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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城:生气,非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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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晗蒋峰:执行

老闫:欣慰看着

张局:我那么大的沈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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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闫:欣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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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ever°

【1202生贺】【20:00】【琴赤】你过往的痕迹/The Stained Mark

*琴酒x冲矢昴/赤井秀一。

*当冲矢意外发现了琴酒的副业。

*一场两人心照不宣的一夜情。

*1w4一发完的甜甜生日贺文。


*私设:琴酒有一些私人爱好,比如制作咖啡和给人纹身。

————————————————




有些事情,不论是冲矢昴,还是赤井秀一,还是诸星大,抑或是Rye。


都从未知晓。




/


 


冲矢昴站在一家装潢精致的咖啡厅门前,犹豫了片刻,最终推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此刻太阳已经几乎落山,斜阳的余晖柔和地抚过他的肩背,在地下映上一道长长的影子。根据门口挂的牌子来看,这家咖啡店也很快就要打烊。但他实在难得有一日空闲,又...

*琴酒x冲矢昴/赤井秀一。

*当冲矢意外发现了琴酒的副业。

*一场两人心照不宣的一夜情。

*1w4一发完的甜甜生日贺文。


*私设:琴酒有一些私人爱好,比如制作咖啡和给人纹身。

————————————————




有些事情,不论是冲矢昴,还是赤井秀一,还是诸星大,抑或是Rye。


都从未知晓。




/


 


冲矢昴站在一家装潢精致的咖啡厅门前,犹豫了片刻,最终推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此刻太阳已经几乎落山,斜阳的余晖柔和地抚过他的肩背,在地下映上一道长长的影子。根据门口挂的牌子来看,这家咖啡店也很快就要打烊。但他实在难得有一日空闲,又莫名地犯了咖啡瘾,也就愿意搭上这最后一班车,趁这家在附近颇具盛名的店关上大门前,走了进去。


名为“Addict”的咖啡馆坐落在东京郊区,并非是他平日里会经常来的地方。然而每次他到访郊区时,总能在街坊邻居的口中听见对这家开业时间并不长的咖啡馆的称赞。其中提到最多的无非是对于出品品质的严格把控和里面服务员训练有素的态度——以及很偶尔地,他也会听见一些对于咖啡馆老板外貌的夸奖。


据说这位神出鬼没的老板长了一张能格外迷人的脸。


不过这倒不在冲矢昴的兴趣范围内。他只是纯粹地对于这里被夸上天了的咖啡品质有着极大的好奇。临近打烊的店里已经没了什么人,于是他熟练地点了一杯拿铁,然后走到吧台前,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开始翻起了他带来的书。


一本关于美国著名的尸体农场的纪实文学,但没有咖啡因的摄入,他看得兴致缺缺。


好消息是,这家店的动作倒是很快,只是——


“先生,您的咖啡——天呐!”端着盘子走过来的服务生大概是打暑假工的大学生,临下班了迷迷糊糊地没有看清路,在光滑的平地上左脚绊了右脚。在冲矢昴能反应过来之前,一个装满了热咖啡的杯子便朝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即使他有着顶级探员的反应速度,在杯子飞过来的一瞬间就侧身试图躲开,冲矢昴也不免还是被那一大滩液体划过的弧线打湿了半片衣角。


“天呐,先生,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您、您还好吗?”那个大学生模样的服务员惊恐地爬了起来,立刻朝着冲矢昴的方向奔去,在路上还顺手从旁边的咖啡桌上顺了好几张餐巾纸,递到了冲矢昴手中。


“没关系,没沾到多少。”冲矢昴露出了那个经典的微笑,安抚道,“把这里打扫一下就好了。人都有摔跤的时候。”


不用他说,那个服务员便已经从吧台里拿了一块抹布出来,仔仔细细地为冲矢昴擦拭他座位附近被洒出来的咖啡沾到的地方。他的动作麻利,和刚才走神了左脚绊右脚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很快就把附近打扫了个干净。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先生。”打扫完后,那个服务员再次对他鞠了一躬,道,“让您受罪了,真的是抱歉。这样吧,我们店长今天刚好在店里,他的手艺比我们都好很多,我让他给您重新做一杯咖啡,您看可以吗?”


冲矢昴无心难为这个一看就是在打零工赚钱的学生,本想着只是重新让他上一杯咖啡就好了,但对方抱歉的眼神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他都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来。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好的,那麻烦你了。”


大学生模样的服务员像是得到了什么特赦般,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很快一溜烟儿地没影了。冲矢昴无奈地笑了笑,继续低下头阅读着那本他用以打发时间的书。


没过多久,吧台里面便传来了研磨咖啡豆的醇厚香气。冲矢昴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咖啡的味道和烟酒一样让人上瘾,而他很不幸地恰好同时是这三者的受害者。


他心底那股渴望咖啡因的劲儿又很快涌了上来,手指躁动不安地划过面前的书页。他今天还没来得及喝咖啡,戒断反应带来的头疼时不时地侵蚀着他的神经。


正当他几乎要忍不住要找一个服务员来询问咖啡是否做好了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将一个托盘放在了他的面前,盘子上是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黑咖啡,以及一个装着咖啡奶的小玻璃瓶。


“抱歉久等了,您的咖啡。”


比起那个笨手笨脚的服务员,来自咖啡店店长的这道声音更加低沉,还似乎有着些微微的烟嗓。


如若平时,以冲矢昴的性格,他大概会抬起头和这个店长闲聊聊上几句。然而此刻,他实在过分渴望咖啡因的摄入,于是他头也没抬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看上去分外苦涩的黑咖啡。


这杯咖啡入口的感觉却远和冲矢昴想象的完全不同。刚入口时他的确感到了一丝微苦,但很快,这股苦味逐渐转为浓郁的醇香,像是烘烤过的坚果或黑巧克力的味道,带着温暖和厚重,底调里还有着一丝微妙而持久的花香。


是一杯用稀有的豆子和恰到好处的冲煮手法制作出来的上好咖啡。


“啊……好香。”他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显然店长并未因为他不曾搭话而离开。冲矢昴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恰恰好撞上一双深沉的墨绿色眼睛。


“怎么样,还可以吧?”


面前的银发男人一只手撑着吧台,注视着他的动作。他将过了腰际的长发整洁地挽成一个发髻,用一根深棕色的木质素簪固定在脑后。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上方,身前还系着一个米色的围裙,看上去像是一个颇为专业的咖啡师模样。


——唯一的问题是,他不是一个咖啡师。


在看见男人面容的一瞬间,他全身条件反射般地寒毛直竖。不甚清晰的脑海里立刻分裂出两个声音,一个惊恐地大声叫喊着危险危险快他妈的离开这里,而另一个冷静的声音强行使他保持着镇定,迅速地思考着自己近期有没有什么行为或动作有可能招致组织将他放入视线里,惹来些不在计划内的麻烦。


好消息是,他作为赤井秀一的那一部分已经摸透了在面对这个组织里最恐怖的杀人机器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并将其刻入了自己的脑子里。


“非常好喝,谢谢款待。”电光火石间,面对着男人的询问,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尽量不留下一丝破绽地对着男人露出一个微笑。


不,他不觉得自己露出过什么破绽。也许这就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他几乎认命般地等着琴酒突然发作,然而琴酒的反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不用谢,这杯算店里请的。”银发男人笑了笑——不是琴酒通常惯用的杀人前的那种冷笑,而是一个虽然有些过分商业化,但是绝对算不上吓人的、正常的微笑,“很抱歉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冲矢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的左手。那颗不易察觉的小痣仍点缀在男人的小拇指尾节上,而他食指和虎口处因为长年握枪而形成微茧也明晃晃地告诉着他,这个人就是琴酒。


不是什么长得非常像道上顶级职业杀手兼你的宿敌的人莫名其妙地开了个咖啡厅并通过表现得过分礼貌而故意试图让你留下一些心理上的阴影。


“没关系,意外总是常有的。”他木木地重复着跟刚才和服务员说的差不多的话,又用手指在吧台下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掐了一把自己凝神,才又接道,“你是……这里的店长?”


他本以为对方大约只是把这里的咖啡厅老板做掉了,然后此刻正在因为一些什么组织任务的原因冒名顶替着,但他没料到的是,琴酒点了点头,半个身子倚在吧台上,表情非常自然地回答道:“嗯,不久前才开的店。”


不知为何,他感觉琴酒没有在说谎。


“你的手艺很好。”这个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见多识广的冲矢昴也一时间只能靠着本能反应继续着这个谈话,“不过,在郊区这边的地方,咖啡厅好挣钱吗?”


“不怎么挣钱,基本只能平账。”可再次出乎他意料的,琴酒过分诚恳地摇了摇头。顿了顿,他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我们也不是每天都开门。我的本职工作压力比较大,所以偶尔玩点爱好放松一下。”


所以这个人真的是琴酒。


货真价实的、“工作压力太大”的琴酒。爱好冲咖啡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个咖啡店的琴酒。


会跟他面色温和地说“抱歉久等了”的琴酒。


他确实记得当年他们还在一起——多数情况下,这个“在一起”指的是纯洁的搭档关系,但赤井秀一无法否认他和琴酒时常控制不住地双双滚上床去——的时候,琴酒就很喜欢喝咖啡。他当时只以为那是他意大利血统里的召唤,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把它发展成了一个副业。


这算什么。黑老大压力过大的杀人间隙还需要通过给各式各样的顾客制作咖啡来放松一下?


冲矢昴不着痕迹地闭了闭眼睛。琴酒显然并没有发现他是谁,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倒霉蛋顾客。这很好。他得将这个状态保持下去。


“怪不得你们店打烊得很早,”冲矢昴再度抿了一口那杯醇香的咖啡,冷静地道,“也许我喝完这杯就该离开了。”


“不急,我们的时间很自由。好的咖啡需要慢慢品尝。”琴酒摆了摆手,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随后解下了围裙,放在吧台的内侧,“请自便。室内禁烟,我先出去了。”


冲矢昴得以再次确认这个人的确是那个他熟悉的、烟瘾过重的银发杀手。但这又让他生出一种荒诞感来——琴酒什么时候在乎过室内禁烟这种事?


说他因为会室内禁烟的标识把店面炸了才更符合人物性格吧。


他目送着银发男人走出店门,看着他倚在窗边的玻璃上,掏出一只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冲矢昴机械性地再度啜饮了一大口那杯显然是琴酒给他亲手制作的咖啡,脑子里一片混沌。也许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从另一个角度深入了解他的宿敌的机会?又或者他应该迅速离开,不要惹上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显然顶级探员难得的休假日计划显然不包括通过一种过分戏剧化的方式意外撞破你宿敌的副业并品尝一杯由他颇为专业地制作的上好咖啡。


他对此毫无准备。


冲矢昴低头饮尽那杯冲调得当的黑咖啡。店内令人舒适的豆子香气和溢满口腔、层次丰富的咖啡口感难以抑制地勾起了他对于过往的回忆。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他对咖啡上瘾这件事是从在组织里跟琴酒搭档以后才开始的。


烟酒已经占了他人生的很大一部分,所以他几乎尽了最大努力避免其他任何可能的成瘾性物质。然而当你在醒来的每一天都能在房间里闻到研磨咖啡豆的香气时,完全杜绝和咖啡因的接触只能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琴酒的手艺的确很好,他也有幸成为了组织里为数不多能够时常喝上对方顶着一张冷到能结霜的脸冲制的咖啡的人。


和他“玩副业”的时候展现出来的温和态度完全不同,那时候的琴酒向来是所有人最熟悉的冷淡模样。


有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那些看上去荒唐或是和自己不搭边的心理学研究还是有点道理的。比如此刻,他被店内的味道刺激着,就像巴普洛夫的那条狗一样,条件反射般地回想起那些充满咖啡香气的、过于美好的清晨——和这些清晨之前通常不会缺席的彻夜疯狂。


也许他人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和自己的宿敌滚上了床。


有意思的是,他这辈子干过太多令自己后悔的事,但细细想来,这件事却不在其中。




冲矢昴将空的咖啡杯放回桌上的托盘里,把那本他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的书合上拿在手里,转身出了咖啡店的门。


他不是很确定他到底想做什么。一部分的他想要进入工作的状态,用一个绝对安全的身份从琴酒这里套出点有利于他们的消息来,但另一部分——一些不知道是属于冲矢昴还是赤井秀一,抑或是别的什么身份的部分——正强烈地渴望着一场纯粹的、没有目的的重逢。


毕竟琴酒不知道他是谁,不是吗?


于是他怀揣着纠结成一团的心思走出门外,脚步在路过琴酒所倚靠的玻璃窗边时停顿了片刻。


“怎么,你也想来一根?”


银发杀手的声音从侧面灌入他的耳朵,终究是帮助他做了决定。不出他的所料,琴酒的敏锐从不会因为他正在从事的是正业还是副业而减少。他停下脚步,同样站在窗边离他一步的距离,露出了一个独属于冲矢昴的标准笑容。


“谢谢,不用了。”


冲矢昴不抽烟。他只能礼貌地回绝,又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补充道:“况且,我已经白喝了你的一杯咖啡,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一根烟而已。”琴酒嗤了一声,从冲矢昴再熟悉不过的那个牌子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嗯,其实我……不怎么会。”粉发男人迟疑地接过那根七星,不知道应该摆出个什么样的姿态来。


“在戒烟?”琴酒挑了挑眉。


“是。”好借口,感谢对方比自己灵活得多的思维。冲矢昴心想,“怎么看出来的?”


“不抽烟的人不会说’不用’。”琴酒冷哼了一声,从裤子的口袋里再度掏出打火机点燃,用手护着火苗,凑到冲矢昴的面前。


琴酒不是没有给他点过烟,但眼前这个黑道老大给陌生人点烟的场景还是过分地具有冲击力了。粉发男人无奈地笑了笑,熟练地将烟衔入口中,借着对方的火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冲矢昴不抽烟,但赤井秀一是个烟鬼。


“室内禁烟,嗯?”他吐出一口云雾,神情放松了些许。


“烟味会影响咖啡的香气。”琴酒瞥了一眼冲矢昴,解释道,“况且这里学生多。”


这原因还真的是……不怎么琴酒。冲矢昴内心感叹了一下,又问道:“那抽烟也会影响对咖啡风味的感受吗?”


“当然。”琴酒抖落了手中的烟灰,“我戒不掉而已。”


“工作压力很大?”冲矢昴笑了笑,明知故问道。


“嗯哼。”琴酒再度吸了一口,却没有吐出来,淡淡的白色烟雾在他的唇间随着说话的动作逸散,“也抽习惯了。”


“的确没那么容易。”冲矢昴调侃道。他一向觉得琴酒抽烟的样子有些令人窒息的危险,却又不合常理的迷人,“心瘾难戒。”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将手中积攒的烟灰抖落。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琴酒将它打破。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他眯了眯眼睛,道。


冲矢昴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


“哦?”他镇定地再次吸了一口烟,心里盘算着最合适的回答,“介意我问问是什么人么?”


“一个很麻烦的人。”琴酒嗤笑了一声。


“你很在意他?”冲矢昴将那口烟吐出,他的面容在白雾间渐渐模糊。


“无所谓了。他已经死了。”琴酒摇了摇头,将几乎燃尽的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尖碾灭。


很好。他的确是在说我。冲矢昴面无表情地想。过了两秒钟,他似乎又意识到这样的反应并不合适,于是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我很抱歉。”他顿了顿,接道,“是意外吗?”


——当然不是。是蓄意谋杀。枪管子顶着你脑门的那种。


“不是。”


“噢。”冲矢昴低下头,再度吸了一口烟,“因为疾病?还是别的什么。”


“谋杀。”琴酒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啊哈。”冲矢昴应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琴酒会这么诚实地回答。银发男人今天的实话多到令他震惊,“听起来很吓人。”


“但你并不惊讶。”琴酒再度眯了眯眼睛,尖锐地指出。


“也许我就喜欢与危险共舞。”冲矢昴夸张地摊了摊手,动作间弹落更多的烟灰,“或者我喜欢看侦探小说。”


“你不像那样的人。”琴酒盯着他的脸,似乎下一秒就能从中发现不对劲一般。


“你也不像话多的人。”冲矢昴将烟头扔到脚底踩灭,直面迎上他的眼神。


“呵。”琴酒顿了一会儿,终于收回视线,“我要关门了。想喝一杯吗?”


“这算是个邀请吗?”冲矢昴勾了勾唇角,“万一我不喝酒呢?”


“请自便。”琴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从倚靠的玻璃窗上直起身来,自顾自地朝着远处走去。


冲矢昴无声地叹了口气,启动脚步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琴酒要去哪里,只能跟在他身侧走着。银发男人似乎对这片地方熟门熟路——他甚至没有开那辆他几乎从不离身的保时捷,而是步行在黄昏下的街区里。


“你的店呢,不用管了?”


琴酒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他们自己会打烊的。下班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啊哈。”冲矢昴点了点头,“所以你打算去哪儿?”


琴酒忽然顿住了脚步,再度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他:“跟陌生人走了半路才想起来问?”


冲矢昴再次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之前阅读过的一些当时读着觉得颇为荒诞的研究。比如关于有过亲密行为的人类被发现会在现实生活中无意识地做出一些和正常的陌生人遇见彼此时不一样的举动,即使当事人心里想的是要隐瞒这段关系的存在。


他当时只觉得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就算有潜意识作祟,他对于自己所受过的训练也很有自信——只是现在看来,那份自信也许有些过了头也说不定。


“我偶尔也喜欢找点刺激。”他迎上琴酒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回答道,“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坏人。”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撒过的最大的一个谎了。


果然,琴酒控制不住地笑了两声,才收回视线,继续朝着不知道是哪里的目的地走去:“果然是很敏锐,嗯?”


这无疑是琴酒对于他这个“爱找乐子又过分迟钝”的人设的嘲讽,冲矢昴心底里再清楚不过。然而被嘲讽的东大研究生并没有资格对此做出什么反击,只能将下意识浮现在脑海里的尖锐反击吞回肚子里。


“只是个侦探小说的爱好者罢了。”他最终回道。


“呵。”


琴酒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也许是温暖的日光已经逐渐散去,那股笼罩在琴酒身边的柔和气息也淡了不少。在他们经过又一道树荫打下的光影时,琴酒快了一步走在他的前面,只留给他一个修长单薄的背影。这让冲矢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冷血杀手的模样。


操。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是那种琴酒会走到某个角落然后突然转过身把他掐死的那种不好的预感。


而是他莫名地觉得,他可能又要和这个男人滚上床了。




/




这种不详的预感在琴酒在一个小院前停下脚步后愈演愈烈。


他认识这个地方。有几次任务过后,琴酒曾经带他来过这间屋子。他们除了滚到床上就是在这间屋子的各个地方滚上床——这似乎是琴酒的私人领地。他之后试探过几次,就连伏特加也不知道这里的存在。


“这是……你家吗?”冲矢昴无法控制地问出这句话。


“嗯哼。”琴酒掏出一把钥匙——冲矢昴甚至震惊于他依然在使用传统的锁,而不是什么高科技指纹安全门——打开了小屋的木门。银发男人率先走入玄关,在鞋柜旁脱下不知要多少钱才能买到的那双手工定制皮鞋,换上了一双柔软的棉质拖鞋,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差不多的放在门口处空出来的地方。


“私人住宅,还望不要嫌弃。”


冲矢昴迟疑了片刻,跟在琴酒的身后走了进来,低下头默默地将自己的鞋换好。


他之前来的时候有这一步吗?对方有用过这么礼貌的用语吗?也许当时琴酒给他的是塑料拖鞋?也许他根本没换鞋?又也许他们一进门就在鞋柜上开始啃对方了?


冲矢昴试图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但却惊觉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


那些过分陈词滥调的言情小说倒是有一点说得对,时间是世界上唯一能冲刷一切的良药。


又或者是毒药。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一团乱麻。他那些曾经无比珍视和热爱的过往随着一声爆炸全部被埋葬在了来叶山道上。他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为了所有人好。但有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而世界就是这么荒唐,他和琴酒的故事从始至终都瞒得很好,直到他“死去”都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甚至十分努力地毁掉了那个唯一能证明那段关系存在过的痕迹。以至于在作为冲矢昴活着的日子里,他偶尔会怀疑起那些在记忆里令他血液翻腾的场景,和那场景中他时不时能感受到的、一丝绝不该存在的复杂欲望。


那些事情真的发生了吗?还是只是他精神失常后的幻想?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上玄关处伫立着的鞋柜,微凉的硬木台面唤回了他已经飘到天边的思绪。


琴酒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他。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收回了手,对着银发男人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有些走神。”


“没事。”琴酒盯着他又看了两秒,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过身,朝着屋子里面走去,“随便坐。想喝点什么?”


冲矢昴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房间里的布局和他记忆中大差不差,但多了一些精致的家具和别样的装饰。客厅中摆了两张沙发——一张单人的,和另一张更长些的。他犹豫了片刻,在更长些的那张沙发上落座。


“我都可以,不用太麻烦的。”


沙发的对面不是电视——如果他的记忆没出差错的话,琴酒的家里没有任何的电子产品——而是一整面的咖啡豆收藏。厨房那边则是比冰箱还大上几倍的酒柜。当然,咖啡不比红酒,并非放得越久越好,所以冲矢昴一直觉得琴酒这个过分夸张的藏品柜更像是满足了他自己的收集癖好。


毕竟这个男人的收集癖不止于酒与咖啡。他在组织里还囤着能放满一整个仓库的各式各样的枪支弹药。


没过多久,银发男人端着两杯加满了冰块的透明酒液走了出来,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冲矢昴。


“这是什么?”冲矢昴接过杯子,却没有立即品尝。他倒是不怀疑琴酒会给他下药——这种卑劣的手段对方一向不齿。只是他觉得,作为一个“莫名其妙跟着陌生人到家喝酒”的角色,他至少应该保持一定程度的好奇心。


但说实话,他已经猜到这是什么酒了。


不出所料,琴酒啜饮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液体,回答道:“纯金酒,加冰。”


看见冲矢昴并没有动作,他又问道:“喝不惯烈酒?”


“没有。”粉发男人摇了摇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只是不太常喝。”


又一个谎言。甚至在认识琴酒前他就最喜欢这种酒,也颇为喜爱这种纯酒液加冰入喉的辛辣感,和辛辣刺激后带来的淡淡柑橘香。在他“死后”的确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没有碰过这种过于烈的酒液,但“不常喝”这三个字里没有一个是真的。


不得不说,组织很会起代号。不仅琴酒的性格和这种酒过分搭配,就连他自己的那个代号在某种程度上也尝起来很像他本人。


他低下头,啜饮了一大口,细细感受着唇齿间萦绕不散的杜松子香气。


——带着柑橘香气的杜松子,柔和顺滑的七星,和萦绕着血腥气的伯莱塔。这是无论何时都会让他想起琴酒的三个词。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琴酒并没有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而是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和平时的他不同,他的银发依旧被那只素簪挽在脑后,但这并没有减弱他的气场,反而让他显得更凌厉了几分。


“啊,还没有自我介绍。”冲矢昴又抿了一口酒,才抬起头望着对方,目光里并没有胆怯,“冲矢昴,在读工科研究生。你呢?”


“阵。”琴酒盯着他又看了一会,终于移了步子。他将酒杯换到右手,坐到了同一张沙发的另一侧,左手随意地支着沙发扶手,撑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你有姓吗?”冲矢昴挑了挑眉。


“黑泽。”琴酒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黑泽阵。”


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名字一概不能相信——这是任何初级探员都拥有的常识。但冲矢昴忽然觉得,这应该就是他的真名。


他不是没听过这个名字。黑泽阵,在FBI对于琴酒的各种推论中是可能性最大的身份——毕竟这个名字和他的代号读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相似。只是他向来觉得琴酒就是琴酒,名字反而更像是他的代号,便从没有在意过。


“黑泽阵。”但现在,他觉得这个名字划过他唇间的时候甚至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黑泽先生。”他重复道。


“冲矢先生。”琴酒晃了晃手中仅剩下冰块的酒杯,举杯对他示意。透过玻璃杯和冰块的折射,他的唇角似乎勾了起来。


“操。”


冲矢昴忽然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坚实的玻璃杯底砸在木质的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动作敏捷地跨过两人之间那只够塞下半个人的距离,半跪在沙发上,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握在手中,然后捏着琴酒的下巴,狠狠咬上对方的唇。


FBI原谅他。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用他最后所剩无几的理智和唯一自由的右手按住了琴酒未拿酒杯的那只手。毕竟他在作为冲矢昴的时候还没有和别人接过吻,他不确定自己的伪装会不会出现什么破绽。


这个亲吻持续的时间格外得久。冲矢昴毫无意外地是主导的那一方,在琴酒的唇齿间横冲直撞——这倒是和他们以前的体验不太一样。


不过好消息是,他现在不是赤井秀一,更不是Rye。他只是一个被酒精和旖旎气氛蒙蔽了理智的、寻求刺激的大学生。


不是吗?


“你对每一个在咖啡店街角搭讪到的男人都是这个态度吗?”


这个吻实在过于深入,以至于他们分开的时候甚至拉扯出了一些暧昧的银丝。琴酒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会发生。


“你会把每一个在咖啡店街角和你搭讪的男人都带回家吗?”冲矢昴松开他的手,坐回了他的身侧。


琴酒愣了愣,低笑了一声。


“告诉你了,我喜欢一点小小的刺激。”冲矢昴将眼镜在衣角处擦了擦,重新戴好。


“我从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已经这么开放了。”琴酒用重获自由的手指沾了沾唇角,带走了那里残留的一些令人遐想的水渍。


“彼此彼此。”冲矢昴露出了那个招牌笑容,“我也没想到正经的咖啡店主实则也有着找一夜情的爱好。”


琴酒眯了眯眼睛:“也许我是个变态杀手,喜欢把我带回家的人骗财骗色之后再杀掉。”


冲矢昴认得他那个表情,这通常意味着被他盯上的人此刻处境相当危险。然而他却并不怎么害怕——与大部分人对此认知不同的是,他还知道如果是在卧室里,那这个表情意味着这个男人起了欲望。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琴酒是个什么货色。


“也许我是个玩仙人跳的惯犯,喜欢和搭讪的人上床后就开始永无止境的勒索。”


琴酒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他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再次闷闷地笑了几声,站了起来朝着客厅的深处走去。


冲矢昴看着他走远,直到他几乎看不见琴酒的背影后,他才从沙发上起身,沿着对方走过的路径,跟在他的身后。


客厅的深处是木质的楼梯,通向小屋的二层——他还记得那里有个装潢精美的书房,和一间极为空旷的巨大卧室。琴酒此刻正站在卧室角落里的一个衣帽架前,背对着卧室门,一颗一颗缓慢解着衬衫上的扣子。


冲矢昴的脚步停在了卧室的门前。他半倚在深褐色的门框上,静静看着琴酒的一举一动。


“仙人跳先生还真是积极。”在他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银发男人便头也不回地道。


“杀人狂先生也不遑多让。”冲矢昴回敬道,“是打算先将自己准备好吗?”


“呵。”琴酒冷笑了一声,就着半开的衬衫转过了身。他将两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对着门边的人扬了扬下巴,“帮我脱。”


这倒又变回了他熟悉的那个琴酒的样子了。


粉发男人无奈地笑了笑,踱步走到琴酒的面前,伸出手帮他将衬衫剩下的几颗扣子一一解开。他的动作很慢,恍惚间甚至有些让人分不清此刻两人间流动的情绪到底是陌生人一夜情之前的正常态度,还是某种只在很久以前出现过的、短暂却令人上瘾的片刻温存。


他站得离他不算太远,展开手恰好能碰到的一臂距离,却是这么多年来最近的一次。冲矢昴并不想把自己过分地带入到他们仍是情人关系时的那个角色里,奈何今天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感受到事情的走向似乎并不受他的控制。


他将琴酒衬衫上的最后一颗扣子解开,然后抓着衬衫的领口绕到男人身后。琴酒很配合地张开双手,任由对方将自己的衬衫褪下,整理好后挂到了衣帽架上。


他在粉发男人路过他面前的时候顺势勾过了他的下巴,在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是在奖励一个做对了事情的乖孩子一般。


该死的。冲矢昴心想,他从未见过琴酒的这一面。


Gin和Rye这两种烈酒撞在一起,总是会激发出最为辛辣的体验感。他们之间的情事正如他所回忆的那样,大多开始于他们在鞋柜前就啃到一起,然后在踉踉跄跄滚上床的途中撕坏一件又一件的定制衬衫,最后结束于满地的破碎衣衫和满屋的碎片狼藉。


他们从未对彼此如此温柔。


琴酒并没有在意他的微微走神,而是扯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床边坐下,才转而抚上他的衬衫领口,如同冲矢昴刚刚做的一般,一颗一颗地将他的扣子小心地解开。


在看见那个项圈模样的变声器后,银发男人挑了挑眉:“想不到你还有这类型的癖好。”


啊哈。冲矢昴在内心叹了口气。他已经习惯了有的时候为了活着而被迫背上一些并不想要的黑锅的生活了。


“我说了,我喜欢一些小小的刺激。”


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不像是在说谎。诚然,不论是在他偶尔会寻找的一夜情里,还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几段稳定关系中,非常规的情趣活动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Gin和Rye几乎什么都玩过。


并且,他想,他当时应该是很喜欢的。琴酒亦然。


银发男人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地帮他解着扣子,直到他的衬衫完全敞开,露出了他胸前那一处简约却显眼的纹身。


琴酒再度挑眉:“你的惊喜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冲矢昴愣了几秒,随即无奈地笑了笑。他甚至完全忘了这个东西的存在。这不是黑锅——这完全是没有想到他这辈子还能有一天再和琴酒搞上床的结果。


他从未意识到他的世界里存在如此多来自过往的痕迹。




许多人不知道的是,除了药物、酒精、烟草和咖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十分容易上瘾、并且上瘾成本不高的事物。


纹身。


针尖刺破皮肤留下墨水的刺痛、麻木和酸胀感。听上去是极为不适的感受的结合,却有着难以理解的、能让人上瘾的魔力。


而很不幸的是,他人生中的第四个瘾也和琴酒有关。




在看到琴酒的副业是咖啡厅店长的时候,冲矢昴的惊讶其实不止于“他竟然搞副业”这一层——还有一方面则是“他竟然选择了咖啡厅作为副业”。


毕竟琴酒不为外人所知的两个爱好里,他本人更沉迷的其实是第二个。


给别人纹身。


说是给别人纹身却也不太准确,他其实给自己也纹,只是他从不用墨水,以至于空针留下的印记在几个月后就会消失地一干二净。


而Rye是在一个清晨发现的这件事。


他前一晚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地从琴酒的卧室里醒来,抓着他的手打算去浴室里再来一发,却发现对方那只他再熟悉不过的右手腕上多了一道繁复的花纹。


“纹的。过几天就掉了。”


琴酒这么回答他。


从那以后,他撞见了不止一次琴酒给组织里的成员纹身的场景。当然,银发男人每次都会易容打扮一下,以至于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那个组织里很多成员口口相传的、说是口碑很好的专业纹身师其实就是琴酒本人。


于是他问琴酒能不能给他也纹一个。


然后被后者断然拒绝。


“会上瘾的。”那时候银发男人这么回答他,“况且明显的印记会影响卧底行动。”


那就纹一个普罗大众都会纹的。他还记得他当时如此反驳。但琴酒依旧拒绝了。他当下大概是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在各种各样的场合里提起过许多许多次,每一次都不出意外地被果断回绝。


直到有一天,他实在气不过琴酒这种“谁都可以就你不行”的态度,撂下一句“你不纹有的是人给我纹”然后扬长而去。


下一秒就被脸色快冻成冰的男人抓住手腕拎进了给组织成员纹身时用的工作室,摁在了那张冰冰凉凉的椅子上。


琴酒完全没有告诉他他究竟在他身上纹了些什么。冲矢昴对于那几个小时的记忆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刺痛和酸麻——也许是他那句话真的惹恼了琴酒,对方把宣示主权的地方选在了他的尾椎骨处。一个足够敏感、能起到惩罚作用,又足够私密、能满足琴酒那膨胀的占有欲的地方。


Meus.


银发男人用细长精致的花体字将古老的拉丁语代词一针一针刻进情人的皮肤里。


Mine. 


我的。


不知是不是琴酒纹得过于细致,那个词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他之后纹过的许多空针都要长得多,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后还留有淡淡的痕迹。以至于他在离开组织以后找了许多不同的纹身师在那片皮肤上洗了又洗,直到那最后一点来自他过往的痕迹也几乎消失不见。


琴酒说得没错,纹身的确会上瘾。


银发男人没有再给他纹过别的什么,也许是那一个词已经足矣。但他成为冲矢昴以后,他控制不住地再次渴望起那种刺痛酸胀的感觉。


他在身上的各处地方尝试了许多不同的空针花纹,只有一处用了墨水——纹身确实会影响任务,但是他更加需要用一个简约的图案遮住胸前的一道伤疤。那是他还在组织的时候受过的一次伤,他无法保证他以后遇见的组织里的人都不记得。


只是他没想到组织里第一个能看到他衣衫不整的人还是琴酒。




“年少轻狂时候的愚蠢选择罢了。”冲矢昴摆出了一个不在意的表情,摊了摊手,顺着对方的动作将衬衫脱下,随意地扔到一旁。


琴酒没有追问,而是半蹲着,解起了冲矢昴的皮带。


“上来吧。”冲矢昴向床的里侧退了退,几乎半躺着,只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上来舒服点。”


“嗯哼。”琴酒顺着他的动作爬上了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将一只膝盖抵进了冲矢昴的两腿之间,大半个身子倾在他的身体上方,只用一只手灵活地解着他的皮带和裤子拉链。


冲矢昴干脆躺倒在床上,盯着琴酒深沉的眼睛。过了一会,他的目光逐渐移向琴酒脑后的那只素簪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微微抬起身子,伸手抽掉了那根木簪。


琴酒光泽柔顺的银发顺着他的动作全部散落开来,发尾轻扫着他的颈间,带出阵阵痒意。


“润滑在床头柜的第一个格子里。”银发男人的声音从冲矢昴上方传来,似乎比几分钟前要低沉了许多。


“哇哦。”冲矢昴故作惊讶道,“你为什么觉得你会是在上面的那一个。”


琴酒露出了一个“你认真的?”的表情,然后拽起粉发男人的裤脚,一把将他的裤子褪下。


“好吧,好吧。”冲矢昴投降一般地举起双手,半挡在脸前,“那你就不能自己去拿吗?我这姿势也不怎么方便。”


琴酒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还是妥协了。他直起身,膝盖依旧没有离开那个位置,而是伸长手到床头柜里翻找。


冲矢昴调整了一下姿势,用一个枕头垫在了腰的下面,试图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些——哪怕他知道不久后这都会是徒劳。


“你喜欢什么姿势?”琴酒很快就找到了那瓶紫色的润滑剂。他挤了一些到手心里,又对着冲矢昴扬了扬下巴。


“……不如我翻个身吧。”冲矢昴犹豫了片刻,道。倒不是他真的对某个姿势有所偏好,只是他从来没有披着冲矢昴的皮和任何人做过爱——或者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任何相关的经验了,尤其是在下面的经验——所以他不确定他的伪装是否能很好地撑过这个看上去就不怎么太平的晚上。


如果不能的话,至少这样更好掩饰一些。


虽然他甚至一向都有点害怕这个姿势。有时候在这个体位下进到的深度会让他怀疑自己的感知觉是不是都被做到出现了问题。


“嗯哼。”琴酒似乎并不是很在乎。他将膝盖移开了些,冲矢昴得以迅速地翻身,将眼镜取下放在一旁,腰腹压在了垫好的枕头上。


下一秒,琴酒扯住他内裤的边缘,向下一扯,将那两瓣形状优美浑圆的臀暴露在空气中。




【此处省略1376字,可自行寻找】




忽然,琴酒微妙地停顿了两秒。他的手指划过冲矢昴的尾椎骨处,细细地摩挲着。


“……怎么了?”他的动作过于明显,以至于冲矢昴从失神中微微清醒。他咽下一声喘息,声音沙哑地问道。


“你这里纹过东西?”


