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哟 这是你女儿吧张婶?都长这么大了呀……
-是呀,今年就八十了,我还在愁今年送她什么礼物呢。去年让她一整天过马路都是绿灯,前年是漂亮的日出,上前年让她五年没开花的茶花开了一整树哈哈~她可高兴了!但今年要更特别一点才行~
-诶 你看你看她还记得你喜欢小菊花呢
-那可不是 我头上这朵也是她今年寄给我的!
-汪!
(图片可以转载,但需注明原作者和出处,不可二次创作,感恩)
-哟 这是你女儿吧张婶?都长这么大了呀……
-是呀,今年就八十了,我还在愁今年送她什么礼物呢。去年让她一整天过马路都是绿灯,前年是漂亮的日出,上前年让她五年没开花的茶花开了一整树哈哈~她可高兴了!但今年要更特别一点才行~
-诶 你看你看她还记得你喜欢小菊花呢
-那可不是 我头上这朵也是她今年寄给我的!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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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交往
意外交往
1.
关于#天团高岭之花陪酒#的话题已连续霸榜多日,这几日粉丝都在积极反黑却效果甚微,而公司到现在也没为此做出什么回应,像是默认这件事已再无回头的余地了,这样的态度更令粉丝害怕,也让不少路人笃定事实真相便是如此。
团内有几个人也是上赶着看笑话,心里暗暗嘲讽着这什么高岭之花,平时那么爱端着,现在摔得可够呛。
不解的是,当事人看着反倒一点没受这事的影响,只是减少了曝光度,该干嘛便干嘛,跟平时别无二样。平日里对他最上心的经纪人姐姐也不为他着急的,这样想来,怕是所有人都已完全放弃这家伙了吧。啧,真是看不出...
意外交往
1.
关于#天团高岭之花陪酒#的话题已连续霸榜多日,这几日粉丝都在积极反黑却效果甚微,而公司到现在也没为此做出什么回应,像是默认这件事已再无回头的余地了,这样的态度更令粉丝害怕,也让不少路人笃定事实真相便是如此。
团内有几个人也是上赶着看笑话,心里暗暗嘲讽着这什么高岭之花,平时那么爱端着,现在摔得可够呛。
不解的是,当事人看着反倒一点没受这事的影响,只是减少了曝光度,该干嘛便干嘛,跟平时别无二样。平日里对他最上心的经纪人姐姐也不为他着急的,这样想来,怕是所有人都已完全放弃这家伙了吧。啧,真是看不出,表面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样,私底下是如此放浪撒泼。
这几个看笑话的队友已经开始偷偷对照着新歌歌词瓜分着王源的部分该由谁来替唱了,组合的队长路过时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参与这场明目张胆的偷窃盛宴,相反,他敲响了王源的房门。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一同想着:不是吧,这两人平时不是基本都不讲话的吗?
跟大多数男团一样,他们这个十人团里也少不了CP战术,本来人气最高站着双C的就是全能队长王俊凯跟主唱王源,他俩无论从实力层面还是皮囊上看都十分契合,公司有意想捧他们作强强联手的CP,可是台上两人总是表现得不怎么相熟,这就让公司倍伤脑筋了,想要转移目标,从强强联手改作先富带动后富的策略,可是这两人更绝,他们是拒绝跟所有人炒CP,就连出演电视剧录综艺都防倒贴的那种类型。队友们没想到王俊凯会出手管这事,毕竟他通告多,也挺忙的,团内人气与他不相上下的王源倒下了他不该更开心吗,而刚刚王俊凯竟然进了王源的房间,还带着一脸关切的神情……
“你们看看这什么鬼高岭之花,绝了。”队长进去没多久,又有人带着恶意的调侃开始播放那个实锤视频了,他把视频声音放小,其他人也配合地围了过来一起偷偷摸摸地看。
视频中的背景一看就是什么高档会所,王源正红着一张脸握着自己的手腕勉强稳住酒瓶往两个杯子里倒酒,显然一副醉鬼模样,倒不显狼狈,反而还挺可爱的,可能因与他平时那高冷之相太不一样了,所以看着有股莫名的吸引力……清秀的素颜,普通的白卫衣,不是化妆品作用下的被酒精晕红的两颊又乖又诱,倒完酒他自己先喝了一杯,这时画面里又出现了半只手,似乎是要过来拦他,但没拦住,王源喝完酒,眨巴着眼睛笑了,醉得眼里透着点黏糊糊的水意,他将那杯酒推过去,声音软软地喊着:“哥哥喝吧,你往哪儿看?就看着我!”语气跟撒娇没什么区别,听得人从耳根子软到心底。这人从没展现过这样的一面,视频一出来,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这段视频只拍到王源一个人,结束的最后几秒还传来一个一听年纪就大上他好几轮的声音,王源确实还应了声。大家猜测着,他对面的,定然是什么金主了。否则管一个大叔叫哥哥,画面也过于惊悚了。
好多娱记都写到有目击证人看见了王源那夜与一相貌平平的男子一同出入这个高档会所,那金主怎么个相貌平平法,每家娱乐报道各有自己的写法。每每看到这里,王俊凯不禁冷笑,心想,可去你妈的吧,想想都知道肯定是闭着眼睛胡乱编的。
毕竟……
相貌平平王俊凯这不是笑话吗!
2.
王源今年刚满十八,公司心想,太好了,终于能让团内另一人气担当也参加必不可少的应酬了。这是经纪人第一次安排他去应酬,虽说只是走个过场,她还是让王源跟着有经验又能唬住人的队长一起去。他们这次是跟某个知名导演一起吃饭,当时人很多,圈里来了不少大腕,王源脸上摆着很得体的笑跟王俊凯一起去给导演敬酒,王俊凯看着这小孩拿着酒杯的姿势,笑想,还是小朋友嘛,跟之前的自己一样。喝完一轮后坐回位子,王俊凯就听见王源在他耳边开始嘀嘀咕咕的,情绪越来越愤慨,嘴里振振有词着“这个导演就是个人渣,谁不知道他上个月玩死了一个模特…竟然还有这么恶心的人,我现在,嗝,就要去揍他!”,中途还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可爱得怪无厘头的。王俊凯在边上听得一愣一愣的,虽说王源说的都是事实,他们圈里人也心知肚明,但当时传到他们这儿时王源的反应还没现在这么大,脸上表情依旧是淡漠的,只是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是他以为的惯有的事不关己。这会儿王源骂着骂着竟真有要脱离座位去干上一架的阵势了,王俊凯眼看着王源就要起身,连忙把他拉住,捂着他那音量越放越大的漂亮嘴唇,威胁地瞪了他一眼。
明明没几杯酒下肚,可王源就是喝得脸很红,意识不太清醒,他看着满脸威慑的王俊凯,俨然被镇住了,渐渐安分了下来,只是脸上的表情一下又给变了,从之前的义愤填膺变成了委屈巴巴,他扯着王俊凯那白衬衫的袖口,扯得皱巴巴的。
王源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了,声音跟被水泡过一样,温温软软的,服服帖帖的。总之这么多话里忽的一句“哥,走吗?”钻进王俊凯耳中,他挑起一边眉毛。
听这小酒鬼费力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王俊凯越听越觉得好玩,队里所有人都喊他“凯哥”之类的,王源从来不喊,小孩可能青春期很长,觉得喊得太熟络了别扭。公司也有意要炒他们的CP,希望以此再为组合添上一份热度,还设定了相爱相杀的人设,可惜他们只能执行“相杀”这一项(粉丝打榜时很激烈罢了),王俊凯是无所谓,他看王源不怎么想配合,便也没把公司说的炒CP一事放在心上。
可他今天竟听见王源渐渐放轻的声音在说:“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你,我不来的。”
王源直直地看着王俊凯,缓慢地眨动眼睛,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眼睫,像是镀了层光的小翅膀,闪着异常柔软的光泽,吸引着王俊凯情不自禁地动了下自己的手指。
清晰感知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信任,当下王俊凯就扶起王源,他应对酒场是有法子的,找了个体面的理由就先带王源离场了。
到底还是怕不够周全,王俊凯为了保险起见又自罚三杯才带着王源离开。
王俊凯是队内最令人放心的存在,王源看他这个样子,想着之前那些应酬他参加得肯定也不少,所以酒量不错,也会说些场面话,这比自己可靠多了,王源这才微微清醒了过来,他心里不知道哪块地方又难受了下。
他坐在车上吹着风,边上坐着王俊凯,是王俊凯啊,于是他又去扯王俊凯的袖口了,“我今晚跟你睡好吗,我照顾你。”
他们团怎么说也是现在的国内超一线,这段时间宿舍变成了单间,没有室友一说,不过之前王俊凯是跟王源还有另个队友做室友的,他们在一个房间里住得还行。
“你管好自己吧。”王俊凯无奈极了。
他总算知道王源这算怎么一回事了,这小孩喝了酒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什么人格都出来了,平时藏得再深都没用,想说什么就说出来,说的还都是心里话,看来以后绝对不能再带王源去应酬了,自己一定要跟经纪人好好谈谈。想到这,王俊凯的肩膀突然又被什么撞了下,他惊得侧头一看,发现王源倒在了他的肩上睡得正熟。
王俊凯又伤脑筋了,他不太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有淡淡的尴尬,也有点没由来的发自心底的羞意。
根本就是没长大的小孩,软乎乎的脸蛋压在自己肩膀时被挤得微微变了形,还嫌不够舒服地往上又蹭了蹭,他似乎能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呼吸,典型的小动物姿势。
“王,俊,凯。”王源又开始含含糊糊地喊他名字了,还一字一顿的,跟盖章似的。盖了也不是你的。王俊凯稍稍自恋了一下。
唉。
伤,脑,筋。王俊凯又抹了把脸,转过头去看窗外,假装不在意肩膀上的重量。
王俊凯没想到的是,王源真正十八岁生日那天才是最令他伤脑筋的一天。
这小孩也是喝了好多酒就过来嘭嘭嘭地敲他房门,王俊凯才睡下不久,他前些天都在拍戏,场次很多,拍得整个人都险些交代在了片场,他又是完美主义者,只要有哪条是他自己认为不够好的就一定要重拍,今天这场夜戏结束后他终于杀青了,在剧组吃了点为自己杀青准备的蛋糕就连夜赶回去。作为组合的队长,他得对成员上点心,今天是王源的生日,他最好在当天给他送上生日礼物和祝福,再加上他实在太累了,就想着要快点回去好好补上一觉,睡它个天昏地暗,所以才特意不做歇息就回了B地。
只是这个天昏地暗的觉还没开始补,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破了,王俊凯打了个哈欠,应了声“进来”,勉强睁开惺忪的眼,发觉是王源,心里奇怪,刚刚明明已经给这人送了礼物跟祝福,他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你怎么了?”王俊凯问。
其实刚刚王俊凯走后王源一开心,又喝了很多工作人员灌他的酒,毕竟他刚成年,肯定对酒很好奇,又自觉是个小男子汉,当然要当一个能喝酒的汉子。
王源一把抓住了王俊凯的手,突然对他笑,笑得傻兮兮的,王俊凯立马忘记这人平时在队里被叫什么什么之花了。
“哥哥。”王源叫了他一声。
“???”王俊凯懵了。这家伙这次喊他哥哥似乎更自然了。
“你开心吗,我十八了。”王源问。
“嗯,开心。”王俊凯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应了下来,没想到这句话很讨小孩开心。
王源听后又咧嘴笑了,露出糯米般皓白的牙齿,又捧着自己醉红的脸牢牢盯着王俊凯看。
王俊凯被这个小酒鬼缠着撒了好久的娇,差点都要怀疑人生,这该不会是场梦吧,也是,他后来的确是游离于意志之外,倒还真的抵抗不住睡意,无论王源说什么他都下意识地嗯下一声。
“我的生日蛋糕是不是比剧组的更好吃啊?”
“嗯。”
“我染的头发有没有比之前的黑色更好看?”
“嗯。”
“你知不知道我…唉算了。”
“嗯。”
“嗯?”
……过了一会儿。
“哥,我喜欢你。”
“嗯。”
“那你要做我男朋友吗?”
“嗯。”
其实王俊凯也不知道王源到底在说些什么,一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盹,一边不加思考地应着所有他自以为王源还在进行的撒娇,只是,一只强眯着的眼看见王源得到回应后很兴奋地拿出了手机,打开了专门用于工作的微信,王俊凯貌似看到自己是他的置顶,也不疑有他,毕竟有事找队长呗,把自己放在首位倒挺正常的。王源捣鼓了会儿手机,收起后又用那种满心欢喜的目光盯着王俊凯看了好久,酒气氤氲的眼跟玻璃珠一样,浮着层薄薄的雾气,可是依旧亮得有神采,最后他亲了下王俊凯的脸颊。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晚安。”
然后离开了。
看来是梦。王俊凯心安理得地陷入沉睡。
第二天王俊凯醒来是下午了,很多成员都有个人活动,在宿舍的人不多,他要起床找水喝,恰好遇到了在厨房弄水果吃的王源。
王源:“.…..”
王俊凯:“.…..”
他们互相沉默了一阵,王俊凯一想到昨天王源喝醉后那个爱撒娇的模样,忍不住先开口用这稀奇事来打破尴尬局面,“你…其实还挺爱撒娇的,哈哈。”
王源一听,神色立马就变了,甚至还能看见他貌似脸红了,王源本来皮肤就白,脸红这一下可太不正常了。
早知道就不调戏了,果然刚刚成年的小男孩也是薄脸皮,倒还挺可爱的,王俊凯一想到这儿,又对他轻轻笑了笑。
王源被王俊凯笑得心痒痒,慢腾腾地,不动声色地向王俊凯走近了一点,他小声地问了句,“我昨天,都跟你说了?”
王俊凯以为他在说撒娇这事儿,眼中笑意更盛,点了点头。
听到王俊凯承认后,王源突然抬手捂脸,“那……”
怎么了?王俊凯有些捉摸不透,王源从昨晚起就不正常,现在酒醒了还是有些奇怪,怕不是生病了吧,他也靠近了些王源,掀起他的刘海抬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确认是没发烧,他稍微松了口气,象征性地问了句,“昨天喝了那么多酒,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王源标志性的薄荷嗓一出,冰冰凉凉的,尾音还渐渐轻得不见,把人听得一阵恍惚。
王源的嘴唇轻轻颤了下,他此时眼睛正挪不开王俊凯近在咫尺的唇,心想,反正,他们都那样了,自己或许可以主动点了。
鼓足了勇气,王源转过身从水果盘内拿起一颗洗净的樱桃,咬在嘴里,然后去吻王俊凯。
世界从这儿开始不转了,王俊凯的脑子乱得很,他呆滞着,他的嘴唇先是被一枚樱桃给顶开,王源又是咬樱桃又是咬他的嘴唇,搞得他被动得很,明明对方那笨拙的撩拨不痛不痒的,怎么他还是给弄得心神荡漾,或许是初吻的缘故,自小被粉丝看着长大,没谈过恋爱,剧本里也少有正儿八经的吻戏,他对于接吻这么神秘又浪漫的事情难免有点小期待,最后只知道王源在努力踮脚亲他,樱桃汁从他嘴角流下,他判断不出这味道究竟甜不甜,但是王源那不安分的舌头还在他嘴里顶来顶去的,他被这画面完完全全冲击到了。
王源亲完他还说:“谢谢你也喜欢我。”
说完就飞快遛回自己的房间了。跟昨晚的“谢谢你的生日礼物”的道谢似曾相识。
留下王俊凯站在原地盯着王源留下的那盘红艳艳的樱桃发呆,他的胸膛里可能有什么打击乐队在进行巡回演出,鼓声越来越大,他疑心主力军是自己的心脏,以致现在都没缓过来,他昨晚,到底是遗漏了什么记忆?
回到房间后的王源又打开了自己的微信反复看了好几遍,还在备忘录里看到了20XX年11月8日被标记为了恋爱纪念日,刚刚又亲口得到了王俊凯本人的确认,所以,他真的借着酒醉歪打正着地追到人了!
王俊凯在房间里打了个喷嚏:昂?
3.
王俊凯真的不知道王源对他是抱有这种心思的,否则他肯定不去招惹这小孩,昨晚还瞎应付他,应付着应付着把自己都给交代上去了。可是自己如果现在跟他说明白了那他们双方岂不是都很尴尬,王源是真喜欢他吗,还是说,等过段时间,小孩子新鲜劲过了,他们俩也就差不多了。
与王俊凯想的不同,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他看轻了王源对他的喜欢。
公司的保姆车坐不了全部成员,王俊凯有时候兴致一来会自己开车,成员们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都不敢搭他们队长的车,只有王源,每次为了搭他的顺风车都跑得很勤,以前王俊凯以为是这小孩怕吵才要坐他的车,他虽然刚考驾照,实战经验不多,但每次只要看到王源乖乖地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就莫名受到一阵鼓舞。被粉丝拍到了他开车载王源的视频后,这貌似还是他俩的CP大糖来着。
在他们意外交往后,王源更加顺理成章地坐上了他的副驾驶。
在红绿灯前王俊凯还跟王源聊了几句,“你考驾照不?”
