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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林

【祁煜】三月来信

我相信,所以他存在。

  

章节目录

序章—风过雪原

启—三月来信

终章—生命之诗

  

  

  

        

  序章——风过雪原

  你要回去吗?从这里回去。

  我的面前是雪白一片,四周是望不见尽头的冰山。

  从某一天开始,我深吸一口气,背上行囊。从那里到这里,我走了好久好久,也许只是想逃离一些什么,真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我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逃离,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属于自己的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敲了敲山脚下的唯一的一间木屋,一个漂亮的男人为我开了门。我们是旅行中的老朋友了,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一种注定,我们总是在...

我相信,所以他存在。

  

章节目录

序章—风过雪原

启—三月来信

终章—生命之诗

  

  

  

        

  序章——风过雪原

  你要回去吗?从这里回去。

  我的面前是雪白一片,四周是望不见尽头的冰山。

  从某一天开始,我深吸一口气,背上行囊。从那里到这里,我走了好久好久,也许只是想逃离一些什么,真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我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逃离,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属于自己的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敲了敲山脚下的唯一的一间木屋,一个漂亮的男人为我开了门。我们是旅行中的老朋友了,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一种注定,我们总是在漫无目的的旅行中遇见。但是这次,他告诉我,不是意外遇见,是蓄谋已久。

  我说,未来你想陪我一起旅行吗?

  但他愣了一秒,他看着我的眼睛,温柔的眼眸映着雪山的影子,蓄满了爱意。他的睫毛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眨眼明媚地盛着冬日的暖阳,又像是蝴蝶,马上就要撞进我的心扉。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喜欢我。

  是这样的,然而因为我知道,他和我已经走向了不同的道路。我向往的那条路上,已经有很多人选择了离开。他的沉默,是否也默认了这一点?

  人在被世俗观念一直影响着,有多少人会真的逃离下去呢?我不知道,因为我也多次想过回去,回到真实的世界里去。因为在那里也可以窥见属于我的一丝天光。

  可是,真的要回去吗?

  沉默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没有犹豫,转身离开,走出温暖的木屋。风雪立刻打在我的脸上,发丝中,身体上,这是属于自然的力量,也是我享受的力量。

  再让我任性一次吧,我还想再看看我选择的世界吧……它可以是雪白的,可以是葱绿的,可以是天蓝色,也可以是鹅黄的。

  男人叫住了我。他告诉我,他要回去了。我没有回头,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嗯了一声。带着我不曾察觉的哽咽。终于,你也要离开了。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回应。

  他说,

  愿你的未来不再孤独。

  ……

  回木屋休息一下吧。我明天就回去了……木屋是我建了一年的成果,除了动物外,这期间只有你来过。

  进来吧,屋子里暖和。

  我转过身去问他,你说什么?

  他看着我立于天地间单薄的身影。

  他说,愿你的未来不再孤独。

  ……

  我说,那你呢?你不想再看看那些雪白的,葱绿的,天蓝的,鹅黄的世界了吗?

  ……

  他没有选择在第二天离开,而是在半夜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天晚上的星星很亮,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睡在沙发上的女孩,火光微弱,能微微看清她的脸,比上次见到她时,又瘦了很多。

  接着我看到了门外的月亮。

  然后,风吹灭了最后一丝火星,泪水沾湿了我的发丝,我最终沉沉睡去。

  启——三月来信

  世界上真的没有这样的人吗?有人说,在上网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所谓的小众爱好,在别人那里也不过什么,甚至比你更甚。就像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我喜欢做什么?我很喜欢写手写信,我还很喜欢把它投递给一些随机的地点去,在不影响正常邮政工作的前提下。

  邮政人员已经认识我了,他是唯一一个不把我当做怪人的人,他笑嘻嘻地迎接我,和气的和我说,还是一样对吧?他把这件事当做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程序一般的生活里。

  虽然不理解我,但是他选择了尊重我。

  正如你意料之中的事,信件从未得到过回应。我也并不需要什么回应。

  时间临近三月,天气开始转暖。在我还在昏昏欲睡时,一个电话打过来吓了我一跳。

  你好,有你的快递,希望您能够开门签收一下,谢谢。

  我签收了快递,令我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信上说,

  你好呀,这位小姐。不知为什么你的一封信寄到了我这里,但是你的信真的很有趣,我就写了一封回信给你,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看到你信里说,小的时候很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但是一直因为资金的问题没办法走出去。很巧的是,我正在全球旅行,你有没有想去看的风景,我可以寄给你相片。

  如果你想要我的相片的话,就用你身边的一件东西作为交换吧。

  ……

  本来我是没有报什么希望的,但是当我把我写的一部小诗寄过去后,那些相片在一个月后真的寄到了我这里。

      以及一封新的信。

      你好,这位小姐,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祁煜,祁煜的祁,祁煜的煜。

      收到你写的诗我很意外,也很惊喜。我觉得你真的好厉害,写的诗我很喜欢。没有想到你会把你的诗集送给我。对于一个诗人或者一个写手来说,这些就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一样。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珍藏的。

      相片收到了吗?是你想看的世界吗?

      这个世界已经发展到几乎可以用手机实现一切的时期了,但是我们联系的方式就像是将指针拨回了很多年前一样。但是我喜欢这种方式。你呢?

  相片很美,没有滤镜,这是属于自然最纯粹的滤镜,不仅仅存在于相片中,更存在于我的心中。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像他一样,能够看我想看的世界。

  我回复他,收到了你寄给我的相片,很好看。希望有一天它不只是存在于相片,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真实的触摸到它。

  我也很喜欢这种方式。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这样联系吗。

  最后一行字写完,我犹豫了好久,才把它寄出去。太贪心了,这只是一个写过两封信的陌生人而已。

  祁煜啊,祁煜……我该怎么办?

  ……

  我们这样联系了好久,久到,他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中。

  我说,我在这里很孤独,好像没人理解我,心里话没法对任何人说。他说,我在,你对我说吧。

  我说,我想看雪白的山,想看葱绿的丛林,想看天蓝的湖,想看鹅黄的花。他说,如果你想看,那就亲眼来看吧!

  生活好像有了盼头。

  有句话说得好,生活嘛,不怕前路是否曲折,是否荆棘丛生,是否令人痛苦万分,就怕没有盼头。

  而我生活的盼头,是祁煜的信,是祁煜。

  曾经的那些来自世俗的谩骂就像是冰霜覆盖在我的心房,时不时地提醒我,我和他们不同,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我说,我不在意,但事实上,依旧被困住了,只是我不想承认。

       小时候,我一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等了好久好久……父母一面说着让我省着点花钱,要攒钱,一面又说,要好好生活,不够往家里要。可是,对我来说,是一件羞耻而愧疚的事,小时候不敢要,长大了更不敢拿……

  我等的太久了……久到,我以为我不再想要了……就像是棉花糖。没有那些,我已经可以活着,不是吗?活着,默默的活着,不给谁添乱,不打扰其他人的生活,像个机械一样,过着别人眼里正常的生活。

  另类的动物被保护起来,那另类的人呢?

  女人应该做什么?可以不独立,可以没文化,直接被男人养着就可以了,对丈夫的安排言听计从,无法逃离生育孩子的命运,不能有力量,不可以反抗。

  女孩子家家的,能做些什么?要力气没力气,要智商没智商。还优柔寡断的。还是男人去做吧。

  面对这些,我说,我不在意,我会选择无视,但是倾盆大雨彻骨的冰凉还是将我浇了个彻底。当你认真扮演女孩子的角色的时候,有人会说你不够女人,不够细心,不够温柔;当你选择走另一条路的时候,有人会说你不像个女人,讥笑着说你装什么男人。

  所以,无论怎样,总会有人反驳你,给你打击,让你迷茫,让你无助。

  比如说,我写诗,有人就会说,你装什么清高,你家有多少钱供你嚯嚯?

  但是,也要相信,总有人带给你希望,也总会有人选择认可你。生命这么短暂,不要把时间浪费给不喜欢你的人。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去做你自己,这样就很好。

  我想要打破这一切!

  如果一个人做到了任何他想做的事,那他一定非常强大吧!

  于是那道属于我的光照进了我的心房,冰霜消融,像三月的春,暖和起来了。

  祁煜啊,祁煜……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再也联系不上他了。未说出口的爱意,不知漂泊到哪里的信件和我空落落的心。

  我知道他也许只是把我当做朋友,但我却爱上了他。无论这份爱意是否能够让他知晓,他都深深的烙在了我的心口。这份爱意来的那么自然而然,是我擅自日久生情。

  但是我好像没有那么脆弱了,我记得他说的话,如果你想要看这个世界,那就一定要亲眼去看,这是你想做的事,我会支持你的。

  或许我的人生从我踏上旅程的时候才真正开始。喧闹从我的世界消失了,我将会和我爱的一切融合在一起。

  我带着私心。

  我想,世界虽然很大很大,但是地球却是圆的。或许我可以真的在旅途中遇见你呢?

  后来我走了很久很久,见过了许多不同的雪山。

  看到了许多不同品种的鸟,山间的,湖面的,海面的,城市间的。

  看到了葱绿的森林,看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小动物。

  看到了海,我才知道原来不同的海是真的有不同的颜色的,它不只有蓝色,还有粉色,绿色,紫色,深深浅浅,拥抱着陆地。

  我还看到了那么多品种的花,从春天到夏天,从秋天到冬天。

  只是这旅途中再也没有他新的信件。我带着他的信件,走过了很多很多地方。每走过一个地方,我都想和他分享,炫耀。你看啊,我去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我是不是超级棒!

  我想象着他的回复。

  他或许会说,哇!这位小姐,你真的好厉害啊!超级超级棒!

  ……

  ……

  ……

  但是,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我查过的,他告诉我的那些地址,从来只是查无此地。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感觉自己是不是疯了。

  祁煜啊,祁煜……你,真的存在吗?

  一个查无此地的地址,一些查无此地的风景,一个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人,支撑着我的生命,支撑着我的半辈子,这听起来多可笑啊。

  如果他不存在在我的世界里,那我的信寄到了哪里呢?那这些回信又从何而来?它是以什么方式寄到我这里来的呢?

  我可能真的疯了。

  疯到,自编自演了一个理解我,尊重我,爱着我的故事。什么信件,什么相片,只是虚幻,只是想象而已。

  也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疯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可是,我真的,疯了吗?

  如果他真的存在,那他在哪里呢?为什么……我找不到他了……

  但是他告诉我我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告诉我,要做自己,要爱自己,做我想做的事。他不想看到现在我的样子,对吧?

  这些疯狂和爱,告诉我什么呢?

  是的,我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成长起来,为自己骄傲的活着。

  我走过了很多城市,看过了好多好多的风景,写了一部又一部诗集,我正向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着。

  一颗嫩芽从泥土中破土而生,它极力地吸收着大自然的营养,太阳,雨露,土壤中的矿物,其它种种。它努力地向上生长着,尽全部力气展示着自己的生命力。

  好像他已经从我的生活消失了一样。

  但也许没有,他只是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他融入了我的生命。

  ……

  后来的后来,我的诗集被伯乐发现了。但这对我来说已不是意外了。正式出版的时候,他说,给你的诗集取一个名字吧。

  这时候,那些尘封的故事好像又重新在我面前打开。我摩挲着我写的诗集。

  那本诗集曾经只是我藏在生命里的故事,而如今,它要向全世界展示了。但它,也永远属于我。

  我缓缓开口。

  奇遇。

  我抬起头,我说,就叫奇遇。

  那人笑着说我真会起名字。而我也只是对他微微一笑,我说,当然,多好的名字啊。

  我们,是彼此的奇遇。

  ……

  终章——生命之诗

  “奶奶奶奶!再跟我们说说嘛!后来,您就真的没有遇见他吗?那他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呀?”

  小女孩爬在我的腿上,轻轻抓着我的手,撒着娇,催促我把故事讲完。旁边的孩子们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真的没有遇见吗?

  真的,没有遇见吗?

  可是,我却记得他亲口跟我说,

  愿你未来不再孤独。

  ……

  此时,枝头的鸟儿唱起歌来。又要热闹起来了。三月,又是一个春天到来了,天渐渐暖和起来了。

  哄完孩子们,我站起身来向有太阳的方向走去,我很感谢,他来过我的生命里,支撑着我活下去,支撑着我的梦想,我的理想。

  我还记得当时出版的诗集在国内外很受欢迎,备受好评,这一部有血有肉的诗集使我的身价倍增。

  所以当某一天我告诉负责人,我想把我收到的钱全部捐出去时,负责人非常震惊,问我,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点?我很赞成你的做法,但是大家捐款一般不会全捐出去,你只要捐出十分之一,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

  我说,有人告诉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况且,我已经不在乎这些钱了。

  我想,他也许一直在我身边。

  我想,他是我的生命之诗。

  我相信,所以他存在。

  我想有一天,我可以在春日里再次遇见他,可以紧紧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离开。

  

  

    

  

  

  

  

  

凛冬季节(杂食且暴躁社畜)

画个饼

惊闻首页有愿意花大时间大精力大五位数给la办婚礼的菩萨们,如果明年那段时间冬冬没有被资本家老板压榨,打算过去凑个热闹(i人腼腆的笑容)

问了问主办方老师允许自带无料,所以如果能去,我会做一些冬十三的无料(555冬十三我好爱你)随缘塞给在场的大家~

如果做好了临时又不能去,那大概会寄给主办方老师让她随缘发了(主办方老师,请一定要收下这份甜甜的心意啊——如果不行,那就只能冬冬私藏了)

不过总之还是饼,因为我是一只下一秒就会被老板call走的底层社畜qaq,你甚至无法想象,这个点了,我还坐在公司里偷偷摸鱼qaq

画完饼了,开会去了,挥~


惊闻首页有愿意花大时间大精力大五位数给la办婚礼的菩萨们,如果明年那段时间冬冬没有被资本家老板压榨,打算过去凑个热闹(i人腼腆的笑容)

问了问主办方老师允许自带无料,所以如果能去,我会做一些冬十三的无料(555冬十三我好爱你)随缘塞给在场的大家~

如果做好了临时又不能去,那大概会寄给主办方老师让她随缘发了(主办方老师,请一定要收下这份甜甜的心意啊——如果不行,那就只能冬冬私藏了)

不过总之还是饼,因为我是一只下一秒就会被老板call走的底层社畜qaq,你甚至无法想象,这个点了,我还坐在公司里偷偷摸鱼qaq

画完饼了,开会去了,挥~


柒尺

一地鸡毛与围城

一月份和一位线上认识了许久的作者见面。聊到青年作家的创作时,我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问题:这篇文章想要表达什么呢?青年作家不乏笔力,也不少形式上的创新,但是内核却是轻飘飘蹭过,让人读完之后云里雾里。现在许多先锋小说,似乎是为了先锋而彻底叫人看不懂了。

或许也是我的局限。我认为一个故事的好,首先得让人看明白。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得先读懂才能深挖。

刘震云的《一地鸡毛》很俗,很贴地气,就像他的题目一样,但是读下来,却是极为深刻的——生活正是一地鸡毛。大抵年轻时还有几分野心和冲劲,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干劲,最后却发现自己的伴侣是一段时间,自己的嗓子眼里藏着走动的时钟。

先前上课的时候和老......

