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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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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啵x人类赞


在魔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啵,年纪不大臭毛病一堆,身为魔界贵族且天赋异禀战斗力极高,自然优越感十足,极其嫌弃甚至厌恶人类,觉得人类都十分****,但是本着恶魔条约不能伤害,所以平时碰见都绕着走。 


刚从大学出来不久的实习社畜小赞,某一晚无意在离家不远捡到只黑色小奶狗,被雨淋得可怜兮兮的,心软地抱回家养 


而其实这只小狗就是战损啵,在战斗里受了伤,不得已避到人界来,战力全失,退化成了小狗模样,被赞捡回了家。 


啵向来心高气傲讨厌人类,当然不可能任自己被人类抱回...



恶魔啵x人类赞





在魔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啵,年纪不大臭毛病一堆,身为魔界贵族且天赋异禀战斗力极高,自然优越感十足,极其嫌弃甚至厌恶人类,觉得人类都十分****,但是本着恶魔条约不能伤害,所以平时碰见都绕着走。 

 

刚从大学出来不久的实习社畜小赞,某一晚无意在离家不远捡到只黑色小奶狗,被雨淋得可怜兮兮的,心软地抱回家养 

 

而其实这只小狗就是战损啵,在战斗里受了伤,不得已避到人界来,战力全失,退化成了小狗模样,被赞捡回了家。 

 

啵向来心高气傲讨厌人类,当然不可能任自己被人类抱回家,又是抓又是咬,可惜奶狗状态下他牙和爪子没一样是长齐了的,跟糯米粒儿似的,对赞来说不痛不痒,只当他调皮,回家先按着洗了个澡,又抱在怀里一边安抚一边用吹风机吹,啵一个小奶狗,根本没办法挣脱,被人类抓在手里随意摆弄,内心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无颜面对魔生,连恶魔条款都不想遵守了,只想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夜深人静,小赞抱着他甜甜地入睡。啵亮出乳牙,打算咬死他,爪子抱着小赞的脖子,用力啃了几口,可效果也仅仅只是把小赞疼醒了,血都没流一滴。小赞醒过来,懵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小奶狗发育中牙齿难受总想咬东西,于是到柜子里一通翻翻找找,把以前养仓鼠用的磨牙棒找了出来,凑合凑合塞进了啵嘴里。 

 

啵:…… 

 

他终于意识到现在战力全失奶狗形态的自己有多弱,没有办法,只能养精蓄锐。等待战力恢复的那天。于是满心屈辱地吃下了小赞精心为他准备的火腿狗狗餐,满心屈辱地戴上了小赞给他设计的小项圈,满心屈辱地接受了小赞晚上抱着他睡。 

 

每当毫不知情的小赞做出惹怒他(比如拿骨头棒逗他之类的)的举动时,啵气完了之后都会在心里冷笑,等着吧,等我恢复了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恶魔族尊严不容侵犯! 

 

啵一边想一边狠狠咬下一大块鸡胸肉。 

 


小赞很喜欢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只小狗十分通人性,能听懂他说的话,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长不大,都养了一个多月了,还是跟刚捡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他担忧地说:“是不是我养的方法不对?你这么小,是不是还应该再喝一段时间的奶?” 

 

(牙齿已经开始发育的)啵一口咬碎了嘴里的骨头,咬牙切齿咔嘣咔嘣地嚼。 

 

你才喝奶!等我恢复了非按着你喝一桶不可! 

 



但其实这个时候他心里已经因为赞赞对人类改观很多了,觉得赞各方面都不错,重要的是长得很好看(←恶魔一族的通病:凡事追求美到极致所以重度颜控),从根本上就不排斥他,甚至慢慢习惯了晚上被赞抱着睡 

 

 


虽然一直偏好强强,但其实传统的英雄救美桥段我也挺喜的,恶魔族小少爷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小赞毕竟是个弱人类嘛,跟啵扯上关系肯定就经常会遇到危险 

 

特别想看啵口嫌体正直,嘴上冷笑着对抓走赞赞的敌人说:“随便你。不知道我最讨厌人类?” 

 

实际上排除万难不远万里也要去救赞赞,发现赞受了点伤,直接就把对方挫骨扬灰。(轰的一声开火,啥都没了的那种) 

 

但是恶魔和人类是有寿命差异的,为了和赞赞在一起,可能只能像黑执事里面那样想办法把赞赞变成恶魔了。


比如给赞赞喂恶魔血?我乱说的(...


到时候如果打算了要写的话,再仔细想一下这点 

 

 





糜花

暗 02-06

黑道双A

里外黑太子爷x切开黑病美人


黑道双A

里外黑太子爷x切开黑病美人

 

 

 

 




糜花

暗 01

黑道双A 

里外黑太子爷x切开黑病美人


然后你会明白,我是你永远的绝配。






王一博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那枚小小的指环。 


地下室只悬了一盏不甚明亮的吊灯,在头顶上咯吱咯吱地晃,依稀可见空气里深浅浮动的尘埃。面前那男人沉沉地垂着头,双手被高高吊起在横梁上,声息全无,像是昏死了过去。 


隔了一会儿,王一博对着候在一边的下属抬了抬下巴,对方会意,弯腰抄起地上一桶水,劈头盖脸地朝那人泼了去。男人被冻得一个激灵,狼狈地咳嗽起来。他用力喘一口气,抬起脸来,乱发下一双猩红的眼,狠狠盯住坐在他对面的王一博。 ...


黑道双A 

里外黑太子爷x切开黑病美人









然后你会明白,我是你永远的绝配。 


















王一博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那枚小小的指环。 



地下室只悬了一盏不甚明亮的吊灯,在头顶上咯吱咯吱地晃,依稀可见空气里深浅浮动的尘埃。面前那男人沉沉地垂着头,双手被高高吊起在横梁上,声息全无,像是昏死了过去。 


隔了一会儿,王一博对着候在一边的下属抬了抬下巴,对方会意,弯腰抄起地上一桶水,劈头盖脸地朝那人泼了去。男人被冻得一个激灵,狼狈地咳嗽起来。他用力喘一口气,抬起脸来,乱发下一双猩红的眼,狠狠盯住坐在他对面的王一博。 


后者与他对视片刻,似乎被这眼神所取悦,唇角微微勾了一瞬。 


一个轻蔑又冰冷的笑。 


由于剧痛,男人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挣扎了好半天才扯出声音来。 


“我真的……” 


王一博一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我真没……没拿多少……”他抖着声音,艰难地申辩,“只是贪钱……绝没有……出、出卖的意思……” 


——虽说打从被扔进来的那一天起就基本不需要再抱什么念想了……但王一博最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男人昏沉沉的大脑想着,说不定可以赌一把。 


赌赌看。指望着王一博能大发慈悲放过他这个已经没什么价值的废物,或者干脆一枪给个痛快。


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能慢慢见识王一博的手段。 





道上很早以前就传着一句话:宁跪阎王爷,莫触太子爷。 


虽是传得夸张了些,但其中的道理是没错的。 


太子爷刚满二十岁。端的是一副冰冷倨傲的模样,黑西装一裹,像个精致的贵公子,年纪虽轻,却已经颇具了不怒自威的气场。打小就被养在刀尖上,实打实的一个被血浸出来的性子,对某些东西压根没有共感能力,眼不眨心不跳,审起人来根本不是一个“狠”字可以概括的。比起被他逮住,还不如自己干脆点先去见阎王,要晚了,那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就像现在,他已经不紧不慢地跟这个男人磨了两天。 


男人姓陈,单名一个延。原先是王老爷子手下一个跑腿的,熬了两三年,好歹是在宅子里混了个脸熟,哪几次运气好了,还能在王老爷子摆宴宾客的时候跟着蹭上一顿,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直到一年前,王一博回了国。刚住回来没多久就遣散了家里大半仆人,只留了一些手脚利索不嘴碎不爱闲谈的,平日里热热闹闹的王宅登时冷清了许多。原以为是太子爷性子冷不喜与人交际,可没过多久,王一博又从外面接了个人回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下车居然是用扶的。陈延混在几个好奇张望的女仆里,伸了半天脖子只看见一张苍白端丽的侧脸,看模样是个年轻男子。 


之后没几天,他跟管事厨子闲聊,才听说那位身份不简单,是王老爷子专门给儿子培养的助手,为以后接手王家做准备的。从小被养在王宅,聪明又温顺,是王老爷子从众多孤儿里挑选出来的资质最好的一位,唯一不足的就是先天身体不太好,总是在吃药。 


王一博从出生起就跟他处在一块儿,本身也差不了几岁,相处起来也算容易。多年来亦师亦兄亦友地相伴长大,后来王一博十五岁的时候去了国外学习,他没跟着去,据说是去了王家名下的某个山庄里养身体。现在王一博回国了,自然要把人给接回来。 


其实,这些主人家的事,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八卦,伺候谁不是一样。加上王一博平时大多时候在外面,很少回宅子里住,被接回来那人也不怎么喜欢下楼,总是窝在房间里。 


陈延原本还想好好见识一下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结果这么久了连个接触都没有,只有几次回来汇报资料的时候听见女仆喊“肖少爷”,面是始终没见着的。久而久之,新鲜劲儿虽然褪了,可心里还是始终存着一份好奇。 


却没成想,打散这份好奇的代价,就是这血腥的地下室。 





他至今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栽的。按理说,私联外家谋取红利这种事儿,只要手不伸太长,该分一杯羹绝不要一碗,知足本分做到各方满意,就一定不会被发现的。陈延也自认自己这两年来都是小心谨慎,做得滴水不漏,绝不可能有证据,所以被提溜到王一博面前后,他第一反应就是跪在地上,指天指地地发誓自己是被冤枉的。 


王老爷子此生最是痛恨叛徒一类的人物,若是就这么认了,王一博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想到这里,陈延指天的手伸得更高了些。 


王一博坐在沙发上,神色不明,也迟迟没有开口。陈延只得硬着头皮和他对视,正暗自咽口水,却见此时,一个人捧着水杯,施施然从那沙发背后路过了。 


那日被扶下车时惊鸿一瞥的肖少爷总算是露了脸,在陈延怔愣的间隙,他转过头,朝这边打量了片刻。 


“说谎噢。” 


语气虽淡,听在耳里,却又似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之意,像是对待着某部拙劣电影,一句随意而漫不经心的评论。 


陈延望着他上楼梯的背影,还没反应过来,这头王一博也像是看够了,站起身来,冲下属打了个手势。 


然后他就被扔进了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王一博耐心得很。只要他想,磨个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血慢慢放,刑慢慢上,避开要害,实在不行给抹点药,不仅不能死,还得保持意识清醒。 


看着陈延又渐渐没了动静,王一博这会儿也没兴趣再把人弄醒,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地下室不在王宅里,出来的地方距离正门都还有一段路。已经是晚上十点,大厅只楼梯处还有一个在做收尾卫生的女仆,被突然出现的王一博吓得险些跌了帕子,又手忙脚乱地抓住,埋下了头去。 


家里的佣人向来是有些畏惧他的,加上他本身不喜交流,大伙儿见到也只敢怯怯问一声好,更有胆小得很的,干脆低着头不吭声,这位大抵就是其中之一了。王一博目不斜视地绕过去,朝楼上走。 

肖战的房间在长廊的尽头,他自己选的,这地儿不容易被人打扰。王一博开了门,暖色灯光从里头溢出来,肖战靠在床头,动作轻柔地把书翻过了一页。 


“陈先生是个不怕痛的。”他说,眼神依然落在书页上,“这样恐怕没什么用。” 


王一博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边,没接他的话,只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烧退了吗?” 


“没事了。”待他移开手,肖战顺势抬眼看向他,眼睛被灯光染成漂亮的琉璃色,被手掌压过的睫毛根根分明。 


“没什么好紧张的,小病而已。” 


王一博淡淡“嗯”了一声,手指动作不停,帮他把被压乱的耳发理好。肖战配合地顺着他的动作仰了仰脑袋,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又软乎乎的,像只猫。 


就这么静默了片刻,肖战说:“明天我想出去逛。” 


“不准。”王一博一口否决。 


“为什么?”肖战笑了笑问,“我想出去,这几天都快闷坏了。” 


见王一博沉默不答,他便微微倾了点身过来,轻轻抱住了王一博。双手环过劲瘦的腰,脸颊贴在对方肩窝处,安抚性地蹭了一蹭。 


短暂的一个拥抱。片刻后他便松了开来,收回手的时候,手指上已然勾了一串钥匙,从王一博口袋里顺的。后者一动不动,算是默许的意思。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肖战微微掀了掀被子,露出了脚踝。 


那脚踝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纤细了些。加之苍白的肤色,显得脆弱又伶仃。一个铁环扣在那上面,牵拉着一根不粗不细的铁链,不知固定于何处。肖战低下头去,不急不缓地把钥匙插进锁孔。 


“你也舍不得让我闷坏的。” 









PrimSix

《25Hours》18

▸ 暗恋   直掰弯   好友变爱人

▸ 两个娱乐圈打工仔的爱情故事

▸ 酸酸甜甜暧昧文学


肖战是被渴醒的,昨天晚上折腾得过火,清晨迷迷糊糊醒来,恍惚觉得嗓子就像被暴晒过的沙子。


他难受的嘤咛几声,整个人是背靠着王一博被圈在怀里的,卧室的门没关,外面露台的朝阳折射进来,在门口处投下一小片日光。


“口渴…”他动都懒得动,拍了拍环在自己身前的王一博的手臂,“想喝水……”


王一博收紧了手臂,埋在肖战后颈处用力吸了一口气,而后才慢悠悠把人掰着肩膀翻过身来,在肖战额头上亲...


▸ 暗恋   直掰弯   好友变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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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是被渴醒的,昨天晚上折腾得过火,清晨迷迷糊糊醒来,恍惚觉得嗓子就像被暴晒过的沙子。


他难受的嘤咛几声,整个人是背靠着王一博被圈在怀里的,卧室的门没关,外面露台的朝阳折射进来,在门口处投下一小片日光。


“口渴…”他动都懒得动,拍了拍环在自己身前的王一博的手臂,“想喝水……”


王一博收紧了手臂,埋在肖战后颈处用力吸了一口气,而后才慢悠悠把人掰着肩膀翻过身来,在肖战额头上亲了一下,似乎也没睡醒的样子,“你刚刚说什么?”


“口渴…”


“等会儿,我下楼给你倒。”


“好…”肖战闷闷地应,过了一会儿见王一博还没起身,捏了一下王一博的腰,“快去呀…”


“好好好,马上去,再给我抱一会儿。”


王一博抱着肖战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趿拉着拖鞋下楼去给肖战倒水,上来的时候一进房间就看到肖战趴着,伸了个懒腰后朝着王一博张开两只手,手掌张了张,示意王一博拉他起来。


没法子,谁见着这么个宝贝不心软,王一博走过去把水杯往旁边柜子上放,走过去拉着肖战两只手把人拉着坐了起来,肖战便顺势把头埋在他肚子上抱了一会儿,清醒了些,拿过床头柜的温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去。


“几点了?”


“还早,才九点多。”


“九点多啦…还是困…”


王一博刚才下楼就随便穿了条运动裤,肖战伸了个懒腰,眼尖地瞥见王一博肩背上一些淡淡的抓痕,霎时间脸红得耳朵都发烫,扭过头把视线放到别处,别扭地指挥王一博,“你赶紧找套衣服给我,我要洗澡。”


“哦…”


干净的衣服拿过来,肖战一溜烟地就趁王一博不注意进了浴室,两人刚确认关系之后就异地,来不及缓冲的尴尬期以为都过去了,这会儿倒后知后觉感受到一些。


王一博把昨晚没来得及洗的被单和衣服丢进洗衣机,站在洗衣机前发呆想事情,想昨天晚上没跟肖战说的那件事,要怎么开口才能让肖战觉得自己不是在给他“抄近路”,毕竟现在业内还没几个演员收到风,也就那天晚上的几个前辈知道这么回事。


可能真的太过火,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老是有种异物感,肖战走几步路都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走路的姿势是不是有些怪异,不想被王一博看到,觉得丢脸,趁着王一博在弄被单的时候悄悄跑下了楼,瘫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


过了好久,王一博晾好被单和衣服回房间看,肖战没在,喊了几声也没人应,下楼就看到肖战裹着毯子在沙发上又睡着了,人都说春困秋乏,明明夏天也如此。


上一次在家里,他跟肖战说,下次你来我们一起去买厨具和调料,说要在家做饭吃。


家里的东西在肖战还未同意与他同居之前,王一博就都已经按照双人用购置完毕,除了厨具,还有各种调味料,他不太懂这些,至于厨具,他想,按照肖战的喜好来,毕竟用自己喜欢碗筷吃饭,幸福感也会得到提升。


生活不就如此,很多时候幸福感的来源,可能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是生活中很容易获得的东西。


比如清晨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肖战身上的阳光,比如展示柜里那个和他最喜欢的那款头盔放在一起的夜光手环,比如刚才晾被子时仍留在手上的淡淡洗衣凝珠的香味,比如此刻肖战窝在沙发上睡着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这样的幸福要怎么去形容呢?不清楚,小时候拥有第一套画画工具或者拥有第一把吉他那种瞬间的喜悦,似乎远远比不上当下。


王一博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忽然就是什么事都不想做,只这么静静地看着肖战就足够,这样的肖战很难得,和那个方方正正的拍摄机器里生动的肖战又不一样,这是外人无法看到的另一面的肖战。


会撒娇,会发脾气,会有各种藏不住的小心思,也会迫切想被认可,有缺点,没有电视机上那么完美。


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幸运,王一博想,这世界上大概没有百分百完美的人,包括他自己,可是这世界上有百分百适合自己的人,就是肖战。



王一博出门前肖战还未醒来,想来也是,一直拍戏,昨天刚回来又被自己拉着折腾,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休息,他下楼出了小区,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有家早餐店卖的灌汤包很好吃,还有现磨的豆浆。


等了一会儿才取到餐,等电梯回家时看手表,出来花了半个小时,开门进屋,肖战已经醒了,眼皮好似沉重地眨了眨,嗓子还是有些哑,“你去哪儿了啊?”


“给你买早餐,醒了就吃早餐吧。”王一博换好鞋走过去把灌汤包放在茶几上,进厨房洗了个手再出来。


肖战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反应有些迟钝,还停留在自己刚才的那句话。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啊…”


“我喊了你好几声,都没人应我。”


“你家太大了,我以为你在二楼我喊你你听不到。”


“我一醒来就喊你,你都没应我。”


“你没应我,我刚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肖战似是喃喃自语,一句接着一句,不紧不慢说完,也不是抱怨,就这么几句话,轻飘飘地落进王一博耳里。肖战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暴晒的阳光下漂浮的微生物粒子,轻得今晨早餐店刚出炉的灌汤包冒着的热气。


王一博眨了眨眼,手上没甩干的水滴在地板上,他弯腰抽了张纸巾擦手,他在肖战面前好像很难装得云淡风轻,那种一靠近肖战就觉得每一根神经都跳动的喜悦,太难压下去了。


身旁的沙发被一股重量压得凹陷下去一点点,肖战揉了揉眼睛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王一博,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就被人摸着脑袋抱进怀里。


“干嘛呀…”


“你再喊我一下。”


“什么啊?”肖战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王一博身上靠,也伸手环抱住王一博。


“不是说刚刚喊我了我没应你吗?你再喊一遍。”


“王一博。”


“哎!”


越想越幼稚,肖战埋在王一博怀里扑哧笑了,每次都能发现王一博更幼稚的一面。


黏糊了一会儿才去吃王一博买回来的早餐,热乎乎的灌汤包,一口咬下去烫得舌尖发麻,王一博无奈地给他倒了杯凉白开。


“慢点儿吃,都是刚做好的,烫。”


“你刚刚不早说!”


“怪我不早说,给你吹吹,烫哪儿了?来来来吹吹。”


“吹你个头!”



觉也补够了,吃完早餐人又开始犯懒,肖战拿着手机想开游戏玩,上线一看另外俩队友都不在,王一博似乎也没有要打游戏的意思,他踢了踢坐在沙发另一侧正在给自己按摩小腿肚的王一博。


“无聊…”


“背台词。”


“王一博你好狠的心。”


王一博不怕死地抓着肖战的脚挠他脚心,把人逗得又笑又骂,嚷嚷着这怎么才同居第一天就家暴,日子过不下去了。


闹够了,王一博才想起来自己有正经事没说,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宝宝,你现在手头上这部剧拍完,你们公司那边还有其他什么对接吗?就是有没有什么打算的?”


“不知道哎,估计他们也是观望的态度,想看我现在这部拍完之后反响怎么样。”


“那你自己呢?有什么想法?”


“我啊,我就…当然是想有更多机会可以拍戏,但目前来看,还是要等等吧。”


“就是,我听说,我听我妈说的,就是那个陈风导演,你知道吧?”


“知道,好厉害的。”


王一博酸了吧唧瞪他一眼,“我也厉害好不好?”


“好好好你厉害你最厉害,然后呢?你接着说。”


“他在筹备一部新电影,准备得挺久的了,但你也知道,拍电影和拍电视剧多少还是有区别的,而且他这个人吧就是脾气有些怪,也不是不好,他是对待工作比较严肃,我就想问问你,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肖战瞬间坐直了身子,不急着回答,只是拧着眉心盯着王一博,“你哪来的消息?”


“就说是我妈跟我说的。”


“可是…陈导怎么会跟你妈说这些呢?你妈不是歌唱家来着吗?而且陈导不是一向保密工作都做的很好的吗?”


王一博被问住,憨憨讪笑,不知道该怎么跟肖战说自己的家庭情况,肖战到现在只知道他妈妈是唱女高音的,具体是谁也不知道,自然更不会知道这个女高音歌唱家的丈夫是业内知名导演。


他们确定关系到现在也不久,肖战不会刻意去打听王一博的家庭,对于他来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至于家长方面,水到渠成了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如果直接跟肖战说,哦陈风导演,跟我爸妈老朋友的交情了,我从小喊叔叔的,肖战估计都要白他一眼说他异想天开。


“反正就是提过这么个事,我就问问你,你要是没那个想法就算了。”王一博说着便拿起手机装模作样,试图用激将法来打动肖战,肖战也确实吃他这一套,乖乖地贴过来,“谁说没这个想法!”


“那…咱们试试?万一真的通过试镜了,也是个很好的机会对吧?”


“唔你说得对,但是…但是我…我怎么试啊?”


“这事包我身上,你放心,我只是帮忙传个话,人陈导也不会因为我一句话就让你通过的,如果你真的试镜成功了,那是你自己的本事,跟我没关系,这话我得跟你说在前头。”


“那要是没过呢?”


“那咱们就再努力!”


肖战再一次像只树懒一样手脚并用地扑过去挂在王一博身上,翘起的几缕头发在王一博下巴上扫过,把王一博扑得往后一仰靠在沙发背上,“哎呀王一博怎么这么好呢?王一博你怎么这么好呢?怎么这么好呢?”


扑过来的人抬起头来,两只手都掐着王一博的脸左右摇了摇,几句话把王一博说得心花怒放,在肖战鼻尖上亲了一下。


“我那么好吗?”


“中国好男友就是你,非你莫属了。”


“荣幸荣幸。”



从陌生到熟悉,从同学变朋友,再从朋友变恋人,若隐若现的眼神成了一锤定音的喜欢,生活在王一博出现之后骤然多出一道分割线。


记忆好似带有偏见一般,肖战再努力去回想以前自己谈过的恋爱,那些记忆变得模糊,甚至连对方的面孔也模糊,他的记忆也偏心王一博,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开心的事情总会叠上王一博的影子。


在变成大人的路上,他像很多人一样,都学会脸不红气不喘地去编造一些让他人听起来自己过得很好的谎言,就好像以前每次兼职累到没时间吃饭时总会跟电话里的爸妈说自己吃了,偶尔还夸张地形容自己吃了什么山珍海味,其实都没有。


现在又什么都有了,真真实实地拥有,因为他知道,王一博哪里舍得让他饿着渴着。



傍晚的时候王一博开车带肖战回肖战那边的住所,比肖战本人还急,一进家门就催促着收拾行李,重要的东西先带过去,其他的就放着,反正房子合同还没到期。


“你别催呀!”


“我没催!哎你的电脑充电线放哪了?”


“不知道,客厅茶几下面有没有?或者房间,我也忘了。”



两人忙活俩小时,差不多收拾好,肖战叫苦连天,说自己昨晚做了苦力今天又做了苦力,命里带苦。


“你昨晚做什么苦力了?”王一博把行李箱推到门边,回头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卖力的是我好不好!”


“王一博你再说一句!”


“不说了不说了,晚上回家给老婆按摩,辛苦您嘞!”


“我跟你说今晚真的别乱来,我明天一早要回剧组的。”


“想哪儿去了?真按摩,舒缓身心放松筋骨的那种,肖战,你不要整天对我抱着非分之想。”


肖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王一博,遂无奈摇头,“王一博…”


“嗯?”


“你的笑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tbc. 



PrimSix

《25Hours》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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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为删减版,不影响剧情阅读,完整版见老地方。)


肖战的眼睛一直望着车窗外,夜晚的首都依旧川流不息,藏在口罩之下的笑意并未因为拥堵的交通而受到一丝影响,王一博头靠着另一边的车窗,侧过来直勾勾盯着肖战看,一点儿也不知收敛。


车在开过一条减速带时震了一下,王一博的脑袋在车窗轻咣一声来了个亲密接触,肖战快速扭头去看他,笑着问他痛不痛。


“不痛…”王一博坐直了身子,又用嘴型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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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为删减版,不影响剧情阅读,完整版见老地方。)



肖战的眼睛一直望着车窗外,夜晚的首都依旧川流不息,藏在口罩之下的笑意并未因为拥堵的交通而受到一丝影响,王一博头靠着另一边的车窗,侧过来直勾勾盯着肖战看,一点儿也不知收敛。


车在开过一条减速带时震了一下,王一博的脑袋在车窗轻咣一声来了个亲密接触,肖战快速扭头去看他,笑着问他痛不痛。


“不痛…”王一博坐直了身子,又用嘴型继续道,“亲一下就不痛。”


肖战啧了一声,“闭嘴!”