“考。”
“嗯,有不懂的问我。”
王源应了下来,看着还挺开心的样子,可能是达到能考驾照的年纪了,倒还挺得瑟的。王源知道了王俊凯的猜测后大概要说,那可不吗,连早恋都规避了,现在可是光明正大的。
除了这个,在休息室候场时,坐在王俊凯边上的王源偶尔会偷偷去牵王俊凯的手,或者捏捏他的手指,王俊凯被这一下两下的搞得心猿意马,生怕被人发现,一紧张便也伸手去包住王源的手,使了个眼色让他安分点,结果对上眼后,王源的眼里尽是狡黠又甜蜜的笑意。
王俊凯一瞬晃神。
王源是玩真的,这人真喜欢他。
王源一次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如果要认真思考后面节目里所提及的队友是什么馅的月饼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王源是冰皮月饼,里外都冷冰冰的,晶莹剔透的,有着极具距离感的观赏性。但实际上这人是枣泥馅的,甜丝丝的糯叽叽的,找准每一秒去腻歪你,你还不嫌他黏人的那种,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王俊凯现在都摸不着头脑。
他有好几次要跟王源开口,说自己其实对他没有同样的感觉,可偏偏王源每次都找空档跟他亲昵,让王俊凯在拒绝之路上寸步难行……有时是牵牵手,有时是背后抱,或者在嘴角留下一个浅浅的亲吻,再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就是王俊凯有时醒来会发现王源竟钻进他的被窝跟他一起睡了,特别是冬天这样的季节,他不爱开暖气,抱着这人睡好像更享受。
他看王源根本就是小霸王花,把他吃得死死的那种。
后来王俊凯想通了,他觉得自己这个得过且过的做法很不好,怎么说也是彼此的初恋,这样的感情却是不对等的,他把一块小冰块给捂热了,结果以后又告诉人家这些都是意外,那王源一定会很受伤的,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要快点处理,一直吊着别人也不是什么事儿。
今早王俊凯还感受着王源的体温,他是真捉摸不透自己对王源的感觉了,宿舍没人,吃完早餐后王源还问王俊凯要不要去他剧组探班,他今天有重头戏,说完还对他挑眉坏笑。
王俊凯以为是打戏什么的,心里着实担心了下,下午就带着一堆吃的用的过去探班了,东西齐全到不把剧组的医疗团队放在眼里。有几个靠关系一直混在组里看王源拍戏的粉丝看见了王俊凯觉得稀奇极了,过来问他怎么在这里,难道有什么客串,王俊凯顺口回了句看王源,让她们别把消息传出去,那自然是没人敢的。
她们在一边偷偷打量王俊凯,困惑极了,今天有场王源跟女主的吻戏,原著里写得就很露骨,不知道王俊凯赶这趟是来干嘛的,不会是来监视王源的吧,难道他俩表面上看着不温不火,其实私底下早就打得火热了。
王俊凯站在边上看了一阵都没看见王源,于是他又忍不住跟一个小粉丝搭话,“今天演什么?”
“敢情您不知道啊。”
“.…..”作为队长是有点不称职。
“等会儿有一场很难拍的吻戏。”
“.…..?”作为一个男朋友,好像心情不快是正常的。
“尺度挺大。”
啥?
“他才刚成年,剧本会改吧。”王俊凯心里头有点紧张,竟把粉丝的话也当真了。
“嗨呀您这思想就落后了吧,我们王源哥哥再怎么的也是成年的,那也是要挑战下自己的。”
听到这里王俊凯的脸都黑了,比自以为王源有打戏还不舒服。挑战,有什么好挑战的?他想到了他跟王源每次的亲吻大多都是王源主动的,自己这么木讷又无趣,对方还能乐颠颠地搂着自己的脖子亲这么久,动情时的眼睛漂亮又诱人。是啊,谁不想跟王源亲热啊,那个女演员看着都要期待疯了,这样下来,王俊凯心里更是不畅快。
王源上完妆出来后还对王俊凯眨了下眼睛打招呼,王俊凯心里暗骂,小没良心的,让你男朋友在这里看你跟别人亲热。一想到这,他突然愣住了,他才发觉他第一次对于自己是王源男朋友的身份深信不疑,是为什么呢……
最后他看见被小粉丝透露尺度很大的吻戏不过就是做了模糊处理,他们双唇靠近不过几厘米处,洁白的轻纱缓缓飘起,留下了漂亮的剪影。
没几条就过了,王俊凯却总是提心吊胆地想着,快了,就快亲上了,可别再靠近了。
王源一拍完就去找王俊凯,他确实是想吓唬吓唬这人,让他吃吃醋的,虽然也没什么好醋的,因为不是什么真枪实弹的亲热戏。没想到他玩大了,刚在王俊凯面前站定,就被人拽着走进了道具间,王俊凯把门反锁,将王源逼到墙边,王源两只手刚讨好地扣住他的腰,王俊凯气势汹汹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是王俊凯第一次主动吻他,吻得那么用力。
“以后剧本给我审核。”
他听见王俊凯这样对他说。
奇了怪了,今天的小队长特别不一样,看他的眼神比平时还要滚烫一百万倍。
4.
之前王源就觉得王俊凯跟他在一起后也并不那么上心,每每都是自己主动,除去某次节目上有个主持人玩游戏时非要惩罚他喝酒,王俊凯很强硬地给拦下来,后来为了弥补节目效果,自己还喝了好多,王源还以为这人很疼他,其实,应该还是怕他酒后又说什么胡话了吧。
他知道自己酒后吐真言的坏毛病还是很久之后王俊凯才坦白的,所以一开始他们还真是稀里糊涂地交往,一个酒鬼,一个积劳过度,脑子都不清醒。王俊凯说起他们的交往真相时,王源以为这是什么分手宣言的前奏,他很安静地听王俊凯说着,心里一面尴尬,一面隐隐发酸。
心里头更是有两个声音在喊话,一个在说:他可真好啊,稀里糊涂跟你交往了,还能忍受你的喜欢这么久。
而另一个在说:不对,他太过分了,他不喜欢你也不跟你说清楚,让你做了一场这么好的梦。
真正的王源说出口的话却是:“没事儿,我也没那么喜欢您!”
王俊凯愣了下,王源这小孩有个很明显的习惯,跟谁待在一起久了就容易有口音传染,最近他身边放了好几个北京的工作人员,以致他说话都有点京腔了,还您来您去的。可恶,说也说不正宗,把感叹号结尾的句子说得像波浪号结尾,就莫名…像在撒娇。
那就说明,他无时无刻不在撒娇。
可爱死了。
王俊凯低头咬唇像在忍耐什么。
完了,他要爆发了。留心观察的王源心想。
没想到王俊凯抬起头来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像只好脾气等着抱的猫。
这人干嘛,要分手了是把他乐坏了吗,这么解脱这么爽?
一瞬间王源气得失了礼仪,他来不及听对方说什么狗屁分手宣言了,他直接凑上去咬住王俊凯的嘴唇,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
在王俊凯眼里呢王源倔强又不甘的小表情就像只受了欺负的小狗狗。
王俊凯的嘴唇是一小块火辣辣的疼,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作为血气方刚的大男孩,恋人间几近调情的痛感是可以烧起火的。
他把王源定性为森林,于是顺势搂住他,把自己往他身上贴,还坏心眼地把嘴唇贴在他的脖颈。
“我靠,王俊凯你耍流氓。”王源惊了。
几近负数的距离让两人间的一切感官都无比清晰。
之前他还无忧无虑的,以为王俊凯真的是自己凭本事泡来的男朋友。
“你咬我干嘛。”王俊凯还给王源委屈起来了。
“你先笑的。”
“为什么我不能笑?”王俊凯疑惑。
“要分手了,把你开心死了。”王源咬牙。
“哈?”
王源推开他,又恢复到好久以前王俊凯看习惯了的冷脸。
真神奇,王源不笑的时候冷清又贵气,一笑就甜得动人心魄。
“谁说要分,不分。”王俊凯又贴上去抱着王源,王源又以为自己在抱着一只大型犬,“还有……”
王源可真瘦,王俊凯又把人抱紧了几分,“我可喜欢您了。”
王俊凯的(伪)京腔比王源正宗多了。
唔。
那先把森林烧了。
5.
王源本就不存在什么标签和人设,高岭之花早前还是黑粉开始叫的,只是后来被粉丝重新洗牌变成了爱称,她们觉得王源这样清清冷冷的挺好的,懂礼貌也懂得保持距离,最好一直都这样保护自己。没想到爆出来的金主事件一下就让公众犯懵了,视频里的王源有点陌生,有点意想不到,也有点可爱的反差,不过,美人怎么能栽在资本面前。
公司终于在今日给出回应,先是训斥了偷拍者严重干扰了艺人的隐私,称此段视频不过是在断章取义,并且坚决否认了王源有金主这一无稽之谈,他们经同意调出了当时完整的监控作为公示,这次看得很明显,坐在王源对面的人分明就是组合的队长王俊凯。
这份真相的冲击令粉丝们一瞬没反应过来。
没几分钟,粉圈又开始喧嚣了:
“kswlkswl!!!”
“awsl一想到弟弟这样软软地对哥哥撒娇,我鼻血横流!!!!!!”
“哪个无良媒体造谣的相貌平平,我们小队长的天价颜也是你能嘲的?”
“我操,虽然看似很好磕,但是没人觉得….弟弟对面明明是哥哥,出事了哥哥却不出来帮他说几句话??”
“是啊,弟弟还那么甜地叫哥哥,不过就是单相思,原来高岭之花也会有苦苦痴恋的烦恼,心疼死我了……”
“楼上别洗粉了,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不能第一时间澄清的。”
“嚯,还能有什么原因?他们几百年前就写好了命盘,他俩没可能的。”
“怎么说?”
“之前刚出道的时候有个采访问队长说觉得弟弟会喜欢怎么样的女孩,队长说要找也找个比弟弟长得更好看的吧,后来又有粉丝去开玩笑问弟弟他跟哥哥谁帅(毕竟组合两大颜担),弟弟笑了笑,说自己,又有人问哥哥,哥哥说‘什么,他说自己?那他帅他帅’。”
“呃……楼上的,我感觉我磕到了啊,这算什么命盘里的be???首先我们哥哥不是女孩,而且,就整段很宠啊。”
“扯什么,说到底他俩一看就不熟,如果不是人气双top,又在一个组合,他们就是妥妥的拉郎配。”
“为啥这么多wf闻着味儿就跑来了?”
“听我的,我不管,弟弟早考了驾照,车也买好了,但就是没开,一直蹭着哥哥的。最开始哥哥第一个考到驾照刚自己开车的时候,我记得有天弟弟坐在哥哥的副驾驶被拍到了,他当时还正好发了个微博,配图是车窗外的阳光,配字是‘今天不会融化了’,明显得要命,他就是喜欢哥哥啊,哥哥也宠的。”
“?走火入魔了吧”
“我看根本就是痴情弟弟跟真·高岭之花哥哥啦。”
“又吵,你们烦死了,在你们吵架的时候我早把弟弟喊哥哥的视频看了921108遍了~”
“.…..so?看出是假的了吗?”
“屁,比我活了二十年的岁数还真,我在视频里听见哥哥的声音了,被那个造谣是金主的声音盖住了,然后我的理工男友帮我除了下杂音,哥哥好像喊的‘宝贝’。喏,网盘自取。”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真的是真的,我好兴奋!!!”
“是双箭头!!!”
“而且感觉公司给的澄清的监控视频像是剪辑版的,因为哥哥那个宝贝后面的东西对不上,感觉什么被剪了?”
“对,到底是什么被剪了?”
组合的双top完全不知道粉圈的腥风血雨,他们此时正在公司的高层办公室接受严厉批评。
“能耐了,队内恋爱?”
一个高层把两人在监控里接吻的视频反复投屏给他们看。
王源脸皮薄,捂住了脸,他不敢相信自己酒后是这么个鬼样子。王俊凯倒是转头看着王源,那位高层甚至感觉这个平时看着最靠谱的队长在偷笑。
“咳……”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王俊凯没有接受到经纪人姐姐发送的端正态度信号,他一味沉浸在当时带王源出去的那天,那会儿王源喊他只看着自己时,他一个没忍住,就凑上去亲他了。“看着你呢。”他逗那小孩。王源迷迷瞪瞪地看了他一眼,醉得晕乎乎的,也被亲得傻乎乎的,只是一眼就被王俊凯炙热的眼神给烫着了,他一时之间脸上温度再度升腾了一倍,“别看了。”“为什么,刚刚不是还说让我只看着你吗?”“不看了不看了,没完没了的。”毕竟也不算绝对安全的私人场所,他不想一直产生跟王俊凯亲密的冲动。这时远处台上的驻唱正好唱起了新的歌,好像是《那女孩对我说》,他俩突然被静止了下来,很认真地听着……
“你们也算运气好,那人没接着拍。”高层又开始训话。
视频最后出现的那个所谓金主的声音实际是酒保的声音,他那时候来送东西还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嘛,现在想来应该是被谁收买了蓄意搞他们的,好在对方只拍到了这里就被自己出于警惕给制止了,而公司也在出事的第一时间买下了店内当天的监控。
公司本来就怕双top跑路,现在即便他们谈恋爱,其实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象征性地教育了一下就把他们放出去了。
“别再给拍到了。”经纪人姐姐反复叮嘱,“咳咳…还有,真的,收敛点吧。”今天来听训还特么的穿一黑一白的情侣装,胆子肥的很!
“知道了。”两人乖巧地应了声。
然后王俊凯拿出手机开始转发那条澄清博:只对队长撒娇的秘密被发现了[生气]
“……王俊凯你发什么神经,公司不是收了你微博号么?”
“你哥总有本事的。”
“.…..”
“走啦宝贝。”
王源一瞬恍惚,仿佛听见王俊凯在酒吧那天喊他宝贝,还给他唱“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宝贝”,仅此一句,还要附带上一句,“就是你。”
王俊凯当然知道,王源是许许多多人心中的宝贝,他漂亮,珍贵,动人,明明所有人就都该喜欢他,将他好好放在心上,但是能让王源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最希望是自己亲力亲为。
“啊啊啊啊啊姐妹们我又听出来了,哥哥对弟弟唱了一句‘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宝贝’,后面声音很轻很轻,还带着笑说‘就是你’!!!”
“你们都是什么神仙,怎么听出来的?!(不懂就问…)”
“因为看到弟弟在那边的表情突然变了,他笑了一下,甜死了!!我就开始研究……嗷嗷嗷,他究竟是什么美味小蛋糕啊,笑得也太可爱了(ノДT)”
“你哥说他是枣泥馅的。”
-FIN-
亲爱的遗物
*哨兵凯x向导源,大量私设注意
*中短篇完结,3.6w字流量预警,HE
*切记:不要对相关知识进行任何考据,因为基本全靠本人大胆瞎编以及肆意扯淡
明天不会为每一个人如期降临,但他们依旧要为可能到来的拂晓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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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边陲地域辽阔,僻远蛮荒,却有同盟国最美丽动人的湖泊。秋冬交际,鄂卓湖已然千里冰封,那是白山绿色的心脏,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悬崖峭壁中间。
一列列军用卡车载满身着迷彩作训服的士兵,开往群山深处的白山空军基地。车头上挂着同盟国双头豹徽章,坚硬的金属质地在西...
*哨兵凯x向导源,大量私设注意
*中短篇完结,3.6w字流量预警,HE
*切记:不要对相关知识进行任何考据,因为基本全靠本人大胆瞎编以及肆意扯淡
明天不会为每一个人如期降临,但他们依旧要为可能到来的拂晓而战。
—————————————————————————————————————————
西南边陲地域辽阔,僻远蛮荒,却有同盟国最美丽动人的湖泊。秋冬交际,鄂卓湖已然千里冰封,那是白山绿色的心脏,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悬崖峭壁中间。
一列列军用卡车载满身着迷彩作训服的士兵,开往群山深处的白山空军基地。车头上挂着同盟国双头豹徽章,坚硬的金属质地在西南战区热烈的日照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车外掠过一片片白色的桦树林,尽管这里气温低下,日头却烈得惊人,王俊凯倚着挡板,忍不住伸手在眼前遮挡了一下。他作为盟军中稀缺的歼击机哨兵飞行员去往边陲的白山歼击独立师参与战力支援,从首都到白山路途遥远,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平静过——说的不是心理,而是感官。
之前有大半年的时间,王俊凯都在塔里的静音室度过。他在上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必须在温和的白噪音环境下静养,也因此很久没有架起自己的精神屏障。这会儿突然被塞到人群密集的地方,竟然连最基本的屏蔽外界都开始不习惯了。卡车上又没有安排向导做安抚,一路上各种微小的声音都不断折磨着他萎靡的精神。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零件摩擦的响动,甚至山间的虫鸣、流淌的溪水,通通像立体声环绕音响一样在脑海中耀武扬威。这还多亏了王俊凯本身资质平平,五感不如其他优秀哨兵那么发达,否则还没上战场可能就已经精神衰弱了。
车队停下时,眼前的景象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刚刚结束一场突袭,营地里堆满了全身血污的伤员,新来的战士几乎无处下脚。雪白的担架染成猩红,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有的被炸弹炸掉了半条腿或一只手;有的长时间昏迷不醒,失去意识;更有许多哨兵的精神领域出现强烈波动,必须要配备单独的向导进行安抚调整……
然而,这样一片混乱的血腥情形在大家看来都并不稀奇。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六年之久,什么时候才会看到黎明的曙光,谁也不知道。
领头的哨兵带着刚下卡车的战士们去往住地,王俊凯沉默地走在队伍中,往外一瞥,看见一个人正快步从伤员间穿梭而过,脸上表情凝重。
王俊凯会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一眼捕捉到这个人,是因为他确实十分显眼。那人穿着合身的绿色军装,宽肩窄腰,胸前和所有战士一样别着盟军金色双头豹徽章,脚上蹬一双黑色军靴,走路时腰板挺得笔直,飒飒生风。最打眼的是他的肩章,两边各三道由粗及细的金色线条,围绕着中间那颗标准的六芒星。
那是同盟国空军上校的肩章。
原来是大人物。王俊凯一边这样想,一边准备收回目光,对方却似乎在这一刻突然间感应了这道穿越层层人海的视线,毫无预兆地转过头,在伤员、担架与医护人员的缝隙中,与他的双眼撞了个正着。于是王俊凯看清了那张作为空军上校显得过分年轻和俊美的面孔。
在那只够打一个照面的瞬间,白桦树枯黄薄脆的树叶宛若电影里的慢动作那样飘落在他金色的肩头,年轻长官凝重肃穆的眼神倏然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犹如千里冰封的鄂卓湖被一抹绿意春色撩动涟漪。
王俊凯愣了一下,而视野正中央的人并没有停留,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好像刚才的对视只是一时错觉。
战时环境恶劣,住宿也拥挤。王俊凯刚在行军床上放下行李,隔壁床的战友就主动来和他打招呼,两人自然而然地攀谈了一阵。
这位叫刘洋的战友已经在白山服役两年,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热情地和王俊凯介绍了好一会儿。
“对了俊凯,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咱们那位长官,王源上校?”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堆,刘洋突然问道。
“没……”下意识地否定后,王俊凯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在外面见到的人,于是后半个字被卷回了舌尖。是他吗——王源上校?