“嗯?”冲矢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所指的地方,“啊,你看得出来?”


是啊,琴酒在他身后肆虐的时候当然能看出来那个在他尾椎骨上的、某人占有欲爆棚的时候给他纹的痕迹,毕竟那里到现在还有点消不去的印记。不论他让各种各样的纹身师给他洗了多少遍。


也不知道琴酒当时到底纹得有多认真。


“纹的什么?”琴酒的手指来来回回地抚过那片皮肤,冲矢昴忽然感觉那里似乎变得很烫很烫。


他自知瞒不过琴酒,只能开始瞎编:“旧情人的名字。分手之后就洗掉了。”


好在那个痕迹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死无对证。


“旧情人?”不知是不是错觉,冲矢昴突然觉得银发男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


他的心头忽然一跳,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于是他用手撑起身子,试图扭头去看对方的表情,却在能转过头之前被琴酒一把摁住,压回了床上。


“对啊。”他不知道琴酒又在发什么疯,但横竖对方也没必要去查证一个一夜情对象在床上说的每一句话。于是他干脆放飞自我,随口胡诌起来,“年少轻狂时候的风流债罢了。不过倒是很性感的一个男人……很有味道。八块腹肌,身材很好活儿也很好。就是有一次吵架没控制住情绪,差点把我打死,就分手了。”


当他说出口以后,他才惊觉他胡诌的时候还是不小心代入了琴酒本人。


只是琴酒似乎没有发觉不对——他甚至低低地笑了两声,然后整个人完全覆盖到了冲矢昴的身上,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手掌再度扣紧了他的手指,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告诉过你,”琴酒凑到了他的耳边,只是这次凑得格外近,以至于他的唇瓣蹭过冲矢昴的耳廓,呼出的淡淡烟草气息完全笼罩着对方。


“在床上提前任会死得很惨吗?”


冲矢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身体力行地理解了琴酒的意思——


琴酒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然而只要他说了,便会说到做到。


这个晚上,在那熟悉又陌生的柔软大床里,冲矢昴的旧情人给他带来了人生最难以忘记的几次高潮。




/




没有人知道的是,一向喜欢开发各种各样奇怪药物的组织在纹身业也小有建树。


也许是某名研究人员的恶趣味,又或者是组织某个高层曾经需要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控制自己的伴侣。总之,某一天,琴酒在实验室里发现了一款名为“flamme”的纹身墨水。戴着眼镜的书呆子模样研究员手舞足蹈地向他解释,说这是一款永久的隐形纹身墨水,无法被洗掉。在纹上去几个月后,纹过的印记会慢慢消失在皮肤里,但是在某些极度欢愉的时刻,这个墨水留下的痕迹又会重新现形。




冲矢昴。东京某所高校的研究生。咖啡店的稀客,戒烟中的酒鬼,有过稀少的纹身经历。和组织八百竿子打不着的无辜平民。


赤井秀一。FBI的高级探员。咖啡因的受害者,烟鬼中的酒鬼,对纹身的刺痛感上瘾。组织成员深深畏惧的银色子弹。


诸星大。组织的初级成员。会抽烟能喝酒,其余爱好不明。


Rye。组织的高级成员。偶尔喝喝咖啡,酒鬼中的烟鬼,想拥有一个纹身却从未得偿所愿。琴酒的地下情人。






但有些事情,不论是冲矢昴,还是赤井秀一,还是诸星大,抑或是Rye。


都从未知晓。






比如在琴酒与他紧贴的光裸肌肤间,在两人情潮涌动、银发男人俯下身细密地亲吻他的时候——


一个古老的拉丁语代词在他的尾椎处的皮肤上慢慢浮现。




END.



上一棒:   @哉白 

下一棒:   @精本植物 


Forever°

【琴赤】无人之境/Noman's Land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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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熟悉的地方找全文。

*但是还是请大家留言留在这里,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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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


然后他颇为震惊地抬起头来。


“不是,你这内裤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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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


然后他颇为震惊地抬起头来。


“不是,你这内裤是怎么回事?”


……




仙贝

【赤井秀一中心】愚人船

*赤井秀一五十岁的时候,有人找他拍一部传记片。


*

“可以进来吗?赤井先生。”

  

站在前面的制服工作人员俯身倚在门前轻轻询问,这是一扇带着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门,繁复精美的装饰,视线所及之上,是画着上帝与天使的教堂式透明穹顶。

 

心脏不断地发出砰砰的巨响,得到了讲述赤井秀一这个题材的机会,我知道我生命的高光时刻即将随着这部电影的拍摄快速地降临。

 

是的,名利场依然是我这个俗人不能幸免的憧憬,这样的成功学故事早在市场一遍遍得到验证,好莱坞需要成功学,去应付手握几百美元仍要在几十个试镜里挣扎的年轻人。而人类需要这种不厌其烦的精神偶像,像是金字塔顶...

*赤井秀一五十岁的时候,有人找他拍一部传记片。


*

“可以进来吗?赤井先生。”

  

站在前面的制服工作人员俯身倚在门前轻轻询问,这是一扇带着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门,繁复精美的装饰,视线所及之上,是画着上帝与天使的教堂式透明穹顶。

 

心脏不断地发出砰砰的巨响,得到了讲述赤井秀一这个题材的机会,我知道我生命的高光时刻即将随着这部电影的拍摄快速地降临。

 

是的,名利场依然是我这个俗人不能幸免的憧憬,这样的成功学故事早在市场一遍遍得到验证,好莱坞需要成功学,去应付手握几百美元仍要在几十个试镜里挣扎的年轻人。而人类需要这种不厌其烦的精神偶像,像是金字塔顶端的起死回生的咒文,这种莫名其妙,又承载了进步意义的图腾。

 

我捏紧了手中的录音笔,直到它的手感变得潮湿。

 

“请进。”

 

很低沉的嗓音,语调平静不拖沓,音色有一点金属质地,冰凉而坚硬,他的声音还不错,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第一印象。

 

得到门中人的应允,工作人员拉开了大门,百年历史的木制品发出沉闷而笨重的叹息,天光云影非常巧妙地随着拉手的推动带动着光圈扩大,里面的陈列一一呈现在眼前,木质长桌、分排两端的椅子、鲜花、篮子里的餐具,最后日光散落在他苍白而深邃的脸上。

 

——微热的光,绿宝石一样纯粹而无机质的眸光,在那一刹那流转在空气里。

 

“你好,杜克导演。”

 

赤井秀一站了起来,他很高,看起来很瘦,有股英俊而沉寂的气质。

 

从皮夹克的口袋里伸出来一双带着明显枪茧的手,视线在手上停留了太久,我意识到这不是一件有礼貌的事情,他让我有点震惊,我是说,赤井秀一比我想象中年轻得多。我脚步顿了顿才快速走上前同那双手的主人交握。

 

他从FBI一线退下来后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互联网上仍然有一堆他的拥趸,那是绯色系列积攒而来的,他鲜少露面,在我日复一日坚持给他发了307封邮件之后,他终于被我打动,愿意讲一讲他自己。

 

我将这理解为就算是硬汉也有柔情,再坚硬的蚌类也有柔软而丰沛的生命组织,他肯定渴望倾诉,因为赤井秀一的故事是如此精彩,而中年男人是最爱谈论年轻经历的类型,枪和子弹最配他,血与暴力最配他,爱和玫瑰,香烟与威士忌,辜负与遗憾,误解与偏见,死亡与重生,痛苦与挣扎,多么滚烫鲜活而又矛盾重重的人生。

 

我带着这样的刻板印象。

 

那是一种很粗糙的触感,枪茧像是一颗百年巨树抻出新绿的种子那样,松松地搭在我的虎口之上的小块肌肤,又像是鼓励般,他松开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

 

“这正是我的台词。”我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我以为您是……”被他枪茧触碰到的皮肤像石灰遇水一样燃烧了起来,微微发烫。

 

“是像钢铁侠那样留着络腮胡的花花公子?还是英雄迟暮的金刚狼?”

 

说话的时候我们俩开始在这件庄园餐厅的包间落座。他开始展露英式冷幽默,顺便调侃了一下美式超英片,这让我的紧张消弭了大半。

 

谢天谢地赤井秀一不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老头子。

 

“倒也不是,就是您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得多。”

 

他不再像绯色系列的封面那样戴着针织帽,而是将头发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有几绺黑色的卷发任性地搭在额前,混血儿的特征很明显,让他既拥有欧美人立体锋利的五官,又有东亚人不易衰老的面容。总之,五十岁的赤井秀一,看起来仍然和绯色时流传出的一两张照片相差无几,只有凑近看才发现眼角的细纹,如同春天河床上浮动的薄冰,浅浅地游移于他绿色的眼睛之外。

 

他低头莞尔,“或许我是个古怪老头会让你的电影卖座得多。”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阴暗小心思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但是我不明白,他明明知道我是为了名利而来,为何还愿意成全这种结局。

 

“其实我是绯色系列的影迷,就是工藤优作先生十几年前以您为原型创作的系列小说,后来被改编成电影,非常的……”我找不到词,在语言库里挑挑拣拣,最后说了句,“了不起。”

 

他摇铃喊来了服务人员,点了杯咖啡,收起锋利的下颌,眼神落在菜单上,日光折射进绿色的瞳孔之中,氤氲出雾光一样的绿,我看着他,他不再回复我的“了不起”。

 

侍应生俯身询问我想喝什么,我不知道我在菜单上点了什么,我意识到赤井秀一来真的,他是一个有魅力的真实人类,而我只想讲一个虚拟人物的故事,这是我们俩初衷背离的地方。

 

第三个人站在身旁,赤井秀一身上那种笃定而又坚定的气息骇浪滔天地涌向这个空间。

 

木质桌面歪歪斜斜的天然纹理上包裹着一层莹润的釉质,赤井秀一轻轻地用指尖点了点桌面,侍应生悄悄离开,整个包厢又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的眼睛太具有欺骗性,苍绿色的漩涡,我突然想到这样的形容词,像是宇宙某种天体坍缩后无意识流动的星云,那种渺茫又抓不出的残质。

 

肯定有很多女人在他身上吃尽了苦头,我这样想着。

 

我决定坦诚相待。

 

“我带了录音笔,接下来的所有问题,都希望您慎重回答。”

 

 

 

*

关于赤井秀一所有可以搜刮的生平都在我脑海里星罗棋布地排布着,大厦落成最后的基石是他的口述,很多衔接不了的细节需要他来证实。我是幸运的人,很多传奇人物直到死去,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将他的故事搬上银幕,而他作为活着的传奇,无数人的梦中情人,愿意将争议搁置,让我这个只拍了一部电影的半吊子来执镜,这和刮彩票中了十个亿没有任何区别。

 

他轻轻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看起来神情平静,对我说,“可以开始了。”

 

“可以讲一讲您和您的家人吗?”我决定抛出最保险的问题作为开场白。

 

赤井秀一出生于英国,父亲赤井务武是日本人,母亲世良玛丽是英国人,都曾是MI6登录在册的特工,他是家中的长子,年轻时放弃英籍进入FBI,下面还有一个围棋名家的弟弟和目前活跃在警界一线的妹妹,这些是公开的信息。

 

“父亲在我15岁时离家查案,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的妹妹这一生,只见过父亲的照片。”

 

他浅浅抿了一口咖啡才开口,豆子的香气升腾在这个密闭空间里。

 

他继续说,“后来我去了美国,母亲每个月给我打来生活费,为了省下进入FBI的训练经费,我将这笔钱全部存了起来。在一家小酒馆里拉手风琴过活,幸运的是,我的手艺还不错,经常有大额小费,老板娘很喜欢我,在酒馆的阁楼上,我得到了一张沙发,在那里睡了两年。”

 

赤井秀一说话的语速很慢,他提起家人的时候语气非常的缱绻。

 

“父亲是很了不起的男人,小时候他常常将我举过头顶,坐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孩子,一生最高最宽阔的视野,可能就是坐在父亲肩膀上的那段岁月,后来,我就自己走,走着走着,越长越高,直到我同父亲一般高,看到了他视野之内的广阔世界,愈加理解了父亲作为男人的坚持。”

 

他用左手比划了一下,从桌子腿的高度,到胸前的高度,直到无法丈量,他的手在空气中停顿了一瞬间,随后很快松手,放在了桌子上。

 

他的手很美。艺术品一样。

 

不是那种手表广告里的指节修长,甲床整洁的美丽,而是有枪茧和伤疤。组织细胞的老死,角质层的堆叠,让他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有一块坚硬的附生物,左手还有小刀划伤过的伤口,只剩一条粉色的颜色,是某种伤痕累累的使用痕迹的美,它像一把出鞘多年的刀剑,正是疤痕浇灌了灵魂的养料。

 

这双手会抠动扳机射中一千码外的目标,会在琴键上跳舞直到行云流水的音符流淌在尘世间,也会抬起美丽女郎的下巴和她们接吻。

 

他继续说起他的母亲,“母亲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女人,父亲杳无音信后,她一次也没有哭,我们三个孩子简直是怪物,青春期怪物,幼儿怪物,和从胎盘里吸取她母体营养的怪物,有一天我起夜,发现她在客厅里抽烟,烟灰在她修长的指尖跌落,我坐在她身边,要了一支烟,我们一起抽完,第二天我决定要去美国。”

 

“容我打扰一下。”我举起手,带着歉意看向他,“绯色系列里说的您在更改国籍之后决定加入FBI和母亲大打出手是真的吗?”

 

那里面讲述是打了一架之后,母亲才决定放他去的美国,互联网上对此颇有争论,认为是绯色作者为了戏剧性在乱写,他本人不可能这么胡来,毕竟长久以来他都是精神稳定而强大的形象,游刃有余地处理所有事情。

 

“是真的,工藤夫妇都是我的好友。”

 

言下之意就是好友不会乱写,赤井秀一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静坐在那里,下午三点的阳光照进来,细小的尘埃透过光圈在他身上做无规则的运动,让他周身围绕着一团白色的雾。

 

我想一定很蠢,但我瞪大了双眼不解地看向他,他刚刚才讲过,母亲是他一生中最尊敬的女人,但显然这些有据可考的事实让他们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和谐。

 

“承认我与母亲打架,并非是羞于启齿的事情,这是真实的我,无论是谁砸向我的拳头,我都会还手。”

 

他不为自己做任何解释,而是将他作为儿子理解了母亲的想法抛给我,“可能在母亲眼中,这是为了校验我是否有能力进入FBI的考试,如果我的身手不如作为MI6特工的她,加入FBI也只能在不久后得到敌人的一颗子弹和讣告。”

 

我点了点头,他的母亲在失去丈夫之后,仍然怀着有可能失去长子的心情放他去追寻真相,或许就像工藤优作所写的那样,他会被好奇心的热病所吞噬,这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舍弃。

 

“那弟弟妹妹呢,因为您长期的缺席,是否对您有怨怼的情绪。”我像一个八卦杂志记者那样毫不死心地询问这些问题,录音笔躺在他影子笼罩那部分的餐桌,静谧得让人无法察觉它的运作。

 

他有些好笑地看向我,像在看一个正在用拙劣手法玩恶作剧的孩子,那种居高临下的,又无限包容的慈悲。

 

“很遗憾,我的家庭就是非常健全,弟弟妹妹们也没有因为失去父亲与哥哥就心理阴暗的阶段。”

 

我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提问者,无法引导情绪,整个提问节奏就像一根看不见的鱼线,他伸出一根手指,话题的线头就被他轻轻地勾动,而我一直被这个人引导着情绪。

 

他像深海一样,浩渺而不可撼动。

 


 

*

坐了半个小时之后咖啡已经消耗殆尽,他提出可以去外面坐,毕竟阳光很好,而我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我接受了这个提议,下午两三点钟的洛杉矶,阳光慷慨地宠幸每一个在这片大地上的人类,流浪汉懒洋洋地蜷缩在肯德基门口,一个老太太用婴儿车遛狗,路过的时候小狗亮晶晶的眼睛瞪了过来,对着我们汪汪了几声,孩子们在草坪上滚来滚去,我们坐在长椅上,拿着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到的罐装咖啡。

 

不怕人的鸽子大胆地飞到脚前的空地上啄食面包渣,正自得地享受着自然馈赠的一切。

 

意识到他出来可能是想抽烟,我递给他女士细烟,他轻轻摆了摆头,“戒了。”

 

“当卧底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听说您为此和当时的女友分手了。”我只好将递出去的香烟又放在盒子里,轻轻地问他。

 

“我是为了目标而存在的人,在我潜入之前,有6个探员潜入失败被杀,因此我的潜入是大量的人牺牲过的交换,我有时候会想,「多」和「少」意味着什么,再来一次我还会做出辜负两个女人的选择吗?”

 

“您会吗?”

 

我有点好奇这个提问,因为在我的了解的信息里,他为了潜入黑暗组织,与当时的朱蒂斯泰林探员分手,和宫野明美成为情侣,无论是假扮还是真实存在过情感连接,总之他没有在两段感情里做到全身而退。

 

年轻时的情感纠葛,无论是在绯色系列里还是在互联网上,这都是他被指责得最多的地方。

 

风从远处灌进来,鸽子扑闪着翅膀起飞,那些太过用力的鸽子奋力捣腾掉落下洁白的泛着腥气的羽毛,他伸出手,羽毛轻轻地安眠在他的掌心。

 

“我会。”

 

他说。我会。

 

“删除人生任何一个瞬间,我可能都没法走到这里。”*

 

猫科动物莹绿而尖锐的眼神落下来,仍然是静谧的,蓄势待发的,他说,“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不会改。”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我死了,梦见了小时候父亲带我去打猎。茂密葱郁的森林里,我第一次抠动扳机,瞄准的是一只野兔,她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没有求饶也没有害怕,在她尚不知道死神到来的时刻,那种亮红色就暗淡了。梦里的我死了之后,变成了那只兔子,有一只怪物每天夜里舔舐我的天灵盖,白天我又活了过来继续打猎。梦里的父亲仿佛全知全能的神,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要怕痛,不要害怕面对死亡,否则抠不动扳机的手,无法保护任何人。”

 

抠不动扳机的手,无法保护任何人。

 

原来这是他的想法。

 

我被他所讲述的这个死亡肃杀的梦吓到,像是那种灭世前的醒世寓言。但是他只是敛着眼睛,看向远方,无数的死亡在他手中跌落,一些焚于枪火,一些燃过天台,原来他早梦见过的,那些从他手里射出的子弹,最后结局都将回到他的眉心。

 

赤井秀一说到这里,拢了拢皮夹克,直到连我也听到手机来电的震动声,他三两下,从胸前的衣物内袋里取出手机,竖起食指指向树边,我点了点头,他起身走开十几步的距离,站定,才接通了电话。

 

他接电话的时候神情严肃,抬头看向那棵树,叶子偶尔随着风掉落一两片,旋落于他的发顶。自从那个组织覆灭之后,他仍然致力于清剿残余,很固执地认为害虫没有死,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寄生了下来。赤井秀一加入FBI的初衷是寻找父亲的生死,直到最后仍然没有结局。

 

答案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绯色系列里他在月下看向手机,死去的恋人将最后的嘱托交还给他,如同交换一颗春天的心脏,承诺的种子被种下,他将用一生去偿还这种傲慢,遗憾在这个瞬间失去重力,悬浮在他的头顶,像是一把摇摇欲坠的剑一样,永远地降下惩罚。

 

他到底爱的谁,或许两个女人都爱过,但是我知道到了这个时刻,问爱是一种笑话。

 

毕竟他已经五十岁了,赤井秀一至今没有结婚。

 

没有成为谁的丈夫,没有成为谁的父亲,连烟都戒了,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我竟然多了一点想哭的情绪。

 

在我沉溺于思索的阶段里,世良真纯来了,因为她现在总是出现在新闻里,我认识她。她穿着中性风的套装,头发很短,比绯色系列更短了,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她直接坐到赤井秀一坐过的座位上,凑过来小声说,虎牙浅浅地露出来,“你的307封邮件,我都看过。”

 

我的脸一下胀得通红,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看到,但是我绝不相信赤井秀一是那种随便将电子邮箱给家人看的类型。

 

“可能是因为他的公共平台账号是我帮忙注册的,自动绑了一个不常用的家庭邮箱,我哥哥他不是那种人,你不要误会,其实你的邮件我只不小心点开看到了一封,然后我打包全转给他了。”

 

她笑了一下,“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

 

赤井秀一打完电话过来了,世良真纯在他眼里仍然像个孩子,他拍了怕她的肩膀,“什么事?”

 

“有案子想找你帮忙,秀哥。”她仰着脸,仍然像十七岁少女那样天真地看向自己的哥哥,面部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你的下属已经和我打过电话了。”赤井秀一说完之后又介绍我们俩认识。

 

“如果你们有案子的话,可以下一次再谈关于电影的事情。”我率先做出让大家都不为难的决定,虽然我不知道赤井秀一下一次还愿不愿意接受我这种不入流的电影导演的采访。

 

握手拜别之后,我看着赤井秀一和世良真纯并肩朝不远处的车辆走去,赤井秀一还会时不时低下头看世良真纯手机里一些信息,而后做出点评。

 

不远处的教堂传来唱诗班的歌声,空灵而悠扬,管风琴的声音从四季的空隙里钻进来,树叶和风声编织成千织万缕的音场。

 

起风了。

 

我突然很想听一听赤井秀一拉手风琴。

 

 

 

*

第二次见面之前我专程去了一趟他曾经打工过的小酒馆,那里仍然保留了乐手拉手风琴的曲目,接替赤井秀一的人都不如他,但是赤井秀一对我漏掉了重要信息,就是老板娘是非常有魅力的一位女性。

 

掐腰的长裙下腰肢显得盈盈一握,按理说十几年过去了,岁月应该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但是这个女人依旧美貌不减,笑着将我引到了赤井秀一睡过的阁楼,就下楼去敷面膜了。

 

这是一间放置了不少杂物的小屋,中间堆积的紫色天鹅绒餐布像一座城堡,一些货架上凌乱地堆放着酒杯,红褐色的沙发就在最里面,而旁边是一张旧式梳妆台,镜面上甚至还有女人的唇印。

 

我试着躺上去感受赤井秀一睡了两年的空气,阁楼的天窗圈住了一张A4纸大小的蓝色天空,簌簌的灰尘从屋顶上掉落下来,沙发硬得出奇,绒面潮湿得好像有青苔从骨骼里破土而出,沙发又不够长,高大的男人只能蜷缩在上面或者腿要找个凳子放着才能睡得安稳。

 

“这个阁楼除了他,再没人睡过了。”老板娘飘渺的声音从木质楼梯的通道传来,闷闷的像是另一个世界,我被灰尘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下楼之后问,“他经常带女人回来吗?”

 

“实际上,并不是呢!”老板娘披着长款大衣,白天没有人光顾的店面显得冷清,她笑得暧昧,眉毛耸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神情从面膜之下浮现了几分妩媚。

 

老板娘说要请我喝酒,我拒绝了,实际上我只是来找素材。

 

从那家店出来之后,是平平无奇的风景,我一路闲逛,抬头,视线在眼前不断拓宽,地铁站,几家餐厅,和不远处高耸的写字楼。

 

直到我远远看见匡提科的FBI大楼,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现代建筑,伟岸得人类站在面前像是能瞬间被碾压的渺小。

 

一个怀揣着梦想追寻真相的青年人,曾经无数次地站立在这里,眺望着他的应许之地。

 

当他还是一名普通青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十年后他是什么样子的,衣香鬓影,还是声名大振,或许都没有,因为他只看重当下正在进行的目标。

 

在离目标最近的地方蛰伏,一切值得忍耐。

 

赤井秀一是这样的人。

 

 

 

*

再次见到赤井秀一是在一个著名的日式餐厅,我选的地方。餐厅在很热闹的街区,附近是有名的华人街,一路过来还能看见不少亚洲面孔,我在街角处等他。

 

他在人群里很高,插兜侧着身子避让抱着孩子的母亲,那个华人妇女笑着对他致谢。绯色系列里,有一幕我一直记得,他抽着烟从电话亭里走出来,刚好天上飘起了雪,他一路走着,那种沉寂和阴郁的神秘感,烟雾和风雪都很适合他。

 

赤井秀一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带了针织帽,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又落拓,卷毛刘海顽固地翘起一点,像是一头无人驯服的黑豹。

 

我们在餐厅里找了个很隐秘的角落,每个卡座前都放置了仙鹤屏风,并不是怀石料理,就是很常见的海鲜餐厅,桌子旁边还有根柱子做天然的遮挡物,我们盘腿落座。

 

这次我还带了笔记本和提前做好的提纲,从背包里不断取出我的杂物,赤井秀一看了两眼,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赤井秀一不是随便贴上货架的标签,我不希望一部吸引眼球的作品将这样的一个人扫进故纸堆,他值得一部真正的好的传记电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故事。

 

我给他带了老板娘的话,“老板娘说希望您有空回去帮她撑撑场子。”

 

赤井秀一抬起眼,低着头喝茶,迟钝地发出,“……oh”

 

紧接着后知后觉蹙起眉,看向我,轮廓锋利的双眼像寒星般渗透着冰冷的情绪,“不必专程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看到那个急转直下的眼神有点手足无措,我是好心,而他好似在不满我真的为了这个故事去打扰到他的故人。

 

在不那么愉快的开场氛围里,我开门见山,“您觉得诸伏景光的死,您有责任吗,为什么选择隐瞒降谷零真相呢。”

 

他拎起茶壶先倒茶水,细流缓缓注入杯中,水汽很快冲散了茶叶,刚刚的刀光剑影像是错觉,他看起来心平气和,提起这些故人并无任何悔恨莫及的情绪,也没有痛彻心扉,只是注水的手顿了一秒钟。

 

有整整三分钟他都没说话,我忐忑地看向他。

 

“我和苏格兰是很好的朋友。”他将我面前的茶杯也注满水,放下茶壶,绿色的眸光从杯子里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笔记本上,我用签字笔在他们俩名字之间划上了双箭头。

 

我注意到他对诸伏景光仍然称之为苏格兰,他们三人都是某种威士忌酒名,他们的组织代号。

 

“以前和他做搭档时,苏格兰在车站见过我妹妹,他就顺势同我说过他还有家人,我,是弟弟妹妹的哥哥,他,是哥哥的弟弟,这种家庭带来的共鸣,让我很能理解他对家人的执着,他夺枪时,我猜到了他要自杀去带给家人安全。”

 

“我很遗憾,没能让他活下来。”

 

我屏住了呼吸,像一个心理学专家那样仔细描摹他的每一个神情,渴望他在这一part里有什么不自然的成份,威士忌三人组的故事完全可以单独取出来拍摄一部电影。这是我大学修了几年戏剧史的经验,起承转合都非常的宿命论,就像是俄狄浦斯王被寓言了结局一样。

 

赤井秀一显然感受到我的紧绷,但他仍然一字一句节奏缓慢。

 

“至于真相,在那个时刻的我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希望他活着。在脚步声响起之前,我已经决定背负这个罪名,他活下来,这个罪名是放走组织的叛徒,他死了,我的罪名是杀死警察。结局如你所见。”

 

我迫不及待问,“那降谷零呢?你当时知道了苏格兰的真实身份,那对降谷的身份一定有所察觉,你们都是一样的目标吧,为什么那个时候不选择说出真相?”

 

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个时候,对他隐瞒着真相,是因为他是苏格兰最好的朋友。同时,他也是组织的波本。我不想风险最大化,我知道以他的能力,可以调查出真相。”

 

“而且那个家伙,对我有奇怪的恨意,不仅仅是天台事件。”

 

他笃定地说。

 

“人类就像是上帝设置的一组程序,他大概,被设置了对我不对付这样的初始设定。”他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语气轻松,他背后屏风的仙鹤栩栩如生,像要飞起来了。

 

我在笔记本上将三个酒名连在一起,签字笔重重的在rye和bourbon之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我大学的时候读加缪,他说人心有一种恼人的倾向,即只把压倒它的东西称作命运。赤井秀一被什么东西压倒过吗,我觉得好像没有,他这只船只是单纯地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命运就展现了莫测的风浪,偏见、误解、死亡都只是他达到目的浪花,明明说出来就好了,但那不是他的处世哲学。

 

随机、混沌、黑白分明中的灰色地带,他给我这种感觉。

 

“那宿敌呢?代号为琴酒的男人。”

 

“你知道莫里亚蒂教授吗?”

 

我点点头,福尔摩斯系列最大的反派,犯罪界的拿破仑,在《最后一案》中与福尔摩斯一起坠落于莱辛巴赫的瀑布。

 

“他不是那样的角色。”赤井秀一有点冷漠地笑了起来,茶水的热气渐渐消弭,他的面容逐渐清晰,身体向前倾,“我知道如果电影想要卖座,就会将他塑造成莫里亚蒂这样的角色。”

 

我有点心虚,我正是这样设想的。显然面前的这个人对琴酒的态度比我想象中要模糊得多,比起宿敌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可是福尔摩斯如果没有莫里亚蒂,这个故事还会精彩吗?”我小声地说到,面前的杯子被我紧紧攥住。“必须有什么东西伤害了你,你才想要去抗争什么,比如为宫野明美复仇这样。”

 

“不是这样的。”他身体往后靠,看了我一眼后,用手揉了揉山根。

 

赤井秀一似乎不愿意多提已经不能再开口说话的人,缄默地吃着面前的食物。他进食的时候其实不是很优雅,食物大口被嚼碎,顺着他的食道往下吞咽,喉结用力地滚动。

 

餐桌上只剩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对付任何东西都是以能快速进嘴为前提,明显没有感觉到他更偏爱哪种口味或是菜色,一副对食物欲望不高的样子。

 

传说中以黑咖啡和能量棒过活看来并非人设。

 

话题进入了死胡同,他对一些故人不愿多说,我能明显察觉到他这一次已经比第一次愿意说的东西更浅了,但我的窥探欲又太过丰盛,这种丰盛像一把小刺一样扎在心尖。

 

“下雪了!”在邻桌小小的欢呼声里,连我都开始震惊,要知道,这可是洛杉矶!

 

据洛杉矶公共图书馆档案资料显示,洛杉矶上一次下雪是在1962年1月。 大半个世纪过去,本土生活的人们很难在此地看见大雪纷飞的场景。

 

现代网络将每个人类编织成蜘蛛网里被粘黏的蝴蝶,很快我的手机就收到了气象局发来的暴雪预警。赤井秀一停下筷子,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从天空四散飘来,很大很大的雪,几十年没见过大雪的人类像世界末日争先登船一般从室内涌到了室外。

 

在大雪的街上奔跑,舞蹈,拥抱,亲吻,庆祝这种神迹一样的气候现象,高纬度的人们享受不到强日照,低纬度的人们看不到纷飞的大雪。上帝造物的时候刻意制造了一点不完美,让缺憾成为日常。

 

“就在这里结束吧,导演。”赤井秀一突然站了起来,向我伸出了手,依旧是那只带着枪茧和伤疤的左手。

 

我如获珍宝地上前握住那只手,“我可以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

 

我起身,他说可以,服务员过来的时候他埋了单。

 

并肩走在雪中,这场接近60年的洛杉矶大雪,踩在地上有沙沙的声音,很快雪花就掉进脖子里,脸上,还有他的睫毛上。

 

他伸出手,接住雪。

 

消融的雪化成了水,在指缝间流下。

 

风雪电话亭那一幕劈头盖脸地在我眼前重演,赤井秀一那天穿行在雪中的时候,无数命运的藩篱围困住他,只要他在某一个时刻被击垮,或是停留,那今天的这片雪就不再那么稀奇,他将无法走到这里,因为他正是从无数的谜团里活出来的谜团。

 

他被送到千支百叉的江河上和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也就被送交给脱离尘世的、不可捉摸的命运。*

 

“您为什么愿意将这个故事讲出来,很多事情可能会给您带来新一轮的争议。”

 

大雪冷得让我失去知觉,我颤抖着问出这个最想问的问题,如果他想拍传记片,一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而不是被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问了这么多问题。

 

一片渺茫的白色里,他的眼睛是苍绿色的,如同天地间唯一的光源。

 

烈烈寒风将他的刘海不断吹向两边,他往前走了两步,背影却那么孤独,赤井秀一并没有为我的呼唤停留,我小跑着追上去。

 

听到他冷冷地说,“我从来不在乎争议。”

 

我不再追上去,任由黑色的身影在风雪里越走越远。

 

最后缩小成视网膜里一个小小的点。

 

我挫败地将背包丢在地上,双手锤头。

 

我把一切搞砸了。

 

那是我和赤井秀一的最后一次见面。

 

 

 

*

两年后,我的新电影上映,我给它取名为《愚人船》。

 

我给赤井秀一发了邮件,但一直是未读状态。

 

电视上正在播报这个电影破了多少项票房纪录,我知道这是赤井秀一的故事,而我扭曲了他的本意。

 

这个世界上还是无耻的人活得最好。

 

烦躁地切换频道,直到世良真纯的访谈出来。

 

她看起来那么憔悴,她说哥哥将全部财产捐助给了非洲儿童。

 

我顿时如临深渊。 

 

记忆再一次闪回到那个鸽子四处游荡的下午,人们百无聊赖地享受着阳光,孩子的嬉笑声洒满了整座草坪,我递给他细长的香烟。

 

他转过头来,轻轻摆了摆头说。

 

戒了。

 

-Fin-

*出自芥川龙之介《文艺的,过于文艺的》

*出自福柯《疯癫与文明》第一章·愚人船。

  

希望得到您的评论,我会认真看的。

白羽夜

赤井先生,被误解当渣男的一生

  很显然这是为赤井先生正名的文。

  渣男有最重要的特征是什么?

