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梅煮酒,竹马长弓(一):青梅竹马终身事
第一回 柔驯(上)
“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明眸皓齿的青春,我以为那只是年少轻狂的一时悸动,可在你之后无人能让我肆意轻狂。”
阳光从枝叶间散落一地的斑驳,摇摇曳曳的碎影,无端地勾勒出人心底依依稀稀恬淡的轮廓。明明是澄白的光芒。竟使人莫名地看到了七彩的泡泡。
俏丽的少女就那样慵懒可人地斜卧在树下,一向一丝不苟的鬓角漏下了丝缕青发,两颊浅桃熠熠,樱唇嘟起埋怨的线条。怎一个娇憨之态,让远处奔来寻人的少年心都狂跳起来。那阳光斑驳的碎影,如同飞落的花瓣在她的发间轻笑,让他恍惚中想要伸手去摘。想来午间未曾饮酒,何来的如许微醺之感啊。他呆呆地停...
第一回 柔驯(上)
“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明眸皓齿的青春,我以为那只是年少轻狂的一时悸动,可在你之后无人能让我肆意轻狂。”
阳光从枝叶间散落一地的斑驳,摇摇曳曳的碎影,无端地勾勒出人心底依依稀稀恬淡的轮廓。明明是澄白的光芒。竟使人莫名地看到了七彩的泡泡。
俏丽的少女就那样慵懒可人地斜卧在树下,一向一丝不苟的鬓角漏下了丝缕青发,两颊浅桃熠熠,樱唇嘟起埋怨的线条。怎一个娇憨之态,让远处奔来寻人的少年心都狂跳起来。那阳光斑驳的碎影,如同飞落的花瓣在她的发间轻笑,让他恍惚中想要伸手去摘。想来午间未曾饮酒,何来的如许微醺之感啊。他呆呆地停在那里,一步也迈不出去。
清风徐徐掠过,吹动她身上散落的光影轻漾。他微微清醒了一点,瞧她那神色是在生气呢。若在平时,策马驰骋、剑穗飞扬的她耀眼如小凤凰,怎么会午膳刚过就独自跑到后山闷闷不乐,难道是自己又惹了她什么?仔细回想来,半个多月来他都在校场或营中,赤羽营成立不久,虽然已锋芒毕露却还火候不足,所以他一心扑在军中,连一个闲人都没见过。这两日约莫舒缓一些,得了空奔穆王府来,却听闻郡主在后山散心,谁都不见。应该没做错什么吧,除非是……
“姐姐陪青儿玩嘛!”一眨眼之间,胖胖的小身影跌跌撞撞地绕过树林跑来,树下的少女神色骤然清明,赌气的小女儿神态迅速收拢,手借地面之力灵巧跃起,朝着弟弟的方向欲走。却正好撞入他深如星海的眸子里,霎时红了脸,却又忍不住继续气急,转过身去。
少年一脸狡黠,再加上一身银袍白衣,真真是一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白狐,满目了然之色。他的小凤凰便更加羞恼,在外面人人道是英武飒爽、疏阔开合,到了林殊哥哥这里,全化作一气儿如水心肠,清涟婉转、千回百绕。林殊上前几步,伸长手臂要拉她,只听闻身后一声大喊:“小殊,就知道你在这里!”这个水牛来得总是好时候啊,他心里哀叹。
还没来及反应,一个小肉球就扑过来抱紧了霓凰的腿,她一边拉着穆青走远,一边低着头轻哄,那长发和发间的阳光也顺着肩头缓缓流泻下来。林殊的心漏跳了一拍,忙定定神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回头去找早已暗骂了几十遍的景琰:“什么事儿啊,非得叫我。”还特意跑到我媳妇儿家里来,看不见本少帅正要哄人么!
景琰倒是没在意这一溜情节,急急道:“今天已是第七天了,皇长兄得的那匹北狄的烈马还是没有人能驯服,这都来了几拨人了,你说……”
“什么烈马?”林殊奇道,“我这几日都在营中呢。”
说起赤羽营,连景琰这堂堂皇子也流露出几分艳羡的神色,毕竟即使是他,也不是年方十五便能统领一营兵力,更何况还能在短短半月之内将这一整营磨砺成一柄利剑。“我当然知道啦,”景琰拉长了声音,“你都好些天没在众人眼前出现了,今天听说你们休沐才来找你,没想到还要来穆王府……”言语间调笑之意尽显。
“说重点。”眼看林殊脸上露出危险的神色,景琰忙收敛了笑意,说正题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北燕进贡了几匹极好的战马,不过都还没有驯服,父皇便赐了几位皇兄自行分赏。那日穆帅带着霓凰正好在场,皇长兄便允了其中那一匹小母马给她……”
“不会是让她自己来降服烈马吧?!”林殊骤然提高了声调。景琰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霓凰当然想,但皇长兄不太同意,穆帅就笑说七日之内驯服烈马者可以准许提亲资格,当然,资格归资格,霓凰本人得乐意……”他还没有说完,眼前之人便如一道银色闪电一般瞬间消失了。
兴圣宫起居注(一)
靖和三年四月十三,上闻皇子灏受惊,疾入兴圣宫。与后罗帐私话,嗫嚅不知何语。俄顷,帝出,立桃花树下, 一笑解颐。
——《兴圣宫起居注·卷一·十》
眼看着就要亲征北漠,齐晟这几日却是越发沉静,安排起朝中大小事务也是果断利落,让一众老臣个个交口称赞。说是隐隐可见成祖当年风采,不由得感佩成祖慧眼识人,又欣慰天佑南夏国运日隆,自己也能有得见海晏河清的一天。说起这个,五六个年纪加起来足有四百的长须老者在朗朗朝堂上老泪纵横。齐晟看着阶下哭的哭、笑的笑,不由扶额长叹,只觉得自己脑袋突突的疼。
好容易下了早朝,齐晟也不得...