一月份和一位线上认识了许久的作者见面。聊到青年作家的创作时,我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问题:这篇文章想要表达什么呢?青年作家不乏笔力,也不少形式上的创新,但是内核却是轻飘飘蹭过,让人读完之后云里雾里。现在许多先锋小说,似乎是为了先锋而彻底叫人看不懂了。

或许也是我的局限。我认为一个故事的好,首先得让人看明白。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得先读懂才能深挖。

刘震云的《一地鸡毛》很俗,很贴地气,就像他的题目一样,但是读下来,却是极为深刻的——生活正是一地鸡毛。大抵年轻时还有几分野心和冲劲,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干劲,最后却发现自己的伴侣是一段时间,自己的嗓子眼里藏着走动的时钟。

先前上课的时候和老师聊到艾略特的痛苦,在宏大叙事和琐碎的日常里挣扎,用咖啡匙丈量自己人生的长度,没有办法成为纯粹的身体,也没有办法变为纯粹的精神。但是在近几十年间,这种痛苦却是越发少了。人们开始适应、熟悉并且为琐碎的生活辩护。

刘震云在直接、平淡的笔法之下,继续追问着这一文学主题。他用一个个官场、职场的故事来写人性,让我直呼:“解剖得真好!”

他不写全知全能者,也不写人的蜕变,读到最后似乎一眼看尽了这些人的结局——大抵也是这般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为了一斤豆腐争吵,最后再道一声老了。小林家的故事是所有人的故事。小林心里还责备老婆,一个大学生,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市民气,偷了两桶水,值不了几分钱,丢人现眼让人数落一顿。

典中之典。

昨晚看到一个up讲她的父亲——我那想把我关进精神病院的父亲,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每个父母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发光,但是到最后,这光芒竟然是母性的光辉。无论我的路径是什么,最后无外乎结婚生子,然后告诉下一辈,就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这是东亚社会的通病。市井生活确实很有趣味。但是大部分人都在品尝到这小小的趣味之前,先被它的腌渍磨损,最后灵魂都冒着柴米油盐。

“他们也跟大家一样,很快淹没到黑鸦鸦的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人群之中呢?你也无非是买豆腐、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洗衣服、对付保姆弄孩子,到了晚上你一页书也不想翻,什么宏图大志,什么事业理想,狗屁,那是年轻时候的事,大家都这么混,不也活了一辈子?有宏图大志怎么了?有事业理想怎么了?”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也正在看《围城》。相近的主题,一座围城之后是另一座围城,人们认为自己翻越了一堵墙,却发现墙外是更高的墙。方鸿渐和小林有着相近的身份,相似的灵魂,一个在爱情中受难,一个在职场和家庭里遭堵。他经历的三位女性——苏小姐、唐晓芙、孙柔嘉,都影响了他的生活,却没有改变他的底色。

我始终觉得,方鸿渐的围城不是婚姻,而是他自己。

在这一点上,钱钟书写的,倒是没有杨绛精彩。杨绛女士对于孙柔嘉有一段极为精彩的评述:“她最大的成功是嫁了一个方鸿渐,最大的失败也是嫁了一个方鸿渐。”前者是通过婚姻改变了自己的阶级,后者是因为婚姻折损了自己的灵魂。

这又和前文相扣了。女性发光发热,到最后,统统变成了母性的光辉。之所以在这里了这么多关于婚姻的事情,不仅是这两本书都涉及了家庭,更是因为我竟然也面临着另一种形式的催婚。今年春节,几乎所有的长辈都暗示我,是时候该把另一半带回来看看了。坐在红火的饭桌旁边,我却感觉自己正在下陷。

小说的结尾,方鸿渐回到萧条破碎的家里,昏昏然倒在床上,陷入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时也是死的样品。或许,当下年轻人的发疯,不过是一种死的替代。

帅鸽朔八

牌面:XVII 月亮

篇章:背对吟游·向导哨兵设定

终于在鞭策下画完了这张……也是讨巧在曼奇让助教老师给了很棒的改进建议!!!真的帮了我好多……

  

下面是关于『月』牌的一点理解和碎碎念

『月亮』牌其实代表着『不安』,在我自己编织的故事里,这种情感基本上贯穿了全文,对我而言也是两人关系的核心之一。原本想的氛围和构图与目前的相去甚远,有机会能再现出来原本的想法就好了!

最开始的构思更倾向于原野上两个人背道而驰的身影和错开的视线,背景是孤寂耸立的白塔把积水倒映的天空劈成两半。但后来一方面实现不出来,另一方面我也想让这个故事的阴霾驱散一些,毕竟结局其实远不至于悲...

牌面:XVII 月亮

篇章:背对吟游·向导哨兵设定

终于在鞭策下画完了这张……也是讨巧在曼奇让助教老师给了很棒的改进建议!!!真的帮了我好多……

  

下面是关于『月』牌的一点理解和碎碎念

『月亮』牌其实代表着『不安』,在我自己编织的故事里,这种情感基本上贯穿了全文,对我而言也是两人关系的核心之一。原本想的氛围和构图与目前的相去甚远,有机会能再现出来原本的想法就好了!

最开始的构思更倾向于原野上两个人背道而驰的身影和错开的视线,背景是孤寂耸立的白塔把积水倒映的天空劈成两半。但后来一方面实现不出来,另一方面我也想让这个故事的阴霾驱散一些,毕竟结局其实远不至于悲伤。

月亮啊,也曾经照亮过莎士比亚故事里的阳台,也曾被有情人拒绝过作为誓言的证人,也曾亲吻过白塔脚下一小捧不安的种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也因此,我希望在『不安』的心情下,有人能不顾所谓晨昏变化,跳离天体的圆缺轮转,奔向晦明不定的原野的另一端。

你我背月驰行,亦可击空为歌。

糖粒子er
接力圆满结束!撒花!! 半年前...

接力圆满结束!撒花!!

  半年前来了第二季开播的时候大家纷纷在群里诈尸,在鸟鸟答应画牌底的诱惑和大家怂恿下头脑一热出来当主催了!然后就是漫长的拉人→选牌→再拉人→再选牌的过程,感谢我的好妈妈木瓜瓜充分发挥拉人大师的称号拐来了好多心仪的老师!

  原定发布日本来是绿蓝第二季完结那一天 ,但是时间太赶了,只有一个月,而且在大家都以为他会完结的时候突然出了第三季!于是ddl就顺理成章的延后了!在原定第三季完结日时又突然出了第四季!结果就拖到现在了!

  群里的老师:糟了,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我:不......

接力圆满结束!撒花!!

  半年前来了第二季开播的时候大家纷纷在群里诈尸,在鸟鸟答应画牌底的诱惑和大家怂恿下头脑一热出来当主催了!然后就是漫长的拉人→选牌→再拉人→再选牌的过程,感谢我的好妈妈木瓜瓜充分发挥拉人大师的称号拐来了好多心仪的老师!

  原定发布日本来是绿蓝第二季完结那一天 ,但是时间太赶了,只有一个月,而且在大家都以为他会完结的时候突然出了第三季!于是ddl就顺理成章的延后了!在原定第三季完结日时又突然出了第四季!结果就拖到现在了!

  群里的老师:糟了,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我:不要忘啊!!!

  还要感谢朔八帮我嵌字做宣图!还有这个总结图也是她做的!难道她真是设计天才?!还有感谢阿合老师和葵老师紧急顶上有事不能来的两个老师的空,帮大忙了呜呜!!还有鸟鸟的牌底也画得非常好喜欢得不得了!第一次当主催全靠大家带,主打一个我主催就是不停爬着求人帮忙.jpg最后能顺利展示给大家非常开心,看见这么多老师的美图感觉这么久的努力非常值得!能遇见大家真是太好了!!!

🍑

【绿蓝】金屋藏娇

*非典型ABO

*总裁×研究员

*FQ=FA/QING


>>>>

1.


粉紫色的液面晃了晃,而后便是“叮”的一声,两支试管相撞的声音。小蓝手一抖,险些没把手里大半管高浓度的酸液尽数洒在橡胶台面的实验桌上。虽然研究员们都穿了厚厚的防护服伤不到人,但手里这东西价格不菲,真要洒了的话,作为这间实验室的管理者,蓝教授难免心疼。工作时间实验室里人来人往,各人有各人要忙的事,没人察觉到房间一隅的这一小插曲。

  

小蓝把橡胶塞塞好插回试管架上,两手撑着实验台定了定心神。


刚刚那一阵没来由的心悸并不是他工作中走神或懈怠,作为一名分化多年的Omega...

*非典型ABO

*总裁×研究员

*FQ=FA/Q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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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粉紫色的液面晃了晃,而后便是“叮”的一声,两支试管相撞的声音。小蓝手一抖,险些没把手里大半管高浓度的酸液尽数洒在橡胶台面的实验桌上。虽然研究员们都穿了厚厚的防护服伤不到人,但手里这东西价格不菲,真要洒了的话,作为这间实验室的管理者,蓝教授难免心疼。工作时间实验室里人来人往,各人有各人要忙的事,没人察觉到房间一隅的这一小插曲。

  

小蓝把橡胶塞塞好插回试管架上,两手撑着实验台定了定心神。


刚刚那一阵没来由的心悸并不是他工作中走神或懈怠,作为一名分化多年的Omega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上一次FQ期才过去不到一个半月,小绿一直帮他记着日子的,怎么都不该有错。或许是他在自己身上乱试药物影响了体质也说不定。小蓝揉着额角回忆。小绿总是警告他以后不许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但两个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小绿总有管不到他的时候,再加上小蓝对自己研制的产品莫名放心,想着最多抑制功效差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结果这就出事了。


热意沿着脊背快速攀附上来,先是凝聚在颅腔,生扯着人头脑发涨。额前的发丝浸了汗液被罩在防护帽里紧紧地贴着头皮,小蓝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却也不敢在无尘室贸然摘下口罩。


他几乎已经嗅到自己身周隐隐泄出的清甜的香草味,实验室里有好几个Alpha,再待下去怕是要出事。


走,现在就得走。


呼出的热气被口罩兜着送回了自己的口鼻,小蓝更加头晕,向外迈步时愣是差点没站稳,腹中像燃了一团火。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他来不及泄火,硬撑着身体步履匆匆地向电梯口走去。


小蓝两眼昏花地盯着那道在视线里晃成三道残影的门,没注意到身旁一个年轻学员捧着一沓纸快步向他走来:“蓝教授,生产进度单等您签......“不巧的是这孩子是个Alpha,话音未落身体便先一步捕捉到了空气里漂浮的属于Omega的信息,捧着报告的手堪堪停在了半空。茫然地滞了一秒后,年轻的Alpha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嗓音有些干哑,“蓝教授,您......?”


“现在没空,等我回来再说。“小蓝鲜少用这样不耐的语气和后辈说话。他慌不择言,且眼下的情况他有苦难言,尽管胸前一样热得发胀发疼,小蓝还是用力扯起衣领把自己捂得更严实些,红着眼警告道:“离我远点。”


Alpha学员乖乖闭了嘴。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热意后他及时想起,据内部小道消息,这位年轻的Omega教授可是伯伦希尔总裁的合法伴侣,纵使当今社会对Omega群体存在的种种潜规则再深入人心,眼前这位也是万万不能轻易触碰的存在。虽然是小道消息,但丢掉工作的风险他可不敢冒。


学员转过脸屏住呼吸,竭力避免那呛人的香甜气息沁入血液激起Alpha深藏在基因里的本能,直等着小蓝踉踉跄跄地跑离自己身边,他才大喘着气暗骂一句真是有病。公司又不是不给假,怎么会有人FQ期还要出来上班。


那边小蓝甫一扑到电梯间里,便迫不及待地甩掉了帽子和口罩,一次性抗性手套因为出了汗粘在皮肤上半天褪不下来,小蓝对付了一会未果只好放弃。身上还是热,他解掉了白大褂最上面两粒纽扣,脖子后面通红饱满的腺体裸露在了空气中。


出于保密和防护需要,伯伦希尔的电梯间采用刷卡制,一人一卡,刷卡按键,小蓝的工卡向来只能去自己办公室所在的七楼和实验室所在的地下一楼。整个公司唯一一张全通卡属于总裁,而这张卡现在就在小蓝牛仔裤的一侧口袋中。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私人原因,小绿把自己的工卡给了他,方便爱人有需要随时上楼找自己。至于总裁本人,仰仗着那张无人不识的脸便可以畅通无阻。小蓝一度觉得小绿每次出入都要找前台工作人员帮自己刷卡实在太不方便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幸好自己当初没有强硬地拒绝爱人。


总裁办公室在十七楼,对于陷入qing欲浑身难耐的Omega来说,这段距离实在是太长了些。他腿软到站不住,背靠着轿厢里的镜面一屁股坐到地上。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但却有监控录像,小蓝热得顾不得矜持,脱掉白大褂后又把贴身白衬衫上的纽扣解了一半,露出半个肩头。


“小绿.....”