刘洋也没在意他的回答,神秘道:“你们这一批刚来,可能不太了解,我先和你透个风吧——他没比你早多少,是上个月才空降过来的指挥官,咱们这里的老兵都不太待见他。总之你心里有数就得了。”
“为什么?”王俊凯本来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但想起那个人出众的模样,难免有点意外,“因为他太年轻?还是因为……他是向导?”
“都不是。”刘洋顿了顿,讳莫如深道,“你知道传说他是哪里出身吗?”
这一回王俊凯没接话,等着对方开口。
“雪鹰大队。”
听到这四个字,王俊凯终于提起了精神。
大名鼎鼎的雪鹰特种部队,同盟国内外不管是哨兵向导还是普通人,通通对这个名称如雷贯耳。但自从成立以来,这支特种兵部队就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它是一个“高调”的秘密组织,世人都知道有它的存在,但没人知道它内部是什么层级结构,由哪些人组成,如何执行任务——唯一可以知晓的是,能够被选拔入雪鹰大队的成员个个都是盟军顶尖的哨兵或向导,他们不仅仅是纯粹的空军、陆军或海军,个个驾得了飞机,开得了坦克,扛得起大炮,也瞄得准敌人的心脏。
那是一群强大到令人战栗的,精英中的精英。
“咱们师长……是雪鹰大队的?”王俊凯诧异地挑眉。
“你也不相信吧?”刘洋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像话吗,他那样的……说是歌舞剧演员我倒是相信。”
王俊凯立刻听懂他言下之意,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但到底没表现出来,用熟络的口吻道:“哥们儿,这也不能光凭外表来判断吧?难道雪鹰大队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吗?”
“当然不止是外表!”刘洋一拍大腿,“就算他是雪鹰大队的好了,那又怎么样?你估计是在塔里静养太久了,与外界消息隔断,他这两年可是大大的有名,一个未结合向导……”
“未结合?”王俊凯不可思议地打断他,“这么高级别的未结合向导?”
现在向导本来就稀缺,能上战场、到前线的更是凤毛麟角,更不要说像那位长官这样的外貌、军衔和出身,哪里不是抢着要?毕竟哨兵与向导搭档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别说上校了,只要少尉以上,未结合的可能性就基本为零——事实上,如果没有王源这个例子,都可以把“基本”这两个字去掉。因为不管向导本人愿不愿意,塔也一定会进行强制配对。
再者,尽管那人的向导素隐藏得很好,但白山歼击独立师是出了名的哨兵多,个个如狼似虎,他一个未结合的向导指挥官,就不怕引起什么动乱?
“是啊,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刘洋道,“他也有结合过,只是他的那位哨兵后来牺牲了——在西野海峡战役里。准确来说是,丧偶。”
刘洋讲述的这段故事有些离奇,王俊凯能够想象,要不是自己在塔中静养隔离太久,此等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一定也会通过千百人流传到他的耳边。
传闻有好几个版本,刘洋口中的这版未必准确,但也大差不差。
几年前,在他们的一级指挥官王源还是雪鹰大队的成员时,被派去了敌军做卧底,没想到最后关头暴露了身份。他的那位哨兵为了救他,向敌人奋力一搏,最后坠机身亡,尸骨无存。在那之后,王源消失了一段时间,大家甚至都以为他俩一起牺牲了,谁知道半年前王源突然独自从敌国回境。
“大家都在传,他怕不是早就跳反了吧?”刘洋忿忿不平道,“他那位哨兵真是死得太不值得。”
王俊凯:“但这也只是传闻和猜测?”
“我看可信度就很高,明显上面也不太敢信任他,要不然怎么会让他到我们这犄角旮旯来?雪鹰大队的,又在西野海峡立了大功,怎么的也得回总军区吧。况且他连军衔都没升,还是上校。这都不算证据吗?”
“再说,”刘洋愁眉苦脸,“他的哨兵死了,他又一直没有再结合,你说他精神状态能稳定吗?听说当初连结断掉那会儿,他的精神波动可是大到影响了整个西野海峡所有哨兵向导的状态,不分敌我。你听说过这种可怕的事么?他现在要指挥的是我们一个师,而且咱们是飞行员,稍微出点岔子就能送命——我们可不想为他白白送死。”
王俊凯沉默下来。
西野海峡那么大,不知道刘洋是否带着夸张的成分,总之他还从没见过共鸣范围如此广的向导。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哨兵与向导的连结断掉时,那种痛苦是巨大且无可比拟的,尤其是对于情感共鸣能力强的向导来说,如同同时分裂肉体与灵魂,几乎致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名叫王源的指挥官竟然还能只身入敌营,甚至又平安回来,这的确有蹊跷。
可王俊凯又不由自主回想起刚才在外面撞见的那双眼睛。
即便两人之间隔着重重人海,即便他身在高处,他初来乍到,即便他们素不相识,但是只望一眼,王俊凯就如同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深海,望进那眼底无边的沉默与孤独。
那是一双漂亮到令人震颤的眼睛。
适应和休整的时间在硝烟中压缩到趋近为零,当天凌晨警报拉响,战线从东北两面逼近西南边陲,居民区落下炸弹与炮火,白山彻底变天了。
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轰鸣声擦着耳畔。王俊凯随编队出战,三天两眼几乎未曾阖眼,精神状态逼近临界值。本来在哨兵中就并不突出的五感变得更加不灵敏,如同生锈的齿轮,视野范围与监听范围缩窄,尽管有HUD和无线电,作战依旧变得相对困难。
针对性的战术调整是在第四天的凌晨——所有哨兵的精神向导打头阵,聚合在人前冲锋陷阵,向导的精神体作为辅助,确保所有人作战时精神状态稳定;包括普通人在内的所有飞行员在精神体的掩护下作战。这样大大削弱了普通人与哨兵、向导的能力差距——因为五感集中在精神体上,那么这一超出常人的天赋在战斗机驾驶上便不再那么有用武之地;但同时,这一作战方针又确保所有哨兵、向导的精神力在战争中被全面调配,如同生命的血液一般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穿梭在炮火导弹之中的歼击机上。
如此战术下,除去一骑绝尘的哨兵,占军中一大半人头的普通飞行员的战斗能力也得到显著提升。
然而谁也没想到,弱化了五感的影响力后,原本在哨兵中天赋显得极为一般、一直默默无闻的王俊凯竟然在这场战斗中大放异彩。
他的座机F-11号战机在目前盟军所拥有的歼击机型号中属于操作难度极高的,除了极其容易进入失速尾旋外,它的引擎也没有任何加力装置,需要飞行员完全根据自己的判断调控油门。但与之相对应的,F-11的水平机动性与垂直机动性都极为优秀,灵敏度一流,能够飞出俯冲、筋斗、战斗转弯、战斗半滚、“普加乔夫眼镜蛇”等几乎全部的机动动作,只要飞行员技术足够高超,就能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自如。
在意外与王源的长机脱离后,王俊凯就这样放弃了无线电通讯和任何战略指示,孤注一掷地驾驶着F-11,单枪匹马地穿梭在编队严谨的24架敌机之间,飞行角度灵巧而刁钻,最终在极速转向时准确击落了对方的指挥机和4架战机,而后几乎全身而退,只毁了自己一个汽缸,毫不阻碍他流畅自如地飞回编队。
敌军撤退后,当天晚上,王俊凯和王源有了第一次对话。
年轻的指挥官让驾驶F-11的飞行员出列,王俊凯自然而然地站出来,他的精神向导也跟着从身后探出,绕着他晃了一圈,然后十分趾高气昂地游向了站在前方的一级指挥官——是的,王俊凯的精神向导,是一尾青蓝色的孔雀鱼。
这十足令人吃惊——比起营地中各种诸如苍鹰、猎豹、雄狮之类的掠食动物,这条微不足道的孔雀鱼在先前几乎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一个哨兵,一个优秀且高大英俊的空军飞行员,他的精神向导竟然是一条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鱼?这实在是惹人发笑。
但这条体积极小的孔雀鱼在众多猛兽猛禽中丝毫不慌,竟能将空气当做水自由游动。它在王源面前摇摆着弱小的身体,绕着他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跃,心满意足地跳进了长官无可奈何下摊开的掌心。
王俊凯:“……”
王源面对着这条孔雀鱼,波澜不惊的脸上也不免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收敛了神色,将手心往前一送,那条鱼便灵活地扭转了身子,重新顺着空气与风游回了王俊凯的身边。
“你叫王俊凯?”周围的窃窃私语随着王源冷冷的问话终止,仿佛这场小插曲不曾存在。
“是。”
“今天晚上,你试飞一下蜂翅号,我做领航员。”
“什么?”王俊凯听见身旁的人都和他一样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蜂翅号?”
“你是个哨兵。不要怀疑你的耳朵。”王源道。
蜂翅号,那是他们的一级指挥官——王源的座机,也是他们编队飞行时追随的长机。除去这样的身份,蜂翅号也是现今的歼击机中对飞行员技术要求最高的,因为它的容错率极低,稍有不慎就会机毁人亡。这是一架只限定哨兵与向导驾驶的飞机——也就是说,五感与情感操纵能力弱的普通人,无论技术如何,都不被允许坐上它的驾驶座——这无疑也证明了蜂翅号对于驾驶员目视能力和反应能力的极高要求。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原本蜂翅号的飞行员是身为向导的王源,而领航员是他们的参谋长,一个非常优秀的哨兵。
王源这样的指示,实在令人费解。
“怎么了?”见王俊凯迟迟不答话,王源道,“你不服从命令?”
“长官。”王俊凯迟疑了一瞬,“如你所知,我的五感并不优秀,精神向导也并不勇猛,恐怕……”
“你害怕?”
“我……”
“用不着害怕,”王源扬起下巴,毫不在意地说,“有我就够了。”
他假装没有听见手下士兵们并不友好的嘘声,固执的眼眸明亮如白山夜晚永不熄灭的璀璨星群,乌黑发丝在寒风中微微飘动。
试飞的时候,王俊凯才知道王源竟然不是在空口说大话。
夜间起降本就是他的短板,驾驶蜂翅号这座神级战机的压力让他背上很快浮起一层冷汗,皮肤与作训服粘连在一起,让人浑身不自在。而与他隔着好几个军衔的长官,此刻正坐在他右侧的副驾驶位,好整以暇地检查好雷达与火控系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就在昨天,这个人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却将那两个字烂熟于心。
在王俊凯眼里,王源除了是他的指挥官,还是谣言与传说中的人物。他高高在上,却充满了神秘的色彩,或者惹人遐想,或者被人唾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在自己遥不可及的地方,是另一个故事的主人公。纵使能够编排再多流言蜚语加诸他身,上了战场,王俊凯身边那帮忿恨不甘的士兵们还是只能服从他的命令跟指挥。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且难以解释的感觉,正派反派不重要,但在这个世界里,王源是主角,而他们是不起眼也没有名号的芸芸众生。
所以其实他知道士兵们如潮水般的不怀好意从何而来,尤其这一股敌意在哨兵群体中流传更广——除去传闻中令人不齿却无从考证的叛变情节,那是骨子里对未知强者的率先否定与遥不可及的肖想相互碰撞的结果。
因为王源是一个向导。
因为王源是一个,未结合向导。
因而此刻,与王源两人单独坐在蜂翅号上的这个事实让王俊凯手心冒汗。要知道,除了过硬的技术,心理素质也是衡量飞行员水平的重要标准,在当前的状态下,他实在没什么把握。
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委以重任。
哪怕他在白天展现了优秀的飞行技术,那又怎么样呢?说难听一点,哨兵是靠卓越的五感战斗的,飞行员又很倚仗经验,累积的飞行时数都是勋章——而尚且年轻的他两者都不占,如果非要说,他凭借的其实是天生的手感。手感靠谱吗?
这个人难道不怕死吗?
王俊凯忍不住胡思乱想——死在这种事情上,未免也太“轻如鸿毛”了。他们是战士,战士应为战斗而生,为战斗而死。
然而,未等紧张不安的情绪彻底蔓延,突然间有什么东西顺着四肢百骸涌来,侵入血管和骨髓,如同夏季热烈的风,平和又坚定地笼罩住了他的灵魂。
王俊凯虽然未曾结合,但显然也并非没有接受过向导的安抚,可没有哪一次安抚给过他此刻的感受——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控制了,可控制它的那双手是如此自然和温柔,于是他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十分平静并甘之如饴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最让人震撼的是,王俊凯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撤下过自己的屏障。而那强大的精神力就这样顺利且毫无破绽地潜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没有暴力,没有破坏,好像只是掀开家里的门帘那样轻而易举。
王俊凯的精神图景是永恒的春天。
在这里,冰川融化,万物即将复苏,河流水位逐渐涨高。
图景东方有一条长长的河川,渺小的孔雀鱼自在游动。近看才能发现它身上有着龙鳞似的斑纹,尾鳍又宽又长,花色如同孔雀翎,周身泛起光泽。
那阵意外闯入的夏季风如同照在河川的阳光,让孔雀鱼舒服地调转了方向,因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惬意地摇摆起美丽的凤尾。
在如此强大的安抚下,王俊凯不由自主地集中起精神,操纵着手中的拉杆。这一刻他终于确信,王源超凡的精神共鸣能力的确可以担得起首席向导的美誉,也绝对有资格进入雪鹰大队。不过可惜的是,整个白山歼击独立师中能知道这个事实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记起试飞前回宿舍休整时,刘洋说的话。
“王源上校真的是个疯子。”
现在,这位“疯子”的暖风正在他的精神图景中肆意吹动,送来春天第一声惊雷,蛰伏在地下的百虫醒来,草籽破壳,果树抽梢,雨水随雷声纷纷降落。在贵如油的春雨中,大地上百花盛放,鸟雀啁啾,万物生长。
庞大的蜂翅号稳稳地飞向长空。
王俊凯从没有想过开战斗机也可以这么浪漫。
不为了轰炸,也不为了击落敌机,在暗夜里,他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清明。浩瀚苍穹,明亮星辰,没有硝烟的白山如此美丽,是可与天堂比肩的地方。他们俯瞰着巍峨群山,白桦树林,一间间整齐的房子,还有碧绿如宝石的鄂卓湖。身侧是星空万里,宛若伸手就能触碰银河。
王俊凯几乎忘记自己正游刃有余地开着蜂翅号——这架传说中最难驾驭的战斗机。他好像天生就是蜂翅号的主人,兴奋地操纵着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横滚机动,破S机动,在长空留下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飞行轨迹。
“你开得很好。”王源在他身侧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笑意。
孤独的星河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同伴,哨兵与向导天生的吸引力让王俊凯不由自主地对这位长官产生好感——他的精神力正在自己的身体中流窜,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饱涨着王源的情感,这是他无法控制的联系。
这场飞行意外的顺利,也意外的惊心动魄。
结束试飞,平稳着陆后,王俊凯才发现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要透过他直击灵魂,眼底埋藏着深深的眷恋与深情。
王俊凯被烫到似的转过头,那人愣了片刻,旋即掩饰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上校,您在看什么?”
他本来不该贸然去问,但那眼神太过怪异和直白。况且一想到王源逆天的共感能力,恐怕自己此刻全部的心思都袒露在他的目光之下任其审视,也就没什么问不出口的了。
王源沉默了一阵。就在王俊凯以为不会等到答案时,他突然轻声张口,声音飘渺得如同落在鄂卓湖上的第一片雪花。
“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
王俊凯几乎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谜底——那该是王源在西野海峡战役中失去的伴侣。
他暗自握了握拳,又扭头望向对方。
王源俊美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孤单而寂寥,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杏仁状的眼眸恍若墨黑色海水,深不见底,有什么东西正从海平面不断翻涌上来,又被强压下去。
那张脸倒映在蜂翅号的风挡玻璃上,像一幅映上去的油画。
回到房间已是深夜,王俊凯蹬了鞋子摸黑躺到床上,疲惫感瞬间袭来。
隔壁的刘洋听到响动,从行军床的那一侧凑过来,小声哼道:“兄弟,你真的开了蜂翅号?”
王俊凯闭着眼,喉结滚动着“嗯”了一声。
“我操……”刘洋低呼,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声音变得含糊起来,“师长做你的领航员,感觉怎么样?”
“他很厉害。”
“真的?”
“真的。”
刘洋抱着被子爬起来,突然问:“俊凯,今天作战的时候,你有看到王源上校的精神向导吗?”
王俊凯一愣:“没有,不过应该是在最前面吧。”
“那你知道是什么吗?他的精神向导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王俊凯皱眉,倦意让他有些不耐,“我没有看到。”
刘洋一拍大腿:“这证明什么?这证明……他根本就没有放出自己的精神向导!你知道吗,这一晚上大家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的精神向导。”
“……哦。”隔了几秒,王俊凯才不咸不淡地应道,“睡吧。我快困死了,别浪费休息时间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接受了王源的安抚,这一晚,下过春雨的精神世界草长莺飞,雨滴淅淅沥沥地从屋檐落下,吟唱催眠的歌。
王俊凯睡了入营以来最安稳的一觉,一夜无梦至天明。
隔天一早,他被人叫去了指挥官办公室。
推门而入,视野中出现的画面让人心头一颤。年轻军官正半倚着窗台,阳光照进来,洒落在窗台鲜绿的植物上,也洒落在他的眉眼,勾起一条金色的、毛茸茸的边。那人微微低头,目光牢牢盯着掌心中一只陈旧的金色怀表——那只表是打开的,里头放着一张照片。
不知道是张什么样的照片,叫他看入了迷,眼神缱绻温柔到极致。
分明是注视爱人的眼光。
王俊凯没来由地感觉不自在,脑海中回荡起昨晚王源的声音,像是一道挥之不去的梦魇,“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听见他进门的响动,王源便合上怀表站了起来,珍贵地将东西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
“来了?坐吧。”
王源找自己来的目的,王俊凯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将要和这位上校级别的长官组成搭档,执行今后的任务。从今天起,蜂翅号这架在战争中叱咤风云、令敌人闻之色变的“空中魔鬼”就会成为他的座机,座舱盖的边缘会印上他的名字,这是无上的荣耀。
说完正事,王源突然凑近了一点,挑着眉问:“你是不是到了白山之后,就一直失眠?”