靖和三年四月十三,上闻皇子灏受惊,疾入兴圣宫。与后罗帐私话,嗫嚅不知何语。俄顷,帝出,立桃花树下, 一笑解颐。
——《兴圣宫起居注·卷一·十》
眼看着就要亲征北漠,齐晟这几日却是越发沉静,安排起朝中大小事务也是果断利落,让一众老臣个个交口称赞。说是隐隐可见成祖当年风采,不由得感佩成祖慧眼识人,又欣慰天佑南夏国运日隆,自己也能有得见海晏河清的一天。说起这个,五六个年纪加起来足有四百的长须老者在朗朗朝堂上老泪纵横。齐晟看着阶下哭的哭、笑的笑,不由扶额长叹,只觉得自己脑袋突突的疼。
好容易下了早朝,齐晟也不得闲,上书房的奏折堆积如山,饶是他每日宵衣旰食勤勉批阅,甚至牺牲了陪伴皇后的时间,也时常感觉力不从心。
上月刚刚铲除了集云山一带的山匪,眼下天气渐热,东南水患也是不得不防。稍不留意,轻则影响收成,重则使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加之最近北漠不平,几乱并作怕是会动摇国本。到时候,芃芃和灏儿……
齐晟烦躁地摇摇头:别胡思乱想,剩下些气力再帮芃芃拔去几根荆刺才是正经。
可惜,今朝注定不是个安生的日子。
“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强公公一路飞奔进了大明宫上书房,惊起了一群停在宫墙上暂作休憩的椋鸟。
“何事慌张,好好说话。”齐晟慢条斯理地搁下手中的朱笔,略带责备地看了强公公一眼。
“皇上,小皇子在皇后娘娘宫中玩耍时不慎跌落,受了惊吓,现在正哭闹不休呢。”强公公一脸焦急,正待继续禀报,齐晟却发话了。
“不过是跌了一跤, 灏儿身边不是时刻跟着三四个奶妈,想来也不会受伤。何况,男孩子经些摔打,也不是坏事。”齐晟又拾起笔,低下头去继续看奏折。
这强公公,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半点朕的从容镇定都没学会……
“不是,皇上,小皇子并无大碍,因为他摔下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垫在小皇子身下啦!”
“什么?你不早说!”齐晟将笔一掷,沾了朱砂的笔尖在奏折上划过长长的一道印迹。齐晟迅速从桌案后站起,刚要抬脚往外走,却顿了一顿。他整了整衣袍,悠悠地踱着步子:“小皇子还小,皇后——皇后她没有受伤吧。”
“这个奴才着实不知。”强公公老实回答,“奴才只听见绿篱哭着宣了好几个太医进兴圣宫诊治,到现在也没人出来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疾步跨入兴圣宫的齐晟低声询问站在墙角有些瑟缩的小宫女。
“回、回皇上的话,娘娘和皇子今日兴致颇高,在庭院里赏桃花,不知道怎么、怎么就上了树,皇子怕高,眼看着就要摔下来,娘娘爱子心切,先一步扑下树……好在皇子并未受伤,只是母子连心,皇子看到娘娘……哭得有些力竭,方才奶妈哄了好久,现下刚刚睡着……”
“皇后呢!皇后怎么样了?”齐晟本就生的剑眉星目,此刻疾声厉色,竟吓得那小宫女快要哭了出来。
齐晟见她惊恐万状,想是横竖也问不出个前因后果,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迈进了芃芃的寝殿。
寝殿里水红色的纱幔隐隐绰绰,皇后罗帐四周跪了一圈太医,皆低眉顺眼一言不发,看得齐晟心内越发忐忑。
“皇后?皇后?芃芃!”
帐内寂静无声,芃芃安静地仰卧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平时总嫌她活泼好动,没个皇后的样,可真当她如此端庄娴静,齐晟又有说不出的别扭。他伸手又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唰地拉开轻纱。
“哇呜——”说时迟那时快,芃芃自锦被下一跃而起,将齐晟扑了个满怀。恍惚间他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好像上一次在御书房教她批奏折的时候就是……熟悉之后好像又有点欣慰:这才是朕的皇后一贯的打开方式啊……
想到这儿,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起来!”他娴熟地将皇后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两个人就上了树?上了树还摔了下来?摔下来你居然还垫在灏儿身下?”
“我们俩赏花嘛,灏儿看着欢喜,我就帮他摘咯!小孩子要多亲近大自然,这样才利于他身心健康和——和长个儿!”
“你!张芃芃!”齐晟捏着芃芃的肩膀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个周全,确定她一根头发丝都没少才放下心来。方才憋着一口气,现在语气就有些不善。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千金之躯,你知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机,你和灏儿哪一个都不能有一点损伤?”齐晟看她依旧如此漫不经心不思进取,多少有些失望。
芃芃小心地抬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软软地看着他,看得齐晟心都要化了。见他脸色有些缓和,便又嚣张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灏儿是储君,所以我才去接他嘛!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儿子,哼,我才不受这份罪呢!齐晟你不知道,别看我现在什么伤都没有,可疼了,都是内伤……”
帐外传来太医憋不住的嘶嘶笑声。
“你们还敢笑!居然联合皇后欺骗朕!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齐晟被人笑话了老婆,有些下不来台。
“臣惶恐!”
“臣惶恐!”
“臣惶恐!”