电子屏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地缓缓跳动,Omega坐在地上,嘴里意识不清地吐着自己Alpha的名字。




2.


小绿收到极光的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和客户商谈。


极光是小蓝的助理,也算是朋友,是个Beta。小绿觉得这孩子可靠诚实,又出于性别的考虑,额外嘱咐极光如果小蓝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小绿刚收到消息的时候手机贴着衣物震了一下,他本来以为是下属日常的工作汇报,客人还在对面坐着便没打算看,可不知为何隐隐又有些不妙的预感。纠结片刻后小绿说了句“抱歉”,然后便从消息提示里看到了突然FQ的小蓝捂着脸从实验室里跑出去的消息。


年轻的总裁“腾”的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说罢便快步向门口走去。


对面沙发里的启明神色微微一动,但没说什么,偏过头看见小绿拉开了办公室的门,门后一人软绵无力地向总裁怀里倒去。


“小绿,小绿......”手上抱住了实物,小蓝含糊不清地喊了几声,仰起头抱着总裁的脖子迫不及待地啃了上去。他难受得紧,要他在这样的当口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第三个人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好歹小绿还是清醒的,由着人缠着自己亲了几下后便动作轻柔地握住小蓝的肩,把两人间的距离稍稍分开一点。被推开的Omega疑惑且不满,手脚并用地继续向前拥去,嘴里嘟嘟囔囔地不停念着他的名字。


小绿无法,又把人搂回了怀里,一边轻轻抚摸着爱人的后背安抚,一边回过头略感歉疚地望向沙发上的第三人。


启明会意,从沙发上起身:“绿总既然在忙,我就不便打扰了。”之前就有所听闻伯伦希尔的总裁十分顾家,但凡过了晚上九点的酒会一概不参加,用的理由便是不忍心爱人一个人在家等待。有人提议可以把夫人带出来,正好让大家见识一下能被总裁看上的人到底是何般风采,然而小绿仍旧礼貌地拒绝了,推脱说我家夫人不喜欢人多。他这么一说,人们便更好奇这到底是一位怎样的高岭之花,圈内人八卦,记者网友更是对总裁金屋藏娇这件事讨论得热火朝天,一会儿说总裁的爱人是正当红的小明星,一会儿说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一会儿又说其实是总裁创业时便相伴身边的发妻。


今天倒是误打误撞让自己看见了这么一幕。启明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但路过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身边时还是下意识扫了一眼靠在小绿怀里的那张脸。


不看不知道,启明记性好,看一眼还真就认出来了。


那个年轻的化学教授,以研究抑制药物著称,新闻报道上露过几次脸。启明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关上总裁办公室的门后他耸了耸肩,不甚理解小蓝明明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小绿到底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门内小绿把人抱到了沙发上,一边释放信息素安抚情动的Omega一边对着后颈的腺体咬了上去。薄荷叶的清苦温和又强势地压过了香草味,像夏天的冰可乐贴在发烫的脸颊上,清清凉凉地激了他一下。小蓝夺回了几分理智,但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把自己缩成一团虚弱地趴在小绿怀里。


小绿见他恢复了一些,总算松了口气。今日的意外让他直到现在还心脏怦怦直跳,两个人认识得早,自从小蓝分化之后几乎没怎么吃过FQ期的苦,结婚之前小绿就经常帮他做临时标记,结婚之后破了戒就更不需要什么抑制药物了。Alpha足够细心,他的Omega调养得也很精细,久而久之小蓝FQ的症状都没那么严重了,换句话说小蓝已经很久都没像今天这样难受得翻来覆去了。


总裁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前科,稍稍有些生气地问:“你是不是又乱吃药了?”


怀里的人刚刚还耷拉着脑袋不怎么理人,一听见这话登时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好吧。”虽然得了保证,小绿却也没十分地相信。他自然知道小蓝不是天生热爱送死,每次拿自己做实验之前也是谨慎又谨慎,何况这位小科学家执拗地认为自己前段时间症状的缓解才不是总裁所说的饮食调养——明明就是自己偷偷用过的药的功劳!


小绿知道他倔,但小绿也倔,两个人为这事不知道争过多少次,每次都以Omega委屈巴巴地保证以后一定不犯为结尾。


不过眼下这......小绿皱起了眉。


这叫不犯吗?这叫惯犯!


他越想越气,想着想着一发狠在脖子后面那块红肿的凸起上又咬了一口,且力道比刚刚哄人时重多了,一口下去便听见受害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咬了......”小蓝翻了个身,向里侧躺在总裁腿上。Omega拽了拽他的衣角,带着些服软意味:“疼......”


他眼角还带着泪,手背覆上去体温也还没完全降回正常范围。小绿终究还是心软了,俯下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换件衣服吧。”


Omega出了一身汗,裤子也湿了,这么黏黏糊糊的可没法穿着出门。


总裁办公室里常年放着几套备用的西服,万万没想到还会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小绿从衣柜里取了一件衬衫和一件西装裤,一回头看见他家Omega蜷在沙发上绷着脚,本来就散了一半的衣服全敞开了,脸上的表情又痛苦起来。


......算了。小绿看得心疼。本来刚刚还在顾虑着至少先把人送回家再做那事,现在看来是不得不就地解决了。


总裁把那两件衣服随手搭在椅背上,一边扯松领带一边向沙发上的人走去。




3.


第二天早晨,挣扎着要起来上班的小蓝被小绿强行按回了床里。小绿把电脑搬到床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可不太愉悦:“你的假我已经给你批过了,我这两天线上办公,就在这里看着你。”


小蓝舔舔干裂的嘴唇:“我在这里,你还能好好工作吗?”


这话说得有歧义,小蓝本义是想表达小绿又要照顾自己又要工作忙不过来,话一说出口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紧接着便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


结束以后小蓝望着天花板,浑身上下酸痛无比,心想这下确实是不能去上班了。


有时候小蓝确实是觉得自己有病,小绿就在他身边抱着他,他脑子里居然还能想到昨天离开实验室前那份没来得及签字的报告单。


真是没救了。


身侧的小绿幽幽开口道:“说起来,昨天启明看见你了。”


“启明先生?”


“嗯。”


小蓝没再说话。他自然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设计师是谁,也知道对方时间宝贵得很,小绿把他约出来谈一次可谓不易。可惜昨天大脑一片混沌的自己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小绿正在办公室里和启明谈话,如果知道的话定然不会冒冒失失闯进去搅乱了这场会谈。


小绿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凑上前轻咬近在咫尺的耳垂:“我在这里还想别人。”


“哪有想别人!”小蓝哼哼道。


他知道小绿是开玩笑,但这个玩笑却没能让他心情变好些。Omega在敏感期不可避免地更加容易情绪低落,他还是为又给小绿添了麻烦这件事心里愧疚得一塌糊涂,话说到这里又顺理成章地想起昨天自己披着小绿的外套团在总裁办公桌前的软椅里,眼睁睁地看着小绿叫来一名清洁阿姨打扫一片泥泞的现场。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里发生过什么。


彼时小蓝羞得不敢抬头,偏偏抱臂倚在办公桌旁的小绿还时不时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他。清理结束后清洁阿姨收好工具准备离开,临行前微微躬身向上司致意:“绿总。”转向办公椅上坐着的那位时却犯起了难。坦白讲小蓝平时在公司里基本上是办公室和实验室两点一线,开会也是能推就推,不刻意上网搜的话,总部大楼里很多人对这位公司创办伊始就在职的技术骨干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眼前的阿姨显然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女人迟疑了一会,试探着开口:“夫人......?”


下一秒椅子上坐着的Omega脸唰的一下红了,而一旁的总裁却没忍住笑出了声。女人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叫对了,道过别便离开了办公室。


什么夫人啊......


第一次被人这么叫的小蓝颇为不适应,毕竟这是专属于功成名就的Alpha的伴侣的称呼。早些年虽然他也是Omega小绿也是Alpha,但那个时候很明显小绿是小绿,小蓝是小蓝,没有人会为了巴结伯伦希尔的总裁而把他的伴侣抬高为“绿夫人”。


爱人如今位高威重小蓝自然是为之开心的,但并不喜欢那些让他别扭难受的应酬场合,也亏得小绿照顾他的感受,从来没逼他参加过什么酒会。不然小蓝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穿着紧身礼服和别人喝酒聊天的场景,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这么想着小蓝脸又烫了起来,但处在这样特殊的时期他也分不清这是单纯的害羞还是情热了,更分不清此刻正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小绿把他这副情态解读成了什么。


小绿捏住他的下巴把他转了过来,笑着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干什么乱叫啊!


这人很明显是昨天瞧着他对这个称呼反应过激便从中得了趣,且根据小蓝对他的了解,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小绿都会乐此不疲地用这个称呼来逗弄他。小蓝又羞又气,索性伸手一拉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任凭爱人在外面怎么叫都装死不动。


又闹了一会儿后两人双双起了床,原因倒不是小绿终于想起自己该工作了,而是下属的一通电话把耽于情爱的总裁call回了现实。


总裁不开心,总裁不想工作,总裁只想赖在床上和老婆亲亲。


Omega在FQ期本就黏人,总裁在客厅回邮件时也锲而不舍地缠在人身上,小绿便干脆把他拉到怀里坐着。总裁的私人电脑找电脑专家维护过好几次,为了防止泄密无所不用其极,日常来往的邮件不少都称得上是商业机密。就这么毫不设防地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展现在怀里这人面前,如果被董事会知道了定然少不了一通严厉的指责。小绿却浑不在意。


小蓝不太懂生意上的事,看小绿工作看着看着就走神。一走神就忍不住在小绿身上抠抠弄弄,玩着玩着嗓子眼又痒痒得难受,转过头眼巴巴地找自己的Alpha讨吻。


总裁总是会满足他的。一如他们很小很小的时候一起躺在草坪上看星星,少不更事地对着星星许愿,一个愿望是我以后一定要当一个了不起的人,另一个是我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END——



切线长定理

绿蓝# 恋爱脑与约法三章

*小蓝不让我谈恋爱*

>>>>>↓!

 

 

 

 

约法三章第一条:不可以随便喜欢别人,不然显得自己像是便宜的男孩。

 

 

去年夏天陪小绿回了一趟老家,临走之前他奶奶打包了一堆的菜硬塞给我们,说是自家种的,纯天然没打过农药,我们招架不住他奶奶的热情洋溢,于是把这堆菜扛上了车。

从江南到衡北要开十多个小时的车,我和小绿轮着开,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回了家,来不及收拾行李,先把这一车菜转移回家,绞尽脑汁地塞进冰箱里。小绿站在厨房门口跟我面面相觑,然后他笑起来:“我们能吃到过年了。”

我和小...

*小蓝不让我谈恋爱*

>>>>>↓!

 

 

 

 

约法三章第一条:不可以随便喜欢别人,不然显得自己像是便宜的男孩。

 

 

去年夏天陪小绿回了一趟老家,临走之前他奶奶打包了一堆的菜硬塞给我们,说是自家种的,纯天然没打过农药,我们招架不住他奶奶的热情洋溢,于是把这堆菜扛上了车。

从江南到衡北要开十多个小时的车,我和小绿轮着开,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回了家,来不及收拾行李,先把这一车菜转移回家,绞尽脑汁地塞进冰箱里。小绿站在厨房门口跟我面面相觑,然后他笑起来:“我们能吃到过年了。”

我和小绿平时很少在家吃,中午的时候各自在公司食堂解决,晚上偶尔点个外卖,或者他来接我下班然后我俩直接去外面吃一顿,厨房一周都用不到几次,小绿又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慢慢吃,总能吃完的。

晚上睡前我和小绿坐在客厅打游戏,我突然想起什么:“你奶奶给我塞了个红包。”

小绿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嗯,给你的你就拿着呗。”

“……我觉得不太好,无功不受禄,但我不拿着你奶奶就要哭……”

小绿听完倒在沙发上笑了半天,我实在想不明白这又什么好笑的,于是伸手掐他。

小绿被我捏了胳膊,好不容易才正色道:“她喜欢你呗。”说完又补充,“我也喜欢你。”

“你就算了吧。”我翻个白眼骂他,游戏也差不多玩完了,我俩去各自的房间里睡觉,互道晚安前小绿还说:“是真的,我也喜欢你。”

“神经病。”我骂他,然后把房门关上了。

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明明开了一天车很累了,但躺着也不踏实,后来索性坐起来玩手机。

给小绿发了个表情包,他没回,估计是睡了。

我冥思苦想了好一段时间,无果,最后困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很罕见地做了个梦,关于我和小绿的。

 

 

我和小绿打小就是邻居,我家住在A户小绿一家住B户,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去他家串门,对他们家朝南的户型赞不绝口,我妈特别想要朝南的房子,但一直没有挑中合适的。

在两位妈妈相见恨晚聊东聊西的时候,小绿凑过来薅了一把我的头发。

据我妈后来回忆,我当时哭得中气十足,一嗓子下去惊动了所有人,她们一扭头就看到我坐在地上冒眼泪,小绿在旁边一脸无辜地揪着我头发。

我对这场惊天动地的嚎哭没有半点印象,小绿在我旁边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我妈还指着我脑袋上的一撮呆毛说“翘起来的这根毛就是小绿小时候拔的”,然后小绿笑得更崩溃了。

我看向小绿:“到底有没有这事儿?”

小绿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不知道啊。”

我勃然大怒:“那你笑个毛?!”