面对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王俊凯动了动喉结,坦诚地点头:“是。”
“……你等一下。”
王源站起来,走到办公室角落的柜子那里,拉开最上层的抽屉,从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药盒中拿出了一小管试剂。
“这是什么?”王俊凯掀起眼皮望他。
“反正不是害你的东西,吃了。”王源把手伸到他面前。
王俊凯一动未动。
“是A级向导素。”王源见他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只得无奈回答,“是好东西。怎么样?现在可以吃了吗?别人想要都没有。”
王俊凯闻言,脸色却变了:“上校,您不知道吗——没有塔的批准,我这个级别的士兵没有资格服用这样的高级药品。”
“我当然知道,”王源一脸无所谓地在他身边坐下,“你管塔干嘛?我给你吃,你就可以吃。吃了之后保管你再也不会失眠。”
“对不起,上校,这不符合规定。”
王俊凯站起来,军姿挺拔,如同一棵凌霜傲雪的青松,英俊的面容覆上一层阴影。
“你!”王源被拂了面子,有些气结,也跟着站起身,“为什么不?我是你的上级,好心好意给你,你这是违抗命令知道吗?”
“这不符合规定。”王俊凯还是那句话。
“你……行。”王源竖起眉毛,“手伸出来。”
王俊凯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从命令,将手掌伸了出来,悬在湿润的空气中。紧接着,王源干燥冰冷的手便握了上来。
他的手指比自己要更纤细一些,指节分明,白皙修长,是非常漂亮的一双手,但却没有看起来那么细腻,指腹有长年握枪留下的粗糙的茧。
王俊凯不解地望向对面。
“闭眼。”王源没好气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强大精神力的无形压迫,王俊凯这一回顺从地阖起眼睛,建起的屏障缓缓撤下,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颤,扫下一小片阴影。
黑暗中,溪水一般的细流从相叠的手心间荡漾开。生命线的中点旋出一圈涟漪,那圈涟漪又化作雨,化作风,化作潺潺的河流和温暖的日光。蛮荒被开拓,干涸的土地破出第一枝嫩绿的新芽。
王俊凯听到几里之外的喧嚣,白桦林被风吹出沙沙的声响,鄂卓湖的冰面发生细小碎裂,田地里被雪掩埋的农作物轻盈呼吸,气流绕过战斗机的机翼,军用大卡的轮胎碾过泥土地,留下一串车辙痕迹。
他闻到梅花凛冽,甜茶醇香,寺庙前袅袅青烟终日不断,刺激性的硫磺味笼罩着战区,炮火轰焦土地,硝烟掩盖白骨,浓稠的血腥气息挥之不去。
王源正在用自己的精神力专心调整着他的五感。而王俊凯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脉,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似获得新生。
视线恢复清明,王俊凯看见面前的人唇色明显苍白了几度,那是耗费了过多精神力的表现。他不禁蹙起眉,心脏像被一只手轻轻揪住了。
由王源这个级别的向导专门一对一安抚,甚至不惜消耗掉他的精神力,这显然不是他这样的小角色理应得到的待遇。
犹豫了几秒,王俊凯没头没尾地开口,嗓音低沉喑哑。
“……就因为我将成为您的搭档吗?”
或者——到底为什么会挑选我成为你的搭档呢?
王源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尖巧的下巴:“你想听其他理由吗?”
没回答就是默认。
“如果要说的话……”王源知道他必然好奇,笑得有些暧昧,“那可能是因为我有点喜欢你?”
“……”王俊凯实在没有料想到这个答案,一时间如同被雷劈中,露出见鬼的表情,“您说什么?”
“我不太喜欢重复第二遍哦,王俊凯。”王源念出了他的名字,很轻很慢的三个字,薄荷香气滚过舌尖,“别皱眉,你很吃亏吗?”
他手指捻起放在桌上的那一管试剂:“你知道你刚才拒绝的向导素是谁的吗?”
王俊凯一怔,仿佛预料到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
“是我的。”王源淡淡地开口,“所以它并不是A级——”
“它是S级。”
王俊凯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人,他本该很遥远,此刻却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用那张清冷的面孔对他说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所以你后悔了吗?”王源笑道,“或者你还有另一种选择——可以让我们搭档起来更加所向披靡哦。”
王俊凯登时面红耳赤。
他当然知道王源在说些什么——哨兵与向导只有在“结合”后,才能发挥最大的战力。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应该先愤怒还是先羞耻。脑海中一团乱麻的时候,有一个念头如同流星一般闪过。
——“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王源果然是个疯子。
王俊凯沉下脸,目光锐利得像是变了一个人。“是因为我像谁吗?”
王源没有回答他。
——那个人可是为你死了。
王俊凯握着拳,手背泛起条条青筋,想要说,却说不出口。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尾孔雀鱼从王俊凯的身后跃出,摇首摆尾地朝前游动。王源见状便从容地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水杯。
孔雀鱼发现水源,立刻兴奋地游上前去,跳进杯子里悠闲地转了两圈。
“我看它也挺喜欢我的。”王源挑起眉,“你说呢?”
半晌,王俊凯嘴角一勾,露出一边的虎牙:“它只是喜欢水罢了,长官。”
他可以在这个故事里做个没有名字的芸芸众生,但不代表他愿意变成任何人的替代品。
人总要有权利拥有以自己为主角的剧本,可是顶替了别人故事中主人公的位置,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与王源搭档的过程比第一次驾驶蜂翅号还要顺利,尽管他这个哨兵资质平庸,但向导强大的精神力为他们省去了不少磨合的时间。
庞大的“空中魔鬼”在白山的天空呼啸,宛若一条游龙,让敌军闻风丧胆。
而王源的态度也在他们搭档的过程中愈发不加遮掩。
没有什么感情会来得如此莫名其妙,除非那感情是虚假的。
尽管没有检验过,但王俊凯也有自知之明,以他作为哨兵的能力与资质来看,与王源这样的S级向导相合性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而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些言之凿凿的传闻——王源牺牲的伴侣是史上难得一见的首席哨兵,王牌飞行员,五感敏锐,战斗力超群,飞行技术顶尖,狙击也是一把好手,只可惜天妒英才。
王俊凯可以接受自己天生比不上其他哨兵的五感,可以接受不稳定的精神世界,也可以接受他的精神向导是一条渺小的孔雀鱼。他有一颗强大的心去抹平这些老天给予的不公平,在所有自己能够努力的领域内做到最强,去完成生而背负的使命。
这样的他驾驶着盟军中最强的战斗机,出色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任务。
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位死去的优秀哨兵,那个在西野海峡战役中人人称颂的无名英雄,王俊凯的心中就有一股强烈的不甘心,如同火焰一般烧灼着胸膛。
王源好像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又或者感受到了但仍旧视而不见,每周都会雷打不动地抽几个小时为他进行精神疏导,末了问他想好没有。
那双眼睛太过明亮,他身上薄荷的香气像是致命的毒药。
每当王俊凯明确表示拒绝,他都能看见王源勉强挂住的笑容与眼中熄灭的光。那失落与悲伤太过逼真,叫人一不注意就会晃神。王俊凯时常想问,他怎么可以入戏得这么深,以至于让人误会井中那抹月亮的倒影真掺了他三分真心,于是头脑一热想要伸长胳膊去打捞。
如果可以,王俊凯认为控制自己精神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那口井,远离那弯水中的月亮。可是偏偏那个人不仅是他的长官,还是他的搭档。
因为时常出入王源的办公室和宿舍,刘洋还经常揶揄王俊凯,“你说师长是不是看上你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王俊凯感到无比厌烦。
十二月的第一天,白山下了很大的一场雪,能见度陡然降低。
这一个月里,他们并肩战斗的同伴——无论是人,还是战斗机,都一天一天地减少。土地变得焦黑,火光终日不灭,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留下的刺鼻气味。他们来不及去感慨战争的残酷,就又要整装上阵。歼击机的飞行轨迹如同一张庞大的网,笼罩着西南边陲广阔无垠的天空。
部队接到前方线报,蜂翅号便作为长机带领着几十架战斗机冲向长空。
这一晚本该和往常一样,王俊凯驾驶战斗机,王源指挥作战,投放武器,争取第一时间用大范围的轰炸占领制空权。
然而意外发生在蜂翅号从两万英尺高空向下俯冲的时候。王俊凯握着拉杆,窗外是一刻不停的大雪,星辰躲藏在云间,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视觉中看到的方位,和仪表中的不一样了——明明感觉飞机正在下降,但仪表却显示蜂翅号正在平飞。
王俊凯的手心不禁冒出了冷汗,而接下来,更加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看见窗外的雪花一瞬间消融,荒芜贫瘠的地面逐渐被绿意覆盖,黑夜变成白昼,和煦的阳光照耀万物,空气中飘来迎春花的芬芳。在他们的下方出现一条长长的河流,一只孔雀鱼跃出水面,浑身闪着青蓝色的幽光……
“王俊凯!王俊凯!”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那是你的精神图景!”
那是王源的声音。
王俊凯操纵拉杆的手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王源清亮的声线掀起一道刺目的白光,刹那的空白让他有了清醒的片刻。凭借出色的飞行经验,他几乎立刻就辨别出自己是陷入了俯仰错觉,才会认为飞机正在下降。
在加速度作用下,前庭感受器的知觉不再值得信任,现在唯一应该做的,是相信仪表。
王俊凯镇定了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看向仪表……
仪表呢?!
低下头,他错愕地发现自己手中竟然只抓着一缕没有形状的风。而他的双脚踩着坚实的地面,从那里,一片新绿蜿蜒而生,瞬间覆盖目光所及之处的土地。再一仰头,成片成片高大的白桦林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灰白色的树干,三角形的绿色叶片,树杈交错的缝隙间,天空一碧如洗,云朵如同松软的棉花,怡然自得地浮游……
他几乎要沉浸在这样的景色中,下一秒,鸟类的嘶鸣划破长空,将湛蓝的天空撕开一道血色的口子。
王俊凯看不清那是什么,只隐约辨认出一团炽热的火光正从遥远的天际俯冲而来。
“闭眼!”他听到一声厉喝,“王俊凯,闭眼!”
“从这一刻起,相信我,相信我就是你的眼睛。”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环绕,无边黑暗中,王俊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带着他飞向万里高空。那是一对鸟类的脚爪,有锋利的倒钩——是老鹰吗?他本该惶恐和害怕,这一瞬间却偏偏不着边际地猜测起这些东西来。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他的身体贴着柔软的羽毛,那些羽毛像火一样炽热沸腾。
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又再次陷入了安静,几秒后,耳边传来熟悉的发动机轰鸣。王俊凯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眼前依旧是茫茫雪夜,星辰隐藏在云层之间。
他后背被冷汗彻底浸透,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打捞出来一样。
“没事了。”王源在他右边喘着气说,“是神游。与飞行错觉同步发生的神游。”能见度低的飞行环境下,这样的情况是谁都无法料到的偶然,“你刚才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我把你带回来了。”
“任务还在继续。”
王俊凯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不超过半秒的时间。
在这半秒里,他只看清了王源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往常一样明亮澄澈,闪着流动的光。它像千里冰封的鄂卓湖,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涌的湖水;又像迷雾中的桦树林,是他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那样的眼神是看着谁,是透过他的身体注视着怎样一个陌生却完美的灵魂?
不知从何而起的痛与恨穿越岁月的长河,像藤蔓一样爬上王俊凯的心头。
在那漫长如几个世纪的神游里,他和王源共用着这双美丽的眼睛,腾焰飞芒地破开了陪伴他二十多年的精神图景。
他恨自己竟会在那瞬间,荒唐地爱上了这双眼睛。
雷达在此时显示了敌机的方位。
王俊凯浑身一震,操纵着拉杆,全神贯注地朝那几架B-24猛冲了过去。王源立刻发号施令,几十架战斗机跟随长机疾飞。蜂翅号灵活地从右后方绕出一个毫无破绽的S型曲线,双头豹的利齿紧咬住对方的指挥机。距离缩短到四百米时,王源敏锐而精准地击中了它的发动机。
那架B-24冒出浑浊的烟,紧接着,刺目的火光喷涌,飞机尾翼在夜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火舌,世界霎时亮如白昼。
……
返航的途中,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到蜂翅号安全降落在停机坪,王俊凯才低着头,沉声道:“那是什么?”
“嗯?”王源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鹰吗?”王俊凯扭过头,“燃着火的鹰?还是鸟?”他补充,“你的精神向导。”
王源笑了笑:“你以后会知道。”
“是秘密?”王俊凯追问,眼睛死死地盯着神色温和的指挥官。
“你最近精神状态稳定吗?”王源答非所问,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你知不知道陷入神游很危险?你差点就没命了!”
“您不是把我带回来了么。”王俊凯抿着唇,侧脸线条在阴影中宛若刀削斧凿,英挺异常,“……还要谢谢长官。”
“谢什么?”王源摘下头盔,汗湿的额发甩了甩,露出光洁的额头,“所以啊——如果我们结合,不就没有这档子事儿了吗?”他又提起这一茬,“只要建立起连结,我的精神力可以确保你不会再次陷入神游。再说了,你不是想看我的精神向导吗?”
“……”王俊凯只觉得有块石头堵在胸口,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正常的哨兵和向导,单独相处这么久,也该处出感情了吧?”王源自嘲道,“我的向导素对你来说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他一边说,一边蛊惑般凑上前来,形状优美的嘴唇近在咫尺。
王俊凯目光闪烁,他听到自己胸膛中无法掩盖的狂热心跳。
诚然,他无法抗拒空气中那些刻意为之的薄荷香气,可是……
王源胸前有什么金色的东西随着前倾的动作从领口掉出来,金属链条在空气中晃了一晃,刺痛了王俊凯的眼睛。
蜂翅号这个巨大的铁皮像一座牢笼,又像一层屏障,隔绝了现实世界呼啸的风雪。
“您说喜欢我,那您喜欢我什么?”王俊凯突然问。
“很多啊。”王源低头顺手把玩起胸前那只怀表,指甲擦过它精致的雕刻纹路,“你驾驶技术一流,聪明,正直,坦率,有担当,有正义感,还有一颗坚定的心。”他顿了顿,“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开得了蜂翅号,也不是每一个哨兵都能在面对我的向导素时有这样的定力。”
最后一句显然是戏谑的玩笑,但也是事实。王俊凯握紧了五指:“您怎么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呢,您不了解我。”
“或许吧……”王源没肯定也没有否认,短促地笑了一声,“那我问你,你不喜欢我什么呢?”
这是多么傲慢的问句,王俊凯定定地看向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如此拧巴,像和自己较劲。
不喜欢他什么呢,他明明这么好,不喜欢他什么呢。
不喜欢他有过去,不喜欢他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是因为经历了某个人,不喜欢那个人扎根在他心里,像大树一样开枝散叶。
王俊凯没有开口。
半晌,王源牵起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唇色苍白得不正常。而后,他缓缓地抬起了眼皮。
太近了。
四目对视,这一刻,王俊凯发现自己撞上的那对眼眸,何止是一汪湖水,一片树林。那是难以描述的宇宙苍穹。无边的孤独,无尽的荒凉。无数的感情在这里浓缩成一个致密的奇点,静待着大爆炸的契机。
王源换下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竟是如此悲伤地望着他,用力得如同最后一眼,好像他的沉默是趁他不备陡然间割破肺腑的利刃。
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从空气中涌来,狠狠地扼住了王俊凯的脖子。
王源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他凭什么要这么难过。
王俊凯几乎脊背颤抖。
太奇怪了,他想,是因为王源的共感能力太强吗,否则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山不由分说地压在他身上——否则他怎么会将这份痛苦感受得如此淋漓尽致。
他看见王源胸前的那只怀表和同盟国的徽章一起反射出低温的光,宇宙中原子分子复合成气体,气体凝聚成遥远的星云。
仿佛着了魔,王俊凯伸出手,像是好奇心作祟,又像是不受控制般想要去触碰那块冰冷的金属——要看看它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包裹着如何闪光的记忆。然而颤抖的指尖尚未抵达,王源立马紧张地将那东西握在掌心,用力到消瘦的腕骨泛起青筋,好似害怕它被玷污和掠夺,又害怕被谁撞破心底不可言说的心事。
那一瞬间的防备让王俊凯猛然惊醒,宛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回了现实的世界。
他终于明白了。
王源此刻的悲伤和深情不是为他,而是为了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接下来的一周,王源上校都没有再“纡尊降贵”地对他进行专属精神疏导。
这本来也是额外的馈赠,王俊凯告别了特殊关照,便同其他哨兵一样,统一接受医疗队中向导的安抚。他排在最后一个,进门的时候,坐在桌前的向导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王俊凯一言不发地撤下屏障,那位温柔的女性向导便握住了他的手,开始熟练而格式化地调节哨兵的五感。
与王源的天马行空不同,这位向导安抚的步骤井然有序,一看就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微小的电流在神经中涌动。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阵热烈的、来自夏天的风,想起它在自己精神图景中信手拈来的春雷与细雨,想起它是如何轻而易举地让那个世界一夜之间从立春走到惊蛰。当这阵暖风变得更加具化时,它是一只燃着火光的鸟,有着巨大的翅膀和柔软的羽毛,俯仰之间就能飞到两万英尺以上的高空。
越是回忆,王俊凯就越是无法集中精神,只觉得现在接受的安抚都如隔靴搔痒——明明这已经是最专业的医疗师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或许这与人无关,他只是被纯净的S 级向导素惯坏了,过一阵就会习惯过来,这也正是戒掉它的好时机,尽管必然要经历痛苦的戒断反应。
于是王俊凯又开始失眠,甚至症状越发严重。
几天后,他开始怀疑这并非是什么不习惯导致的,而是之前一次重伤留下的后遗症——毕竟那一次差点去了他半条命,在塔里休息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恢复过来。
幸运的是,这一周风平浪静,大半时间都在营地休整和训练,不用担心上战场时失控,而同样的,他也没什么见到王源的机会。
下午白山下了雨,空气冰冷又潮湿,王俊凯去军医那里开了点向导素,希望可以稍稍抵御今晚的失眠。回到宿舍,他看见一群人正围在刘洋床边,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王俊凯不甚在意地脱了外衣,将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袋子放在桌上,轻微的声响终于让那伙人注意到他。刘洋把脑袋探出人群,喊道:“俊凯,你回来啦?”