……
一连串的声音此起彼伏,情真意切,好像他们真的很惶恐一样。
“我、我不知道。”芃芃低下头,略带歉疚地说。
“不知道什么?”齐晟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皇后思维天马行空,也不指望她能好好回话,没想到芃芃真的老老实实地服了软,倒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怔愣。
“不知道——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也值得跟别人说;不知道在你心里,我和灏儿一样重要;我也不知道,原来我受了这一点小伤,你就会生气、会心疼。”
齐晟听到这话, 真是好气又好笑,心疼又头疼。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芃芃的脑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刚才急火攻心,现下他有些晕眩,加上近来政务繁重,想他堂堂一国之君竟到了此时,才能稍稍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他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脑子好像也不转了,拥着自己的心头肉,懒懒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教育着:
“什么叫这样的事情?再小的事情,只要和你有关,都值得跟我说、必须跟我说;于私,灏儿是我的孩子,而你是我的妻子,对我来说,你们俩加起来,就抵过这大千世界万象森罗;于公,灏儿是国之储君,你是一国之母,万一将来——”
“你闭嘴!”芃芃霍然起身,怒目相向,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没有万一,我说了希望你活着回来,你就得给我活着回来。”
齐晟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是想分辨她的假意或真心。但芃芃眼中的怒火与担忧是如此分明,齐晟也不知该如何判断。
良久,他才开口:“好,那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的皇后,你难道不知国库空虚,宫中用度拮据,实在没有银两再养花养草了么?居然还跑去摘花?”
芃芃面对突变的话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齐晟不说话。齐晟却十分满意她这副呆萌的样子,心中感叹:芃芃啊芃芃,你就是这样眼含秋水、静默不语的姿态最是动人……
“嘿嘿嘿,”芃芃笑得一脸谄媚,从枕边摸出一枝蔫吧的桃花,献宝似的巴巴捧到了齐晟的眼前:“今日带着灏儿在庭院里赏花,我就想起了我惟一记得一首关于桃花的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站在桃树下春温一笑的齐晟又哪里知道,他的那位看似欢脱的皇后,是如何压下了心头的惊惶与不安,掩去了当时桃树上失手松开灏儿的真相,只因为那一瞬间倏然在耳畔想起的、苍凉而又悲伤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PS. 我一直觉得吧,一旦到了“国君”和“皇后”这个地位,怎么着也不能用“拮据”两个字……奈何……剧组穷的叮当响这个黑锅就只能让帝后来背了……
关于设定:电视剧设定,可能会借鉴小说背景,但和剧冲突的内容一律参照电视剧。关于年号年代什么的没注意过,所以记得的小伙伴请一定告诉我~~~还有本文可能OOC,还烦请大家监督指正!
无题,一口塞糖 (蔺晨x秦般若)
* 万字长文预警
* ooc注意 / 基本人设原著向 / 宠溺流氓 x 羞涩傲娇 恋爱人设
* 齁糖注意
* 楼春前世执念 + 蔺少阁主大法特别好
* 我强行有理有据,就是为了塞糖
私货注意:
* 蔺苏流鸡飞狗跳一家三口向
* 蔺苏【非恋爱向】双箭头,强行加粗宗主→阁主 ...
* 万字长文预警
* ooc注意 / 基本人设原著向 / 宠溺流氓 x 羞涩傲娇 恋爱人设
* 齁糖注意
* 楼春前世执念 + 蔺少阁主大法特别好
* 我强行有理有据,就是为了塞糖
私货注意:
* 蔺苏流鸡飞狗跳一家三口向
* 蔺苏【非恋爱向】双箭头,强行加粗宗主→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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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般若意识到的时候,蔺晨已经把她圈在怀里了。
早已习惯夫君这身轻如燕无影踪的行动方式,她连吃惊也免了,只轻轻柔柔把手里刚刚好斟满的杯递向肩头男人的唇边。不忘记叮嘱一句:”当心烫。”
蔺晨扶稳秦般若手腕,就着美人酥手抿一口热茶,然后将烫热的呼吸吹在夫人耳边:”好茶。”
秦般若垂下眼眉露出笑意来,将紫砂茶杯重新放回桌面:”今日练剑结束倒早。”
“有美人在家等我,我总是要惦记着些的。” 蔺晨搂着臂中纤腰轻轻摇晃,亲昵的摆了个半是调笑的半是撒娇的姿态。
他这副不正经的脾性,秦般若也是从第一日见到他起就已知晓。