那时候我和小绿才两三岁,话都说不利索。我们像两条小鱼突然被捞起来放进同一个鱼缸里了,从我有记忆开始,这个绿毛小子就一直在我旁边,甩都甩不掉。

我们一起上幼儿园,我野蛮抢走他的饭后甜点小饼干,小绿一声不吭任我宰割。后来我蛀了一颗大牙,被我妈揪着耳朵去看牙医,他在对门幸灾乐祸。

长大一点了我们一起上小学,还很巧地分在一个班,当时那班主任不知道怎么想的,让我们自己选同桌,大家找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坐。小绿当时想过来找我,但不知道怎么的我没同意。等大家选好位置了,班主任满意一笑,然后开始打乱全班的位置。

这番操作给当时幼小的我们很沉重的一击,大人的套路是多种多样的,但巧合都是千篇一律的,等大规模调整完座位,我往我旁边一看,小绿冲我咧嘴,露出了八颗牙齿:

“嗨。”

我把头扭回去表示不想理他。

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小绿就有很惊人的阅读量,在我踢着足球满场乱跑的时候,小绿乖乖地抱着书坐在角落里,在我们抓耳挠腮作文到底怎么写的时候,他洋洋洒洒一口气写了八百字,震惊语文老师。后来那篇作文被贴在墙上了,供大家观摩参考。

在其他人惊呼小绿是语文天才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就是,这个人看起来正常,但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小绿是恋爱脑,——从他小学开始读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对劲。老师给我们讲安徒生童话,讲小美人鱼为了王子而放弃歌喉长出双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最后还是变成了海上的泡沫的时候,小绿在底下眼泪汪汪。

我扭头看他一眼,看到他含着水光的大眼睛,感到一丝不妙:“喂等等,你不会要哭了吧。”

小绿偷偷抹眼睛:“好感人,好感人。”

我难以置信:“你神经病吧?”

我妈说我没什么人类情感,说小绿共情能力很强,我嗤之以鼻。在我看来,故事里的小美人鱼为了一个男的背井离乡甚至忍受痛苦,最后那个男的甚至都不知道她喜欢自己,这不一纯纯脑瘫嘛,有什么好感人的。

小绿说:“你不懂,这是爱情。”

我一个白眼翻上天:“那你懂?你懂个屁。”

某天我和小绿偷听大人聊八卦,隔壁楼王大妈的二儿子最近失恋了,要死要活的,整天都在弹吉他唱悲情歌曲,其实这倒还好,但大晚上的还在弹琴唱歌,邻居有点忍不了了。

后来邻居和王大妈在小区的业主群里吵起来了,邻居说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王大妈呛声道嫌房子隔音差可以搬家,几个人在群里吵出了几百个人的气势,最后他们加上了微信,在小窗里继续吵,不占用公共资源。

我和小绿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放着练习册,其实耳朵竖着可劲儿听八卦。我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赶紧长大也买套房子加入业主群,而小绿的关注点是:“所以王大妈二儿子为什么失恋?”

我说:“我怎么知道,不爱了呗。”

小绿说:“但他肯定还爱她,不然怎么还弹吉他唱小歌。”

我:“……”

我那个时候在想,小绿以后说不定可以去开家婚介所,这样天天都能见证爱情,撮合爱情。

 

 

据我妈说,我小时候横行霸道,路边的狗看见我都要绕着走,而小绿在家长眼里是乖巧小孩,大人聊天谈话的时候给他一块饼干,他能乖乖坐着一声不吭。

我大为震撼:“有谁还记得他两岁就能来揪我头发?”

小绿在旁边搭腔:“我记得。”

我说:“你滚。”

我们读初中的时候凑巧又分到了一起,义务教育还没读完,小绿就收到过女生写的情书,粉色的信纸上小巧可爱的字体,还被人特意画了两颗圆滚滚的爱心,小爱心被一支箭串着。

小绿把信展示给我看,我说:“这玩意是什么?骨肉相连?”

小绿满头黑线:“这是心心相印。你是不是饿了?”

他把信整整齐齐叠好,又放进小信封里,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家伙这么恋爱脑,万一激素上头答应人家谈恋爱了怎么办?

于是我跟他打商量:“你拒绝她,晚上我把我作业借你抄。”

小绿抗拒:“我才不抄作业。”

这小子还跟我说这玩意!我按耐住内心的无名火:“那我把我隐藏款饼干猫卡片给你。”

在我们小时候饼干猫这个ip很火,小绿特别喜欢这种生物。后来饼干猫在每一桶饼干里都放了几张小卡来诱惑我们买,小绿每个月零花钱有一大半都要贡献给饼干猫,但他一直没抽中隐藏款。

后来有一次我也买了一桶,打开一看,隐藏款小卡金光闪闪地向我招手。

小绿对此非常眼红,很顺利的,这张卡成为了我的杀手锏。小绿最终还是抵不过饼干猫的诱惑,他拒绝了喜欢他的人,然后奔向了他喜欢的猫。

 

 

小绿脾气很好,有什么事都是有求必应。作为他的发小,我曾经非常严肃地告诉他:“你不要什么事情都答应别人。”

那个时候小绿上初三,正好是个子疯长的阶段,他比我高半个脑袋,微微低着头看我。

小绿那个时候是个老好人,我总担心他被人骗。

有一次我们凶神恶煞的年级主任把他拉住:“中午你别午休了,来办公室帮忙整理卷子。”

小绿:“好的。”然后照做了。

有一次春游,小绿带了他很喜欢吃的海苔肉松小贝,有个同学也馋了,问能不能用他的烤面包来换肉松小贝吃。

小绿:“好的。”然后交换了。

还有一次,我跟他一起在路上走,有个胆子很大的女生突然跑过来跟他说:“我觉得你很好看,能不能当我男朋友。”

小绿:“……”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我捂住嘴拖走了。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我才松开小绿,他很疑惑地看着我:“你这么紧张干嘛。”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万一你答应了怎么办?”

小绿翻翻白眼:“我怎么可能答应别人。”

我气得半死,合着我白担心了?我这么警惕是为了什么,你这个恋爱脑!

 

 

高中的时候小绿跟我不在一个学校了,他中考分数比我低了两分,我考到了衡北三中,他考进了衡北一中。

高一军训过后我黑了一度,小绿居然没被晒黑。后来我才知道在我抗拒我妈给我买防晒霜和修复面膜的时候,小绿每天都早起擦护肤品,这个人真是有心机!

在军训后一堆卤蛋之中,白皙的男生格外耀眼,更何况,小绿长得还不算差。

小绿的妈妈是很好看的人,他遗传了他妈妈的美貌,小绿妈妈貌美如花,小绿……小绿也有鼻子有眼的,他还没长开的时候就能收到情书,现在快成熟了,更是迷倒一片人。

不在同一个学校,我没办法好好看着小绿了,这让我非常苦恼。我经常在想,小绿这么憧憬爱情,万一哪天有人跟他表白,他脑子一热答应了怎么办?

我没法想象小绿哪天领回来一个人,跟我说“哎呀我谈恋爱啦”跟他对象说“哎呀小蓝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场面简直有毒,我光是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为了避免小绿被人骗走,我决定跟他约法三章。

我特意把他叫到我房间来,告诉他有重要的事情。小绿趿拉着拖鞋、叼着一块饼干过来,一屁股坐在我床上,等着我开口。

我说:“为了能更加专注地备战高考,我们要约法三章。”

小绿困惑地看着我:“?”

“约法三章第一条,”我敲敲桌子,清了清嗓子,“不可以随便喜欢别人,不然显得自己像是便宜的男孩。”

小绿:“……”

“第二条,在高考之前都不许谈恋爱,任何人跟你表白你都要拒绝,听到没?”

小绿把饼干塞我嘴里,我瞪着他:“干嘛。”

小绿问:“约法三章第三条是什么?”

我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我还没想好。”

但不管怎么说,小绿还是好好遵守了约定,高中三年他没谈恋爱,也拒绝了别人想跟他谈恋爱的请求。每个周末我们俩一起呆着写作业,我去他房间里吐槽他书架上一堆心灵鸡汤和青春疼痛文学的时候小绿正在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我凑过去一看,原来他在跟同学聊天。

小绿:不好意思,谢谢你的喜欢。

对方:你是不是怕耽误学习?我成绩是年级前二十,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小绿:不是,小蓝不让我谈恋爱。

对方:……

对方:小蓝是谁啊?!

 

我:“……”

他这个语气让我想起妈宝男常常说的“我妈不让我xxxxxx”,小绿原来是蓝宝男。

 

 

后来小绿跟我一起考了衡北大学,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寝室,但好歹天天都能见面。小绿没课的时候就跑过来烦我,甚至要跟我一块儿去上课。

我翻翻白眼:“我专业是物理你专业是外语,我们俩专业牛唇不对马嘴的,你来蹭什么课啊。”

小绿说:“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然后这个人嘴一抿,眼皮一耷拉,像小时候那样又要泫然欲泣。我紧急喊停:“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不烦你不烦好吧。”

然后小绿欢天喜地跟着我一起去上课了。他长得又很好看,物理班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还挺兴奋的,我还看见有两个人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专业课的老师点了几次名,把我们班的人记得差不多了,自然就注意到坐在我旁边的绿毛小子从来都没举过手答到,有一次他对小绿点点脑袋:“同学。”

小绿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我:“?”

“对说你呢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

小绿乖巧回答:“老师我英专A班的。”

老师跟没长眼睛似的:“你怎么经常来蹭课,陪女朋友?”

话一出口全班都在低声笑,我感到一阵窒息,老师你要不看看小绿身边坐着的我啊?!我长得哪里像是他女朋友了,非要说的话也应该是男朋友!

小绿也没忍住笑:“老师我还没有谈恋爱。”

幸好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继续上课。我没什么心思认真听课,索性在下面和小绿用微信聊天。

小绿:我下午有课你要不要来听。

我:你神经病吧我为什么要去听你们英语专业的课啊?

小绿:【饼干猫委屈.jpg.】

小绿:那你陪我看个电影。

我:我视频网站有会员,借你。

小绿:不要,你陪我去电影院看电影。

 

我扭头看他一眼,对上视线后死命瞪他。虽然衡北不是什么一线城市,但我们学校在市中心这一块,一张电影票也不便宜。我对看电影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绿要约我一起去看。

无意中瞟到小绿放在抽屉的书包,书包拉链没拉,露出里面书的一角:《麻辣娇夫狠狠宠》。

我:“……”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情是抵挡不住的。我突然意识到我们都已经读大学了,高中时期的约法三章早就无效了。

而且当时我给出的理由是“怕影响高考”,现在总不能再出个约法三章说怕影响考研吧。

我默默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小绿书包里那本丢人的小说。

 

我打字:……你不会想谈恋爱了吧。

小绿看了一眼聊天框,没回,然后扭头冲我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牙齿。

我怒:“你滚!”

 

 

后来我还是陪小绿去看了一场电影,影院最近生意惨淡,都没见到几个人,上映的片子也让人毫无胃口。小绿问我想看什么,我无精打采:“爆米花。”

小绿静默一秒:“没有电影叫爆米花。”

我瞪他:“我的意思是我想吃爆米花!”

后来片子是小绿随便选的,一个文艺的国产情感烂片,意义不明的镜头还有让人牙酸的剧情,我一边冷漠地看着屏幕,一边往嘴里塞爆米花吃。

看到电影结尾,女主出车祸躺在病床上,男主面如菜色地站在床前掉眼泪,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扭头,小绿在擦眼角的湿润。

我:“……你的共情能力是不是也太强了一点。这有什么好哭的!”

小绿扁扁嘴巴,委屈道:“他哭了。”

我:“?”

小绿:“我也哭了。”

我:“……”

也许我这么多年给小绿的标签贴错了,他不是恋爱脑,而是大傻逼。

 

 

有一次我们宿舍团建吃饭,一个舍友突然跟我说:“小蓝,问你一点事。”

我舍友人都很好,我们几个还从来没闹过矛盾。我不明所以,听见他继续小声神神秘秘地问道:“你到底谈没谈恋爱?”

另外两个舍友眼珠子都快瞪到我脸上了,一副这瓜老子吃定了的表情。

我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没谈啊,我天天不是跟你们呆在一起就是跟小绿呆在一起,哪有机会去谈恋爱啊。”

几个舍友的表情像是把衡北全市的蟑螂都给吃了似的。

“怎么说呢……就是,我们旁观者看啊,”舍友支支吾吾给我解释,“就,你和你那朋友挺亲近的……我们可没有歧视同性恋啊!社会这么开放,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

听了半天我才算明白了:“我靠,你们不会以为我和小绿是一对吧?”

几个舍友点头如捣蒜,见我瞪他们,然后开始疯狂摇头。

其中一个舍友还不死心:“你们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去操场散步吗?”

我:“饭后消食有什么问题吗?”

舍友:“那你们周末一起去电玩城……?”

我:“男生一起去打电动也不奇怪吧。”

舍友:“你们喝奶茶还买情侣套餐……”

我:“划算啊,套餐便宜,性价比高。”

舍友嘴角一抽,豁出去了:“那你们微信还用情头?!这个怎么解释!每次一起五排的时候我们都快尴尬飞天了!”

我一愣:“情头?我跟他用的不是猫和老鼠头像吗。”

另一个舍友慢悠悠地回答:“……我现在帮你搜一下?”

我静默十秒。

我开始掏手机给小绿打电话:“崽种!你现在给我过来!”

 

 

小绿赶到的时候,我三个舍友一溜烟全跑了。

临走前还对我挤眉弄眼:“兄弟你好好想想吧,哪个男的会跟自己朋友用情头啊。”

我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喝可乐,小绿匆匆赶来,眼镜还挂在鼻梁上。小绿有一点近视,他学习或工作的时候会把眼镜戴上,平时都摘掉的。

他见到我第一句话是“渴死我了给我喝一口”,然后很自然地把我手里的饮料给拿走了。

我和小绿坐在长椅上,等他喝完可乐缓一缓了,我开始盘问他:“我头像是你给我换的吧,你知道这是情头不?”

小绿一愣:“情头?我们用的不是猫和老鼠头像吗?”