王俊凯被他喊得一愣,疑道:“你有事找我?”
刘洋朝旁边看了一眼,那些人挺识趣地散了。他又转回目光,搭上王俊凯的肩:“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你不是知道王源上校的情况嘛。”
“什么情况?”他皱眉。
“丧偶呗。”刘洋回,“向导失去另一半,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再结合,这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了。万一哪天他在战场上陷入混乱,我可不想陪葬。”
“他可以调节。”王俊凯道,“混乱又不是神游,没有那么危险。”
“不仅仅是混乱,俊凯。”刘洋打断他,“我想说的——”
“是永昼。”
王俊凯愣住了。
留着寸头的哨兵表情严肃,继续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在西野海峡时,王源的精神共鸣波及了整个海峡的哨兵和向导吗?失去哨兵的向导就像随时会爆的炸弹,更何况他精神力的影响范围这么广……再说,你不是也知道吗?他从没放出过他的精神向导,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一定有问题!如果他陷入混乱,很可能会直接进入‘永昼’,那和死了也没区别了。”
王俊凯握紧了拳头。
他不得不承认,刘洋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尽管他能够感受到王源身体中蕴藏着稳定如山的强大精神力,也知道山不会轻易倒塌,但毕竟他和王源之间的精神力等级差得太远了——也就是说,就算王源实际上已经濒临崩溃,传递到他掌心的精神力也一样会是稳定纯粹的。
而“失去哨兵的向导就像随时会爆的炸弹”,这话也不是假的,历来多少血淋淋的例子都能证明——因为承受不了灵魂分裂的痛苦,随伴侣一同死去的大有人在,像王源这样还能带兵打仗的本来就是极少数。
他几乎立刻想起那双饱含痛苦与悲伤的眼睛。
仔细回忆起来,王源曾无数次潜入过他的精神图景,那他的呢?他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真的像刘洋所说,他在精神崩溃后进入“永昼”,那后果谁都知道,王源的意识会永远地消散,再没有恢复的可能——是因为如此,他才这样荒唐地急着要找人结合吗?
“所以呢?”王俊凯说。
刘洋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你不是找我有事吗?”王俊凯抱着胳膊,“想到什么办法?”
“哦对对对!”刘洋一拍脑门,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这个,涛子从他小舅那儿拿的,他小舅你知道吧?附院一把手。”
涛子是白山本地人,偶尔会回家一趟。王俊凯伸手接过那个纸袋,里面是几管淡蓝色的镇定剂。确实是附院的东西,管壁上贴着标记。
他拿出一管试剂,读出标签上一长串的拉丁文备注,眉头越锁越紧,随后将纸袋往前一送:“这是违禁品,军队里要用需要报批,先走流程。”
“哎呀,你就悄悄往他宿舍一放,又没让你亲手送给他,谁会知道是你送的呀?”刘洋卡了一秒,似乎也没想到王俊凯竟然连那些鬼画符都读得懂,“又不是害他,他看到是好东西自然就会收下了,难不成他还会自己举报自己不成?报批,报批那不得十天半个月,哪儿等得起啊,万一他明天就暴走了怎么办?
“为什么找我?”王俊凯问。
“还用问吗?”刘洋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和王源上校走得近,又经常去他那里,方便啊。”
“……”王俊凯淡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如同锋利的刀刃,“这事儿还能想别的办法,再说,王源上校心里一定有数,不会拿这么多战友的命开玩笑。”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我这不是好心吗?”刘洋夸张地扯着嘴角,“这又不是常用药,咱们这里根本开不到,现在只有附院有,怎么就不能给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我说不行,是规定就不行。”
“你这人……你这人真他妈是一根筋!”
王俊凯没管刘洋在身后骂骂咧咧,他把桌上那只装着向导素的袋子放进抽屉,然后径直出门,去了军区停机坪。
大雨还没有停,这样恶劣的天气显然不适合飞行。淌过雨水的军靴沾了不少黑色的泥,王俊凯用力在地上蹭掉边缘的污垢,才举着伞,一步步踩上蜂翅号的阶梯。
雨水拍打着银灰色的铁皮,他轻轻伸出手,座舱盖的边缘有两个名字,标志着这架战绩辉煌的“空中魔鬼”目前的归属——
"Col. Y. Wang. Guide."
"Ssg. J.K. Wang. Sentinel."
水滴从黑色的字迹上淌过,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
在那两串名字的下方有一个弹孔凹痕,是前几次的任务中留下的。那枚曳光弹在王俊凯转向前打中了蜂翅号,所幸这架战机装甲够厚,他们才得以平安返航。
这当然不是王俊凯第一次上战场,在驾驶蜂翅号之前,他更是开过无数的战斗机,与它们一起出生入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蜂翅号有着莫名的熟悉和信任。对他来说,那似乎不是钢筋之躯,它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从他第一次坐在那里、第一次触摸到拉杆、第一次用力蹬舵、第一次操纵着它飞向长空时,这种感觉就在他的血液中沸腾。
他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和蜂翅号有着特殊的缘分。而身旁的那个人也是。
在他驾驶战斗机时,那个在右座负责武器投放、对地攻击的人,那个与他一起出生入死、让他坦然交付后背的搭档——也仿佛与他有着某种特殊的缘分。
一闪而过的念头像一根又尖又细的针,刺穿他的神经。
“王俊凯?”
磅礴的雨声中,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念着他的名字,不重不轻,非常平和的语气。
王俊凯缓缓回过头。
巨大的雨幕中,王源右手举着一把黑色的伞,雨水从伞面倾泻,发出噼啪的声响。他依旧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军装,胸口金色的双头豹徽章闪闪发亮,腰间束着黑色的皮质腰带,一双长腿线条笔直,裤脚束进锃亮的军靴里。而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拎着一瓶伏特加,透明的瓶身已经被大雨淋得沾满水珠。
“你怎么在这儿?”王源问。
王俊凯迟疑了几秒,撑着伞从阶梯上走下来,在他面前站定:“我……只是来看看。”
好几天没见,再次面对这个人,他竟然有些紧张。
王源仿佛又变成初见时那个遥远的人,隔着人海轻轻扫一眼,千里冰封的鄂卓湖就出现片刻的松动。
而王源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又露出那副不在意的神情,耸了耸肩,将手中的酒举高:“有空陪我喝两杯吗?”
“在哪里?”王俊凯皱起眉,似乎一下就看穿他的心思,“上校,您应该知道在战斗机里是禁止饮酒的吧。”
“……”王源挺没劲似的瞥了他一眼,“算了,就知道你要这样说。”
雨下得太大,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两人便就近找了个静音室。风扇发出均匀的白噪音,让哨兵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王俊凯这时才猛然发现,作为一个年轻的未结合哨兵,在这样的环境中与一个同样未结合的向导独处,实在不是什么正常的举动——何况他俩之间还有着纠缠不清的“暧昧关系”。
他开始庆幸自己虽然五感一般,但至少有超强的克制力。
王源看上去压根不在乎这些,他把那瓶伏特加往桌上一放,沉声道:“明天我要去趟首都——有个会议要参加,这期间会安排其他向导和你搭档,先提前知会你一声。”
“去多久?”王俊凯下意识问。
“五六天吧。”
开个会要这么久吗?王俊凯想问,却只是怔怔地盯着桌上那个透明的酒瓶。
伏特加酒质澄澈,没有任何额外添加的味道,纯净凶猛的烈性刺激直冲口鼻,仿佛能麻痹人的神经。
两个人喝得都不多,平静且节制,但好像又都有点醉。王源白皙的脸颊晕出一抹浅浅的绯色,嘴唇被无色的酒精染得血红。他没力气似的趴在木桌上,双手交握,支着线条凌厉的下巴,轻声说:“有个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牺牲了,这次去首都,正好能赶上送他最后一程。”
“是……在雪鹰大队时的战友?”
王源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百折千回,最后都化作喉间一声沉闷的叹息:“嗯。”
王俊凯垂下眼睫,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战争就是这样,炮火之下到处都是腐烂的气味,城镇轰成废墟,家园面目全非,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
他见过太多的尸体,完整的,残缺的,陌生的,熟悉的……他们是谁的朋友,谁的爱人,谁的子女,那一张张年轻但血肉模糊的脸曾经有过多明媚、多英勇的笑容,渐渐不再会有人知道。
战场上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命悬一线,他们需要残酷而坦然地面临生离,面临死别,面临很可能永远无法抵达的明天。许多来不及说的道别,就这样再也没机会说了,如同枪口的硝烟一般被吞噬在漆黑长夜。
明天不会为每一个人如期降临,但他们依旧要为可能到来的拂晓而战。
王源当然比王俊凯更明白这一切,明白这个时代不允许人花太多精力去悲伤和痛苦。他沉默地喝着烈性的酒,入喉穿心,伤筋动骨,但无损躯壳。他仿佛已经习惯了离别和孤独,就像那一年痛失所爱,他也没有倒下过。
雨一直下到晚上,这个夜晚出奇的安静。
在温和的白噪音里,王俊凯不知不觉地撤下了自己的精神屏障。他闻到空气中除了伏特加的酒味,又隐隐混着薄荷的冷冽香气,只有一点点,是醉酒的王源不小心露的拙。
欲望是野花上新鲜的露水,风一吹就滚下来一颗。薄荷味的风轻拂在王俊凯的脸上,咫尺之遥的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明亮,嫣红的唇沾着醉人的酒,叹息似的微张,露出一点莹白牙齿。
他在理智苏醒之前,抢先一步吻了上去。
这一记吻漫长而浓烈,伏特加的味道混合着瞬间充溢满室的薄荷香。王俊凯喘着粗气贴在王源的唇畔,与他交换着绵长的呼吸。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双唇的滋味,但现实远比想象美好千倍万倍。王源的嘴唇很柔软,柔软到他不忍心吻得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地舔舐,甚至牙齿都忍不住微微打颤。他收拢了双臂,将纤瘦的向导搂在怀里,压在木质的桌板上,空了的酒瓶滚落到地毯上,发出一阵闷响。
王源看穿了他的紧张,主动地张开唇齿回吻着。他悄悄地半睁开眼,将对方动情的神色尽收眼底。那双深如寒潭的桃花眼被藏在薄薄的眼皮之下,纤长的睫毛扫下阴影,线条优越的鼻梁贴着他的鼻尖。王源再次阖上眼,心中泛起汹涌的酸涩,属于王俊凯的荷尔蒙瞬间包围了他。
他轻轻抬起手,覆在了哨兵搂在他腰侧的手背上。
一阵暖风相送,王俊凯的世界里再一次春雨阵阵,润物无声。
这一吻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二天王源果然去了首都,军队上下都在传,这一趟师长的军衔该是要升了,再升就是少将,大概率要调往首都军区。
这事王源临行前没有跟王俊凯透露过半个字。
他听到那些传闻,也只是“哦”了一声。晋升,调往首都,对王源来说当然是关乎前程的大好事,这些年来他战功赫赫,尽管有人心存质疑,但也没人能否认。
那是他应得的。
他和王源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一点零星的交集是如流星坠落般的意外。命运本该如此。
可谁知道,传得言之凿凿仿佛板上钉钉的事儿,半路就出了岔子,原本应该五六天之后才回白山的王源,竟然在第三天的凌晨就秘密回到了基地,而和他一同从首都军区赶回的,竟然还有萧成文元帅。
知道消息的时候,王俊凯刚刚从歼击机上下来。他快步朝宿舍狂奔,脑海中回荡着飞机落地后几个地勤的聊天。
“……好像是他被人举报私藏违禁药品吧,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调查组还真在他房间搜到了东西。反正闹得挺大的,会也没开完就提前让他回来了。听说元帅都一起来了,可能要树典型严肃处理了吧……这下晋升什么的应该都没戏了。”
刚上楼梯,王俊凯眼前就出现了要找的人。那人看到他立刻心虚地回过身,王俊凯哪能让他跑,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揪住对方的领子,将他按在墙边,恶狠狠道:“刘洋!是不是你!”
“咳……”刘洋被他这一下抓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试图去掰开脖子上的束缚,可却一点用都没有,“靠……你……你不放开我,我他妈怎……怎么说?”
王俊凯怒视了他一会儿,桃花眼中乌云密布,而后用力地撒开手。
“咳咳咳……”刘洋捂着脖子,“王俊凯,你他妈失心疯了吧,关我什么事儿?”
“你敢说王源被查的那个违禁药,不是你偷偷放到他那里的?”
“……”刘洋沉默了两秒,梗着脖子道,“……你能找出证据么?”
“你他妈是故意的是不是!”王俊凯瞠目欲裂,眼看又要上手,“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个后手?你他妈真够阴的——”
“靠!”刘洋立刻喊起来,“真不是!举报那档子屁事儿真特么不是我!我对天发誓!”
“——我们费尽周折找来这些药,不也是为了白山歼击师,为了同盟国吗!这他妈就是我的家,我们的家!”
他最后这样说。
……
指挥官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应该是有人刚刚进来。王俊凯做了个深呼吸,强行压制下自己的情绪,如往常一样象征性地叩了两下门之后朝前迈了几步。
“报告——”他话音未落,意外发现办公室里不止一个人。
正在讲话的萧成文回头看见他,眉宇间有一刹那的惊诧,随后他又变回横眉冷对的模样,咳嗽两声,皱纹都透露着威严:“什么事?”
“萧元帅,”王俊凯也没紧张,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我有事想汇报。”
萧成文皱着眉,人到中年,他脾气也比年轻时好了很多:“你说。”
王俊凯看了站在元帅身后的王源一眼,缓缓道:“那些镇定剂不是王源上校的。”
“哦?”萧成文挑眉,“你怎么知道是‘镇定剂’?”
毕竟违禁药品那么多,而这一次搜查的种类是调查组严格保密的。
“因为我本来就知情。”王俊凯坦率道,“我说了,那些不是王源上校的。他不知道这件事,是无辜的。”
他一边说,一边去观察王源的神色。后者在听他说“知情”时明显脸色一僵,连唇色都毫无征兆地白了下去。
萧成文:“那你说是谁的?”
“是‘我们’的。”王俊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们的?”萧成文道,“你们有什么理由?”
“因为担心。”王俊凯陈述事实,听起来有板有眼,“因为担心王源上校的……”
“王俊凯!”
“出去。”一直没说话的王源突然开口打断他,语气冷淡,“你先出去,这与你无关。”
“长官……”
“出去!”
王俊凯死死盯着王源的脸,直到那人率先移开了目光,他才憋下一口气,走了出去。
“这小子,”听到房门咔哒一声合上的声音,方才一直面色冷峻的中年人突然笑了一声,“他还知道法不责众。”
王源勉强扯了个笑。
萧成文又问:“听说你让他开了蜂翅号?王源,你怎么想的?你让他驾驶,你做他的领航员?”
“我本来不就是蜂翅号的领航员吗?”王源淡淡道,“有什么不对?”
“那能一样吗,那时候蜂翅号的飞行员可是首席……”萧成文说了一半便停住了,转了个话头,“所以你是在锻炼他?”
“算是吧。”
“那你是希望他可以变成……”
“没有。”王源摇头,目光坚定,“我没有对他产生任何要求。”
萧成文向后靠在桌子上,点燃一根烟:“那为什么?”
“上个月在老何那儿做了次检查。”王源说,“他建议我停飞。”
“所以你的精神是真的出了问题?”萧成文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真的需要镇定剂吗?我这里可以批特例,让你先用后报。”
“不用。”
“那……”萧成文迟疑了一下,才说,“你要不要暂时离开前线?调你去首都参谋部怎么样?”
“不去。”王源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白山现在需要我。”
听了这话,萧成文皱起眉,烟头的火光一明一灭:“你确定他们需要你?需要你还会有这档子事?你看不出来他们不服你?我看调你回雪鹰大队都比在这里好。”
“我确定。”王源笑了笑,“就是因为有这件事,才更确定——白山需要我,这群兵也需要我。”
萧成文知道这个人一旦决定就不再有转圜的余地,只能妥协道:“那镇定剂呢?好歹也能压制一下,如果你需要,下午就可以送来。”
“真的不用,”王源说,“如果要说镇定精神的药……我有。”
萧成文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把人当药?”
王源不置可否。
“所以你怎么还没有跟那小子结合?”萧成文语气有些急切,“王源,我可不想哪天在首都听说你机毁人亡的消息——我没跟你开玩笑。”
王源苦笑一声:“不瞒您说,这事儿真比我想象中难。”
“有什么难的,你以前怎么追人的?”
“我压根没追过。”
“哦……”萧成文抖了抖烟灰,“那当年……是那个谁追的你?”