那时自己虽被弃,却仍咬着那一分复国执念。只是还来不及另做打算,便被他”请”入囚室。当是时,还以为街上的轻浮纠缠之举,是他为了不使自己抓捕之意突兀于人前才刻意的形貌。没料到之后他客客气气来问话时,竟也始终含着笑意,挑着眉稍将”美人”挂在嘴边,问一句话,先有半句要可惜自己”流浪风霜”、”遭了苦难”,再半句也不是正经问话,定是混着娇哄语气,像是心痒的情人在求一句情话。
这倒是像红袖招的做事方式,这一套以柔克刚的把戏,秦般若熟得很了。
夏江既已抛下自己,那么也没有必要为他遮掩,于是她半推半就,也就将自己所知的夏江底牌全数透给了面前人。
但一面装作心如死灰的顺从答着,一面心里还盘算着逃离与再起。
却被蔺晨径直挑破了。
蔺晨临去前铺垫了大堆”叨扰美人,实在是失礼,我这就先走了。”“今夜露重,我已吩咐为美人准备厚褥,一定记得盖好”之类的话,直说到秦般若都有些不再耐烦,才终于温柔的、但又含着凛凛冷意的冲她微笑了一下:”放弃吧。”
秦般若心事被撕开,当时心里一惊,却保持了表情的镇定。不过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
蔺晨将双手懒懒拢入袖口:”我不否认你的正义——至少在你的立场上。但我劝你,放弃吧。”
那时他寒光闪闪的眼睛,使他与片刻前的轻薄浪子判若两人。
秦般若那之后也常常见到那双眼睛。那段时间,蔺晨竟也耐得住养闲人,就这么一直圈(juàn)着她在一处别院里,好吃好喝、伺候周全,只是怎么都不放她走。不时他自己也到院中来探她,惯例是体贴她一番,再放些他近日寻到的好玩意儿,最后总要不咸不淡的劝她两句,劝她放下执念。但她又如何肯,于是只佯装顺了,愿哄得他放松警惕,再作考虑。
只是不幸蔺晨同样聪明,秦般若故做柔顺,他却说穿。于是两人每每最终还是彼此针对起来,未必争吵,甚至未必对话,但总是个针尖对麦芒的情态。那样的对峙里,秦般若一次又一次,见到那双寒冷的眼睛。
秦般若是聪明人,她知道,蔺晨圈着她不放,不过因为梅长苏辅靖大业正是事务最繁之时,在这种时候,如自己这般执念深重的祸患,能少一个少一个,反正他们也不缺这个钱。
秦般若在心底冷冷地笑,梅长苏是对的,她想,自己确是个大祸患啊。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放下。
就像蔺晨也没想过,自己会爱她。
秦般若美,但蔺少阁主年年排美人榜,过眼红粉何止如云烟,可不是为了一张面皮几分身段便神魂颠倒的半大小伙子。
秦般若聪慧缜密、天下无双,蔺少阁主又何尝不是心思透亮、举重若轻。誉王恋秦般若,大半更是倾慕于美人慧心,蔺少阁主却不觉自己低她一头,何谈沉溺倾慕。
蔺晨看秦般若,是看一个美人。对女孩子,他总是怜香惜玉的,何况这是一个美人。但他百般温柔之下,从没忘记自己看着一个敌人。
琅琊阁本是不树敌的。
琅琊阁只是探听、收集、解惑、排名,有问则答,无问则默,潇潇洒洒一身轻。
琅琊阁的主人更是如此。
老阁主收集了一辈子各色各样的情报,其中不乏见血的秘事。但到了晚年,依然得以随着性子四海云游,途中游山玩水,从未遭阻,由此可见其身家干净中立。
但蔺少阁主和父亲不一样。
从他第一天在山里捡回那个毛人起,他的自由日子就到了头。从那以后的十几年岁,他为这个朋友思虑千方百计,为这个朋友行事步步为营。在尽知世事却万事不沾身的的琅琊阁主的眼里,天下本只是一块透亮水玉。为了这个朋友,他开始朝玉里标记名为”敌人”的瑕斑。
也正是为了这个朋友,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囚禁一位女性。
他不愿意放这个聪明又固执的美人离开,以免她又掀起什么风浪,让梅长苏费心处理。
为了省下梅长苏这一分心思,他宁可不时登门,摆事实讲道理的劝,劝她接受,劝她放弃。时至如今,梁国已未另待滑族旧人,如今彼此通婚同化,也渐渐亲如一家。且当今靖王执政,他本仁善,更会厚待人民。如今即使复国成功,反而累得他们再挣扎一回。他理解她的正义,但不鼓励为了这少数人的执念而破坏大多数人的幸福。
每一次他乘兴而来,总是败兴而归,无论秦般若表面如何洗耳恭听状,那双毫不放松的眼睛都告诉他,她从未接受。
有生以来他从未对谁费如此多的心思口舌。梅长苏自然也令他挂心,但梅长苏与蔺晨彼此相知,多数时候彼此对视即通晓对方心意,言语沟通在此二人间,排在最次位。他是个潇洒性子,何曾耐着心思与谁夹缠不休。如今此举,还不是为了梅长苏。
蔺晨做了什么不潇洒的事情,大抵总是为了梅长苏的。
那么,厮守很潇洒吗?
厮守意味着放弃万千他选,从此谨言慎行,只握那一双手。厮守意味着儿女绕膝,从此为人父母,为稚子劳心费神。
不爱江山爱美人、快意江湖飘来荡去的蔺晨,从未打算过将自己早早陷入这般”不自由”的境地。
秦般若更是未打算过儿女私情之事。即使辗转于男性权贵间,也始终一开始便表明了自己是谋士,而非娈妾。她早已做好了孤独的准备,做好了倾尽一生成大业的准备。事实上,她渐渐甘之如饴了,于她来说,权谋与机巧为她带来的切实成果,远比飘渺的所谓爱情要甜美得多。
然而蔺晨和秦般若都忘了一点,他们也并非出生便是浪荡阁主与负仇谋士,由稚子到如今,他们一路长大也就一路变化。
这变化仍未停止。
今日蔺晨练剑早早归来。正向夫人撒娇,忽有家仆来报客到。这一进门正撞见少阁主与少夫人亲昵环抱做一处,不由得哎呀一声,忙背转身去。
这一声惊呼把秦般若臊得面颊浮上薄薄红晕,忙用肘尖抵着蔺晨胸口将他推开来,尴尬极了。
蔺晨虽顺了夫人的意松了怀抱,却坦然得紧。一面唤家仆转回身来,一面手伸去拉了秦般若的手。
秦般若更是臊了,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只得被蔺晨这么握着,听家仆报说:”苏先生到了。”