  当然是欺骗感情。

  赤井先生欺骗他人感情了吗?

  从客观上来说是没有。

  而且为了卧底工作,他选择和当时的朱蒂与她分手。

  原因我想大家都知道,不想吊着对方。

  谁都知道卧底是很危险的工作,他不分万一出事了难道让朱蒂后悔吗?或者说连累朱蒂?

  这是一种很负责的表现。

  

  在进入黑衣组织后,他也不是没有想带走明美,但明美有妹妹,而且妹妹组织是重点监护对象。

  他带不走明美。

  在自己要执行计划前也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明美,虽然我们上帝视角知道明美早就知道他是卧底,但赤井秀...

  很显然这是为赤井先生正名的文。

  渣男有最重要的特征是什么?

  当然是欺骗感情。

  赤井先生欺骗他人感情了吗?

  从客观上来说是没有。

  而且为了卧底工作,他选择和当时的朱蒂与她分手。

  原因我想大家都知道,不想吊着对方。

  谁都知道卧底是很危险的工作,他不分万一出事了难道让朱蒂后悔吗?或者说连累朱蒂?

  这是一种很负责的表现。

  

  在进入黑衣组织后,他也不是没有想带走明美,但明美有妹妹,而且妹妹组织是重点监护对象。

  他带不走明美。

  在自己要执行计划前也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明美,虽然我们上帝视角知道明美早就知道他是卧底,但赤井秀一不知道明美知道,如果明美是黑的那他这个举动很危险了,容易在计划前就出问题。

  所以他对于感情很认真,从后续也可以看出他对明美感觉很深,完全不在渣男范围。

  

  比起渣男,一个词更适合他,事业狂魔

  

  这也让他看上去很无情,为了反黑大业,和朱蒂断的很干净,到目前漫画为止都没有表达出对朱蒂有超过同事的感情。

  为了反黑大业,他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也可以和明美谈恋爱。

  为了事业他可以丢掉赤井秀一这个身份。

  

  你感觉他渣,只是因为他的感情在一众青梅竹马和一见钟情中显得太过现实和复杂,他的这个人都是要好好体会才可以理解的。

  

  所以综上所述,可以证明赤井秀一并不是渣男,他是一名合格的卧底,是反黑一线上努力奋斗的人,是背负了重大责任的人。

  

  赤井秀一,愿你找到父亲和攻破黑衣组织。

  

  

  

飞鸟敛翮

市局联姻实录

*算是阅读体的后续,一点他们出了空间以后的故事,可以当成阅读体番外来看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





01


今天是十月九日。


江停带队潜伏在了塑料工厂外围。他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本该坐在指挥车里,但因为曾见过此次行动的惨烈结局,江停决定亲自带队。而恭州市公安局长岳广平亲自在指挥车里坐镇,并将现场指挥权交给江停。


江停转头看一眼队友们:“做好准备。”


二队警员早已摩拳擦掌,闻言登时齐声应是: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半年,准备早就做得很充分了。


今天行动前,江停已经通过多种渠道确认了金杰的动向:他并不参...

*算是阅读体的后续,一点他们出了空间以后的故事,可以当成阅读体番外来看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





01


今天是十月九日。


江停带队潜伏在了塑料工厂外围。他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本该坐在指挥车里,但因为曾见过此次行动的惨烈结局,江停决定亲自带队。而恭州市公安局长岳广平亲自在指挥车里坐镇,并将现场指挥权交给江停。


江停转头看一眼队友们:“做好准备。”


二队警员早已摩拳擦掌,闻言登时齐声应是: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半年,准备早就做得很充分了。


今天行动前,江停已经通过多种渠道确认了金杰的动向:他并不参与这次交易,但此刻也在恭州。恭州可信的警员都要参与塑料厂行动,于是为求稳妥,与江队商议后,岳广平联系吕栋彬,寻求建宁帮助,两人各自做好保密工作,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吕局派严峫带队,负责抓捕金杰,时间定在十月九日,塑料厂行动之前。江停在装备警械时已经得到消息:金杰因为意识到对方不是恭州警员,持枪拒捕且试图通知黑桃k,但在场特警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没能重伤任何人。严峫当机立断,在特警盾牌掩护下,抢在金杰通知闻劭之前开枪,几枪将嫌犯直接击毙。而严峫本人没有受伤,现在正赶往塑料厂。


江停于是彻底安心,静静看一眼塑料厂,眸中有锐利的光芒。




“两拐幺点A组准备完毕。”成天明按着通讯麦汇报。


“突入。”江停声音清冷平静,但掷地有声。


砰——


江支队长带队迅速利落地进入塑料厂,就看见闻劭眼中掩饰不及的错愕。买方一时惊慌,对着闯入的警员开了枪。


警员们立刻将防弹盾牌挡在身前。江停冷声汇报:“报告指挥车,嫌犯开枪拒捕,是否就地击毙?”


岳广平严肃回复:“准许就地击毙!”


闻劭见买方开了枪,又心知红心q已然反水,工厂出口被警方堵住,他只能让自己的手下也进行攻击,试图找到突破口。


江停站在掩体后,劲瘦身影一瞬间与未来那个开枪击毙黑桃k的自己重叠。他听见枪声一响,子弹打在盾牌上,弹壳落地,也感受到子弹破空划出的风。


脑海中清晰的三维影像已然成型,江停构建出了对方的人手站位,尤其身边围了一圈保镖,因而枪声也最为密集的闻劭的位置。


江队迅速侧身,将一部分身体暴露在掩体外,并在一瞬间举枪射击,手臂绷得笔直而又极稳,没有一丝颤抖,眸光雪亮如刀锋,足以洞穿黑暗中的一切。他利落地扣下扳机,然后立刻回到掩体后。


火光乍现,子弹呼啸着破空而去,穿过了闻劭周围肉盾的缝隙,直直打穿了黑桃k咽喉。


闻劭死了。一座罪恶的大厦轰然倒塌,天光得以照到更广阔的土地上。


黑桃k死亡,他的手下们失去首领,顿时投降了。买方同样变得士气低迷,也放弃了挣扎。


恭州警员们立刻给这群嫌犯上了铐。


“报告指挥车,黑桃k已被击毙,其余嫌犯都已投降!”顾棹按住耳麦。


“指挥车收到。”岳广平欣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江停环视一圈,确认自己的队员只有两三个被子弹擦过受了轻伤,微微松了口气。他早已从溯那里拿到了原本需要闻劭提供的情报,因此这次行动可以说是圆满成功了。


“清点毒品数量。”江停眉眼乌黑明亮,语声清朗。


“是!”警员们眼底隐隐有笑意,语气也隐隐透着轻快。




江停踏出塑料厂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飞速奔来。他神经一紧,却在看清那人面庞后卸下所有防备,任由来人紧紧抱住自己。


“恭喜你,江队。”江停听见严峫带着笑意的声音,“现在我来要我的答复了。”


江停轻笑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


“我不知道,你得亲口告诉我。”严峫的语气甚至有点像大型犬撒娇。


“好了,”江停顿了顿,瓷白面颊微红,“男朋友。”他说完就把严峫扒开,在几个队员揶揄的视线里看似镇定自若地走向了指挥车。


严峫听到这个叫法,顿时双眼发光,站在原地露出了一个傻笑,英挺眉眼看上去更显年轻,好像——啊不对,就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大小伙子。


“我总觉得便宜他了。”有警员看着严峫暗自磨牙,获得了身旁队友的赞许。




江停进入指挥车,就听见上司含着一点慈祥笑意的声音:“看来这以后,局里就不用给江队安排相亲了?”


江停闻言一顿,干咳一声点头应了。


“接下来的后续工作还有很多,严副支队那边恐怕还是不得不晾一晾。要不等把这次任务完成,我给你放个婚假?”岳广平打趣着问。


“……”江停难得有种想拉着严峫逃跑的冲动,“岳局,他们还在清点毒品,我先过去看一下。”说着他就赶紧走出了指挥车。


鲜少见到江支队长这副颇不禁逗的样子,岳广平高兴地笑出了声。



“江队,说好的参加团建——”成天明看到江停走过来,笑着开口。江停有点无奈:“1009还没结案,你以为现在能休息?”


期待地盯着江停的警员们一时沉默。


是啊,还有很多后续工作呢。江停看着他们蔫了一下,好笑地安慰道:“行了,答应你们的事我又不会赖账,先好好干活。”


“是!”警员们齐声回答。




02


因为闻劭被击毙,手下被抓,这个根系复杂的巨大制毒贩毒团伙与市面上价高且成瘾性强的蓝金终于在明面上被系统看见了。部里对此团伙相当重视,让岳广平作为组长牵头专案组,继续进行后续工作。岳广平第一时间让江停加入了专案组,并将相当一部分重要工作交给了江队所带领的二支队。


有了部里支持,专案组抓人查案没了顾虑,不仅一口气揪出了恭州系统内的好几只包含003在内的大老虎,还顺着抓到的拆家将该集团在境内的运毒贩毒上下线连根拔起,上至吴吞心腹波叔,下至冼升荣,范正元,贡阿驰等等,并把永康村等盘口一个不落地打掉,也连带将早些年被遮掩过的案卷重新立案调查完毕,移交已经过一轮清洗的检察院。


齐思浩也被江队抽空调去了内勤。


江停看着眼前胡伟胜的案卷,与上一次看见这份案卷时的厌恶仇恨截然不同的是,他久违地感觉到一点轻松。当时的检验员已被逮捕,并承认受害人刘雪被胡伟胜下的药就是蓝金。


江停在重新立案后的新卷宗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轻轻呼了口气。当初的强奸未遂是他能让胡伟胜受到的最严厉的惩罚,但那远远比不上胡伟胜真正应该接受的。而今天,他们总算是还了受害人一个公道。


江停先前不得已做过的遮掩已经被岳广平补上批示,而今他又亲手将其翻案,至此再无人能用那些旧案攻击江队长。


部里还申请了与缅甸方面的合作,尽量拔除了该集团的境外势力。于是那些在东南亚当村医,在王鹏飞等毒贩手下当卧底的线人们,也终于可以踏着朝阳回家。


此外,随着胡伟胜入狱,丁家旺的制毒团伙也被建宁警方抓了个干净。虽然冯宇光目前没有与胡伟胜进行过交易,但几个知情人还是通过各种交易网络获得了冯宇光疑似用购买“聪明药”的手段通过考试的情报,并将其传递给首都警方。他必然要受到严肃处理,但这一回,总算不至于殒命了。


汪兴业早已被及时逮捕,三春花树贩毒窝点被整个打掉,由他延伸出的上下线悉数落网,李雨欣的母亲和步薇的父母都将受到调查。滕文艳和王锐乃至贺良三个无辜少年的生命得以继续,而不是在他们本该青春蓬勃的年纪戛然而止。


——还有更多原本会因这个罪恶的贩毒集团而支离破碎的家庭,与牺牲在黑夜里的无名战士,命运的轨迹都随之悄然改变了。




另外必须一提的是,为了在境内逮捕吴吞,早在专案组开始抓捕黑桃k集团下线和系统内鬼之前,红心q以“黑桃k已死,他在境内的势力需要草花a亲自处理”为由,将吴吞骗回了境内。


当时岳广平让专案组暂时按兵不动,于是吴吞误以为恭州还是自己的鱼塘,黑桃k并没有引起警方的警觉,且他心腹大患已除,又能收获很多盘口和人手,自然毫不怀疑地入了境。


——然后就同样因为开枪拒捕被击毙了。


至此,集团中知道红心q真实身份的毒贩已然全部死亡,红心q这个称号随着雅志园701室被清理上锁,尘封于案卷之中。而困扰了江停多年的噩梦也终于结束了。



建宁方面,秦川协助提供了一些情报,并将自己曾经帮黑桃k做过遮掩的卷宗挑选出来,由市局重新立案侦查。经由组织决定,对秦川予以开除党籍和公职的处分,但不立案起诉。


暂时失业的秦川准备找一份相对时间较为自由的工作,偶尔还能给前同事们当一回线人。当然,岳广平为他准备的衣服他也试过了,并不意外的很合身。



这段时间里,小情侣都忙着抓捕在恭州和建宁的拆家,没什么时间见面,但总算可以抽空打个电话发个视频聊天。


建宁小弟们看着严哥打电话时那张春心荡漾的脸,听着他温柔得吓人的语气,再一对比他挂了电话办案骂人时黑如锅底的脸色,纷纷捂眼不忍直视。


嗯……论人可以有多双标。


恭州警员们表示,江队打电话时也显得很温和放松,他们快对严峫感到嫉妒了。



03


1009行动的后续工作处理完成,已经是五个月以后的事了。恭州内部根系复杂的情况固然令人震惊,但恭州的缉毒警们,尤其江队所带领的二支队清剿了这个庞大的贩毒集团,立下大功也是事实,他们理所当然应该受到表彰。


由于岳广平上报时,将该行动的策划功劳全数归结于江支队长,而正是1009行动让系统注意到该集团,并揭开了后续一系列行动,所以恭州市公安局缉毒二支队队长江停被授予一等功。


他原本就是恭州市缉毒总队长的有力竞争人选,这个一等功让总队长究竟该选择谁这个问题尘埃落定——不过总队长归总队长,二支队警员们还是他手下的队员,只是成天明被提拔成了副支。


由于建宁也参与了一部分抓捕行动,严峫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庆功宴上。


严峫看着自家爱人站在台上,清俊白皙的面容在聚光灯照射下显得闪闪发光,眼瞳乌黑明亮,语调四平八稳,整个人从容淡定又意气风发。那句“流星般耀眼夺目,神话般年轻有为”说的真没错。


宴会开始时,江停原本正与二位局长交谈,瞥见严峫向自己走来,话音微微一顿。吕栋彬顺着他视线一看,会心一笑,也知道江停注意力估计已经不完全在话题上了,干脆笑咪咪道:“诶呀,江队和严峫也是很久没好好待在一块儿了吧。你这会就别管我们两个老头子了,好好跟严峫聊聊去,顺便教他一点破案技巧也行啊。”


江停正要回话,严峫已经凑了过来:“那就谢谢吕局了。”说着就在吕栋彬“你这瓜娃子”的笑骂中把江停拉走了。江队弯了弯眼角,点头朝二位局长致意,跟着严峫站到了角落里。


也幸好江队素来是个清冷的,这会儿没什么人过来找他攀谈,打扰二人。


严峫看一眼江停胸前的奖章,很有演技地叹了口气:“一等功啊——现在不方便拿过来观摩,真是遗憾呐。”


江停瞥他一眼:“你是要喜欢——”


严峫玩笑道:“你就把它给我?”


出乎意料的,江停很随意地点了点头:“不是不行,反正我也不只这一块。”


严峫:“……”


江停看着他表情,抿一口酒,借酒杯遮掩微弯的唇角。


行吧,人年纪轻轻,就即将成为恭州市公安厅缉毒总队长,换上白衬衣了,可不是不缺一等功吗?严峫沉默片刻后问:“所以江警官,你现在有多少……了?”


江停挑眉:“一等功和二等功都不止一个吧。但我没得过三等功。”


真遗憾啊。如果江队有一块三等功奖章,那说不定会成为他最贵重的一块呢。


“…………”严峫嘴角抽搐,“没关系,三等功我有,你要喜欢改天我带给你。”


——这下子某种意义上,这对小情侣一二三等功齐活了。


“你明天要跟队友们去团建?”严峫问。


“嗯哼。”江停点头,像是想到什么很愉快的事,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连续几个月加班终于办完了手边的案子,他即将收获一个为期一周的假期,也终于有时间第一次参与团建了。


严峫笑道:“那江支队长今晚的时间总该是我的了。咱都好久没好好待在一起了,江队你可得补偿补偿可怜的我。”


江停耳尖微红,悄悄握了握严峫的手。这就是同意了,严峫愉悦地勾唇。




04

3 : 50 pm


严峫开车载着江停,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地点,却见到队员们都已经到齐了,看到严副的车,他们全都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江停打开车门,被队员们簇拥起来。严峫降下车窗调侃:“我说你们怎么都到的这么早?看来前段时间工作不累啊。”


宋兰溪耸肩:“没办法,知道江队要参加,我们都特别兴奋,根本等不及,就都提前过来了。”

江停有点无奈地微微一笑,略扬下颔:“所以?你们是准备做什么?”


成天明一指不远处的露天篮球场,笑道:“他们听说江队你也打篮球,就都想来找虐了。”


江停今天穿的是休闲装和运动鞋,打篮球也不是不可以,于是随意地一点头:“行吧,不过我也好几年没打过了,现在也比较手生。”


白灼晔看向严峫:“要不严副也一起来?”


严峫本来是想着让江停和队友们好好聚聚,但又确实想看到江队打球的样子,于是应了:“好啊,不过我之后得回局里一趟,只能陪你们打一个小时。”


在等待去停车的严副的时候,警员们随手投了几个篮找找手感。江停确实是很久没摸过篮球了,最开始的几个都打在了筐上,但他很快适应过来,投中了一个三分。


严峫刚走到球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江停随手运两下球,随即合球起跳,利落出手。篮球在湛蓝的天空中划过弧线,唰地落入篮筐,是个漂亮的空心篮。


成天明毕竟是在公大与江停打过好几回篮球的人,此刻看到熟悉的场景,不由会心一笑。白灼晔啧啧赞叹:“我天,江队这一手出来,一看以前就至少是校队水平啊。”


严峫笑着走过去:“厉害呀。怎么样江队,咱们改天挑两局?”


江停挑眉:“改天?”


严峫眨眨眼,环视一圈,说今天电灯泡太多。江停嘴角微微一抽。白灼晔没忍住对严副翻了个白眼。顾棹换了个话题:“行了,现在人齐了,咱们来分组?”


论起打篮球,严峫和江停都是很强悍的主。


他们最开始的时候是队友,于是江停一个起跳救球,在场边把球拍回场内,严峫反手接住直接扣篮;严峫高传到篮筐边,江停一个空接,篮球直直入筐。然后大概是身体活动开了,两人直接你一个后仰跳投我一个急停拉回,你一个篮下勾手我一个三分空心,总之玩的非常开心。


头一次体验到被虐菜的感觉,有个警员笑着玩笑说江队和严副太可怕,不能分在一个队里。


成天明很想问一句“你忍心拆散小两口吗”,可惜慑于江队威严,他没敢说出口。


事实证明,调侃江队这件事情,能做的人很少,譬如岳广平。



中场休息时大家身上都打出了汗,顾棹搬了一箱水出来分发。江停索性把袖子撸上去,冷白的皮肤在恭州的阳光照耀下有些刺眼地反光。


宋兰溪说江队这肤色如果晒黑了实在可惜,严峫点头表达认同,结果成天明告诉他们江停大学穿短袖打篮球也一直是这个肤色。


白灼晔点头:“也是。江队穿夏执勤服半袖也没被晒黑过。”


着实令人羡慕。


严峫伸手给江停整理衣摆。他其实很想看江停穿篮球服打球,露出修长白皙的双腿,起跳时甚至很可能瞧见一小截白皙腰肢。可惜现在人多,严峫并不愿意那样的场面被其他人目睹——虽然江停大学打球的时候这可能已经发生过了。



后半场严江两人就成了对手。鉴于二人运球过人都很灵活迅速,众人干脆让他们彼此防守。


于是出现了以下场面:严峫邪笑着紧贴江停防守,但凡再紧一点都算抱人犯规的程度。江停眼睛一眯,对着严峫弯了弯眼角,显得异常年轻俊秀。随即趁着严峫一愣,江停迅速脚下一转,持球旋身过人上篮,来了个标准好看的三步。


至于在防守的时候有没有放过水,那大概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严峫打了两场就回局里了,让江停快结束时再给他发消息,他来接江停回家。


江停又和队友们打了几场后正好到了饭点,于是他们一起去吃了火锅。


毕竟都是恭州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麻辣汤底后,白灼晔把菜单递给江停。


江停摆了摆手:“我都可以,你们点吧,不用拘谨。”


菜被下进红红的汤里,江停隔着氤氲热气看一眼队友们神采飞扬的表情,垂眸轻轻一笑。


随着聚餐进行,众人的聊天内容越发放开了,从某个奇葩的嫌疑人的“光辉”事迹到种种家长里短。江停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两句话,但这已经让警员们非常满足了。


众人欢笑着抬手碰杯:“为此次行动的胜利,以及今后更多次的圆满成功!”席间气氛融洽,全然没有江停担忧过的拘束。




05


江停刚成为总队长的时候,虽然已经拿到了三级警监的肩章,但如果不是必要的场合,他还是经常佩戴一级警督的肩章。


严峫有问过原因,江队答曰:“太空了,不太习惯。”毕竟三监只有一枚四角星花,而一督有三枚。


严峫:“……”


后来因为江停和严峫警衔差距实在太大,严峫太像被潜规则的了——当然主要还是鉴于严副队三级警督的肩章已经带满三年,期间表现良好,吕栋彬就琢磨着给他升个衔。


——升成二级警督,稍微给他在面对江警监时增添一点点底气。


严峫觉得这没什么用,让吕局根据规定做判断就好——毕竟那可是江总队长诶,要这点子聊胜于无的底气干什么?


问:老婆太强了该怎么办?


答:乖乖做老婆的大狼狗。




06


自1009行动之后,恭州和建宁系统的合作日益密切起来,双方在解决一些跨省市案件时经常进行联合行动——简称“联姻”,左右江队和严副是货真价实的小情侣。


上面那个简称是个玩笑。


联合行动中经常出现双方需要坐在一间会议室内探讨案情的情况。


在江队带队前往建宁时,按理来说应当是恭州和建宁分坐两边,江队正对魏副局。但建宁的几位领导是很贴心的,他们安排座位时,将严峫排在了江停旁边。


虽然座位相邻,但两人在正经开会时还是很收敛的,最多也就是挨得有亿点近,两只手几乎要贴到一起。


恭州警员们总体还是满意的,毕竟终于有一个能一边忙活自己手边工作,一边“胁迫”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江队吃东西的人了。


严副支队表示绝对不能饿着媳妇,哪怕是媳妇自己忙的没空吃饭也不行。他会采取一切手段让江停用餐,包括但不限于抽走卷宗、把包子硬塞进他手里、甚至做出一副你要是不吃饭,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


严峫说:“警花你看看自己这个脸色白的吓人,赶紧把这豆浆喝了。不喝不准看卷宗!”


被大狗狗一双眼睛紧巴巴地盯着,江队还能怎么办?只有无奈地妥协了。


总之有了严峫,江队低血糖和胃疼的频率倒是降低不少。



有时两人需要一起去往某个距离比较远的案发现场。江队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在车上困得有些撑不住,就被严峫搂着,枕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江停以前是很少在车上睡着的,除了那种大家都在养精蓄锐的情况,他即使睡了也睡得很浅,一碰就醒的那种程度。毕竟他一直是被信任依靠的,也需要时刻保持警惕。


但枕在严峫肩膀上的时候,江停徽墨般乌黑的眼睫低垂,掩去了凌厉强大的气场,倒显出几分温和与放松。严峫这时候总会目光温柔地看看怀里的人,轻轻拨开遮住他眉眼的碎发。于是气氛竟变得有几分温馨。


——只是可怜了只敢目不斜视专心开车的马翔。




并肩作战他们也经历过。


有一次他们复侦嫌疑人在郊区的住所,恰好撞到了跑回这附近的五个嫌犯。严江两人只带了警棍,但几个嫌犯都是拿着管制刀具的,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一把土制枪。


江停与严峫对视一眼,面容都紧绷着,却在片刻间都做好了与身边人一起迎击的准备。


江停一把抄起警棍朝持枪者头部砸了过去。


持枪者下意识抬手格挡,江停趁机抢上前去,直接将那人手腕拧脱臼了。手枪从他手中掉下,江停修长食指在空中直接抵在扳机上,稳稳接住手枪。然而下一秒他就反手把枪扔到了地上,抽空对正要询问的严峫说了一句:“枪里没子弹。”


严峫与江停同时冲过去,吸引其他几个歹徒,扣住一人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一个膝击正中那人腹部,然后偏头躲过另一人砍向自己的刀子,用力一肘怼在他头上。


一个嫌犯持着刀朝江停冲去。江停侧身让过,瞥见严峫那边有人拿着刀站在他背后试图偷袭。江停眸光一凛,脚下一记狠厉迅疾的横踢将自己面前的歹徒踢飞过去,重重砸在了严峫背后那个嫌犯身上。


现在场上站着的,只剩下了严江两个人。两人身上手铐不够,将几个嫌犯找了根麻绳捆好,并互相确认了一下对方是否受伤,然后放松地相视一笑。




07


江停准备在市局附近买套房子,并且拒绝了严峫全款出资的企图。理由是他们都是系统内的人,就算是自由恋爱也不能搞得这么像潜规则。


而且严峫要真是在恭州买了房,这和直接告诉曾女士自己恋爱了有什么区别?那曾翠女士就很可能要进行突击。小情侣还需要做一些见家长的准备,不能猝不及防地出柜——不知道儿子出柜和疑似被潜规则,曾女士更能接受哪个。


严峫不得不听从媳妇的安排,然后将注意力放在了房间的装修和家具布置上。奈何严峫的审美水准着实飘忽不定,装修的极简风格还很正常,但他挑选的家具颜色实在有些惨不忍睹,被江队态度坚决地拒绝了。然后英明的江队长不顾严峫遗憾的叹息,自己进行了挑选。



小情侣到底是异地恋,只能抽出一切休息时间去找对方。偶尔运气好碰上两人都休息,就建宁恭州换着住。


幸好两地距离很近,车程不到一小时。



恭州的路实在复杂。这是严峫对恭州不很熟悉时的想法。那段时间他几乎无法履行“好男人不能让媳妇开车”的信条,毕竟恭州的路除了前后左右,还有上下方向。身为外地人,他很难靠自己和导航认路,只能靠本地人江停。于是江停索性把严峫从驾驶座赶到了副驾驶,并不得不经常把严峫试图搭在自己大腿内侧的手给丢开。



08


自从出了空间以后,两人也都感受过等在抢救室门口,心急如焚的经历。抢救室里那个或许是为了保护对方,又或许是在行动中受了伤。


他们都有了被对方紧紧护在怀里的经历。颤抖的眼瞳里只剩下爱人流血的伤口,耳边只能听见他因受伤而有些颤抖的呼吸,脑子仿佛一团浆糊,无法进行缜密的思考。




夜晚,医院


江停站在病床旁,动作轻柔的给严峫擦拭着额角的汗珠——这个傻子刚刚为了保护他,给他挡下了一颗子弹。


幸好那只是一把土制枪,子弹也并没有伤到要害,否则……


江停简直不敢想象。他俯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严峫手臂上,长长呼了口气。


次日早,严峫从病床上醒过来,就对上江停布着红血丝的眼睛,以及眼下的乌青。一看就是一宿没睡——但那红血丝绝对不只是因为熬夜。严峫心疼极了,简直想立刻把爱人抱到怀里哄,可惜他现在暂时还做不了那么大的动作。


见他醒来,江停赶忙起身按铃,于是我们可怜的严副支队直到医生检查完并确认他恢复状况喜人,嘱咐家属几句离开病房后,才终于拥有了跟自家江队长说话的机会。


从严峫睁眼开始,视线就一直黏在江停身上。等旁人都走干净了,江停倒了杯温水递给病号,然后终于对上严峫视线:“身上还疼吗?我下楼给你买个早餐?想吃什么?”


严峫很乐意享受江队的温柔,但绝对不是在他明显没休息好的时候:“不疼。而且我还不饿,你先来再陪我睡会儿吧。”他说着,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毕竟是单人病房,床比较宽敞,再躺一个也没什么问题。


但江队摇了摇头:“我得先回局里把抓到的嫌疑人审了。你好好休息,下午我再过来。”


严峫不满地啧了一声,微微撑起上身,显然是个如果江停不躺上来,他绝对要起来堵门的意思。跟江停曾在屏幕里看到的,江阳县某个姓严的一样会耍赖。


江停无奈地叹了口气,发个消息让成天明进行审讯,然后用一个不会压到严峫伤口的姿势躺到了严峫身边。他毕竟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呼吸间又充盈着爱人温暖的气息,几乎是一躺下就立刻睡着了。


严峫如愿以偿地搂到了自家爱人,深吸一口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看着江停安静的睡颜,感到无比满足。


因为案子基本结了,只需要再填一下报告,江停倒也能腾出时间来天天跑医院。严副住院休养的这几天伙食让他非常满意:全是江队在家做好了然后亲手提着保温饭盒给送来的。


啃着江总队长削的苹果,严峫心中感叹:“江停爱我。”



看着爱人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严峫也体验过未来自己的心情——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不要再来一次。


不过江队身体素质到底是比陆成江强上太多了,这至少能给严峫减短一点煎熬。


严峫瞧见江停手指动了动,知道人快醒了,第一时间伸手覆上了爱人眼睛,怕他乍一睁眼,不适应光亮。及至感受到江停长睫轻轻扫了扫自己手掌心,严峫才移开手。


江停对上爱人目光,将手伸出去,勾了勾严峫小指,是个安抚的意思。严峫立刻反手握住,有些沙哑地轻声开口:“哪里疼吗?”


江停轻轻摇头。严峫当然不信,却也没什么办法让人不疼,只能俯身在江停额头落下一吻:“疼就跟我说,或者直接掐我也行。”说着严峫捏了捏江停的手。


江停眼里浮上一点笑意。他自认自己游走在生死之间,从未迟疑畏惧,现在也是如此。但他也总还是希望能陪严峫多活几年。



——他们都是警察,尤其还有一个是缉毒警,这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为了保护自己而远离危险。但至少为了爱人,他们会在涉险时拼尽全力让对方和自己活下去,争取活到九十九和九十七。




09


严副支队现在就是个二十七岁的大小伙子,精力旺盛。幸好江队目前也只有二十九。


不过江停还是决定向未来的自己学习,给严峫培养一些做菜的兴趣。




10


严峫有问过江停身份证上登记的生日是农历还是阳历,因为他实在想给江停好好过个生日,弥补一下江停的童年。


没想到江停回答:“身份证上那个是随便报的。我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几号。”


他小时候家处穷乡僻壤,母亲早亡,父亲又是个没什么劳动力还常常家暴的。只能保障最基本的生存条件,甚至都谈不上吃饱穿暖,谁有闲心给他过生日。那时候的日子穷困艰苦年复一年,没人给小孩记着生日,小孩自己自然也不知道。


后来队友们也想过给队长过生日,奈何他们既看不到江队的身份证,去问江队本人也总是被江停巧妙地扯开话题,一直没能如愿知道江队的生日在哪天——这时候主要还是江停自己不大愿意过生日了,因为他必须与他们保持距离,而温暖的东西却很容易融化冰层。


严峫心里一痛,江停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左右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严峫却不能不在意,他坚持让江停自己选一个日子,以后每年在那个时候给他过生日。


“又不是小孩子。”江队失笑,还是在严峫的坚持中选了一个,“就身份证上——”


江停顿了顿:“算了,还是十月九日吧。”


那是他终于和爱人战友一起撕裂黑暗,看见天光破云,重获新生的日子。


严峫闻言一愣,随即温柔地笑着应好。


从此,每年江停都能收到严峫精心准备的浪漫礼物,鲜花围巾手刻工艺品,承载着严峫炽热的爱意。




11


江停有时候难得能拥有几天休息,然而可怜的严副却还在市局加班,江队就会在休息好之后去建宁市局慰问一下爱人,顺手帮忙解决两个案子。


吕局魏副喜闻乐见。


——就是对单身狗不太友好。


江队毕竟是恭州市局的人,不好给他在建宁开个办公桌,魏尧干脆把自己那宽敞的办公桌让给了江队,自己坐在沙发上。


有一次碰上严峫出外勤,江停就坐在魏局那舒适的椅子上帮忙进行一些案件分析。正好岳广平和吕栋彬过来找魏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随便说两句话。


江队听见自己上司的声音,从卷宗中抬眼望去,看到两尊大佛站在门口,正乐呵呵地瞧着自己。


江停:“……”江队长一脸淡定,正要起身让座,结果被岳广平一个手势阻止了:“没事,我跟老吕过来找老魏聊聊,你忙你的。”


说着这二位也坐到了沙发上。岳广平看向吕栋彬:“我说老吕啊,我们江队来这给你们干活,工资呢?”


吕栋彬眯着眼笑:“严峫等会儿就回来了。”这个回答乍一听是在扯开话题,语气里却满是揶揄。


江停扶额,遮掩住微微抽搐的额角。


于是严峫回来进入魏尧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岳局、吕局、魏局三尊大佛排排坐在沙发上。自家爱人双腿交叠着坐在办公桌后,气场丝毫不输,身旁还站着手捧案发现场周边地图的黄兴和正给江总队长递尸检报告的马翔,活像两个给大佬端茶送水的小童。


严峫:“?!”


严副赞叹:不愧是我媳妇!


江停见他进来,示意他先等一下,转头在现场侦查报告上圈了几笔指点两句,马翔和黄兴立即恍然大悟,跑了出去进行下一步工作。


然后江队靠入椅背,悠然挑眉看向严峫:“严副忙完了?”


严峫朝他嘿嘿一笑,随即望向吕局。吕栋彬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可以下班了。”


严峫闻言一个弹射飞到江队身边,拉着江停扬长而去,潇洒愉快地跟领导们道别,留下几个老年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叹年轻真好。




12


江队武力值到底是比陆成江高出太多,是以严峫没办法轻易把他困在墙角进行一些“让我顶顶”。


毕竟江队能很轻松的反手扣住他手腕来一招擒拿,而严峫打不过自己老婆。


这让严副在某些方面很羡慕某个屏幕里的自己。


但当江停在家没有什么事要忙的时候偶尔也是愿意纵容严峫的,像什么突然躺到自己腿上,时不时就要凑过来黏糊一下,各种搂搂抱抱之类的,江停也都随严峫去了。


严副对此感到满足。


毕竟某个平常气场八米一的江队眼神迷离,眼尾泛红,白玉般的脖颈显出暖色,薄唇微张,喘息急促的样子实在太要命了。


尤其江队更健康的身体,让严峫在某些方面可以更加放肆地折腾。


这就是只有严峫能懂的快乐啊。




13


严峫在恭州市局的非正式场合往往会被警员们戏称为“江嫂”或是“队长夫人”。江队长本人听到这个称呼,会揶揄地看看严峫。


而建宁警员们面对江停不敢造次,尤其因为几次联合行动,让一众年轻的建宁警员们都变成了江队的小粉丝,所以他们对着江停只喊江队。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譬如马翔,也最多是在江停不在场的情况下敢喊一声嫂子,让严峫感到心情舒畅。坦白来讲,他们对于严峫能把恭州的高岭之花拐到手,还是深感敬佩的。


不过被当面喊嫂子也没关系,严峫总能在别的地方让自己一些奇怪的执念被找补回来。




14


等到他俩快结婚的时候,两地警员都会把他们各自的表现看在眼里,究竟谁有婚前焦虑症显然是要瞒不住了。


可喜可贺?