“……也没有!”王源喉结滚了滚,立刻否认道。
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呢,他都没有印象了。
他们那时是两小无猜,天生一对,好像是命中注定、无法抗拒的缘分。
“对了王源,还有一个我得提醒你啊。”萧成文叹了口气,“这次的事儿说大不大,但罚还是要罚,不然塔那边说不过去。”
“嗯。”王源点点头,“我明白。”
他被罚了个不轻不重的禁闭,还为写检查耗费不少脑细胞,晋升军衔与调去首都军区的事自然也不了了之,王源将依旧留在白山歼击独立师任一级指挥官。
王俊凯听闻风声后当晚就去找了王源——然而理所当然地,被禁闭室站岗的哨兵拒之门外。
他煎熬了几日,直到处罚期结束,才在基地停机坪见到明显消瘦下去的人。
“听说你在找我。”王源慢条斯理地戴上黑色的皮质手套,全钢结构的斯捷奇金冲锋手枪别在腰间,反射出锃亮的光泽,“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王俊凯定定地站在对面。
白山冬日凛冽的寒风中,哨兵柔软的头发被吹起,露出一对锋利如刀的眉毛,狭长的桃花眼深不见底,如他精神图景中永不凋零的春天一般彰显着强大迷人的生机。
“对不起。”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却只说出这一句。
王源怔了怔,旋即轻松道:“如果是为镇定剂的事,那么不需要。我知道跟你没关系——况且我本来也没有想过要离开白山歼击师。”
去首都这一趟送完了兄弟最后一程,提前被召回,他也没有什么遗憾。
“如果是为了那天呢。”王俊凯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静音室的那天。”
王源的面色立刻白了几分。他勉强支撑着沉重的五官,竭力维持脸上无坚不摧的完美表情。唇上的滚烫还留有余温,他的心脏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缠绕拉扯,另一端系着重石,狠狠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为这一秒的拉扯痛到失去呼吸的力气。年轻英俊的战士站在他的对面,宛若视而不见。
“我确实爱上你了,王源。”他说,“这是我的错。”
“你问我不喜欢你什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我不喜欢的——是我发现自己爱上你这一回事。”
暮霭沉沉,哨兵的脸孔如同面色模糊的远山,巨大的蜂翅号背后升起一轮不可触摸的月亮,夜色宁静,炮火在云霄间穿梭,不灭的白光浩浩荡荡,永远光明磊落。
新年将至,轰炸昼夜不息,战局愈演愈烈。
自同盟国英勇的战士将敌国的海军舰队夷为平地,夺得制海权,战争正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子弹是夺命的魔鬼,万千尸体开辟出一条被血浸泡的长路。炮火连绵中,双方的精锐军队逐渐向西南边陲的方向挺进集结,地处关键位置的白山恐怕将要成为这场绵延六年之久的战争最后的决胜场。
蜂翅号已经在西南上空激战两天两夜。
50个小时前,他们接到来自前方的秘密线报,在王源的指挥下于凌晨偷袭了敌方的空军基地,20万余吨炮弹击毁了敌军地面的歼击机、轰炸机、侦察机合计642架,并使得对方的发电设施陷入半瘫痪状态。
然而,正当第三日的黎明亮起第一缕曙光,血色的太阳从海面冉冉升起,五感超群的哨兵们听见海平面的另一端,传来战斗机响彻云霄的巨大轰鸣。
如同死亡的召唤。
瞬间,前一秒刚刚松下一口气的人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敌军的支援提前了一天赶到,这意味着他们有一个集团军已经全军覆没。
肃穆悲壮的气息瞬间爬满每个人的脸庞。
风挡外的大海闪着粼粼波光,一望无际,远处的太阳释放出灼热耀眼的火光。
熟悉的连绵山峰,沙沙作响的白桦林,绿宝石一般镶嵌在白山的鄂卓湖,银白的冰雪,落雨的屋檐……世界仿佛逐渐远去,他们是盘旋在长空的孤鹰。
敌方早已设伏的飞行集团逐渐逼近,面临数量远远大于他们的战斗机与轰炸机,葬身海底像是唯一的选择。
轰鸣声刺激着鼓膜,王俊凯娴熟地操纵蜂翅号,如同划破长空的闪电,第一个穿过漆黑的云层。
无论如何,这一天的拂晓已经为白山歼击独立师降临了,万丈早霞将蜂翅号庞大的机翼照射成浅浅的金色,它是进攻的苍鹰,是战无不胜的空中魔鬼,在它熟悉的蓝天呼啸。
王俊凯看向右侧的搭档,指挥官的侧脸在窗外朝霞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庄严。他目视着前方,睫毛根根分明,如同洒了金色的阳光,干燥的嘴唇起了皮,紧紧地抿着。
王源作出决断的速度相当快,不出片刻,整个机群都接收到了来自指挥官的指令——
“全体哨兵撤下精神屏障,向导终止任何形式的安抚。”
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这种时候撤下精神屏障,无异于叫他们去送死。
是要放弃吗?
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能放弃!他们是战士,他们为同盟国而战,为家园而战,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愿意将骨灰长埋在荒芜凄凉的边境,但绝不会在尚有一丝气力的情况下束手就擒!
战火滔天里,歼击机在空中划出的飞行轨迹如同一声长久的哀嚎。
“不是放弃。”王源清冽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泉水一般,断断续续地从信号极差的无线电里传来,混着刺耳的杂音,“不到最后一刻,同盟国绝不放弃。”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哪怕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他也绝不会放弃。
强硬的命令又在无线电中重复了一遍,王源闭起眼,呼啸的精神共鸣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覆盖了天空。
坐在他身侧的王俊凯一刻也没有犹豫,迅速撤下了自己的精神屏障。即便两颗心隔着万重山,可“信任”仿佛是他对王源与生俱来的本能。
转瞬之间,轰鸣声从颅骨中穿过, 战斗机发动机运作的声音,子弹推出弹膛的声音,气流涌动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响几乎将哨兵的头骨震碎。负荷过载,理智片片瓦解,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拉杆。
就在此刻,一阵熟悉的暖意袭来,如同清风拂过荒野,隧道终见光明,那些叫人发狂的巨大轰鸣顷刻间化为无数锋利的碎片,从天空纷纷降落。
在他之后,无数的哨兵服从命令,也重复了这样的过程。他们操纵着战斗机,感觉到自己的混乱不堪的精神世界正被一阵温柔又强大的风席卷,那股力量并不猛烈,春风化雨一般,浅浅地埋伏在神经与血管之中,如同蛰伏的野兽……
——是谁?!所有向导都已经停止安抚了,这股力量又从何而来,是敌是我?!
这实在不像是己方正常的安抚和梳理——因为狂躁的因子没有被抹去,风过后,哨兵们依旧混沌,飞行编队的阵型没多久便开始散乱,毫无章法,如同没有进行过战前部署一般,一盘散沙。
那抹精神力就像是落在地面的残影,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敌方显然也发现了这一边的情形,立刻士气大振——敌国向来以“向导数量多”为利,同盟国哨兵的混乱无疑是一举歼灭的天赐良机。
失去屏障保护的哨兵在战争中如同失去了铠甲与兵刃,手无寸铁地暴露在敌人的狙击范围内。
很快,王俊凯感觉到一股更加明显的精神力闯入了自己的脑海,不断地侦察摸索,试图操纵他的思维,攻击他的精神世界——是敌军的向导。
他们想要通过精神层面进行大范围的攻击。
相信不仅是他,所有哨兵应该都或多或少被侵入了精神领域。
王俊凯用残存的理智勉强控制着作为长机的蜂翅号在不断开火的敌机之间穿梭,头颅中像有千万根针穿过,浑噩中,他听到身侧那人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宇宙传来,飘渺而虚无。
“坚持住。”王源说,“再坚持一下就好。”
战火一刻未停,敌军很快辨认出指挥机的所在,立刻朝着蜂翅号集中火力。
王俊凯额前布满细密的汗水,不断往下流,几乎沾湿了睫毛。他驾驶着战斗机以一个漂亮的蛇形转弯闪避过炮弹,然而没能甩掉身后几架紧追不舍的敌机。
哨兵定了定神,强压下躁动的情绪。几秒后,他果决地断开了电传操纵系统电门,猛地向后拉杆,蜂翅号瞬间达到425公里的时速——机头急剧上仰到将近120度的大迎角,几乎变成机尾在前的局面。电光石火之间,王俊凯再次冷静地推杆,将机头压下,飞机顷刻间又减速至时速110公里。
一眨眼的功夫,蜂翅号如同闪电一般从敌人面前一闪而过,消失于空中。
等回过神,那架战神一般的歼击机已经在他们身后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如同虎视眈眈的魔鬼。
这样神乎其技的操作令敌军猝不及防,瞬间乱了阵脚,完美的飞行编队出现了一瞬间的破绽。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里,蛰伏的野兽终于苏醒。
封锁在精神世界的那抹残影突然从地面爆发,如同肆虐的火山岩浆。那股强大的精神力令同盟军所有哨兵浑身发烫,而王俊凯立刻便领悟了。
是王源。
只有他能做到——用逆天的精神共鸣将精神力的残影寄存在盟军每一个哨兵体内,当敌方被混乱的盟军诱导,妄图用向导优势进行反控制时,才会开启这抹悄无声息的残影真实的威力。
果然,那抹残影化作一团势不可挡的火光,追逐着敌方向导潜入的精神力而去——而之后,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王源留下的残存精神力竟然在这几分钟的蛰伏里,顺藤摸瓜地打通了敌方向导与哨兵之间的“通道”——王俊凯不知道这样解释是不是准确,但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就在那团火光冲上云霄时,燃线瞬间被引爆!
几乎同时,敌军的战斗编队刹那间溃不成军,原本平稳飞行的战斗机开始横冲直撞,急速下落,或是进入失速尾旋……
那是敌方哨兵飞行员受到精神影响最直观的表现。
如此精准的群体控制,如此广阔的共感范围,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在盟军中绝无仅有,在历史中也闻所未闻!
“等等……右上两点钟方向!那是什么?!!!”
无线电中传来一声惊呼,所有人都下意识朝那位飞行员所说的方向看去。
白色的云层间隐隐有金红的光芒闪烁,一只巨大的翅膀舒展开来。
它带着火,带着光,像是燃烧的金色和赤色,又仿佛周身聚满五彩的色泽。
“那是……一只鸟?”
“什么鸟,什么鸟是长成这样的?”
“是精神向导!”有一个声音喊道,“这一定是王源上校的精神向导!它到底是什么动物?!”
“孔雀?还是鹰?”
王俊凯朝副驾驶看了一眼,王源依然平静地目视着前方,双眼中似有火光燃烧。
没有错,王俊凯镇定地想,这就是当时带着他脱离神游困境的——那只无法看清的“大鸟”。
万众注目中,“大鸟”终于在层层迷雾中,露出了它神秘的模样。
花状的头冠,弯曲的鹰嘴,细长的脖颈,片片燃烧的羽毛。它自由地从云间飞出,庞大的羽翼扇动起风和气流,拖出身后耀目的璀璨羽尾。它如同终日不灭的火焰,盘旋在万里高空,霎时间照亮天地。那万丈光芒可比肩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只望一瞬便泪盈满眶。
“我操,那是‘朱雀’!是陵光神君——朱雀!”
“不,这不可能……”
“你他妈开什么玩笑!精神向导不是动物吗,怎么、怎么可能会是上古神兽!!!”
此起彼伏的惊呼在嘈杂的无线电中传递,没有人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哪怕是亲眼所见。
就连王俊凯都惊愕地睁大了眼——他知道王源的精神力强大,但没有想到他会强到这个地步——刘洋他们先前的担心,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荒谬。
“集中精神!”王源命令道,“战斗还没有结束!”
“目标70到90度之间,西北方向。”
这一回,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策。
同盟国的空军机群势如破竹,在朱雀巨大的赤色羽翼的护佑下冲出重围,成功击落敌方184架飞机,夺取了绝对的制空权。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王俊凯很快意识到,在之前的集火中,蜂翅号多处中弹,尽管暂时没有被击落,但应当也坚持不了太久了——更何况,它的油箱被击中,以这个形式下去,剩余的燃油不足够支撑蜂翅号顺利回到空中加油点。
恰在此时,一架敌机趁乱朝蜂翅号猛冲过来,王俊凯立刻操纵拉杆以超过时速540公里的速度向下俯冲,成功摆脱后,他们也已经偏离了编队。
这场空战接近尾声,同盟军以少打多,背水一战,却在最后绝地反击。劫后余生的心情让王俊凯拼命驾驶着战斗机,寻找其他合适的降落点——他们不能葬身在这里。
除此之外,王俊凯还发现……王源已经安静了很久,朱雀也消失在万里长空。
不知何时起,机舱内溢满了浓郁的薄荷香气。
王俊凯回过头,年轻的指挥官半低着头,双目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是释放那强大精神力的后遗症吗?!
这样的情形令王俊凯一颗心沉到谷底,巨大的担忧与恐惧让他几乎颤抖,心痛的感觉如同海上的风暴挟裹全身。
他想要观察向导此时的情况,可他却不能——他驾驶着盟军最高难度的歼击机,稍有差池都会万劫不复。这要求飞行员一刻也不能分神。他强行遏制住汹涌的情绪,死死咬紧了牙关,抓着操纵杆的手用力到小臂泛起青筋。
奇迹没有发生。
飞离海洋几乎耗尽了蜂翅号最后的燃油,发动机开始喘振,风挡也出现了条条裂纹——这架“空中魔鬼”,就要支撑不住了。
王俊凯几乎瞬时决定迫降。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关闭发动机,收起起落架,顶着飞机着地解体的压力,冷静地将它精准迫降在了海边无人的陆地。
巨大的冲击令蜂翅号受损相当严重,风挡爆裂,电子设备失效,但幸运的是,他们生还了。
飞机降落的地点太过平坦暴露,为躲避敌军步兵的搜查,王俊凯背起在落地时被他死死护住的王源,朝东南方向狂奔数十公里,直到腿软到一步都走不动。
他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山洞。将王源放下来时,王俊凯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臂与小腿都在飞机降落时受了伤,伤口又长又深,几乎见骨。他管不了这么多,将血污胡乱擦在军绿色的裤子上,蹲下身去摸王源的额头。
一片滚烫。
王俊凯刚要收回手,几根纤长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王源虚弱地睁开眼,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张,嗓音干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王俊凯……”他艰难地念着他的名字,“王俊凯……”
三个字如同点燃火苗,一触即发。
王俊凯失控般回握住王源的手,十指交缠。
皮肤相触的一刻,他周身也像燃起灼灼火焰。他想起太阳,想起那一日带着他飞上长空的朱雀,想起那团势不可挡的火苗……
是结合热!
王俊凯的脑海中理智清晰地闪过这个词,脸上立刻出现慌张的表情——王源竟然带着他一起,触发了会让人变为原始野兽的……可怕的结合热。
而此刻的王源……此刻的王源显然已经意识涣散,正主动地凑上来亲吻他的嘴唇,薄荷味的向导素肆无忌惮地刺激着哨兵发达的感官,所有接触的地方都像火一样烈烈灼烧。
王俊凯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应该想办法停下这一切。他以为他说清楚了,他以为他放下了。原来没有,原来这是那么难的事情。
他不光明,也不磊落。
即便王源心里有一个抹不去的人影,他依旧爱得不能回头。
他的错在这里,痛在这里,万劫不复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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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洞中的第三天,王俊凯设法从外面摘了些果子。
他无法确定他们此刻的方位,两人的精神和身体又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无法走远。况且敌军很有可能就在周围,只要遇上必然被俘——他们只能暂时躲避在这里。
山洞中升起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
雪地里根本长不出什么能够果腹的果子,外面甚至没有可以捕猎的动物。王源虚弱地靠着岩壁,突然轻声说:“新年了。”
“是吗?”王俊凯顺着他的目光朝洞口外望去——当然,只是一片漆黑。
但是他能想起每一年新年的景象。以前在首都时,跨年的夜晚会放起烟花,夺目的色彩在天空中绽放,如同战斗机飞出的绚丽轨迹。他会和同伴一起,爬上城市最高的塔尖,肆无忌惮地任那些漂亮的火光映亮自己的脸庞,再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当时的同伴……是谁?他都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也确实,过去了很多年。过去的面容模糊了,也是人之常情。
冬日的山洞寒冷无比,柴火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王俊凯坐到对面,从后面将王源抱住,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冷吗?”
王源在他怀中乖巧地摇摇头:“还好。”
他放任自己向后靠了靠,像只猫咪一样在王俊凯宽厚的胸膛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建立连结之后,涌动在两人之间的爱意便愈发明显,彼此都无法再忽略。
“王源……”
“嗯?”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王源抬起眼,用发顶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下巴,“怎么了?”
“他也是雪鹰大队的吗?”半晌沉默后,王俊凯问道。
王源愣了愣,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谁:“……对。”
“他很厉害?”
“嗯。很厉害。”王源坦诚道。
“比你还厉害吗?”
听到这句,王源不禁笑了笑:“或许吧。”
王俊凯收拢了抱着他的手臂,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嗅到熟悉好闻的薄荷清香:“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了,俊凯?”王源伸手覆盖住他环抱自己的手背。
“我只是好奇,你回答我吧。”
王源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火光的方向,神色有些游移。
“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缓缓道,声音透着无法言说的寂寞,“也是最残忍的人。”
王俊凯心如刀绞。
他不能克制地反复去想,王源也曾和另一个人建立过最亲密的连结,他们也会亲吻,拥抱,他会在那个人身下流汗流泪,为那个人的离开痛彻心扉,生生撕裂灵魂,活成另一个自己。
他强忍下钻心刺骨的痛,哑着嗓子问:“当时……是什么感觉?”
“嗯?”