“长苏?”蔺晨听闻好友到了有些意外,但马上眼睛一亮,”那么小飞流也到了。”
秦般若做好了身边人立刻飘身而去见友人逗孩子的准备,被牵起的手却始终未被放下。
她看过去,蔺晨仿佛心有灵犀,也看着她。秦般若见他的眼神将自己全身一扫。她敏感的从这迅速的扫视中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蔺晨的低笑已追上来:”长苏这下可坏了我的美事。”
他说得半遮半掩,但那不正经之意昭然若揭。
秦般若面颊的薄薄红晕扑啦涨了开去,成了个满面通红。她将手由蔺晨手心抽出来,内心庆幸家仆报完便退了下去,没让自己在人前面对这尴尬。
她本不是如此不淡定之人,只是自己的变化,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就已经到了这般境地。
她想逃开这羞赧场景,却被蔺晨长臂一揽再度勾住了腰。
“夫人脸红真漂亮。”他大喇喇地赞道,倒像之前是故意惹她脸红一般。而后强硬搂着不配合的秦般若向前走去:”走吧,我们去见长苏和小飞流……你不要再害羞啦,我可不想你这么漂亮的样子被长苏看去了。”
他一路走一路还要用言语逗弄秦般若,对方愈是露出羞恼的脸他就愈是起劲。直到客厅就在眼前,秦般若真的恼了,用力推了他一把才作罢。
“梅宗主,这是什么风竟把你吹来我琅琊山上了?”还没进门,蔺晨便大声问道,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冲梅长苏拱手。
梅长苏悠悠然回答:“蔺少阁主大婚之喜办得低调又匆匆,令苏某无缘一聚。如今上琅琊山来,自是讨这杯没喝上的喜酒。”他这话也是个半笑半肃的口吻,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而蔺晨听过,了然的勾勾唇角。
梅长苏答过蔺晨的话,朝秦般若行了一礼,问道:“嫂夫人好”。
秦般若屈膝朝他还礼,直起身时,两人目光在空中相碰。仅一秒,秦般若转开了对视的眼,朝蔺晨说: “我去给先生沏茶,你们聊”,便先行离开去泡茶。
蔺晨在背后大喊大叫:”娘子!我要喝普洱!新送来的那份叶子!别泡错啦!”
秦般若离去后,蔺苏两人在小几两侧坐了下来。
蔺晨扬扬下巴,示意梅长苏伸手。对方知道他的意思,严丝合缝的把脉搏送到了他提前悬好的手指底下。
“嗯……”蔺晨沉吟了一会儿,收回手来。面上露出一丝得意:”我果真是妙手回春。你这情况,已快赶上出征前了。”
梅长苏也露出微笑:”是吗?那可真好。”
蔺晨又叮咛梅长苏医嘱几句,而后那张正经面皮便撑不住了:”小飞流呢?”他张望着,随后提了嗓子高声唤到,”飞流!飞流!”却始终没得到少年的应答。
“哟呵,躲起来了。”蔺晨一根手指指着屋外晃动着,”这个小没良心的,蔺晨哥哥如今叫他都不应了。”
梅长苏忍不住又笑,他在蔺晨身边总是常常笑的:”你若是少欺负他一点,他也许还愿意应你一声。”
蔺晨挑挑眉梢:”不~成~ 那多暴殄天物啊。”
梅长苏摇摇头:”你能不能别像飞流似的乱用词。”
蔺晨再次:”不~成~ 又一说了,什么时候连飞流都会用暴殄天物了,那才可怕呢。”
梅长苏不跟他纠缠,换了话题:”成亲的感觉怎样?”
“怎样……”蔺晨悠闲侧倒下来,拿手撑着脑袋,”我爹挺开心,你是没瞧见他看般若的眼神,目光里头只差开花了。”
梅长苏配合他的笑话笑笑:”那你呢?”
“我么……”蔺晨把尾音拖拖拉拉得很长,就是不肯往下说。
梅长苏见他这样,迟疑片刻:”你可别告诉我,你在害羞。”
蔺晨这下面子上可挂不住了:”说什么呢!”他骨碌一下坐起来,”你几时见我害羞来着?”
梅长苏这下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悠然欣赏起挚友嘴硬的窘态来:”既然不是害羞,那便说来听听嘛。嫂夫人平日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蔺晨大为不满:”说什么呢?怎的就成照顾我了?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平日哪天不是我……”他这话没说完是因为秦般若端着茶具回来了。
梅长苏一见他噤了声,反倒促狭的追问:”你怎么?”
蔺晨不接他的话茬,一声不吭的瞪了梅长苏一眼。
梅长苏点到为止,不再发问,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两位男性都看着倒茶的秦般若,静静等着喝茶。只是蔺晨目光专注,梅长苏却不知想着什么。
秦般若为两人奉过茶,又站了起来。
“你去哪?”蔺晨叫住她。
“我去取些茶点。”秦般若答道。
“去什么呀?一趟趟跑的,家里是没仆人吗?”蔺晨拍拍身边的位置,”坐这。”接着唤了外间等候的仆人来,叫他去厨房取茶点。
因为蔺晨坚持,秦般若还是在他身侧坐下了,只是在蔺晨吩咐完仆人后加上一句:”听说新烤了核桃酥,你可别忘了端出来。”
仆人还没来得及回话,另一个快乐的声音便插了进来:”核桃酥!”
飞流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哧溜便钻到他苏哥哥旁边。
蔺晨一见飞流,马上神色又不正经起来:”小飞流,你这可就伤蔺晨哥哥的心了。刚才我怎么叫你也不应,这核桃酥还没上桌呢,你倒是立马赶来。这么没有礼貌,我得拿毛刷子搔你的脚板心。”
飞流双脚一缩,脸迅速皱成了一团,朝梅长苏身后躲,显是信以为真了,被吓得不轻。
蔺晨见他怕了,满足极了。更变本加厉:”你看,你是不是该向我道个歉?你说,对不起,蔺晨哥哥。快说!”