END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七十五)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陡峭悬崖上黑烟滚滚, 石头被烧得开裂,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燃烧后呛人的气味。

  长长的警车在山道上排成行, 红蓝警灯照亮了天际。特警、刑警、救生员、森林公安……无数制服匆匆来去, 狼眼手电的光束在山崖下交错晃动。

  “第二区域没有!”

  “第三搜救区也没发现掉落痕迹!”

  “向下深入十米,搜救面积向橙色范围扩大, 不...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陡峭悬崖上黑烟滚滚, 石头被烧得开裂,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燃烧后呛人的气味。

  长长的警车在山道上排成行, 红蓝警灯照亮了天际。特警、刑警、救生员、森林公安……无数制服匆匆来去, 狼眼手电的光束在山崖下交错晃动。

  “第二区域没有!”

  “第三搜救区也没发现掉落痕迹!”

  “向下深入十米,搜救面积向橙色范围扩大, 不要放弃!”

  指挥车遥遥停下, 吕局连大衣都来不及裹, 便在几名现场指挥员的簇拥下匆匆走来,劈头盖脸沙哑问:“怎么样了?”

  “不好。”余队被人左右扶着, 不知是冻得还是累得,只见满眼眶通红:“两个人都摔下去了,闻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应该是也跳了崖。搜救队已经覆盖了整个红色重点区,目前还没任何发现。”】


      众人忧心忡忡地盯着屏幕。


      严峫皱了皱眉:“闻劭也跳崖了?这毒贩头子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


      江停默默点头认同,和严峫对视一眼,还有闲心感到一点啼笑皆非:抓一次黑桃k居然还要跳崖,这实在称得上始料未及,仿佛某些武侠小说经典桥段。


【 “有破碎人体组织吗?”

  余队脸颊猛地一抽,连身后赶来的魏副局都闻声变色,不远处一拥而上的刑侦支队好几个人同时软了下去。

  但吕局却紧盯着余队,眯成缝的老眼有种坚冰般的镇定。

  “……目前……也没有。”余队艰难地顿了顿,说:“一旦有发现,救生人员会立刻装袋送上来,让我们……做辨认。”

  吕局点点头,望向脚下。

  黑不见底的山涧蹿出阵阵寒风, 像是大地上通往地狱的裂缝, 隐约听见阴风涌动时凄厉的哭号。

  “抱最好的希望, 做最坏的打算, 尽最大的努力。”吕局缓缓道,“通知严峫的父母和杨媚,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众人一个颤栗,如遭雷击,似乎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吕栋彬话里的含义。


      “我们会就这么死了吗?”严峫有些失神地想。他不太能说得出自己的心情,对于父母亲友种种,总归有所遗憾,但毕竟是抱着自己的爱人赴死,又好像也能说得上满足。


【 “严队!”

  “严队你在哪!”

  “江队!”

  “救援来了,坚持住!听到请回答!”

  ……

  喊声和喧嚣渐渐向下移动,被北风卷起,一呼而散,渐渐消失在远方。

  昏沉,剧痛。

  就像无数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大脑,严峫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却仿佛蒙着磨砂纸一样模糊。半晌他终于慢慢对准聚焦,四肢百骸的疼痛渐渐爬回神经末梢,却连叫都叫不出来,满口里凝固的铁腥。

  “……江停呢?”他精疲力尽地想。

  然后他才迟钝地意识到:“啊,我竟然没死?”

  头顶是无数茂密的树丛生长在悬崖两侧,将峭壁连成了一线天。严峫竭力动了动手臂,听觉总算稍微恢复些许,听见不远处传来湍急的哗哗流水声,而身下的地面柔软冰凉湿润。

  ——是河滩。

  无数横向生长的树枝与河流救了他的命。】


      严副活了下来,而且意识清醒,手也能动,似乎身体状况也没差到半身不遂的地步。从悬崖上坠下后遇到树枝和河流,使他能有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说幸运。


      屏幕里的严峫在慢慢睁开眼睛,这简直是个不能更好的场景。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建宁警员们犹为激动。


      江队眼底浮现一丝明亮的笑意。


      恭州警员们见严副姑且还算平安,赶忙有些惶急地用目光寻索起屏幕展现的严峫视角的画面,想要确认江队的状况。


【 “……”严峫竭力试图撑起上半身:“……江……”

  “别动。”

  那两个字虚弱嘶哑到几乎难以辨认,但严峫瞬间就认出了是谁——他喘息着一扭头,果然是江停,他还活着!

  刹那间严峫神经就像过了电,喜悦的电流从上而下洗遍了全身。

  江停整个人蜷缩在他臂弯里,侧脸枕在他颈窝间,膝盖屈在胸前;他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似乎连抬脸的力气都没有,河水粼粼反射出千万点波光,映着他青白透明的小半边侧颊,湿润的黑发落在沙地上。

  “你怎么样,江停?”严峫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咬牙翻身抱住了他,触手只觉体温低得惊人:“你的衣服呢?”

  这话刚出口他立刻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愕然愣住。

  他脖颈和胸口鼓鼓囊囊裹满了织物,是江停的冲锋衣和保暖服!】


      众人愣住,原本带着几分喜色的神情唰地变了。恭州警员们见到江队还有意识,来不及高兴就因为他衣衫单薄而盯紧了屏幕,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严峫这时候也顾不得江队肩上比自己多的两枚四角星花了,低喝一句:“胡闹!江停你——”


      江停却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看着他温和地笑了笑。


      严峫的神经瞬间绷紧了。


【 “胡闹!你他妈个混账!”严峫登时暴怒,立刻伸手脱衣服。但紧接着他听见江停发出极其虚弱的阻止,尽管轻得几近耳语:“没用了……”

  “你说什么!我们能活下去的!”

  江停摇摇头,然后侧着脸向上示意,这么细微的动作却似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力气,“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掉下来的吗?”

  严峫往上一看。

  层层叠叠自然生长的植被盖住了岩壁,近地面十来米都是布满了乱石的四五十度斜坡,再往上几乎就是垂直的刀削斧凿。

  “我们撞上了很多树,从上面翻下来……直到摔进河里。这儿是下游,从时间算,离爆炸点大概有好几里路了。”

  严峫愕然道:“你把我拖上岸的?”

  河水不会形成涨潮把他们推上河滩,只会把他们淹死。在高达数十米险死还生的坠落过程后,江停到底经历了怎样艰苦卓绝的挣扎,才在湍急的流水中推着他爬上岸?】


      一个哪怕面对死亡也要带人回家,另一个支撑着一身病骨也要把人从河里救上岸,一如他们之间曾经的数次舍命相救。


      他们的爱情是在硝烟战火中淬炼,于生死之间磨砺过的,而且越发显露出一种无可摧折的光彩。


      所以江队和严副一定能一起活下去。众人这样告诉自己。


      “快啊!”韩小梅在心里催促着未来参与了搜救的自己,“沿着河流走,快去找严副和江队!”


【 江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可能是没力气,“救援可能……救援到不了这里。你休息一会,等天亮后……你往上游走,很快就能……”

  严峫粗暴把衣物塞进他脖颈:“你给我闭嘴!再说话揍你了!”

  “你这样是浪费,你这样我们都会……”

  “你懂个屁!闭嘴!”

  江停垂着眼睫,唇角似乎露出一丝伤感的纹路:“……可是我不行了,严峫。”

  顿了顿他说:“我已经看不见了。”

  严峫轰地一炸,炸得他眼前发黑,大脑空白,久久回不过神。

  “……什么?”他茫然道,“什么看不见了?怎么会看不见呢?什么意思?”

  江停摸索着把手伸到严峫胸前,抱住他另一侧肩膀,把脸完全埋在那尚带着暖意的结实颈窝里。那是个全身心都完全依赖甚至是依附的姿态,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做。】


      众人彻底呆住了。


      有好几秒,恭州警员们都只是看着屏幕,眼神没有聚焦,脑中也一片空白,他们似乎什么也想不到,更完全无法理解屏幕里文字的意思。


      “不应该……不应该……”成天明几个茫然无措地重复着。


      ——江队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了一个无比珍视他的爱人,也终于摆脱了经年困扰自己的噩梦,他应该去看看阳光下的人间烟火,感受不必刻意回避的情感,而不是生命终结在天光破晓的前一刻。未来的他们和江队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但那不该是屏幕里的此时。


【 就算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也能清楚感觉到那颗熟悉的心脏在耳边跳动,一下下冲击着耳膜。

  “我不知道,可能是撞到了头。没什么的,严峫……没什么的,人都有这个时候,别哭。”

  严峫发着抖,翻身用自己的外套裹住江停,把他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别哭,”江停断断续续说,“我很累了,稍微睡会儿……别这样,我一点也不冷,挺暖和的。你父母是好人,我对不起他们,杨媚被我拖累了,老大不小的……”

  严峫咬牙按着他后脑,把他的头窝进自己怀抱中,不断亲吻头顶上带着河水味道的湿漉漉的黑发。

  但河水怎么会这么咸涩呢,他恍惚地想。

  真是太咸了。】


      杨媚听江哥这种时候还说着耽误了她,用力地摇着头,潸然泪下。


      严峫眼眶通红,用力攥着江停的手,紧紧盯着屏幕里面色苍白的爱人。


      江停感觉到严峫在发抖,于是用了点力道回握,清瘦好看的手指一下下轻轻拍着严峫手背,传递着安抚的意味。


【 江停眼帘微合,瞳孔涣散无光,眼底却似乎带着彻底的放松和满足。他只能维持这个姿势了,即便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那张侧脸的轮廓和五官的细节都挑不出任何瑕疵来,就像浸满了水的白瓷;他的嘴唇泛着灰白,然而那也是很柔软的,小声说话时每一下阖动都紧贴在严峫胸前的肌肤上。

  “挺好的,最后咱俩还在一起,再陪我聊聊天吧……出去后你想干什么呢?这回总该升职了吧,要不就回家继承煤矿,你爹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干你,”严峫咬牙切齿道,“老子只想干你,然后带你去结婚。”

  江停无声地笑起来,尽管那笑意已经虚弱得几乎看不见了,“好呀。”

  严峫肩膀奇怪地颤抖着,视线一阵阵模糊,喉咙里堵着火烧一样的酸痛。】


      严峫颤抖着摇头。屏幕里的他那些话语单从字面来讲甚至有些不正经,但偏偏在这个情景里饱含着沉重的爱与痛意。


      大概这就是结束了。江队想着,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于未来的他来说,能够死在爱人怀里或许已经是个很好的结局了。


      ——唯一比较糟心的就是,闻劭可能还活着。江停想到这,轻轻眯起眼,眸中泛着点冷意。


【 “你真好看,”江停喃喃道,“听话,别哭,我睡会儿。”

  他全身重量慢慢压在爱人胸前,闭上了眼睛。那瞬间严峫尖利地破了音:“江停!别睡!江停!!”】


      严峫和几个恭州警员们简直无法保持冷静,他们嚯然起身冲到了屏幕跟前,死死盯着屏幕里的江停。


【 有好几秒钟严峫全身的血都凉了,他抓住江停的下颔强行托起他的脸,颤抖着手指在鼻端下试探呼吸,直到确定还有微微的气,应该只是暂时陷入了昏睡或者昏迷,才感觉到自己紧缩的心脏终于勉强再次恢复了跳动。

  “别睡,没事的,”他神经质地一遍遍念叨,把所有能堆的衣服全堆在江停身上给他保暖,“没事的,我抱着你……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众人长长松了口气,有些急促地喘息起来,以平复过快的心绪。


      江停看着屏幕里外严峫的反应,无法不觉得心痛,只希望未来自己这回能挺过去。他起身抬步走到严峫和队友们面前,温声开口:“好了,都先坐回去吧。”


      警员们都乖乖听话了,但一个两个全黏在队长身边,好像是生怕他不见了一样。他们毕竟是被屏幕里的内容吓到了,江队有点无奈地放任队员们盯着自己,安慰性地拍了拍身边一个警员的肩膀。


      严峫挨着江停重新坐下时,江停握了握他手腕,让他稍稍安心。


【 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一道身影出现在月光下,慢慢走近。

  那是闻劭。

  他遍体鳞伤且步伐缓慢,走到近前蹲下,盯住江停,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

  “你他妈怎么还不去死?”严峫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你看,”闻劭歪了歪头,答非所问:“他有反应。”

  严峫低头一看,昏迷中的江停明显身体绷紧,呼吸频率急促,似乎很不安稳。

  “每次都是这样,即便不用眼睛,他也能听见,嗅见,或者是感觉到我……所以这三年里我一直相信他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只是暂时去了某个地方,最终还是要醒来回到我身边。”

  闻劭森亮的眼底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严峫认出了那是什么。

  ——疯子在长久扭曲后走投无路的彻底发狂。】


      “草!这祸害怎么还活着?!”众人心里顿时燃起了滔天怒火,燃烧着无尽的恨意。


      江停在视线接触到屏幕里闻劭的一瞬间就垂下了眼帘,仿佛刚才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拿过茶杯,看着杯中水面微微蹙眉,心里有些担心严峫刚坠过崖的身体能不能支撑接下来必将发生的打斗。他想起屏幕里跳崖前严峫塞给自己的手枪,眯了眯眼。


【 “只是这次不同,”他就带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轻轻说:“这次他要跟我一起走了。”

  闻劭抬手伸向江停青白的侧脸,他五指指甲全部翻开,血肉模糊,就像刚地狱里爬出来血淋淋的魔鬼。严峫啪地拧住了他的手,用力大到指节发抖,简直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怒吼:“给老子滚!!”

  闻劭摔在沙地上,严峫就像头被逼至绝境后濒死反击的凶兽,意识完全空白,脱下外套裹住江停,然后扑上去摁住他,抓着他头发就狠狠往地上掼!

  “噗!”闻劭喷出满口血,一肘勾住严峫脖子反扔在地,毫不留情重锤在他不知道已经开裂了几根的肋骨上。拳缝挤压血肉碎骨,五脏六腑仿佛被绞碎成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

  “为什么坏我的事,啊?”闻劭厉声吼道:“为什么偏偏你要出现坏我的事?!”

  严峫头破血流,面目狰狞,一脚当腹猛蹬,把对手踹了出去,怒吼响彻山野:“因为你命就该绝!!你个恶心的毒贩!!”】


      严峫没让闻劭那沾了血的手碰到江队,这话也骂得着实叫人痛快。众人稍稍振作起来。


      “什么叫坏你的事?”白灼晔冷冷盯着屏幕里的闻劭,“有你什么事啊?就你也配?”宋兰溪点头,感激又庆幸地看了看严峫。


      严峫看到江停眉心微蹙,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于是凑到人耳边带着笑音说:“别怕,我把闻劭揍一顿给你出气。”


      江停注视着严峫英锐的眉眼,低低“嗯”了一声。


【 闻劭咳着血俯在地上,严峫支起身,却站不起来,胸骨已经显现出了触目惊心的微陷。然而在这个时候,疼痛已经从他的所有感官中退却,只有狂热的愤怒淹没头顶,将怒火灌注在全身上下每根血管里;他几乎是踉跄着爬过去,发狠掐住闻劭脖子,死死地把他头往地上、石头上砸!

  嘭!

  嘭!!

      每一声砰响都伴随着血花飞溅,闻劭已经发不出声来,手指痉挛着抓住了严峫咽喉,用尽所有力量掐住了大动脉!

  “……呼……”

  “呼……”】


      江停轻蹙着眉看了看屏幕里的严峫,转而又将目光移向未来的自己——准确的说,是寻找应当在自己附近的手枪。


【 江停仰躺在黑夜的河滩边,没有人看见他慢慢抬起手臂,河水反光勾勒出支棱修长的腕骨和手指。

  他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耳朵里嗡嗡作响,连自己短促的倒气都听不见。他的灵魂仿佛漂浮在虚空中,右手却在凌乱的衣物中麻木摸索了很久,直至终于触碰到一把形状非常熟悉冰冷的东西,随即虚弱地、紧紧地握住。

  那是把枪。

  吉普爆炸前,严峫从后座够着这把枪,随手塞进了他后腰里。

  命运就像精巧的机关,在每一个可能改变的节点上严丝合缝,所有悲欢离合,所有幽微关窍,最终都将导向冥冥中早已谱写好了的收场——

  江停微微睁开眼睛,将枪口对准了不远处殊死扭打的两道身影。

  虽然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众人咬牙盯紧了屏幕。


      “严副和闻劭两个人挨的太近了,而且江队现在根本看不见……”有个建宁警员忧虑地颤抖着嚅嗫道。


      江停眯了眯眼。他知道眼睛并不是最大的问题,自己那个状态恐怕更麻烦一点;更关键的是严峫离闻劭确实太近了,江停担心自己会伤到严峫。


      严峫悄悄握了握江停的手,让他不要紧张。


【 “严哥!”

  “严哥!”

  “严峫——”

  一声声呼喊伴随着手电光回荡在山谷,突然韩小梅站住脚步,猛地扭头。

  搜救人员在陡峭湿滑的岩石间艰难跋涉,马翔头也不抬问:“怎么了?”

  “……那边有光。”

  “啊?”

  “是河,”韩小梅眯起眼睛,“是一条河!”

  搜救员纷纷顿住动作抬起身,只见韩小梅已经拽着扩音器跳下岩石,跌跌撞撞往河流方向奔去,连马翔都阻止不及:“喂!回来!”

  “他们不会死的!一定是摔进河里去了!”韩小梅回头尖声大喊,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只要他们掉进河里,就一定能活下来!说不定现在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马翔一时语塞。

  “严哥!江队!”扩音器将韩小梅绝望的喊叫传遍整座山谷:“你们在哪里!你们回个话呀!严哥——”

  “严……”

  “严哥……”】


      搜救者能注意到河流,这对救援行动无疑是非常有利的。众人赞赏地看了看韩小梅,有人出声夸奖:“很敏锐啊!”


      韩小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虽然还有些不冷静,但小姑娘着实是长进了不少啊。宋兰溪笑着看了看韩小梅。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担心队长,她的笑容会更真实一些。


【 就像人在极度绝望中出现的幻觉,风中传来影影绰绰的声响,严峫心神一散。

  下一刻僵持被打破,他天旋地转颅脑猛撞,被闻劭趁隙砸在了沙地上!

  咣当!

  剧震令他眼冒金星,刹那间除了眩晕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就在那被无限拉长的剧烈痛苦中,他终于听清了远处断断续续的声音,果然是韩小梅!

  救生员已经搜到这里了!

  “回话啊,”闻劭手肘抵着严峫咽喉,喘着粗气嘲讽道,“再不回话他们可就走了?”

  “……”严峫脸色青红发紫,发不出任何声音。

  “等那些人找到你的尸体,他们会怎么说?是假惺惺掉两滴眼泪,为你举办一场虚假冗长的葬礼,还是在心里嘲笑你这个蠢货,白白跳下来送死,最后却什么都不能改变?”

  闻劭靠近眼前这张令他恨不得挫骨扬灰的可恶的脸,鲜血从他鼻翼汩汩流淌,每个字都包含着浓烈不加掩饰的恶意:

  “从最开始你就注定了只在悲剧中扮演配角,严峫……你只是个废物。”】


       严峫冷冷嗤笑一声。


      成天明悠然道:“我记得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江队和严副吧?有黑桃k这个配角什么事啊?”


       江停注视着屏幕里严峫的脸色,眉头越皱越深。


【 他们两人无比近距离对视,严峫十指全部刺进了闻劭脖颈,几道鲜血顺着指印蜿蜒而下。不过在这时候对他们来说,好像**上的任何伤害或痛苦都已经不算什么了,严峫暴戾凶悍的脸因为使力过度而扭曲,向边上侧了侧头,缓缓做出两个口型。

  ——傻、逼。

  闻劭顺着他的目光一望,赫然只见江停已经强行坐起身,双目无神望着别处,枪口却正冲着他们!

  河水在枪口上闪出森寒光点,闻劭一愣,旋即好似看到了什么笑话:“开枪啊,江停?”

  “……”

  “你已经看不见了对吧?”

  江停仿佛没听见般一动不动。

  “开枪吧,还是说你不敢随便扣下扳机,”闻劭喘息着笑起来:“是杀死我还是杀死姓严的,你不敢赌一把试试?”

  ——我不敢么?江停想。】


      一瞬间,空间里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屏幕里江停扣着扳机的手指上,空气仿佛都全然凝固住了。


      江停掀起眼帘,隔着屏幕跨越时空,静静注视未来的自己,他的目光穿过那对他造成了某些改变的三年岁月,凝望着自己身上与素来笔挺的脊骨一般不变的特质。


      江停似乎,已然看到了答案。


【 记忆中子弹出膛那一下的震动穿过虚空,穿过血脉,勾动了意识深处某个越来越清晰的片段,十多年前熟悉的声响从耳畔响起——

  砰!

  叮当。

  砰!

  叮当。

  砰!

  ……

  弹壳在脚边落了一地,江停摘下耳套,突然听见身后有人问:

  “你是这儿的学生?”

  江停回过头,空空荡荡的射击场门口,有个干瘦高挑的老人正逆着光,背手站在那里。

  “……是。”

  “七米十发九十七,成绩还可以。”

  “您过奖了……”

  “但是还差口气。”

  江停只当这是不知哪里跑来溜达的退休老头,微微一哂,也不反驳。】


      情景转换得有些突然,众人愣了一瞬。等终于反应过来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能说江队枪法差一口气的,怕也就是岳局了吧;另外,系统内能把岳局当成跑到公大遛弯的退休老头的人也是少有——大学时期的江停毕竟还太年轻了。


      成天明呼了口气。他与江停是一起打过篮球的校友,但毕竟已经过了快十年,再次与记忆里的故人相见,也难免心生感慨。


      白灼晔从未见过这样的江队,愣愣看着屏幕。


      严峫饶有兴味地用目光描摹着将近十年前的爱人年轻俊秀的面庞,心里其实很有些兴奋:他第一次能通过回忆的碎片,窥见一点有关江停过去的零光片羽,那是他不曾参与的光阴。


      江队默默用手指掐住眉心。他从没想过,自己曾经把岳局当成遛弯大爷这事居然会被岳局本人亲眼看见,这可真是……


      岳广平一时失神,倒并不介意被当成大爷。他只是被画面一勾,也想起了往事。当年尚有点青涩的学生经过硝烟战火的打磨已然变得更加成熟凌厉,而自己的几句教导,江停记了十年有余。他的枪法,也早已不再“差点意思”了。


      岳广平眼里有一点欣慰又感慨的笑意。


      吕栋彬眯着眼睛,悠然看起了戏。


【 “不服气?”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战术射击首先是用心,其次是用脑,最后才是用眼。风速、距离、角度、心跳、呼吸,这些因素在狙击手的计算中必须达到完美统一,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扣动扳机时太注重用眼,但毕业后跟队出警,哪个目标会像静态靶一样定着不动任你打?”

  江停正收拾背包准备走人,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可是基层规定已经改了,老人家,现在出警都不敢开枪了!”

  “警察不敢开枪,难道犯罪分子也不敢?”

  不知为何江停心中倏而一跳,下意识站住了。

  “总有些警种是要直面生死的,当你肩负警徽开枪时,法律条文与实际正义都在你扳机之下。”老人抬手指指左心,又点点太阳穴:“声音,手感,射击本能,感官测算……狙击手靠的不是啃教材或静态靶。年轻人,你还差点儿,回去多练练。”

    江停回过头,想说什么又怔住了。老人向他微微颔首,严肃瘦削的脸上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慈爱,然后转身背着手走出了射击场。

  那是很多年前公大校园的盛夏,大门外烈日白光,灿烂耀眼。

  岳广平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那光辉而峥嵘的岁月里。】


      众人静静听着岳广平的谆谆教诲,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秦川一怔,撇开头啧了一声。


      成天明笑着看向江停:“江队,我可从没听你说过在公大遇见岳局的事啊,怎么都不分享指点一下。太过分了,我要强烈谴责。”


     江停啼笑皆非,挑眉瞥他一眼。


【 “承认吧,江停。”闻劭遗憾地道,满头满脸和半边胸膛都已经被鲜血淋得透湿,但他眼底仍然闪烁着不可错认的恶意的怜悯:“你不敢。”

  就在这时严峫挥掌重重横打在紧钳自己咽喉的手臂上,左右双手反拧,喀嚓!闻劭没想到他那么悍,手肘发出清脆声音,顿时以一个可怕的角度弯折了!

  嘭地沉重闷响,严峫一脚把闻劭踹得飞退,不顾一切吼道:“江停!现在!!”

  闻劭踉跄数步站稳,眼底闪过凶色,拔腿踉跄向严峫扑来!】


      仿佛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众人心跳加速,屏住呼吸,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 风速,距离,声音,心跳,呼吸。

  江停虚弱的喘息一凝,风将这世上每一丝最细微的动静都送进他耳膜里。严峫的心跳,闻劭的喘息,衣料与空气摩擦的振动,泥土被脚底挤压的声响……声音将一切压成平面图,旋即在大脑深处旋转崛起,构建成立体投影。

  闻劭凌空扑向严峫。

  江停抬起枪口,冥冥中无数英魂从虚空中伸出手,与他共同扣下扳机——

  砰!!

  枪响贯彻山林,韩小梅脚步猛顿,惊愕抬头。

  顺着她的视线穿过重重草木与浓黑夜色,河滩边,子弹飞旋破空,穿过闻劭的咽喉,扬起一弧冲天血箭!

  剑拔弩张在此刻静止,短短须臾间,却像是一出漫长的悲剧轰然落幕。

  闻劭双膝跪地,摇晃数下却终于再也来不及,失去生机的尸体一头栽倒在地。

  他死了。

  如果仔细翻看尸体的话,就会发现子弹穿过喉管的位置与那自戕的村医完全相同,一丝一毫都不差。

  中缅两地,横跨万里,罪恶的纽带就此颓然断裂。

  这么多年来无数嚎哭的冤魂在这一刻超然解脱,升向天际。】


      岳广平曾经字句清晰的教导、多年来无数为了同一个目标前赴后继的英灵、以及跨过了经年的火与血,终于能将枪口指向黑桃k的江停——这颗子弹凝聚了最崇高的信仰的力量,带着撕裂夜空的火光,呼啸着终结了罪恶。


      众人莫名感觉到心里一轻,好像肩上重压骤然消散,身心都变得无比轻快。他们由衷地笑起来,望向屏幕里江停的目光中,有深切的敬仰。


       他做到了。岳广平想,望着屏幕里江停的眼底含满了慈祥。


      眼见闻劭死亡,江停轻笑出声,久违地感觉到一种轻松的愉悦——虽然现在的他们还没能了结闻劭,但江停确信,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严峫紧扣住江停的手。两人交换了一个充满爱意与喜悦的眼神。


【 “……江停,”严峫失声道:“江停!”

  江停手一松,在枪落地的同时顺着后坐力向后仰倒。

  严峫踉踉跄跄冲上前,尖利的怒吼变了调:“江停!醒醒,看着我!看着我!!”

  “江队,严队——”

  “严队!”

  “他们在那!他们在那!!”

  远处河滩尽头,晃动的光点迅速靠近,那是搜救员在向这边狂奔。

  但严峫什么都看不见,也感觉不到。

  他怀里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江停嘴唇一动,似乎说了两个字。严峫发着抖低下头,只听他又重复了一遍,说的是:“真好。”

  他指尖在严峫硬朗的侧脸上滑落,其实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

  真好。

  无数战友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带着熟悉又喜悦的笑容,向他张开双臂。江停也微笑起来,举步走向那些欢声笑语与斑斑血泪交织、累累功勋与纷飞战火错落的岁月,最后一次转身回眸。

  严峫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身体,在一声声竭力大喊着什么。

  你还活着,江停想。

       这真的很好。】


       众人一顿,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喜悦。他们有些神经质地摇着头,惶然着不肯接受这样的结局。


      有人已经忍不住哽咽出声。他旁边另一个人锤了他一下:“江队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哭什么哭?”声音却也带着哭腔。


      严峫颤抖着低声对江停说:“这一点也不好,除非你活下来。你把我一个人留下算什么很好?”


      江停轻轻垂下眼眸,似乎在无声地叹息着。他能够接受未来自己的死亡,却不忍看严峫悲痛的神色。


      严峫张口,正想说些什么,众人却突然都一仰头靠进椅背,昏睡了过去。严峫皱眉,立即确认他们只是睡了过去,随即保护性地抬手把江停揽进怀里,让他枕在自己肩头,带着些防备地唤了一声:“溯?给个解释?”


      “严副请别紧张,”溯立即开口,“只是接下来的内容不太适合给他们看到,所以我让他们暂时休息一会儿。”


       “那江停呢?他也不能看?”严峫依旧没有放松。


      “不,我只是觉得江队实在没必要把这些事再看一遍。”溯的语气少见的迟疑,“事实上,接下来这些内容我相信江队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到底要不要让严副你阅读我也考虑了很久。不过最终,我还是决定让你看看。”


      严峫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揽着江停的手紧了紧。


【   吱呀——

  土屋陈旧开裂的门板被推开, 一个身量瘦弱、头发枯黄,看着最多五六岁的小男孩, 双手捧着与身高极不相称的一塑料盆水,摇摇晃晃跨过门槛。

  盛夏的正午, 村子里人都下地干活去了, 安静的土路上只听蝉鸣声声喧杂。骄阳穿过茂密的红杉树, 斑斓洒在前院,满盆水随着小男孩踉跄的步伐泼泼洒洒,反射出晃动的金光。

  终于他停下脚步,吃力地弯腰把水盆放在地上, 一双粗糙干枯的小手捞起毛巾,抬头怯怯喊了声:“爸。”】


      虽然这个男孩面庞稚嫩,脸上也有些脏兮兮的,但严峫几乎是看一眼就凭着直觉认了出来,他就是江停。


      严峫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


【 破竹椅上躺着一具类似于人形的物体。

  这真的只能说是类似于人形了, 他全身瘦到变形, 流着黄脓,注射造成的溃烂蔓延四肢, 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如果不是一张脸还勉强保持着五官轮廓,任谁来了都无法把眼前这个怪物跟人联系到一起。

  “爸, ”小男孩提高声音又叫了句。

  男人没有反应。

  小男孩犹豫一会, 用力拧干毛巾。

  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用毛巾从男子脖颈开始擦拭,在手臂静脉附近溃烂最严重的地方小心点蘸,将泛黄的毛巾在盆里洗净又拧干;他殷殷勤勤地重复上述步骤, 就这样一点点地把他爹全身能擦的地方都勉强擦干净。】


      看着这个场景,严峫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眼眶湿红,指间颤抖着抚上江停发梢:这个贯会骗人的,还说什么自己是从小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


      严峫心疼地深吸口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江停哪怕自少时与贩毒集团接触,却能一直坚定的站在与警方相同的立场上了。那是父亲的生命与破碎的家庭给尚且年幼的他的,饱含血泪的教训。


【直到满盆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 男子都保持着怪异的安静温顺,没发出往常那样痛苦的呻吟声,哪怕只是一丝。

  小男孩不懂,他还太小了。】


      严峫却是早看出来,椅子上这个人形物体,已经不是活物了。他将一声心疼的哽咽压在喉头:这孩子才那么小,就已经亲眼看到了父亲因吸毒而死的尸体,真不知道当小男孩发现父亲再也不会睁开眼时会是什么心情。


      原来江停这么早就失了怙恃——其实那也称不上是“怙恃”。毕竟他基本没见过母亲,而父亲也因为毒品基本丧失了行动能力。严峫根本无法想象,这么小的孩子,家境又如此贫寒,要怎样照顾着父亲,还勉强维持两个人的生计。


【 他只欣喜于自己今天没有挨打,然后费力地端起水盆,尽快溜回了屋。】


      严峫一愣,这下不由对于椅子上的那具尸体生出了无比愤怒的情绪。


      ——是了,对于这种吸毒的失职父亲,家暴又哪里称得上什么新鲜事?


【 傍晚,下地的人们陆续回村,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冒出炊烟。木门再一次开了,小男孩端着一只豁口碗,盛着能见底的清粥和脏兮兮看不清已经腌了多久的咸菜,蹭到整个下午都没有移动过的男子身边,小心翼翼道:“爸。”

  他爸没有反应。

  “……爸!”

  男子还是一动不动,僵硬的脸上泛着青灰。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突然攫住了小男孩幼稚的心:“爸,吃饭了!……阿爸!阿爸!”

  碗啪嗒一声翻倒,清粥流到地上,淹没了树下的蚂蚁。

  “醒醒呀,阿爸!”小男孩疯狂地扑上去摇晃男子,尽管这具躯体已经散发出了与平常不同的另一种腐臭味。左邻右舍闻声推门探头,窃窃私语声从四下里响起,小男孩凄惶的尖叫:“爸!你醒醒看我呀!阿爸!求求你,阿爸!!”

  “求求你!!求求你——阿爸!!”

  嘶喊划破村落,渐渐变成嚎哭,久久回荡在灰青色的苍穹下。

  记忆化作尘土,奔向垂暮远方。】


      ——他明明还那么小,他明明还处在本该天真快乐,无忧无虑的年纪。


      虽然被毒品催折得不成人形,可父亲到底还是父亲。而这年幼无辜的孩子,却已经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家。


      严峫心疼地把江停紧紧揉进自己怀里。


【   “……这男娃全手全脚的,怎么来三四年了都没被领走?”

  “憋提咧,大半个村都抽白面,这家死一个,那家死一个,他家死了个干净……”

  “谁知道有没有病!都不敢跟他沾!”

  ……

  小男孩坐在低矮的土墙头上,身后夕阳西下,为他的鬓发和耳梢镀上了一层金光。

  “喂!”

  他觅声回头,几块石子迎面扔来,打得他差点摔下去,那帮拖着鼻涕的小孩尖叫:“丧家精!丧家精!”然后嘻嘻哈哈跑了。

  小男孩默不作声,揉了揉生痛的细细的胳膊。

  夕阳将他孤独的身影拉长,随着风沙,投向荒芜的田野。】


      气场那样强大淡然而又从容的江队,儿时竟也有过被孤立排挤的经历。严峫无端想起先前那张孤儿院的合照,一群呆滞懵懂的泥娃娃中,有一个面带一点好奇的微笑,显得格外不同的孩子。


      心脏好像被撕成两半,又被揉在一起,严峫恨不能冲进屏幕把那小孩子抱起来,带着他远远离开孤儿院里糟心的一切,把他带到自己家里好好养着,给予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呵护,让小孩在暖融融的春光里拔高长大。


      可是严峫只能这样看着。小男孩会沉默而坚挺地向前走,将自己隔绝在一切感情之外,成为凌厉而强大的支队长。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 “江停!”远处传来福利院阿姨不耐烦的尖叫:“过来!有人找你!”