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虽然我和小绿是邻居,但我们的脑回路接近相同,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绿面不改色:“我不知道啊,我网上随便找的,看到好看的就用了。”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小心翼翼观察我表情:“那……那要换掉吗?”

他看起来无比委屈。如果执意要换掉反而好像是我显得很在意了,本来我们俩就是发小,这么多年感情了,用个比较亲密的头像好像也没什么,于是我摆摆手:“算了算了,看习惯了凑合用吧。”

小绿喜笑颜开:“那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小绿突然问我:“小蓝,你有想过要谈恋爱吗?”

我心一跳,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乱,扭头看向小绿,他那张熟悉的好脾气的帅脸在我面前发着光,耀眼地移不开视线,不知为何我开始赌气不爽:“不谈!”

小绿:“哦……”

我:“恋爱哪有游戏好玩,没意思!”

小绿:“……”

小绿:“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再说了,整个人都变得灰暗起来,看起来无比的挫败。

 

 

大学毕业之后小绿问我要不要一起租房子住,我们都决定在衡北发展,两个人住一起房租和水电费还能分摊一下,我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小绿是在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的室友,他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平时爱坐在沙发上找电影看。我妈有一次来我们合租的房子做客,看到小绿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看着我踹到地上的抱枕,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我妈看着小绿长大的,一直都说这是“别人家的孩子”,小绿上高中的时候还得过几次作文竞赛的奖,只不过他没当回事,我也没当回事,但家长都看在眼里呢!

我横七竖八摆烂:“这么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跟我一起住。”

小绿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菜和熟食,热情洋溢:“阿姨你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吧!”

我:“?”

我妈:“哎呀好好好,小蓝你看看人家多懂事。”

我:“……”

就知道在大人面前装模做样卖乖巧!我握拳,磨着牙看着他。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看管着小绿不上当受骗的人是我!

小绿和我不是在一个地方上班的,但两个公司距离不远,我下班时间比小绿要晚一点,有时候还要加一会儿班,小绿就到我公司来等我。

刚开始他只是坐在公司楼下的椅子上,他那张帅脸实在是太过闪耀,于是前台热情洋溢地问他在等谁。

小绿说:“……我在等我朋友。”

一开始我的女性同事还在窃喜小绿没有女朋友,但他风雨无阻连续一个月来接我下班后,她们看小绿的眼神更温柔了,连着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鸡皮疙瘩起一地:“等等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坐我旁边的同事叫小亚麻,她拍了拍我的肩,豪爽道:“放心!”

我:“?”

我抓狂道:“放哪门子的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说了你们误会了!”

其实我一直在想,我看起来也很直男吧,我走路不扭捏,说话不夹着嗓子,我连口红色号都分不太清,但为什么我大学舍友甚至我同事都觉得我是基佬呢。

后来我明白了,我是正直没有问题的,一切都怪小绿!

 

 

我跟小绿在家弄了个投影仪,这样我们就能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了。小绿那段时间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看恐怖电影,我一看电影名字,人鬼情未了。

我:“……”

我本来以为小绿爱看爱情片就已经很离谱了,怎么现在看个鬼片还要人鬼情?

而我明明知道国产恐怖片吓人的手段拙劣而粗糙,但每次都能被吓到。我被吓到之后本能地抱住我旁边的人,小绿完全不害怕的样子,我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上了,随着电影里的一声尖叫,我下意识加重了力道,然后我听见小绿说:“……我快被你勒死了小蓝。”

我尴尬地松开手,顺手给了他一拳:“你非得看这些吗?”

“很好看啊。”小绿甚至还在笑,在我琢磨国产恐怖电影居然还能有观众的时候,电影里传来一声鬼叫,我“啊啊啊啊啊”地一把抱住小绿。

小绿看起来坐怀不乱,我正准备夸他心理承受能力很强,无意间眼睛一瞟,低头看到他隆起的裤裆。

我:“……喂。”

小绿:“……”

他脸上浮现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尴尬。

我怒:“看鬼片还能起反应?你其实是个变态吧!”

他红着脸反驳我:“谁看鬼片会起反应啊?都怪小蓝你抱得太紧了!”

我更怒:“关我屁事!”

然后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我把桌子上的薯片拿起来,回我自己房间了。

哪个正常人会对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起反应?小绿也真能忍,这么多年硬是没让我发现。

或者说,其实他早就露出马脚了,从故意把叼过的饼干塞我嘴里,或者跟我用暗藏心思的头像,他从来不跟别人打游戏,也没去蹭过别的专业的课。

我把自己裹紧被子里,很崩溃地睡着了。

 

 

我本来不知道怎么面对小绿的,但这个人表现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也慢慢放松下来。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他坐在餐桌那边玩手机,桌子上放着小笼包和豆浆。

我俩各自去上班之前小绿突然问我:“小蓝,周末陪我回趟老家呗。”

我跟小绿熟到彼此家人都认识,大学的时候我还陪他坐高铁去看过他姥姥,小绿跟我在大学的时候都拿了驾照,从衡北到他老家开车要十几个小时,我们俩换着开,倒也不是很累。

我问他:“回老家干嘛?”

“我奶奶说她身体不好,让我们去看看她。”小绿说。

我顿时涌起一番内疚,还安慰似的拍拍小绿的脑袋。结果周末回他老家,他奶奶健步如飞地出来迎接我们。

小绿满头黑线:“爷爷呢?怎么您自己出来接我们了?”

他奶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不用问也猜到了,这俩老人一把年纪了还吵架闹冷战。

晚饭是小绿他爷爷做的,吃到一半的时候,奶奶突然发现自己碗里藏了颗糖。然后他们俩就和好了,吃完饭就把我和小绿丢在家里,两个人去外面散步了。

小绿生无可恋地去洗碗。我顿时明白小绿这种恋爱脑是怎么形成的了,这分明就是遗传啊!!

我靠在门上看小绿洗碗,在一片哗哗的水声中,小绿突然开口:“我也很会哄人。”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要是你生气了我也会把你哄开心的。”

我一个白眼翻上天:“你非得惹我生气吗?”

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懊恼,我看着笑了半天。我们回去之前他奶奶神神秘秘把我叫到房间,拿出一个红包硬塞给我。我不要,让她自己留着花,奶奶说:“没事,这是老头的私房钱被我翻出来了。”

    我:“……”

我依旧不要,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奶奶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起来。

我顿时明白了小绿这动不动眼睛湿润的能力是从哪来的了!

后来我们回衡北,把奶奶硬要给我们的一堆菜塞进冰箱,晚上我突然想起这件事了,跟小绿一说,他不知道为什么狂笑起来,后来还跟我保证:“我不会偷偷藏私房钱的。”

我翻翻白眼:“关我屁事!”

“我认真的,小蓝。”

他收起笑容,一副很认真严肃的表情,我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虽然这段时间会跟小绿插科打诨,但有些问题始终是萦绕在我心上。

比如,小绿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再或者,明明我们都成年了,他的态度我却一直看不懂,他明明很憧憬一场恋爱,却一直遮遮掩掩,没有跟我有实际性的发展。

我越想越烦,把旁边的抱枕当成小绿,狠狠给了它一拳。

 

 

虽然没有大跨越的发展,但小发展还是有的,比如从我发现他对我怀有不纯心思之后,他一些表白的话能开玩笑似的张口就来。

“喜欢你哦。”

搭配他那张带笑的脸,我恨不得一拳打死他。

小绿再邀请我一起看电影,我拒绝:“不行,我不想看鬼片。”

“不看鬼片了,”他哄我,“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于是我们选了一部高达开始看了起来,我咔嚓咔嚓吃着薯片,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小绿贴在我旁边,偷偷摸我的手臂。

我越是不理,他越是胆子大,在他把手放到我腿上的时候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小绿。”

他答:“哎。”

我:“你当我是死的吗?”

小绿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索性把电影暂停,薯片放到一边,好好正视着他。

“小绿。”

他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乖巧坐着,看着我。

我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也太尴尬了吧!能让我说什么?

小绿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我:“你还记得约法三章吗?”

“记得啊。”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约法三章的提出者就是我,我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说的,约法三章第一条:不可以随便喜欢别人,不然显得自己像是便宜的男孩。

“我不想让你误会我。我是恋爱脑,但我不是因为想谈恋爱才喜欢你的。”

小绿说着说着居然还委屈了起来:“……而且我问过你了,你说你不想谈恋爱……”

我死活想不起来:“我说我不想谈恋爱?什么时候?”

小绿说:“上大学的那会儿,四年前了。”

我:“……”

他居然还扭捏了起来:“反正小蓝现在也跟我住在一起,我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看着你,你也不能被别人抢走……”

我伸手去掐他脸,没好气地凶他:“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小绿被我捏着脸,说话都含含糊糊,偏偏还好脾气地说:“我不是兔子,我是小绿。”

 

 

年前我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书架那边压着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好家伙,麻辣娇夫第二部《麻辣娇夫带球跑》。

我:“……”

这怎么带球跑。

小绿被我叫过来,他看了看我手上那本书,又看了看我,表情略微羞涩。

小绿扭捏道:“我一直把这个当代餐来看的。”

我抓狂:“你神经病啊!滚!”

他笑了半天,肩膀一抖一抖,然后拿了一块抹布过来跟我一起整理东西。我突然想起什么:“哎,你怎么都不跟我正式表白的。”

“?”小绿顿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我们之间不需要这种仪式吧。”

我说:“……我好像也没说过我喜欢你。”

“不需要小蓝说喜欢我,”小绿放下抹布,很认真地看着我,“从以前你让我拒绝别人、还跟我约法三章的时候,小蓝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喜欢我了。”

就这阅读理解还能得满分呢!我脸红脖子粗,恨不得用抹布勒死他。

他按住我的手:“小蓝。”

我梗着脖子瞪他:“干嘛。”

“我们以后买一个阳台朝南的房子吧。”

小绿说完这句话,罕见地耳朵红了。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你刚刚不会是在表白吧?”

小绿说:“你猜。”

我给了他一拳:“神经病啊!我才不猜!”

他忍不住乐了起来,然后伸手把我抱在怀里。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沐浴露的香味,小绿是很专一的人,从小到大都用同一款洗浴用品。我用力嗅了一口,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味道。

 

 

 

 

 

Fin.

文/沈一黎

 

感谢阅读!大家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切线长定理

绿蓝# 像神一样

*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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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探望小绿的时候,他已经剃了短发,原先他的头发是长到肩膀的,经常扎个小辫在后脑勺,我还笑他“你们艺术家是不是都喜欢扎小辫”,他那个时候叼根烟,一双手被石膏磨得发红发白,跟我说,不好看吗?

当然好看。我很早就说过,小绿这张脸是女娲她老人家用心捏的,小绿说,有什么好的,你得到什么了就会失去什么。老天给他一副好皮囊,没给他一个好命运,简直跟白瞎了似的。

我坐在椅子上,小绿坐在我对面,跟我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他头发剪短了,瘦了,眼睛下面是浓浓的黑眼圈,整个人都很憔...

*最后一根稻草*

>>>>>↓!

 

 

 

 

我去探望小绿的时候,他已经剃了短发,原先他的头发是长到肩膀的,经常扎个小辫在后脑勺,我还笑他“你们艺术家是不是都喜欢扎小辫”,他那个时候叼根烟,一双手被石膏磨得发红发白,跟我说,不好看吗?

当然好看。我很早就说过,小绿这张脸是女娲她老人家用心捏的,小绿说,有什么好的,你得到什么了就会失去什么。老天给他一副好皮囊,没给他一个好命运,简直跟白瞎了似的。

我坐在椅子上,小绿坐在我对面,跟我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他头发剪短了,瘦了,眼睛下面是浓浓的黑眼圈,整个人都很憔悴。我看着他不说话,他也保持沉默,后来他忍不住先开口,叫我的名字:“小蓝。”

我应着,“哎。”说得艰涩。他穿着统一的蓝色条纹制服,整个人都变得暗沉沉的。小绿入狱已有三个星期,这是我第一次来探望他。

 

 

早些年的时候衡北还算不上是二线城市,当时还没有现在这样发展迅速,我们都管衡北叫小破镇子。儿时谁家要是有一台电视机,那是一件很值得吹嘘的事情。我家那个时候还算是镇子里比较富裕的人家,吃的穿的从没少过,某一天放学回家发现桌子上居然摆着一台电视机,把我和我小堂弟乐得喜笑颜开。

我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我堂弟就不一样了,天天往人群里钻。又因为有了电视机,他彻底成为了四五岁孩子里的孩子王,整天呼啸着来我家蹭电视看。一些上了年纪的邻居也有时候会来我家看电视,我爸就索性把电视移到了一楼大堂里,正对的大门的桌子上。

一帮人聚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块小屏幕,——这个场景我一直觉得很傻,人类以为自己控制了全世界,实际上不也被这块屏幕控制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电视没有兴趣,比起看那些图像,我更好奇这铁皮壳子里都装着什么,如果我把它给拆开的话,里面会是怎样一番复杂的景象。但这也是想想,如果我真的把电视机给拆了,我肯定会被我爸一顿死揍。

也就是在那时候,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小绿一家搬到了衡北的镇子,跟我成了邻居。

 

 

说是“一家”,其实也就只有两个人。小绿他妈妈不经常出门,但我也偷偷打量过她,一个瘦高的女人,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却长了很多白头发,她颚骨很高,脸颊总是泛着红,我们都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却少了很多活人的生气。

小绿跟我同龄,跟我一样刚到要上学的年龄,我问他什么时候生日,小绿思考了一下,说他不知道,记不得了。我说,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日呢。小绿后来被我问得有点烦了,就说,四月一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生日是不是四月一,这个日期可能是他随便说的,用来敷衍我。也可能小绿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几月几日出生。

那个时候民风淳朴,但有些人也实在是粗俗。落井下石和幸灾乐祸是很常见的,有时候我在一旁吃花生米,偷听大人喝酒讲话,他们就聊,谁谁谁家儿子去首都打工,结果不小心被车撞了,进医院,医药费没人赔。有人惋惜和同情,也有人把这件事当笑话来听。后来有一次,我听到他们谈论小绿家,大人说小绿他爹死了好些年了,文革闹得最凶的时候死的,死之前还被宣传批斗,最后实在是忍受不了了,自己投河自杀了。