“……不要!”这欲加之罪飞流可不认,大声的拒绝了。
“哎呀,小飞流,你现在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 蔺晨还想继续逗他,梅长苏已看不下去了:”好了蔺晨,别逗飞流了。”他眼珠一转,还想到个为飞流报仇的主意,”你刚说,你和嫂夫人平时怎么来着?”
蔺晨没想到梅长苏在这儿等着他,但伶牙俐齿的蔺少阁主哪能这么简单就被拿住:”我们平时?我们平时可好着呢。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琴瑟和谐,伉俪情深。”显摆过了国文修养,就去握秦般若的手,扬眉看她,”我说得可对?娘子?”
梅长苏在小几那头看蔺晨眉飞色舞,不由得有些出神。
梅长苏不是没见过蔺晨跟女孩子相处的样子。蔺晨认为每个女孩子都金贵,总是一副好声气待姑娘们。但如今蔺晨瞧着秦般若时,一贯漫不经心的神情里那几分隐隐的期待。他好像很期待秦般若因为他讲的话开怀笑起来似的。
梅长苏无意识的轻轻搓捻着面前紫砂杯小杯的把手。
这还是他首次切近的观察到蔺晨与秦般若相处的方式。
他还能想起来蔺晨在苏宅随口宣布要娶秦般若时候众人惊愕的脸。就连自己也一时端不住药碗,手一颤差点泼到衣上。一片混乱中,只有蔺晨依旧一派自如,朋友们连珠炮般的问话涌来时,他甚至还有余力悠然摇起一把折扇。
最后是梅长苏为他挡了这片哄乱。江左宗主一靠威严二靠飞流,才终于使苏宅恢复清静。
其他人散去后,只剩梅长苏与蔺晨对坐。飞流一直就不懂大人们在闹些什么,执行过了苏哥哥清场的命令,便开开心心自己玩儿去了。
梅长苏思虑半晌,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是她?”
蔺晨看着挚友的眼睛微微一笑:“长苏,我性子野,难得和谁长久相处在一起。”
梅长苏仔细想来,那日蔺晨淡淡微笑的脸,与今日他的笑容,俱不是自己十几载来所熟悉的、“蔺晨式”的表情。蔺晨对待秦般若的神色,是即使自己也未见过。
梅长苏一面回忆,一面看秦般若轻柔地拍了拍夫君手背,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的顺着蔺晨的话露出一个微笑来。
当日蔺晨没再问梅长苏从金陵千里迢迢上琅琊山来的原因。将挚友引入一贯为他准备的那间客房后,就拖着飞流去玩了。
梅长苏睡眠浅,第二日早早便醒了。翻来覆去再睡不着,只得认了命起身洗漱更衣。飞流听到苏哥哥醒了,也从床上跳起,却被梅长苏安抚了回去。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些总有好处,毕竟这琅琊阁内本也用不着他护卫。
飞流乖乖睡下后,梅长苏独自一人走出房间。琅琊阁位于山顶,四周有开阔悬崖,悬崖下可观琅琊山间景致。他睡不着,便想去看看风景。
而那里已有别人。
秦般若听到脚步转身,见到梅长苏便向他行礼问好:“苏先生早。”
梅长苏还了一礼:“嫂夫人早。”
如若这两人有意寒暄,那么为何彼此早起的话题便可谈许久。但两人均选择沉默,并肩站着遥望山间云海。梅长苏遥遥将目光敞开至最远的目光尽头去,心内却有思绪浮沉。
打破沉默的是秦般若。她语声轻柔地向梅长苏说:“先生今日起床颇早,是否睡眠不稳?夫君日前新制安神丸药,若是先生需要,他必定不会吝啬。”她温言细语,眉目柔顺,连眼尾那上扬的红也不再张扬,仅存柔媚的美。若不是梅长苏曾与她斗过一番,几乎真以为她从来便是这谦恭小妇人。
梅长苏眯了眯眼睛,平和的回答:“我知道了,多谢嫂夫人关心。”
这番对答后,秦般若顺水推舟的向梅长苏告辞:“般若先行回去了,望先生观景愉快。”说罢转身离开。
梅长苏犹豫一刻,还是叫住了她:“嫂夫人烦请留步。”
秦般若顿住脚,徐徐转身回来,面色无波,似乎并不惊讶梅长苏此言。
梅长苏凝视着秦般若:“苏某非察三访四之辈,只是心中有惑。不知嫂夫人可愿为我解答?”
秦般若平静的答:“愿为先生效劳。”
梅长苏见她应允,也就向下道:“蔺晨是我挚交好友,如今见他与嫂夫人琴瑟和谐,我打心底的为他高兴。”客套话说过了,“不瞒嫂夫人,我曾问过蔺晨他倾心嫂夫人的缘由。恕我失礼,如今这个问题,我想再问嫂夫人一遍。”
“我与夫君因由无差。”秦般若回视梅长苏幽深的眼睛。
听过了这个答案,梅长苏的目光却未放松。他依旧凝视着秦般若,慢慢地开口:“苏某不才,为自己的执念,辛苦了蔺晨为我操劳忧心。如今苏某心愿已成,又侥幸从战场上捡回这条命,蔺晨也终是可以放下我这担子,继续过他闲云野鹤的日子了。”他打定了主意要将最后的这句问话揭到明面上来,反倒坦荡起来,“那么,嫂夫人,您的担子,放下了吗?”