  不知想起什么,小男孩黯淡的眼底倏然一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突然焕发出了希望的光彩。他一骨碌跳下墙头,疯了般拔腿狂奔,一双小脚呼哧呼哧地拍打在地上,穿过空洞倾斜的平房,穿过坑坑洼洼的操场;短短那一段路在梦中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终于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无比熟悉的福利院大门由远而近,小男孩乌黑的瞳孔渐渐睁大,迸发出喜悦的光彩。

  他看见了。

  就像梦中幻想过的无数次那样,门外停着一辆他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小汽车,通体铮亮,闪闪发光,而他的小伙伴正被大人领着,笑容满面地张开双手。

  “我来接你了,江停。”

  “说你永远不背叛我,我就带你走。”】


      别去。


      严峫下意识伸出手,但他没法拦住男孩飞奔的身影,没法拦住已然成为过去的流水光阴。


【 ……背叛你,江停模模糊糊地想。

  累累伤痛化作酸楚的温水,将他身体浸泡在其中。同时他的灵魂却仿佛悬空在云端上,高处闪烁着朦胧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更多人在喊他的名字。脚步伴随着铁床轱辘滚动声在地面上纷沓乱响,但那些都已经很恍惚了,仿佛在无形的屏障外离他越来越远。

  记忆的深海席卷而来,覆盖最后一点梦境。】


       严峫出声,颤抖着呼唤:“江停,江停,江停……”


       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你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


【 “你开心吗?”年少时的黑桃k笑嘻嘻问。

  闻劭很少这样笑,他从小就是矜持的,有风度的,浑身带着某种不动声色便能让人自惭形秽的东西,连玩得最开心的时候,也只是稍微抿起嘴角,将带着一丝笑意的目光专专注注投在江停身上。

  “江停?”他就带着这样不加掩饰的笑容又问了一遍,“你开心吗?”

  可能是码头,也有可能是工厂,背景环境已经模糊在了记忆深处。江停记事很晚,年幼时的很多片段最后都支离破碎地褪色了,只有少数刻骨铭心的细节还烙印在脑海里:他只记得自己瞪大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一群看不清面孔的大人围在空地边缘。

  空地中央,几个被捆住的男子翻滚在地,互相撕咬,发出野兽般神志模糊又疯狂的痛叫声。

  几支注射器掉在地上,针头上还挂着血。

  “你不够高兴,”黑桃k含笑说,然后转向手下,自然而然地吩咐:“给这几个绑匪多打两支。”

  有人再次端来托盘,盘子上有空注射器和白色的粉末。小江停目光落在上面,他不受控制地认出了那是什么,很多年前盛夏刺鼻的腐臭和一轰而起的苍蝇再次出现在眼前,躺椅上溃烂流脓的父亲闭着眼睛。

  他认出了那是什么。】


      严峫怔住,紧接着滔天怒火席卷而来,简直要将屏幕里的闻劭淹没。严峫咬牙:这个自己精神变态,还偏执地想要同化他人的疯子。


      少年的江停原本一定是很开心的,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拥有快乐的生活。可惜现实狠狠捅了他一刀,他以为的最好的朋友在他面前给人注射他最痛恨的毒品,彻底打碎了他一切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将他拖进了黑暗冰冷的深渊。


【 “你开心吗?”黑桃k高兴地问,“江停?”

  白粉溶化在注射器里,针头刺进静脉,恶魔的液体被一点点注入血管。这场景与记忆深处的某段画面相重合,注射器中液面一点点降低,全数映在当年那个端着大水盆的小男孩仓惶的瞳底。

  “江停?”

  ……

  “开心,”小江停发着抖,声音细细地说,“开心。”

  黑桃k把他紧紧拥抱进自己怀里,脸上洋溢着深深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亢奋和满足。】


      这大抵是尚且年幼的江停第一次被迫学着用谎言与伪装保护自己和他人,然后他会给自己戴上面具,拒人千里,带着重压在黑暗中迅速成长起来,蛰伏着等待能够给恶魔致命一击的机会。


【 “我也很开心,罪魁祸首终于得到了惩罚,再也不会有人敢对我们下手了……你看,不论是控制还是摧毁一个人都那么简单,真令人着迷。”

  小江停一下下呼吸着,却压抑不住奇怪的颤抖。

  “你会想我吗,”小伙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要去美国啦。”

  ……美国?

  “那边的配方更好,技术更先进,你要在这里好好等我喔。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能带回非常厉害的新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那帮胆敢对我指手画脚的老头都想象不到。”

  他又笑起来,亲亲小江停柔软的头发,眼底闪烁着孩子渴望新玩具似的光芒:

  “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被我指挥,听我号令,我是他们的国王。”

  “只有你,是与我平起平坐的兄弟——”

  ——只有你是我的兄弟。】


      严峫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他偏头在爱人发顶落下一个珍重到有些小心翼翼的亲吻:自己的爱人这一路负着重压行来,该有多少难以想象的不易?


【 耳边闻劭的昵语渐渐成熟,变得浑厚低沉。时光在眨眼间流逝,江停的肩膀变宽、身高拉长,他再次置身于那喧杂的庆功宴上,抬头时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了成年后自己苍白的面孔。

  地狱中熟悉的低语正透过手机传来,混杂着电流沙沙作响,像恶魔在耳边含笑呢喃: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新药吗?我带着它回来了。”

  “传统的生物碱终将被合成品所取代,和那帮老头一起走向坟墓,被时代掩埋。江停,抛弃吴吞吧,他注定活不久了,未来是我和你的。”

  身侧同事打闹,大笑,起哄,敬酒,所有熟悉的热闹都被一道透明玻璃隔开了。整个世界突然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落地窗边,凝视着自己乌黑颤抖的瞳孔。

  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个一脸桀骜的年轻刑警似乎有点局促,举起酒杯,嗫嚅着说:“那个,江队……”】


      原来他那个时候,竟是在与黑桃k通话啊……严峫怔怔地想,随即不满地啧了一声:闻劭这个傻逼果然是够烦的,怎么这儿也有他?


【 江停看见自己在玻璃中的倒影动了。

  他很完美地控制着自己,拿着手机头也不回,只抬手向后一摆,五指微张掌心向外,是一个带着明显命令意味的拒绝姿态:

  “我知道了,去吧。”

  年轻人踌躇张口。

  江停加重语气:“去吧。”

  年轻人开口僵在半空,脸色忽青忽白,看上去有点滑稽。不过还好他没再多纠缠,转身轻一脚重一脚地离开了这里,走向喧闹的人群,走向欢腾的庆功酒宴,很快被更多兴高采烈的年轻警察们拉走了。

  江停挂断电话,回头望去。

  没有人看见他眼底闪动着怎样的神情,他就这么笔直站着,目送严峫回到正常的世界——

  逆光勾出他侧身轮廓,从肩背到后腰犹如一把剑,在落地窗后投下修长的倒影,顺着礼堂地板向远处蜿蜒,却不论如何竭力前行,都够不到热闹的人群。

  不能过去,他想。

  他不能让人发现,江支队长坦荡平静的身影后,一个因为过于瘦弱而有些笨拙可笑的小男孩,正捧着比他半人还高的塑料水盆,蹒跚跨过门槛,努力走向盛夏苍白煞亮、蝉声喧闹刺耳的午后,渐渐融进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里。】


      江停的疏离,想必除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之外,也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不让他们也被拖进这个不可见底的深渊吧。


      “我当时真应该把江停的手机抢过来直接挂断,然后把他拽出来聊天。”严峫暗想,摇头笑了笑——虽然如果他当时真的这么做的话,百分之百会被江队一招擒拿直接按在落地窗上,这张下海挂牌五万起的脸也得在玻璃上留个印子。


      未来的江停曾说过,他与严峫相遇的不算晚。但当现在的严峫眼睁睁看着爱人的过去,却觉得自己还是来迟了好久好久,久到原本天真善良的孩童长成了杀伐果决把控人心的支队长,一身骨头也被经年风刀霜剑磨砺得伤痕累累却笔挺坚硬难以摧折。而未来的他的江停,更是被一场爆炸夺去了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与原本劲瘦健康的身体,已然身无长物还被泼上一身污水。


【 “……淤血压迫神经,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

  “开颅的风险非常大,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

  “江停!江停你醒醒!”

  “江哥求求你!”

  “江队!江队!!”

  ……

  是谁在叫我?江停想。

  他从铁架床上悬浮而起,飘飘荡荡,飞向渺远广袤的夜空。

  “江队!大伙约好下班去老牛家看球,你去吗?”

  “晚上有事,不去了。”

  “江队,周末火锅走起你去吗?”

  “噢,你们玩吧。”

  “江队江队,市里举办羽毛球赛,咱队里的人都报了名……”

  “我有点其他事要办。”

  熟悉的身影勾肩搭背,一个个散去,欢声笑语渐渐走远。】


      有几个恭州警员陆续清醒过来,鉴于屏幕里的种种,并没有对空间里的严副搂着尚在昏睡的江队发表什么意见。通过与溯沟通基本了解情况后,他们将目光转向了屏幕。


      虽然他们看到的是江队拒绝自己邀请的画面,但心境已与从前有了很大不同。他们一直希望能让江队加入活动,屡战屡败但愈挫愈勇,直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了关键所在。


      成天明笑了:“我以前还绞尽脑汁试图说服江队放下工作。现在看来,把黑桃k送进去比什么说辞都管用啊。早知道就该拿闻劭的项上人头作邀请函。”


       “我觉得我更有干劲了,为了让江队参加团建,咱们必须努力啊。”白灼晔半玩笑半认真道。


【   阴云层层集聚,潮湿水汽就像蛛网,覆盖在市局大楼的每一个角落里。江停穿过灰暗冷清的走廊,侧影在楼梯间一格格弯折拉伸,脚步声久久回荡。

  他锁上办公室门,拉拢窗帘,独自来到办公桌后。几摞厚厚的资料从终年上锁的文件柜里抱出,写满了各种情报图表的笔记本被摊开,中缅地图上用红蓝两色笔迹标注了无数条隐秘小道;电脑屏幕发出幽幽荧光,映照在江停坚冰般的侧脸上,勾勒出黯淡光影。

  “你在做什么?”听筒那边黑桃k笑着问。

  “加班。”

  “这么晚了,加班做什么?”

  江停没有回答。

  通话对面的大毒枭也不介意,温和地道:“我们有一批拆家被分局抓了,跟上次胡伟胜的事情一样,你想办法疏通下,别让‘蓝金’的事被警方察觉。”

  江停语气波澜不惊:“好。”

  他放下电话,然而就在挂断的前一刻,对面又传来黑桃k的声音:“等等。”

  “……”

  “你最近加太多班了,得注意下身体。你们市局附近雅志园有套公寓,一区b栋701室,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以后加班来不及的时候可以抽空去睡一觉,或者见人办事不方便,也可以过去那边处理。”】


      原来701室是这么来的。严峫眯了眯眼睛,当即决定等1009结束后就带江停去看房子——雅志园是个什么破地方!


【 江停眉眼间没有一丝表情,说:“知道了。”

  他搁下了话筒。

  偌大办公室恢复了静寂,桌椅摆设蒙着淡淡的阴灰。江停抬起头,墙壁白板上写着十多个人名,密密麻麻的利益箭头组成了蜘蛛网,最中心是个方框,贴着一张扑克牌——

  黑桃k。

  他伸手慢慢地、用力地在牌面上画了个叉,钢笔尖随笔划变形,嘣!

  笔尖断了。

  红墨水喷在蜘蛛网上,像几道殷殷血泪蜿蜒而下,无声地打在办公室地面上。

  “总有一天,”他心里想,“总有一天——”】


       江队对于毒贩的仇恨一直没有变过。


       “队长被迫帮闻劭他们遮掩的时候,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宋兰溪神色有些黯淡。


      “没关系,等把黑桃k抓了,系统内也清洗一下,你们江队就能亲手翻案了,”严峫伸手轻轻碰了碰怀里人微挑的长睫,“按时间来算,那些案子应该都还在法律追溯期以内。”


      岳广平也渐渐清醒过来,闻言当即肯定了严峫的说法:“江队所做的遮掩是迫不得已的,而且他在办案过程中也遇到了很多阻力。等那些案件被他重新立案调查后,1009才能算完全结束。”


      ——这其实是一句保证,保证江停能够亲手翻案,而不让他早年做过的那些遮掩成为攻击他的利箭。


      严峫由衷为江停高兴。


【 日历被时光翻动,哗哗作响。

  页面停留在了10月8号。

  『明日交易时,所有大货及火力武装将运送至生态园基地——红心q』

  『接收人:铆钉』

  屏幕上跳出窗口,显示信息发送成功,江停终于抬手关上了电脑。然后他起身从洗手间里搬出早已准备好的手套、鞋套、抹布和清洗剂,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整间公寓,将自己曾进入这里的所有痕迹彻底消除,连一片指纹一根头发一点dna都不放过。

  明天过后,黑桃k将从地下世界销声匿迹,也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世上曾经出现过一个红心q。恭州禁毒支队长江停和贩毒集团没有丝毫的联系,雅志园一区b栋701室将成为户主不明的“黑房”,被永远遗忘在这座巨大都市的角落,直到几年或十几年后随着拆迁化为废墟。

  所有罪恶都将结束,一如噩梦从多年前的盛夏延续至今,终于随着时光彻底消失。

  江停踏出公寓,关上房门,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他最后回头看了眼门板上悬挂的701三个数字,仿佛某道沉重的锁链被斩断丢在身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深深呼了口炙热的气,步伐轻快地走向楼梯。】


      江队此刻大抵是无比高兴的吧。他一定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这个纠缠了自己二十年之久的噩梦,踏入阳光照耀的人间。


      可几人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工厂爆炸火光冲天,轰地一声卷走了他即将触碰到天光云影的希望,也带走了他珍视的战友们的生命。


       宋兰溪几个眼圈红得厉害。


       “第二次了,”严峫心疼到发抖地想,“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江停第二次眼底含满期盼地向前走去,却只是坠入了一个更深沉更可怕的噩梦里。


【 叮咚!

  江停摸出手机,是队里人的新消息。

  『江队,忙了半个月了,明天行动结束以后大家想出去喝酒,你来吗?』

  一丝笑意浮现在眼底,江停输入“好”字,刚要点击发送,想想又犹豫了。

  他们会很惊讶吧,从来都冷淡拒绝的支队长突然要求加入聚餐,是不是显得有点奇怪?

  会不会尴尬呢?会不会让所有人都感觉不自在?

  或者他们也只是随口一请而已,要不要等明天见了面,再试探着问问?】


      几个恭州警员这回是彻底愣住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队长为了一个邀约这样思考纠结,甚至生出一些不自信的想法。他为了他们体贴到有些小心翼翼的地步。大抵是一个人惯了,遇到这种问题就比较束手无策,连向来缜密睿智的大脑都做不出准确的判断来。


      “让江队加入团建都快成为我除了找到女朋友之外的最大目标了,江队居然还怀疑我们的真心实意,真是太伤感情了。”白灼晔玩笑着说,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 “……”江停的大拇指悬空半晌,终于把那个好给删了,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输入——“明天再说”。然后他点击发送,把手机装回了口袋。

  楼道外新鲜的风裹着咸湿水汽,拂面而来。

  江停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了期待的笑容,大步向前走去。】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干劲了。”顾棹笑道,“看来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1009成功后的团建活动,一定要对得起江队的期待才行。”


【 云层低垂,落叶飞旋,巨大天幕下的恭州市华灯初上。他就这么一直一直地往前走,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海,穿过硝烟弥漫的现场,穿过轰然坍塌的烈焰与分崩离析的未来;他走过三年孤独沉睡的时光,伤痕累累的灵魂从地狱中苏醒,向恶魔扣下了扳机。

  迟到多年的子弹呼啸着冲出枪口,掀起冲天血雾,喷洒在西南辽阔疆域之上。

  这一次我终于办到了,他想。

  他向后仰倒,闭上早已沉重不堪的眼皮,严峫撕心裂肺的呼喊从耳边渐渐淡去,灵魂带着强烈的不舍飘向远方。恍惚间他仿佛变得很高兴、很轻快,痛苦像潮水一样退散,他站在恭州市局大楼前的台阶上,回头向下望去。

  “江队!”那些熟悉的身影还是勾肩搭背地,笑着冲他招手:“行动结束啦!跟我们喝酒去吧!”

  “别总是整天忙工作了,跟大伙一起去吧!”

  “是啊,可总算结束啦!”

  “快来吧!”

  ……

  江停笑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曾经笑得这么开心过,大步奔下了台阶。】


      警员们从未见过队长这样明亮好看的笑容,也跟着眼里带泪地笑了起来。


      江停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头微微一动,严峫立刻感觉到了,赶忙压住满腔汹涌的情绪,含笑轻声问:“醒了?”


      感受到严峫胸腔的震动,江队迅速意识到自己正靠在人怀里,并且有几个队友向这边投来了视线。他周身一僵,若无其事地直起身,环视一圈或清醒或昏睡的众人,结合屏幕里的内容基本就猜到了缘由,他掀起眼帘静静一瞧脸颊还带着泪痕的严峫,也不知这人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只能握一握他的手作为安慰。


【 风从耳边呼呼作响,明明几步就能跑到底的台阶却突然变得格外漫长。很快江停焦急起来,极力向前伸手,却不论如何也碰不到昔日的队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雀跃挥手告别,大笑着转身离去。

  等等我,不是答应带我一起去的吗?

  快等等我啊!

  江停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酸涩的东西堵住了。他拼命向前奔跑,但距离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缩短,只感觉五脏六腑燃烧般剧痛,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声音:

  “……喂!等等我!”

  “让我跟你们一起走!”

  ……

  话音落地的刹那间,仿佛魔咒被解除,江停猝然顿住脚步。

  他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台阶上,队友们静静地等待在台阶下。隔着短短咫尺之距,尘世的风从苍穹而来,夹杂着尖锐号哭,奔向遥远的地平线。

  江停伸出手,掌心向上,他听见自己哽咽请求的声音响起:

  “别丢下我一个……”

  “我一直都……一直都想跟你们一块走……”】


      江队从未这样直白地向队友们表达过自己的内心。空间里的他毕竟和队友们都活得好好的,于是打眼瞧见自家队员们一个个抹着眼泪听屏幕里的自己说那些话,难免感到有点难为情。


      “江队,我们也一直一直特别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走,团建那么有趣,干嘛老抱着卷宗不放啊?”恭州警员们冲着江停笑了,“等1009结束这回,你说什么可都不能再拒绝我们了。”


      江停一怔,露出一个轻快好看的笑容:“好。”


       算了,他们看到就看到就看到了吧。他想。


      听见警员们的话,严峫由衷为江停高兴。他眼中带着笑,静静注视着爱人。


【   但队友们笑起来,一个接一个摇头,遗憾地回答:“不行啊,江队,这次我们是真的要走啦。”

  “以后总有一天还是可以见面的!”

  “你已经为大伙复仇了!快回去吧!”

  江停固执地站在原地,滚烫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难道最后还要留下我一个人?他想。

  “不啊,”队友们揶揄着冲他挤眼睛,他们似乎更开心了:“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没发现吗?”

  江停睁大眼睛,回过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年前那桀骜不驯、锋芒毕露的年轻刑警来到了他身后,面容变得更加成熟,身形变得更加坚实,饱含热泪的眼底紧盯着他,充满了恳求和希望。

  那是严峫。

  江停怔住了,随即严峫伸出一手来紧紧牵住他,另一手向远处的队友们挥了挥,像是个充满感激的告别。】


      见未来的自己总算是拉住了江停,严峫眼里的笑意终于也到达嘴角,他悄声对江停说:“幸亏江队可算是还记着我,没有头也不回地跑了,留我一个孤独终老。”


      江停好笑地看了看他,轻轻呼了口气——严峫是他茫茫人世间唯一的羁绊与依靠,在生死的界限伸手拉住了他,好像风筝的引线,或是山风停泊的港湾。


      恭州警员们和严峫互相交换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 可是……

  江停挣扎回头,转瞬间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了,只有熟悉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夹杂在风里,飞向天际: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江队!”

  “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总有一天会再相见——

  时光飞快倒退,河水溯流而上,爆炸后的满目疮痍还原成昔日模样,累累伤痕化为乌有,英灵肩扛荣光奔赴天堂。

  医院病房里,病床上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江停!”

  “江队!”

  “医生!快叫医生!!”

  欢呼四下响起,更多的是喜极而泣,走廊上马翔苟利抱头痛哭,杨媚抽泣着软倒在一个劲抹鼻涕的韩小梅肩膀上。

  江停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落在对面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里,彼此瞳底只能看见对方的倒影。

  “……”江停动了动嘴唇,手术后戴上的氧气面罩让他发不出声音,但严峫眼眶通红地微笑起来:“我明白。”

  江停眼底也浮现出笑意。

  纵使千疮百孔,年华老去,我还有你寻遍千山万水,踏破生死之际——

    再次相聚之前,谢谢你带我回到这人世间。】


      严峫的手是那样有力,把江停从深渊底,鬼门前拉回了人间。


      众人陆陆续续清醒过来,眼见未来的江队和严副都平安无事,不由喜极而泣。


      吕栋彬乐呵呵地和岳广平对视一眼,两人都倍感欣慰。只是岳广平看了眼秦川,显然仍牵肠挂肚。


      严江两人对视一眼,江停弯了弯眼角,严峫攥紧了江停的手。






TBC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七十四)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恭州市公安局。

  “什么, 车里有炸弹?!”副市长霍然起身, 手里的听筒猛然拉扯电话线, 电话机在光滑的会议桌上发出刺耳摩擦声。

  周围一片哗然,紧接着议论纷纷。

  会议室窗外正值午夜, 黑暗浓墨般化不开;日光灯却明晃晃照着从正厅到副处等各级领导,乍看上去每张脸都挂着相同的凝重,仔细观察却可以发现每个人眼神深处都闪...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恭州市公安局。

  “什么, 车里有炸弹?!”副市长霍然起身, 手里的听筒猛然拉扯电话线, 电话机在光滑的会议桌上发出刺耳摩擦声。

  周围一片哗然,紧接着议论纷纷。

  会议室窗外正值午夜, 黑暗浓墨般化不开;日光灯却明晃晃照着从正厅到副处等各级领导,乍看上去每张脸都挂着相同的凝重,仔细观察却可以发现每个人眼神深处都闪烁着各异的光。

  “好。”只听副市长胸膛迅速起伏几下, 才咬牙回答:“我们随时等待s省及建宁市兄弟单位的回复,一旦需要任何信息情报协助,请随时联络!”

  副市长放下听筒,颓然坐进椅子里, 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行动也同时争取到了恭州方面的配合,并且这位恭州的副市长显然是可以信任的。


      岳广平身为现任的恭州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对这个三年后接替了自己位置的人也有些印象。以后或许可以给他安排点活试试看。岳局想。


      但众人无法就此安下心来。江队的性命还处于危险之中,恭州警员里年轻的几个眼见画面在关键时刻转换,都有点按捺不住焦躁了。


【 会议室里嗡嗡不断,没人注意到副市长左手边, 某个穿深蓝制服白衬衣、胸前警号零零三的中年人目光飘忽不定。少顷他抓起手机,对书记员低声招呼:“我回办公室拿趟东西。”紧接着快步走出了门。

  下楼右拐尽头, 零零三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紧接着反手关上。直到这时他才终于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悸和恐惧, 大口喘息好几下后, 再次打开了邮箱——

  如果有一天组织出事, 你立刻代我通知各个渠道,确保各上下线立刻隐藏。

  否则跟你相关的所有证据将于24小时内自动曝光。

  零零三闭上眼睛, 浓烈的悔恨涌上脑海, 如万蚁噬心。如果那个总是带着魔鬼般笑容的黑桃k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话, 也许他会丧失理智地扑上去, 恨不能与对方同归于尽——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不能同归于尽。

  他还有仕途,有家庭,有本该光明灿烂的一切。】


      警员们被这番荒唐可笑而极其愚蠢的话镇住片刻,随即不由得讽笑出声。


      “晚了!现在想起来自己的仕途和家庭了,当初怎么就没记着不能越过那根红线呢?”白灼晔只觉得这位003实在可笑,一字一顿道。


       “他是自毁前途。”高盼青说。


      “这都不要紧,关键在于他万一通知出去,那咱们的线索可就断了!”有人皱眉。


      成天明安抚道:“这个不用担心。003的卧底身份早就暴露了。肯定会有人看着他的。”


【 一根烟工夫过后,零零三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手打开附件,开始按邮件内容向指定人员发送逐条指令……

  会议室里,一名其貌不扬的书记员突然起身,穿过人群走到副市长身后,附耳轻声说了几句。

  “……果然。”副市长眼底浮现出一丝冷笑:“监视了他这么久,果然在今晚露出狐狸尾巴了。技侦已经准备拦截了吧?”

  书记员点点头,小声问:“现在怎么办?”

  副市长咳了声,站起身。满会议室大大小小的领导们纷纷望来,却只见他面色阴沉肃穆,丢下一句:“我有点事处理,去去就来。”紧接着带书记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眼尖的人可以看到,在大门关闭的那一瞬间,走廊上赫然有几名荷枪实弹的刑警紧紧跟了上去。】


      这就是要去抓现行了。


      众人见状,对这边的情况稍稍松了口气。


      宋兰溪呼了口气:“这颗在咱们恭州赖了好多年的毒瘤,总算要被剜去了。”


      恭州警员们点点头。他们在这趟洪水里待了太久,终于看见了穿透黑夜的曙光,这其实是很值得高兴的——如果他们的队长也安然无恙的话。


【 消息开始发送,113

  黑暗的办公室里,手机屏幕映着零零三苍白的脸。不知是无法面对自己即将传出的机密消息,还是他已经连这点光亮都不敢直视了,零零三连忙反手掩住手机屏幕。

  黑桃k通过一个简单的技术手段,设置了对他的监督程序。只要按指令发出机密,他便会收到程序发来的验证码,通过验证码登陆秘密服务器,他便能进入黑桃k的数据库,将自己的各项违纪证据彻底删除。

  最后一次了,他想。

  ——尽管每次屈服在对方胁迫下时他都会这么跟自己说,但每一次他都坚信,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岳广平深深皱起眉。


      这话实在太蠢了,尤其跟他那个003的警号放在一起看,讽刺效果就越发明显。


     “他好歹也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了,是怎么说出这么‘聪慧’的话来的?”有个建宁警员简直有点不可置信,“已经做了叛徒了,还要自欺欺人心存侥幸。”


      顾棹几人闻言,低头苦笑两声,没有答话。宋兰溪轻声说:“看开点,咱们很快就能把这些蠹虫打包送去吃牢饭了。”


【 零零三颤抖着吐了口炙热的气,就在这时——

  砰!

  大门突然撞开,光亮轰然射入。零零三本能地伸手捂眼,随即疯了似的抬起手机按删除,但已经迟了;副市长亲自带着十来个人冲进来,刑警一把按住他的手,不顾他发疯挣扎,强行夺下了手机!

  “不!!还给我,还给我,我来解释——”

  “把这十三个号码交给技侦跟踪定位,立刻上报公安部,通知s省公安厅准备抓人。”

  零零三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绝望瘫软在了椅子里。

  “早在去年12月初,被s省安插进吴吞、闻劭特大贩毒集团的卧底钉子就查出了你的身份,并确定了你是毒贩闻劭用来联系上下渠道的关键中枢。”副市长冷冷道,“鉴于这一点,我们始终没有打草惊蛇,就是为了在最后时刻通过你,一举缴获这张贯通上下各级部门的保护网。”】


      这一手确实漂亮。众人面色亮了亮。


      岳广平和江队同时接过溯给出的003手里的号码表。江队眸中闪烁起雪亮锋锐的光芒。


【 零零三脸色灰白扭曲,死死盯着手铐,终于挤出几个字来:

  “那个钉子,就是当年……当年的江……江……”

  “对。就是三年前岳广平被害那天,你偷偷派人去现场企图将他灭口,但被他逃了出去,还在抓捕过程中撞上了货车的,”副市长冷冷道:“原恭州禁毒支队长,江停。”

  刷拉一声,闪电般的回忆浮现在零零三脑海中——

  “赵局,姓岳的他们家门口果然有动静了!”手下指着监视屏中的居民楼,顺着他惊恐的目光望去,只见楼道口正隐约晃动着一道熟悉的背影:“您看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已经,已经……”

  零零三脑子里嗡地一响,那身影竟然是江停。

  他不是“死”了吗?他为什么能活着回来?

  难道他已经投效了黑桃k?!

  如果在谋害黑桃k之后还能全身而退,那么他很可能已经在贩毒集团内部建立了某种关系甚至是合作,这让江停这张嘴的存在变得异常危险。现在他知道多少秘密?他是否已经查到恭州内部曾经为草花a提供保护的人就是自己?他为什么去找岳广平,难道是打算——】


      有人眼底泛着冷光:“这位赵局和他手下的用词真是十分有趣。”


       ——“姓岳的”,“谋害”黑桃k……


       “这说明他的立场确实坚定。”顾棹嗤笑。


      “不过还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吕栋彬悠悠开口,“从他的话来看,他并不知道江队是红心q。”


       严峫赞同点头。


【 零零三掌心出汗,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道:“……干掉他。”

  “赵局?”

  “姓江的死而复生,持械拒捕,因为有可能对岳副市长造成极大威胁,被当场击毙。”零零三咬牙切齿道:“弄干净点,别做外勤备案,所以别闹出太大动静。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手下人面露狠色:“是,明白!”

  ……

  “……原来我当年根本没必要,”零零三失魂落魄:“原来我当时根本没暴露……”

  “你后悔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后悔的是从最开始就不该跨越雷池!当年你隐瞒、监视、盯梢岳广平,私下为吴吞提供了多少庇护,1009案发生后又到底动了多少手脚,等到看守所里再慢慢交代吧!”

  副市长再也不多看他一眼,厉声道:“带走!”】


      恭州警员们用与自家队长看犯罪分子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注视着屏幕里的003,心中压抑着怒火。


      ——1009过后,他们很快就能让这位受到法律的制裁了。


【 两名刑警将面如死灰的零零三挟起来,手铐随颤栗而哗啦作响,消失在了门外。

  “嗯,嗯明白,”吕局肃然道,“我知道了。”

  吕局挂了电话,魏副局在边上一句“什么事”还没问出口,就只见他抓起手机,面沉如水:“江队!江队你还能听见吗?听我说!”

  “恭州赵副局长试图向外传递内部机密,刚才已经被抓了,手机密件被技侦全部拦截,我们顺着这些线索也能摸到贩毒集团的老巢,再难我们也会尽全力!”

  “闻劭的命不比你值钱,你得活着回来!我们自己人的命更重要!”

  “——我们自己人的命更重要!”】


      自己人的命更重要。警员们被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一振。岳广平环视他们,沉声开口:“我们这个职业在关键时刻做出牺牲是必要的,但你们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的命才能继续保护更多人。”


      恭州警员们对视一眼,由衷希望现在的江队也能听到吕局这句话。


      江队修长手指微微蜷了蜷,被严峫伸手握住。


      江停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小时候觉得别人比自己活下去更值得,长大了更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如果能彻底拔除吴吞闻劭集团,自己这条命就实在算不了什么。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未来的他,你的命更重要。


【 吉普车内,冷汗顺着江停苍白的脸汇聚在下巴颏上,随即滴进衣领,洇出一滴小小的湿迹。

  侧视镜内骤然闪现出强光,那是警车不仅没有减速远去,反而开上来了,几乎要紧紧挨着吉普。

  “……”江停喘息着拿起手机,贴在嘴边。他的嘴唇在微微发抖,但没有影响语调一贯的冷静和坚决,闻劭从副驾上深深盯着他,只见他鼻梁正反射出挺拔笔直的微光:

  “告诉严峫……让他把警车停下,离我远点。”】


      严峫微微皱了皱眉,看向江停,眼里是坦然决绝的坚定:“我说了要陪你,就绝不会放你自己一个人,谁都不能把我从你身边赶走,你自己也不行。”


      江停眼睫一颤。


【 余队的吼声多少年都没这么尖利过:“清除路障!快!快!!”

  这重重关卡原本是为了拦车抓捕黑桃k而设下的,但现在却变成了争分夺秒的修罗场,只要吉普撞上任何一道路障,都有可能在惯性作用下触发炸弹,将所有警车裹成火球炸上天。

  车灯转瞬即至,刚设置好的最后一道路障也被刑警飞身推到了路边。下一秒,吉普车呼啸而来,惊险至极地穿过关卡,在十多辆警车的注视下冲进了夜幕!

  呲——尾随吉普的那辆警车却戛然而止,尚未停稳便只见严峫跳下车门、扑向后座,头也不回吼道:“来个人帮我开车!快!”

  离车门最近的韩小梅一激灵,条件反射:“哎!”然后一躬身灵活地钻进了驾驶室。

  嘭嘭两扇车门关闭的撞击同时响起,没人来得及阻止,警车已经嗖地冲了出去。】


       屏幕里,未来的严峫也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江队有些无奈,微蹙起眉,是个不太认同的意思。


       严峫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登时开口:“江队,你可别忘了未来我乌头碱中毒那次你是怎么做的,现在想阻止我可有点晚了,你不能这么双标。再说了,我怎么能看着自己媳妇和闻劭死在一起?”


      江停静静注视着严峫的眼睛,齿缝间的拒绝竟一时无法吐出。他长长呼了口气,索性对于未来的事完全顺其自然,左右他也确实无法干涉。


      严峫暗自决定,如果江停再说出什么叫自己先自保之类的话,就直接用嘴把那些自己并不想听的话给堵回去。


【   “胡闹!”余队骂了句,也低头坐进副驾,扣上安全带,对步话机沉声道:“所有人准备增援,注意保持安全距离,追!”

  从高处向下俯览,吉普疾速冲向黑夜,一辆警用越野跟在后面咬着车尾。再隔两三百米距离,八九辆深蓝警车正鸣笛亮灯,浩浩荡荡紧追而去!

  “怎么是你?”严峫扒着驾驶座后背,冲韩小梅的耳朵大吼:“你他妈能行吗?跟上!跟上!别发呆了发什么呆!”