“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那时候吗……”王源双眼空洞地望着远处,记忆层层翻搅上来,从脚底淹没到头顶。
那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巨大悲恸。
……
那一年夏天,王源遭人暗算,隐藏许久的卧底身份败露。丧心病狂的敌军对他用刑,给他注射特殊药物抑制了他的精神力,绑着他的双手吊在军营口示众,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皮肤完好。
就在那群人终于想要在西野海峡将他处决时,他的哨兵,同盟国首席歼击机飞行员,只身一人开着最普通的飞机,不要命地闯入了敌人腹地。
结果是,40艘舰船,200多架舰载攻击机,100多架水上飞机,还有当时在现场的敌军,都在那场战斗中与他同归于尽。
在恶鬼索命的西野海峡,他唯独护住了自己的向导。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架飞机在王源面前爆裂成碎片,滚滚浓烟在海上飘散,他记得自己有过嘶吼,但竟用尽力气也喊不出声音。那个名字哑在他口舌之间,只有喉咙里翻滚的浓浓热血记得。他无法支撑地跪倒在地,眼里通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拼命地想要抓住那一丝微弱的精神连结,却依旧眼睁睁看着它断裂。
那一瞬间,他好像被一把无法闪避的大刀生生劈成了两半,连灵魂都要一分为二。脑海中闪过那个人在风挡玻璃中对他露出的最后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坦然,那么明亮,就如初见时一样。
身体上皮开肉绽,肌腱下骨骼碎裂,而这痛,哪比得上心里的百万分之一。
王源痛得说不出话,发不出声,一点力气都没有,那是肝胆俱裂、心如刀割都不足以形容的痛楚,让他连活到下一秒钟都觉得漫长到煎熬。
压抑着他体内精神力的药物也被这无可比拟的悲恸稀释,他的痛苦冲破了单薄的身体,以精神共鸣的形式席卷了西野海峡绵延几百公里的海岸线,直接导致埋伏在那里的敌方军团还未开战就溃不成军,被后来赶到的同盟军一举歼灭。
那是没有人见过的力量。
而他们最后一次的搭档合作,神话般完成了“西野海峡大捷”这个盟军历史上里程碑式的胜利,为后续战事打开了局面。
……
柴火快要烧尽了。
王源不知道自己讲到了哪里,既不感觉悲,也不感觉痛了,只像是在念叨一个如影随形的顽疾。突然间,有一个吻落在自己的头顶,那么温柔,那么熟悉,好像能够抚平所有创痛。
“他一定很舍不得。”
王源抬眸:“……什么?”
“他一定很舍不得,丢下了你一个人。”王俊凯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突然有酸涩的东西从心口爬上眼窝,黑暗中穿行了过于漫长的时光,无数的海洋聚集在这个终于找到的出口。迟到了太久的眼泪,顷刻间翻涌而出,无穷无尽。
王源将脸埋在双手里,肩膀不住地抖动,终于痛哭失声。
王俊凯紧紧从身后抱住他,与他相连的灵魂同样撕心裂肺,痛彻肺腑。
“我还在。”良久之后,他说,“我会一直都在。”
……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万分寒冷的新年,他们真的看见了烟火。
炙热的火光映亮了洞口,瞬时从黑夜颠倒成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紧接着,一团团白雾升起,大地开始颤抖,无数碎石从头顶落下,温度急剧上升。
是云爆弹。
王俊凯与王源对视了一眼——无论外面有多凶险,持枪的敌人是否近在咫尺,他们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山洞。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云雾爆轰是利用氧气发生爆炸,冲击波会在密闭的墙壁上反复叠加,这是专用于打击掩体内目标的炸弹。几分钟内,爆炸现场就会严重缺氧,到时候就算不被炸成焦炭,在场的生物也会窒息而死。
幸好这颗云爆弹的轰炸并不是发生在他们这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俊凯摸了摸腰间的配枪,朝后拉住了王源的手。受伤的手臂还没有恢复,动一下就牵扯一阵疼,他闷哼一声,忍了下去,沿着石壁往前开路。
王源紧紧地回握住他,相叠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水。他从连结中感受到了王俊凯的恐惧,尽管这个哨兵面上毫不显山露水,不愿为他的向导带来任何负面情绪。明明已是生死关头,王源竟还是忍不住为此笑了起来。
是啊,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变过。
牵着他的那只手是如此宽厚,如此温暖,给他面对死亡也毫不畏惧的力量。
洞穴外的世界已是一片狼藉。树木倒塌,土地焦黑,不远处燃烧着刺目的火光。漫长的黑夜被恐怖的光亮唤醒,世界提前进入黎明,血肉腐尸的气味弥漫开来。
仿佛已到世界末日。
白山的冬天冰雪万里,极寒刺骨,积雪一直埋到小腿。两人艰难地行进了几公里,都渐渐意识到,以他们现存的体力和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再这样毫无头绪地走下去了。雪花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那血已经几乎变成黑色。
他们停在一处能够勉强当作掩体的滑坡,趴在地上悄悄往外看去,远处巍峨的群山之间,分明有着熟悉的光亮。
两人还来不及狂喜,头顶突然传来装甲车碾过地面的声音,一列列步兵从车上跳下来,开始紧密的巡逻,每一个人胸前都戴着紫色的桔梗状徽章。
——是敌军。
王源的心猛然狂跳起来,血管却在这一瞬与万物一起结了冰。
死亡的阴影刹那间笼罩在头顶,他想起万里无云的天,想起凋零的白桦树林,想起在秋冬交际就早早冰封的鄂卓湖。他还没有经历过白山的春与夏,没有见过暖风中的绿树成荫,没有目睹过同盟国最美湖泊在春风中波光粼粼的景象,只听说那会让人永世难忘。
太短暂了。
他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人,像要将他的轮廓深深刻在心底。
相逢的时间,实在太短暂了。
早知道如此,他不应该与他建立这个连结。可是后悔吗?他扪心自问——其实一点也不。从来都不。
王源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指尖泛起冰凉的寒意。
过了几秒,他悄悄测过了身,五指沿着极寒的雪,艰难地扣住了身边那个人的指节。
“王俊凯。”
哨兵转过来看他。他的脸上有条条血痕,漆黑的污痕横跨过鼻梁,头发乱得如同干枯的稻草,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心动的模样。王源的心脏却在此刻跳得胸腔都沉闷发痛。
“怎么……”强自镇定的王俊凯刚要开口安慰,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暖意。然后,他惊慌地发现自己的意识正被一阵风裹挟,飘荡起来,遥遥地俯瞰着废墟一般的大地。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浑身一震,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到了头顶——王源想要牺牲自己,为他开辟一条血路。
“不——”他想要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力气,他的思维和神经随着王源的手指跳动。他们的精神力相差得太多,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王源操纵。
“王俊凯,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王源望着他,杏仁状的眼眸在夜色中非常漂亮,王俊凯看第一眼就沉醉其中。
“其实镇定剂的事,是我自己举报的。刘洋往我宿舍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轻松地说。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对不对?”
“说起来真的好可笑。”这样说着,他真的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泪水,“因为我想让你在意我,因为我想要留在白山,留在你的身边。”
王俊凯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泪水从眼眶不断滴落,冲刷着面庞的灰尘。
不可以,不可以,求你了,求求你,不要——
“对了,还有这个。”王源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衣领中取出一个东西,郑重地挂在了王俊凯的脖子上,又小心翼翼地藏进他的领口。
——是那只王俊凯从前甚至不能触碰的怀表。
这一刻,王源把它放到了他的身上,如同给了他一个护身符。
“只要过了这一关,沿着这条路,你就能找到支援。”王源定了定神,在那双被咸涩眼泪沾湿的嘴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王俊凯,这一回,你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
他冰凉的手盖在了他的眼皮上,身后燃起一团炽热的火光,朱雀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
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之后,王俊凯的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睁开双眼,他看到的,是一个夏天。
一个终日暴雨连绵的,永恒的夏天。
海洋上刮起剧烈的台风,卷起惊涛骇浪,天边响起阵阵惊雷,闪电如同一道巨大的裂口,劈开阴沉的云层。
暴雨折断了茂盛的树木,堤防溃决,天塌地陷,王俊凯站在世界的中央,看见阴翳中出现一道赤红的光芒。
他以为那是姗姗来迟的太阳,可当它现出真面目时,他才发现那不是。
那是一只花冠凤尾的大鸟,周身散发着刺目的光芒。
是朱雀。
王俊凯突然间醍醐灌顶。
这是王源的精神世界——他竟然在最后一刻,将自己庇护进了他的精神领域之中。
顷刻之间,王俊凯感受到一股剧烈的悲痛,犹如万箭穿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一阵鸟类的悲鸣,他再次强撑着自己抬起头,看见那团终日不灭的火光,正毫无气力地从万里高空坠落而下,灿烂的羽翼被大雨淋湿,失去了往日五彩夺目的光泽。
“王源————”
王俊凯从不知道自己的吼声能够如此撕心裂肺,他尝到喉间浓烈的血腥味,周身卷起巨大的水花,那些连绵不断的雨和远方呼啸的海水统统流进他掌心的生命线,闪电如同远古的图腾,明灭在天的另一方。
无边的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轰鸣声响彻天际,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王俊凯赤红着一双眼,迅速地在雪地中匍匐向前,掏出了别在腰侧的冲锋手枪。空气中的焦味愈发明显,他从掩体后面探出头,瞄准着一朵朵紫色的桔梗花,毫不犹豫地按动了扳机。
这一批敌人显然不是刚才的那个部队,而是后来赶上的援军——王源还是赌错了。
他杀出的那条血路重新聚集起手持先进武器的敌人,王俊凯眼神如冰雪般寒冷,一边冷静地狙击,一边在焦黑的尸体中逡巡,寻找着他失去联系的爱人。
不是这个……不是……
王俊凯一边暗自庆幸,一边被更深的恐慌淹没,就在精神几乎要失控崩溃的当口,他的视线中出现了那个人。
他没有变成焦黑丑陋的尸体,他的面庞还是那么干净,明朗,嘴角甚至带着他最熟悉的笑意——只是胸前那一枚闪亮的双头豹徽章被子弹打成碎片,绽放出一朵血色的大丽花。
王俊凯的脑海中穿过一道尖利的嘶鸣,在一瞬间的晃神中,他看见一颗来自敌军的子弹正冲自己的胸膛而来,却突然失去了躲避的本能。
如同没有灵魂一样,他眼睁睁任凭那枚子弹,射向了自己的心脏。
……
再一次睁开眼时,王俊凯以为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可抬眼一瞄天地,竟然还是在这个滑坡之下,皑皑白雪一寸未减,或许半分钟的光景都不曾有。
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王俊凯颤抖着伸手去触碰自己被子弹击中的胸口,却碰到了什么质地坚硬的东西。随着他指尖一触,那东西竟然立即碎裂,摔到了地上。
他霎时反应过来——是王源在最后关头给他的那枚怀表,为他挡下这一枪,救了他的命。
金色的怀表裂成两半,他忍住浑身战栗,蹲下身去捡拾,拂去了覆盖其上的尘土,却在看清那张旧照片时突然忘却了如何呼吸。
那张让王源目光痴缠的照片,那张让他珍惜如生命、不容旁人触碰的照片——竟是两张万分熟悉的脸。
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的两个十几岁的青葱少年,脸上都涂着绿色与黑色相间的油彩,背景一看就是军校拉练的时候。
其中一个眉眼弯弯,笑起来时带着小小的得意,可爱的兔牙藏都藏不住;另一个稍高一些,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桃花眼,他也在笑,两颊现出猫咪一样的浅纹,尖利的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
那是王源——和他自己。
无数的碎片在王俊凯眼前闪烁,来自灵魂深处的阵痛潮水般涌来。
那些碎片在光影中变成一个个熟悉的画面。
他看到第一次的能力觉醒,看到他和王源在塔的登记处相遇,命运的齿轮仿佛就是从这里,开始了转动。
他看到他和王源一起进入了军校,一起开始夜以继日的训练。吃苦,流汗,想要放弃,又再咬牙支撑。身边的伙伴来了又走,他们却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走过十一二岁的懵懵懂懂,又进入少年的青涩烦恼。
他们怀着最纯粹的信仰,一起爬过漆黑的泥潭,穿过险恶的森林,翻过陡峭的高山,完成过数千里的奔袭。后来又一起上了战场,端起狙击枪,坐进以往只在头顶呼啸而过的战斗机。一个天才哨兵,一个天才向导,他们成为军团里赫赫有名的最佳拍档。
再后来,他们去参加了雪鹰大队的选拔,毫无悬念地被选上,于是从有山有水的故乡一路跋涉到了首都。连结仪式也是在这里举行,他们在队员们的祝福下隆重又庄严地宣读哨兵向导的生死契约。在雪鹰大队的静音室里,他们建立起牢固的连结,许下对彼此一生一世的承诺。
结合使他们发挥出最强大的战力,他们一起完成了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任务,受过重伤,有过命悬一线的危难关头,也得到了数不清的荣耀和勋章。
他们还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座机“蜂翅号”,座舱盖边缘印着两行黑色的名字。
"Col. J.K. Wang. Sentinel."
"Col. Y. Wang. Guide."
在枪林弹雨中,他们长大了,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英勇战士,却依然会在新年的夜晚手牵着手,偷偷爬上首都最高的塔尖,去触碰璀璨的烟花,对着万紫千红的天空高喊漂亮。
年少时,他们都以为首都已经足够遥远了,然而每往前一步,都是去到更遥远的远方。终于有一天,从小就在一起的他们也面临了分离。王源向组织递交了去敌国卧底的申请——拥有盟军中最强大精神共鸣的他,是唯一能胜任这一任务的向导。所以王俊凯没有阻止。
分别的那天,他们在火车站深深拥吻,盛夏蝉鸣的八月,月台上挤满离别的人群。来自故乡的熟悉歌谣放了一遍又一遍,王源悄悄跟着哼唱,清亮的嗓音和冷冽的薄荷香气,从此住进王俊凯的灵魂。
“为了胜利,为了自由。”火车响起鸣笛,未满十九岁的王源隔着车窗,用口型对他说。
为了胜利,为了自由。
再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后。这三年里,只要有王源接应的战场,同盟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然而王俊凯最后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遍体鳞伤的身体,一缕残存着最后一丝喘息的灵魂。
他心如刀绞。
百万条路,竟没有一条是通向生的希望。盟军为顾全大局,只能忍痛放弃这个首屈一指的S级向导。王俊凯接受了组织大多数人的决策,但他执着的灵魂从未改变,无论世界如何,只要有他在,王源就永远不会被放弃。
没有战友,没有同伴,他孤身一人抵过千军万马。最尖端的蜂翅号不被批准使用,他就开了一架最普通的战斗机,漫长的西野海峡在他掌心之中化成一柄利剑,在硝烟弥漫中锐不可当,直直刺向敌人的胸膛……
……
王俊凯猛然睁开眼,白山的雪从天而降,覆在他的眼睫。
巨大的痛苦如同穿胸利刃,残存的一抹连结霎时发出熠熠光辉。
“这一回,你要好好活下去。”
王俊凯那双墨黑色的瞳仁瞬间亮起幽蓝的光,像是海洋,又像是跳动的火焰。
他站定在风雪之中,沉默着握紧双拳,大地从这一刻开始震动,下一秒,他的身后跃出一条青蓝色的孔雀鱼。
那一尾鱼不需要水,在寒冷的空气中自由自在地游动了一圈,周身龙鳞般的花纹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紧接着,那光亮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直冲云霄。
天上响起惊雷,雪花霎时消融,乌云密布中降下倾盆大雨,电闪雷鸣间,一条青蓝色的龙在东方现出神迹。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敢相信,这世上竟会同时存在两个奇迹——
王俊凯的精神向导根本不是什么孔雀鱼,而是同朱雀同级的上古神兽之一,司东方的孟章神君。
——青龙。
而历史上也从来没有任何哨兵的暴走与狂化,会产生如此大的威力。
从王俊凯周身散发出来的这股力量强大到可怖,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哨兵和向导都不由自主地丢枪弃械,心甘情愿地对他臣服与跪倒。
而那条巨大的青龙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便钻进了云层深处。片刻后,它驮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光,从万里高空俯冲下来,所到之处风云变色。
连绵不绝的炮火轰鸣此刻一点也听不到了,世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王俊凯在这场大雨中,静静地走到王源身边,将他抱进怀里,缓慢地用手拂去他脸庞上的雨珠,最后,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然后,天地便陷入一片万籁俱寂的黑暗。
……
……
醒来时,视野中只有雪白的天花板。王俊凯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头痛无比地看了看四周——
竟然是在塔的静音室。
“你终于醒了?”有人走到床前,王俊凯抬眼一看,是萧成文元帅。
儒雅的中年人伸手指了指万里无云的窗外:“看,连下了两个多月的雨放晴了,我就知道你要醒过来了。”
“王源呢。”王俊凯皱着眉开口,嗓子沙哑得他自己都吓一跳。
“我看还是失去记忆的你比较礼貌可爱一点,至少你那时候和我说话还会喊‘报告’。”萧成文笑起来,“王源没事,最后一刻你的青龙把他的朱雀从死亡线上带回来了——这一回开挂都不够形容你了,王俊凯上将。”
“上将?”王俊凯疑惑地挑起眉,“那战争……”
“战争结束了——我们取得了胜利。”
萧成文走到窗边。没有硝烟,没有炮火,没有枪林弹雨。放晴之后的同盟国大地,溪水潺潺,百花齐放,一片草长莺飞的春日景象。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毕竟这也多亏了你们两个——”他继续说,“所以你们的军衔都一起破格晋升了。”
“那……”
王俊凯还要问什么,萧成文却打断了他:“行了,还想知道什么,明天召开的大会上你都会了解的,就怕你都没耐心听。现在是不是应该抓紧和你的向导重逢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消息传输器,“听说两分钟前,王源也醒了。”
王俊凯立刻掀开被子,朝外走去。
他脚步虚浮,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刚走到门口便扶住了门框。他暗骂一声,再抬起头,走廊的尽头,逆着光的方向,站着一个清瘦的人。
同样步履蹒跚,同样摇摇晃晃,哪有平日威风凛凛的样子。军衔都升到将军了,怎么还如此狼狈。
他们望着彼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有热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庞滑落。
第二天的大会上,王俊凯终于知道了当年自己在西野海峡坠机后发生了什么。
当时他确实在最后一刻弹射跳伞了,但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生还的概率几乎为零,尤其是在王源已经感觉到连结断裂的情况下——要知道哨兵与向导之间的连结,是非死亡不能斩断的。
即便如此,王源还是坚持在废墟之中寻找他可能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或许是上天眷顾,在三天三夜不曾阖眼后,他找到了那个伤痕累累的身体。
那样的场景,王源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第二遍,他看着他最爱的人紧闭着双眼,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高挺的鼻梁被破碎的风挡玻璃划出道道血痕,全身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原本光滑的脊背上一片焦黑,全身都被血水浸泡。
他几乎一刻都没有犹豫,当晚就带着王俊凯潜入了敌国。
在卧底的这三年里,他意外结识了一位从同盟国偷渡过去的医生。这位医生显然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原本王源也不屑与他交友,直到有一次亲眼看到他救活一个已经被判定死亡的少校,才被他高超的医术折服。这位医生是专门研究哨向基因的,因此比起普通人,对哨兵向导这类特殊人群的治疗更有一手。
王源将王俊凯背过去的时候,人早已没了呼吸。那位医生看了半天,先说不可能再救活,然而在发现这位哨兵的精神向导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青龙后,又松了口,说愿意试试看。
天无绝人之路,剑走偏锋的治疗方案奏了效,但却有后遗症。医生说,王俊凯以前所拥有的能力——包括五感、攻击力和精神向导都将被封存,同样的,他的记忆也会被大量清除,重新植入一段新的数据。
这意味着,他将不再认识王源,不再认识他曾经的爱人。
王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记忆算得上什么。他们还可以重新相遇,重新相爱,重新建造新的回忆。
只要他在。
……
……
春夏之交的时候,王俊凯和王源又一次回到了白山。
这一回是纯粹的旅行,然而什么游玩计划也没定——毕竟这里是他们万分熟悉的疆土。在高空中盘旋久了,偶尔也该回到陆地。他们在鄂卓湖边上租了一个小木屋,夜晚就坐在星空下观赏湖景。
温暖季节里的鄂卓湖果然美丽异常,碧波荡漾。
万千星辰倒映在湖底,如同万千盏明灯,壮阔而温柔。
“你困吗?”王俊凯扭头望了身侧的伴侣一眼。
王源摇摇头:“一点也不。”
“那要等日出吗?”年轻的哨兵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
“当然。”
不知不觉,天空与湖水的分界线燃起一线金色的光亮。
碧绿的湖水漾起波光粼粼的蔷薇红,远处的云层堆叠着灼烧起来,隐约透出青紫色的光芒。
他们彼此依偎,终于等来最美丽的拂晓。
完
“你是更英雄。”
毕业快乐,夏天结束啦。
新的征途,我的少年们,依旧一路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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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机相关参考资料来源于苏联空军王牌飞行员回忆录《尼古拉·格拉西莫维奇·格洛德尼科夫访谈》、D.O.F论坛等;
*文中引用诗句“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出自陈毅《梅岭三章》;
*关于精神图景的季节设定:根据汉代五行学说,青龙方位为东,代表春季;朱雀方位为南,代表夏季。
预谋邂逅
预谋邂逅
今天○下线得特别早,一下子闲下来的王俊凯竟觉得有些无聊,似乎习惯了每天这时候跟○一起打游戏,○一下线他愣是盯着游戏界面发了好久的呆,也有想着要不要接着玩,可就是提不起劲来。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觉得玩游戏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王俊凯从以前起就常被朋友们夸奖说他有玩游戏的天赋,他是个游戏高手的传闻更是令一些女生青睐有加,她们纷纷表示游戏打得好的男生简直帅极了。很可惜,其实王俊凯并没有很热衷于玩游戏,正如其他人所说,他玩得好是天赋,并没真正达到忘乎所以的热爱程度,而且正因为他玩得好,按照他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他也不愿浪费自己的时间跟弱者...