我想被淹死的感觉一定很难受,我曾经呛过一次水,在镇子旁的小池塘里,为了捞蝌蚪,我不小心掉到池子里了,呛了口水,虽然很快自己攥着泥土上岸了,但鼻腔和嘴非常难受,回家哭了一场,一直到现在,我都很少去海边和泳池。

我们一窝小伙伴吵吵闹闹上学去,有一次来了一个新老师,看起来很年轻,问我们长大以后想干什么,我们这帮六七岁的小孩懂什么呀,张嘴就来,“我要赚大钱”,“我要去首都升国旗”,我其实并没有怎么想过长大以后我想干什么,或者说,我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志向的人,我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老师就让我再想一会儿,跳过我,问小绿长大后想做什么。

小绿说:“我想当雕刻家。”

他这一句话瞬间打败了我们所有人,那一刻他好像浑身都发着光,比我们都高大了不少。小绿说他爸也是雕刻家,有过很多很多优秀的作品,有一些甚至还拿到国外展览了。如果小绿他爹没死的话,现在估计还在雕刻作品,但也可能小绿就不会跟着妈妈搬来衡北了。

小绿的老家在江南,那一带特别多有名的人,——这是年轻老师跟我们说的,他说历史上很多文学家和政治家都是江南那边的人,我们一帮小孩听得云里雾里,老师说,等你们长大就会学到了。

小绿没有朋友,我猜有以下几点原因,第一,他家没有电视。小绿他妈妈每个月只出门几次,每次都提着大包小包的日用品,板着个脸。第二,小绿跟我一样,对电视不怎么感兴趣。而且小绿话很少,他总是没什么表情,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并不爱笑,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有一天晚上我听到邻居家在吵闹,一个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她好像在骂人,但声音太尖了我其实没有听出她在讲些什么,第二天小绿穿着长袖长裤来上学,炎热的体育课他坐在树荫下面,热得受不了的时候偷偷掀起了裤腿,我看到了他藏起来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

小绿家经常传出这类声音,我每次听到他妈妈尖锐的声音,就明白小绿肯定挨打了,也明白第二天他一定会穿着长袖长裤,秋冬的时候还好,本来就需要穿多衣服了,但夏天顶着毒辣的太阳,我真怕他昏过去。

他坐在树下,我过去跟他搭话:“哎,小绿。”

他看了我一眼,像是在问“干嘛”。我把手里的红绢布做的沙包给他:“一起玩呗。”

小绿没有朋友,他不主动说话,别人也不愿搭理他。更别提有些小孩在家听得多了,也耳濡目染,背地里嘲笑小绿是寡妇她儿子,这么早就没了爹。小绿默不作声,他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看出个洞来,想要知道我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

我其实也不知道当时我究竟是觉得小绿好看、想和他单纯交个朋友,还是有同情和怜悯的成分。他沉默了好久,我递沙包的手也悬空了很久,最后我手都酸了,垂头丧气地想要收回去的时候,我听到他说:“好。”

 

 

后来我和小绿经常在一块玩了。我们往后两三年里长得很快,一天蹿一个个子,他长得甚至比我还快一点,裤子短了一截,后来有一次他来我家玩,我妈让他先穿我的短裤,她找来了一块布,把小绿的裤子补了一截。我妈针脚很细密,用的是黑色的线和黑色的布,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这条裤子被补过。小绿说,谢谢阿姨。我妈就摸摸他的脑袋。

小绿被摸头的时候很乖,让我想起我姥姥家养的一条小狗,小狗被摸脑袋的时候不会反抗,乖乖的,甚至摇着尾巴。我看着心痒痒,于是也伸手去摸小绿脑袋,我本来以为我的手会被他打一巴掌,但他没有,任我摸了又摸。

往后的日子,我经常摸小绿的脑袋,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个子也在长,小绿始终保持着比我高半个头的领先距离,我摸他头要高高抬起手,小绿也很配合地会稍微附身低头,后来我们几乎成了习惯,只要我抬起手,他就会朝我凑过来。

我有几次得寸进尺,摸他脑袋摸太久了,他就会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叫我的名字:“小蓝。”他很少叫我的名字,好像我们至今不需要靠着喊名字来维持。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

离我们家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块地,我们家被分到了一小块,我爷爷闲着没事干,就去土地那边种大白菜,大白菜廉价,但好吃,不管是清水煮还是炒着吃都很甜,有时候我爷爷会把我一起带去,顺便带上小绿,然后指着角落里的两颗白菜幼苗,说,你们两个一人一个,等丰收的时候看谁的白菜大。

小绿说,谢谢爷爷。我有时候感觉他很寂寞,我家人对他很好,我奶奶做完饭经常会让他来我们家吃,因为她看小绿家的烟囱不怎么冒烟,猜到小绿妈妈不常做饭。小绿有时候会去捡小柴火,自己给自己做面条吃,我奶奶招呼他来我家吃饭,他妈妈不管。我奶奶指着我说,“小蓝你看你多幸福。”

我爸有时候会去首都那边出差个几天,有一次回来的时候买了三个天安门的玩具模型,一个给我,一个给我堂弟,还有一个给小绿。小绿垂着眼睛,说着谢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念他爸爸。如果小绿爸爸还活着的话,估计会手把手教小绿雕刻,他们家也不会死气沉沉的,而是充满欢声笑语。

每一年的四月一日,小绿都在我们家吃晚饭,我告诉我妈,小绿是四月一日出生的,不管是不是真实的出生日期,但生日总得过。我妈说,四月好啊,春天,多好的日子。小绿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我爸给了他一盒雕刻刀。我感觉小绿下一秒就要掉眼泪了,但他没哭,他接过那一盒我爸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沉甸甸的,他的手在抖。

 

 

小绿开始攒木头,他的雕刻是自学的,从雕木头开始。我们有一个秘密基地,就在学校操场后的一小块草地那里,那边几乎没人会来,安静又自由。小绿把刻刀和木头都藏在那边的灌木丛里,他不敢放回家,因为他妈看到了肯定会大发雷霆。

小绿说他妈其实不是那样的,他小时候,一家三口特别幸福,他说他妈妈是诗人,写过很多小诗,他爸爸把小绿一把拎起来,让儿子坐在他肩膀上,小绿一直在笑,他妈妈在旁边牵着他爸爸的手,笑得很温柔。小绿说他妈妈会给他讲睡前故事,从伊索寓言讲到格林童话,讲上下五千年讲外国的文学史,完全不管儿子能不能听懂。

但那都是过去了,自从小绿他爸跳湖自尽后,他妈就像变了个人,温婉的女人变得暴躁敏感,对世界一切充满怨恨。后来我问小绿,你恨她吗?小绿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但后来又说,“她下手还真重”,我们就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我们学校那个年轻的老师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正好路过,发现了躲在秘密基地的我们,我们这才知道原来秘密基地也不是百分百完美的,时刻都有暴露的风险。老师后来成了小绿的第一任老师,他恰好懂一点艺术相关的,而小绿也需要一位能把他引上路的人,后来这个地方成了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基地,老师给小绿讲课的时候,我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拔地上的草,要么就是去扣小绿的手,把他的手当玩具玩。

小绿轻轻握住我的手,让我别闹,我其实想说,真的好无聊啊陪陪我吧,但我还是忍住了。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小绿已经踏上旅途了,可我还没有。

 

 

小绿偷偷学雕刻的事情不知怎么的,还是暴露了。尽管我们再小心翼翼,在大人面前几乎像是没有掩饰。那天晚上小绿他妈妈的声音比往常都要大,撕心裂肺,她说着含糊不清让人听不懂的话,最后崩溃大哭起来,然后开始念起一个名字。她说,你们搞艺术的能有什么好下场啊,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吗。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不能再承受失去儿子的痛了。我恍惚之中听到了小绿低低的哭声,也许他也哭过无数次,但我从来都不知道。后来我妈和我奶奶受不了了,跑到隔壁去劝架,我妈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孩子想学,就让她学吧。小绿妈妈说,你懂什么,你又没有经历过,然后一抬手,我躲在屋子外面,听到了响亮的一巴掌。一帮人闹闹哄哄,最后我听到我奶奶哭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我只记得那天很混乱,因为太过激动,以及积攒的压力和负面情绪太多太大,小绿他妈妈直直地倒了下去,从此一病不起,医生说她没有患什么绝症,但治好的概率不大了。他妈妈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即使是小绿在她面前,她也闭上了眼睛。

或许她早就不想活了。如果小绿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她应该也会在那一年跳进湖里,和丈夫灵魂缠绕升入天堂。

几周之后,小绿他妈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天我第一次听到小绿爆发出尖叫,然后是哭喊,最后肩膀一抖一抖只剩下了哽咽,我紧紧贴在他旁边,他抱住我,把头埋在我颈窝处,我感受到他冰凉又炽热的眼泪一颗一颗,我好像听到他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声音很小,带着浓重的悲伤。那句话很轻很轻,我甚至都怀疑他其实并没有说这句话,只是我听错了。

后来他住进了我家,那一年我和小绿都十三岁。

 

 

我和小绿没有在衡北读中学,我爸花了很大的力气,把我和小绿送到了首都的全日制学校。那天我们离开衡北的镇子,我奶奶抱着我,在我的包里放了一堆吃的,我妈拉着小绿的手,跟他说,“小蓝被宠坏了,不懂事,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他。”

小绿后来跟我说,他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是人情债,我们这一生彻底地捆绑在了一起,他无论是在哪里、多大岁数,都要记得那句话,“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他”,我笑他想的也太多了,他摇摇头。我伸出手,他习惯性地低头,朝我凑过来,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学习一直中不溜秋,小绿成绩却很好,有一次美术课,老师惊呼他有天赋,然后照着入学填的通讯录,给我爸打电话,说小绿有出息,说不定能考到全中国最好的美术学院。我爸说,那就学!但小绿不愿意,甚至还跟我爸闹别扭,但我们谁都没有怪他。

因为我们都知道,走上艺术这条路,需要很多钱很多钱。

小绿跟我家没有血缘关系,我家没有义务对他这么好,还给他花这么多钱。后来这件事是我奶说动的,她握着小绿的手,说,奶奶这辈子没读过书,还没走进过学堂呢。如果考上了全中国最好的艺术学校,一定要带奶奶去参观参观。小我们几岁的堂弟在旁边起哄,说他以后出去倍儿有面子,有个学艺术的哥,——他管我和小绿都叫“哥”。

几年后,小绿没有让大家失望,他考上了首都最好的美术学院,甚至差一点就成了状元。人人都说小绿脑子真好使,聪明,但只有我知道这几年他是怎么发狠学习,画困了甚至还用小刻刀划拉自己的手,让自己疼痛保持清醒,我一直很担心他,怕他哪天不是划手了,而是割自己的脖子,但小绿一直安安分分,我也觉得自己想多了。而我一直中不溜秋的,最后上了个普通的大学,就在衡北。出成绩的那天晚上我和小绿一起躺着睡觉,他把脑袋靠在我的颈窝处,然后叫我的名字:“小蓝。”

他这几年几乎都没叫过我名字,也没有交朋友,虽然他人缘还挺好的,大家都认识他这位优等生。我说,“干嘛?”小绿摇摇头,然后跟我说,“你能不能摸摸我的头。”

我把手放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地摸他的脑袋。姥姥家养的那只小狗前两年去世了,因为生病。小绿这几年越长越好看了,我知道有不少女生喜欢他。他轻轻贴着我,慢慢睡着了。

 

 

小绿留在首都,而我回衡北读大学,我们平时用诺基亚联系,或者找个公共的电话亭,几年下来,我们的电话卡都能放满一个月饼盒子,在电话上花的钱比我出去吃喝玩乐还要多。小绿比小时候成熟了很多,也长开了,清秀又俊朗,他说自己长得像妈妈多一点,我猜他妈年轻的时候是江南很有名的美人,只是后来打击太大才变成憔悴了。

我有时候在电话里八卦,“你有没有交女朋友啊?”小绿说“没有”,然后反过来问我有没有情况,我原本都是笑嘻嘻地说没有,后来我二十岁的时候还真遇到一个追我的人,不过是个男生。

那个时候主流思想就是男的和女的在一起,哪有两个男的一起过日子的。那个男生是玩摇滚的,胳膊上纹了身,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图案,他追我追得很紧,但也就我们两个人知道他喜欢我,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其实我有时候也想过,我这么呆的一个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我把这件事跟小绿说了,他那边很久都没有声音,我听到他忍耐的呼吸声,好像还发着抖。两天后,傍晚我在校门口看见了小绿,他穿着衬衫,美好地像一幅画,周围的人都在看他。我朝他跑了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小绿抿着嘴,一声不吭。我怀疑他是太累了,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脸色不太好看。我说,你行李箱呢。他说放宾馆了,我就跟他一起过去。一路上他拽着我的袖子,我不知道这人在闹什么,问他,他也抿着嘴不回答,我不知怎么的有点生气了。

“你到底来干嘛的!”