  韩小梅欲哭无泪:“谁谁谁说女子不如男,这种时候就不要挑三拣四了……这不跟着呢吗?”】


      紧张之余,众人心里生出一点哭笑不得:严副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空挑剔司机啊。


      韩小梅默默看着屏幕里的自己,感觉到一点委屈。


       江队也啼笑皆非地看了看屏幕里的严峫,心里很有点无可奈何。


【 呼呼两声转弯风啸,吉普和警车几乎同时开进了发夹弯入口。江停第无数次瞥向侧视镜,他的脸好似冻住了般,但紧抓着方向盘的双手却十指关节泛白。

  “想跳车?”闻劭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没用的,从现在到下山一路车左侧都靠悬崖,这个速度跳车,你只会直接摔到崖底里去。”

  江停不答。】


      这下子好像确实是全无办法了,众人瞬间皱起眉。


      有些敏感点的,泪水已然从眼眶里溢了出来:“江队,江队难道就要——”


      “快别胡说!”向来冷静的顾棹这回却是立即开口反驳,“江队一定不会有事的。这不该是死局,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 闻劭看着他僵冷的侧脸,换了个诱劝的语气:“我以为你曾经很想跟我同归于尽。”

  “……不。”

  “哦?”

  “我曾经是这么想的,如果能带你一道下地狱,那么死亡对我来说简直求之不得,但那已经是过去的想法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更希望能眼睁睁看着你下地狱,我希望能欣赏你像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一样,满心遗憾又不甘愿地去死。”

  闻劭神情微动。

  “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活着却能抓捕跟你做过生意的拆家,能支撑那些死难者的家属,能做完三年前牺牲在爆炸里的人没来得及做完的事情……”江停沙哑道:“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


      未来江停的心态,跟半年多前他刚在医院醒来时相比,简直好上太多了。这实在值得愉悦。严峫用温暖厚重的目光看着江停。


      看到江停这么说,岳广平心里升起欣慰,他只希望未来那个曾经在自己麾下无比耀眼的青年,能够拥有沐浴于天光之下的生活,而不该就这样结束在这里。


       “江队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宋兰溪红了眼眶。


      江队看了看身边有着足以将坚冰烧化的滚烫温度的人,轻轻呼了口气。


      江停知道,促使未来自己在这方面的想法改变的,正是严峫。对毒品与因为队友死亡产生的,对吴吞闻劭的恨意与身为缉毒警队长的责任让他挺直了伤痕累累的骨头,要送两个毒枭下地狱。这原本是他从植物人状态醒来后,剩余生命的全部目的。可是严峫强硬地闯进了他的生命,用自己的温度捂热了他心口,给了他在结束一切之后,活下去的理由。


      只可惜恐怕……


【 闻劭默然良久,冷冷道:“但现在再想活已经没用了。”

  “是,的确没用了。但至少可以让你知道……”

  吉普甩尾进入弯道,前方遥遥只见一片红蓝警灯,那是先前警方设下的拦路卡。冲卡的三辆防弹车已经接连炸毁,火光兀自燃烧,指挥车边吕局等人正焦急地翘首以盼。

  江停望向闻劭,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如果时间回到二十年前,我会毫不犹豫抓住那根绳子,一脚把你给踹下去!”】


      无论什么时候,江队怼黑桃k的水准都可以称得上是一击必杀。黑桃k本来就对那段往事十分纠结在意,江队这话,简直是在伤口上再捅了一刀。


      众人只想高呼怼得漂亮。


【 “前面是警方最后一道关卡!后面就是峡口了!”韩小梅尖叫:“怎么办严队!快告诉我怎么办!”

  “右边!”

  “什么?!”

  “插进右道,挤他内侧!”严峫探身拔出韩小梅的枪:“对对,领先他半个车身,保持相同车速千万别超过去!”

  韩小梅还以为他要拿枪顶自己的脑袋,登时充满了恐惧:“我我我啥都听你的!别冲动!”

  警车骤然加速,硬生生挤进了吉普车右侧与山壁的空隙间,只听咣一下,警车右边侧视镜被岩石撞飞,霎时消失在了黑暗里。

  这时两车齐头并进,严峫一偏头,透过车窗,正正对上了吉普车上闻劭森冷的注视。

  “记住保持相同车速,尽量开稳,你们女司机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候到了。”严峫把枪插进自己的枪套,用力紧紧登山靴鞋带,沉声道:“待会你要是让我摔下去,韩小梅,就等着老子半夜三更去找你吧!”

  “啊?!”

  韩小梅一看后视镜,登时吓得三魂掉了七魄——严峫在疾驰中打开后车门,刺骨寒风顿时灌进了车厢!】


      众人骤然一惊。他们并不是完全无法料到严峫能为江停做到这个地步,毕竟先前那些生死与共也都是有目共睹,严副一腔爱意也实在热忱深厚。不过这毕竟太危险了,让众人不能不为严江两人紧张。


      魏尧急切道:“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要命!”


      吕栋彬有点无奈地拍了拍魏尧肩膀:“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不是不担忧,但对于严峫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吕局是丝毫不意外的。


      “你疯了?!”江队瞳孔骤缩,“这可是高速行驶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严峫落下的温柔却又强硬的亲吻给堵住了。严峫将先前自己暗中做下的决定付诸行动,紧紧贴合着江停唇瓣吮咬。


      江停一惊,抬手用力把人推开,瞪他一眼,威慑力却因为眼尾微微泛红而打了折扣。


      严峫低低一笑:“江队,未来的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就算你不等我,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 “……”江停望向副驾车窗,不出声地骂了句脏话。只见严峫半边身体都探出了警车,几乎悬吊在半空中,似乎正要往吉普车上攀。

  他不要命了吗?!

  江停一脚踩下油门,吉普嗖地蹿出了大半个车身。严峫一手抓空,怒道:“韩小梅!!”

  韩小梅委屈的吼声回荡在狂风里:“江队加速也怪我啊?!”

  “告诉严峫让他停车!回去!”吉普车内,江停拿着手机厉声道:“太危险了,我自己想办法!”

  扬声器里传来吕局沉重的声音:“你能想什么办法?”

  江停眼珠微微发抖,短短几秒无言被拉得无比漫长。通话两端一片沉寂,终于江停长长吸了口气,平静地回答:“这是我自愿的,我不后悔。”

  顿了顿之后,他轻轻地道:“……告诉严峫我爱他。”】


      生死关头的感情流露总显得那样真挚动人。众人呼吸一窒。恭州警员们全身都在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能神经质地摇着头,一遍遍重复告诉自己,队长一定不会有事。


      严峫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这句我爱你,江停在强忍着心中的痛苦拿枪指着他的头的时候说过,在准备与经年噩梦同归于尽时还是这么说,而且还想着把他推离危险,却偏偏没有哪次是正经的表达爱意,每一句背后都是诀别。


      严峫不准备再就此说些什么了。未来的他会用行动表明一切。


【 闻劭在副驾上,仔细看的话他脸颊线条紧绷,似乎牙缝正咬得非常紧。

  江停把手机丢去了后座。

  “前面就是指挥车了你行不行啊严队!”韩小梅简直要哭出来了,突然车身碾过碎石,猛地一震:“啊卧槽!你抓紧!”

  “贴近点!再近点!”严峫一手死死抓着警车打开的门,另一手去够吉普车顶棚上的搭载架,然而始终就差那么点距离够不着:“加油!别怕!”

  “不行严队!江队车上有炸弹你跳上去又怎样,要不再考虑考虑?!啊?!”

  警车逆风而行,酷烈寒风打得人连口都很难开,严峫一头探回车里:“我他妈知道!”

  “……”

  韩小梅心惊胆战望着后视镜,镜中正映出严峫的面孔。他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浓密眉头拧得仿佛打了结,暴戾中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但江停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我!我不救他还有谁救?难道我放他一个人去死吗?!”】


      恭州警员们和杨媚愣愣地看着屏幕,一时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未来的江队能够遇到严副,真是太好了。


      能遇到一个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理解自己一切的爱人,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他们本该由衷为江队高兴——如果此刻没有闻劭的话。


      江队一怔,细看之下肩部有些轻微的发抖,被严峫伸手纳入怀中。鼻翼间严峫的气息清晰分明。


【 韩小梅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跟上江停!”严峫吼道:“我要跳了!”

  吉普与警车并驾齐驱,同时冲进警车群中,将警戒线砰然撞断。

  两车都没有任何要减速的迹象,在众目睽睽中穿过了关卡。所有人、所有车都在四下避让,只有魏副局望着半吊在警车外的身影,失控地往前冲了两步:“严峫!”

  吕局一把拽住他,同时吉普呼地冲来,贴着魏副局肩膀飞驰而过。

  “你个老东西也不要命了!”吕局呵斥。

  魏副局面色灰白,跟平时严肃暴躁不苟言笑的他判若两人:“可是,可是……”】


      魏副局对严峫的关心是显而易见的。众人此刻的心情基本都与魏尧类似,他们理解也震撼于严峫此刻做出的选择,却不能不为严江两个人眼前关乎生死的危险处境感到焦急。


     ——他们明明经历过种种生死关头才好不容易彻底心意相通,此刻离阳光却还隔着这样一道天堑,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 周围突然响起惊呼,打断了他的嗫嚅。吕局跟魏副局同时扭头望去,只见无数人亲眼见到,严峫凌空跃起,扑向吉普车顶——

  那比眨眼还快,但时间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严峫的头发、衣领、外套下摆当风扬起,从脊背后腰乃至两腿都呈现出极度紧绷的肌肉线条,警灯为那侧影镀上了红蓝交错的光晕。

  紧接着,他把自己整个砸在吉普车上,嘭!!

  魏副局失声:“小心!”

  吉普车身大震,江停瞳孔压紧,抬头向车顶看去。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严峫抓紧了吉普车顶架,手臂肌肉绷住暴起;随后他单手引体向上,一条长腿先跨上车顶,全身翻了上去。】


      见严峫至少是安全的跳到了吉普车上,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严哥和江队一定会有办法的。”众人呼吸都在颤抖,心里怀着这样近乎有些自欺欺人的希望。他们根本不敢想象另一个结局。


       希望渺茫,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他们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 他紧紧俯在两根铝合金架之间,一手“咣!咣!”重敲了两下车窗,然后从上往下探出头。

  车窗降下,露出了江停苍白的面孔。

  他们在这生死时速中互相凝望,狂风如无数利刃,将彼此注视的目光撕扯成碎片。

  “……开慢点,”终于严峫干裂的嘴角一勾,温柔道:“你对象来接你回家。”】


      这句情话实在太动听,明明语言很平常,却又承载着极致的温柔深情。


      江队轻轻地,轻轻地呼了口气,就像做出了某种妥协:如果是那人严峫, 他愿意放任自己鲜有的有些贪心的不冷静。对于陆成江来说,能在最后关头再与爱人聊聊天也令人满意——他相信未来的自己绝对不会让严峫跟着自己去死。


【 咔哒。

  副驾传来金属敲响,只见闻劭左手拇指根部扭曲到常人难以做到的地步,在几乎掰断骨骼的极限中,生生把手抽出了铐环!

  刺啦一下他手背皮肉翻起,鲜血淋漓。但他仿佛完全没感觉,打开门探出车外,冷漠地眯起眼睛盯着严峫。

  “行啊,”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他每个字都充满了寒意:“我这就先送你下去。”】


       众人倍感不满:“你算个什么东西?人情侣叙话,你这死刑犯单身狗凑什么热闹?”


      “来来来,敬请欣赏严哥单杀毒贩,”马翔接话,“看看到底谁送谁下去!”

 

【严峫抬头对闻劭上下一打量, 低头问江停:“他能打么?”

  江停少见地有点发愣, 出于本能他还会去看车前窗,但又控制不住要转移目光看严峫,视线来回游移几次后终于找回了理智, 摇摇头:“还行,一般!”】


      江队摇了摇头,眉眼间的无奈简直带着点纵容的味道,他知道自己鲜少在这样的危急时刻理智散失地分神,这回倒是被严峫闹的破了例。


      严峫笑问江停:“闻劭能打吗?”


      屏幕帮江停给出了答案:


【 严峫这口气还没松出去, 只听他说:“也就跟方片j差不多!”

  严峫:“……”

  “你最能打!”江停大声道。】


      众人:“……”


      他们一直都不知道是该先感叹在江队眼里方片j的战斗力只能算一般,还是惊讶于江队这种时候居然会说出这样赞扬的话来,直接给严副打一针鸡血。


【 闻劭甩手用铐链反绞住严峫腕骨, 皮肉立刻开裂出血, 剧痛中严峫下意识松开了车顶架, 半边身体被风掀起。所幸他另一手抓得紧,半空中就势一腿横扫而来!

  嘭!闻劭一抬手臂, 正正挡住那迅猛无比的鞭腿,竟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他下盘其实非常稳,但在这么凶狠沉重的撞击下还是趔趄一晃,险些栽下车。趁此空隙,严峫艰难地翻身重新上车, 闻劭甩手低低骂了句什么, 就探身钻回车厢, 摸黑去捡不知掉在了哪里的匕首。

  江停喝道:“严峫!小心!”

  话音未落他猛打方向盘,在吉普过弯的同时做了个非常危险的驾驶动作,将副驾那一侧用力贴向锋利的山壁。霎时只听“跐——”黑暗中火花直蹦,金属摩擦声撕裂耳膜, 那是车门边缘撞上了岩石!

  闻劭大半身体已经钻进车内, 但一手还抓着车顶边缘, 这样只要抓住匕首,便能立刻借力重新探出车外。但这样也导致了他后背完全暴露在外,眼见就要被夹进车身与岩壁缝隙中!】


      赶紧死吧。这是众人心里唯一的想法。


      “看来这不是单挑,而是二打一啊。”白灼晔半开玩笑地感叹着。


      韩小梅偷偷在心里接了一句:“夫夫同心,其利断金。”


【 他指尖已经触到了刀锋,就在这瞬间感觉到了危险,猝然放弃匕首,整个人骤然发力蹿上了车顶。这个反应速度和爆发力都是相当惊人的,就在他攀上车顶的刹那间,身后雪亮火光伴随着巨响,车门被山壁生生撞离车身,整块钢铁瞬间就飞出去了数十米!

  咣——当!

  扭曲的车门飞旋落地,兀自疯狂旋转,紧接着被尾随而至的韩小梅撞下了悬崖。

  只要再迟半秒,闻劭刚才就已经被挤成了血泥。他一抬头,正对上严峫——现在两人都俯在了车顶上,一人抓着一边车顶架,几乎凑了个面对面。

  “艹!”严峫一脚狠蹬:“给老子滚下去!”

  闻劭被蹬中腹部,先前被江停在同一地方连捅两下的刀口喷出血来,痛得他闷哼一声,在呛出血丝的同时胳膊一伸,手肘紧紧勒住了严峫的脖子。】


      江队眯了眯眼,看着闻劭的眸中浸着冷意。


      这两个人打起架来着实太狠了,就像两头互相撕咬的狼。而且高速行驶的车顶上确实危险,让警员们不由得为严副捏了把汗。


【 两人就像两头野兽,在车顶那方寸之地殊死扭打,甚至看不清自己打到了对方什么部位。严峫被勒得眼冒金星,发狠扳着闻劭的手肘,只觉自己正抓着一块炙热的岩石,只听那魔鬼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没想到吧,第一次见情敌就是你死我活,嗯?”

  黑暗中闻劭手臂上五道血珠蜿蜒而下,那是严峫五指深深掐进了肌肉之中。

  “傻逼,”严峫在桎梏中艰难地道:“你他妈算个屁……情敌……!”】


      “严副骂得好!”“还情敌呢,就这毒贩也配!”“SB黑桃k离我们江队远点!”警员们纷纷义愤填膺道。


      严峫看了看江停顺从地让自己牵着的手,满意地勾了勾唇,眼底闪烁着隐隐的占有欲:人他是已经追到手了,早就没有那个死刑犯什么事了。


【 严峫突然放开车顶架,这简直是玩命的举动,刹那间他完全没了着力点,全靠掐着闻劭胳膊才没一眨眼滑下车;下一秒只听砰!他一记老拳揍在闻劭肋下,拳缝间顿时发出了湿润血肉被挤压的细微声响。

  闻劭猛地呛出血星,严峫已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一拳照脸砸下!

  咣!闻劭头猛偏,严峫铁拳砸在车顶,指节顿时在金属上留下了四道凹陷。

  这时突然车身骤跳,两人眼角同时瞥向前方——吉普已经冲过了关卡,前面再也没有警车可以照明,借着车前灯的黄光,恍惚只见前方山壁侧面,凌空延伸出一大片黑影,高度正恰好对准了车顶。

  是岩石?!

  这个车速撞上拦路石,那真不是头破血流,那是整个头当场就能飞出去。严峫大骂一声往前扑,想把全身紧贴在车顶上避过撞击,然而闻劭却在转瞬间掐住了他咽喉,硬生生把他上半身抵了起来!】


      “严副!”众人高呼,再也坐不住,心急如焚地瞪着屏幕。


      江停面上血色褪尽,嚯然起身,没被严峫牵着的那只手发着抖。


      严峫抬起手揽过江停肩膀,坚实胸膛透过衣料传递炽热,那是个无声的安抚,即使严峫自己也死死盯着屏幕,生怕看见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撞个头破血流。


【 “……”严峫被掐得说不出话,喉骨咯咯作响,只能眼睁睁望着那黑影扑面而来,大脑一片空白——

  “去死吧,”闻劭嘲道。

  下一秒,哗啦!

  无数细小枯叶劈头盖脸,是树丛!

  大半车身都被淹没进了既细脆又尖锐的树丛里,就像千万暴雨抽打在两人身上。闻劭被抽得睁不开眼,严峫也猝不及防吃了满嘴灰尘叶片,总算把卡在自己咽喉上的手死命掰开了;短短几秒却漫长得仿佛世界末日,终于“呼”一声风响,吉普总算驶出了树丛。

  “咳咳咳呸呸呸……”严峫狼狈不堪,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老子真他妈命大!】


      江队长长松了口气,捏了捏严峫指节,想起先前严峫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对自己说过的那句“你吓死我了”,只觉得这句话在此刻也无比适用。可惜江停到底是脸皮薄,没能把这话说出口来。


      江停偏过头,将下颔抵在严峫肩上平复呼吸,片刻后恢复了淡然的神色,重新坐下交叠起双腿,拿过自己的茶杯。


      没能多感受一会儿美人在怀的滋味,严峫颇为遗憾地跟着坐下。


【 闻劭喘息道:“你他妈还真命大。”

  严峫一拳把他脸打偏:“老子这是警徽护体无往不利,你懂个屁!”】


      这还真是严副的性格,自己想可以,毒贩不能这么说,众人呵呵一乐。


      “其实严哥这话还真有道理。”有人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警徽。警员们会心一笑。


【 闻劭呸地吐出一口血沫,眼底寒光闪烁,突然抓住了再次袭来的拳头,喀嚓关节反拧。严峫只觉过电般的刺痛顺着肌肉爬进神经中枢,当场痛得吸了口气,只听闻劭冷冷道:“无往不利?做梦!”

  紧接着他发力重拉严峫手臂,借力起身,重若千钧的一拳捣进了他胸骨。严峫连哼都来不及哼,身体失去平衡,向车后一滑!

  这要是滑下去,刚才那扭成麻花的车门就是他的下场。所幸千钧一发之际,严峫单手勉强抓住了车顶架尾端,堪堪稳住身形,还没缓过劲来,迎面又是一记重拳直捣胃部。

  “噗——”

  严峫喷出一口水,差点把胃从喉咙里吐出来。剧痛中他手臂喀拉绷紧,被闻劭拉住横拽;他还来不及反击就被背摔过肩,腾空而起天旋地转,嘭!!

  严峫仰天朝上重重摔在了车顶上,八十多公斤体重将钢板生生砸出一块凹陷!】


      江停蹙眉,心疼地看着严峫受伤的部位,眉眼间有厉色划过。要不是1009行动的准备还没有完成,他简直想回去以后就直接送闻劭下去。


      魏尧瞪大了眼,简直有些难以冷静。


      “草!”建宁的一众小弟们齐齐骂了一声,心说早晚有一天得把黑桃k这孙子送进去。


【   “蠢货,”闻劭冷冷道,“你连跟他死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紧接着铁硬的手肘从上而下,直击严峫天灵盖!】


       严峫冷笑,对着屏幕里的闻劭比了个口型:傻逼。


【 “——报告指挥车!我们已驶出发夹弯,严队跟主目标在吉普车上打起来了!”韩小梅尖尖的尾音在步话机中回荡:“现在怎么办?请指示!!”

  指挥车显示屏上,每辆警车的实时定位都是个小蓝点,正沿地图上的山道闪闪向前移动。桌上散着好几张画满了潦草废稿的纸,那是在过去二十分钟内被紧急提出又立刻否决的解救方案,从省厅到市局好几个领导脸色铁青,各自一筹莫展。

  “怎么办,老吕?”耳麦中只听刘厅凝重地道。

  吕局迟疑地张开口,刚要说什么,突然只听技侦那边黄兴变了调的喊声响起:“吕局!吕局!不好了!”

  不好了这三个字就像三根钢针,嗖嗖嗖刺中了这帮领导们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霎时所有人都站起身:“怎么了?”“怎么回事?!”

  黄兴手中捧着一张传真,在显示屏荧光中,隐约只见他脸色发青:“当……当地林业部门刚发来的,实时卫星图像……”

  吕局意识到什么,冲上前唰拉夺过那张纸,只定睛一扫,就屏住了呼吸。】


      众人脸色顿时变了:盘山公路上有一段路被落石堵住了,江队他们的车开不过去!


      情况愈发紧急,只能干看着的感觉实在要命,有人将手指插入发根,祈祷着严江两人能够平安。


      江停目光一凛。至少严峫还有机会跳车,他相信未来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会让严峫活下去。严峫看了看身边的人,却也笃定未来的自己绝不可能抛下江停。


       他们并非亲身经历者,但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却也能感受到些许未来自己的心情。


【 哗——车顶尘埃被撞击簌簌而下,江停抬头一瞥。

  严峫仰躺朝上,双臂交叉,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抵住了对方的手肘,残酷漫长的角力让两人的表情都微微扭曲,汗水一滴滴从脸上蜿蜒而下。

  “……谁……他妈要死在一起……”严峫咬牙切齿道,目光因痛苦而格外彪悍锐利:“你自个去死吧,老子偏要跟江停一道活……!”

  他骤然屈膝前蹬,那是个闪电般犀利狠毒的倒挂金钩;闻劭眼皮一跳,只觉面门厉风撞来,措手不及间被当头一脚失去平衡,登时摔下了车!】


      “漂亮!”众人忍不住喝彩。


      韩小梅听着未来严峫说要和江停一道活,眼眶都红了。


      一个有情感障碍的精神变态非要拉着江停一起去死,一个拼命也要把人给救回来。对比如此鲜明清晰。


      “阴沟里的蛆虫永远理解不了热切刻骨的爱意。”宋兰溪轻声评价。


      江停凝视着严峫骠勇悍利的眉眼,听着他字句清晰的话,心尖都有些发颤,好像在寒寂深夜里看到家中有人给自己亮了一盏灯。他听见初春冰解时的流水淙淙。


      江停轻轻呼了口气。严峫为了接他回家做到了这一步,但他的车门外侧,偏偏是万丈悬崖。


【 严峫鲤鱼打挺起身,劈手抓住铝合金架,扭头只见身后已经不见人影。

  摔路面上了?还是被碾进车底成肉泥了?

  严峫狼狈不堪,不住粗喘,一道道汗迹混合着鲜血与尘土,从结实的脖颈淌进了衬衣领。突然他瞥见什么,低头只见车尾后,闻劭也正喘息着踩住保险杠,死死抓着备用轮胎。他钢铁般的手指青筋暴起,力量确实相当惊人,在车辆剧颠和狂风呼啸中竟然还能勉强固定身形,始终摔不下去。

  “我艹!”】


      众人基本都和屏幕里的严峫是一个反应。


      “操他妈的,这玩意儿怎么还活着?”有个向来比较文明的也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这种祸害,素来没那么容易死。”成天明眼神冷极了。


【 严峫脱口大骂,但一时无计可施,只得弓身抓住车门边缘,裹着寒气翻进了副驾。刚落坐他就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按住自己腹部,竟然摸出了一手温热黏腻的血。

  吉普轰然飞驰,江停一打方向盘,神乎其技地绕过山壁之下坍塌的碎石:“你怎么了?”

  严峫眼底微光闪烁,不动声色把掌心在裤缝边蹭了蹭:“没什么。”

  “你受伤了?给我看看!”

  “没事,没有。小心!”

       前方二十米,又是一堆乱石从右侧车灯下闪过,将原本山路几乎堵绝,只要撞上必定车毁人亡。眨眼间江停踩油门、拉手刹、橡胶轮胎发出刺耳尖啸,从乱石中呼然穿过,前方地狱般黑暗的夜幕迎面而来。

  副驾车门已经没了,严峫死死抓着安全扶手,在澎湃风声中吼道:“为什么不开远光灯——!”

  “……”

  严峫一偏头,后视镜中映出江停坚冰般深刻清晰的脸。

  “快没油了,”他低声回答。

  严峫瞳孔猝然缩紧。】


       众人呼吸一窒。


      眼见两人生命都要进入到计时。他们惶急且颤栗地盯着屏幕,在心里一遍遍祈祷。


【 “严峫,你听我说。”江停冷静地开口道,直视着车前窗,紧挨他左侧便是黑不见底的断崖深渊:“你脚下有把匕首,后座地上还有把枪,先试试看能不能摸到;现在这段路太窄,你那边又紧靠山壁,跳车危险性太大……”

  “住口!”

  “待会我数三二一就把车往左开,喊跳的时候你立刻跳。这下面落崖可能有几十米,万一你没跳出去,那就……”

  “跟你说了住口!”严峫终于从后座地上够着枪,粗暴塞进江停后腰枪套,然后捡起匕首,打开杂物匣,赤红着眼盯着那堆炸弹。

  金属球被包裹在密密麻麻的电线里,貌似隔着一个巴掌的距离,但他知道,碰撞也只是刹那间的事情。

  哪怕江停能在这惊怖的死亡山道上开到最后一刻,当汽油耗尽时,轮胎也自然会停下。

  他们的生命已经在以分钟为单位倒计时了。】


      严峫盯着江停,一字一顿:“你别想着我会自己跳车,那是绝不可能的。”


      江停蹙眉:“严峫,你不该——”


      严峫打断了他:“是你不该想着把我抛下,然后自己去死。”


       江队抿起唇。


【 “我艹他妈,”严峫拿着刀在电线上笔画来去,嘶哑道:“这玩意到底怎么弄?直接断线行不行?我割断哪根线,要不我直接把仪表盘拆了?”

  突然江停一伸手,掌心握住了他皲裂流血的手指。

  “你听我说,严峫,”尽管车灯仅能照出方寸之地,江停瞳底却仿佛有一层平静柔和的微光:“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

  “其实在情绪感知方面存在问题的不仅仅是闻劭,还有我。”

  严峫怔怔盯着他。】


      江停身形一凝。对于死亡临近时,自己会有这样的坦白,他并不感到奇怪。不过……


      江停瞥一眼严峫,再看看屏幕里有些愣住了的众人,还是不希望这些坦白会被那么多人听见。


      溯轻声安慰他,说除了严峫和他自己以外,只有他江停的队友们和上司能看见这段自白。


【 江停手极其冰凉,但掌心却干燥无汗,仿佛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灵魂深处坚定、平稳的力量。

  “我整个少年乃至青年时期,都怀疑自己有某种情感障碍。我没有家人,不想交朋友,对爱情全无触动;工作后我对手下没有任何个人关心,对上级只是有事说事,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情在我看来都不过只是义务。我把自己隔离在了所有社交关系之外,所有已知的人类情感中,我唯一能切身体会到的,就是憎恶。”

  江停顿了顿,说:“我憎恨吴吞,厌恶被控制的自己,我想摧毁他们蜘蛛一样无处不在的利益网,除此之外心里几乎没有其他感觉。”

  严峫竭力压抑,但还是忍不住鼻腔中的酸热,他反握住了江停的手。

  这紧促的交握似乎能传递给江停更多力量,他笑了笑:“直到我遇见了你。”】


      严峫深深注视着眼前的爱人,手指轻轻抚上人后颈,带着微微的颤抖,就好像在触碰一捧雪,也似乎是在摩挲江停在寒寂雪夜中踽踽独行的经年岁月。


      严峫的眼神里,情意依旧那样灼烫,叫江停不由垂下眸。


      严峫静静瞧着人细密的睫毛,心里一团酸软。


【 吉普右侧靠近山壁的那一边,坍塌石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多,仿佛正预示着前方不同寻常的路况。

  汽油越来越逼近底线,警示红灯不断亮起。

  “如果我在年轻时遇到你,也许很多决定命运的细节也会就此不同,甚至我可能会早早就开始一段很好的恋爱。但还好我们相遇得不算晚,至少让我还来得及直面以前不敢正视的自己,以及从来不敢承认的感情——我想报仇,不是出于任何责任或义务,是因为我真的很想念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想到我不敢面对的地步。”】


      恭州警员们这是第一次听到队长亲口如此直白地表达出他对他们的感情,让他们又是激动又觉酸涩,眼中含满了热泪。


      通向江停和严峫所在阅读空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两人从门中走了出来。


      恭州警员们眼底只剩下了踏着明暗交错的光影走来的江停,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他们纷纷向队长跑了过去。


       成天明一把抱住了江停,然后顾棹,宋兰溪,白灼晔等等,一个个都张开双臂围了过去,纷纷拥抱队长。


      他们终于明白队长先前那些疏离的拒绝全都只是一种保护,而他们一直渴望能让队长加入团建的梦想其实也并不困难,只要先把吴吞和闻劭两只毒蜘蛛结出的网清理掉就好。


      他们向来感激于江队的护佑,但这是第一次瞧见江停竖在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壁垒后,那难言的苦楚与孤独。


      他们哽咽而有些语无伦次地唤着江队,却再也吐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因为江停对于这些感情方面的问题实在有些苦手,未来自己这些剖白他其实是不太愿意让队员们听见的。但事已至此,江队也只好耐心且纵容地拍了拍他们肩膀,有点无奈地轻轻呼了口气。


      等他们都把情绪稳定的差不多了,江停才带着点笑音开口:“好了,都坐回去吧,控制情绪。在这里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恭州警员们听话地回了座位,眼神却依旧时不时地往江队身上瞟。


      岳广平带着笑意看着自己手下的支队长和他的战友们,疼惜又欣慰点了点头。


【 江停微吸一口气,他没有看严峫,尾音中有些奇怪的颤抖:

  “同样我让你跳车,也并非出于人性本善或牺牲精神,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风声突然消失,喧嚣归于寂静,漫漫黑夜在眼前铺开长路。

  那旅程尽头闪烁着星辰般微渺的光点。

  严峫俯过身,在江停鬓角印下一吻,沙哑道:“你把车门打开,待会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跳。”

  江停微笑起来,似乎有一点伤感:“可我这边是悬崖……”

  这盘山道是顺时针方向行驶的,似乎冥冥中早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但严峫还是坚持:“你把车门打开。”】


      严峫立刻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挺好,他想,无论生死,他们都能紧紧相拥着共同面对了。


【 江停目光一转,两人在幽暗中短暂地注视,严峫带着铁锈的炙热呼吸拂在他嘴唇间。

  “……”就像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无数次温柔妥协,江停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打开了驾驶座边的车门。

  下一刻,他只感觉严峫抬手用力地、紧紧地一握自己手腕,探身翻出副驾门,爬上了晃动的车顶。

  ——这是要干什么?

  江停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只见后视镜里红蓝光芒急闪,好几辆警车同时加速追了上来,北风中隐约传来扩音器呼喊,但内容模模糊糊难以听清。

  噌!

  江停觅声一转头,蓦然变色。

  严峫双手紧抓车顶,脚踩在驾驶座那一侧车门口,整个人凌空吊在车外,背对着悬崖,只要稍微失手便会掉进万丈深渊!

  “别怕!我护着你!”严峫在凛冽寒风中喝道:“我在这里!”

  “……你干什么?!”江停惊怒失声:“上去!”

  “跳!我抱着你!”】


     ——我护着你,我在这里。


      江停彻底怔住了,随即他看向严峫,启唇欲言,对上那人坚定坦然而又温柔专注的目光,竟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感激已不足以形容恭州警员们的心情。韩小梅等攥着纸巾哭成了泪人。


【 “上去!!”

  “前方……九百米……”

  风驰电掣的警车越来越近,只字片语终于随风传来,那是余队已经叫哑了的嗓音:

  “道路完全封死……”

  “……山体塌方,八百米外道路封死,立刻跳车!重复一遍八百米外道路封死,请立刻跳车!!”

  车尾后,闻劭眼底剧烈一缩。

  严峫和江停不约而同,掉头往前望去。车灯朦胧越过黑雾,远处隐约一面顶天立地的黑墙,正迅速由远而至!

  “听到没?!江停!”严峫的暴吼几乎破了调:“给我出来!立刻!”

  “你他妈的给我上去! 算我求求你!!”

  “跳!!不然老子跟你一块炸死,妈的一块死!!”】


      就像他们曾经数次拼死救过对方的命,严峫这一次的话语,也依旧那样坚定。


      这样在死亡面前依旧真挚深沉的感情总是极为震撼动人的,众人看着屏幕,久久不能言语。


      吕栋彬注视着屏幕里的两个人,做了个悠长的吐息。严峫的做法并不让他意外,他只希望这两个人能一起活下去。


【 塌方凝固后的巨大山体近在眼前,仿佛死神展开骨翼,悬于半空,淹没了江停的瞳孔——

  “江停,听我说,我爱你,这次咱俩都是胜利者。”严峫音调陡然变为哀求,发着抖说:“来,别怕,我一定抱住你……江停!!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你他妈的给我跳——!!”

  巨石转瞬而至。

  失控的咆哮回荡在山涧,下一秒,江停纵身冲出车厢。

  从高处向下俯视,整个世界化为无声。严峫被冲力撞向半空,狂风高速呼啸,他张开手臂紧紧裹住江停。

  吉普一头撞上山壁——

  轰!!

  天地间爆出一团明亮的火球,就在那强光中,两个紧密不可分的身影被抛出弧线,坠向了不可知的断崖。】  


      江队和严副一定会没事的。众人在心里反反复复对自己说着这句话。


      严峫用力握住了江停的手。


      江停平静地看着屏幕里未来的自己和严峫相拥的身影,他能察觉到自己心底一点小小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他们两个或许真的可以一起活下去。这次江停决定随它去吧,毕竟严峫简直是他陷在深渊的生命中最大的奇迹。






TBC



木·雾·木
这个令人着迷的老男人。 (有参...