车开的方向是王一博家,王一博住的这个小区私密性好,下了车两人就往家跑,行李箱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声响,肖战的手被王一博牵着,炎热的夏天夜晚,他的手被握出了一层薄薄手汗,进了电梯便不怕会被路过的小区邻居见着。


一进家门,行李箱就被王一博随意扔到一旁,屋里的灯还未打开,玄关处的感应灯在两人进来时亮了一会儿,而后又熄灭,整个屋子黑漆漆一片。


肖战往左走,王一博就往左挡着他,他往右走,王一博就往右挡,逼得他不得不正视王一博,干咳一声明知故问,“你干嘛!”


“我说了要亲你。”


“我又没说”


肖战话未说完,就被王一博扯掉口罩捏着下巴qin了过来,他往后退了一小步,背靠着门,紧张地捂住嘴chun,可心跳好快,他又按了按自己的心脏处,陌生的亲密感,教他乱了分神。


王一博的两只手撑在门板上,把肖战圈在中间,目光里尽是喜欢,等着肖战的反应。


他知肖战不会逃,却不知肖战的下一步动作会是抓着他的衣领子靠上来,闭着眼睛主动qin / wen了上来,这倒让王一博发了几秒愣,很快便重新掌握主动权,扣着肖战的后脑勺和腰加深了这个wen。


亲密,亲密无间。


肖战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看的一个关于宇宙的纪录片。他想,或许人类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和分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和形成你右手的原子可能来自不同的恒星,或许在二百五十万年前地球上还没有人类时,我们就曾在某颗恒星相遇过。


又或者是更早以前,一百五十亿年前,宇宙是个体积无限小,密度无数大的点。构成我们的粒子在爆炸前的瞬间都挤在一起,那时候我们是不是就已经相遇了。


所以很多很多很多年后,我们相遇,我们才能这样亲密无间,像是为了遇到你而一路走到现在。


肖战沉迷这段亲密关系里给予他的轻松和安心,过去他不知,不知原来只是待在某个人身边就能让心安定,就能让撒娇和依赖如此自然水到渠成。


肖战几乎腿软,身旁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他的所有支撑都来自眼前的王一博。


“等等……”


“怎么了?”王一博低声问他,嗓子轻微沙哑,明显是在克制着些什么。


两人的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对视一眼就要笑出来。


肖战又亲了亲王一博的嘴角,哼哼着道,“我饿了……”


“海鲜粥?”


“嗯…”


“行,现在点外卖。”王一博松开了搂着肖战的手,没有因为被打断的qin/wen而有什么脾气,却是忍不住笑了。


过分了,哪有人接/wen的时候说饿了的,但是没办法,太喜欢,所以对方做什么都会莫名其妙产生一种对方太可爱了的这种夸张的想法。


王一博拿着手机打开那个蓝色的外卖APP,给肖战点了海鲜粥,边指着鞋柜旁边的一双新拖鞋对肖战说,“那双拖鞋,给你买的。”


码数刚刚好,肖战瞄了一眼,上次来的时候王一博家里的所有东西还都是单人份的,他换好拖鞋往客厅走,看见连茶几上的杯子都换成了情侣款。


肖战喜欢买东西买双人份,但是没有买过情侣款的,觉得很奇怪,用成双成对的物品来证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但现在有人为他做了这件事,原来自己一点儿都不反感。


“那有没有毛巾啊?想洗脸,刚刚还流了汗。”


“有,在楼上,你去楼上的浴室洗吧,深蓝色那条就是,要睡衣吗?睡衣我也买了新的。”


“王一博。”肖战古灵精怪地喊住王一博,两只手背在身后,探过身子挡住正在电视柜前找影碟的王一博面前。


“怎么?”


“想得这么周到,王老师好有经验。”


“是吧?一切准备就绪,等待兔子乖乖掉入陷阱。”


王一博就喜欢顺着肖战的话往下说,他们两人似乎就是有这样的默契,不需要因为一句调侃担心对方误会而费力去解释。


一段轻松的关系,就是你懂我说出口的玩笑话,也懂我没说出口的小心思。


“睡衣就不用了,我不在这过夜,我要回家收拾一下啦,那么久没回,都积灰了。”


“啊?肖战你是不是怕我?”


“我怕你什么?”


“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谁怕你!”


“那你留下来过夜。”


“哎呀晚点再说,我先上去洗把脸。”肖战说完就赶紧噔噔噔地跑上了二楼,上次来没有机会参观王一博的这层小复式,他洗好脸之后悄悄溜进王一博的房间看了一眼,那么大的一间卧室,除了床和衣柜,什么都没有,连书桌都没有,后来王一博说他平时工作只在一楼,任何工作的事情坚决不带上二楼。


肖战笑他净有些莫名其妙的原则。


二楼有一个很大的阳台,夜晚的风很凉爽,肖战站在阳台发了会儿呆,王一博就在楼下喊他,外卖到了,让他下去吃。


距离上一次两人一起吃饭,是王一博承认自己心意的那天。


“你楼上的阳台好大,能看到整个小区,晚上还能赏月吧!”


“嗯,之前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就是看中了阳台还有格局。”


肖战呼着舀在勺子里的热粥,抬眼跟王一博说,“我刚来这边的时候,住的是旧小区,没有电梯,楼梯的灯也经常坏,阳台也不大,不向阳,房子总是很潮湿……”


王一博静静地听他说。


“我好几次晚上兼职回去,因为楼梯灯坏了摔到。”

“那是因为你大长腿。”王一博在桌子底下勾了勾肖战的脚。


“我那时候就想啊,肖战啊肖战,再给你三年的时间,要是还没什么出息,就回去乖乖开个工作室,搞搞设计,现在看好像还是没什么出息…”


“谁说的,我就觉得”


“你等我说完嘛!”肖战娇嗔地看他一眼,不用往下听也知道王一博会说什么,又要夸他了呗,王一博闭着眼都能把肖战这个人夸出花来。


“现在呢…三年了哎,王一博,我也不知道这部戏拍完之后我会怎么样,有没有出息,但是我不想回去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空手而来的人生,百年后还是会分别,化成风,化成尘埃,回到宇宙。



“肖战。”


“嗯?”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好不好?”王一博把剥了壳的虾肉递到肖战嘴边,语气很平常,他在征求肖战的意见,也在期待肖战的回答,可是他不急,他知道每件事都有它会发展的方向。


肖战微微张着嘴有些惊讶,两颗好看的兔牙偶尔会让王一博分心,怀疑肖战是不是什么兔子精转世。


他们之间曾经保持着很恰当的属于朋友的距离,说一句话做一件事要考虑分寸,借了对方的外套都要专门送去洗好再还给对方,约吃饭要约在那种很商务的CBD中心区。


甚至连代驾的费用肖战都想要跟王一博AA。


“给我剥虾壳吗?”

“剥。”

“可以在家做饭吃吗?”

“可以。”

“好啊。”肖战说,“好啊,王一博,一起住呗。”


收拾外卖袋子的时候王一博嘴角的笑意还没下去,得意的吹口哨,肖战说他读书的时候肯定没少逗女孩子。


高中那会儿肖战真没怎么关注王一博,这个人在学校再怎么是风云人物肖战也不关心,每天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不是上课写作业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肖战问王一博,“高中的时候你知道班上有我这么个人吗?”


“知道,有一次发试卷,我问肖战是谁,然后你说是你,直接就扯过试卷就趴下去睡觉,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那时候觉得你就是那种好学生,天生对我们这种坏学生有偏见!”


“我没有!我才不是这种人!”肖战龇着牙挥着拳头要揍王一博,被王一博抓过来又按在怀里蹂躏,左边脸颊嘬一口右边脸颊嘬一口。


肖战特嫌弃地嚷嚷,装模作样地要去擦脸颊上的口水,然后掐着王一博的脸把他推开,往后退的时候拖鞋被王一博错脚踩到拖鞋尖,肖战差点一屁股往后坐下去,被王一博眼疾手快拖回来。


“看吧看吧,这件事告诉你什么道理,告诉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是你对我动手动脚!”


“我没动你,我就亲你而已。”


王一博就是能把这些话说得面不改色,还让肖战一点儿也不反感,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鬼迷心窍了,换成别人做的事说的话他会皱着眉退避三舍,到了王一博这,就成了例外。


没有人不喜欢当特例。


肖战玩了会儿手机还是跟王一博说要回家,他想把行李箱先拿回去,王一博拗不过他,拿了手机跟他走,要亲自送人回去。


这个点的车少了,王一博便故意开得慢,一分钟的路用两分钟开,肖战掩饰不住的笑,假装划拉着手机不去理王一博刻意表现出来的“哀怨”,手机的微信有很多未读消息,一些公众号的自动推送,还有公司群的群聊天,王一博的聊天框置顶在最上面,人就在他旁边。


拖拖拉拉好久才开到肖战家楼下,肖战不让王一博下车,自己去后面拿了行李箱,跟他说到家联系。

“肖战你真的这么无情啊!?”


“你戏精上身啊!”肖战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上楼。


王一博一直等到肖战家的灯亮了才调头。


飞广东拍戏的时候肖战想着很快回来,就没有关阳台的门,进了屋光着脚踩了踩地板发现是真的有些灰,忙活了好久把房间打扫好,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丢进洗衣机又洗了一遍,全部收拾好之后整个人都汗湿了。


冲了个澡出来才开始慢悠悠刷未读消息,十分钟前王一博说到家了,小助理说后天早上会让司机直接过来接他,公司群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瞎聊。


肖战拿着吹风机吹头发,把手机搁在一旁,眼睛瞥到刚才拿完衣服还未合上的行李箱,那个被他随身携带的夜光手环被抖落在行李箱的角落。


他好像一直没有去想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对王一博心动的,会不会就在王一博给他买了这个夜光手环,说要做他的第一位粉丝的那天晚上呢?


遇见王一博,就像是解一道莫比乌斯带。


门铃响的时候王一博愣了一下,这个时间点连他的“狐朋狗友”都不会来找他。


接着手机铃声就急促地响起,与摁门铃的人一样急促。


“王一博,开门!”肖战气喘吁吁在手机那头喊。


王一博嗖地从床上弹起,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往楼下跑,门一打开肖战就扑了上来,连带着肖战身上淡淡海盐清香的味道也一起钻进空气的所有缝隙。

门在身后被肖战抬脚踢上。


“王一博,我们从今天开始就住在一起吧。”


21世纪有没有世界末日,一天是不是本来可以拥有25小时,相爱的原则是什么?


重要吗?肖战觉得不重要了。


一时紧张的人,都忘了自己是有王一博家门禁密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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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mSix

《25Hours》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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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王一博不下车,歪着脑袋看肖战,车内空调足够低的情况下,肖战还是被他盯得脸颊发热,大着胆子看回去,佯装不耐烦的语气,“你到底下不下车啊?”


“这是我的车,我下哪儿去?”王一博痞里痞气,好像多看一眼肖战能赚到什么似的。


“哦!那我下车!”


“哎哎哎,开玩笑呢。”王一博赶紧拉住肖战,制止了对方试图下车的动作,拉住了手就黏糊上了,不愿放开,肖战别扭地挣扎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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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王一博不下车,歪着脑袋看肖战,车内空调足够低的情况下,肖战还是被他盯得脸颊发热,大着胆子看回去,佯装不耐烦的语气,“你到底下不下车啊?”


“这是我的车,我下哪儿去?”王一博痞里痞气,好像多看一眼肖战能赚到什么似的。


“哦!那我下车!”


“哎哎哎,开玩笑呢。”王一博赶紧拉住肖战,制止了对方试图下车的动作,拉住了手就黏糊上了,不愿放开,肖战别扭地挣扎了几下,没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索性就由着王一博拉着。


大眼瞪小眼,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妄想通过沉默来把时间尽可能的延长,一秒一分都要翻倍来过。


好像从昨天到现在,谁都没有直接说喜欢,也没有谁正式提出交往,但两人都心照不宣,连牵手都顺理成章。


肖战的手很小,明明很瘦,手却软软的,很好牵。不算宽敞的车厢似乎可以再小一些,再小一些,王一博这么想着。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藏着不易察觉的笑,默契又慌乱地把眼神移开,过了一会儿王一博才说,“你先说。”


“我今天下午就飞回剧组了。”


“嗯,那你待会开我车回家,我到时候自己去你家开就好。”


“那会不会很麻烦?”


“不麻烦,我这几天也不方便开车。”王一博抬了抬自己的左脚,虽然恢复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也正好能拿来做借口,剧组这边的场地很远,很难打车。


“哦……”


肖战没再拒绝,跟王一博待久了就知道,别人不好说,但只要是他自己,接受任何王一博给他的东西,王一博都能比他本人还要开心。


“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肖战问。


“没什么了。”王一博刚才本来就只是想让肖战开他的车走,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肖战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王一博握得冒汗了。


“好像中彩票一样。”


“什么?”


“我说,”王一博顿了顿,把握着的肖战的手举到眼前晃了晃,“这样子,像中彩票一样。”


肖战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他,“几等奖?”


“超级大奖,能上新闻的那种超级大奖。”


“少夸张!”肖战看了看时间,如果不用放王一博回去工作,那他们今天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以待在一起,他突然想起跟陈鹿一起拍戏的时候,陈鹿的丈夫来探班都是争分夺秒的,头一次因为工作而感受到一丁点的身不由己。


“好了,你快走吧,快去工作吧。”


“知道了,我真走了?”


“嗯,快走吧。”


“我真走了?”王一博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还是不放开。


“哎呀你快走吧,再耽误别把工作给耽误了。”


“好好好,真的走了,晚上给你打语音。”


“嗯,好。”


“广东那边天气热,记得多喝水,不要为了上镜总是不吃饭,多少要吃一些。”


“我知道啦!”


“那我真的走了。”


“王一博你好烦啊…”


黏黏糊糊几段对话,王一博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肖战的手,一个小时前才确定了肖战的心意,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从昨天到现在,连24小时都没有,而下一次见面,大概又要等到肖战在广东的戏份结束回来。


隔着车窗看下车走远的人一步三回头,肖战觉得这场景居然有些熟悉,不就是上一次王一博送他到机场时的场景吗?只不过那个时候一步三回头的人是自己,原来那个时候,他的心意就已经能够被确定了。


肖战低头看着自己刚才一直被王一博握着的右手,红红的,手心有些湿,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脸在发烫还是手心发烫。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和他以前跟女孩子谈恋爱时牵手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以前的牵手就好像是为了完成恋爱里的某一项任务。


而现在,王一博牵着他的手,说像是中了彩票,还是超级大奖的那种。非要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大概就像……一颗流星,砰,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


是意外,是惊喜,也是得偿所愿。



王一博是真的很忙,肖战傍晚的时候从家里出发,到上飞机前,给王一博发的消息都没有收到回复,两人的交流停留在下午两点多,王一博说自己刚吃午饭,十几分钟后就说自己要赶紧继续忙活了。


肖战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中途空姐给乘客发放飞机餐的时候他正好醒着,空姐给他提供了几种飞机餐的选择,都不是他喜欢的,最后只让对方给他倒了杯温水。


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他在王一博家,和王一博一起吃外卖,外卖到底好不好吃肖战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王一博说的那句话,王一博说,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是一件幸福的事。


“什么啊……花言巧语……”肖战自言自语着,连嘴角的弧度上扬了自己都没有察觉。



下了飞机小助理已经安排好了车来接他,一上车就跟肖战沟通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通告,在广东的戏份按照通告单上来看还有八天就结束,之前拍的广告过几天也要做宣传。


“品牌方那边已经把到时候要发的微博文案给到我了,肖战哥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咱们到时候就提前弄好定时发送。”


“好。”


“哦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顺路买了咖啡,第二杯半价,所以就买了两杯,你要不要?”


“好。”


“肖战哥……”


“怎么了?”


“你…有什么好事儿?”


“怎么这么说?”肖战眨巴眨巴着眼睛,接过海潮递给他的咖啡,整个人很放松的陷在车座里。


“你从刚才上车整个人看起来就精神很好,直觉哈哈,女生的直觉,肯定有好事。兰姐给你接新广告了?”


“没有…不是…”


“那就是接了新剧?”


“没有…别瞎猜了,净挑痛处说,我现在这部剧拍完又是一待业青年了。”


顾海潮嘿嘿傻笑了一下,“那不可能,就怕以后你忙起来了想待业都困难。”


“承你贵言咯~”


虽然问不出什么,顾海潮还是能看得出来肖战确实是心情好,回了酒店后提醒肖战明天的戏一大早就要到现场,这会儿肖战不需要戴口罩,也不会有人在酒店门口蹲点堵着他。


一个人窝在床上翻剧本,翻着翻着才觉得有些渴,又或者说肚子有点儿饿,但又不是真的渴也不是真的饿,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只是越来越想念那个人,这些想念被赋予了有知觉的感受。


重逢的那次同学聚会是如此,后来每一次王一博找借口来见他也是如此,他们总是会一起吃饭,这种过于平凡普通的生活,却让肖战产生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


说起来也很不可思议,明明两个人再次遇见之后,相处的时间比分开的时间少很多,怎么就着了魔一样呢。



王一博晚上收工之后大导演找他去聊了会,问他有没有想法跟他下一部戏的组,在这行从最基础的助理做起,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个三年了,王一博办事都脚踏实地,大导演想让王一博跟他下一部戏做执行导演。


执行导演看中的就是经验和能力,能被开口邀请做执行,就是对王一博能力的认可。


王一博只说自己想再考虑考虑,晚上回酒店的时候心情好得能吹口哨,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肖战打视频通话,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肖战。


“那你答应了吗?”


“没,我说再考虑考虑。”


“为什么啊?不是挺好的机会吗?”


“是挺好的机会,其实他下部戏的题材我大概知道些,不是我喜欢的,虽然他拍的电影上座率都挺高,但就是,就是我能学到的东西其实很少,这个导演他比较商业化,你懂我意思吗?”


肖战听得认真,微微皱着眉,噘着嘴若有所思,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摇摇头,但其实他知道王一博要的是什么,“嗯…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那么快就偏心我了?”


“不是啊,不是偏心,是真的相信你。”肖战严肃地回应王一博的玩笑话。


人在得到偏爱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把得意表现出来,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


一个视频通话聊了很久,后来王一博也不记得他和肖战都聊了什么,似乎只要在手机画面里看到肖战那张脸就觉得心里某一处有了踏实感。


最后还是肖战在那头嚷嚷着说手机都发烫啦,王一博才依依不舍地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晚安。



一开始进公司的时候,签的合同里没有提过禁止恋爱,肖战也就没有刻意想到需要针对自己谈恋爱这件事进行报备,之前跟许倩倩处对象时兰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算算还有一年合同就到期,而自己甚至连不温不火都够不上,粉丝是有了,可网络上还是很多人会在看到肖战这个名字的时候脱口问肖战是谁。


就好像一部上线的电影,大家只会记得电影总导演是谁,没有人在意这部电影的执行导演是谁,助理导演是谁,统筹是谁,场记又是谁。


肖战在广东的戏份还要拍三天,王一博他们剧组就已经杀青了,杀青第二天在家睡了整整一天,晚上跟肖战语音的时候说自己整个人就像打散的乐高现在终于重新组装好了,精气神十足。


“你记得去我家开车。”


就一句话,王一博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举着手机给肖战录了个视频,对着自己家的各个角落拍,语气颇有些哀怨地说,“你看这,这,客厅,厨房,阳台,楼梯,这这这,每个角落,空荡荡的。”


“你家那还叫空荡荡?”放眼望去全是各种收藏品,哪里能说是空荡荡。


“嗯,空荡荡。我想你了。”


肖战愣了一下,眼里的笑意逐渐加深,这句话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从手机传过来,让他心情都跟着变好,上一次被撤回的文字,这一次变成了语音,真真切切地传递过来让他知道。


“我还有两天就回去啦…”肖战的声音很轻,像在哄小孩。


“可是你回来之后还是要继续拍戏啊……”


“那…也很快就杀青了呀,不是你说的嘛,我们可是打工人哎!”


异地恋的感情通常都是这样,靠电子设备来维持,敲敲打打一段话,不够表达自己的想念,哪怕开着面对面的视频,还是觉得想念的温度没有完全传递过去。


肖战有时候会觉得直接说我想你或者我想见你这样的话很奇怪,他不好意思说,仿佛把自己的弱点展示给对方看一样,他不擅长于表达自己的情绪,更不擅长于向别人索取什么,但是在王一博眼里,好像说出这些话轻而易举,压根不是什么很难启齿的事。


拐了几道弯的心思,到了王一博这,愣是被扯成一条直线。



这条直线,让肖战出乎意料。


第二天上午拍完两场戏,顾海潮拿着保温杯过来给肖战,从包里拿出肖战的手机给他边说,“肖战哥,你手机刚才一直震,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手机锁屏上叠着无数条微信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


- 休息的时候再跟我说。


往前翻。


- 猜猜我在哪?


- 我到你剧组这边了,好严格,要工作证才能进去。


- 你还在拍吗?


- 好热啊,广东真的太热了。



肖战腾地一下从休息坐的那张折叠椅上弹了起来,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给王一博打语音过去,开口就问,“你是不是又骗我?”


“天地良心,我快被热死了。”


“我马上出来!”


肖战关了手机扭头问小助理,“还有多的工作证吗?”


“啊?有,有的。”


“给我一个,不对不对,我过会儿要拍了,这样,海潮,你帮我出去接个人,是我朋友,就…跟我差不多高,哎也不行,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加一下,然后帮我接他进来,麻烦你了。”


“好。”


肖战说完又给王一博发语音,“你加一下我助理的微信,我让她出去接你,我待会要拍了。”


“收到收到大佬!”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五月的夏天已经到了,夏天适合做一些冲动的事,比如坐将近三个半小时的飞机去见想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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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mSix

《25Hours》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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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呆呆伫立在王一博家门前,这一层是这栋楼的顶层,只有一户,也就是说他此时站在这里纠结万分,如何忐忑发呆,如何踱步,都不会有人朝他投来打量的目光。


他像一个毫无准备就要被推上场的运动员,哪怕事先再怎么给自己加油打气,真要上场了,又不免露怯。


几番心理斗争下来,肖战才深呼吸了一下,照着微信上王一博发过来的密码输入。


王一博坐在沙发上听到门锁的电子声,腾地一下站起来,而后想着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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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呆呆伫立在王一博家门前,这一层是这栋楼的顶层,只有一户,也就是说他此时站在这里纠结万分,如何忐忑发呆,如何踱步,都不会有人朝他投来打量的目光。


他像一个毫无准备就要被推上场的运动员,哪怕事先再怎么给自己加油打气,真要上场了,又不免露怯。


几番心理斗争下来,肖战才深呼吸了一下,照着微信上王一博发过来的密码输入。


王一博坐在沙发上听到门锁的电子声,腾地一下站起来,而后想着又不对劲,又坐了回去,眼巴巴地看着玄关的方向。


门被打开,肖战穿着简单的牛仔裤白T恤,头发没怎么打理倒显得十分乖顺,两人都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看着对方愣了几秒,还是王一博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堵车吗?”


“啊…不,不堵啊。”


“那怎么那么慢……”王一博碎碎念着,还是让肖战听了去,肖战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有些疑惑,慢吗?一路都没怎么遇到红灯,也不堵车,明明就挺快的。


满心期待着见一个人的时候,连一秒都觉得像被无限延长那样。


“我家平时就我一个人我也没来得及买拖鞋,你别换了,直接穿鞋进来吧。”


肖战没理他,还是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了地板上,怎么想都觉得在别人家里穿着鞋走来走去不太礼貌,地板看起来似乎还挺干净,他走进去,傻站在王一博面前,别扭地开口问,“什么时候扭到的?怎么一直没跟我说?”


倒是想说,还不是一直忍着。


“你别站着,随便坐。”王一博往边上坐了些,给肖战腾出位置来,一张大沙发,两张小沙发,坐哪都行,非要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嘴上还客套地说着随便坐。


“前两天扭到的,没什么大事,你这不是在拍戏嘛,我怕影响你。”


“你扭伤了关我什么事,你怎么影响我。”肖战口是心非道,没理他,往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两只眼睛提溜转,打量着王一博住的地方,跟他家差太多了。


房子很大,小复式,客厅的一面墙挂了滑板,展示柜里一格一格摆着头盔,电视墙的柜子上排着许多的影碟,有一些还是绝版的。客厅正对着的阳台,因为是顶楼,望出去能把远处的景色尽收眼底,包括落日照进来的余晖。


身旁的位置没人坐,王一博有些惆怅,总觉得肖战今天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可又说不上来到底问题出在哪。


王一博知道肖战交过女朋友,也亲眼看过肖战分手,尽管没有做过情侣之间该做的事,但在此之前,肖战确实没有任何会喜欢男生的迹象表露出来。


失落像被搁置在显微镜之下,不断放大,因为肖战言语之间刻意将两人拉开的距离和关系,让王一博宛如噎了一口酸柠檬在嗓子里,不上不下,酸涩万分。



王一博起身,双脚落地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今天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于是抬起那只扭到的左脚,一蹦一跳地到了冰箱面前,他不爱喝咖啡,家里的咖啡机也很少用,就连速溶咖啡也一直放到过期都没人喝。


冰箱里有酒,有饮料,有凉水,他看了一眼,从里面拿出零度无糖可乐,再蹦着回到客厅,递给肖战。


“无糖的,能喝吗?”