秦般若看着梅长苏,忽然微微一笑。
那是个隐着凛凛讽意的冷笑,那样的笑里,不可避免又透出些红袖招老板娘美艳神秘的味道。
“苏先生今日与我说这些,不过是害怕蔺晨在我这里受了骗。先生好意,般若代拙夫谢过。先生的担心,我理解,只是先生多虑了。”秦般若有礼有节,话声也不温不火,只是讽意愈来愈深,“我选择了蔺晨。”她说,“希望先生明白,我们之所以今天会在这里对话,是因为我选择了蔺晨,不仅仅是他选择了我。”
这场对谈言尽于此,因为一个下仆从快步小跑到了近前。
“少夫人,苏先生。少阁主叫我来请两位到餐厅用早饭。”
“知道了,这就来。”秦般若应了一声,随引路仆人起程。她走了,梅长苏也只得跟在后头。
今晨不知蔺晨又想出什么新招逗弄飞流,怕是逗得狠了,远远的飞流就朝梅长苏飞扑过来,“苏哥哥!救我!”少年把头藏进梅长苏怀里,紧紧抱住苏哥哥的腰。
飞流其实不必再担心了,因为追着欺负他的坏人此刻追过来倒不是为了他。
蔺晨在梅长苏前头的秦般若身边就停步了。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秦般若拢于宽大袖口中的左手拉出来,捏进了自己掌心里头:“今日又早醒了?我前两日不是为你配了安神丹吗,怎么不吃?”蔺晨皱了眉头,责备道。
“没有关系,正好看看晨景。”秦般若并不觉得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你就是不听话。”蔺晨并不苟同,他摇着头,但也不继续说下去,就把这事儿揭了过去,“走吧,吃饭。”又抬头去唤梅长苏,“长苏也是……飞流你也别躲了,先吃饭。”他牵着秦般若的手走过去摸飞流的头发。
“哼!”飞流依旧把头埋在梅长苏怀里,只伸手胡乱的在脑后挥动打掉蔺晨的手。
蔺晨失笑,梅长苏责备的瞪他,一面拍抚着飞流的背脊:“好了飞流,我们先吃饭。苏哥哥保证蔺晨哥哥不会欺负你。”
“保证?”
“保证。”
飞流这才小心翼翼抬起脑袋来放开手,但还是躲到了梅长苏身后去,只伸脑袋气鼓鼓看着蔺晨。
蔺晨瞧见飞流这样就觉得实在可爱,虽然刚被梅长苏规定了不许“欺负”飞流,但言语逗弄可没被少阁主算在“欺负”范围内,于是忍不住又想再逗他几句。但才张嘴说了个“飞…”字,忽然觉得秦般若被自己牵住的手轻轻挣脱了。
“嗯?”蔺晨看她。而对方正从袖里摸出一块叠好的丝绸帕子。
“别闹了,出一头汗。”她轻声责备,一面轻轻擦着蔺晨额上的薄汗。
蔺晨“喔”了一声,配合的低头让秦般若动作得更方便。飞流身手又灵活不少,蔺晨只和他追逐打闹几个来回,竟就已经微微出汗。
飞流见蔺晨话被截了,明显松一口气。梅长苏感到少年的放松,勾了勾唇角,他背手安抚的拍拍少年的身体,眼睛却注视着面前温存的夫妇的侧面。
“去吃饭吧。我也饿了。”秦般若为蔺晨擦过了汗,刚将手帕收好,就又被蔺晨牵住了手。
“好。”蔺晨笑眯眯的答应,又转头招呼梅长苏和飞流:“咱们走吧。”刚说完,又想起旁的,朝梅长苏加了一句,“我依你现在的脉象配了个新方子助你调理身体,每日晚间服用,你从今天开始喝吧。”
梅长苏应了一声。
后在当日晚间把药碗冲蔺晨的头扔过去。
正陪飞流画画儿的蔺晨在空中一把抄住那瓷碗:“干什么呢!”
梅长苏凄厉的望了蔺晨一眼,从身边食盒拎起巨大的一个糖渍果子塞进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嗓子都是哑的:“我得罪你了吗?”
“良药苦口,没听说过?”蔺晨一面懒散的回答,一面给飞流刚刚涂鸦完成的小鸡崽加上一撮长长的额前发,然后指着它对飞流说,“这是你。”
飞流大为光火:“不是!”
蔺晨笑嘻嘻的:“你凭什么说不是?”
飞流没法子说完整的话,也就没法反驳,只能涨红了脸,大声道:“不是!!”
蔺晨正哈哈大笑的欢庆胜利,梅长苏走过来,拿过飞流手中的毛笔,三五下便在小鸡旁边画出一只活灵活现的胖鸽子来。他指了指鸽子,朝飞流使了个眼色。
飞流一下乐了,他一把将画举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贴近蔺晨面前:“是你!
蔺晨猝不及防,被吓一跳。
飞流得意洋洋的补上一句:“肥鸽子!”
蔺晨气急,但也知道不找飞流的麻烦,一眼瞪住了梅长苏:“你怎么瞎教孩子!”
梅长苏做无辜状。
飞流看蔺晨吃瘪,开心的笑起来,嘻嘻哈哈的把胖鸽子珍惜的叠好收进了胸前,拿起笔画新的一幅。
而蔺晨把笔一扔:“不画了不画了,长苏你护犊子,跟你玩儿不下去。”他从书桌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书房看我娘子了,你们也早些睡吧。”
梅长苏不咸不淡的瞥他一眼:“成亲以后,你都是把琅琊阁的情报事务交给嫂夫人做的?”
蔺晨抬眉:“此言差矣。我怎么舍得。只是她不乐意待着做个闲散夫人,我也就顺水推舟让她的红袖招加盟了我琅琊阁,开个夫妻店,她开心了,我也乐得轻松。”
梅长苏“哦”了一声,而蔺晨唇角淡淡的勾起来:“对了,长苏,你几时回金陵去?”