这个令人着迷的老男人。


(有参考)

这个令人着迷的老男人。


(有参考)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六十三)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不容易啊。”黑桃k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椎, 似乎有点感慨, 笑道:“就为了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 三年前我们差点搞出一场火并来……早痛快点承认不就好了。”

  严峫张开口, 但只有胸腔起伏发出颤抖的喘息, 咽喉像堵着酸涩的硬块。过了好一会,他才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声音来:

  “……你对我说过的那么多话里, 只有这句我希望是在撒谎。”】...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不容易啊。”黑桃k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椎, 似乎有点感慨, 笑道:“就为了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 三年前我们差点搞出一场火并来……早痛快点承认不就好了。”

  严峫张开口, 但只有胸腔起伏发出颤抖的喘息, 咽喉像堵着酸涩的硬块。过了好一会,他才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声音来:

  “……你对我说过的那么多话里, 只有这句我希望是在撒谎。”】


      江停轻轻地,轻轻地笑出了声。


      这自然不会是开心的笑。


      未来的他曾对严峫说过,干他们这一行的,如果没有做好保护家小的准备,就不要轻易拖人下水。遇到严峫以前他一直持着这样的想法,可惜却没能将它坚持到底,竟使原本决然的分别增了多少悲痛。


       实在是……


【 “一派胡言!”这时终于被松开嘴的波叔怒吼起来:“一派胡言,你们只是商量好了要给吴吞泼脏水!闻劭!你现在羽翼丰满了,想搞死我们这些老头子, 又怕抢先动手被人议论, 所以就是想找借口对吴吞发难!你这个不孝子!”

  黑桃k眉目不动:“噢,是吗?”

  “吴吞什么时候对你下过杀手?他对你这个儿子还不够好?!我们这些老人迟早有一天是要让位的,现在不敢放权, 无非也只是不放心家族的安危罢了!我们其实——”

  “吴吞就是想杀他。”

  波叔的苦口婆心被打断了, 表情一时非常滑稽,直直瞪向江停。

  但江停却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人。他乌黑的眼睫低垂着, 视线落在眼前鲜血干涸的草地上,面色疏离冷淡,继续道:“1009行动虽然不是吴吞直接策划的,但他确实对我下达了弄死黑桃k的指示。整个塑料厂缉毒案, 都是我为了执行他的命令, 而针对黑桃k进行的一场谋杀。”】


      1009可能只是一场利用警方的黑吃黑。


      这实在是个特别可怕的猜测。


      有建宁警员犹豫地转向严峫,希望能得到一些指点:“严哥……”


      严峫知道他要问什么,抬手制止:“我知道 

对于这件事,你们都很犹豫。但现在证据不足。这个问题问我,不如问问你们自己。你们觉得红心q确实彻头彻尾是吴吞的人吗?”


      韩小梅几个都无声的摇了摇头:要说那个为了铆钉甘愿牺牲,遇到危险时第一举动是保护实习警的人是毒贩一方,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严峫静静凝视着他们:“所以做好自己的判断,不用问我。等证据。”


       江停彻底怔住。半晌,他用手遮住了眸子。


【 波叔猛地上前半步, 因为缺少手下的搀扶, 险些在草地上踉跄绊倒:“你给我住口!你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孤儿院领养出来的了?你忘了自己本来是怎样像狗一样摇尾乞食的了?!吴吞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合着外人算计污蔑他?!”】


      白灼晔眼中隐有怒色:他们是绝对听不得毒贩拿着这样的词语侮辱队长的,此刻恨不能冲进去往那人脸上扇一巴掌。


【 江停闭上眼睛抽了口气,抿住了微微发颤的唇角。

  黑桃k嘲道:“说话归说话,你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老头还要痛斥,江停却已经控制好了情绪,说:“我明白,但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你可以选择不信。”

  波叔大怒:“事实?三年前当众对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严峫耳膜嗡嗡作响,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江停。

  但江停却没有任何破绽,甚至没露出丝毫的焦躁或不安。他还是很从容地,说:“那是因为我怕承认之后被你们灭口。”

  老头一愣。

  “只要我咬死不供出吴吞,你们就会尝试把我从黑桃k那边救过来,这就是我的目的。至于1009行动和吴吞之间的关系,真要查也能查出蛛丝马迹。”】


      江停挑眉:他先前就猜想过未来的自己在工塑料厂爆炸后要怎么顺利从毒贩手中脱身,现在看来那个答案与自己的推测很可能是极其吻合的。


      我等着,严峫静静想,只要接下来能出现证明1009并非一场黑吃黑的证据,我就立刻去见江停。


     ——只要红心q并非甘愿为毒贩做事。


【 说着江停顿了顿,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睛望向严峫:“我本来不想当着你的面承认的,因为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在你心里留一个稍微不那么坏的形象。不过现在看来这应该是奢望了,谁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元龙峡,所以这应该是天意吧。”

  严峫怔怔看着他,那瞬间心里甚至闪过一个卑微的念头:那就别说出来——

  只要你哪怕别说出来——

  但那一丝怯懦刚冒头就被他硬生生摁死了,严峫直直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回视江停那张平静的脸。】


      他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有这样自欺欺人的怯懦,哪怕要为此忍受极大的痛苦。作为一名刑警,严峫无疑是合格的。


      其实陆成江所言,大抵也有八成都是真心话。如果严峫并没有出现在元龙峡,他们自然也不必经历这样一场惨烈的告别,让双方的心都被割裂得鲜血淋漓。至少江停在离开前,关于严峫的最后记忆就是那一通充盈着温柔爱意的电话。然后他就可以抱着那样的回忆与爱意去孤注一掷地复仇,甚至赴死,也可以算得上无憾。


      而严峫接受红心q就是江停这个事实的时候,也不至如此心如刀绞。


      可惜现实自来是没有什么如果的。


      有那么一瞬间,江队感受到了未来自己的心情,他用目光描摹着严峫的面庞,低低一叹。


【 “1009行动准备的每一步,都通过加密邮件向吴吞报备过。”江停在波叔陡然剧变的目光中淡淡道,“这应该能证明吴吞是支持这场谋杀的了。”

  “……你胡说,这不可能……”老头气得面孔都紫涨了,怒吼:“根本不可能!”】


      左右不能向众人传递任何信息,吕栋彬干脆放弃了挣扎,靠进椅背捧着保温杯眯眼看戏,观赏起毒贩的无能狂怒。


【 江停没有理睬他语无伦次的咆哮:“几年前黑桃k从美国回来,带回了最新的芬太尼化合物配方。那时吴吞的身体还没那么差,所以当他发现黑桃k开始摆脱老人们的控制并发展独立市场时,他感觉到了威胁,命令我予以严密监视。我顺着蓝金这条线查了一两年,终于查到恭州边缘的某个地下制毒工厂,但不幸行踪暴露遭遇了黑桃k。”

  说着他话锋一转:“严峫,这件事我是跟你提过,应该还记得吧?”

  ——幽暗的地下工厂被暴雨所冲刷,无数价值连城的“蓝金”就这么随便堆在地上。这些为瘾君子们带来尘世至高喜悦的毒品将途径元龙峡,通过云南边境,销往东南亚以至于北美;仅这一间厂房的利润,就将为黑桃k带来六个亿。

  江停面对着地狱般满眼闪烁的暗蓝幽光,终于嘶哑地开了口:“……所以你现在要杀了我么?”

  “你是我唯一的兄弟,十多年来从没变过,所有财富与权柄都可以与我平分。”黑桃k带着笑意回答,温和的语气与枪口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对比:“别为吴吞卖命了,红心q,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江队神情漠然极了,勾出一点不屑的笑容来。


【 “但当时黑桃k并没有在父子相争中占据上风,因此我也没有彻底斩断和草花a之间的联系。在组织内部,各种利益之争极其错综复杂,稍微走错半步就可能粉身碎骨,这种危险的平衡一直延续到三四年前,吴吞终于决定彻底除掉他的继承人,欠缺的只是一个时机。”

  波叔忍不住破口大骂:“根本没这回事!我们这些老人都只是为了家族好,吴吞从没有那种想法!”】


      因为某些出于直觉的信任与期待,众人此刻的情绪倒是很平和,因为有些事情暂时无法确定只能搁置一边,他们索性开始看戏,听着波叔极力颠倒黑白的胡言乱语,忍不住笑出了声。


       为了家族,从一个自私自利的老毒枭嘴里说出来。这真是各种意义上的讽刺和可笑。


【 老头激烈的反驳声极其尖利,甚至惊飞了不远处的林间鸟雀,但江停的叙述没有被影响:“三年半前,吴吞决定将库存的几百公斤大货弄走,我负责协调和安排工作,黑桃k将亲自参与这笔交易。我意识到这是谋杀黑桃k的最佳机会,于是同步构思出了1009行动。”

  “那一两年中,黑桃k在恭州的渗透越来越深,消息也越来越灵通。为了防止1009计划被他的内线泄露出去,我特意做了好几步安排。首先,红心q通过铆钉等几名卧底向警方传达了这样一条情报:毒贩将采取人、钱、货三方分离的方式,火力武装及几百公斤毒品的交易地点在恭州郊区某处生态园,买卖双方则待在塑料厂;因此作为应对,恭州市局应该将绝大多数精锐火力派去生态园进行攻坚,而小部分警力分散去塑料厂,抓捕包括黑桃k本人在内的买卖双方。”

  “所以在1009行动当天,除了我和岳广平之外,整个恭州市局都以为我本人乘坐指挥车带着大批特警缉毒警奔向了生态园。我的这个安排,就是为了确保在警方内部有人被黑桃k渗透的情况下,仍然保持整个计划的机密性。”】


      恭州警员们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1009的时候,一定要做跟着队长去塑料厂的那批缉毒警。


      他们自来在重大行动时将性命托付给他们的总指挥的时候都毫不犹豫,这次也不例外。何况这个行动对缉毒事业是如此重要,而且空间已经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 是的,严峫脑海中最后那点理智告诉自己,江停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既是1009行动的策划人,也是贩毒集团内部的红心q;他精确地知道组织内部哪些人是警方卧底,因此可以通过这些卧底,轻而易举向恭州市局传递假情报。

  “同时在组织内部,我必须确保交易顺利进行,所以做了相反的安排。”江停咽了口唾沫,但没有缓解沙哑的声音,继续道:“我告诉他们在1009当天,我会带着大批精锐警力前去生态园,所以买卖双方、火力武装和几百公斤大货都确定在塑料厂,生态园那里只留一部分散碎大麻当幌子。当然这个信息只有极少数参与行动的高层知道,铆钉这样的中低层人员是不会接触到的,因此,即便黑桃k通过他在恭州市局里埋的内线去打探消息,也只能探听到警方明面上围剿生态园的行动部署,所以他理应不怀疑我对这次交易的安排。”

  “……只有岳广平知道真实的行动计划,”严峫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说,“岳广平配合你,赶在行动前一刻,把精锐警力都调到了塑料厂……”】


      严峫此刻的状态,仿佛是情感和意识都被完全剥离,只有刑警的专业式理智在进行机械的思考。


      只是江停纵然心痛,也没有办法与立场安慰他了。


【 “对,我最终的目标只是弄死黑桃k。就算1009行动成功,警方缴获大批毒品和买卖双方,这点损失跟除掉黑桃k相比也不算什么。1009行动准备的每一步都通过加密邮件向吴吞报备过,他当时也表示……咳咳咳……”

  可能是因为落过水的缘故,说这二字的时候江停咳嗽起来。黑桃k转过身,只见江停勉强止住咳嗽,抬头盯着严峫:“……他表示了谅解。”】


      按常理来说,将逻辑重音放在“表示”一词上是很奇怪的,而且江停这时突然剧烈地咳嗽,就好像是刻意强调一样。


      严峫眯了眯眼,心里升起一点异样。


      岳广平却神色一肃,瞬间了然:江队必然是在传递信息。可惜这暗示太隐晦了,外加严峫此刻的状态与对江停重新做出的判断……只希望老吕稍后能通过严峫对此的讲述而有所猜测理解吧。


【    严峫耳朵发蒙,直勾勾看着他。

  江停毫无表情与他对视。

  几次呼吸间隙后,他才收回目光转向黑桃k,苍白的唇角微弯,露出一丝讥诮:

  “这场谋杀唯一的破绽,就是没想到被谋杀的对象,早就亲自跑去当了自己手下的卧底。”

  黑桃k微笑着一颔首:“好说。如果不是岳广平,1009行动是会成功的。阴差阳错罢了。”】


      岳广平深皱着眉摇头:黑桃k说的对,如果不是他把江队卖到闻劭面前,1009是可以成功的。


【 “可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只见波叔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几步,保镖警惕地挡在他身前防止任何异动,老头手指隔空冲着江停一点一点,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冰封般的侧脸上去:“当年闻劭让你当堂对质的时候,如果不是我们几个老头子开口施救,你能被放走?!如果事实真像你说的那样,吴吞想下手杀他亲生儿子,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干脆按闻劭的意思拖吴吞下水,而是要等到现在?!”

  波叔虽然急躁,但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黑桃k想要一个理由跟他父亲翻脸,这个口供只能由江停来给。但黑桃k并不是那种只要乖乖按他的意思办事,就一定会给对手留活路的人——如果他是的话,三年前江停就可以把事实真相和盘托出了。

  那么在三年后,江停突然反口把吴吞这一派的人拖下水,可信度自然就打了无数个折扣。】


      吕栋彬微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通过这些对话,他已经大致猜到1009后江停落入闻劭手中,是怎么样巧妙地利用双方关系保全自己的了。


      若是更早一些时候他还会觉得这个年轻人可怕,但现在吕局只为此感到无比的赞叹:江支队长对人心的把控,简直到了细入幽微,洞若观火的地步。


【 “你真的相信他?闻劭,经过这么多事情你还看不出来,他值得人信几分?!”波叔指着江停,恨铁不成钢地冲着黑桃k:“他现在好像老老实实回来投靠你了,但如果真没诈的话,为什么他三年前死活都要跑出去!”

  黑桃k开口想说什么,然而江停打断了他:“因为那个时候岳广平没死。”

  这句话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把老头堵得发哽:“那又能说明什……”

  “岳广平活着,就代表我在市局那里的退路没有断绝。只要摆脱黑桃k,我就能顺利回到警方的阵营里。”江停眼神闪动,不加掩饰的自嘲更明显了:“而现在岳广平死了,恭州方面认为我是杀害铆钉的凶手;建宁那边的吕局知道我是红心q;至于严峫——”

  他视线流转,看向严峫,就像羽毛随风掠过般悄无声息。

  严峫却闭上了眼睛。

  “我不认为我在严队那里还有任何可信度。”江停轻轻地道,“也就是说,现在所有事实都能证明我是个叛徒,除了黑桃k之外,我再也没有了任何退路。”】


      只有让自己看起来断绝了所有的退路,才能使“投诚”显得真实。江队这回,是打算抛却一切,孤注一掷地去搏命了。恭州警员们的叹息声都发着抖。


      严峫心里骤然一疼,像被剜了一刀似的。纵然理智告诉他,目前证据不足,一切情绪都操之尚早,但他光是想到江停一直与警方立场一致的可能,都感到无比心疼:江停眼睁睁看着严峫眼底的失望与愤怒,却不仅无法解释,甚至还要更加巩固爱人的不信任。也难怪他先前要给灵魂重新披挂上坚不可摧的武装。


      要是再细想下去能逼得人觉到脏腑为之震颤的心疼,严副捂住脸,尽力平复下心绪,反复提醒自己,现在还缺少证据。


【 黑桃k双手交叠在身前,眼底浮现出他惯常的那种笑意,三年前他也是带着也同样的神情说出那个赌约的——

  “哪怕你这条如簧巧舌编出再完美的言辞,也没有人会信任,没有人愿意听,因为所有事实都已经证明了你是个叛徒。”

  “只要还有一个警察愿意相信你——哪怕只有一个,都算我输掉了这场赌局。”】


      “那他已经输了。”成天明毫不犹豫,字字掷地有声,“除了齐思浩,整个恭州缉毒二支队,只要还有一个警员活着,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信任江队。”


      就像1009过后,那些以为队长死亡,或辞职,或下沉去了派出所的警员,没有一个认为是队长害死了队友的。


      那些战火纷飞与斑斑血泪交杂的峥嵘岁月里,他们之间早已建立了某种羁绊,足以跨越生死。


      另一边,江队眼眶有些湿润,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比折射阳光的晶莹雪色更加明亮清透,又带着一点战火打磨过的刀锋锃亮,好看极了。


【 “还需要我说更多么?”江停终于侧过脸来,讥诮地盯着老头:“我还以为这么简单的逻辑根本不用解释呢。”

  波叔脸上的表情真是非常精彩,如果没人拦着他的话,估计他现在已经冲上去把江停活撕了。

  但那凶神恶煞的神情并没有把江停镇住。他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透支到了一个极限,似乎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也完全放弃挣扎了,慵懒又嘲讽地摇头笑了起来:

  “当年你们想从黑桃k手上把我捞出来,打的不也是送我回市局的主意么,波叔?您几位老人对我那不叫开口施救,那只是利用,你我都非常清楚。”】


      对众人来说,这段对话有些不知所云,毕竟在1009之后的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他们知之甚少。但只一点非常清楚:吴吞从孤儿院带走江停,不过就是为了利用,江队对此也心知肚明,倒难怪他说他与吴吞是合作关系。是以毒贩先前攀扯恩情的言语,就实在可笑至极了。


      此刻的江队处于两方博弈之间,还要兼顾严副,最重要的是完成卧底计划,大抵是当真有点身心俱疲,何况他身体本就不好。宋兰溪望着队长苍白的脸色,说不出话来。


【 那是1009爆炸案之后几个月内,发生在贩毒集团内部的事情——

  严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思考。他的灵魂就像是在寒冰地狱中渐渐溺毙,同时又在沸腾油锅里受尽煎熬;但偏偏他的大脑不肯就范,仍然在不受控制地高速运转。

  属于刑侦人员的那部分思维仿佛脱出了肉体,剥离了感情,悬浮在半空中,冰冷机械地将所有线索在大脑深处抽丝剥茧,一条一缕分离解析,全然不管心脏正经历着撕裂般的绝望和痛苦。】


      这对他们两个来说简直像一场漫长的折磨。


      严峫突然发现之前的一切温情全是虚假的幻影,站在职业的立场上,不得不将那些美好全然剔除,那是要将整个人都割裂开来的。


      江停低头,看了看严峫泡给自己的老同兴,用力按了按眉心。


【 江停沙哑的声音正从不远处清清楚楚响起:

  “如果您年纪大了,要不我再把三年前的场景给您复述一遍,权当是提醒您想起来?”

  老头浑黄的瞳孔在眼眶里发抖,面皮不住抽动。他意识到这个年轻人说得没错,不论是吴吞当初把他送去从警,还是后来把他从黑桃k手里捞出来,那其实都只是因为江停这个人的利用价值还在。

  而现在吴吞势力衰微,江停站到黑桃k那边去反戈一击,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代表了他们这些老人终于大势已去——

  或者说,灭顶之灾就要到来了。】


      新老更替显然不能激起警员们的慨叹,他们更想看到贩毒集团斗得两败俱伤,共同覆灭——如果是一起被他们缉毒警抓住那就更好了。


      “江队早就猜到这个局面了吧——虽然严副确实是个意外,”白灼晔目光很亮,“或许江队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卧底进闻劭集团,联系吴吞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从未来江队的反应来看,这个推测是很有些道理的。马翔几个先前无比担心的默默“自卑”低头:以我等的智商,到底为什么要去自取其辱,操心大佬的想法?


      ——虽然他们甚至不确定江队到底是不是去卧底的,但种种偏向已经变得越发不由自主。


【 三年前,一月九号。

  中缅边境,小勐拉。

  巨大的酒店套房厅堂中摆着一张长桌,两旁泾渭分明坐满了人,粗略数不下二十来个。其中左侧多为老者,年纪最大的须发皆白,稍轻一些的也已过知天命之年;右侧则大多是青壮年,各个衣着整齐低声交谈,相当一部分长相都带着典型的东南亚血统特征。

  被等候的人久久不至,议论声渐渐响了起来。就在有人按捺不住想开口询问的时候,门把突然咔哒转动,紧接着被推开了。

  刹那间所有声音奇异地一静。

  阿杰推门扫视屋内,干练地抽身颔首,示意没有异常,随即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那安静到窒息般的气氛里,黑桃k走进门,自己随手拉开长桌尽头那张扶手椅,在所有视线聚焦处坐了下去。

  “老板……”长桌右侧有人想起身问候,还没来得及开口,黑桃k随便把手往下一压:

  “今天来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不用费事了。”

  那几个人小心翼翼坐回去,只见黑桃k手向门外一招:“带进来吧。”

  阿杰听令而去,少顷他亲自押着一名年轻人,在灼灼瞪视中出现在了大厅中。

  不管是谁看到那年轻人,都会在第一眼立刻发现他脸色极差,非常虚弱,不论身体还是精神状况已经削弱到了最低点。更异常的是他眼睛上蒙着黑布,不知道多久没摘下来过了,反衬得脸色更加灰白,乍看甚至有点形销骨立的感觉。】


       众人很快弄明白了这个时间点:塑料工厂爆炸后,江队落到毒贩手中的第三个月。


      恭州警员们看着单薄至极点的队长,鼻头微酸,心里升腾起一股对毒贩的巨大怒火。


      严峫双手不自禁地攥紧了,用力到指骨处都泛起红色。


【   “对质就对质,干什么把他的眼睛蒙上?”长桌左侧一名老人不满地开了口:“你这样有必要吗?”

  年轻人被阿杰押进屋里,拉了张扶手椅坐下。蒙眼布相当黑暗密实,而他那张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空白的,直直面对着长桌上的众人。

  黑桃k没吭声,直到他坐定后,才转向那名率先发难的老人:“当然有必要。”

  “你……”

    “感官剥夺是我能想出的最柔和的讯问方式,否则其他手段会比较激烈。”黑桃k望着左侧那些老人,慢慢微笑起来:“——也就不至于到今天才让他交代出真相了。”】


      看来,他们至少能知道江队是如何从毒贩手中脱身的了。众人登时正襟危坐,等待着。


【黑桃k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毒贩眼里是那种平时寡言少语, 但存在感极其强烈的人。他这话一出来, 就像满盆冷水刷然泼进了油锅里,瞬间整个锅都要炸开了。

  左侧几位老人同时勃然变色:“你说什么?”

  右侧偏黑桃k的势力纷纷起身:“什么真相?”“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年十月九号,我们在恭州市交易二百公斤大货, 交易进行前十分钟地点从塑料厂紧急改到了生态园培育基地。与此同时,原本说好只是在塑料厂做做样子的警察却来了十几辆车, 特警公安一应俱全。半小时后塑料厂发生了连环爆炸。”

  黑桃k声音不高,但他开口时所有人都静了下去, 只听他平稳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红心q背叛了我, 想置我于死地。但老实说他想这么干并不意外, 我想知道的只有一点。”

  “——谁教唆了他?”】


      “啧啧,”马翔瓜吃得过瘾,“你说这吴吞怎么不多生几个儿子?越没脑子越好那种。”


      有人颇以为然地点头:父子倾轧外加兄弟阋墙,直接就能把一个帝国搞得四分五裂,倒还真能给他们省不少事儿。


      “算了吧,”有个恭州的警员跟着玩笑,“要抓的人一下子就变多了,这不是增添工作量吗?还想加几天班呐?”


      众人纷纷笑出了声。


      江停扶额,露出点啼笑皆非的神色。


【 最后几个字隐隐格外用力, 长桌左侧一名年纪约五十多岁、穿亮黄色缅甸纱笼的男子皱眉道:“教唆?你这是什么意思?”

  穿旗袍的缅甸女人低眉顺眼上了茶,黑桃k低头研磨了一下茶杯盖,才在微微热气中说:

  “吴吞想谋杀我。”

  这短短六个字的劲爆程度简直是刚才的几何次方,整个屋子一凝,然后顿时就爆炸开了, 否认、怒斥、咆哮、桌椅挪动在地面上尖锐的摩擦……全部混杂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你别信口雌黄!”刚才那发声的缅甸男子不满道:“吴吞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哪有精力谋划这些, 你这简直是污蔑!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一方尽力找由头对另一方下手,另一方拼命否认并且绝对在暗地里想着先下手的借口。方方表面上看是合作关系,也不知暗地里有多少龃龉。


      众人舒舒服服靠近椅背里,大有看戏上瘾的意思。左右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江队是必然能够顺利脱身的,近距离围观两个贩毒集团打架就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白灼晔调侃:“空间不给我们提供些爆米花或者瓜子花生之类的,我不是很认可。”众人深感认同。


      技侦受吕局示意,对除江停以外,出席这场会议的每一个主要人物都进行了录音录像——那都是他们离开空间以后要抓的人。


【 黑桃k吸了口气。

  嘭!

  手枪被猛掼在桌面上, 巨响令周遭刷然安静。只见阿杰目光森寒, 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直到好几个人都强掩瑟缩地噤了声。

  “江停,”黑桃k向后开口唤了声:“你之前告诉我的,原样说给他们听听。”

  江停的脸可能是因为平时很少有表情的原因,皮肤光洁神态疏离,乍看上去还是二十多岁的状态。冬天穿得厚,他的脖颈、肩臂、以及搁在大腿上的双手都极其削瘦,又从肌肤中泛出带着寒意的冰白,在众人重重视线中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他就像是立在两方相对的剑尖之上,孤身一人在身体与精神都极度虚弱却紧绷的状态下,手无寸铁地迎着双方黑洞洞的枪口,与其背后庞然的势力。但他又分明气定神闲,甚至视四周一触即发的涌动杀气如无物,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却不可忽视其存在。偏偏他身上又有某些东西,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恭州警员们深吸口气,凝望着队长,眼中有某种如出一辙的光亮,心里怀着一如既往的敬佩,还有些许无法并肩作战的痛憾。


【 那缅甸男子见势不对,抢先呵斥:“凭什么他说的就算数,他不是叛徒吗?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趁机搅浑水,趁机把吴吞拉下水,往我们头上扣黑锅!我看也没必要审问了,直接拉出去——”

  “江停,”黑桃k语气还是出乎意料的温和,但微微加重了。

  “……去年十月的那起交易,是我透露给警方的。”

  江停嗓音非常哑,而且声线不稳,那应该是虚弱到一定程度无法维持气息的原因。

  然后在周遭数十道或急迫、或紧张、或虎视眈眈的视线中,他淡红色的嘴唇又张开了,说:“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吴吞并不知情。”】


       众人一片哗然。


      严峫瞬间明悟:“现在能在闻劭手里保下江队的只有吴吞,所以江队绝不能承认1009是吴吞的授意,这样才能驱使吴吞一方为了自身的利益做出选择——一来他们认为江队还有利用价值。但江队要联系上吴吞,只能靠对闻劭承认吴吞参与了1009行动计划,利用闻劭一直想找由头对付吴吞的心理,引起双方对峙。”


      “双方现在基本势均力敌,一边掌握新型合成技术,一边掌握销售渠道,而且需要维持表面的平衡,以防外人趁着父子内讧插手分割势力,所以他们处于一种互相视为眼中钉,但又不能撕破脸皮的状态。闻劭想对吴吞动手,把草花A的资源全部收归己有,唯一的突破口就在江队这里——只有江队知道吴吞想解决闻劭,这给了闻劭对付吴吞的理由——所以江队正是看准了自己的‘供词’对闻劭的重要性,才会上演这么一出‘临阵反水’的。”顾棹思索着补充。


       ——江停作为红心Q已经被集团边缘化了,然而依旧能凭借着自己对双方的了解准确地分析出局面,利用自己强悍的智商为自己在被囚禁的绝境中开辟出一条生途。


      成天明点头:“江队直到落入闻劭手中的第三个月才‘交代’——我并不太认可这个词——估计也是为了尽量使所谓向闻劭‘投诚’的举动显得真实可信吧。”


      江停不至于要三个月才能想出这样的方案。当然,也可能是他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受到队友死亡的冲击太大,又落入毒贩手中被剥夺了视觉,精神状态一直紧绷在崩溃的边缘,一直没能很好地集中精力进行冷静的分析。


      但无论如何,光想想那暗无天日且痛苦绝望,甚至需要靠咬手腕血管来保持清醒的经历竟持续了整整三个月,都足以让严峫心如刀绞。


      严峫将手指插入发间,用力地摁着发根。


【 短暂的安静之后,长桌左右侧沸腾的情绪猝然调转了。各种喧哗议论声骤起,这次勃然变色的变成了阿杰,连黑桃k都稍微一愣。

  “怎么……怎么回事?现在你还怎么说?”缅甸男子飞快找回了底气:“你听到了吧黑桃k,现在还怎么说?!”

  有老人颤颤巍巍起身向江停喝问:“黑桃k是不是逼迫你了?”

  “他逼你指认吴吞,是不是?”

  ……

  阿杰盯着长桌左侧,眉宇间浮现出狠意,低声请示:“大哥?”

  黑桃k一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未出口的话。

  “向警方透露消息只是为了组织1009行动,好积累功勋,更往上爬。在缅甸我已经被边缘化很久了,几乎不知道内部发生的任何事情,所以如果想攫取更大的权力,只能加重自己在警方内部的筹码。这就是我的动机。”

  江停的叙述从喧杂中一句一句传来,仿佛已经在心内演习了很多次似的,流畅平静又毫不拖泥带水,每个字每个停顿都自然无比。】


      听听这话,何其逻辑严密条理清晰;再听听这语气,纵然低哑,但又是多么平静淡然真实可信。


      眼见江队巧妙把控双方关系,拖着病骨单凭智商于歹徒窝里自救,众人目露震撼,心里那点子关于立场的可怜疑惑被丢到了一边,只剩下更深的敬仰。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在见证一场奇迹。


      恭州警员们的星星眼又亮了一点。


      真不愧是江停。严峫又是敬佩又是心疼,却只露出一个带着暖意的笑来。


【 “这个计划是我擅自主张,事先没有向吴吞请示过,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知情。至于谋杀少东家的想法,更是从来没有过,我并不知道他会出现在塑料厂,甚至不知道他会亲自参与这次行动……”

  长桌右侧有人的高声质问压了过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少东家在交易现场?!”

  “我以为押镖的是金杰。”江停毫无迟疑,阿杰面颊登时一抽,只听他淡淡地道:“我觉得弄死他也不是什么大事。”

  从阿杰的表情来看他真的是克制了又克制,才没当场迸出个脏字来。】


       死个金杰无所谓。到底是江队霸气。


      顾棹认真点头,愉悦地观赏着金杰的表情,接道:“我同意。毒贩的最终归宿就是该死在法律与正义的制裁下。”


      严峫点头:“可不是嘛。咱们一年到头要抓多少罪犯,就一个金杰,那才几分之几啊。吴吞闻劭也是一样的,他们算个屁!”


       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等等,这真的不是大事吗?随即他们低头看看臂上警徽,立刻想开了:大不大的无所谓,都是工作,要费再多功夫,那也是“抓就完了”。


      江队眨了眨眼,握拳掩唇眼角一弯,又旋即归于平静。


【 不过这时没人注意到这个了,缅甸男子拍案而起,直冲着黑桃k:“我就说吴吞怎么会想杀你,果然是你抢先往吴吞头上泼脏水!”

  过山车一样刺激的调转让很多人都忍不住,纷纷站起身互相指责、辩解、大吼大叫甚至谩骂出声。一时屋内群情激愤,把几个女服务员吓得贴墙发抖。

  左侧年纪最大的那名老者扶着拐杖起身,似乎想要去劝那五十多岁的缅甸男子冷静一点,但后者却急欲找回刚才被黑桃k打脸的场子,趁着这会工夫向整张长桌周围一一指了过去:“所有人都听见了吧?黑桃k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下是不是证据确凿了?他就是想先下手为强对付我们,今天只是缺个借口,说不定明天就连借口都不需要了!”】


      怎么说呢?看仇敌眈眈相对,实在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论起“假设能进入屏幕里的画面中,众人都想做些什么”,那么首先是送那里面的人,除了江队,一人一副银手镯作为见面礼;如果不能做这个,就退而求其次:疯狂拱火,只要确保江队安全,能让双方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最好——当然这个设想多少有点不切实际。


      嗯……无法实践还真是有点可惜。


【 黑桃k原本是向后靠坐在扶手椅里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非常随便放松,这时却吸了口气,向前站起身。

  “我们哪里对不起你,明明大家都是力往一处使,求财不求命。你倒好,自你从美国回来就一刻不停地搞事,根本不把我们这帮老头放在眼里……”】


       苟利掏掏耳朵:“这毒贩还怪幽默的。”


      众人努力憋笑,默默点头:可不是吗?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他们差亿点就信了。当然,警员们倒不是针对哪方,只是觉得两边都笑里藏刀,假得可以。


【 黑桃k走到情绪激动的缅甸男子身后,但男子仍然在大声诉说什么,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危险。黑桃k的表情太平淡了,甚至有点漫不经心,不论任何人看见,都会以为他只是随便走来说两句话。

      “你这样下去我们两拨人没法合作,根本没法合作。你就喜欢背后捅刀子,不讲老辈人的义气,你——”

      缅甸男子的训斥一顿。

      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黑桃k站在男子身后,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餐刀,反手一刀深深捅进了他的气管里!

      噗呲——鲜血疯狂喷涌,仿佛水库开闸,压强让它瞬间溅了半桌子。短短两秒安静后,一圈人在尖锐的桌椅摩擦声中踉跄站起,服务员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嘶,看着挺疼的。”宋兰溪淡定评价。


      有些小警员还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心里有些惊恐,用见鬼的眼神看向这位江队麾下的女警。


      苟利重点也偏了:“啧,这血迹喷溅还怪标准的,还有这伤口,拍张照片就可以录入警校教科书了。”


      实习警们更加瑟瑟发抖了——事实证明,对于当警察的,阅历的重要性不容置疑。


       倒是高盼青还有点同情心:“希望服务员没事。”虽然能参与这种场合的服务员估计也不是什么特别纯良无辜的。


【   “咯咯咯……”缅甸男子喉咙中发出倒气声,双眼兀自圆睁。黑桃k一拔刀,他就在扑通声中一头栽倒在了桌面上。

      “有话好好说,别嚷嚷。”黑桃k平静道,当啷一声清响把尚带血肉的餐刀扔了,抽出纸巾擦了擦鲜血淋漓的手。

      屋内鸦雀无声,只听见鲜血从桌沿一滴一滴掉下地,以及四面八方众人强自压抑的喘息。】


      没人对闻劭随手杀人的心狠手辣与嚣张放肆感到惊吓。毕竟先前也不是没见过,而且被他杀死的也是个毒贩,这个身份显然无法赢得怜悯。


【   黑挑k转身走到江停面前,以俯视的角度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才问:“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叫做临阵反水,对吧?”