上一次见面还不这样,今天却变得莫名有些生分,肖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他才不信什么饮料是真正无糖的,就像他不相信,如果王一博喜欢他,不可能不露出一丁点的破绽。


落日的余晖开始慢慢消逝,天一点点暗下来,肖战手里拿着冰凉的可乐,眼睛却直直地看着阳台外面的天色,王一博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不知道肖战在想什么。


以前那么讨厌午睡在黄昏时醒来,怕那种矫情的落寞感,现在身边有王一博在,好像黄昏也没那么可怕了。


过了好一会儿,肖战才转过头来,猝不及防地和王一博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竟然和此时的情况有了点奇妙的重合,王一博仓惶收回自己的眼神,落在肖战拿着可乐的手上。


“不爱喝汽水吗?”


“王一博……”肖战看着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遂而低头打开了那瓶零度可乐,明明静置了有一会儿,不知道气泡是哪来的,肖战打开可乐瓶盖,蓄势待发的气泡一骨碌全溢了出来。


终于打开了啊,汽水瓶盖。


王一博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给肖战,“哎哎哎赶紧擦一下,怎么这么不小心,想什么呢你,别弄到衣服上。”说着还把肖战手上的那瓶可乐拿过来放在桌子上。


被这熟悉的语气“教训”,肖战也不生气,心里绷着的一根弦松了些,他忽然有点不明白,这几天怎么就突然跟王一博保持起了那种相敬如宾的陌生关系,还是现在这样好,就像王一博当初说的,“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肖战的语气很轻松,问,“喂,你前几天有没有看到我的那个热搜?就是我跟陈鹿的那个热搜。”


“啊?看到了啊。”


“你不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陈鹿结婚了啊,那些捕风捉影的八卦有什么可好奇的。”


“王一博…”


“怎么了?”


肖战垂下来的手快要把牛仔裤捏出褶皱来,心跳快到了嗓子眼,“你不好奇,是因为你知道陈鹿结婚了,还是因为你相信我啊?”


话一问出口,肖战就后悔了,向来习惯为所有事情做好最坏打算的他,问出这句话后并没有想到,倘若王一博说相信他呢?自己该如何往下接话?若王一博说两者都不是,只是单纯的不好奇呢?又该怎么把尴尬的气氛圆回来。


但喜欢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控制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怕伸出去的手得不到任何东西,怕的是自己伸手给出去的东西,没有人接受。


肖战的家庭跟王一博的家庭差别其实也很大,他家不算特别富裕,但也是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就连大学读着读着突然想进娱乐圈这件事,他爸妈也只是象征性地劝说了一下,然后告诉他,“那你什么时候觉得累了不想做了,就回家。”


他一路成长过来,很平坦,想要获得一样东西不用像王一博那样,需要拿出上得了台面的成绩和明显付出的过程来交换。


所以肖战和王一博,一样,又不一样。



王一博想都没想,回他,“那我当然是相信你啊。”


肖战抿着嘴笑,没再追问,这个问题就此告一段落,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你的脚,什么时候能好?剧组里的事怎么办?不是很忙吗?”


“明天就要回组里了。”


“明天?”肖战皱着眉。


“瘸了都得回去,饭碗不能丢啊大佬。”


“乱喊什么呢……”肖战掩饰着脸烧起来的局促,拿起那瓶气体已经慢慢消退了的可乐喝了一口,总算没那么渴。


丢饭碗这种话,片面地看王一博现在的职位确实可信,但是从住着独层顶楼复式,拥有那么多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价格不菲的收藏品的王一博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就没那么高了。


肖战故意在王一博裹着纱布的左脚脚踝上拍了一下,“疼死你活该。”



不止是肖战对王一博的态度拿捏不清,王一博也如此,按理说,朋友来探望生病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应该怎么解释。


尽管他口头上念叨着肖战怎么来得这么慢,可是从肖战的家到自己家的距离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王一博再清楚不过了。


在两人都还没进组的那段日子里,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倒腾收拾自己一番,然后从自己家开车过去肖战家,如果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红灯,那么需要15分钟左右的车程,加上走到电梯,等电梯坐电梯,走出小区门口,再走进他家的小区,上电梯,怎么样全程都需要花至少35分钟。


肖战30分钟就到了。


王一博当然看不到肖战从看到那条微信之后一路小跑着出小区打车的画面,但他看得到肖战被汗水浸湿的鬓角。



“你呢?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回剧组?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跟我说。”


“没定呢,跟你说?跟你说了然后呢?让你一瘸一拐去接我,我有那么大面子呢我。”肖战故意调侃,也确实不好意思说自己为什么突然回来,太幼稚,孩子气,冲动。


因为想回来看你一眼,想问你要个答案,想你给我个痛快话,想你,对,只是想你。


我所有行动的动机都基于与你撤回的那句话同样的状态:我想你。


“我……接不了你,那你回来也可以跟我说啊…”


“少来了,你脚受伤了不也没跟我说。”


话赶话,不知道怎么的,凭空添了些火药味,“再说了,我们什么关系啊,还得事事报备?那谈恋爱的情侣也没这么夸张。”肖战说完后心虚地站了起来,在王一博房子里瞎转悠,不懂自己为什么语气要那么冲。


大概是潜意识里,他还是介意,介意王一博把他当外人,介意自己比其他人还要晚知道王一博受伤了,他想起上次自己发烧,还有集训那次,王一博都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的。


肖战很清楚,他并不是非要在这段关系里面追求一个平衡,喜欢这件事本身就很难谈感情的平衡,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被王一博当成一个无法分享好坏的局外人。


两个人各自轴在自己营造的失落氛围里,倒真成了当局者迷。


倘若冷静下来跳出这个“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框外,就知道彼此看对方的眼神都要藏不住占为己有的喜欢了。



王一博被呛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屋里的灯照得亮堂,他看了一眼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喊了一声站在他的展示柜前发呆的肖战。


“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


“吃什么?”肖战闷闷地问。


“你想吃什么都行,自己做饭估计不方便,我家里没什么调味料或者厨具之类的,下次再买,我们叫外卖吧?”


“嗯…你随便点吧。”


“吃点儿清淡的?”


“都行。”



肖战看不懂展示柜里的头盔,想也知道很贵,他觉得自己好像跟王一博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并没有什么有交集的爱好,看电影如果不算的话。


但是肖战的目光还是被其中一个格子里的东西吸引住了,在那个头盔的旁边放着一个不仔细看会很难发现的夜光手环,大概放太久,其实已经不亮了。


心里好像一汪平静的池水,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小圈的涟漪。



王一博没打扰肖战,剧组的微信群消息弹了出来,说是服化组那边出了点问题,有套明天要给主演穿的衣服之前说好要换掉,结果服化那边对接的应该是个新人,没及时更换,张扬让王一博赶紧跟进一下。


他给服化组的负责人打电话,又给提供服装的工作室那边联系,一边道歉一边厚着脸皮跟工作室的人说麻烦他们尽快安排送过来。


肖战有些无聊的回到沙发上坐着,看着王一博处理手头上的事情,外卖送达的时候王一博看了他一眼,肖战很自然地就起身去拿外面。


一切都很自然,就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等王一博对接安排好所有事情,距离外卖送达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


“处理完了?”


“嗯搞定了,饿了吗?赶紧吃吧,应该都冷了,要不要热一下?”王一博单脚跳着到餐桌旁,戏都演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不用,还热乎。”


“服化组的新人太粗心了,还好今天能跟服装那边的工作室沟通好,对方也挺好说话,急是急了些,好歹能赶在明天早上开工之前送过去,下个礼拜就要杀青了,我总算能休息休息了。”


肖战很认真地听王一博说话,咬着筷子尖偶尔点一下头,很神奇,他很喜欢这种状态,喜欢王一博愿意跟他分享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上的事。


“不说了,先吃吧,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没有,还行,挺好吃的。”


“那你多吃点,下次过来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买些厨具和调料之类的,之后就能在家里做饭了,省得吃外卖,也不健康,下次一起吃饭保证都是你喜欢吃的。”


下次……


肖战捏着筷子的手收紧了些,下唇被自己的门牙咬得发疼,他抬起头来对上王一博的眼睛,听见自己用很小的声音问王一博,“为什么?为什么有下次?为什么要在家里做饭?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吃饭?”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迫切想被确定的心意,这种事情谁也逃不过。


王一博有些惊讶肖战的态度,好像已经看出了些什么,所以他也需要确定一些事情。王一博放下筷子,眼神和语气都很认真,“因为跟喜欢的人一起吃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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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典妻(七十四)

  一场雨洗去天地寒意,渝州雨后晴岚,春气融融。日出雾露余,无边山色明草色青,花间吐蕊。


  清早开市,黔州各队骑兵奔波城内武侯铺,撤换人手。


  卢凌坐于路边小摊边上要了一碗馎饦,稀里哗啦吃了个舒爽,抹抹嘴付钱要走,街上忽然传来敲锣声,有一对带刀甲兵当先开路,后头跟着两驾囚车,一驾囚车里坐着一个人。


  后头那驾囚车中的人卢凌见过,是渝州的录事参军事。前头那人他不认得,只见伤得不轻,两只手都被牢牢包住,身上血迹斑斑。


  囚车正大光明游街示众,前头甲兵一边儿敲锣一边儿嚷嚷:“传宣平将军号令,即日起黔军暂理渝州府衙一应公务。渝州各级各部文臣武将,卸任受审,若有贪赃枉法渎......

  一场雨洗去天地寒意,渝州雨后晴岚,春气融融。日出雾露余,无边山色明草色青,花间吐蕊。


  清早开市,黔州各队骑兵奔波城内武侯铺,撤换人手。


  卢凌坐于路边小摊边上要了一碗馎饦,稀里哗啦吃了个舒爽,抹抹嘴付钱要走,街上忽然传来敲锣声,有一对带刀甲兵当先开路,后头跟着两驾囚车,一驾囚车里坐着一个人。


  后头那驾囚车中的人卢凌见过,是渝州的录事参军事。前头那人他不认得,只见伤得不轻,两只手都被牢牢包住,身上血迹斑斑。


  囚车正大光明游街示众,前头甲兵一边儿敲锣一边儿嚷嚷:“传宣平将军号令,即日起黔军暂理渝州府衙一应公务。渝州各级各部文臣武将,卸任受审,若有贪赃枉法渎职结党者,认罪从宽,诡辩从严。”


  卢凌躲在人群之中偷看,囚车路过眼前。卢凌幸灾乐祸看车上那两人。


  前头黔州兵又敲锣:“凡藏匿私逃拒不认罪者,一经缉拿,从严从重,绝不轻饶!吾身后示众犯官,乃前车之鉴!尔等逃官好自为之!百姓商户若有敢私藏逃官者,举户连坐,各杖八十!”


  囚车上两个渝州的官儿半死不活,狼狈落魄。百姓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地看热闹。


  囚车走远,甲兵的敲锣声亦渐行渐远。


  “城门张榜追缉要犯,依榜捕亡,诸百姓有疑报官,有功行赏……”


  卢凌踮脚眺望。身边一小孩子坐在父亲肩膀上,好奇发问:“阿爹,宣平将军是谁呀?很厉害吗?”


  他爹慌忙要去捂他的嘴:“嘘……不能乱喊……”


  卢凌目送过那一队人马,在街上买过一些吃用物什,骑马回了寨子山脚下的村落。肖战正在那儿落脚。


  卢凌回了村子,问过才知肖战去了村里胡郎中家。肖战待在村中,无人作伴,百无聊赖,恰闻村里前不久来了个悬壶济世的行脚老大夫,便跑了去看那老大夫坐诊。


  卢凌背着行囊去老大夫的院子里寻人。胡大夫在院儿里支一张桌子开堂问诊,肖战则在屋里替他捣药。


  进屋里卢凌放下背上包袱,把里头吃用的玩意儿给肖战,翘着二郎腿绘声绘色将他在街上的所见所闻一一相告。


  肖战一边儿听一边儿捣药,不言不语。


  卢凌大喇喇地抖腿,酸不溜丢:“小夫子,你家那小将军,好生威风啊,一句话的力气,能叫渝州城都翻了天。以往那些个势大气粗耀武扬威的昏官,如今一个个都成了过街老鼠。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高门公子,就是不同。”


  肖战往研钵里又放两棵干草药,一边儿碾碎一边儿翘了嘴角:“他是为了渝州的百姓才这般张扬,平日里也并不似那些轻薄仕宦之流仗势欺人。”


  卢凌冷哼:“他是不仗势欺人,他什么都不必做,动弹动弹手指,多的是人鞍前马后替他仗势欺人。”


  肖战一听便不乐意了,又忍不住替王一博辩驳:“若是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你心怀怨气也就罢了,他那样秉公无私,舍命为百姓讨回公道的,凭何还要受你编排?你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还不如早些去军中搏出个功名来。黔军既想将你收编,你尽可抓住机缘。谁的出路不是自己挣来的?”


  卢凌被训得悻悻然,撇了嘴抱怨:“你如今满心都是他了,我说他两句就得叫你骂个狗血淋头。瞧你那护短的样。”


  肖战有些赧然,嘴硬道:“才不是,帮理不帮亲罢了。”


  说罢肖战转了身子背对卢凌,继续捣药,回想卢凌方才所说街上见闻和前一日夺城的传说,越听越心里得意,嘴角高高扬起,下不去。


  卢凌揪了一根草药叼着,抖着腿打瞌睡。


  外头胡大夫进来喊:“村口来了一伙官兵,和里正一块儿,说是要将附近这几个村里的老小重新编户入册,按户发粮。你们俩都是这儿的人,和外头瞧病的一道去吧。”


  卢凌拍拍裤腿,不阴不阳:“迟了多少日子,这些军爷总算想起来老百姓是要吃粮食的了。”


  肖战解下襻膊,神气活现提醒:“还不是因上头大官换了不一样的人。”


  村里除却卢凌,旁人都不知晓肖战身份,胡大夫未在意肖战言下之意,重又出去。卢凌倒是听懂了,看不得肖战这幅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样,气得直翻白眼。


  肖战去外头,帮着背了个来瞧病的娃娃,卢凌扶着个扭伤了脚的大爷,几人一同去村口。


  村口搭了两处棚子,一处棚子底下,一张桌子一个里正一摞册子一支笔,挨个记户,里正身后守了两个官兵。另一处棚子底下摆了几板车麻袋,几个官兵给村户分粮食。


  肖战虽也是本地人,可此情此景却让他有些茫然。他被阿肆典过,也不知王一博如何处置他的身契与户籍,如若真是妾室身契,他该已没了编户的身份。


  被他背着的孩童晃悠两只脚,指着那头一个等着编户入册的男人:“我爹!我爹!”


  肖战将孩子送了过去。


  旁边儿那处棚子底下,一女子千恩万谢领了一袋子谷米,刚跑出没多远,被树后冲出来个男子拽了米袋子抢夺。那女子哭天喊地,死拽着那男子的腿冲这头呼救。


  两个官兵听闻吵闹,跑了过去踹开男子。那男子泼皮无赖惯了,坠在地上撒疯:“当兵又如何?当兵的里头有多少是我们村上父老乡亲的儿子!从前你们抢老百姓的粮食,如今多还几袋子米又怎了!”


  两个兵并不多废话,手上刀出鞘几寸,冷面冷眼,唬得那男子落荒而逃。


  等把那男人撵走,两个兵走了回来,去领事的校尉跟前窃窃私语几句。过不多时,那校尉分派了几个兵附近四处巡看,谨防再有人埋伏打劫。


  分派过人手,那校尉扶着腰间的刀在那一队领米的百姓跟前走,边走边吆喝:“此处百姓听着,我黔兵军法森严,不比渝州兵,未曾欺压过渝州父老。我等领宣平小将军号令赈济灾粮,凡所有户,一户一斗,不可抢,不可偷。”


  那校尉换了一侧继续走,声如洪钟:“给我听好了,我知你们之中有父伯弟兄走投无路做过匪贼,蛮气难消。可今日我在,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些。你们渝州的爷们,但凡是个男人,领自己的吃自己的,少仗着你那力气欺凌老幼妇孺!烦你们奔走相告,若想安稳,莫在我等跟前犯事儿!”


  领粮的男女老少,噤若寒蝉。


  “都听到了吗!”那校尉吼。


  几个男人有气无力应了一句。


  那校尉提高了嗓门,又吼:“渝州的爷们儿一个个是被阉了吗!这点子嗓门!”


  卢凌刚刚记过户册,被说得火冒三丈,领头嚷道:“听到了!”


  “我再问,你们这些个渝州的男人,是个爷们就大点声儿,听懂了吗!”


  这下所有男人不得不一齐应声:““听懂了!”


  肖战看那校尉威风八面的模样,不免得就想起王一博,也不知王一博在军中是何气势光景,应当是比这还威风。


  “说你呢!”桌子前头,里正问道,“到你了,报上姓名来。”


  肖战恍然回神,发觉自己前头没人了。


  里正提笔欲记:“哪个村子的?家里几口人?”


  肖战想着不好被问了还掉头就走,便答道:“草民肖战,隔壁村的,家里没别人了,亡父亡母从前是乡里的肖夫子和肖师娘。”


  里正一字一句记:“可是课户?”


  肖战稀里糊涂拿不定主意:“从前是……”


  里正从前为官就爱端着架子,今日黔兵面前本还收敛,可无奈坐在这儿太久,浑身酸痛,免不得不耐烦了:“话说清楚些,什么叫从前……”


  忽然一只手掌按在里正肩上,止住他的话。里正疑惑转头,身后那两个士兵忽然一齐抱拳颔首,冲肖战行礼。


  里正傻了眼,肖战亦是目瞪口呆。


  那两个官兵并不多解释,指着旁边儿的棚子:“公子若想领谷米,还请径自去那一队,稍等片刻。”


  此处父老乡亲齐刷刷瞧过来。肖战脸皮子滚烫,不自在地点点头,走了过去。


  肖战去了那一队,等了片刻,临到他,分得一袋麦子。一个黔兵将麻袋扛在肩上问:“敢问公子暂住何处?”


  看那架势,分明是要亲自送过去。此番派头,叫身旁村民瞠目结舌,左看右看,虽不敢出声,但全在猜测肖战身份。


  肖战待不下去,指了胡大夫的住处叫那小兵送去。胡大夫非本地户,今日暂且还领不到米麦,反正他也用不上这一袋麦子。


  肖战受不得男女老幼的打量,和卢凌暂别,逃也似地跑了。


  *


  等逃回胡大夫的院子,肖战仍旧心口怦怦跳。也不知王一博都交代了什么,那些个黔州兵一听见他的名字便这么恭敬。


  院子里,胡大夫扯开麻袋在看麦子,稀奇道:“嘿!这些当兵的转性了,竟亲自将粮食送来我门上!”


  肖战不敢说实情,拍拍两侧脸颊又钻进屋里帮胡大夫捣药。


  心不在焉捣药,肖战忽地心事重重。他又不是将军夫人,王一博却这样大张旗鼓交代下属尊他敬他,会否留人口实?


  发着愣捣药,肖战又莫名其妙发笑起来。这二愣子,真不叫人省心。


  “我哪用得着你这么吩咐呢?你不在我也不会受了委屈去。”肖战笑嘻嘻自言自语道。


  胡大夫扛了那一袋子米进屋子,收去角落,又收了晒干的草药进屋。


  看见胡大夫,肖战突然想起一事。


  肖战停下捣药杵,稍作斟酌,问那胡大夫:“大夫,敢问喜脉脉象,是如何样的?”


  胡大夫嗅着手边草药,答道:“脉相滑实流利,似有滚珠,指腹深按,脉力不减。”


  “哦……”肖战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胡大夫瞥他一眼,继续配药:“不过,若有身孕,少说一个月,才显脉象。”


  肖战吃了一惊:“一个月?”


  胡大夫“嗯哼”一声,不以为意道:“自然,许多人得一个半月方能诊出来。”


  肖战又“哦”了一声,继续心不在焉捣药。


  晚间帮完胡大夫的忙回住处,肖战关起门在房里,偷偷摸摸探自己的脉,的确探不出什么名堂。


  肖战叹口气,摸摸自己小腹,嘀咕道:“要一个月啊……”


  那么久,估计那会儿他都快回到洛阳了,到了洛阳,不知府里人知晓他有身孕,会如何看待。


  也不是,万一他没有呢?岂不白高兴一场?前头他生怕孩子来,如今又生怕孩子不来。总之都不能安心。


  “唉……”肖战一只手捂住肚子,趴在桌上,唉声叹气,“从前总拦着你,不是真不想做你爹爹,你该来还是来,可千万别气恼不要我了啊。”


  想了一想,肖战犹不放心,继续自言自语:“就算是气我,也千万别恼你父亲,他可是早早就盼着你来的……”


  肖战忽地忆起从前被困别苑,王一博对他诸多逼迫,想要他生孩儿。满脑都是王一博那些时日的冷言冷脸、威逼利诱,肖战却生不出一丝埋怨了。


  “哎呦个瓜批……”肖战起身喜滋滋躺去床上,拽了被褥裹紧自己,“且等真有了再告诉你吧。”


  免得王一博空欢喜一场。


  *


  肖战在这处村落待了两天,那日官兵发粮,叫他在众人面前露了一回脸,这两日常有村民探头探脑来偷看他。院子外侍卫一天到晚撵人。


  肖战受不住,第三日挎一篮子贡品,带上侍卫回自己村里祭拜父母。这回亦是村长陪着,说是不放心肖战自己上山,怕遇上村里四邻纠缠攀亲。


  肖战走着山路问村长:“我从前回来,也常与乡里乡亲攀谈,怎今日伯父就怕起他们来?”


  村长踩断脚下树枝,笑道:“你如今在他们眼里不同了。从前他们只以为你是攀了个富商,有了钱财。可前两日隔壁村领粮食那一事闹过,他们都在传,你做了哪个大官儿的少君。我怕那些个心里有盘算的来烦你。”


  人不出门,事传千里。肖战头疼不已。


  村长是个明白人,问道:“是那日陪你来祭拜爹娘的乾元吧?他应当不止有钱,还有权有势。”


  肖战沉默着上山,轻轻点头:“阿伯,你莫说出去。”


  村长叹道:“我自然不会乱说,只是更担忧你。若是他单有钱还好,若遇上事,你去击鼓告官,说不准能有人愿意做主。可遇上个权势滔天的,你若受气了,真走投无路没处说理去。”


  肖战眼下心里哪还装得下这事儿,满面带笑替王一博说好话:“他自然不会给我气受,他对我可好呢。”


  村长看他这副憨痴模样,也知回不了头了,笑道:“滋味都是自己尝,你既觉得他好,就行。”


  两人坟前祭拜过,下山到山脚。却忽地看见一驾二乘马车,华盖宝顶,好不体面。


  赵长千骑马等在前头,看见肖战自山路中现身,忙冲他招手:“公子,我们来接你回去!”


  车夫拉开车门,王一博下了马车,负手而立,浅笑盈盈,着一身宝相牡丹瓣纹的月白圆领袍。


  肖战看见王一博,想也不想飞奔过去,跑到王一博面前,堪堪止住步子,却又有些放不开,挠挠后脑勺:“你来了……”


  王一博将他狠狠抱住,低声道:“对,来接你。”


  浓郁的牡丹信香扑鼻,肖战即刻安心,多日的思念得以开解,喜不自禁,埋怨:“我等你好几日呢。”


  王一博拍拍他的后背:“是我来晚了。”


  村长跟了上来,看见王一博车驾后那些带刀的骑兵,便赶紧在王一博面前跪下:“草民,叩见老爷。”


  肖战赶忙扶村长起来。


  王一博冲村长行礼,谦恭道:“前辈,过两日晚辈便要带阿赞北上回乡,晚辈留了人手修缮岳父岳母坟塚,若有吩咐前辈尽管与他们说。阿赞最为牵挂者唯有父母,往后还望前辈多加照看。”


  村长知道临别在即,依依不舍却也无可奈何,答应下来,嘱咐肖战:“回乡以后,好好侍奉夫君,待他日有机缘,记得常回乡看看。”


  与王一博重逢之喜又被离别之伤冲散,肖战心中戚戚,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肖战心中还记挂着卢凌,可眼下要走,顾不得去找他,朝村长磕了个头:“村长保重,遇上卢凌那小子,记得告诉他,好好走正途,成家立业,往后回乡,我可要好好查他。”


  村长眼中含了泪:“嗯,快去吧,莫叫你夫君久等。”


  上了马车,肖战掀开窗帘回首,那座生他养他看他长大的小小村落渐行渐远,村口的村长,与一旁的枯藤老树,渐隐于山岚雾烟。


  肖战放下窗帘,闷闷不乐。


  王一博握上他的手,十指紧扣:“洛阳也是你的家,从此往后,只要我在,就是你的家。”


  肖战长叹一口浊气,埋进王一博胸膛:“嗯。”


  *


  肖战被王一博接回渝州城,暂住府衙厢房,陪着王一博处置了几日公务。这几日王一博审讯贪官,渝州重录编户,发放赈粮,征徭役修农事,大有云散雾开,柳暗花明之势。


  肖战得空在街上闲逛,能瞧见武侯巡街、官兵施粥,看见街上男女老少一个个有了活气。


  若是能叫王一博一直做渝州的官儿便好了,说不准渝州百姓从此往后都能过上好日子。肖战便也只敢想一想,他知王一博在洛阳还有许多放不下的担子。


  正月里出的洛阳,如今阳春三月,短短近两月,恍若隔世。这两个月里,两人一路南下,无忧无虑,自在畅怀,敞开心扉,都快忘了洛阳将军府那许多牵绊忧愁。


  如今回想,肖战已有许久未见太夫人与金嬷嬷,老夫人与二少爷,还有素琴和蜜饯。


  肖战倒真十分想念他们了。


  圣旨于一日宵禁前送抵渝州府衙,宣召王一博押送几个罪臣即刻回京,不必在渝州多留。


  晚间王一博看完,与肖战说了会儿天。


  肖战不得其解地问:“那些贪官污吏身上的案子错综复杂,也不知其后还掩藏多少,皇上何故不等你审完再回,非催这么紧呢?”