预谋邂逅
今天○下线得特别早,一下子闲下来的王俊凯竟觉得有些无聊,似乎习惯了每天这时候跟○一起打游戏,○一下线他愣是盯着游戏界面发了好久的呆,也有想着要不要接着玩,可就是提不起劲来。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觉得玩游戏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王俊凯从以前起就常被朋友们夸奖说他有玩游戏的天赋,他是个游戏高手的传闻更是令一些女生青睐有加,她们纷纷表示游戏打得好的男生简直帅极了。很可惜,其实王俊凯并没有很热衷于玩游戏,正如其他人所说,他玩得好是天赋,并没真正达到忘乎所以的热爱程度,而且正因为他玩得好,按照他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他也不愿浪费自己的时间跟弱者玩,因此在熟人眼中,能跟他一起打游戏是一件实属难得的事情。
跟○的认识算是一个挺神奇的经历,某天双排王俊凯正好匹配到○,王俊凯平时就不怎么开语音,但也不会屏蔽队友的,偏偏○的声音一出来还是令他愣了下,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音控,王俊凯的感觉很诚实,他被对面的声音给“捉”住了,声线干净,音色明亮,意外地想形容为这是很甜蜜的少年音。听起来年纪不大,甚至感觉,永远都不会长大。王俊凯被自己奇异的认知给折服了。
不过更可爱的是,对方似乎隐约能感觉到他打游戏打得不赖,于是这小孩看到什么好东西都会先喊他问他要不要,或者说哪个方向有敌人,哪辆车停在什么位置,整个过程絮絮叨叨的,讲的倒是没一句废话,怪好玩的。不一会儿他的声音突然有点没控制住放大了点:“哥,救我…!”
“K,听见没?快来,我要死了嗷嗷嗷!”
王俊凯有一瞬的晃神。
诶,他在撒娇?
他的声音怎么黏黏糊糊的,跟夏天的糖一样,黏在纸上吃不进嘴里的那种。
不对,他在求救,他是在求救!你快清醒点王俊凯!!
王俊凯对自己的不在状态感到不好意思,立马反应过来去救人。好在实力过硬,枪法一流,赢得○一阵崇拜的惊呼:“哥,你以后是我大哥!以后吃鸡一定要叫上我哈。等等,是不是有一个说法,要不…我俩直接锁了吧?”
噗——
王俊凯被他逗乐了。
他怎么这么会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因为两人打得的确挺好的,节奏什么的也默契,再加上王俊凯心里就是挺喜欢○的,就加了好友,约着有时间就组队,在这个漫长的假期中,组队的频率倒是出乎意料的变得越来越高,后来干脆达成了每日固定的约定。
和○打游戏时王俊凯偶尔会开语音,○有形容过王俊凯的声音,说像只刚睡醒的大猫,王俊凯问为什么是大猫,○也巨认真地给他概述“就是低低的,哑哑的,懒洋洋的,狡黠的,洋洋得意的……”其实○还差一个“性感的”没有说出口,他再大咧咧也是会不好意思的,难免保留一点小男孩的纯情,他总觉得在王俊凯面前他很容易被看透,且王俊凯好像很轻易便能掌控一切,所以自己对他总是情不自禁交付信任与好感。
王俊凯记得有次玩到太晚了他顺口来了句“还不睡?小屁孩要长身体的。”
○自带电音效果的薄荷嗓是夏夜独一份的心动讯号,“谁小屁孩,我是大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俊凯听见对方义正言辞地说“我是大人了”他便忍不住笑了好久,并且还有越笑越欢的趋势,○听着他过分响亮的笑声,貌似生气地下线了,走前还留下来一句怨念:“笑屁,你自己笑去吧!”
挺可爱的不是吗?
由于○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先下线了,王俊凯索性关了电脑出房间溜达,刚从冰箱拿了罐可乐就被客厅的电视吸引了注意力。
他妹妹总把喜欢的视频投屏到电视上看,今天投了个美妆po主的直播,此时正抱着半个西瓜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还一边散发出旁若无人的虎狼之词:“我的天,美死了,我分分钟(此处省略)!”
“你是不是暑假作业太少了?”王俊凯突然站在她身后皱着眉头问道。
“卧槽,哥你吓死我了!!!”王嘟嘟吓得不小心按到手机,结果声音又调大了一些。
接着王俊凯就听到了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姐,姐姐姐,别弄了,你不说就试一支吗?”
王俊凯猛地抬头。
不得不说,王嘟嘟觉得她哥刚刚抬头的那个瞬间,他的神情像极了森林中发现心仪猎物的野兽,她之所以加上“心仪”这个修饰词,是归属于兄妹雷达的特殊感应,冥冥之中她感觉他哥好像找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于是她小心观察着她哥的脸色,很体贴地补充道:“我喜欢的美妆po主今天直播时把她弟拉来了,因为她跟她弟打赌,说她弟上一把吃鸡没有狙掉十个人头就过来试色,结果就差一个,然后…弟弟就被迫上直播了,不过po主超贴心,只拍了他嘴唇到上身入镜,话说弟弟的唇形真的好漂亮,要我说,简直太适合试色了,比我见过的任何嘴唇都漂亮!!!刚刚试的这支我现在就要下单了。哦哦哦还有他这个下颌线,我晕,真是越看越像艺术品,有没有这样的天仙男朋友可以下单?!”
她说到天仙男朋友的时候似乎被王俊凯给瞪了一眼,王俊凯瞪完后不禁回想,刚刚跟○打的最后一局,好像○就是狙了九个人。
这,好像不是巧合吧。连声音都是○的特色薄荷嗓。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漂亮男孩看。
此时美妆po主正在读评论:“哈哈哈夸我弟弟好看的,他才露这么点脸你们就夸啦,不过也是,我弟真挺帅的。”“让他出道去做偶像?这还是算了吧,当什么偶像啊,他都准大学生了,今年刚结束高考,送去出道爸妈要跟我急的。”“对了,不过我又忍不住当一回炫弟狂魔了,就在昨天,刚收到s大的录取通知书,成绩真挺好的。”
“哇塞!哥,他跟你一个学校呢,以后会不会变成你的学弟!!那我一定要去你们学校,天啊,你们学校真的,帅哥未免也太多了!对了你谈恋爱没?我小姐妹天天想着跑咱家里写作业,就为了看你一眼嘞。嘿,哥?你咋不理我,发什么呆呢。”
谈恋爱?
王俊凯看着屏幕上那张抹了颜色的嘴唇盯了有一会儿了,对方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说话时他甚至有些脸红。他刚刚有注意到弹幕在夸这是爱神之弓,好像形容得八九不离十,要不,他怎么有种突然离○好近好近的感觉,不仅在游戏世界中被狙,在现实生活也被狙到了。
谈恋爱啊。
“源儿你别拿纸擦,卸妆巾拿去。”
“你不要在直播的时候喊我小名!!!”
○…不对是源突然下意识地就抬手去捂脸。
手也白得发光,而且他好瘦的感觉,手腕就那么细一截,感觉可以轻而易举地包住。
白天实习夜晚游戏的大二暑假,王俊凯本以为是无数个按部就班的夏天中依旧平凡的一个,没想到对于夜晚的期待,对于开学的期待,他又更期待了一点。
他也才十九岁,所以他陷入莫名其妙的思春期显得过于鲁莽,过于投入,过于梦幻,其实他也不过才十九岁,或许只是对方的声音越过了动听这一级,直接归类于太过动心这一罪名,他开始为对方片刻留下的生活碎片感到有些许依恋,透过视频窥探一二的漂亮嘴唇看着异常柔软,有着美味的吸引力,所以,他竟迷迷糊糊地收集起自己陷入恋爱的证据。
对于你而言,夏天是什么样的?他突然在想。
夏天是光与影的交织,夏天是黏腻的拥抱,夏天是奔跑的背影,夏天是冰汽水的气泡,夏天是热烈的,夏天是绿色的,夏天是做梦最好的时节。
夏天是意识到自己有了一个心上人的最具纪念意义的季节。它太热了,每天都感慨着能不能不要总是大太阳的,它又太煎熬了,也是王俊凯每天不自觉哼着“我顶着大太阳,只想为你撑伞”的把关于喜欢的歌词娓娓道来的晚来的青春期。
“马上要开学了,可能不常上线了。”临近开学时那头的人对他说。
“啊?哦。”
来日方长嘛。兀自熬着夏天的人在心底轻轻回应他。
大一新生王源的大一新学期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过半,他每一天都有在认真度过自己理想中的大学生活——独立,自觉,惜时,积极,自由……
目前,他起了点小心思。
犹豫着要不要加上“恋爱”。
是的,他没想到自己眼光如此“毒辣”,十几年没开过窍的少男心剧烈一晃,他一下就看上了他们学校至今跟诸多难以攻克的学术问题混为一谈的某位狠角。他不抗拒感觉的突然来临,他只是迷茫于,他的喜欢貌似不是特别纯粹。
作为一个有血性的游戏少年,王源热衷于打游戏的同时,无法否认的是,强者对于他而言有着一定的吸引力,他会崇拜比自己更厉害的人,而K就是那样的人。他之前对K的印象一直都是“嘿这人还挺拽”“这人好神秘”“他游戏打得也太好了吧”“哟他竟然也会开语音”“绝了他声音可真行”,当然,即便他是个话痨,这些话他还真憋着没出来过,也只是放在心里暗暗感叹。按理来说他不该过分拘束,可是他既然有了这种心情,说明他对对方是有所保留的。
神奇的是,他只听过寥寥几次K开麦的声音,却因为王俊凯的声音与其过分相像而对这个学长产生了先行好感。很扯淡吧。反正夏天过去了,不用太躁动,不会太疯狂,他会安静地继续有所保留。
到底是为什么,总感觉连说话的语气啊咬字什么的都像极了。
听别的学长说,王俊凯还是个名不虚传的游戏高手,这又谜之戳中王源了。太像了,简直就是线下送给他的第二个K。
“嗨,吃了吗?”对方那跟K高度相似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其实吃了。
“没。”
“哦,那你快去吃饭吧。”
“???”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对方瞬间笑开来,“你这个小骗子,明明吃了吧,刚刚看见你在3号窗口买手抓饼了。”
“.…..”这该死的直男。他绝对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吧,他也绝对不会喜欢自己的吧。
“等等,王源儿。”
“干嘛。”
“那晚上一起吃吗?”
咚—咚—咚——
某一段心跳中的最后一声被无限拉长。
请不要用“我们交往吧~”的语气说“晚上一起吃吗?”,这种日常感不亚于用“今天吃什么?”的语气说“我们结婚吧~”。
王源有时候会有阵错觉,王俊凯总在他身边出现,总对他的关照多一点,对他的笑容多一点,对他的说话回应多一点,对他的距离,渐渐渐渐的少一点?
郁闷。
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没关系,现在是冬天。他突然冒出这样的心理安慰。
对王源而言,冬天是下雪的季节,冬天是好孩子能够拿到礼物的圣诞节,冬天是秘密被雪人带往春天的时节,冬天是温暖的,冬天是寒冷的……冬天更多的是温暖的。
王源抱着王俊凯给买的奶茶回到寝室,他刚刚跟王俊凯在校外吃完饭一起走回的学校,在路上还看见了那家曾被自己义愤填膺地评价为“不怎么样,珍珠特别硬”的奶茶店,王俊凯当时问他想不想喝奶茶,他却说想。
他可能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骗子。
只是面对对方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时,他自然被卷入这场难以言喻的角色扮演,于是忍不住用“喜欢”的语气说“想”。
不过王俊凯没有去这家他觉得不怎么样的奶茶店,倒是多走了一段路去好评率更高的一家给王源买了一杯“粥”,对不起,不是奶茶,是粥。真的服了这人,什么料都往奶茶里加。
“我妹也喜欢喝这个。”王俊凯摸摸后脑勺,对王源说。
“我姐也喜欢。”王源乖巧地接话。
“我妹上次翻我手机看见你照片,说你长得挺好看的。我看看那张也就还行。”王俊凯摸摸鼻子。他在撒谎。
“哦。”王源没看他。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姐姐还说过追人要高冷一点点。
“其实是因为那张没你本人好看。”
“哦。”王源垂下眼睫,有点动摇。
嘴越来越笨,心思越来越明显。王源还是忍不住,他微微抬起眼皮去看这人。对方好像…也不是一窍不通,好像,也不是绝对不会喜欢自己。
晚上王源上线跟K打游戏时他一下没憋住,跟K说:“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K飞快回应一个问号“?”。
“我喜欢我一个学长。”
对方许久没回话,王源仍是自顾自地说着。
“主要是喜欢他的人太多了,所以我有点心急了。”
说完这句话的王源完全不知道对面那头的人早已傻掉了。
心急…?
心急……
心急!!!
又被可爱到了。完蛋了。王俊凯单手抹了把脸,耳朵烫得厉害。
冬天的糖果是硬邦邦的,比夏天更易品尝,王源的“心急”无疑让王俊凯直接品味到了糖味,他整个人陷入了对方无意间编织的盛大美梦。
王源一直在等K说话。
K那边好像刚刚开了语音,他的声音缓缓入侵王源:“放心,他不喜欢你的话我们永远吃不到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逗,等等,为什么要带上我们,你自己吃不到就是了。”
“因为喜欢是相互的呗,所以是我们啊。”
什么意思。
“王源儿。”对方忍不住喊他的名字给了他最明显的暗示。
亲密的咬字跟声线打破了之前他对于不纯粹的认知,王源的大脑当机了足足有七点一五秒,继而他突然在寝室嗷嗷叫出了声,受到室友的投诉后,他感觉他在王俊凯面前的高冷天蝎人设全然坍塌(其实从王俊凯发现他喜欢吃甜食还容易因为一杯奶茶就满足后早已坍塌)。
王源吓得立马关了游戏,冷静了数来分钟,他感觉自己匆忙下线的表现好像不够刚,像是落荒而逃,失了点魄力,于是鼓起勇气打开跟王俊凯的微信聊天界面:你手机怎么有我照片。
他当时就抓到这个重点了,只是不敢问。
现在好像可以问个明白了。
王俊凯直接发来语音:看不出吗,我喜欢你啊。
王俊凯的直球进击很擅长把王源搞懵。
我靠,我心急个屁,那我可真是太心急了。这人放他这儿可是史诗级的大骗子。王源心里狠狠地想。
王源跟王俊凯交往了,王源为了挽回面子……
“我可是为了吃鸡才跟你谈念爱的。”他们重庆人nl不分,紧张的时候尤其。
“知道了,太心急吃鸡才跟我谈念爱的。”这个重庆人显然是故意的。
“.…..”
“王源儿,其实关于你的事情,我也很心急。”所以每天在你身边晃几百次。
“……”
“不过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谈了。”
“好了,别说了,说多了烦(羞)。”
“好。”大猫笑得得逞。
-FIN-
是生贺啦,我们个唱见(ノ´▽`)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