明明今天也不是周末,小绿明天赶不回学校,如果被发现他逃课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到了宾馆房间,关上门,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他怀里拉。我顺着他的力道摔在他怀里,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我突然发现原来小绿一直都比我高半个头,小时候我们不觉得,现在成人了,他的肩膀原来这么宽了,力气也变得很大。

我抵在他怀里,听着他年轻的心跳声,我听到他喃喃开口:“我不知道。”

什么玩意!我瞪着他,他有些憔悴,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脸色很不好看,好像下一秒要晕倒了。我愣了一下,问他,你是不是没睡好。

他摇头,说,没睡。

从我给他打那通电话,到现在有五十多个小时了,他一直没有睡觉。吊着一口气赶到我这边,就为了见我一面。我大骂小绿是弱智,把他往床上推,指着他鼻子让他赶紧睡,省得直接猝死在衡北。小绿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带着鼻音说道:“你陪我。”

我骂骂咧咧地脱了鞋袜,躺在他旁边,小绿终于露出了微笑,他一翻身把我抱得很近,我几乎快被他勒死,越是挣扎他越是狠狠抱住,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他要把我勒进他的身体里,藏进他的骨头里。

后来他察觉到太用力了,我不舒服,于是放松了动作。昏暗的房间,我竟然也产生了一丝困意,开始打起瞌睡,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我的手被牵着,挪到了毛茸茸的脑袋上。小绿轻轻带着我的手在摸自己的头,像一只狗在哄自己睡觉。我原本想问他干什么,但实在是没力气说话了,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小绿拉着行李箱准备回去,他先把我送到学校门口,我们在告别的时候那个追我的摇滚男正好过来了,远远地冲我打招呼吹口哨。小绿小声问我,“朋友?”我也小声跟他说,“就是那个说喜欢我的。”小绿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说:“他看起来不像好人。”

我半信半疑,不会吧?这你也看得出来?

小绿摇摇头,说,求你了,不要和他接近。

他拖着黑色的行李箱,这个箱子是他勤工俭学赚来的,我家每个月都会给他打生活费,但小绿用的很少,课余时间自己也在做兼职。我有时候觉得他是一台不知疲惫的机器,好像没有休息,一直在运转着。

这也是小绿第一次说“求你了”这种话,我一直以为他不会说的。“求你了。”他又说了一遍,我的喉咙突然哽住了,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

最后他还是拉着行李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无比地凄凉,像一只被抛弃的狗。但谁也没有抛弃他,他也挺直着腰板。往后的日子,我都没有答应那个摇滚男,他每次靠近我,我的脑海中莫名就浮现出小绿的身影,倔强的又疲惫的影子。几个月后那个男的自己觉得没意思,不来找我了,再后来跟我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偷偷告诉我,说那个男的背地里说我坏话。

我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我从小就知道,不是人人都善良体贴,就像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些饭桌上喝酒吹牛的大人们,总有几个爱对别人的苦难指手画脚幸灾乐祸。

小绿有一次听起来很漫不经心地问我,那个人还有缠着你吗。我跟他说,没有了,他还背地里骂我。他下意识“啧”了一声,语气有点凶。小绿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转移话题,他说,我一毕业就回衡北。

我说,你不留在首都发展吗。

他反问我,你要留在衡北吗。我说,我肯定留呀。他说,那就是了。

 

 

小绿在衡北的郊区租了一件屋子,用作他的工作室。他把这几年攒的钱分成了两半,一半用来租工作室,以及他个人的生活开销,另一半交给了我妈。我这才知道这几年小绿一直没有闲着,他通过他惊人的天赋和努力为自己打通了一条路。明明是同龄人,在我躲在宿舍里玩游戏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独立接单了。

小绿的骨子里流淌着艺术家的血脉,我其实一早就知道的。从他说他爸是著名雕刻家、他妈是诗人,也从儿时听年轻的老师说江南一带出了很多有名的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注定不会普通。小绿画画很厉害,后来更是执意走上了雕刻这条路,他很少木雕了,而是用石膏,手指被石膏磨得发红发白,最后变成了一种我说不出的颜色。

我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他的工作室,小绿正在工作,他系着一条灰色的围裙,很随意地穿着拖鞋,头发长长了还没去剪,就随意地扎了起来,一个松垮垮的小辫子。他在刻一个小天使雕像,大概有手臂这么长,小天使只穿着个屁兜,手里拿着一把弓。

我不敢打扰小绿,就在一边看着,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托着腮,聚精会神看着他那双灵巧的手上下翻着,刻刀在他手里乖乖听话。小绿叼着一根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学会了用烟来释放压力,但他坚持不喝酒,因为喝了之后手会抖,搞艺术的手怎么能不稳呢。

我静静地看了他很久,这个成熟英俊的男人站在工作室的中心,头顶的灯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光里,无处可逃。后来他擦了擦额头,小心翼翼地把雕塑转移到别的地方,然后扭头看我,用口型问我,“我厉害吗?”

我说,很厉害。我想像以前那样摸他头,但手刚伸出来就放下了,我们都二十好几岁了,怎么还能跟以前一样呢,小绿已经是个大男人了,这么高的个子还总被我摸头,像什么样子。小绿漫不经心地过来,搂着我的腰,说,请你吃饭。

往后,小绿的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找他订单,要他帮忙雕塑。我爸妈想摆个酒席庆祝,后来被小绿劝住了。我们一家一起吃饭,我爸妈喝酒,我也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点啤酒,喝了一小口我就开始吐舌头,不好喝,又苦又涩。小绿端着汽水,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堆话,大意是感谢我爸妈,我在一旁玩啤酒的泡沫,他突然揽住我的肩膀,跟我爸妈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小蓝的。”

但是当时我们谁都没有听出他的另一层意思,只当他是内疚还不清的人情债。

 

 

我工作的地方离小绿的工作室不算很远,我买了辆自行车,有时候下班了骑着车去小绿那边找他。小绿的工作室也是他的家,里头有个小房间,放着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白色的床头柜。小绿工作的时候,我要么在旁边看着,要么去他的单人床上躺着休息。有时候我不理解小绿为什么这么拼命,明明他现在有名气有生意了,不缺钱了,但还是挤出时间拼命工作接单,他睡的时间很少,眼睛下面是淡青色,经常叼着烟来打起精神。我有时候劝他,“你想钱想疯啦?”小绿垂着眼看我,说,“我想买一套房。”

衡北发展得越来越好了,这几年房价也慢慢上涨,按照小绿赚钱的进度,可能也要到三十多岁才能付得起首付。但小绿野心很大,他说他要在市中心买,要一百多平的,地段要好风水也要好,我说,你买这么大房子干嘛,小绿说,到时候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我现在住的是公司的宿舍,四人间,跟我同住的同事人都挺好的,我们目前还没发生过争吵。“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他问出这句话后,我还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但很快否决了。

我跟他说,我们俩男的,小时候一起住,是因为关系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们现在都长大了,以后三十多四十多,一起住多奇怪啊。俩大男人,就算是亲兄弟也要分开呢,更别提我们这种没血缘关系的,我问小绿,你房子以后得留着给老婆住啊,结个婚生个小孩,和和美美一家三口,多幸福。小绿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在生气。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小绿,你生气了吗?”

他说:“没有。”

他伸手过来拽我的袖子,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胳膊……有点痒,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几年小绿的小动作明显多了起来,不是过来勾勾我的手指,就是来拽我的衣摆,或者揽我的肩,搂我的腰。有时候我们躺在他的床上聊天,玩闹的时候他伸手来摸我的肚子,抓我的痒痒肉,我笑着求饶,那个时候他也会笑。我真的很少看到小绿在笑。

他有一次问我,小蓝,你以后会结婚吗。我思索了一下,说,应该会吧。要是三十多岁了还没对象,我爸妈估计也着急得不行,要给我相亲了。小绿“嗯”了一声,跟我开玩笑,说以后要是我有了小孩,他要当小孩的干爹,他每个星期都给我的小孩送玩具,带ta出去玩,我和妻子忙的时候,他可以去接小孩上下学,他可以为我做一切事情……只要我开心。

“只要小蓝开心,”他说,注视着我的眼睛,明明他面无表情,可我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能流出眼泪,但我却没有理由,“只要你开心,我可以做任何的事情。”

当时我笑着给他一拳,说你怎么想得这么远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仿佛能听到他内心的倾盆大雨,看到他割开的手,以及数不尽的绝望。

 

 

我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还能再碰到当时大学追我的那位摇滚男,他看到我的时候也愣了一下。我们坐在公司宿舍的四人间,我其中一个室友把他带了过来,说这是他朋友。

见面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尴尬,摇滚男大学时期还扎着乱七八糟的发型,现在倒是规规矩矩的,手臂上的纹身也遮了起来。校友见面难免聊到从前,他很不好意思地跟我道歉,说之前确实是玩笑,他们摇滚社的人玩真心话大冒险,他抽中了一个非常缺德的大冒险,那就是和一位同性表白。而我就是那个倒霉蛋同性。

我倒没有很生气,毕竟都过去好几年了。倒是他还记得小绿,说小绿看起来很凶。我愣了一下:“他看起来很凶吗?”小绿在我印象里都是沉默的内敛的,优秀的优雅的,甚至我觉得,如果他家庭没有发生那样的变故,他一直生活在江南的话,那他和我应该永远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摇滚男说,真的很凶,他的眼睛没有光,像潜伏在黑暗里的狼,下一秒就会悄无声息咬断你的喉咙。他还说被小绿瞪了之后他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然后还背地里说过我们俩的坏话。

我一阵无语,都被吓得做噩梦了还敢说人坏话,这个人看起来脑子不是很清醒。摇滚男跟我聊了挺多,聊大学生活,说虽然当时没什么钱,还是穷学生,但当时是真的很轻松自由,想玩就玩,哪里像现在,每天工作都累成狗了。虽然他这个人挺傻缺的,但我莫名感觉和他交流还挺愉快。我们很快约好了下一次聊天,他说他现在在衡北的酒吧里当驻唱,周二换班,他可以早点下班。摇滚男说,你来我请你喝酒。

我乐了,我说好啊。

隔天我去小绿工作室找他,小绿扎着小辫子,手腕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伤,我问他咋了,他说不小心被刻刀割到了。我坐在他的床上,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你猜我碰到谁了?”

小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谁?”

我说,就之前大学那个追过我的男的啊,你猜怎么着,他是我室友的朋友。

小绿瞬间沉下脸,板着一张脸说我,无非是说我太心软太善良,不应该总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他说那个男的面相不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就我呆呆傻傻。

我莫名也火大了,我爱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小绿你是我什么人啊,管我还管的这么多。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是叛逆。我第一次怒气冲冲地离开他的工作室,他低着头站在屋子里,看着自己的影子,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周二我和摇滚男见面的时候,小绿一直偷偷跟着我。我其实早就发现了,只是懒得说而已。我还没有消气,从我们不欢而散那天到现在以及过了几天,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主动联系我,我们两个居然无比幼稚地开始搞冷战。

我知道他在一边偷偷看我,仿佛是为了气小绿,我故意和摇滚男表现地很亲近,你不是别让我和他做朋友吗,那我偏得和他交朋友。小绿被我气得浑身发抖,他散发着低气压,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个人还挺可怕的。摇滚男说的没错,小绿原来也可以变得很凶。我一直以为他是一只狗,其实他是收起了棱角和尖刺的狼。

后来小绿走过来,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回去了。”

我瞪他:“不要。”

“已经很晚了。”他好像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温声细语的小绿,就好像我们没吵架。他一软下态度,我也没了脾气,软乎乎地说,那好吧,我先去个厕所。

等我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摇滚男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小绿在等我。

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不让我挣脱。小绿的力气很大,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捏得好痛,我跟他抱怨,好痛啊。他的眼睛暗了暗,没什么歉意地说了句抱歉,然后把我捏得更紧。

我跟着他回到他的工作室,地上放着大批大批的石膏,整个屋子看起来都变得很乱。我问小绿:“有大生意啦?”他点头,咬着牙一顿一顿,“大生意,”他说,“很重要很重要。”

小绿买的单人床还是太挤了,两个成年人一起睡在上面一点都不舒服。小绿把我抱得很近,他好像很快就睡着了,我闲得无聊,就开始数他的眼睫毛有多少根。我总感觉他的床很硬,很不舒服,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膈着我,抵在我的腰间。

我数着数着就困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搂着我的腰,泄气似的在我颈窝处蹭了又蹭。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朦朦胧胧的,有个人好像一直在说话,咬着牙说“到底还要我忍多久”“我食言了”,那个人一直在说,“你不要丢掉我”。

 

 

后来我再也没有收到过摇滚男的消息,只是以为他很忙,没空再和校友叙旧。我的生活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平时去上班,有时候下班后骑着车去找小绿,周末的时候小绿会和我一起回我爸妈家看看,吃顿饭。他戴起了手表,但有一次我看到他的手腕,密密麻麻的刀痕,手指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小绿说,“不小心的。”但我还记得他雕刻的手法,每一柄刻刀在他手里都无比乖巧听话,怎么会是不小心的呢。

吃完饭后跟我爸妈闲聊,我爸无意般问我们,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一起过日子。我扣着手指头,呜哩哇啦地说这玩意不是看缘分吗,着什么急啊。小绿倒是很认真,他跟我爸说:“叔,你知道的,我其实很怕。”

我爸当然明白他在怕什么,幼年丧父,又被几乎魔怔的母亲打骂数年,小绿做不到像个正常人那样好好结婚生子,也是能理解的。回去的路上小绿一言不发,他看起来很疲惫,我有些担心地问:“你不会又不好好睡觉吧。”

“怎么可能。”小绿疲倦地闭了闭眼,“我送你回去。”

他把我先送回公司宿舍,然后自己回去了。我走进客厅,吓了一跳,室友居然还没睡,坐在沙发上一副心急火燎的表情。

我忍不住问,怎么了?

室友说,我朋友……就是跟你一个大学的那个,他不见了。

我很意外地张大嘴巴,不见了?都已经步入二十一世纪了,怎么一个大活人还能不见?

他真的不见了,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我室友急得都快从沙发上跳起来了:“我今天去他家找他了,没人!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呢。”

很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句话还是会心碎,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呢,这么多年,小绿,我们到底是从哪一步出错了呢。

 

 

室友最后还是去报警了,但我很快忘记了这件事。衡北最近新开了一家水族馆,小绿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那一天他起得很早,头发很随意地扎了一个小揪揪,穿着很时尚的牛仔外套,很多人都在看他。小绿真的很好看,我说过很多次了,如果不是他喜欢雕刻,我甚至想让他去娱乐圈试一试。

路边正好有卖花的,小绿去买了一小束小雏菊,递给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花不应该是送女朋友的吗?”