  王一博笑了笑,刮他鼻尖:“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更况乎我受他旨意可调动黔夔二州大军,皇上无法时刻知晓我举动,放我出来这么久,不放心我再多掌一天兵权、多留一日巴蜀。”


  肖战默默叹息。都道天家多疑,伴君如伴虎,果然如此。王一博竭心尽力为渝州百姓舍命奔走,皇上心里却只惦记赶紧收回兵权。


  到头来渝州究竟藏多少污纳多少垢,并比不上那一枚兵符来得更重,皇上也只不过要捉几个树大招风的敲山震虎罢了。


  既领了圣旨,王一博盘点好自那几个贪官府上抄来的金银财宝,将为首那几个前渝州州官押上囚车,便整顿车马欲打黔州过,迎上在黔州装了多日病的监察御史刘兆,北上回洛阳。


  来渝州时王一博乔装打扮不露行踪,出城那日威风招摇,好不气派。春日里柳色早黄浅,城内战鼓擂了一通又一通,号角连天响彻云霄,王一博身披金甲,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身后旌旗蔽空,烈烈当风。


  几百银甲骑兵押送四五辆囚车,浩浩汤汤穿行过市,让那几个罪臣犯官最后游一回街,给吃苦受罪的渝州百姓以交代,给无辜丧命者以告慰。


  肖战坐在马车里,悄悄掀开一缝帘子偷瞧王一博于乌马上的背影。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亦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将军。更是,他肖战的乾元。


  肖战轻轻放下帘子,靠在车里傻笑,傻笑了好半晌,呢喃自语:“哎呀奇了怪,这么好的乾元,怎就是我的了呢……”


  马车外,王一博受城内百姓跪拜,昂首挺胸出了城门,气宇轩昂踏上了官道,并不知肖战在身后的马车里琢磨什么。


  *


  四月的春野,草绿花间蕊,蜂蝶乱嬉戏,燕过侧尾,裁出春光晴好。


  车队停于道旁,歇息整顿,几个官兵塞了馒头和凉水去囚车,供那几个渝州的官儿解渴果腹。


  刘兆与王一博对坐,摊开舆图聊公务,肖战在一旁熬粥。


  刘兆在黔州待了小半月等来小将军,他就如来时那般战战兢兢,继续战战兢兢和小将军同归洛阳。可回程的路上,小将军那脾气却眼见着变好,刘兆也得以能蹭上一两回肖战的手艺。


  “眼看路途已过半,再不久就能入河南府地界了。奔波月余,总算能回来。”刘兆感慨万千。


  肖战往陶釜之中片了几块腊肉。这是上一家驿站的驿长春节前亲自腌下,年里节里同驿站同僚摆酒宴饮才会吃,此次怕小将军途中吃食无滋味,特地送了一刀。


  片儿好肉,又煮了煮,肖战盛了一碗给王一博,又一碗给刘兆,看着那两人吃,自己却干坐着不动。


  王一博吹着粥,发觉肖战干瞪眼看他,便问:“你怎不吃?”


  肖战摇摇头:“我不饿,不想吃。”


  王一博蹙眉:“你昨晚便没吃几口饭,早上只吃了点蜜饯,若午间又不吃,晚饭得到天黑落脚才能吃了。这一天下来,你如何受得住?”


  肖战咽了一口唾沫,依旧没胃口:“我不饿,一丁点儿也不饿,吃不下。”


  王一博看自己那满满一碗粥里好些肉片,便径直递给肖战:“这一碗,你吃了。”


  肖战闻了闻粥,虽只是白粥加了几片肉,滋味很淡,可肖战闻着就是不舒坦。


  肖战眉头紧皱:“我便就是不想吃。”


  王一博这下也不答应,一瞪眼,强硬下令:“这一碗必须吃干净,若剩一粒米,下午和明日的蜜饯不准再吃。”


  总吃那些酸口的蜜饯,非但填不饱肚子,说不准能把牙口吃坏了。


  肖战拗不过王一博,又狠狠咽唾沫,忍着饱腹之意,将那一碗粥喝干净。


  午饭后一行人继续押送罪臣上路,肖战叫午间那一碗粥撑得没精打采,一直歪在马车里迷迷糊糊打盹。睡归睡,他却睡不安稳,一直拧着眉心,眼睫轻颤。


  王一博看他睡得不舒坦,轻轻将他揽进怀中靠好。


  肖战歪在王一博怀中,混混沌沌又睡一盏茶。马车颠簸,弹了弹,忽地将肖战颠醒。肖战乍然醒来,一股酸意直冲喉咙,当即掀开马车帘子,探出半个身子。


  “呕……”


  王一博被吓一跳,赶忙欠身替他拍背。肖战半个身子一直在外头,不停地呕。


  呕了一刻时辰,肖战方气喘吁吁瘫坐回马车里,眼眶都吐红了。


  王一博急忙打开水囊给他漱口:“怎么了?”


  肖战漱口过,拍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摇头:“我午间那一碗粥,一直撑到现在,实在撑不住。”肖战又喝一口水,抱怨,“我说了我吃不下,不想吃,你非要逼我。”


  王一博自责愧疚,赔罪道:“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逼你吃。”


  马车又晃了晃,肖战捂着嘴又去掀车帘子。


  王一博立即吼道:“停车!”


  马车骤停,车队寂静无声,就听肖战一人在吐。肖战吐了两声,觉得自己有失体统,捂着嘴下马车,急匆匆跑去路边,扶着树继续吐。


  王一博抓着水囊跟上,守着他念叨:“怪我,怪我,我不该硬要你喝那一碗粥。”


  “我下回呕……”肖战摆摆手,“也是我自己,从前我骑马,太颠了也吐过,兴许这回……马车太颠呕……”


  短短一会儿功夫,肖战快把胆汁给呕出来了。


  赵长千也追上来问:“小将军,公子如何了?可要紧?”


  王一博面色凝重:“你去叫车队稍等片刻,之后启程务必小心,莫太颠簸。”


  “是。”赵长千转身要走,又被肖战叫回来。


  “不要因我一个,耽误行程,该怎样赶路就怎样赶路。”肖战招招手,接过水囊漱口。


  王一博不放心:“可是你……”


  肖战斩钉截铁:“我就是中午吃多了,歇一歇就好,不必迁就我。”


  王一博被肖战瞪过,无奈妥协,吩咐赵长千:“你先回去等着。”


  肖战漱口罢又喝了些清水,方好受些,被王一博搀扶着回了马车。


  马车再度启程,肖战这回又被王一博拉进怀里靠着。


  “实在难受就继续睡,睡着能好受些。”王一博拍着肖战哄道。


  肖战半蹙眉心点点头:“我还难受着,晚上也不想吃,你休要再逼我吃晚饭了。”


  “好好,不逼你,晚上到了馆驿,叫个大夫给你瞧瞧。”


  肖战也不知听没听见,没答话。马车又颠簸了一次,肖战一阵呕意又上涌,这回不似先前重,他硬压了下去。


  昏昏沉沉之中,肖战搂住王一博的腰,默念道。赶紧回洛阳吧,回洛阳歇一歇就好了。

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典妻(六十五)

  赵长千佯装若无其事回了小将军身边,二人又各自沉默一阵,他才弯腰将方才打听到的诸事说予小将军听。


  王一博听罢,一知半解。所谓低个头、认个错、赔笑脸,莫过于服软讨骂。原也是他有错,讨骂就讨骂吧。只是不知言语之间要如何应对。肖战那嘴是厉害的,一呛起人来真接不住招。


  王一博暗暗琢磨。若实在接不住招,那就乖乖受着。当务之急是催着肖战将脾气发出来,等肖战骂够了,气消了,路途之中能叫人痛快些,虽总好过眼下不冷不热。


  至于下厨做饭,王一博忆及自己从前行军路上只会打猎拔毛,放血胡烤。这等粗食,肖战当是吃不惯。那还不如算了。


  既打定主意,王一博下午赶路都在心里暗暗推敲认...

  赵长千佯装若无其事回了小将军身边,二人又各自沉默一阵,他才弯腰将方才打听到的诸事说予小将军听。


  王一博听罢,一知半解。所谓低个头、认个错、赔笑脸,莫过于服软讨骂。原也是他有错,讨骂就讨骂吧。只是不知言语之间要如何应对。肖战那嘴是厉害的,一呛起人来真接不住招。


  王一博暗暗琢磨。若实在接不住招,那就乖乖受着。当务之急是催着肖战将脾气发出来,等肖战骂够了,气消了,路途之中能叫人痛快些,虽总好过眼下不冷不热。


  至于下厨做饭,王一博忆及自己从前行军路上只会打猎拔毛,放血胡烤。这等粗食,肖战当是吃不惯。那还不如算了。


  既打定主意,王一博下午赶路都在心里暗暗推敲认错的言语,想着怎样能体面周全、滴水不漏。想一下午,心里有了一本谱子,王一博稍稍有些底气。


  临天黑,至下一处驿站,馆驿外已挂上红灯笼。明日是上元节,此处虽地处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驿长仍旧想苦中作乐,与馆驿中的差役们沾沾年节喜庆。


  驿长安顿好王一博,便邀王一博多留一日再走。此处再往南就是山峦野地,若歇一夜就走,好好的元宵节则要在荒无人烟处风餐露宿了。真真好不凄凉。


  王一博也想和肖战好好过一个元宵节,便一口应下。


  待传晚膳时,王一博亲自去了厨房,点上几样肖战爱吃的菜,亲自看着厨子做好,又要了一壶烫酒,带着送菜的差役一道去厢房。


  他今晚无论如何得借着这顿饭和肖战把话说开。


  差役跟在王一博身后送饭菜进屋子时,肖战正坐在后窗处发呆,窗外是星夜银辉,峰峦如聚。


  王一博挥退差役,亲自摆好碗筷,倒酒,鼓足勇气:“阿赞,来用饭了。”


  肖战扭了扭硬邦邦的脖子前来落座,看见桌上,样样重口咸辛,都是自己爱吃的菜。王一博爱吃的倒没看见。


  肖战视若无睹,夹菜进碗里:“小将军,恕我今夜不能陪你共饮。我酒量差,恐酒后失仪。”


  王一博一顿,将肖战手边的酒盏推远了些:“你若不想,那便不喝吧。”


  二人各自吃起饭,因桌上菜品都辛辣,加之王一博总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是故他只是一个劲饮酒,没动几筷子。


  肖战看他不吃,拿了一只空碗,倒上水推去王一博手边,夹了一块鸡涮一涮放进王一博碗里:“今晚的菜口味儿都重,小将军若吃不惯,就涮着吃。”


  王一博看着碗里肖战给夹的菜,更体味到肖战的善解人意委曲求全,终是壮起胆子:“阿赞,前几日汝州那事,对不住,是我错了。”


  肖战满不在乎:“官场应酬,人情世故,小将军何错之有?”


  王一诚恳道:“确也是我不该骗你,席上有什么就该说什么,不该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做贼心虚。”


  肖战吃了几口饭,道:“小将军言重了,你的应酬,自有你的打算,酒宴上文臣武将多,谈及朝事,兹事体大不便与我说,瞒一瞒也无不妥。”


  肖战言语之间尽是善解人意,王一博熨帖得很,可总觉得肖战仍旧余怒未消。


  王一博再接再厉,继续服软:“于你,我大事小事都无可隐瞒,是我自作聪明,自以为不让你知道我见了那些姑娘,你能高兴些。”


  肖战咬着筷子,虽看着碗里,却竖起耳朵听王一博自省。


  王一博刚说两句好听话,又来了:“是我好心办坏事,今日我真心向你赔个不是,依你方才所言,既能体谅我,那就别再置气了吧。”


  肖战一声冷哼,打断王一博:“小将军哪里话,我哪敢置气?人贵有自知之明,尊卑有别,我可没胆子跟主子置气。”


  王一博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得肖战不痛快,拧眉道:“你这几日冷冷淡淡爱理不理,说话夹枪带棒,还不算置气吗?你从前始终温柔顺从体贴入微,非是今晚这样。”


  肖战冷着一张脸,王一博头次见肖战面上寒气森森。叫这寒意一震,王一博自知似乎失言,闭了嘴。


  肖战忽然发笑,恍然大悟:“哦哦哦,我懂了懂了,小将军原是怪我这几日怠慢了。是我的罪过,罪该万死,我这就伺候。”


  肖战夹一片鱼肉,涮了涮,拔去刺,放进王一博碗里,轻声细语:“小将军快用饭吧,饭罢小的伺候您洗漱。这两日小的身子骨养得很好,晚上一定叫小将军尽兴。”


  王一博委屈道:“你知我非是这个意思,非要挤兑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肖战猛地抬眼,目光不忿地刺过来。


  王一博愣住,喃喃道:“我只是想让你跟从前一样,多亲近亲近我,好好待我……毕竟我是你夫君……”


  肖战冷哼,撂下筷子:“是了,是我没好好待你,我不知体恤,我不懂礼数,我冷落了夫君,我该死。”


  王一博被肖战这副模样唬住,一时之间不敢吭气。


  肖战又质问道:“那请小将军赐教,我该怎样周全伺候?该怎样谨言慎行?这两日我是不该为着几句谎话就不知好歹跟小将军摆脸子,是我的错,我改。”


  王一博急忙辩驳:“我也不是有意撒谎,原本也是怕你生气。”


  “怕我生气,你不想着不去惹我生气,只想着瞒天过海?你今日见几个姑娘,因怕我气瞒着我,明日外头看上哪个坤泽,再是怕我气瞒着我,就如我当初那样藏在外头。到头来不管你怎么沾花惹草,只要是瞒着我,都是为我好?”


  王一博手足无措起来,呐呐道:“我不找别人,我都有你了,我找谁……”


  肖战默了片刻,扯了扯嘴角:“是了,我若伺候好了,小将军自是会少很多心思,从前事我也不该计较。想来也是我蠢,小将军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数年来身旁又美人不计数,就算有过几段风流又如何?人之常情。我不该苛求小将军守身如玉。”


  王一博急得抓耳挠腮,恨恨道:“我没有,我说过没有,虽常去明义坊,可我从不碰那些红倌儿!”


  “话既说开,小将军不必再瞒我,有就是有,我都明白的。”


  王一博面上不敢置信,怔了一瞬,情急解释,压低了嗓子:“你明白什么!我说没有便是没有!虽这次汝州我骗了你,但从前未曾骗你!洛阳的明义坊里,到处是周家亲族友党的妻女姊妹或是未过门的心上人,有我认识的有我不知的,我哪敢抓瞎乱碰。我当初送她们入贱籍,我再招她们侍奉羞辱,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面对周家人?”


  王一博也说得面红耳赤,心中委屈更甚。他确是没有朝三暮四,就差指天发誓,可肖战这模样分明一点不信他,只是因汝州一事,非但这回不信他,就连往日的解释都不信了。


  王一博倒一杯酒一饮而尽下下火气。


  肖战听罢无言,继续吃饭。


  王一博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就盼着肖战给个准话:“你倒是说句话,今日我诚心认错,我们就此揭过,就不必再为这一回小事,生了嫌隙。”


  “小事?小将军言下之意,我为了一件小事紧抓不放,不讲道理?”肖战哼笑。


  王一博愣了,眼中闪过茫然,沉默不语,不敢接话,可神色之中却分明承认。


  肖战不说话,王一博也不知怎么说话,二人僵着,屋里越发死寂。好好一顿饭,王一博想好好吃来着,却吃成这样。王一博心烦气躁起来。


  肖战一闻屋里这股牡丹香就知王一博又生气,顿时火冒三丈,也端过手边那杯酒吞干净壮胆。


  王一博被肖战吓一愣,心口那股子气焰登时踪影全无。


  肖战愤愤不平,心里憋屈:“小将军,你从前与我说你在烟花地从不越雷池半步,我不曾疑心。我知你与那些什么歌女推杯换盏逢场作戏,我虽不痛快可也忍了。当初你强人所难逼迫我屈从,我不计较了。我并非自愿入将军府为妾,但我牵挂你,故也认了。人心易变,我想过哪怕你往后三妻四妾,眼下对我的好我也信了。”


  王一博听得忐忑,偷看肖战。肖战说话间眼眶已然红了。王一博心口一紧。


  肖战虽强撑着脸子,但却难掩彷徨:“放在旁人身上,若谁三番五次逼我,与我过日子还成天寻花问柳,我断不会忍气吞声继续留下。可因为是你,我都忍了。”


  “我……”


  “可你告诉我,我究竟还要忍多少?小将军一一明示,我都记下,往后也好遵从。只求小将军别再劳心费神骗我。以后你花天酒地左拥右抱都行,我不会再多想。可我最不想你与我遮遮掩掩,貌合神离。”


  肖战满眶眼泪,倔强不落。王一博霎时手足无措,心口麻麻地疼,懊恼悔恨,难以言喻。


  “我……我没想过这么多……我只当……”


  肖战闷头往嘴里塞饭,塞了两口,吸鼻子。他一吸,王一博心口又重重一痛,痛彻心扉:“是我混账,我当真没思虑周全。”


  肖战一推碗,发牢骚:“还讲,非要吃饭时候吵,饿死了也咽不下去,你个瓜批。”


  一抬眼,肖战眼角湿了,匆忙擦干掩饰。


  王一博此下全然不知如何是好,搜肠刮肚想法子,咬咬牙站起身走过去,弯腰凑上脸来瞧肖战,嗫嚅:“你别哭了,我真知错了。”


  “没哭。”肖战瞪他。


  眼睛分明是红的,还有一层水雾。硬撑什么呢?王一博疼惜,搂肖战进怀中,学着赵长千打听来的门道,笨拙地哄:“不哭不哭,我认错认罚,以后绝不再犯。”


  肖战原本才不想掉眼泪,嫌丢人,可王一博一搂他,便再忍不住,泪漫出来,登时洇湿王一博胸口。


  肖战蹭了蹭,搂住王一博的腰,咬牙切齿骂道:“仙人板板儿,将军府祠堂里,你说全心全意待我,要我信你,这才过去几天……”


  王一博抚顺他后背,言辞恳切:“我改,以后不扯谎,那些地方若非实在推不了,绝不再去。什么舞女头牌,我也不见。若一定要去,我带上亲信,叫他们看着我,将席上事一一回禀于你。”


  肖战不吭声。


  王一博那颗心就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小心问道:“这样成吗?”


  肖战不情不愿:“随你。”


  随他,此言何意?究竟是随他所说带上小厮,还是随他带不带?


  王一博琢磨了一个晚上没琢磨透,肖战睡着了也在琢磨。


  肖战发过脾气,精疲力尽,这一晚上不必装睡,不必胡思乱想,安心入梦睡得很沉。


  王一博叫肖战一顿训,被骂得服气,肖战睡着后,他一直睁着眼守在一旁,时不时替肖战掖个被角,理一理头发。


  肖战梦里哼哼,翻身拱进他怀里,王一博有一瞬的手足无措,晃神后忙轻手轻脚环住肖战腰身,小心翼翼在他额上亲了好几下。


  “明日,你总该愿意理睬理睬我了吧?”


  *


  第二日肖战睡了个懒觉,起得很晚,一睁眼已快至晌午。王一博不在屋里,也纵着他睡懒觉没叫他。


  肖战匆忙起床出屋子找。


  这家馆驿张灯结彩,要晚上过个元宵。忙活的差役都以为他的小将军的亲信侍从,看他路过,全热络打招呼。


  肖战叫住个人打听:“敢问这位差爷,你可知小将军在何处?”


  那差役笑答:“小将军这会子在厨房呢吧,我听厨房过来的人说,小将军今日不知怎的,缠着老厨子教他烧饭。”


  太阳打西边出,王一博竟要学下厨?肖战满腹疑惑跑去厨房找人。


  跑去厨房,肖战瞧见有两个王一博的亲信随从蹲在厨房外晒太阳,一看见他来,全跳起来,碍于外人在不好行大礼,只抱了个拳。


  赵长千在厨房当中站着,一脸无奈,看见肖战进来,无奈地凑过来说悄悄话:“公子可算来了,劝劝小将军吧,他快把人家驿长的厨房给拆了。再折腾,晚上大伙儿的元宵宴要没着落了。”


  肖战这方看向王一博。


  王一博胳膊上系襻膊,双手叉腰眉头紧蹙站在案板前,案板上一只劈成两半的鸡,一柄入木三分的刀,刀刃下一道裂痕贯穿案板。木板隐隐有一分为二之势。


  厨子在一旁战战兢兢。


  王一博看见肖战进厨房,微窘,面上倒是不见波澜,悄悄挠了挠鼻子,盼着肖战与他说话。


  肖战左右细瞧那柄劈进砧板的刀,惊奇:“这是剁鸡呢,还是砍案板?”


  厨子在旁边儿陪笑:“小将军武艺高强,出手不凡,一刀下去,属下的桌子腿儿险些给震断了。”


  王一博嘀咕:“鸡骨头太脆,不禁剁。”


  肖战问道:“小将军怎忽地想起来下厨?你手生,要不还是我来吧。”


  王一博却不肯,斩钉截铁:“不必,我来。做给你吃。”


  肖战想笑,忍下来:“那你待做什么给我吃?”


  “葱醋鸡。”王一博指一指炉子,“你先吃点粥垫垫,晚上热闹,我做了菜你吃。”


  赵长千得王一博眼神,盛粥来给肖战。


  肖战不置可否,端了碗去旁边儿喝粥,不着痕迹观望王一博这头。


  王一博重新拔了案板上的刀问厨子:“还要砍哪里?”


  “得剁鸡腿。”厨子道。


  “砰”地一声王一博手起刀落,桌子腿晃了晃。厨子心疼地欲言又止。肖战捧着粥碗,遮住脸上的笑。


  肖战下午就待在厨房,明着发呆,实则兴致勃勃看王一博下厨。其余厨子忙前忙后做元宵宴,王一博一个人折腾一下午就只折腾葱醋鸡一样,还手忙脚乱。


  王一博既想肖战来接过他手上菜刀锅勺搭把手,又想肖战放他自个儿做成葱醋鸡好露一手。左思右想,不过是望肖战能来与他说说话。


  可肖战倒好,就是不理睬他,还和正摘菜的差役说说笑笑起来,目中无他。


  王一博不忿得很,往锅里倒醋时多加了几勺。


  下午酉时不到厨子忙完饭菜,分送去馆驿里打尖儿的大小官员及随从,剩下的要留给差役们。


  王一博那道葱醋鸡总算也做好,他长舒一口气,吩咐赵长千:“长千,装好饭菜,送回去。”


  赵长千装好饭菜,拎着食盒,跟着王一博走到厨房门口。


  肖战刚听完身边差役一句玩笑话,嘴角还扬着。


  王一博双手负后,提醒:“该回去用饭了。”


  肖战当即收了几分笑意,起身跟上。王一博看他对着自己立即没了笑,敢怒不敢言。


  三人一道回去的路上,走至半道,王一博问:“你还是恼我吗?”


  肖战若无其事继续走:“嗯?不恼了。”


  王一博半信半疑:“那你还是恼我。”


  肖战疑惑看过来:“我说我不恼了,小将军哪里看出我还恼呢?”


  王一博停步道:“你依旧不理睬我,还与旁的男子说话。”


  肖战解释:“只是寻常说几句。”


  “你不理我,却有心思理他们。我说过你莫要随意与其余男子说话,无论乾元还是中庸。你当耳旁风。”王一博跟上肖战的步子。


  肖战很是无奈:“小将军,我与别人都只是闲话家常,从不曾逾越,你总不能让我遇见谁都装哑巴吧?你能同人家姑娘说笑敬酒,就不准我与别人正经说几句话吗?”


  王一博笃定道:“那你还是生我的气。”


  肖战噎了一下:“何以见得?”


  “你还念着我去喝花酒一事。”


  肖战顿了顿,加快步子,不太想搭理:“随口说说,我没念着。”


  王一博紧跟上,不依不饶:“那你何故今日又不理我?从午时到眼下,一句正经关切都没有。”


  赵长千察觉不对,默默放缓步子。


  半道上,虽说快到王一博厢房,谁知会否突然冒出来个外人。肖战无言以对,不想光天化日纠缠,只好妥协,放柔了声音:“好,我关切小将军,时辰不早,小将军忙活一下午,也该饿了,快些回去用饭可好?”


  王一博这几日被肖战时不时的正话反说弄得稀里糊涂,此刻听不懂肖战是否话里有话,便疑心重重:“你若还没消气,那就告诉我,我还有哪处要改,说个明白,别藏着掖着。”


  他若真还如前几日那么恼恨,打死也不会去厨房找王一博。在厨房陪了一下午,他不想吵了,王一博倒不肯罢休。肖战不耐烦:“小将军,你倒真是让人无话可说,我生气,你不高兴,我不生气,你依旧不高兴。你究竟要怎样肯作罢呢?有事回房里说不成吗?”


  “我何时不高兴了?”王一博茫然。


  肖战瞥他:“你刚才不是还嫌我冷淡,嫌我不理你?这几日敢问小将军对我当真未有一丝一毫埋怨吗?”


  王一博哑口无言,心烦气躁。他算是明白,他自己这张破嘴是万万说不过肖战,他一句话出口肖战有十句等着不说,若一时情急话赶话,他口不择言,还不知能叫肖战挑出多少错处来。


  王一博望着肖战,舌尖舔了舔腮帮子,思量几许,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拽过肖战的手:“要不你打我一顿。”


  肖战吓一跳,环视左右,赶忙挣扎:“你干什么?”


  “你打我一顿好了。”王一博拽着肖战的手要往自己身上招呼,看那神色一本正经,不似说反话。


  肖战莫名其妙,往后挣:“好好的,我打你做什么!”


  王一博不肯松手:“你打你打,出出气。”


  “我不打!你松手!撒开!”


  “就一下,一下,好歹就一下。”王一博反倒上赶着讨起打来,手上愈发用力。


  肖战烦不胜烦,愈发使劲想挣脱:“我打你作甚!我有那胆子吗!你放开我!”


  “不妨事,你打一顿,出出气,就了事儿!”