“赶我走?”梅长苏挑眉。
“怎么敢呢。”蔺晨摆手,然后对视上了梅长苏的眼睛,“再住三日吧,我再看你吃三日药,观察观察这方子,也许还能改进改进。”他用着决定的口吻。
梅长苏未置可否。
蔺晨微微一笑:“我走啦。”悠然飘出了门。
“你也再观察观察。”
大门开关带起的风里传来若隐若现的一句话,淡得让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飞流开心的画着画,没注意到他的苏哥哥盯着书桌上灯火出神。
第二日京城的鸽子飞来,飞流为梅长苏送上了萧景琰传来的讯息。太子在信中表示大渝异动,他虽与朝臣商议,也自己思虑再三,却终究不敢妄定。因此虽万般歉意,也只得打断小殊假期,望能见信折返回京。
梅长苏定定看着手里的纸条,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 对飞流说:“走吧,咱们去和蔺晨哥哥道别。”
相比飞流的大喜,梅长苏还没法儿心无旁骛的开心。
问过了仆人,梅长苏前往书房找蔺晨。
书房门虚掩,梅长苏走到门口,忽听里头蔺晨恭敬的声音:“娘娘,小的服侍可还称您的心?”朝门缝里一瞧,里头秦般若坐在书桌边,而蔺晨站在她身后为夫人捏肩。
梅长苏本应叩门,但他没有。他悄无声息的站在书房外头,飞流见他站住,也不说话,乖乖侍立在一旁。
房内秦般若听了蔺晨拿腔拿调的问话,忍俊不禁:“蔺爱卿好手艺,赏。”
“娘娘打算赏小的点什么?”蔺晨的语调变得低沉,随着声线放低的,是人也俯下来,在秦般若脸侧歪着头平视她。
秦般若似乎愣了一愣,随后抿嘴一笑。
她这一笑把梅长苏笑懵了。
这一笑甜蜜、无奈又俏皮,竟还不可思议的透出了几分羞涩与清纯来,和前日崖边那个恭谨冷漠的女人何止天差地别。若说昨日是寒脆的刀,今日便是熟透蜜桃。梅长苏执掌江湖第一大帮,阅人无数,竟也一时被这巨大的反差打个猝不及防。
蔺晨见秦般若笑,也跟着露出一个呈一字状的笑容来:“赏我什么?”他追问道。
而秦般若的回答是一个吻。
她反手捧住蔺晨的面颊,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蔺晨喜笑颜开:“娘娘…”他更压低了嗓子,几乎成了气声,“真甜。”
顷刻之间秦般若的脸红了个彻底。
……梅长苏在门外几乎一个摇晃,第一他被蔺晨齁着了,第二他被秦般若吓坏了。
即便是小霓凰…他有点崩溃的想,即便是儿时最害羞时候的小霓凰,也不至于如此的、如此的…
他惊觉自己的担心似乎很傻。
梅长苏到底那会儿没告成别,他需要冷静一下。
于是他回去收拾了行李,又再一次去书房向蔺晨告别。
这次刚走到虚掩的门口他转身就走。
书房里椅子上已经换了蔺晨,但秦般若的座位是蔺晨膝上,她握着笔,他握着她的手和笔。两个人,绝不是,在认真的,处理情报。
梅长苏大踏步的往回走,头昏脑胀。飞流不明所以的一路小跑跟着他。
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的… 他想,一旦掀开了一角,一泻千里。一泻千里。
仆人通报梅长苏午饭已经摆好,梅长苏定了定神,才敢站起来往饭厅走。
托蔺少爷的福,这回贤伉俪很正常的坐在桌边。
“吃饭吃饭,我饿死了。”人都到齐入坐显然让蔺晨很开心,他欢快地说,一面挟了个鸡腿放在飞流碗里。
梅长苏决定趁这顿饭正式开始之前告别。于是他张口:“蔺…”
下个字卡死在喉咙里。
蔺晨第一个动作是把鸡腿挟给他宠爱的小飞流,第二个动作就是喂他疼爱的秦般若了。
秦般若和梅长苏的表情同时一抽。
偏偏蔺晨很自然,他真的不是要故意显示什么,他只是看到了一块非常好的肉,于是自然而然就夹起来了,又自然而然的送到妻子嘴边,顺便自然而然的说:“啊——”
秦般若几乎要抬手掩面了。
梅长苏已经用宽大的袖子掩住了脸。
蔺晨眨眨眼睛,和飞流迷茫的对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千难万险,梅长苏终于是成功的和蔺晨说明了自己得启程回去的事。飞流躺在一边房梁上心满意足的边听边点头,前两次苏哥哥说好了道别,却在书房门口转身就走,他心里还怪不乐意的。
“哦?”蔺晨将手揣在身前,明知故问的歪歪头,“你放心啦?”
“呵呵。”梅长苏干扁的笑,“我多虑了。”
蔺晨满意的点点头:“我这就为你安排车马送你。”
梅长苏略一颔首:“麻烦你了。”
蔺晨叮嘱:“方子记得每天都要喝。三个月不要停。”
梅长苏脸上露出点痛苦的表情来:“能不喝吗?”
蔺晨哈哈大笑:“本来不喝也行,毕竟只是助你调理的辅药…”梅长苏刚露出点喜色,蔺晨忽然大声招呼起了梁上的飞流,“飞流啊!回了金陵,记得替我监督你苏哥哥吃药!三个月,知道吗?”
“知道了!”少年大声答道。
蔺晨心知少年将这事放在心上后,梅长苏就再跑不掉,于是哼着小曲去找人给梅长苏备车了。
梅长苏在蔺晨身后瞪大了眼睛,几乎目眦尽裂。
放着金陵的舒服日子不过,却上琅琊山来…我究竟为了什么… 他想,他一遍一遍的,想得头都疼了。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