“有什么关系吗?”他落落大方,倒显得我很扭捏做作了。花也能送给朋友。他像往常那样,熟练地拉着我的衣袖,我们走在春天的街道上。我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这一年是2006年,我和小绿都是二十七岁。

那天我们玩得很高兴,我特别喜欢看水母一弓一弓,像一把透明的小伞张开又关上,我被逗得直笑。小绿站在我身边,一直微笑着看着我,他这几年变得沉稳,不怎么爱说话,而且我时不时感觉他眉间笼罩着一层乌云,但那天他很开朗很开心,甚至还给我讲了几个笑话。

我恍惚以为小绿其实一直都是一个阳光开朗的人,只不过他比常人要悲哀的命运一直拖着他的后腿。我们离开水族馆之后没回家,而是沿着路一直散步,从白天走到天黑,我们聊了很多很多,他破天荒讲了很多话,他讲他大学枯燥乏味,每天对着石膏都想着一头撞死;他说他喜欢存钱的感觉,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只有账户里的金额可以给他安全感;他讲他夜晚总是睡不好,经常被噩梦惊醒,接着就是无止境的内疚和崩溃。

我轻轻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慰,小绿扯住了我的衣袖,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他把自己扯进了我怀里。路上没有很多人,我们在路灯下拥抱了一会儿,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透过衣服来温暖我。这么多年的相处了,我十分熟悉他的气息,却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在此刻拥抱。

小绿突然问我:“你会一直想念我吗?”

我失笑,我会一直想念你吗?我忘记我当时是怎么回答小绿的了,好像含糊了过去,我其实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眼睛里的光升起了又黯淡了下去,小绿轻轻握住我的手指,我感觉他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小绿离开我了一段时间,他说他要回一趟江南,我在电话里说,“要不要我陪你啊?”他跟我开玩笑,说我是不是想学电影里的主角一样私奔。他说他只是想回去看看,江南水乡温婉,他对那边几乎没了印象,虽然他在衡北住了很多年,但衡北不是他的根。

我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蹊跷,直到有一天上午,我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公司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其他人都出去了,我只好起床去开门。

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摇滚男已经失踪有一段时间了,我室友报了警。警察说那段时间路口和酒吧的监控器莫名其妙坏掉了,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找了很久,终于发现一个小小角落的监控器还开着,它很不起眼,连警察都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但它记录下了很多事情。比如一个高大的绿头发男人,戴着口罩,像拖垃圾一样把摇滚男带走了。

但线索也断在这里,他们没有证据证明摇滚男是被他杀了,——也许摇滚男只是睡着了呢?但谁也说不清楚。摇滚男依旧下落不明,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我保持沉默,虽然监控拍得很糊,但我也一眼能看出那个高大的男人是陪伴了我二十年的朋友。

小绿。

“他之前的档案里,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填的是你。”

我说不出话来,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从小到大需要填亲属资料,我都填我爸我妈的,我也理所应当地认为,小绿十三岁的时候住进我家,我爸妈就像他爸妈一样。但也许一直以来我搞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小绿从来没有真正地对我们放下心结坦诚相对,或者说,他根本不敢。他内疚他崩溃,夜里一遍遍向我爸妈我爷爷奶奶说着对不起。

警察要找小绿,但他们不知道他去了哪个地方。我其实是知道的,他去了江南,他落地的地方,可是我张着嘴巴,嘴唇忍不住地抖,我一个字都说不出。

最后警察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我,“想起什么了可以跟我们说。”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好久,我只穿着单薄的睡衣,门口的风把我吹得浑身僵硬。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我却记得一切。我记得他的拥抱,他的手指,还有他平静地几乎没有神采的眼睛。

 

 

我准备出门的时候,室友回来了。他们问我去哪里,我打了个哈哈说,我出去散散步。已经是中午了,室友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我摇摇头说我不饿。

我是真的不饿。

我骑上我的自行车,这辆车是红色的,很亮眼的颜色,小绿之前还笑过我为什么买红色。小绿的工作室是上锁的,但我知道他把备用钥匙放在哪。门口有好几个盆栽,残花败叶无精打采。我端起其中一盆多肉,用力地往地上一摔,多肉倒在地上,泥土飞得到处都是,我伸手扒拉着黑色的泥土,潮湿寒冷的,最后我找到了藏在泥土里的那把备用钥匙。

钥匙一入一扭,我打开了工作室的门。

一段时间没来,小绿的工作室变得无比地脏乱。我穿过布满灰尘、石膏粉尘和脏乱蜘蛛网的屋子,满地堆着的大的小的石膏雕像,大的有一个人那样高大,小的却只有巴掌那么小。 

屋内昏暗,厚重的遮光窗帘挡住阳光,整个屋子仿佛与世隔绝。角落放着几盆衰败的植物和空的、被捏扁的啤酒罐。可是我记得小绿从来不喝酒。因为酒精会让人手抖,他是搞雕刻的,艺术家不愿拿自己的前途和一生开玩笑。

满地的雕像,我有些无从下脚,小心翼翼避开所有雕像,不小心踩到一柄被掩盖住一半的小刻刀,我踉跄着,手肘无意间碰到屋内最大的一座立起来的雕像,是一座含糊粗糙的人型,看得出来小绿并没有将它雕刻完毕。

它沉重地往前倒,发出了如同悲鸣的“砰”的一声。

我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想把雕像扶起来。这时我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雕像的额头处掉了一块石膏。

掉落的石膏之下,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近乎病态的青白色,这绝对不是石膏的颜色。我能感受到我的心疯狂地跳动着,半张着嘴,我想要出声尖叫,却狠狠咬出了舌头,我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雕像的其他部分出现了裂痕,然后我看见,一些近乎透明的淡黄色、和暗红色的液体,慢慢地流出了缝隙。

 

 

小绿因涉嫌杀人一事被判无期徒刑,法院宣判那天,我坐在观众席里,低着头,木讷地听着宣判词。我想不明白这近三十年,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会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他被带走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我抬起头偷偷看他,正好对上了小绿的视线,他看着我,突然嘴角弯起,对我笑了一下。那个笑容无比纯粹明媚,我曾经见过的,他八岁、十二岁、十三岁一直到二十七岁,他都对我那样笑过。

他对我做了一个口型,“小蓝。”他在念我的名字。

我的眼泪在瞬间涌了出来。我猜小绿应该是怪我的,是我发现了摇滚男的尸体,确凿的证据,是我抖着手打电话告诉了警察,也是我把他出卖了,把他亲手交到了法律的手里。如果不是我,或者小绿运气好一点,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他手里的刻刀沾了血。

但他说他不怪我。小绿入狱的第三个星期,我终于敢去看他了,我们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他瘦了黑了,头发被剃短,整个人都像被雾蒙住了一样灰扑扑的,我说:“你恨我吗?”小绿说,声音发哑:“我怎么可能恨你。”

“你知道吗小蓝,这三个星期我数着指头过日子,我期盼你来看我,但我又希望你永远别出现在这里。小蓝你一直都很幸福,幸福的家庭还有幸福的生活,你应该在离监狱最远的地方。”

我伸手轻轻触碰隔在我们中间的玻璃墙,冰冷的,我缩回了手指。

“小绿……”我还有想说的话,但他打断了我。“你走吧,”他疲惫地闭上了眼,“我不想见到你了,你不要再来这里了。”

狱警站在我旁边,“探监时间结束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你看这个人多聪明,就连我们谈话的时间他都计算好了,你看这个人多蠢,他把自己的前程和一生都搭了进来。

 

 

我曾经无数次在想,小绿当时对我说“我不想见到你了”,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他是不是早就默默想好的自己的结尾,把所有的事情都提前安排好了,然后跟我告别。从衡北监狱回来的第三天,我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说,小绿死了。

我抿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电话那头还哇啦哇啦说了什么,我都几乎听不清了。我捂着手机,——花了我大半个月工资买的,我买了两部,一部给我一部给小绿。通话结束后我慢慢回过神,才发觉手指攥得生疼,泛着白,屏幕几乎要被我给捏碎。

小绿死了,他在凌晨的时候吞下了一小片刀片,鬼知道那手指头长的刀片是怎样逃过了层层检查,被他藏在了身边。他是雕刻家,世界上最了解刀的人之一,我无法想象他把那小片刀片放进嘴里的时候是什么感想,吞了下去,刀片那样锋利,血飞溅着的时候他还能艰难呼吸,等待着自己的死亡,那个时候他会想起我吗。

我捧着脸,眼泪从我指缝里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小绿这个混蛋居然还写了遗书。那是他死亡后一天,我去到他的屋子,无意间翻到的,就放在小绿的床头柜里。一封遗书,白纸黑字,还有两张银行卡。

其中一张他留给我爸妈,在信里他反反复复道歉,说自己还是让人失望了,愧对多年养育之恩。他居然还记得小时候我爷爷带我们去菜地里,说角落里的那两颗白菜,一颗是小蓝的一颗是小绿的,但我们都忘了那两颗白菜的结局了。我爷爷在前几年就去世了,菜地也没人管过。

还有一张是留给我的,小绿没有告诉过我密码是多少,但我却能猜到。

我泪如雨下,那封遗书被我看了又看,小绿说,他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搭上自己的命,这太蠢了。我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在酒吧里,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摇滚男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离开衡北的那几年,就是离开了小蓝。听说你们每天晚上都打电话?那你知不知道他其实跟我亲过。”

所以我说摇滚男是个脑子不清醒的人,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为了所谓的“不能怂”来挑衅小绿。我也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那天小绿能主动问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而我告诉他“没有,这都是他乱说的”,也许小绿就不会走上那条路了。

可是世界上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家,连着好长一段时间晚上都在做噩梦,我梦见小绿满头的血,他手腕上全是伤痕,而他也终于像我害怕的那样举起了刻刀,往自己喉咙上抹;我梦见他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他总是比我先睡着,却在我也闭上眼熟睡的时候睁开眼睛,把我搂得紧紧的;我梦见他无数次偷吻我的手指,我的脸颊,我的耳垂和我的嘴唇,他的表情犹豫又挣扎,就好像忠诚的信徒在亵渎神明。

“可是小蓝,从你主动跟我说话,带我回家,从你摸我的头、对我笑的时候,我都想把你狠狠按在地上,让你为我哭,我想你只是我一个人的神明,我可以当你最忠心的狗,但我又有什么样的资格牵你的手呢。”

梦里的他说出了写在遗书上的话,然后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大步大步地走进了黑暗里。我在远处拼命喊他,嗓子喊哑了,我的眼泪和鼻涕一起冒出,我想跟上他可又动弹不得。

我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这段时间我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上班,而是一直一直呆在小绿的房子里,杂乱无章的工作室一直保持着原样,而我睡在他那张小小的床上。我开始精神崩溃,耳鸣,幻觉,我曾无数次看到小绿坐在床上,站在门口,或者是低头聚精会神地雕刻着手里的小物件。

我爸妈想把我拽回去,但我坚持要留在这里,仿佛我离开了这里……小绿的灵魂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虽然我不信教,我不清楚人到底有没有灵魂。我跟我爸妈吵了一段时间的架,后来他们拗不过我,就默认了我的荒唐举动。每个星期我爸都会来看看我怎么样,后来有一次我听到他小声对我妈说,要不把小蓝送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妈叹了口气,扯他的袖子,说走吧,走吧。

半年后房东来找我了,小绿只租了几年,现在小绿走了,合同时间到了,他也应该把房子收回。我环顾四周,求他过几天再来,我还想在这里呆一会,我想把小绿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牢牢记下来,刻在脑子里刻在手上。最后房东松口了,让我过几天再搬出去。

我很长时间没有打理过自己了,我破天荒地去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小蓝胡子拉碴,头发也长长了,看起来很不利索,没有精神,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如果小绿在这里,估计也要嘲笑我一番。我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小心翼翼地刮掉胡茬,找了一个小发圈很不熟练地把头发扎了起来,我扎的并不好看,甚至说很丑,镜子里的小蓝滑稽可笑,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小绿你走了之后,我一直一直都在想你,想得刻骨铭心,你说你没有资格牵我的手,可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就我愿意搭理你,想和你做朋友,我其实也不知道,可能冥冥之中,我就是看见你了,想要和你待在一起。

我很快把我的东西收拾好了,装在黑色行李箱里。这个行李箱是小绿上大学的时候自己打工攒钱买的,现在他不在了,这个东西我拿来用,小绿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其实我原本想着,要不要干脆吊死在小绿的屋子里算了,但想想也不好,毕竟我要是死在里面了,这地方就成凶宅了,也太晦气了,说不定第二天新闻上就是我血肉模糊的脸。

我觉得我应该还要活下去,不然世界上谁还会挂念着“小绿”这个人呢。

很久之前小绿跟我说过,人死了没什么好怕的,没人挂念才可怕呢。我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媒介,只要我还活着,还想着他记着他,他就不算是真的死了。我当时还笑着给他一拳,我说,怎么突然这么哲学了。小绿说,那你会想着我吗。

我拍着胸脯答应他,我当然会一直一直想你。所以你也要牵挂着我。

我把那封遗书放进口袋,那几张纸被我磨得毛边了,甚至皱巴巴的,看起来很埋汰。我拖着行李箱,一个人走进了夜色之中。我恍惚之中想起,现在已经是2007年的春天了。

 

 

 

 

 

Fin.

文/沈一黎


嗯……写这种确实数据不会太好,但搞同人嘛还是开心最重要(?)感谢你的阅读!



阿合—划水专用菜鸡
衣袂临风云生调,青雀啁啾笛枝绕...

衣袂临风云生调,青雀啁啾笛枝绕。

来自某只猫猫的诗ww写的很有感觉

很久没有画的古风,也尝试了新的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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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基红

最近看到了关于自我厌恶的一些讨论,我觉得可以拿来代我旧设水仙oc(什)于是结合自己的一些思考潦草地画了这个条漫

省流:被女txl吓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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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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