  “我说了我不打!你犯什么毛病!”肖战情急之下奋力抽手,一不留神竟挣脱了,恰好反手一巴掌扇在王一博脸上。


  王一博脑袋一偏,一个踉跄,没动静了。跟在后头的赵长千目瞪口呆,肖战亦霎时懵了。


  三人无言,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过了片刻,只见王一博微微晃动脑袋,回了神,脸颊火辣辣地痛,不由得捂住脸,瞧向肖战。


  肖战望着自己扇过王一博的那只手,又抬头,惶恐震惊,喏喏开口:“小……小将军……”


  王一博揉了揉脸颊,忽地一咧嘴角,竟笑了。


  肖战不敢置信,大惑不解:“你……你笑什么?脑袋让门儿挤了?”


  王一博清了清嗓子,莫名地如释重负,松快问道:“你……解气了吗?”


  “我……我解什么气呀我……”肖战脑子还糊涂着。


  王一博当他没解气,犹豫一瞬,放下捂脸的手,偏头露出另一侧脸颊,小心试探:“那……那要不……这……这边儿?”


  肖战:“……”


  赵长千悄悄吸一口凉气,默默后退一步。


  王一博又往前一步,还想讨打,肖战胆战心惊,生怕忽地冒出来个人看见他对朝廷命官动手。肖战后退躲避:“我不打了,不气了,回去吧。真叫人服气,你这个方脑壳的哈子。”


  肖战这一嘴渝州话一蹦,王一博便觉得这味儿对了,放下心来:“那好,回去吃饭,说好,你别再气恼,还跟从前一样。”


  肖战五体投地,认输:“好好好……脸上痛不痛?”


  王一博又摸了摸脸颊,扬眉,有一两分得意溢于言表:“尚可,力道正好。”


  肖战安慰之言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


  *


  赵长千一路上恍恍惚惚,跟着二位主子把饭菜送去,急急忙忙脚底抹油溜了。


  肖战布置碗筷,眉眼舒展,瞧着是开心了许多。王一博确信自己挨的这一巴掌值。赵长千打听来的哄人本事果真有用。


  肖战给王一博斟酒:“今日上元节,小将军好好喝一场。”


  “你也陪我。”


  肖战给自己斟酒:“我便少陪几杯,毕竟酒量不好。”


  昨日不肯喝,今日肯了,看来是愿意就此揭过。


  王一博不想与肖战隔一张桌子,径自端了椅子拿了碗筷来,挨着肖战坐,率先给肖战夹了一筷子葱醋鸡。


  肖战夹起鸡正要吃,只听王一博饮一口酒,开口道:“我昨日想了一夜,许多事我思量得不及你细,的确容易疏漏,往后我若再有行事不妥,你便直说,我有过则改,不改你就罚,等你消气为止。就是你别再冷着我了。”


  什么事都非要饭桌上说,不让人好好吃饭。定是那些官场应酬惯的臭毛病。


  肖战腹诽一通,放下嘴边的鸡肉:“知道了,你若肯改就改,不改我也不怨。我不敢管你。”


  “自然肯改,说到做到,倘若做不到,就是孙子。”王一博胸有成竹。


  肖战失笑,望向王一博。王一博正襟危坐,眸色之中不见玩笑。


  肖战心念一动,也收起揶揄:“小将军此话当真?”


  “当真。此回在汝州,我一不该寻花问柳,二不该谎话连篇,三不该反而气你冷淡。我记住这几个错处,以后绝不再犯。”王一博目不转睛望着肖战。


  肖战对上那道目光,默然片刻,轻叹:“小将军,我想要一个真心待我,一心一意守着我,知我难处,懂我苦楚,不轻我慢我,不负我弃我的好夫君。”


  王一博一字一句讲肖战的话听进去。


  “我愿意同样真心待他,事事为他着想,一心一意与他相守。我们同甘共苦,同心同德。”


  肖战缓缓问他:“是以,小将军,你愿意为了我,或是说,你肯去学着,做一个这样的夫君吗?”


  王一博心口震荡,良久,郑重点头。


  忽然,肖战一只手抚上他被打过一巴掌的脸颊,轻轻地摸:“那好,小将军,我信你这一回,往后你会怎样做,我拭目以待。如何?”


  王一博被肖战那只手摸得身心舒畅,连连点头,颇有些窘,岔开话锋,指肖战碗里:“我做的葱醋鸡,就是为给你赔罪的,多吃。”


  总算能好好吃饭,肖战夹起鸡往嘴里送,细细地品。


  王一博虽在喝酒,却竖起耳朵不动声色等肖战夸他。


  肖战竖起大拇指赞叹:“好味道。”


  王一博挑了个眉,清了清嗓子,得意之色不加掩饰,靠在椅子上,翘了前头两只椅子腿吊儿郎当地晃:“那你多吃……”


  没成想一不留神椅子险些翻了。王一博猛地抓住桌沿扶稳,将桌子拽得一颤。


  肖战吓一大跳,龇牙咧嘴地骂:“老实点儿!宝批龙。”


  王一博挠了挠鼻子,嘀咕:“什么破椅子。”


  肖战忍俊不禁,夹了一筷子葱醋鸡给他:“你自己做的,你也吃。”


  肖战吃得那么开心,定然是口味不错的,王一博得意洋洋送进自己嘴里,一入口险些吐了。


  肖战这才装不住,皱起鼻子,埋怨起来:“你自己尝尝,是放了多少醋,快把人舌头酸没了。葱醋鸡葱醋鸡,不是醋泡鸡。”


  王一博倒茶解酸,咋舌:“醋放多了,你别吃了。”


  不成想肖战却护着那一盘子鸡:“小将军破天荒头一回下厨,我可舍不得扔。醋多了点而已,不耽误吃。”


  王一博担忧:“酸着你。”


  肖战揶揄道:“没有我跟刘御史说话时你那么酸,没有我在厨房和差役说话时你那么酸。”


  王一博夹了几筷子鸡,好叫肖战少受点折磨:“你还知道我在吃醋,故意让我吃味儿。”


  “嘁,可不得叫你也尝尝吃醋的滋味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肖战和着一大口米饭,又吃一口葱醋鸡,“啧……酸是酸,口味还行。”


  “一会儿还有元宵,我上午帮着和了点糯米粉,特意嘱咐厨房用我和的糯米包元宵晚上煮了送来给你吃。”


  “你没加醋吧?”


  “……原本没加,现在想加了。”


  “哈哈哈哈哈哈……”


  *


  赵长千昨晚亲眼目睹小将军向肖公子讨打,又亲眼目睹小将军被打。赵长千一夜都是魂不守舍的,当自己是眼花做梦。


  可第二日启程,小将军自厢房里出来,脸上明明晃晃,隐约可见一个巴掌印。一夜了还没全消,可见昨日那一巴掌的力道。


  赵长千再度倒抽凉气。


  肖公子一改前两日的冷淡疏离,跟着小将军,包好剥了壳的鸡蛋给他敷。小将军无所顾忌,顶着那张被打肿了的脸招摇过市,大摇大摆拜别驿长,上了马车。


  赵长千骑在马上,好奇心重,特意悄悄驱马至马车旁,竖起耳朵偷听。


  听得肖公子的埋怨:“别乱动,好好敷一敷。”


  继而是小将军:“不必,过两天就好了。”


  “你方才出门时怎不遮一遮?露着这巴掌印,驿长多看了你好几眼。”


  “大男人,遮着才显怪异。无碍,不疼,不妨事,他看便看。”


  “真是脑子坏了,哪有你这样自己讨打的。”


  “嘶……”


  “怎了?”


  “有点疼。”


  “你方才不是还说无碍,不疼,不妨事,不用遮掩吗?”


  “……”


  “你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疼,你给我揉揉……”


  赵长千听不下去,驱马离远了些,春日的艳阳照得他心神恍惚。


  赵长千暗想,他兴许是撞鬼了。


  官道上绿柳抽新芽,浅草没马蹄,春来正好。

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典妻(六十三)

  王一博松开手后,猛然一阵眩晕,脚下踉跄,被赵长千扶住了。


  “小将军,我送你回厢房?”赵长千闻出小将军的信香浓烈凛厉,有些不对劲。


  这样子,看来只有肖公子方能伺候。


  王一博拧眉,又晃脑袋:“嗯。”


  二人又走半盏茶时辰,到了王一博的厢房,屋里还点着灯烛,肖战在等王一博。王一博挥退赵长千,径自推门进去。


  屋里静得很,朦胧月光透过门窗上的油纸,洒下薄薄一层白融进烛光。王一博闻闻自己身上,有别人的香气,可他没精力再沐浴更衣。


  立在原处思量片刻,王一博使劲扯开衣领子往里走,路过木桌,顺手将腰间鱼袋解下扔上去,再边走边解革带。


  身上如...

  王一博松开手后,猛然一阵眩晕,脚下踉跄,被赵长千扶住了。


  “小将军,我送你回厢房?”赵长千闻出小将军的信香浓烈凛厉,有些不对劲。


  这样子,看来只有肖公子方能伺候。


  王一博拧眉,又晃脑袋:“嗯。”


  二人又走半盏茶时辰,到了王一博的厢房,屋里还点着灯烛,肖战在等王一博。王一博挥退赵长千,径自推门进去。


  屋里静得很,朦胧月光透过门窗上的油纸,洒下薄薄一层白融进烛光。王一博闻闻自己身上,有别人的香气,可他没精力再沐浴更衣。


  立在原处思量片刻,王一博使劲扯开衣领子往里走,路过木桌,顺手将腰间鱼袋解下扔上去,再边走边解革带。


  身上如火焚身,王一博当真是等不得了。若不洗漱的话,待会儿要是肖战闻出他身上什么味儿,他该如何糊弄糊弄,好叫肖战先替他败败火。


  王一博如此稀里糊涂想着,革带在掌心敲两下,一把扔地上,晕晕乎乎脱起外袍。


  就说是熏香,汝州的熏香与洛阳不同,味儿冲味儿杂。王一博暗想着,扔了外袍,继续往里走。


  等到了床边,王一博身上只剩里衣,眼前是纱幔袅袅。王一博轻轻一撩,床里,肖战侧卧在被褥里睡得安稳,夜色灯火之中眉目朦胧。


  王一博一手撑着床,一只膝盖亦跪上去,拍了拍肖战面颊,唤:“阿赞,阿赞。”


  肖战没醒。


  王一博欺身去嗅肖战,继续唤:“阿赞,醒醒,我难受……”


  肖战睡前那一碗安神汤药力足,此刻睡得酣沉,压根一丝也听不见他说话。


  王一博无所适从,拿鼻尖直蹭肖战耳后。鼻尖是凉的,却蹭在温热的皮肉上,细腻光滑之感撩人心痒。


  王一博气息浊重,迈腿跨在肖战身上,拱进他肩窝又嗅又吻。甜丝丝的桃花信香与发间清香钻入王一博肺腑之内。肖战睡得昏死,一动不动。


  王一博轻轻叼着肖战耳垂又唤他名字。肖战扭过头,脸庞翻了个面,露出另一侧长颈,还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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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攀着我。”王一博低声道。


  王一博来了日子,肖战愿意多顺着些,也就不怪王一博把他弄醒,听话搂紧王一博的脖子。


  两人气息乱作一团,又过一盏茶时辰,一同攀高,俱是气喘吁吁。


  待一齐喘了好一阵子,肖战咳嗽几声,想起身:“我渴。”


  王一博爬了起来,按住他,帮他掖好被角:“你躺着,我给你倒。”


  王一博披上衣服掀了帷帐去给肖战倒茶水,顺道将烧灭了的灯烛又点上。


  肖战坐起来时,总觉得今晚腰身格外酸疼。有些奇怪。


  水来后,肖战一喝,竟是热的,刚想问大晚上哪来热茶,只听王一博又开口。


  “外头下人备好了一小桶热水,我替你擦擦身上。”


  肖战疑惑:“何时备了热水?”


  王一博第二回作弄罢,不放心就此睡下,怕第二天肖战睡醒依旧能闻出他身上杂七杂八香味。故他先吩咐了院子里刺史府小厮去烧热水来,他将自己周身味道都擦干净。


  擦洗过,王一博本想睡,一钻进帐子掀起被褥看见一身斑斑驳驳的肖战,他那股劲儿又上来。


  原本就在日子里,又饮了酒中了药,王一博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色心起,干脆压着熟睡的肖战又来一回,恰巧这一回将肖战给弄醒了。


  方才倒茶时王一博去门口吩咐门外小厮将烧好的热水再送一桶来,他正好帮肖战洗一洗。


  肖战身上难受,点头答应:“那就洗洗。”


  肖战坐正身子找衣裳,稍一动弹,后腰和两条腿又酸又疼,肖战“哎呦”轻轻叫唤,扶着后腰:“我这身上,怎这么疼呢。”


  王一博装傻充愣:“该是你前两天赶路没好好歇息,筋骨受累。”


  肖战瞥他:“我筋骨受累可不单因赶路。”


  王一博勾了勾嘴角,不接话,去屋外催了热水拎进来,拧干帕子,鞍前马后伺候肖战擦洗,殷勤得很。


  肖战困倦十足,看王一博那精神矍铄的模样,好奇问道:“你精气神怎那么好呢?都半夜了也不见困。”


  王一博想讨肖战喜欢,方才谎话已扯下,便顺着谎话胡诌:“方才不是说我很早便回了吗?我一向晚睡,昨日睡得早,觉都补上了。”


  肖战打个哈欠:“哟,我还以为你们宴席上要玩乐到三四更天呢,没成想散得那么快。怎么,席上都没什么歌舞美人吗?”


  肖战虽不喜王一博官场应酬总有丝竹歌舞、莺环燕绕,可也知这是本朝那群文臣武将袭了多少代的烂风气,况这是别人汝州地界,不好驳主家面子。气不过归气不过,大局为重,肖战也就随口酸一酸,想叫王一博说句情话软话哄哄他。


  王一博却一本正经:“没有。”


  肖战愣了下:“什么没有?”


  一句谎话来,就要百句谎话圆,王一博余醉尚在,脑袋犯浑,只好硬编:“席上本是有几个舞女,后头我与两位同僚要谈正事,就将她们全遣出去了。”


  肖战短促地“嘁”一声,面上瞧着不阴不阳,眼里却是高兴的,重新躺下:“没成想你今次还挺老实。”


  王一博也看出肖战眼底的欣悦,觉着自己这谎话算是说对了,把人哄得很好,他心中暗喜,拿走水桶,跑回来爬上床,自后头环住肖战的腰:“你困了,快些睡吧。”


  “嗯。”肖战往后靠了靠,贴上王一博胸膛,吸气,“我怎就觉得今天这腰比往日酸疼一些呢。”


  王一博怕肖战知他今晚来过三回,会恼他不知轻重,就又扯谎:“兴许是你前几日累,我今晚这回又太久,是以你稍稍疼一些吧。我替你揉揉。”


  他一上手肖战就怕,按住他手道:“你别乱动,回头你又来心思。我真要睡了。”


  王一博早吃饱喝足了,嘴角微扬紧紧拥上去,跟搂宝贝似地不舍得松:“嗯,睡。”


  *


  第二日,车队中随行之人要留在汝州城采买休整,王一博应徐靖所邀,要在汝州四处游乐。


  对外他只肖战这一个侍从,按理是该带上,可依徐靖行事,同游者必不乏汝州官员与歌姬舞女。


  王一博一不想叫肖战抛头露面,二怕肖战跟着看见他应酬会气恼。故而他只叫肖战在屋里等他回来。


  肖战没多想,只是疑惑:“你当真不要我去?旁人身边都有侍从伺候,单你没有,行吗?”


  王一博绞尽脑汁想叫自己的嘴甜起来,握着肖战双手哄:“你这几日太累,该好好歇一歇,我还有赵长千与其余亲卫,随便挑几个打打下手就行。况今日虽说是游乐,但也有许多政事要谈,身边人越少越好。”


  肖战扬眉,半信半疑道:“原来是去商议政事啊,我当他只是叫你去吃喝玩乐呢。”


  王一博顿时有些微的后悔,他昨晚上撒谎本欲装一回正人君子,可这下好,捅了个口子后,得一个接一个地找补。幸而在汝州也待不久,熬过这几天就好。


  王一博笑道:“皇命在身,怎好一路吃喝玩乐。”


  肖战信他,面上笑意展开:“那你去吧,我好好待在这儿等你,正好多睡一睡,身上要散架了。果真不是雨露期受不住你折腾。”  王一博忆起昨夜肖战昏睡之中予他的温香软玉,心中荡漾,瞒着不说,装作若无其事,捉住肖战嘴角又吻一回,才出门。


  *


  今日徐靖邀二位巡按出游,先是备下好马,邀京官纵马至汝河上游,又于河口置了一艘游舫。汝州别驾、长史、司马与录事参军事久候多时,就待与二位巡按顺水而下,泛游汝河。


  王一博与等在岸上的几位州官方踏上游舫,舫内便传来琴音。


  徐刺史笑道:“醉红楼的佳人们早等着了,昨夜晚宴匆匆相聚,她们未能好好睹一睹王巡按风采,殷切思念,念深成痴,一听下官要于船上设宴,便都跟了来。”


  王一博笑而不语,踩着船板往舱里去。


  船舷离岸,船中幽幽怨怨的歌声飘摇于船桨下水波中。


  正月里的早春,风仍旧有几分凛冽之意,王一博、刘兆与几位州官身着氅衣,凭栏远眺,赏河岸风光。他们几个,一人身旁站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姑娘手执一只错金镶玉珠的酒壶,时刻为几位老爷添酒。


  徐靖最是热络,指着沿岸村落田野、楼阁亭台,与王一博说风物传奇。


  “汝水弯弯数百里,养一方百姓,多雨土沃,途径多地。此处多田,地势平缓,若往汝河下游去,则山峦渐多。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汝水云梦山。”


  “离云梦山竟这么近?”王一博问。


  身旁刘兆,今日精气神不大好,眼下乌青,浑身没劲,但为求不过于冷落,还是插嘴道:“只听过荆州以南云梦大泽,还未曾听过有云梦山。”


  司马便接话:“刘御史文人书生不常听人说起云梦山,可小将军定然熟知。凡我等武将,谁都听闻过云梦山的威名。”


  刘兆笑着冲王一博弯腰作揖:“恕下官浅薄,那便要请小将军赐教。”


  王一博喝净杯中酒,略略一品:“云梦山,青岩仙境,古有鬼谷子隐居于山中,苏秦、张仪、孙膑、庞涓等兵家名将皆求学于此地。此山,乃兵者圣地。”


  王一博又冲刺史与司马浅笑:“早闻云梦盛名,只是未能有幸敬拜。”


  “那可不巧了,下官正想请王巡按明日登山踏春呢。”徐靖哈哈大笑。


  “几位官人真心狠啊,眼前秀水清湾不看,却空说不在眼前的青岩山;船上佳人美酒不理,却空说先古杀将弑神,当真是冷落桃花面,不解风月情。”


  那醉红楼的头牌弹完一曲,理了理披帛上前,接过王一博身边那丫头手上酒壶,替王一博斟酒:“将军,你的酒盏都空了。”


  王一博放低了酒杯让她斟酒:“多谢。”


  刺史一拍脑门:“怪我,怪我,原是要请二位巡按赏美景品美酒,却脑子糊涂让人在这儿吹冷风,快快,快进去,酒菜早摆好了。”


  船舱内宴席摆上,船边的小厮正给刚钓上来的鲜鱼刮鳞开膛,待煮好最鲜的鱼汤就呈进去给主子喝。


  王一博落座后,那头牌亲自替几位官老爷挨个斟酒,又坐回凳子上弹琵琶。几个年纪小的便伴着琵琶曲款摆腰肢舞起来,各自旋开,转至每人案前翘袖遮面,顾盼生辉。


  徐靖拍拍掌,丫鬟随即送上头菜,端至个人小案上。


  王一博看那一碟子肉,夹一块吃。入口软烂,酱香浓郁,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王一博觉得口味新奇,便问:“这是什么肉?”


  刺史于下首抱拳:“回王巡按的话,此正是汝州一代百姓惯爱吃的卤猪首。巡按可喜欢?”


  王一博点点头,赞道:“味浓而香,做法也新奇。我府上倒是没见过。”


  徐靖笑说:“猪首边角多,一向难登大雅之堂,原先我等也不吃。听得百姓少肉可食时,好于宰猪之后,捡来猪首卤着吃。下官一时好奇就着人做好尝一尝,没成想味道上佳。”


  一旁州官接话:“想来老百姓还是会吃,边边角角都能做得有滋有味,与大厨手艺虽大有不同,但各有千秋。”


  王一博忽然想起肖战。肖战是个馋嘴爱吃的,也不知他吃没吃过这道菜。


  刺史举杯敬在座之人酒,仰头饮罢,又道:“虽说难登大雅,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孙思邈《千金要方》有言,猪头之肉补虚乏气力,去惊痫、寒热、五癃,吃着也无甚不好。就连洛阳城里李国公,也是好这一口的。”


  王一博正品酒,闻言稍顿,琢磨徐靖此话何意。


  刺史却又忽然转了话头,招呼那几个正跳舞的姑娘停下,去各自面前的男人身边作陪,而后再度敬酒,再不谈李国公。


  那头牌的姑娘弹过琵琶,喊着手累,笑吟吟要去向刺史讨一口酒,随即被刺史打趣揶揄撵来找王一博。


  王一博身边本已有一个,此刻又多一个,两个姑娘一左一右,一个伺候斟酒,一个伺候夹菜。


  王一博闻着鼻端两种胭脂水粉香,被呛了下,握拳于唇前咳嗽。


  那头牌看得发笑,捂唇道:“王巡按这是嫌弃奴家身上味道?可叫奴家伤心。”


  王一博不欲多解释,敷衍道:“偶有不适。”


  “既有不适,那就多吃多补。奴家可得尽心伺候。”


  正巧丫鬟送来一盅新熬好的鱼汤,那头牌舀了几勺进碗里,端来王一博面前。那丝罗的袖子与披帛蹭在王一博袖子上。


  王一博盯着自己的袖子,暗暗叹一口气。这一顿饭,身上一定是又蹭上了不少香味。今晚上回去,必是又得费工夫先换过衣裳,才能回去找肖战了。


  *


  肖战今日在屋里睡一个白天,身上不那么疼了,因是在别人的府上,他不好随意出屋子,就一直在屋里等王一博回来。


  床上躺得腻味了,便去桌边坐着,再腻了,就去床边站着。


  这儿不是自己家,不好太随意,书都在马车上,马车被汝州刺史的人拉去了城里馆驿。肖战此刻手上甚也没有,百无聊赖,除了发呆也只能发呆,连个说话之人也没有。


  如此闷到天黑,肖战左等右等等不来王一博,晚饭都没心思吃,又跑去桌边趴着,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


  外头一更天的梆子敲响,入夜天寒,也不知王一博在外冷不冷,正月里的天儿还不暖和,这么晚不回,他身上衣裳又单薄,也不知是否会冻着。


  想了半天,肖战撇过脑袋趴在胳膊肘上,叹气。


  王一博怎还不回来呢?什么公干要一整天。


  二更天的梆子敲响,和着梆子声,屋门终于响了。肖战“腾”地坐直。王一博绕过柱子,来至他面前,身上已里里外外换过衣裳,手上还拎着一只食盒。


  肖战轻声细语抱怨:“你回来好晚,这是什么?”


  王一博笑弯了眼睛,献宝似地将食盒打开一道缝隙给肖战闻:“你闻闻,香不香。”


  肖战凑鼻子去闻,肚子里馋虫被勾起,双目放光:“香的!”


  王一博打开食盒,将那一碟子肉端出来,筷子递上来:“尝尝看。我托刺史府的厨子新做的。”


  “这是什么呀?”肖战接过筷子夹一筷子肉塞进嘴里,被香得眯起眼睛,“嗯,我没吃过这个呢。”


  “卤猪首,我听徐靖说,是汝州百姓特产。”王一博眼巴巴看着肖战吃,又问一遍,“好不好吃?”


  “好吃,我正巧没吃晚饭呢。”肖战又夹一筷子,左手接着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肖战吃起东西,一口一口咬得很小,可嘴巴又动得快,似兔子。王一博被逗笑,趴在桌上直冲肖战傻乐呵。


  肖战一看他那样,疑惑起来:“你今日怎傻兮兮的,喝醉了?”


  “嗯,是喝了一些,兴许是汝州的酒后劲大。”王一博歪头目不转睛瞧肖战,“阿赞,你长得真好看。”


  肖战瞥王一博一眼,笑哼哼地受了这一句夸赞,夹一筷子肉喂给王一博。王一博咬住肉,却不肯松口。


  肖战拽不回筷子,瞪过来:“松口,我还要吃饭呢。”


  王一博这才松口,下巴垫在手背上嚼肉,神色憨得很,脸颊竟也是有点红的。


  肖战不放心,又去摸王一博额头:“你脸有点红,是醉的还是日子没走?”


  “怕是都有吧……今晚得要你帮我了。”王一博在外撑了一整天,来肖战面前方能放下戒备。戒备一旦放下,醉意上涌,他眼神就懵了,活像个傻子。


  肖战拧眉:“今晚能歇一歇吗?我真受不住了,你也悠着点,当心腰子,莫要纵欲过度。”


  “不必担心我,应当担心刘兆才是,他才是虚……呵呵,他今日人都飘了,走路扶着腰。”王一博既是炫耀也是告状。


  肖战不解道:“刘御史怎会虚了呢?”


  王一博忽地想起肖战不知道他酒宴上去见了那些姑娘头牌,又赶忙闭嘴:“不知道。”


  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肖战不欲和醉鬼计较,继续吃自己的,可还是忍不住担忧:“你好歹是将军,有这个日子在多不好。万一哪一日沙场上你泛毛病了,多要命,回洛阳后一定要找大夫瞧瞧。”


  王一博摇摇头,一本正经:“若是去了沙场,我就也把你带着。”


  “带我做什么?”肖战吃着肉问。


  “带着你以防来日子。”王一博答得认真。


  不想肖战立时瞪过来:“你拿我当什么呀?军中都是乾元,隔一层帐子什么听不见什么闻不见?若做那事,我还要不要脸了?你打个仗还要带着我专给你泄火,当我是你的暖床?”


  王一博本是想说他离不得肖战,打仗也离不得,叫肖战这一通数落,傻眼了,眨眨眼睛想不明白。


  过了会子,王一博歪了脑袋,灵光一闪:“那我把军帐支远一些,叫他们听不见闻不见……”


  肖战一根指头抵上他脑门儿,不轻不重一推,咬牙切齿:“醉鬼,闭上你的嘴吧。”


  王一博只好乖乖闭嘴,免得说话又惹肖战气恼。


  等肖战用过饭洗漱过,二人相拥而眠。王一博醉醺醺的脑子还在琢磨先前那事。肖战说得对,他若以后打仗时来了日子该如何是好?他最想带上肖战,来日子了有肖战陪。


  可是肖战似不愿意。那究竟如何是好?


  王一博想了半天,突然开口:“阿赞。”


  “嗯?”肖战迷迷糊糊应答。


  “那你说,我若去打仗,不带上你,兵临城下,我却来日子了,该怎么弄?”王一博若有所思。


  肖战忍无可忍,不耐烦:“是以我说,等回洛阳,找大夫给你看看啊。”


  “哦……”王一博恍然大悟。


  肖战背过身去,闭上眼:“赶紧睡觉。”


  背后安静片刻,王一博又郑重道:“那我就每次出征前,先弄你弄个够,启程后能少想些。”


  “啧……”肖战回头瞪,“你能睡觉吗?你脑子里除了那二两肉的快活,没别的了吗?”


  王一博委屈:“你既在我身边,我不想着快活我能想着什么呢?”


  肖战无言以对,长舒一口气,不予计较,闭上眼:“行,你想吧,只是你想再多,今晚也歇一歇,想要过两天再说。”


  “哦,好。”


  王一博搂紧了肖战,偷笑。反正他昨夜已偷偷要过三回,餍足了。


  *


  又一日清早,王一博起身后早已醒酒,不再似夜里那样傻气。


  今日便要启程继续南下,不得再多留了,昨日与州官相约云梦山一游也不过场面话,还是抓紧日子南下黔州要紧。


  早饭过,肖战在屋里简单收拾收拾这两日他与王一博的几件衣裳。可巧有人敲门。二人对望一眼,王一博端坐好,肖战摆好下人的架势去开门。


  来人正是汝州刺史徐靖。徐靖走进房里,作揖行礼,说着客气话。


  肖战在外人面前就是王一博的侍从,王一博拍了拍肩膀,他便顺势上前,站在王一博身后替他捏肩。


  徐靖看王一博身边只那个侍从在伺候,觉得怠慢了巡按,亲自上前欲替王一博倒茶。


  王一博忙止住他:“徐刺史快坐,怎劳刺史大人动手。”


  徐靖笑嘻嘻掀袍坐下。王一博给了肖战一撇目光,肖战意会,上前摆好茶盏,替二位老爷倒茶,倒过茶又回王一博身后,继续替他捏肩。


  徐靖握着茶杯也不喝,满面含笑地问:“这几日天色好,王巡按不如再多留几日,赏赏风景。”


  王一博颔首浅笑:“多谢刺史,要务缠身,时日紧迫,我也多留不得,今日便要启程了。”


  肖战低眉,一门心思摆出贴身侍从的姿态,认真给王一博捏背捶肩,竖起耳朵听他二人说话。


  徐靖只当肖战是个侍从或是暖床,应当管不得主子收人,闻言便又道:“那既如此,下官便不耽误巡按的正事。不过,昨日醉红楼的几位姑娘颇慕巡按的绰约风姿,下官今日接她们来,送与巡按同行。路上多几位风雅美人相伴,也好叫王巡按舟车劳顿之中不至太枯燥。”


  徐靖话音刚落,忽听面前这位巡按使不知何故咳嗽起来,目光似乎有闪躲。


  徐靖慌忙上前要替长官拍背:“巡按当心……”


  王一博挡开他的手,竟有些结巴:“不必不必,我看她们与徐刺史更为投缘,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是刺史将她们接回府中作伴。”


  徐靖本也看上了那几个歌女头牌,可不敢抢巡按的先,听王一博推拒,开怀一笑,欣然应下:“好好好,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既王巡按不要美人,那下官就送些美酒。昨晚醉红楼的酒,巡按可是喝了不少,可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几坛子来,给巡按捎上。”


  身后肖战捏肩的手早停了。王一博心虚,端起茶盏心不在焉地喝,两口便喝干净了。


  肖战又来给他倒茶。王一博小心翼翼抬了眼。肖战抽过他手上杯子,往桌上一搁,开始淅淅沥沥往杯盏里倒茶水。


  王一博偷看肖战脸色,如坐针毡,这便要撵人,冲徐靖抱拳道:“多谢。启程在即,我还要稍作歇息,就不多留刺史叙旧了。”


  “好好好,下官不多打搅,告辞告辞。”


  徐靖言笑晏晏,点头哈腰,退出了屋子。


  本还在倒茶的肖战,一撂茶壶,“咚”地一声,壶嘴里溅出几滴茶水,迸在王一博脸上。


  王一博偏头一躲,端正坐好,臊眉耷眼,一声不吭。


  肖战冷脸坐下,问:“说吧,什么醉红楼,什么姑娘?”


  王一博心都提到嗓子眼,支支吾吾:“昨……昨日……我……我与……”


  王一博清了清嗓子,找回几分底气:“昨日徐靖邀我游汝河,他在画舫上叫了几个汝州醉红楼的姑娘。我确也是看了歌舞多喝了几杯,除此之外并无逾矩。”


  肖战忽然想起昨晚王一博回来时的装束:“怪不得,你昨晚回来时换过了衣裳。怕是厮混一场弄脏了不敢叫我看见。”


  王一博急忙辩驳:“不是厮混,只是喝了几杯酒。”


  “推杯换盏,打情骂俏?”肖战冷笑。


  “推杯换盏有,打情骂俏不曾。你信我。”王一博目色诚挚。


  肖战面上古井无波,不讲话。王一博便不敢吭气了。


  又须臾,肖战问:“那你为何骗我?你昨日说是去谈公事,却莫名其妙冒出来几个醉红楼的姑娘。我知你们这帮子乾元动不动爱叫姑娘陪酒充场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只要不曾越矩,好好与我解释,我也是愿意听的。你把我蒙在鼓里是甚意思?”


  王一博不敢贸然开口,飞速想对策。


  “我再问你。”只听肖战又说,“你是本要去谈公事,去了画舫才发觉徐刺史叫了姑娘。还是你一早知道有姑娘,却依旧扯谎骗我?”


  后一种若承认,绝对会叫肖战怒发冲冠。王一博不敢认,摇头道:“我去了才看见有几个醉红楼的姑娘。”


  肖战又抱臂不言。王一博气儿都快不敢喘了。


  恰又有人敲门,肖战扔下王一博去开门。这回是赵长千,说是车马备好,车队已在刺史府门前候着,该启程了。


  肖战一言不发背上包袱,跟在王一博身后。王一博硬着头皮,双手负后,面色装得如常,出了屋子。


  赵长千虽看他二人都面色无异,却都不讲话,诡异非常,便心中疑惑起来。


  等出了刺史府,告别一番要上车,刘兆路过王一博,凑上来说话:“敢问小将军,那徐刺史可有要送你几个美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王一博心口一紧:“有是有,不过正事要紧,收不得。”


  王一博想撵走刘兆。


  可刘兆这几日跟着王一博吃喝玩乐酒色笙歌,已自作多情熟稔起来,笑道:“哈哈哈,小将军所言极是,下官也给推了,前夜刺史府里宴席上他送予小将军与下官陪夜的那几个,已够让人一场遭罪,今日再来,下官无福消受。”


  肖战眉峰一颤,凉丝丝抬眼一看,又迅速低眸。


  前头王一博扶额,满面的一言难尽。


  赵长千嘴角一扯,偷看肖战面色。


  王一博放下额头上的手,摆摆胳膊,无可奈何撵人:“刘御史,时辰不早,你,你快上车吧,莫再多言。”


  刘兆“哦哦”两句,小跑着上了自己的马车。


  赵长千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懂。


  眼前小将军背对着他,长舒一口气,整了整衣襟要上马车。小将军踩上车辕,怕肖公子不跟上,回头来看,险些一脚踩空。


  只看得小将军猛地踉跄一下,扶稳马车,又看了肖公子好几眼,欲言又止。直到肖公子重新跟上来,他才放心钻进车里。



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母妃(八十九)上

王琑刚刚昏死过去,方丈凑过来幽幽道:“你现在是鬼魂,晕不了。”


王琑又猛地睁开眼睛,以颤巍巍的哭腔道:“太吓人了,要我命了……”


住持双手合十安慰:“莫怕——有我们——”


王一博扶稳他:“放心好了,若有事,我必挡在你身前。”


王琑稍稍放下心来,委屈道:“多谢师父。”


住持默默念口诀,手在王琑脸上一挥。王琑就在王一博面前变了个面容。


王琑茫然问:“这是做什么?”


方丈在一旁解释:“一会儿这路上生魂死灵就多了,你变个模样能省去不少麻烦。”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丧铃,住持与方丈赶忙拉住另外两人躲在道旁枯枝后。


黑白无常各执哭丧棒打头阵,身后长长一队...

王琑刚刚昏死过去,方丈凑过来幽幽道:“你现在是鬼魂,晕不了。”


王琑又猛地睁开眼睛,以颤巍巍的哭腔道:“太吓人了,要我命了……”


住持双手合十安慰:“莫怕——有我们——”


王一博扶稳他:“放心好了,若有事,我必挡在你身前。”


王琑稍稍放下心来,委屈道:“多谢师父。”


住持默默念口诀,手在王琑脸上一挥。王琑就在王一博面前变了个面容。


王琑茫然问:“这是做什么?”


方丈在一旁解释:“一会儿这路上生魂死灵就多了,你变个模样能省去不少麻烦。”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丧铃,住持与方丈赶忙拉住另外两人躲在道旁枯枝后。


黑白无常各执哭丧棒打头阵,身后长长一队魂灵,由一根长铁链串起,勾住飘过来。


四人等队伍自眼前走过大半,方丈与住持跑至队伍最末,跟在末尾那个死灵身后。王一博与王琑也跟上。


王琑抓着寒冰刺骨的锁链跟在最后,双腿发软,哑着嗓子问:“这前面,可都是鬼?”


方丈睨他,小声说:“废话,阴曹地府除了鬼,还能有什么?”


王琑下巴微颤,可怜兮兮扁嘴不语。


前头那鬼飘着飘着,发觉后头多了几个人,疑惑:“嗯?你们几个刚死的吗?哎?还有和尚?”


方丈答道:“是,除夕放烟花一不留神把寺庙烧了,一把火把我们几个一道送下来了。”


“哟,大过年的,真惨。”那人惋惜,“瞧那两个年轻公子,可惜了,家里人该伤心死了。”


王一博跟王琑怕露馅,始终不敢搭话。


方丈倒是游刃有余,小声与那鬼攀谈:“你怎么死的?”


那人叹息:“我原也不知自己怎么死的,只记得大过年出去喝酒,然后就到这里了。鬼差大人发了我这张勾魂票,上头写我是喝多了找不着家门,在外头冻死的,好在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人伤心。”


王琑与王一博看那鬼手上的勾魂票,上头姓名、籍贯、生卒年、死因写得明明白白。可是他们四个人哪里有这个东西。


王一博正发愁,前头有骚动。有一鬼挣脱黑白无常的勾魂索,死命地逃跑,鬼哭狼嚎:“我没死!我不想死!我要回去!我要还阳!”


黑无常怒骂那鬼,执哭丧棒上前,一棍子敲得那魂魄找不着北,然后一把抓着他头发拎到最前头锁好看住。


队伍继续往前。走到方才黑无常捉鬼之处,王一博瞧见地上有先前那鬼掉落的勾魂票,于是趁众鬼不备悄悄捡起塞进袖中。


他们几个跟着那群鬼走完黄泉路,面前赫然一座大殿,匾额“迷魂殿”,左右楹联“人与鬼,鬼与人,人鬼殊途;阴与阳,阳与阴,阴阳永隔。”


黑白无常在门口挥动哭丧棒,撵众鬼进去,又拎着方才那个要跑的单独离去。迷魂殿里有鬼差备了一碗碗茶水,来一个递上一碗给他们喝。


王琑愈发害怕,轻声问住持:“这这这,这是孟婆汤吗?我喝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住持安慰他:“不——”


方丈嫌他说得慢,接话:“这是迷魂水,喝了以后便彻底入阴曹地府,就算跑了也再不能还阳。待会儿都含嘴里,之后寻机吐掉。”


王琑忙不迭点头。


前头的鬼都领了茶水,到了王一博一行人,桌上没碗了。发茶的鬼差疑惑:“哎?怎多了几个人?”


王一博与王琑霎时心提至嗓子眼。


那鬼差自言自语道:“难不成两位无常大人算错人头了?”说着便往外走,“我去问问。”


王琑蓦地攥紧王一博的手。


旁边一鬼差叫住他:“这不桶里还有迷魂水呢吗?是你自己数错碗了吧。快别去问了,否则又要挨骂。找两个用过的碗盛一下算了。”


那鬼差又回来,看桶底还有一点点迷魂水,松口气:“幸好幸好。”


那鬼差拿了其余几个鬼魂手上的碗,倒干净桶里的迷魂水递给王一博四个,命令道:“喝了。”


王一博与王琑对视一眼,接过碗,喝进嘴里。


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母妃(八十九)

在q站跟vb有,这里也分上中下补上了。看完请回此处合集《母妃》八十九上中下,给个三连增加热度,这是对我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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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粥醉姑苏

小叽:“睡不着,要羡哥哥陪才可以……🥺”

(禁二传二改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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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流氓

谢谢喜欢。

个人原因,这个号不写文了,是多年来搞cp的老毛病,写文都是一阵阵的。

没有脱坑,很爱他们,会继续爱他们。

不要去任何地方以任何形式KY,不授权私印、转载、搬运、有声、广播剧和剧情曲(因为剧情曲已经授权过了),其他随意。

正常情况下文和号不会删所以不要传播文档以及禁止任何形式商用。

取关随意。

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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蘸点嘤嘤软妹酱

同渡(六)

到底王一博也没能看得下去肖战那一副纠结又委屈的样子,让苏枫回家带点饭菜,顺便给肖战的东西取过来。


肖战看到自己的本子的时候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泛着光彩,看的王一博也跟着安慰几分,他怎么这么容易知足,还真像个小孩。


肖战对许姨做的香喷喷的饭菜不闻不问,即使他已经饿的肚子咕咕叫,但他还是选择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记下来,王一博要凑过去看,或者帮忙记,担心他的手写字不方便,可肖战就是不肯,存心背对着他把本子藏起来,偷偷摸摸又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把字写完,还在上面画了颗星星,表示是很重要的事,一定不可以忘。


做完了这些他才把本子好好的收在枕头下面,准备吃饭...


到底王一博也没能看得下去肖战那一副纠结又委屈的样子,让苏枫回家带点饭菜,顺便给肖战的东西取过来。

 

肖战看到自己的本子的时候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泛着光彩,看的王一博也跟着安慰几分,他怎么这么容易知足,还真像个小孩。

 

肖战对许姨做的香喷喷的饭菜不闻不问,即使他已经饿的肚子咕咕叫,但他还是选择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记下来,王一博要凑过去看,或者帮忙记,担心他的手写字不方便,可肖战就是不肯,存心背对着他把本子藏起来,偷偷摸摸又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把字写完,还在上面画了颗星星,表示是很重要的事,一定不可以忘。

 

做完了这些他才把本子好好的收在枕头下面,准备吃饭。

 

转过头发现王一博看着他笑,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手不疼了?还不让我帮忙?”

 

肖战被他看得脸颊滚烫,在床上挪到餐桌旁边,小声的嘀咕,“被你看到就糟了。”

 

王一博没听清,追着问他说什么,他却转移话题,“这菜好香。”

 

“嗯,那多吃点,许姨手艺很好。”

 

王一博看得出他的小心思,顺着他的话头带过去了,他看肖战鬼机灵的很,刚才的担心和忧虑也都跟着烟消云散。

 

这一夜睡的还不错,王一博竟然出奇的没有失眠,可他并没有吃安眠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肖战在他身边的缘故。

 

肖战很乖,王一博说搂着他,他就一动不动的让他搂,连翻个身都没有,王一博看着怀里还在睡觉的人,不经意笑了一下,这样就很好,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肖战了,是那个很多年前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拥抱他的人。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王一博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很久,昨天晚上他就告诉苏枫把今天不必要的事情都推迟,他想陪肖战做个全身检查,然而就在他们吃早饭的时候,电话响了。

 

王振生。

 

王一博瞥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把电话按灭。

 

早知道昨晚就不该给手机充电。晦气。

 

肖战看着王一博把手机挂断,他认得那是手机,院长他们都用,只不过自己没有,也不需要有,他都不出门,也没有任何人需要联系。

 

就在肖战准备把第二口粥往嘴巴里送时,电话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名字。他把勺子放下,问王一博,“你不接吗?”

 

王一博头都没抬继续吃饭,伸出一只手再次按灭,“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肖战“噢”了一声,这才继续喝粥,vip病房早晨有送餐服务,他觉得这个粥很好喝,比在福利院喝过的好喝多了。

 

然而手机响了第三次。

 

“他好像很急。”

 

肖战只知道事不过三,这也是他在出事以后学的,头撞坏了所有的事情都退回原点,包括他的知识,以前肖战的成绩很好,不过幸亏他聪明,重新学起来也不难。

 

王一博看肖战都比他急,心想要是不接这个电话,估计肖战这顿饭是吃不安生了,他喝粥那勺子都顿了两回了。只好拿起电话站了起来,摸了摸肖战的头,“我去接电话,你先吃,我回来前这碗粥要喝完。”

 

肖战点点头,“噢,你去吧。”

 

王一博转过身时他开始咬勺子,像咬吸管那样咬,这是他的一个不好的习惯,也是因为生病,医生说他那时候的心态回到了三岁,仍然有口欲期,喜欢寻摸点东西放进嘴里,后来他的心态快速成长,但是这个习惯却没改,咬东西可以让他有安全感。倒不是说肖战现在没有安全感,他只是习惯而已。

 

王一博这边就没有那么轻松。电话一接起来,王振生暴躁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王一博只好把手机拿的远离自己,等他骂完了再放回来。

 

“王一博,你母亲家那边的合作也是你能撬的?你胆子大了你,今天晚上回家,当面给我说清楚!”

 

王一博冷笑了一下,他骂自己就骂了,自己可以受着,但是他非要提那个女人,那他就不客气了。

 

“我妈早就死了,你说的哪个母亲?”

 

王振生气不打一出来,声音又提高几分,“你到底还要倔到什么时候!你要公司,我给你,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跟宏图作对!”

 

“你给我?爸,你老了人不中用了吧,公司是我凭自己本事得来的,这是你欠我的。”

 

提到公司王振生话都说不成个,“你个逆子,我以后会不给你吗!何需要你架空我!你简直大逆不道!”

 

王一博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吐出大大的烟圈,又用手指夹住深深吸了一口,“你就当我大逆不道吧,挂了。”

 

“一博,爸爸老了,你到底要跟爸爸斗到什么时候……”

 

王振生这才泄了气,开口哀求王一博,他真的感觉到力不从心,王一博是他的儿子,他最清楚不过,来硬的他不是对手,只能期盼自己的软话能让王一博念在亲情的面子上,让他有一口喘息的余地。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你不是我爸。”王一博又吸了一口烟,再次开口,“你不是要我停下吗,可以,只要那个女人死,赔我妈一条命,我就收手。”

 

王一博没再听自己的父亲在电话里继续说的什么,他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王振生和那个女人欠他们母子的,他会让他们一一偿还。

 

挂了电话以后,他站在走廊里长久的发呆,直到烟都燃烬了,烫到他的手指,王一博才回过神来。

 

他怎么敢?王振生怎么敢用“母亲”这两个字形容那个女人,她也配?如果不是她的插足,不是她用自己的家族势力对妈妈施加压力,逼迫她离开父亲,他的妈妈怎么会患上抑郁症最后带着他去跳河!

 

想到这里,王一博永远也忘不掉那天。他的母亲穿的很漂亮,带着他站在高高的桥上,对他说,“一博,你爸爸不要我们了,妈妈对不起你,咱们一起死吧,死了就解脱了。”

 

他的力气不够大,被母亲带着往河里坠,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开口劝劝妈妈,告诉她你别跳,你还有我,我会快快长大保护你的。

 

可他的话被淹没在冰冷的河水里,混着淤泥味的水往他的嘴里不停的灌,他在水里找不到妈妈的手,他什么都看不见,直到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箍住,带着他上了岸。

 

肖战把他拖上去的时候,王一博整个人都吓得呆愣,肖战估计他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不停的喊他,王一博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回过神爬起来就要往河里跑,又被肖战死死的抱住,他一边挣扎一边哭喊,“妈!妈!救救我妈妈!求求你!”

 

肖战当时在河边玩,眼看着什么东西从桥上坠了下来,快落到水面的时候才看清是两个人。他毫不犹豫的就往河里跳,但是他只看到了王一博,并没有看到他的母亲,或许是水比较急,又或许她坠的更深,总之肖战真的尽力了,能救回一个是一个,他也比王一博大不了多少,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是带着王一博上岸,都让他精疲力尽。

 

他猜测王一博的妈妈凶多吉少,但是这孩子哭的那么伤心,让肖战也跟着动容,都是不大的孩子,情绪很容易被传染,也跟着王一博一起掉眼泪,他紧紧的抱着他,“别去,好不容易给你救回来,你要替你妈妈好好活着……”

 

王一博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他哭的那么伤心,仿佛要把心肝脾胃肾都吐出来才罢休,两个孩子的哭声很快引来不少路人,肖战比王一博冷静一些,哆哆嗦嗦的呼喊着,“救人!救人!”

 

他很冷,王一博比他更冷,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肖战不停的帮他搓身体,警方过来打捞的时候,拉起几条长长的警戒线,他把王一博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不让他看,王一博挣扎也没用,肖战的力气说不出来的大,就是按着他,“别看,不要看……”

 

王一博渐渐的也没有什么力气了,在肖战怀里喃喃的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妈妈了……”

 

记者来的时候,肖战把王一博半张脸都捂住,另半张脸只剩下一些难过的神色,不容易被别人认出来。只有自己被拍了进去,他不怕被拍,王一博不行。他才刚刚失去母亲。

 

那时候的肖战甚至都不认识王一博是谁,可他已经在保护他了。

 

王一博的手指被烟头烫过的隐隐发疼,带的他的胃都开始抽搐,他这才想起从昨晚自己的胃就很不舒服,他爸打来的这个电话更让他几欲作呕,想把刚才吃进去的早饭全都吐出来。

 

不就是自己昨天谈成的那个单子截胡了宏图吗,和谁合作是人家自愿,要说也是宏图没本事,他就是故意的,就这么大点事,也值当打电话过来把他骂一顿?王一博看他爸在家里也不好过吧,那女人估计没少给他脸色看,不过没办法,这都是他自找的。

 

王一博越想越犯恶心,他的胃是有问题不错,长时间不按规律吃饭只是一方面原因,这点苏枫也知道。不过苏枫不知道的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常年需要吃安定或者喝红酒入睡,胃粘膜早就被药物和酒精烧灼到不堪一击。他失眠的很厉害,不靠这些不行,更何况每次想起这些糟心事,都会带的他神经性胃痉挛,就这样,他那个“好爹”还要时不时来刺激他几下,胃能好才怪。

 

“进来吃饭吗?”

 

肖战看王一博出去了很久,只能跟出来找他,其实也有点怕王一博给自己扔在这里,幸好他没有。

 

不过他看王一博呆站在那很久了,也不动,只好出声询问。

 

 

皮下池浅

75.度残春———Piggycat

少爷啵X母亲闺蜜的儿子赞

🌟🌟🌟🌟★

中篇 ABO 


前部分有几个名词太现代了感觉有点出戏,但是大大文笔还是有保证的👍

&虽然赞寄人篱下想法很别扭敏感,但啵少爷其实非常宠

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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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whereEscape

【允言】相决绝(27)倒霉玩意儿

第二十七章


京都平定,三骑入京,向天下宣布陛下祭天归来的消息,范闲带着三皇子,连同幸存下来的保皇派老臣们,行过犹有兵刃之迹的街道,停驻在城门之外。


数千人密密麻麻地跪下,青翠的麦子还未成熟,天际刮过和煦的春风,战马压过麦穗,无数人仰望着远处徐徐而来的明黄御驾,范闲把目光从麦田里收回来,望向身旁右侧激动的少年三皇子。


言冰云跪在他左侧,低垂着头,双手平和地交叠在腿上,他依旧一身素白衣衫,发髻整齐盘在头上,身下的小麦顽固地从他衣摆中扎出一截毛绒绒的穗子,御驾还遥遥在望,却没有人敢吭一声,除了范闲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权臣加皇帝的私生子。...



第二十七章


京都平定,三骑入京,向天下宣布陛下祭天归来的消息,范闲带着三皇子,连同幸存下来的保皇派老臣们,行过犹有兵刃之迹的街道,停驻在城门之外。

 

数千人密密麻麻地跪下,青翠的麦子还未成熟,天际刮过和煦的春风,战马压过麦穗,无数人仰望着远处徐徐而来的明黄御驾,范闲把目光从麦田里收回来,望向身旁右侧激动的少年三皇子。

 

言冰云跪在他左侧,低垂着头,双手平和地交叠在腿上,他依旧一身素白衣衫,发髻整齐盘在头上,身下的小麦顽固地从他衣摆中扎出一截毛绒绒的穗子,御驾还遥遥在望,却没有人敢吭一声,除了范闲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权臣加皇帝的私生子。

 

他向言冰云那侧微微倾身,将手挡在嘴前轻声问道:“谢兄可还好?”

 

言冰云先是威胁地瞪了他一眼,似是惊讶于他在御驾前的随心所欲,转瞬又抿住薄唇,对范闲这股子混不吝的劲儿见怪不怪,他挣扎地扫了一眼缓步前行的御驾,然后轻轻点头,抬袖掩唇,用细若蚊蚋般的声音说道:“还未清醒,但脉象平稳,真气流转正常。”

 

他说完便低下头去,在御驾前窃窃私语已是对庆帝的大不敬,若范闲跟他说些旁的事情,言冰云定然警告地瞪他一眼便不再理他,但偏偏他问的是谢允。

 

自解毒以来,这人便一直昏睡在床上没有苏醒,虽然费介说了这是正常现象,言冰云也替他把过脉,知道他情况正在逐渐好转,但人一日不醒,他这心就一日高悬。

 

范闲了然点头,又说道:“晚上我找人给你送几味药,一日三次煎服之,好生将养着,会醒的。”

 

言冰云又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京都已然改头换面,进行了一番大血洗,在所有明眼人心里,未来的庆国帝位势必是要落在三皇子的头上,可真正呼风唤雨的却是这位御驾在前还敢说小话的小范大人,若非言冰云清楚范闲闲云野鹤的性子,只怕他也要觉得这位不为人知的帝子对那皇位也有打量。

 

皇帝从御辇上缓步下来,如雷灌耳的皇帝万岁从四面八方响起,然后在庆帝平举双臂的动作下,渐渐平息,人人恭敬垂首,接着便陆续起身,守在官道两侧,范闲被叫到了御驾之内,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目送着铁骑护送着马车进京。

 

言冰云沉默地看着那滚滚风尘,心中思量万千,范闲其人,一生传奇,他有三位父亲,一位生父,九五之尊,天下强者,一位养父,位极人臣,视如己出,还有一位干爹,算无遗策,狠辣无双。这三位对范闲都极为重要,而影响他最深的无疑是这最后一位,监察院陈萍萍。

 

言冰云步行入了城门内,坐上了马车,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很多事情,这次叛乱,陈萍萍的影子实在太过明显,甚至大逆不道的说,老院长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言冰云猜测这是庆帝与院长联手打造的一个隐瞒了天下人的大局,去猜忌自己从小崇拜的院长与庆帝之间的关系已是大不敬,但京都死伤惨重,皇帝根脉几乎断绝,这种种线索罗列在前,言冰云不得不承认,在这局中,人人心思各异。

 

他身为臣子能做的不过就是听命行事罢了。

 

马车停在言府门前,言冰云缓缓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京都这一仗并非是尾声,好像仅仅是篇序言而已。

 

他穿过院中硕大的假山,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谢允昏迷后,言父言母看出言冰云的心神不宁,也便停下了对谢允的抱怨攻讦,都小心翼翼地避之不提,谢允要是知道自己这一昏换来的是老丈人和丈母娘的休战,只怕他还要喝彩自己昏得正妙。

 

言冰云推开房门,晦涩的光线从布帘中扑到房间里,屋里昏暗,显得空间极为狭小,有一种独特的安全感,他悄声合上房门,走到床边,谢允沉静地闭眼昏睡着,头发散在枕上,身穿白色亵衣,盖着一床薄被,床帘垂落,使他的面容斑驳不清,看不真切。

 

言冰云抬手撩开帘子,在床榻上坐下,目光温软地注视着谢允的睡脸,他许久没有好好放松地看过谢允了,这样一看,却才发现他真是比当初两人刚相识时成熟了许多,唇上生出了浅浅的青色胡茬,说不出哪变了,但就是看着比以前少了些许幼稚的气质,更为英挺了。

 

言冰云抬手轻轻摸着谢允瘦削的脸颊,指尖摩挲着他细嫩微凉的皮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又抬手帮他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将几缕乱发夹到耳朵后,然后收回手,静静地注视着他,心里期盼着下一秒这个倒霉玩意就能醒过来,随便说点什么玩笑话。

 

他不习惯这么安静的谢允。

 

言冰云看了他一会儿便起身,自谢允回来之后他就不让下人再进房间,昨天解毒后,言冰云帮谢允换下了衣服,卸了发冠,把他安置在床上,没让别人插手,因此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扔在床边的椅子上。

 

言冰云把衣服拿起来抖了抖,拆下系在他腰带上的荷包,那荷包是最普通的样式,上面绣了一朵莲花,想来是谢允在街上随手买的,约有巴掌那么大,能装不少东西,言冰云刚刚在解荷包时不小心将扣绳解开了,信手往桌上一搁,里面的银钱全都滚了出来,叮铃桄榔地撞到茶杯上,吓了他一跳。

 

言冰云下意识地看向床上,谢允却依然沉沉睡着,连呼吸声的节奏都未曾被打乱。

 

言冰云将手上的衣服放回凳子上,将荷包拎起来,纤细的手指把散落的碎银拨到一处,他刚准备往里头丢一粒银子,便瞧见昏暗的荷包里塞着一叠厚厚的纸,言冰云挑了挑眉,也没觉得非礼勿视什么的,直接掏了出来,随手将空荡荡的荷包放回桌子上。

 

纸是最平常的毛边纸,被对折了三次塞进了荷包里,言冰云展开一看,共有七八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文字,有的用毛笔,有的用炭笔,大概是谢允行军时匆匆书就的,言冰云仔细地翻了几张,发现竟然全是写给他的信,还有两幅画像,纸已经在荷包里塞了足月有余了,纸张印痕深刻,褶皱间炭笔字迹略有晕开,不是很好辨认,但大体还可以阅读。

 

信上所言皆是谢允碎碎念的废话,前几张估计是还不知道言冰云分娩时写下的,句句都是暖人的唠叨,惦记着言冰云不好好吃饭,怕他腰疼腿涨没人照顾,后来几张是得知了小元降世,便又开始催问娘俩身体安康与否,老丈人有没有为难他,还问庆国的菊花开了没有,到没到吃螃蟹的时候,最后还说了新都若起火光,不必恐慌,总之事无巨细,三句离不了言冰云。

 

但最终他却只寄来了三封,信中内容皆是报了平安,叫言冰云好生休息,除此以外,别无多言。

 

言冰云周身冷冰冰的气质随着信中文字的推移渐渐消融软化,他聪明至此,怎能不明为何谢允不将信寄出,这人身处狼窝,周有豺狼环伺,定然不想祸水东引,害了自己,只寄三封,怕还是思念难忍,相思作祟。

 

言冰云当日所气,只是恨谢允凡事都自己扛着,不同他说而已。

 

他又翻了几页,看到自己当时寄过去的信,那张仅有二十四个字和几个小掌印的回信,这一张被仔细地叠了起来,没有一丝旁的折痕,还用一张油纸细心地裹着,连纸上的墨都未曾花一点儿,但小爪印却被摸的有些掉了色。

 

谢允不知在行军的途中多少夜里睹信思人,借着烛光遥寄情思。

 

言冰云轻咬下唇,将前面几张信放到桌子上,最后只剩两张画像。

 

炭笔所画,极为潦草,也没有彩墨,简简单单黑白两色,几笔就勾画出了一张美人半身像,画中人神色冷淡,低垂眉目,坐于窗牖之下,手执一册书卷,画者笔锋老道,几乎没有涂抹更改,一气呵成,似乎描摹了成千上万次画中人的容颜,落笔才如有神助,不加思索,凌厉的线条勾勒出一种清冷的气质,所画之人正是言冰云。

 

纸下空白处是谢允风流多情的字体:“让你看看画中仙”

 

另一道稍稍差了点风骨的字迹回复道:“冰山雪莲否”

 

言冰云微微皱起眉头,尽管这第二道字体颇为狂野,也就是委婉说法的难看,但他却能瞧出写字者应当是个姑娘,周翡若要听见倒也不至于气得七窍生烟,却也要羞涩地挠挠脑袋,谁让她从小痴迷武学,讨厌迂腐的之乎者也,她自认山匪出身,拿笔杆子这种事儿还是不要让拿刀的人干好。

 

你倒好,还有姑娘相伴,看来这一路也不算多苦么。言冰云酸酸地想着,瞥了一眼在床上躺着的谢允,冷冷地翻起下一张,这一张画上画的依然是他,但内容却稍许有些胆大包天,画的正是谢允初见言冰云时的情景,上京畔山林,少年误闯房间,撞见美人出浴。

 

这幅画画得颇为香艳暧昧,但也有些夸大事实,言冰云分明记得自己当日衣服没有掉得如此低,起码胸膛肯定是好好地遮在衣服之下,表情哪里有如斯狐媚,谢允显然在这幅画上下了不少功夫的,连头发丝儿都画得根根分明、清清楚楚,似乎蒸汽缭绕,水珠点点,画中人羞怯又风情,看着活像个勾人的妖精,。

 

这一张上倒是没有别的字迹,只有谢允一个人的狂欢,他在边角给这副画题了字:天宝三年于上京畔山林居二楼见美人出浴惊鸿一瞥魂不附体思之如狂浮三大白醉后作

 

言冰云眉毛越皱越紧,只见这幅画的左下角还留了谢允自封的号——想得开居士,清心寡欲的居士和云雾缭绕的美人出浴,简直就是水火不容的两面,只有谢允这不要脸的倒霉胚子自鸣得意,还宝贝地随身携带。

 

言冰云咬着自己的口腔里的嫩肉,微微眯起眼睛。他那天在谢允眼里,就是这么个浪荡模样?这人的脑子里整天都塞了些什么,怎么行军路上也不忘耍流氓。

 

言冰云冷淡地将纸叠到一块折起来,毫无人性地全部没收锁进自己书桌的抽屉里,然后施施然地把钱银收进荷包里打上结,拎起衣服站在床边俯视着昏迷的谢允。

 

刚刚看他怎么憔悴怎么可怜,现在看他只觉得欠揍。言冰云弯腰轻轻地在他脸颊上拧了一把,到底还是心疼他的身体没用力,连个红印都没留下,他冷笑一下低声说:“现在对付你,胜之不武,等你醒了,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昏迷的谢允:“……”

 

谢允这一躺就昏了两个月有余,还真应了范闲那句话,硬梆梆地躺在床上像块木头,能呼吸有心跳,但就是醒不来,成了个植物人,言冰云休了半个月的假在家照顾他,后来他发现范闲也请假不去监察院,老院长又当甩手掌柜,这才没法子又复职回院子里上班去了。

 

这半个月里,言冰云喂他喝药吃饭,给他擦身,还听范闲的话按摩谢允四肢,活像把谢允照顾他怀孕的那一个月的情全都给还了。

 

而且言冰云惊讶又羞耻地发现,谢允昏归昏,竟然丝毫不影响他任何生理反应,谢允昏迷后,言冰云有天早上第一次发现那位小兄弟起立的时候,他还以为谢允醒了过来。

 

直到后来这种情况不止一次的发生,言冰云才明白这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反应。他甚至旁敲侧击地问了范闲一回,小范大人当时就懂了,前俯后仰地笑了足足几息,然后将脸一抹说这代表他有醒过来的希望。

 

但言冰云头一回撞见的时候,真当谢允在装睡,摇了他半天喊了好几声,见人真的没有反应,才泄了气,红着脸给他穿好衣服,纠结了半天要不要替他解决一下,最后还是把被子一盖,全当做没看见。


小元近来也学会了走路,言冰云惊讶地发现他学什么都异常迅速,根本就不用人扶,自己就能稳稳当当地走老远,看得言若海欣慰不已,赞小元蕙质兰心,天生神童,颇有言家君子遗风,尽管言冰云真不知道他从这一岁的小毛头身上哪里看出来的。


原本从监察院退休下来的言若海还偶尔出去溜达,自从小元生下来而言冰云又忙四处事务没空照顾孩子,他就一颗心扑到孙子身上,活动范围变成小元周围一米,孩子都还不会说话先听他姥爷念起了监察院门前的碑文,看来是要把小元打造成言冰云第二,监察院下一把好手。


而且小元还对谢允颇为亲近,又哭又闹哄不好的时候,把他往谢允身边一抱就乖了,但必须言冰云也在场,有时候爹娘两个缺了哪一个,听话的他就嗷嗷哭起来,范闲来给谢允看病的时候,有次点评他长大不一定进监察院,或许会当媒人。


言冰云不悦地皱眉刮他一眼,冷冷一句:“不好笑。”


天气转热,夏至将至。


言冰云将公务都从书房转移到自己房间处理,还未到暑气蒸腾的时候,所以温度正舒适,暖融融的日光挥退了连绵不断的霉气,庭院里草芽争先冒出,彼此簇拥着新绿的大树,房间窗户一开,就有和煦微风钻了进来,室内一派清和。


小元挂着大滴的泪珠站在床里面,刚刚他才从言夫人手里被抱了过来,言冰云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卷宗,让他一个人在床里玩,而谢允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小元踉跄地走过来几步,脚下绊了一下,硬生生扑到他爹身上。


言冰云吓得不轻,手中的案卷都滚落在地,他没顾上去捡,先把压在谢允身上的小元抱了起来,惊魂未定地检查了一下谢允,确认他没有被儿子大义灭亲后松了口气,然后眨着眼睛假装凶巴巴地对着小元说:“你要砸死他么?”


小元无辜地咬着嘴唇,感受到他娘的慌张,讨好地伸出小短手去抱他,咿咿呀呀口齿不清地说:“醒、醒,爹,醒。”


言冰云不解地拢起眉头,小元虽然未满一岁,但已会说许多话,虽然多是破碎的词语,还连不成句,但已算非凡,他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这样还是他家小元真的天赋异禀,小元踩在他的腿上,指着躺着的谢允,奶声奶气地说:“晚上,爹,醒。”


言冰云听明白后瞳孔微张,讶异地反问道:“你说你爹晚上醒过?”


小元点了点头。


谢允昏迷后,言冰云也一直跟他睡在一起,偶尔会把小元抱过来一起睡,但是这孩子太能闹腾,人家睡的时候他不睡,一个人吃手玩脚抓言冰云的衣服,简直一只夜行动物,一开始言冰云还哄他,后来太累了,就粗暴地用腰带松松栓住他的腰,另一端系在自己手上,确保他不会掉到地上后就直接歪头睡过去了。


昨夜小元就是同他们一起睡的。小东西不折腾到夜深不睡,而他昨天忙了一天的公务,回来喂谢允喝了药换了衣服后洗漱完毕,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难道昨夜谢允短暂地醒了一段时间,小元正好看见了?


“当真?眼睛睁开了?”言冰云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道,小元又咬着手指头点点头,言冰云决定改掉他这个吃手指的坏毛病,赶紧把他的手从嘴里抠出来,冷冷地凶了他一句不许吃手,小元委屈巴巴地握紧小肉拳头。


他奶味十足地喊了一声:“爹!”然后凑上去抱住言冰云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又软软地喊了一句:“娘!”


言冰云搂着他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脸颊,犹疑地重复道:“你爹亲了我?”


小元眼睛亮亮地咬着嘴唇,他已经长出了一排整齐的像大米似的小牙齿,脸颊鼓鼓的如同两只白面馒头,长得可爱又漂亮,极为惹人喜爱。


言冰云低头看向沉沉睡着的谢允,清如初柳的眉毛又皱在一起,他心不在焉地拍着小元的小背脊,喃喃道:“安之……” 


言冰云扭头对着整天瞎高兴的小元严肃地撅嘴说道:“爹,醒,哭,明白么?”他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先指了指谢允,又指了指自己眼睛,之后做了个哭的表情,为了让小小的小元理解,冷若冰霜的小言公子的表情已经丰富到谢允看一眼都会喊鬼上身。


小元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看着像个小傻子,言冰云叹了口气,把他抱在怀中,这倒霉小东西跟他倒霉爹一个德行,该聪明的时候笨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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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言】相决绝(25)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第二十五章


昨日种种譬如南柯一梦。


言冰云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先于身体一步清醒了,浑身上下绵软无力,感觉每一处关节在醋中泡酥了,似乎动一下就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动了动眼皮,眼睛出神地盯着顶上洁白微垂的窗幔,风从房间的窗户里钻了进来,吹动了白纱,也将言冰云从昏沉沉的睡意中驱逐出来。


他立刻将视线转向一旁,同时手也往身侧一摸,指尖的触感是冰凉的体温,言冰云沉默地将自己的手指擦着谢允的手掌滑进他指间,交握合十,他轻轻攥紧了手,如同要确认谢允不会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谢允天生不是个悲观的人,所以睡觉时也从不紧皱眉头,面容恬淡宛如...

第二十五章

 

昨日种种譬如南柯一梦。

 

言冰云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先于身体一步清醒了,浑身上下绵软无力,感觉每一处关节在醋中泡酥了,似乎动一下就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动了动眼皮,眼睛出神地盯着顶上洁白微垂的窗幔,风从房间的窗户里钻了进来,吹动了白纱,也将言冰云从昏沉沉的睡意中驱逐出来。

 

他立刻将视线转向一旁,同时手也往身侧一摸,指尖的触感是冰凉的体温,言冰云沉默地将自己的手指擦着谢允的手掌滑进他指间,交握合十,他轻轻攥紧了手,如同要确认谢允不会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谢允天生不是个悲观的人,所以睡觉时也从不紧皱眉头,面容恬淡宛如婴儿,嘴角总是略微翘起,好像时刻在笑,似乎天塌下来也淡然处之,有一股泰然自若的安全感,言冰云时常觉得他太过冷静,近乎是一种无情的置之度外,又或许他跟谢允本质上是同一种人,才能像看清自己一样看穿谢允。

 

言冰云担忧地蹙起眉毛,因为那不祥而又张扬的青黑并未因这场酣甜的睡梦而驱散不见,它依然盘踞在谢允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者,令言冰云心悸。

 

透骨青,透骨青。

 

言冰云这小半年,已快将范闲给他的那本毒经翻烂,隔三差五便要确认一次范闲真的有法可医,并非诓骗他,提到最后范闲光看他的眼神都能猜出来他要提这茬,都不等他开口就先轻车熟路地把所用药物、所用之法报上一遍,叫言冰云无话可说。

 

谢允初初毒发,已然浑身冰冷,此毒发作迅速,不出半月,就会行动不便,日渐困顿,皮肉宛如糯米纸,一碰即掉,呵出气息,皆无温度,此间痛苦唯有中毒者清楚,旁人不能感知一分。

 

谢允无意识地打着冷颤,言冰云看得心揪,往他身侧挪近了些,拉开谢允的手整个人钻进他怀中将谢允搂住,然后把被子掖紧,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成效不大,因为谢允的冷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若毒不除,即使把他架在炉子上烤,也依然无法回温。

 

言冰云温热的体温像是被吸进了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的热气输送到谢允体内,如同泥牛入海、去而不回。

 

他被谢允冻得牙齿打了几下颤,想到范闲平日里喊自己为冰坨子,谁成想谢允却成了真正的冰坨子,他将细嫩的手掌心贴在谢允的脸上,谢允看着年少老成、身材精瘦,脸上却摸起来又软又滑,像小孩子的皮肤,轻轻一压还鼓出一点稚嫩的脸颊肉,手掌轻轻滑下去贴在谢允的胸膛上,言冰云渡过去一阵真气,谢允的颤意总算稍有缓解。

 

上一次他们同眠共枕还是整整八个月前。

 

那时他还怀着身孕,谢允常趁着晚上他入睡给他按摩胀痛的小腿,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睡饱了第二天才身体舒服些,那夜在马车上醒来后才发现原来是谢允的功劳。

 

言冰云的情感向来内敛,不擅外露,那晚上他整张脸隐在黑暗中,埋在被子里,看着靠在内壁上的浅笑不语的谢允,心跳得厉害,像要从他的喉咙中呕出来一般,那种别扭的情绪又在作祟,他只好仓促闭眼,不知道说什么。

 

大概他也贪谢允对他的好,不敢高声语。

 

言冰云甚至自己都弄不明白什么时候谢允变得如此重要,仿佛无声无息间这个人横冲直撞地把许多东西扫出了心房,四仰八叉地在他世界里躺下,直到有一天言冰云一想到谢允可能会死,他整个人就失控了,就像有人用刀子把他的心尖斩断,浑身气力顺着那薄薄的伤口流泻出去,无论如何也填补不满。

 

言冰云躺了一会儿越想越心慌,再也无法坐以待毙,悄悄地从谢允怀里出来,动作轻柔地掀开被子,他要趁早把这萦绕不绝的心患除去,哪怕他明白大战第二日就把奔波逃亡好几日的范闲抄起来忙活不太道德,但要是能早点把透骨青解了,他情愿剥削范闲一回。

 

谢允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言冰云坐在床边穿衣服的背影,他轻笑了一声,长手一伸,从后面环住了言冰云不盈一握的细腰,言冰云回头垂眸看着他,轻声说道:“你在家等我,我去寻范闲来。”

 

谢允的手掌摩挲着他腰部的曲线,声音有些没睡醒的黏糊:“我不想你走。”

 

言冰云浅笑着抬手捏了一下谢允的脸,低声说:“我去寻他来为你解毒。”

 

谢允将脸埋在他腰后,手臂像一条蟒蛇般紧紧地缠着他,瓮声瓮气道:“我方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言冰云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的发顶,声音轻缓,像天边缥缈的云丝:“梦见什么?”

 

“梦见小时候的事……那时我不听师父的话,一意孤行要去蜀中,觉得自己经天纬地,学艺已成,一定要报复国之仇。”当年谢允中透骨青的前因后果言冰云早已清楚,却是头一次亲耳听谢允说起,言冰云微凉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梳理着,并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他说着。

 

“我到了蜀中,皇上与我抱头痛哭,那时候他经常召我一同饮酒,他沾酒必醉,每醉必吐满肚子苦水,我本就一腔激愤,见此更是忍无可忍,年少轻狂,经不起刺激,就自作聪明,用计诱来北人,又谎报军情,在边关骗来三千守军,趁机夺回三城,”他轻笑了一声,肩膀耸动了一下,似乎对那个少年颇为不屑,“到底是小小年纪不知轻重,连大宗师都不放在眼里。”

 

言冰云满眼都是他,谢允所说这些,他字字皆知,那年他才十七岁,就能率兵上阵,连攻三城,已是不凡,赵渊本就是想利用少不更事的谢允,想让这位未来的君主死在战场,死在后魏主和派的口诛笔伐之下,死在大宗师的手里,不知是他谢允命太硬,阎王都不收,还是他运气太好,天赋太高,在大宗师手下堪堪过了几招,虽中了奇毒却还能侥幸逃走。

 

谢允仰头看向他,抓住言冰云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苦涩地说道:“我现在仍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太过轻狂自私,明知自己命里终有一死,却仍去招惹你。”

 

言冰云轻轻地摇了摇头,软声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他回握住谢允,语气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谢允浅笑着,扯了他一下,言冰云失去重心,便向谢允怀里跌来,他撑住床榻,没有一下子砸在谢允身上,发丝垂落,发尾扫在谢允脸上留下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谢允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上来,这一吻浅尝辄止,他用指腹轻轻地搓了一下言冰云的嘴角,出神地看着这张脸,像要把每一寸都印在心里,永世铭记。

 

他喃喃道:“云儿,关于透骨青,从前我骗你有药可解,其实更像是在……骗我自己。”

 

言冰云知道他并不信范闲能够解开透骨青。

 

言冰云主动地吻了他一下,轻声对他说:“以前,我也骗了你。”他颤了颤睫毛,像一个终于肯承认错误的孩子,“狱卒行凶前已被我勒毙,而小元……也一直是你的。”

 

谢允搂着他的腰,轻轻地抚摸着他瘦弱的背脊,温柔地笑了一下,轻声细语道:“我知道。”

 

言冰云有些惭愧地躲着他的视线,谢允得意洋洋地勾唇笑道:“除了我谁能跟你生出这么聪明的孩子?你可知昨日,小元一见我便喊了爹爹?”

 

言冰云讶异地微张小嘴,眨了眨眼睛:“当真?”

 

谢允点了点头,说道:“连你娘都吃了一惊,你说,是不是你整日想我念我,唠叨到儿子都知道了?”

 

言冰云抬手拍在他的脸上起身,谢允怪叫一声,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捂住心口哀怨道:“哎呀呀,小娘子如此思念为夫,为夫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言冰云一边理着衣服,一边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也奇怪了,小元从未见过你,怎知你长什么样子?我看是你运气好,撞上他刚学会喊爹。”

 

他将腰带系上,抛下一句在家等我,便拂袖离去。

 

谢允撇了撇嘴,躺了回去,盯着床顶碎碎念道,明明是我与儿子血脉相连。

 

 

言冰云没想到自己撞了个空门。

 

范府只有林婉儿在家,她告诉言冰云昨日范闲千里追击燕小乙,至今尚未回来,言冰云闻言眉毛一皱,当下便慌神一瞬。

 

“小言公子,寻我家相公何事?”林婉儿好奇地打量着言冰云。

 

言冰云牵强地摇了摇头:“范闲若回来了,请他速来言府。”

 

林婉儿关切地皱起眉头,犹豫问道:“可是小元身体不适?”

 

“不是,”言冰云不安地攥紧了指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提司腰牌交给林婉儿,“这块提司腰牌我物归原主,郡主,范闲一旦归来,便告诉他我在言府等他。”

 

林婉儿接过腰牌点了点头,言冰云就折身离去,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直行,拐到了监察院,言冰云疾步进到三处,三处是监察院专门研制毒药的一个部门,全部上下都是鼓捣药石的能手,而其中的头目费介更是天下无双的毒药大师,范闲正是他的学生。

 

言冰云进来的时候,费介正躺在躺椅上呼呼大睡,呼噜震天响,喷出的气息把他嘴上的胡子吹得一颤一颤的,言冰云抬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呼噜声戛然而止,老头像噎住了一般猛抽了口气,两眼唰地睁开,下意识的手摸到腰间,掏出一把药粉就撒,幸亏言冰云手疾眼快弯腰闪了过去。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白色粉末,冰冷的表情也有些崩裂:“费老,那是什么啊?!”

 

费介皱眉盯着他,嚷嚷道:“你这臭小子,进来不会出个声啊!”

 

费介起身用脚踢了两脚白色粉末,随意地摆了两下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迷药而已,没事没事。”他背过手转身看着言冰云,眼角还挂着眼屎,他抬手蹭了两下,吸了下鼻子,整个人老不正经,没个正形地问道:“小言大人,寻我何事啊?”

 

言冰云拍了拍衣服,正色道:“透骨青。”

 

费介眉毛皱了起来,重复道:“透骨青?”转眼了然地啊了一声,“你那个孩子他爹回来了是吧?”

 

言冰云觉得额角一跳,心里念道范闲怎么什么都往外抖搂,他脸色僵硬地嗯了一声,说道:“昨日凌晨他为救我,动了真气,现下毒发,已然浑身冰凉。”

 

费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范闲呢?”

 

言冰云回答:“还未回来。”

 

费介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救不了。”

 

言冰云闻言圆目一瞪,顿时慌了,走上前来,语速飞快道:“怎么会救不了?他分明与我说可用涅槃蛊以毒攻毒,七成可活,怎会救不了?”他的声音到最后急的都有些劈了,费介被忽然变相的言冰云吓了一跳,往边上跨了一步。

 

“哎呀,我不是说没得救,”费介看着面色冷峻的言冰云,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话有点歧义,讪讪道,“是范闲不在,没法儿用真气把蛊毒逼出来,他的霸道真气是最强悍的,旁人的真气都没他的效果好,若蛊毒三进三出拔不干净,他还是死路一条。”

 

言冰云脸色稍霁,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费介,沉沉出了口气。

 

“可范闲归途无期,他现在又颇为受罪,费老可有办法缓解一二?”

 

费介挠了挠下巴,皱眉苦思了一会儿,然后一头扎进堆满了各种药材的台子里,一顿扒拉,拿出了两盒东西递给言冰云,撩了一把不修边幅的头发,说道:“此物名为蛟香,可以提神,这个名为“三味汤”,足以吊命,能逼出他身上最后一点生命力,叫他不至于无声无息地衰落而亡,不过只是治标不治本。”

 

言冰云握紧手里的两个木盒,费介叹了口气又说道:“吊一次命,就少一簇“真火”,三味之后如果范闲还是不回来……”他将后面那不言而喻的结果咽了回去,说道,“透骨青全靠着中毒者身上的内力相抗,一旦人衰弱下去,那就彻底没救了。”

 

言冰云心里发紧,连带着嘴里也泛开苦涩,他像溺水者攀着浮木一般将两个木盒抱在怀中,向费介点了点头,他脸色黯然,声音有些虚弱,抬眼看着面前人:“费老,您能救他吧?”

 

费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手捏住他的肩胛骨用力捏了一下,安抚道:“快些回去给他用上吧,范闲这两日估摸着便会回来,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言冰云弯腰行了一礼,沉声道:“言某先行谢过大人。”

 

费老连忙搀他,叹气道:“不用不用。”

 

 

谢允在房间里翘着二郎腿,茶水已经喝到第二杯了,他心里有些痒痒,想去看看儿子,但又怕自己通体冰凉冻到小元,可再一想能看他两眼也不错,这样左右互搏了几秒,他将杯子往桌上一搁,拉开房门就溜达出去。

 

言府规模气派,庭院深幽,曲径回廊,颇为复杂,他初来乍到,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想抓个下人来问问,谁知道走了快一刻钟都没瞧见个活人,谢允皱着眉穿过小苑,迎面撞上一座硕大无比的假山,他刹住车,皱眉打量着它,也瞧不出什么东西,便摇着头绕行了。

 

谢允明白自己这运气时好时坏,不过他想今天他的运气一定不怎么样。

 

他跟面前这个身穿黑色长袍,眉眼与言冰云有几分相似的严肃老头眼对眼对峙着,彼此的距离不过三四步。

 

得,昨天送走丈母娘,今天迎来老丈人。

 

谢允在心里嘚吧嘚吧地苦中作乐,合手作揖,恭敬有礼道:“晚辈谢允,见过言大人。”

 

言若海没有应答,眼神阴郁地盯着谢允,面色冷淡,瞧不出喜怒。

 

谢允决定把场子捡起来,不能干等着,势必要主动出击,为自己的美好生活打下一片天地来,于是他套近乎道:“言大人,晚辈想去看看小元,您要同行么?”

 

言若海冷哼一声,语速缓慢道:“赵明允……后魏太子,你没有死,”他微微眯起眼睛,“你究竟有何阴谋?”

 

谢允心想,怎么父子俩都这个性子,他温润一笑,丝毫不慌,抬手作揖道:“晚辈不是什么后魏太子,晚辈只是谢允罢了。”

 

“你处心积虑骗我儿与你欢好,令他为你诞下一子,是意图利用我儿助你日后夺回后魏政权?”言若海声沉如虎,目光如炬。

 

谢允听了只想一头撞死在假山上,真不愧是监察院的,玩起阴谋论来都可以自圆其说,不需要他人佐证了,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说道:“言大人,冤枉啊,在下与冰云两情相悦已久,从未有过如此龌龊心思,大人可以不信我,却不能不信冰云的能力与对庆国的衷心吧。”

 

言若海背手严肃地说了一个令谢允差点没憋住笑出声的俗语:“冰云的能力与衷心我自然不会怀疑,只是奸人贼计,蒙蔽人心,难保我儿一孕傻三年,一时糊涂!”

 

谢允愣住,艰难地咬住口腔内部的嫩肉,言冰云?一孕傻三年?他努力地思考了一下,在他面前的小言公子,好像不聪明的时候也不少,他抿了抿要上扬的嘴角,问道:“斗胆一问,冰云知道大人您说他一孕傻三年么?”

 

言若海瞪了他一眼,谢允收声,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言若海不给谢允好脸色看,谢允沉浸在一孕傻三年的精辟余韵中,这股尴尬的气氛总算被姗姗来迟的言冰云给破了。

 

“父亲!”

 

两人纷纷看了过去,言冰云匆匆走上前来,站在谢允身边,将手中两个木盒十分自然地塞进谢允手中,然后双手交合向言若海作揖行礼,正色道:“父亲大人。”

 

言若海冷冷地应了一声,不屑地瞥了一眼谢允,冷声道:“此人便是小元的生父?”

 

言冰云用余光瞄了一下谢允,嗯了一声。

 

言若海眉头紧皱:“你信他?”

 

言冰云看向言若海,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厉声道:“我信他。”

 

言若海冷冰冰地扫了谢允两眼,冷哼一声,甩袖离去,身后谢允轻笑着凑了过来,黏糊地问道:“云儿,此乃何物?”

 

言冰云轻声回他:“药,待会煎了喝。”

 

谢允抖着肩膀轻笑着,开始打起了小报告:“方才你爹说你一孕——”

 

“你不是说你要看小元?!”前方的言若海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盯着谢允高声喊道,直接把谢允的话给截在嘴里,杀了他个猝不及防,谢允吞了吞口水,点头说是。

 

言冰云疑惑地看着他说:“我爹说什么?”

 

“还不快走?!废话什么!”言若海又厉声叱责道。

 

两人不敢再说悄悄话,齐步跟了上去。


言若海斜睨了一眼谢允,嘟囔道:“还不如范闲呢。”


谢允一头雾水地看向言冰云,用嘴型问道:“又关范闲什么事儿?”


言冰云扫了他一眼,挑了一下眉头没说话,把谢允看得更加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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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漏看26

在28后面

❗️
谢允做梦和蛟香三味汤化用有匪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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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言】相决绝(16)不是flag

第十五章在合集,如果有人没看见的话。


第十六章


初初入秋,天干物燥。


所谓热在三伏,立秋后至少还有一伏的酷暑天气,蝉依旧孱弱疲软地趴在树上鸣叫着,似乎不知道夏天已经过去,叶片尖儿染上了一点枯黄,一个月后将会悄无声息地吞噬绿色,庆国北方的平原上生长着一望无际的麦田,规整地在初秋的风中荡漾着令人心醉的波浪,一只飞鸟掠过麦子犹如擦过海面,抖动着翅膀向地平线飞去。


使团的车马在官道上缓慢地行走着,赶车的手下额上沁满了薄薄的汗水,布衣前襟润湿成更深重的颜色,马匹哒哒哒地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富有节奏感而令人昏昏欲睡的踏地声。


范闲跟王启年一同坐在马车外闲闲赶车,有一搭没一搭...

第十五章在合集,如果有人没看见的话。


第十六章



初初入秋,天干物燥。


所谓热在三伏,立秋后至少还有一伏的酷暑天气,蝉依旧孱弱疲软地趴在树上鸣叫着,似乎不知道夏天已经过去,叶片尖儿染上了一点枯黄,一个月后将会悄无声息地吞噬绿色,庆国北方的平原上生长着一望无际的麦田,规整地在初秋的风中荡漾着令人心醉的波浪,一只飞鸟掠过麦子犹如擦过海面,抖动着翅膀向地平线飞去。


使团的车马在官道上缓慢地行走着,赶车的手下额上沁满了薄薄的汗水,布衣前襟润湿成更深重的颜色,马匹哒哒哒地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富有节奏感而令人昏昏欲睡的踏地声。


范闲跟王启年一同坐在马车外闲闲赶车,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他手里拿着一本古籍,是从庄墨韩死后继承给他的那一车经典中拿的。


庄墨韩留给他的书籍可谓是浩如烟海,各国列传,史记传记,志怪异闻,医术典籍,诗文策集等等包罗万象,乃是无法衡量的无价之宝。


这位德高望重的文坛大家将一生浓缩为一车书籍交于范闲薪火相传,他生前注书记典、笔耕不辍,盛名满天下,桃李遍四海,虽与长公主勾结构陷范闲抄袭以至于晚节不保,但却是为了其兄无奈行此下策,也算令人唏嘘。


范闲并不憎恨他,相反他同天下的读书人一样分外尊敬这位老人,在这个文学分外匮乏的世界,能有庄墨韩这样醉心学术、在生命最后一刻也在坚持注诗的人,自己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前世痴狂文人的影子,大抵天下书生都有着同样的执着。


从上京启程到如今快抵达庆国边境已过去了一个月之久,范闲就每天泡在书里,或躺或坐,手不释卷、不间断地看了一个月,使团上下各个都交口称赞范大人不愧是诗神下凡,文曲星在世,废寝忘食,刻苦用功,什么马屁轮番上阵,当然拍得最猛的还是数王启年。


其实范闲就是懒得应付鸿胪寺里那帮天天闲的发慌的人精,与其跟他们扯皮,还不如一个人待着舒服,言冰云又有那个前朝太子照顾,用不着他费心,他当然乐得自在看书度日,打发无聊的赶车时间。


王启年拽着缰绳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往范闲这边偏了偏头:“小范大人,您一天捧着这书都看点啥啊?”


范闲靠在马车上读书,听他说话握着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囫囵哈欠,懒洋洋地回道:“瞎看呗。”


王启年瞄了一眼书封,慢慢念道:“六诏……毒经……大人真不愧是费老门下,用功之深,王某佩服佩服!”


“好好驾你的车,少拍一两句又不会怎么样。”范闲笑着瞥他一眼,王启年嘿嘿一笑,范闲低头捻着书页继续看了起来。


身后紧跟的马车里是言冰云和谢允二人。


现下已是八月中旬,言冰云的月份又大了一个多月,肚子已经到了遮不住的地步,所以这旅途中他鲜少下车,不过好在有谢允,有范闲,有高达、王启年,这四人各司其职,相互打着掩护,倒也能瞒天过海,没什么人起疑心,毕竟言冰云有伤在身,又性子冷淡,平常少和人接触并不算奇怪。


谢允同言冰云同吃同住同坐一辆马车,跟着使团从上京一路行到了现在,他的存在多少会令使团里的人犯嘀咕,不过看他关系同范闲还算亲密,也没有不识相的人跑来问谢允的身份。


范闲又安排高达给言冰云赶车,于是白天言冰云休息时,谢允就坐到马车外的小凳上跟这名憨厚的虎卫闲聊,他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没有一会儿就混成了高兄谢兄。有时候天黑赶不到驿站,使团只能露宿野外,帐篷在草地上一个个扎起来,言冰云从不下车,他睡在马车里,谢允也陪着他。


回京途中,诸事顺遂,但免不了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摩擦。


言冰云因为肚子大了行动愈加不方便,纤瘦的腿浮肿成两条白萝卜,腰酸背痛肩膀僵硬,还因膀胱被压迫常常内急,总之身为孕夫,有诸多不便与苦楚,他总是犟着不说,活像要与天与己斗到底,浑然一座铁石心肠的冰山。


但冰块终归也是人,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赶路途中有一回言冰云因为总想如厕,干脆直接不喝水,被谢允发现后,他先是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嘴都快说破皮了,言冰云才跟小猫舔水似的抿一点就再也不喝,谢允急了,索性自己含了口水按着言冰云嘴对嘴渡了好几口。


怀着孕的言冰云比平时还要死脑筋,甚至变得更为脆弱了,谢允逼着他喝水,他竟然因为呛了一口而红了眼睛,一个人躺在马车里背着谢允掉金豆子。


谢允就觉得自己的心肝像给人挖了一块去,凑过去又道歉又说俏皮话的,言冰云始终冷着脸不理他。


狭窄的马车里铺着柔软的垫子,丝纱小帘在颠簸中晃动,午后的阳光穿破了树荫,斜斜刺在马车车厢上,车里两个人,一个人缩在薄被里,鼓成了一座小山丘,另一个人盘腿坐着,愁眉苦脸。


“云儿,不喝水哪能行啊?”谢允拽着罩在言冰云头上的被子苦着脸说道。

 

越是聪明的人犟起来越是不管不顾,嘴唇明明都干得发白起皮了,还真能忍,硬是不喝。


就因为谢允强渡水给他喝这么一件事,言冰云就哭了有一刻钟,谢允本是好意,但他受孕期影响变得敏感,脸埋在被子里,控制不住直流的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瘦削的蝴蝶骨突出,在白衫下脆弱地颤抖着,他自己也克制不住这席卷而来的委屈情绪,好像一点点小事都会被放大无数倍,钻进他的心里毫无章法地四处碰壁。


谢允叹了口气,大手轻轻覆上他的背脊,温声问道:“为何不想喝水?”


“不、不用你管。”言冰云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泪,屏了一口气,强忍住抽噎,可一吐息全破了功,声音绵软又委屈,还因为哭嗝连话都说不完全,以至于他冷冰冰的语气完全丧失狠劲。


谢允哭笑不得地抬手揩去他的眼泪,问道:“不想被人看见身孕?”


言冰云咬着下唇沉默着侧躺着,烦躁地把被子扯回来盖在头上装鸵鸟。


于是当晚在驿站休息时,谢允便不知从哪搞了个夜壶,第二天上路,他献宝地掏出来,让言冰云在马车内小解,言冰云打死不干,一张俊脸冰冻三尺黑成了满天乌云,咬牙切齿地让谢允把夜壶给扔了。


谢允哄着他试试,好说歹说磨了半个时辰,也算他这张嘴灵光,言冰云最后还是红着脸用了,撩起白袍,褪下裤子,坐在夜壶上,漂亮的脸蛋蒸成了粉色,淅沥沥的水声打在铁壶内,谢允却不觉嫌弃,反认为他害羞逞强的样子分外可爱。


总之,这个夜壶还是被谢允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言冰云在谢允的监视下不得不按时喝水吃饭,用什么借口都没用,他夏天天气热没胃口,谢允就跟着王启年去偷使团里的水果,王启年给他放风,他溜到队尾钻进车厢拿了满满一兜回来,虽然要被这位衷心爱国的庆国密探头子痛骂一顿有失礼仪,但谢允还是浑不在意地装没听见,剥出一颗多汁甘甜的橘子,掰下一瓣儿塞进气得直咬牙的言冰云嘴里,叫这小冰块无话可说,也成了同谋。


谢允觉得自己不只是在陪言冰云安胎,更是在打一场艰难的持久战,敌人就是小言公子顽固不化的脾气,但是打赢打输,心疼的还是谢允自己。


谢允还会经常给言冰云按摩肿胀的小腿,起初言冰云不让他碰,非说自己不难受,可晚上睡觉时总是眉毛紧皱地梦呓不停,谢允只能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给他按一按。


他抓着言冰云光滑的脚背绕着圈轻揉着,手指屈起在小腿肚上轻轻刮擦、沿着清瘦的骨头往上一寸寸捏压,总算能缓解一点他的疼痛,这时言冰云才能睡得安稳一些,舒展了紧颦的眉头。


后来言冰云可能实在忍不下去了。


这晚上谢允靠在车厢上,言冰云的脚被他握在大手里,这双脚跟他的人很不相似,没有杀伐之气,没有骄矜冷漠,或许是整日被好好地保护在布袜与皂靴之中的原因,显得像一块莹白的和田碧玉,脚趾圆润饱满,脚尖透着一点幼嫩的粉红,弓起的脚背上几道纤细的青筋,像河流一般蜿蜒,只是有一条狰狞发粉的鞭痕从他的小腿一路延伸到脚腕,谢允心疼地用指尖轻轻扫过。


言冰云在睡梦中伸展了一下身子,脚便从谢允手中滑了出去,落在了棉垫上,言冰云皱眉醒了过来,谢允尬笑了一声。


言冰云浅浅地呼吸着,半张小脸埋在薄被里,只露出了一双带着睡意的清浅大眼睛,正无言地盯着谢允。


半晌,他沉默地抬起腿把脚搭在谢允的大腿上,动作异常自然,接着眼睛一闭又睡过去了,谢允轻笑了一下,任劳任怨地当起了苦力,大手收紧将他的脚紧紧握在手中,轻缓地按摩起来。


谢允觉得这是他一生中度过的最快的一个月,似乎时间快马加鞭,昨天还在他身后,转眼已一溜烟一骑绝尘,如何也追赶不上了。


庆国边境沧州界就在前方,入了沧州往南走以后只需半个月就能抵达京都,而谢允往西北走,快马三日,就能到达后魏的新国都。


言冰云也知道离谢允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并没有说什么,一个月前在上京驿站外他破天荒地失了控,对谢允说了一句“你骗我”,而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他不知道谢允清不清楚自己指的是什么。


透骨青。


谢允曾跟他说透骨青有药可医,他师父在他中毒当日就给他输了深厚内力以压制毒发,又配制三味解药,一年一剂,连喝三年方可解毒。


当时谢允说话的神情太过轻松,语气又分外不正经,好像谈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说几句就又凑过来亲亲抱抱,叫他的思绪拢不到一头,外加与谢允相识两年,也未见异象,他便轻而易举地信了这套说辞。


现在想来,苦荷其人,铁石心肠,怎会放任谢允两次,第一次或许给同明薄面,念他有恩,第二次却是谢允送上门来没有不杀之理,谢允从大宗师手下侥幸逃脱,是他造诣深厚,没到死的时候,但全身而退却是痴心妄想,与苦荷交手之时,便已注定了他的命运。


言冰云却从未细想过,直到那日看见谢允与沈重过招,周身真气滞涩毫无动向,只躲不攻,蛮力抗衡,如今同明法师又圆寂归西,还有他身上低于常人的体温,这个中线索虽支离破碎,但怎能瞒过言冰云的眼睛,稍加梳理串联,一切便不言而喻。


毒从未解开。


言冰云不知如何开口谈这件事,于是他保持缄默,一月以来,二人同饮共眠,几乎形影不离,有些话卡在言冰云嘴边,到最后却沉默地吞了进去。


谢允曾跟他说,每个人有自己的天命。


谢允的天命,是什么?


言冰云看着坐在床边低头削苹果的谢允,这家伙在进沧州驿站前又跑去顺使团的水果了,他似乎跟王启年格外投机,夸此人有大智慧,两个人都轻功了得,油嘴滑舌,一大一小俩老爷们简直就像神魂共通似的在嘴贱方面空前一致,言冰云淡淡地撩了他一眼,说他人到中年就是王启年这个德行,谢允不乐意地嚷嚷道自己绝世美男天赋异禀绝不发福,逗得沉闷多日的言冰云嘴角浅浅晕起一点笑意。


趁着言冰云心情好,谢允连忙把削得光滑白嫩的苹果削下薄薄一块果肉递到言冰云嘴边,他现在就盼着这祖宗多吃一点,人家怀孕都越吃越胖,他家这个冤家倒好,月份越大,身子骨越清瘦,活像肚子里养了个小怪物,一股要把他娘给吸干的劲儿,急得谢允都想撩袖子跟肚子里那小东西好好说说道理了,可他也没办法把小崽子揪出来教训,只能想着办法哄言冰云多吃点东西,希望在他走前能把人养胖一点。


言冰云白白的牙齿咬在苹果肉上,香甜的汁水炸在口腔里,滋润了干涸的舌面,他细细地咀嚼了一会儿,刚一吞下,另一块就间不容息地跟了上来,苹果很新鲜,清脆可口,于是他便又张嘴吃了一块,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秀气,颇有世家公子的温润和修养,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谢允乘胜追击,兴高采烈地又削了一块递到言冰云嘴边,一个削一个吃,就这样把一个苹果给吃完了,谢允擦了擦水光泛滥的小刀,自己啃着苹果核,那美滋滋的模样宛如手中的边角料是美味佳肴。


谢允把刀收了起来,打了盆水擦了擦手,又坐回言冰云身边,他轻轻地摸着言冰云日渐膨胀的肚子,笑着说:“这孩子爱吃苹果,以后定然平平安安。”


言冰云看着他,谢允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抬头问:“有何不对?”


言冰云轻轻将他的手拨开,撩开棉被,解开亵衣,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肚脐眼几乎被撑成平展的小点,他冲谢允勾了勾手指,那人便听话地倚靠过来。


“在动,”言冰云轻声说道,“听听。”


谢允吞了吞口水,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像个什么都不懂的蠢爹爹,小心翼翼地侧着头,缓缓倾身,把耳朵贴在言冰云的肚子上,一种奇特的异动隔着薄薄的肚皮传进他耳蜗里,好像风平浪静的午后大海搅动了浪花,在言冰云的体内,有一个幼小的生命正在萌芽、生长、舒展。


谢允两手撑在言冰云身侧,不敢将头的重量都压下去,只是虚虚地贴着,他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又放慢了步伐。


谢允缓缓抬起头,给言冰云细心地系好衣服盖上被子,然后像只大赖皮狗一样把头埋进言冰云的颈窝里蹭着,嘴里假不正经地叫唤着:“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言冰云推了推他的头,推不动,冷冷道:“听见什么了?”


谢允大笑:“听见他喊我爹!”


言冰云无语地收回视线:“胡扯。”


谢允静静地在言冰云颈窝里呼吸着,夜色深沉,窗外有蛙鸣,走廊里偶尔有人走过,脚步声经过他们门前,越走越远,越来越轻。


谢允忽然开口说道:“明早,我便要启程后魏。”


他的声音闷闷的,嘴唇贴在言冰云的脖子上,说话时气息喷在他的肌肤上,令言冰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言冰云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允叹了口气,言冰云低头看着他的后脑勺,疑惑地问道:“何事?”


谢允抬起头来,言冰云的手被他握在手里心不在焉地玩着,额发垂在眼前,轻轻晃动着,他惆怅地说道:“我可能看不到小东西出生了。”


言冰云垂下了眼帘,说道:“谢允,赵渊此人,为人狡诈,善工心计,后魏如今攻齐,打得就是一个赵家正统的名号,论起血缘来,你身为魏帝遗孤、后魏太子,才是真正的魏国正统,他赵渊都不敢提传位给他儿子的事情,但鹯视狼顾,手握皇权一日,便再无回头之路,他不会把帝位还给你的。”


他的声音清清浅浅,像一汪撞在顽石上的泉水,但字字铿锵,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谢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谢允正低头看着言冰云的手纹,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言冰云轻拢眉头:“那你此行便是为他人做嫁衣。”


谢允笑眯眯地抬头看着他,嘻嘻哈哈地说道:“我才不给别人做嫁衣,我只娶你一个。”


言冰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漠然地把手从谢允手中抽了出来,有些愠怒地咬着口腔里嫩软的一块肉,移开了视线。


谢允看着他隐隐发怒的模样,收了收玩笑的模样说道:“你也说了,我是魏帝遗孤,后魏太子,只这一条,刀山火海我也会赴。”


言冰云何尝不知道,谢允身处悬崖边缘,已是退无可退,可这不是一场可以来年再来的春闱初试,这是生死未卜的厮杀战场,谢允要面对的不只是北齐的浩浩大军,还有随时准备让他意外身亡的后魏建元帝。


谢允重新握住言冰云的手,抿了一个笑容,声音里也有一种笃定:“别想太多。”


言冰云扭头看着他,谢允夸张而假不正经地叹了口气,哀怨道:“我这短命鬼要是没了,这漂亮媳妇不就给人捡了便宜去,云儿,不用替我守寡——”


言冰云一脚把他踹到了床下。


谢允满不在乎地爬了起来,屁股刚挨到床榻上,手就被言冰云拽住扯了一下,整个人身形不稳栽在言冰云身上,他想爬起来,言冰云把他狠狠按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安之,活着回来。”


谢允轻笑了一下。


这一晚上,言冰云一夜无眠,天将将亮了一个白尖儿,身侧的人便沉默地动了起来,言冰云闭着眼睛,意识昏昏沉沉的,挣扎着想要翻身,谢允穿好衣服靠了过来,在他脸侧轻轻吻了一下,言冰云还没看见他人,就感到颈后一酸,谢允按了他的昏睡穴。


言冰云在心里骂了句娘,意识却逐渐涣散在清早寂静的客房里,最后听见的是房门被扣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