      江停不吭声,因为被布蒙着眼睛,也看不出是否有任何恐惧的表示。

      黑桃k思忖了会,突然问:“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么笃定自己不会被我弄死,是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没说完就被江停打断了,只见他唇角竟然微微一弯:“你现在把我灭口,不就坐实你逼我诬陷吴吞了么?”】


      众人这回更是感受到了深切的震动,敬佩也悄然转化成了敬仰:江队的底气,从不来源于什么闻劭没有说完的“因为”,而是完全凭借他自己强大的智商,与那无论处在何种境地,都能压倒一切的沉稳缜密。


      吕栋彬与岳广平眼中都有赞叹,对望一笑。


      吕局不动声色地瞅了严峫一眼,暗自希望这小子能争气一点,趁早把江队拐到手,也给建宁增点光。


【  这话简直立于不败之地,黑桃k一时倒怔住了。

      “……你真是……”良久后黑桃k笑起来,摇头感叹:“要是你真心诚意站到我这边,那就真是……”

      江停说:“那就真是你在做梦了。”】


      听江队怼毒贩果然能让人感到舒爽畅快。众人纷纷笑出声来。


      顾棹暗想:闻劭和吴吞,希望或认为江队与自己立场一致的,可不都是在做梦吗?


【   屋内众人渐渐从震愕和惊慌中回过神来,再次响起了极其细微压抑的商量声。方才试图劝阻缅甸男子的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拐杖敲敲地面,发出响亮的:咚!咚!

      待吸引来众人的注意力,他才转向黑桃k,指着江停沉声说:“他这几年来确实已经离集团核心很远了,会产生这种想法不足为奇。但能在恭州内部埋下他这颗钉子是很不容易的,吴吞的事应该只是个误会,就别再计较了吧。”

      阿杰眉间桀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黑桃k“嗯哼?”了一声。

      “我看去年十月的事,既然没造成什么损失,不如就将红心q放回去吧。公安内部的位置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尤其……”

      “是对你们的人很重要吧?”黑桃k回头笑道。

      老人无可奈何,用拐杖指指趴伏在桌面上的尸体,意有所指地道:“我们两拨人之间的合作也很重要,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

      黑桃k似乎陷入了沉吟。

      去年十月之后的这段时间以来,两拨人已经就这件事争议了不下五六次,但没哪次能摸清黑桃k堪称诡谲的态度。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地彼此示意,偷眼斜觑他,直到连阿杰都有点沉不住气起来,才只见黑桃k突然开口说:“行。”】


      “这样看来,现在的黑桃k集团还没有能够完全压倒吴吞的实力,需要通过合作来巩固其在缅甸一片的地位。”余珠分析。


      成天明暗暗点头:黑桃k集团还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变成未来那样的状态,那三年间恭州已失去岳局和江队支持,这客观上对其集团的进一步壮大是有促进作用的。


      也就是说,警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并不算“完全体”的闻劭集团,而吴吞集团江河日下,显然已显出了一些后继无力的疲态,这无疑是件好事。


【   老人皱巴巴的面孔一松。

      “我可以按你们一直要求的那样把他放回去,甚至亲自把他送回恭州。但我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向公安反水,是否为投靠警方而彻底背叛了我们整个集团。所以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必须要让他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老人下意识询问。

      黑桃k向他一笑,但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俯在江停耳边顿了顿。

      “没有那么容易,”他轻轻地道,“你回不去了。”】


      江停凝眸。吴吞闻劭本来就非完全彻底的合作关系。吴吞为了自身利益希望红心q重新回到警队,闻劭同样从自身利益出发,要从中作梗,以打击吴吞势力。当然,或许也不只是因为利益,还有他那反社会人格中某些偏执病态的东西。


      江队的眼神渐渐转冷——只可恨他识人有误,竟生生被名为铆钉的恶咒困住许久,那时倒当真不如直接开枪把人打死了干净利落。


【   江停黑布之下的面孔一动,下一秒只听黑桃k带着笑意问道:

      “你还记得‘铆钉’吗?”

      江停蓦然抬头,犹如听到什么咒语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但黑桃k再也没多说什么,微笑直起身,看着他向阿杰打了个手势,转身离开了房间。】


      铆钉。


      不约而同地,众人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场景:江停身形单薄却笔直挺立着,盯着对面要他开枪的卧底,将枪口转向自己。


      最初看到那个场景的震撼在心里久久不去,那是他们至今都不肯相信江队是吴吞的人的原因;也是他们建立信任的坚实支柱。


      岳广平痛心地皱眉:闻劭虽然被江队摆了一道,但他也没有善罢甘休,先是伪造铆钉死亡,留下了待着江队指纹的枪;后又杀了恭州系统中对集团最大的障碍,也是唯一能证明江队清白的自己,让江队无法回到恭州系统内,接下来就是003设计的车祸……这场吴吞闻劭两大势力与孤身一人的江队的三方博弈,结局虽是江停险而又险地更胜一筹,成功从闻劭手中脱身,但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   那是1月9号,距离1009塑料厂那惊天爆炸过去了整整三个月,没有人知道边境线上的这座小城中发生了怎样生死一线的交锋。

      几个小时后,江停被蒙着眼睛带上了车。第二天他下车时终于睁开眼睛,眼前是恭州与建宁交界处灰白的苍穹,不远处旷野上矗立着一栋破旧宅院——

      “铆钉”正在黑暗处,等待着他的到来。

      所有背叛、阴谋与鲜血,漫天而起的大火,天旋地转的车祸,沉浮诡谲的谋杀……都从江停枪口中射出的那颗子弹开始,然后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迅速归于了漫长的沉睡。

      整整一千多个日夜,没有人以为他还能苏醒。

      直至某天凌晨,建宁市某病房中,江停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严峫,让开别堵着现场,给我俩鞋套——你叫什么名字?”

      “陆成江。”

      “你对这个案子抱着异乎寻常的关注和参与度,为什么?”

      ……

      从江阳县回到建宁的那个深夜,昏暗热闹的夜市排档里,江停在严峫的注视中喝了最后那口啤酒。

      “你可以怀疑其他任何事,但只有这点毋庸置疑……新型毒品的名字叫做‘蓝金’,严峫,这世上最想消灭它的人是我。”】


      好像时光就在眼前迅速淌过。


      严峫有点晃神,片刻后有点感慨的笑笑:这一段文字过去,代表了未来多少事与情。他现在还在等着证据,但想见江停的心情却是越发迫切了。


      或许对未来的严峫来说,最后那段话是完全的讽刺。但听在现在众人耳里,那却更偏近于一种无可置疑的陈述。


      江队看着屏幕上一晃而过的未来种种,神色微动,轻轻呼口气,眼里是一点明亮的笑意。他预想中的种种质疑几乎都不曾到来,似在预示一些美好的期望。







TBC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五十一)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杨媚就像被猛兽盯上了的猎物,  发着抖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黑衣男子一手撑住楼道扶栏,纵身飞跃而下,  老鹰抓小鸡一般摁住她的脖子,  “砰!”狠狠把她掼上了墙!

      “……”杨媚根本来不及呼救, ...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杨媚就像被猛兽盯上了的猎物,  发着抖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黑衣男子一手撑住楼道扶栏,纵身飞跃而下,  老鹰抓小鸡一般摁住她的脖子,  “砰!”狠狠把她掼上了墙!

      “……”杨媚根本来不及呼救,  甚至连发声都没做到。她双手扒着那男子的胳膊,但根本就是徒劳,  只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被贴着墙一寸寸拎起来,甚至脚尖几乎离地,  全身重量都挂在了掐住自己咽喉的那只凶狠的手上。

      可怕的窒息几秒钟内就让她满脸血红,  由红转青,  由青变紫。

      江哥……她模糊不清地想。

      对不起,  我可能……可能就要……】


      杨媚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对不起他,这可真是……江停用力闭了闭眼睛。严峫分明看到,那纤长黑睫微微颤抖。


      严峫将手悄然覆上江停手背,聊做安抚。


       杨媚大概也没有料到自己要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一时间表情空白,浑然不知该要做什么反应。第一念头也只是对不起江哥,不能继续帮他,还又要让他见到线人的死亡。


      “江哥,我……”杨媚嚅嗫着。江停尽力克制住一切情绪:“我和严峫应该很快能赶到的,别怕。还有,你没必要跟我道歉。”


      宋兰溪一直挺感激这个三年后陪在江队身边的姑娘——这份情谊实在挺重,这时不由伸手搂住了她和一旁满心担忧的韩小梅。


      “别怕,”宋兰溪轻声说,“会没事的。”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未来的江队会受到多大的打击,也同样不愿意看到又一个线人在斗争中失去生命。安慰的语言此刻难免有些苍白,但宋兰溪不能不说,也的确是这么期望的。


       众人紧张地注视着屏幕,希望严副和江队能快点赶到。


【   这最后一点思维渐渐趋于模糊,就在她完全陷入深渊之前,突然——

      “什么人?!”

      男子猛然回头,但已经太迟了。他的脖颈被一条肌肉紧绷的手肘从后一勒,那简直就是足以将喉骨绞断的可怕力道,  巨力甚至令他和来人都重重翻倒在地!

      “咳咳咳咳咳咳!!……”

      杨媚跪倒在地疯狂呛咳,  新鲜空气从受伤的喉骨中大股大股涌进气管,直咳得她差点把肺都喷出来。足足咳了一分多钟她才挣扎着抬起头,两手胡乱抹掉满脸呛咳出的眼泪,  抬头一看,  嘶声惊道:“严峫!”】


       众人如释重负,面露喜色,为严峫欢呼起来。


       杨媚心情复杂地对严峫说:“真是多谢严副了。”


       “不客气”严峫回以彬彬有礼的笑容。他瞥见江停极轻的松了口气,于是笑着凑到人身边:“你看江队,这不是有我呢?”


       江停迎上严峫的眼睛,严峫瞧见了那明亮黑眸中欣悦的笑意。


【   负一层。

      齐思浩被刚才那揍他的黑衣男子推着,跌跌撞撞经过一道走廊,  眼前霍然开朗——是夜总会的地下酒窖。成排的木桶和酒架靠墙摆放,中间有块空地,空地上端端正正放着一把椅子。

      “你……”齐思浩似乎认出了椅子上坐着抽烟的那个年轻人是谁,止不住颤栗起来:“你是……”

      阿杰右脚横着架在左膝盖上,在香烟袅袅中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谁?”

      虽然不知道,但见过,甚至抓过。

      齐思浩抖得更加厉害了,甚至连肉眼都能清清楚楚看见裤管下小腿战栗的频率——那是当年他还在缉毒支队,在那个流星般耀眼夺目、神话般年轻有为的江停手下,当个领死工资跑腿小碎催的时候;在一次奔赴码头的缉毒行动中,前方特警持枪包围了一辆高度可疑的防弹豪车,然后从车后座上抓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你们抓过他?”严峫挑眉。“对。”江停面色冷若冰霜。


       恭州警员们彼此对视一眼,脸色都算不上好看,明显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严峫了然。


      ——以江停的性格,必然是证据齐全地移交检察院,但即使这样,这个金杰最后怕也是无罪释放了。恭州副本水深,怕是检察院和法院都脱不了干系。


      成天明惯会调节心情:“你们看,‘流星般耀眼夺目,神话般年轻有为的江队’和‘跑腿小碎催’齐支队长,这就是对比鲜明。”顾棹补充道:“纠正一下,是根本比不了。”


      众人深感认同。江停无奈地看了队友们一眼。


      白灼晔接话嘲讽:“他这可不就是不满足于跑腿领死工资吗?然后就干脆自寻死路了。”


【   当时他还更年轻,也更嚣张,面对十多个黑洞洞的冲锋枪口,笑着迎风举手站在那里,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现场的每一名特警,似乎要将他们的脸都记在脑海里似的。特警大队长被他阴瘆瘆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通过步话机向指挥车汇报抓住嫌犯一名,当时齐思浩清清楚楚地听见步话机那头传来江停冷酷的声音:

      “怎么没击毙?”

      “什么?”特警大队长以为他没听清楚,加重语气重复:“报告指挥车,嫌犯一名已经投降,是已经投降!请指示。”

      频道内沉默良久,才听江停说:“那铐回来吧。”】


      “早知道当时就该直接毙了的。”宋兰溪眸光泛着冷意,白灼晔等也点头,神色都带着点与江队有几分相似的冰寒。


【   行动结束后,那个年轻人被反铐着押上警车,突然一扭头,阴鹫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了江停。这种眼神让所有看见的人都倍感不适,特警刚要呵斥,却只听他突然开了口:“听说你想击毙我?”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从那么多警察当中一眼认出总指挥官的,或者也可能是因为江停一身深蓝制服,肩上警衔最高的缘故。

      江停那张常年不见一丝表情的脸转过来,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他,跟打量一个窃贼、强盗或嫖客没什么两样。在这种堪称居高临下的注视中,年轻人突然有点扭曲地笑起来,伸头对着江停耳边说了一句话。

      当时齐思浩站得比较远,听不见说的是什么,单从口型看应该是一句脏话,但周围特警反应比较大,几个人同时厉声呵斥着把他拉了回去。】


      严峫瞬间皱眉:“他说了什么?”


      “挑衅而已,”江停语气平淡,“对于这种类型的废话,我一向没有记忆的兴趣。”


      白灼晔当时在江队身边,对金杰的记忆也比较深刻,此刻想着当时听到的那句话,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他也是个惯会自我调节的,想着某个很爽的场面,片刻后就笑开了:“看着吧,金杰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恭州警员们都想起了某个画面,笑着很有深意地对视一眼。


【   江停倒挺平淡的,活动了下手腕,问:“你再说一遍?”

      年轻人还是那样笑着,放慢语速缓缓重复,话音未落便“啪!”一声亮响,半边身体被江停一巴掌打偏了过去!】


      江队竟然就这么直接打了上去!


      建宁众人对办案状态的江队并不很了解,此刻都瞪大了眼,完全被江停身上压迫感十足的气场震慑住了。


【   江停手劲肯定不是开玩笑的,年轻人抽着气站起来的时候,嘴角已经明显溢出了血。

      “再说一遍,”江停清晰地道。

      齐思浩确定这个年轻人有病,他像是突然被激发了某种极大的兴趣似的,竟然又把那句脏话骂了一遍。

      啪!!

      耳光声响亮无比,甚至老远都有人受惊望来。】


       建宁众人被这第二声清脆响亮的巴掌激回了神,心中一股畅快油然而生。


【   江停道:“再说一遍。”

      “……”年轻人喘息着,再次直起身。

      这次他齿缝里都洇出了血,令森白的牙齿更加可怖,竟有一丝噬血吃肉般的错觉。那吊诡的景象令周遭特警都有些发寒,有人刚要上前阻止,就只见他俯在江停耳边,沾血的牙轻轻开合,语气竟然堪称温柔:“干嘛这么狠呢?你明明知道我会被释放的,未来日子还长,是不是?”

      江停说:“是啊。”

      然后他就这么八风不动地,甩手重重一耳光,把年轻人打得一头砸上了警车门!

      “下次在现场看到他,不用警告,不等反抗,就地击毙。”江停从车里抽出张消毒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说:“责任算我的。”】


      屏幕里的江队强悍又霸气,整个人的气场都是凛然且居高临下的,完全盖过了森然的金杰,慑人到让众人不由自主地屏起呼吸。这连续三次响亮的耳光声听得人非常痛快,擦手的动作更是道尽了轻蔑——金杰的脸可不配弄脏我们江队的手指,恭州众人想。


      众人看得直呼太爽,到底是江队。马翔赞叹:“漂亮!”


     “真是太辣了。”严峫看着慢条斯理擦手的江停暗想,一时喉咙都有些紧,赶忙拿了瓶冰水给自己降降温。以后在车上多备两包消毒纸巾吧,严峫决定。


      “活该!”顾棹皱着眉。“我当时真应该上去再给他几拳。”成天明低声接话。


      岳广平看着周身都散发出锋利锐意的支队长,眼底浮现出一点慈祥笑意。


【   他转身走向远处,而年轻人被特警七手八脚押着,粗暴地推进了警车。

      ——你明明知道我会被释放的。

      当时齐思浩像现场所有人一样以为这不过是可笑的狂妄,然而没过多久,他在整理案卷的时候发现,这个人竟然真的因为证据不足而取保候审,随即无法定罪而被释放了。

      当得知这一点时,齐思浩在办公室里呆愣了许久,错愕、诧异、难以置信等情绪都消退之后,一幅印象深刻的画面伴随着畏惧,从他心底缓缓浮现了出来——

      那是当天押送嫌疑人的警车开走时,那个年轻人透过车后窗玻璃,死死盯着背对他的江支队长。警车越开越远,他那毒蛇吐信般的注视却仿佛还停留在原地,仿佛预兆着未来某种不幸,令所有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不寒而栗。

      ——你明明知道我会被释放的。

      然后他就被释放了,此刻悠闲地抽着烟,出现在齐思浩面前。】


      气氛一时沉重。


      岳广平沉声说:“需要清洗的不止我们自己系统内部,到时候领头的一倒,这群内鬼蛀虫就都成了一盘散沙,总有我们彻底清查的时候。”


      “是!”缉毒二支队的队员们齐声应答。


【   阿杰弹了弹烟灰,语调平静略沙,却让齐思浩就像通电般再次颤栗起来:“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不,不……不……”

      “冷静点,站直了,好歹你也是个支队长呢。”

      “不知道,都是他们主使的,真的都是他们。”齐思浩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不断重复:“我只是签个字而已,是我一时糊涂,都是我一时糊涂,我可以把钱都拿回来还给你们——”

      “钱,”阿杰笑道,“钱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齐思浩茫然无措,要不是被杀手挟持站着,估计下一刻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恭州警员们已毫不意外齐思浩会是这种表现,甚至连失望愤怒都欠奉。


      “我回去以后就拟个调令吧。”江停语气随意极了。他本来觉得齐思浩无非是个贪生怕死的,干缉毒也不过是为了领工资,齐思浩之流江队不会重用,但也不会完全不允许其存在,毕竟有这种人是很正常的。


       可惜齐思浩踏错了路。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实质上的犯罪行为,但很明显他心里没有作为缉毒警的红线。而且现在恭州的警员们已经对这位“队友”存了芥蒂,继续留他在队里也难免会影响工作。所以江队是必然不能留这个人在队里了。


      顾棹几个听着都觉得高兴。


【   “你本来可以想要多少钱就能有多少钱——如果你没卖过这个东西的话。”

      阿杰抬手从裤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随手向前扔去。照片打着旋落在地上,齐思浩条件反射低头一看,只见图上赫然是一包幽蓝色粉末,被透明密封袋包着,右下角泛黄的标签上用褪了色的钢笔字写着:c组九箱7704。

      这是什么?

      确实像齐思浩说的那样,他只负责签字,实际操作的开箱拿东西、传递出去、发展下线、卖到各个渠道……这些都跟他无关,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知道这是什么吗?”阿杰徐徐吐出一口烟雾,眼底浮现出揶揄:“这可能是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可能是你的催命符。”】


      话语间威胁拉拢的意图易于言表。


      众人皆是一脸冷漠不屑。


【   就在这时,酒窖深处传来暗门开合的声响,随即先前那个领班妈妈桑急匆匆奔了过来:“杰哥!”

      阿杰一抬头,领班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齐思浩正处在极度惶恐中,也没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但紧接着就看见阿杰的脸色微微发生了变化:“什么?”

      领班惊惧地点了点头。

      “……这命真是硬。”阿杰轻轻说了句,也不知道是在说谁,随即起身大步向出口走去,经过齐思浩身边时吩咐:“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杀手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金杰这八成是知道严副他们来了。


      “别怕,”严峫笑容变得十分锋利,眼中散发戾气寒芒,“就是多了点麻烦而已,正好把这毒贩给抓了。”


【   消防通道。

      “咯咯咯……”

      黑衣男子平躺在地,拼死抓着严峫的手臂,活生生将十指掐进了肌肉里。几道血痕顺着严峫虬结的手肘缓缓流淌下来,顺着小臂汇聚在筋骨暴突的手腕上。

      但这点痛苦没让严峫的表情变化半分,他单膝半跪在地上,眼睁睁盯着黑衣男子的脸由紫变黑,却连一丝示警或呼救都发不出来,身体就像脱水的鱼一般猛烈弹了几下,旋即猛地一软,再也没动静了。

      狭窄的楼道间里,空气僵硬得仿佛冻结,杨媚死死堵着自己的嘴。

      “呼……呼……”直到确认杀手已然气绝,严峫才缓缓松开黑衣男子颈间的手,喘息着站起身。】


      “看,正好挨个解决。”严峫哂笑。


      “嗯。”江停听着,竟就真的点了点头,语气十分随意的,却又透着极度的冷。


     两人对视片刻,眼里带了点如出一辙的锋芒。


【   “严,严严严峫,你你你……”

      严峫一个凌厉的噤声手势,制止了杨媚颤不成句的叫喊,旋即向楼上一指:“快走。”

      “那,那你怎么办?江哥,江哥他……”

      “快走!”严峫几乎是低声呵斥了,粗鲁地拽着胳膊把她拉起来,推搡她身不由己地往楼梯上走了好几步:“别啰嗦了,出去开车后门等着,十分钟之内我们没出来你就别管了,自己走吧!”

      杨媚几乎要冲口说出不行,但紧接着,她的视线越过严峫,定在了不远处的某个景象上,牙关止不住地打起战来。

      “——走什么?”

      一个阴狠的声音响起来,竟然是笑着的,就像饥饿的凶兽终于嗅到了手无寸铁的人类的气味:

      “我看不用走了,都留下来吧。”

      严峫猝然转身。

      楼道尽头出现了一道劲瘦剽悍的身影,紧接着那身影回过头来,露出了阿杰冰冷桀骜的脸。那瞬间严峫肩颈肌肉明显绷紧了,两人目光隔空相撞,阿杰一字一字慢慢笑道:“我说过,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杨媚的嘴唇因为恐惧而剧烈发抖,犹如救命稻草般紧抓着满是灰尘的墙壁,才不至于双膝一软跪倒下去。

      就在这一刻,她听见严峫缓缓一笑:“好啊。”

      然后只见严峫骤然发力飞扑,凌空抄住了先前黑衣男子丢下的短刀——

      而同时阿杰也动了,弓腰从小腿上拔出匕首,闪电般冲向了严峫!】


      许是被江队和严副的反应鼓舞了,马翔最先脱口而出:“是谁的死期还不一定呢!”


       宋兰溪笑着对明显有些放心不下的杨媚说:“别担心,我们有警徽护体,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毒贩最终必定只能拜倒在警徽光芒之下啊。”


【   负一层酒窖。

      大门阻挡了外面的一切声音,酒窖里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齐思浩站不稳,背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简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杀手从裤兜里摸出烟来抽,点火时放开了他,他立刻踉跄两下差点摔倒。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杀手鼻腔中发出半声嗤笑,“你要是老老实实当个条子,这事儿也摊不上你,都是自找的。”

      齐思浩呐呐应声。

      “你之前在谁手下做事来着,缉毒二支队?”

      江停当支队长的时候作风非常硬朗,像齐思浩这样的性格,是不可能在他手下得到重用的,因此那段唯唯诺诺的历史后来一直被齐思浩引以为耻,从不多提。】


      “可别吧,缉毒二支队有这么个队员才是耻辱呢。真够看得起自己的。”成天明温和的笑容不见了,冷声讽刺,“齐思浩先生哪里配在我们江队手下做事?”


       二支队队员们一致认为这句话说进了自己心坎里。


      白灼晔补刀:“成哥,既然齐思浩这么认为也正好啊,反正他很快就要不是我们队员了。”


      江停看着这群一改平日风格出言嘲讽的队友们,好笑地轻一摇头。


      岳广平面露欣慰——恭州缉毒口有二支队这样的队伍实在太难得了,也真是多亏了江队。


【   他应付着小心嗯嗯了两声,只听那杀手又随口道:“姓江的是你们支队长吧?这个人倒挺难缠。”

      齐思浩刚下意识“唔”了声,突然又感觉不对,难缠?

      什么难缠?

      江停不是死得很利落吗?

      “不过后来据说还是死了,”杀手哼笑一声:“跟我们老板作对,就是这么个下场。”

      齐思浩内心惊疑不定,不知道杀手是纯粹威胁还是在暗示什么,难道他跟这帮毒贩作对,现在也要落得跟江停一样的下场?

      他们是不是想在这里杀他?!

      杀手没注意到齐思浩惨白的脸色,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满怀恶意地掀起嘴角:“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来,说的就是你们江支队长,偏偏你这个不走运的还曾经是他的人……”】


      “还‘作对’,这群毒贩可真是够看得起自己的。我们只是作为警察抓捕犯罪嫌疑人,天经地义,”顾棹忍不住跟着开怼,“死在警察或行刑法警的枪下才是你们毒犯最终的归宿。”


      “这位齐队也确实是挺自信的,”建宁的警员们也加入了嘲讽的行列,马翔首当其冲,“他是怎么有脸把自己跟江队放在一块儿类比的?”


      江队的态度倒是一直挺平淡的——反正只是个小警员而已,调走了以后就与二支队再无任何关系了。


【   “我不是!我不是!”齐思浩尖利地失声喊了起来:“我跟那姓江的根本不是一路人,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杀了我事情就没那么好收拾了!”】


      一个在面对专业杀手时,为了保护实习警将她锁在车内;另一个被恐吓两句就已经软了膝盖。


       “这可不就不是一路人吗?”严峫嗤笑,说出了众人的心声。随即严峫看向江停,冲江美人眨了眨眼。


      江停眉梢微挑。


【   杀手嘲道:“你?你算什么东西,真要弄死你还不跟蚂蚁似的。连那姓江的当年都不行了,你知道他最后都——”

      噗。

      其实只是很小的声音,但杀手的动作突然停滞住了,身体向前晃了晃,烟头从指间滑落在地。

      齐思浩恐惧地睁大了眼,瞳孔中清晰映出了杀手生前的最后一幕景象——他似乎想回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杀了自己,但力气已经不够支撑这最后的动作了。他左胸心脏位置汩汩冒血,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半回头的姿势,轰隆!颓然倒地,溅出了满地尘烟。

       “谁……是谁,”齐思浩神经质地向后退了半步:“快出来……啊啊啊鬼啊!!”

     尸体倒地后露出了他背后的景象,成排酒架中,江停垂下手中的枪,顺手把套在枪口上作消音用的矿泉水瓶扔了,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金属弹壳。】


      江停轻轻挑眉——在齐思浩以为自己要被杀了的时候出手,自己到得可真是时候。


      众人看着江队从容淡然,如入无人之境的姿态,以及昏暗环境里用矿泉水瓶作消音器随手一击毙命的枪法,眼中的星星几乎要化成实体。


      这杀手话没说完,自己倒先不行了,也可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祸从口出纯属活该。宋兰溪瞧着杀手死前最后一句话,暗想。


【  “你,江,江队……”齐思浩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扑通一下软倒,乱滚带爬向后:“你你你到底是鬼还是——还是——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

      “我跟你确实不是一路人,”江停平淡道。

      他的语调仍然像当年一样带着无可置疑的冰冷和强硬,随即走上前,单膝半跪在尚自冒血的尸体边,吩咐道:“不想死就闭嘴。”

      齐思浩急促喘息,仿佛真的活生生陷入了惊悚的噩梦里。他看见江停从外套下拔出折叠刀,咔擦弹出刀刃,对着尸体左胸弹孔“噗呲”就刺了进去,然后掏挖几下,叮当一声清响,从肋骨间撬出了沾满血肉的弹头。

      江停从地上捡起弹头,示意梦游般的齐思浩:“跟上来。”】


      同为支队长,一个沉稳利落,另一个……怂得一言难尽。


      ——这就是齐思浩和他口口声声称不是一路人的江停之间的差距。


      “上一秒嘴里还不是一路人,下一秒就被江队救了,啧啧,不知齐队作何感想。”苟利感叹。


【  同一时刻,  消防楼道。

      叮!

      金属刀刃两相撞击,亮响震耳欲聋,紧贴着严峫的脸一划而过。阿杰手持匕首步步紧逼,  严峫闪电般偏头、后退,  顷刻间脊背已贴上了楼道石灰墙。

      唰——横刀劈开空气,  距离脖颈动脉不过分毫之距,霎时严峫都感觉到了刺痛的寒风划过皮肤,  本能地抬手阻挡。

      其实他刚做出这个动作就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向把手往回缩。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况中,  像阿杰这种等级的杀手,  是不可能错失对手的任何一丝破绽的,  当即刀锋就重重剁进了严峫手腕!

      杨媚失声惊叫:“严峫!”】


       众人登时担忧的说不出话来。


      江停眉峰猝然一拧——在格斗过程中要是手腕这类关节受到了严重伤害,其后果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紧接着,江停目光定在了严峫手腕处,突然瞧见了什么。他微微眯了眯眸子。


【  “……!!”

      严峫全身一震,  但剧痛并没有如期到来,一只被匕首砍断的精钢腕表啪嗒掉在了地上。

      “……操,”阿杰活动了下肩膀肌肉,盯着那只表笑道:“我果然最烦跟我爱好相似的人。”

      严峫反手一撑墙,箭步向前,  怒道:“老子是他家的全球顶级vip,  你算个鸟!”】


      众人:“……”总之手没事就好。还别说,在这个时候听见严哥炫富还挺解气的,建宁小弟们暗想。


      魏尧舒了口气,嘟囔:“也就是你这小兔崽子运气好。”


      江停眼底笑意转瞬即逝。严峫啧声,摸了摸手腕间的表带,表情很有几分自得。


【   先前从黑衣男尸体边捡起的那把短刀自下而上横剁阿杰手腕,大概因为角度太刁钻的原因,阿杰这下没躲过去,  锋利至极的刀刃当场划破小臂,  飞出一泼血星。

      阿杰嘶地吸了口气,随即被严峫当胸一脚,  横飞出去,轰然砸上对面墙壁!

      阿杰体重好说七八十公斤,当场把墙灰碎石撞得簌簌而下,大片灰尘到处都是,令人睁不开眼睛。但这种生死格斗最怕有半点迟疑,严峫连丝毫停顿都没有,纵身直扑摁倒阿杰,同时短刀扬手上抛,旋转的刀柄被啪一声稳稳接住,刀尖直向阿杰瞳孔刺下。

      ——只要零点零一秒的时间,这把刀就能穿透阿杰的眼珠,贯穿颅脑,把他的整个头活生生钉在水泥地上。

      但就在这一瞬,阿杰就着这个仰躺在地的姿势抓住严峫手臂,双手同时反向一推。几乎将手肘活活扭错位的剧痛让严峫失手,短刀飞了出去,打着旋掉在了两米开外——

      当啷!

      仿佛裁判的发令枪,严峫和阿杰贴地扑向短刀,阿杰一手把刀身打飞出去,从栏杆缝隙中掉进了下一层楼道!

      “这才对么,”阿杰冷冷道,“打架就打架,动刀动枪的多伤感情。”】


      “嘁,”严峫很有些遗憾,“谁要跟死刑犯讲感情?”


      江停瞥他一眼。


      严峫笑道:“江队,等着看我把这死刑犯痛扁一顿吧。”


      “我很期待。”江停扬眉。


      严峫笑得更开心了。虚空中似乎有只狼狗的尾巴在疯狂摇动。


【   短刀在楼下台阶上滚动落地的声响传来,严峫心内暗骂一声,就地摁住阿杰挥拳就揍。

      都是格斗的行家里手,都知道在这种时候,谁先从地上站起来谁就赢了。他们就像两头凶狠的野兽,彼此用尽一切手段捣对方的眼珠、掐住对方的咽喉,翻滚着从楼道掉下去,加起来超过三百斤的重量和惯性哗然撞碎了消防栓玻璃门。

      崩裂的玻璃犹如漫天撒花,撒了满身满地,地上扭打翻滚的两人霎时被割得全身血口。严峫一手撑在满地锋利的玻璃碎片中,挥拳打得阿杰眼前发黑,紧接着半跪起身,夺过消防斧,照头就砍了下去。

     “xx!”  阿杰爆出了一句缅甸大骂,仓促就地打滚,锋利的消防斧紧贴他头顶,削断几根头发后砰地砍进了砖墙!

      碎石尘土哗哗泼下,严峫冷冷道:“早说了谁跟死刑犯有感情?”】


      众人开始欢呼,并用激动的语言表达了对严副帅气行为的赞美。


【   阿杰单膝跪地,满头满脸血泥,原本就戾气十足的五官看上去更加凶狠。他抬手毫不在意地擦掉耳孔中被严峫重拳打出的血,一字字缓缓地嘶声道:“你完了……”

      空气刹那凝固,随即只见阿杰伸手抓住灭火器,硬生生从墙上拽了下来。严峫见势不对,箭步上前,但就在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眨眼之间,阿杰呼地抡起灭火器,咣当——

      沉重的铁制灭火器足有八公斤往上,狠狠当头砸下,立时将严峫打得口鼻喷血!】


      势均力敌的格斗场面总是瞬息万变的,一个破绽就会导致局势的转换。这一下光是看着就疼,众人骤然盯紧了屏幕。


      江停神色一点点变冷。他原本就对金杰这群毒贩非常厌恶,此刻更是有种想亲自动手的冲动。


      严副看看江队,果断地决定充一回大尾巴狼:“没事的,被砸了一下而已,我肯定要揍回来,揍得毒贩头子都认不出这条狗。”


【   “——啊!”

      杨媚不由自主发出压抑的惊呼,连忙用拳头紧紧塞住自己的嘴,突然瞥见不远处闪过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是那个妈妈桑!

      她趁没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偷偷从负一层仓库大门中遛了出来,轻手轻脚地顺着楼道往正一层爬,似乎要跑出去叫人。】


      现在这里只有严副和杨媚,要是真让那老鸨叫来更多人就糟糕了,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   杨媚知道这个夜总会跟阿杰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要是让她跑出去了,指不定会通风报信叫来多少马仔,立刻想也不想,尖叫道:“站住!”

      妈妈桑一愣看见杨媚,当即叫骂:“小婊子给我闭嘴!”紧接着手脚并用往上跑。

      “你这婊子叫谁呢?!”杨媚大怒,踩着满地碎石蹬蹬蹬飞奔上去。她之前已经把高跟鞋脱下来扔了,这时候光脚跑得飞快,夜店领班躲闪不及,被杨媚尖尖的指甲一把薅住了头发,当即痛叫:“你这个贱货,快给我放手!”

      两个女人滚倒在楼梯台阶上,你撕我裙子,我拽你头发,扭打中眼线口红糊了满脸,项链手串叮叮当当滚得满地都是。这俩打起来的激烈程度也许不如男人,但残忍性是丝毫不差的,杨媚拿出了从小不好好学习当太妹的全部撕架技能,拼着对手用指甲死命掐自己的胸也不管,抓着妈妈桑的短裙就三两下撕开,又抓起敌人的高跟鞋,“啪!啪!”用力照脸抽,没几下就把妈妈桑打得不住哀嚎。

      “反了天了你还!”杨媚到底年轻力壮,把被夜店领班扯得皱巴巴的裙子一撩,雪白大腿往敌人腰上一跨再狠命一坐,披头散发彪悍无比,抬手就是狠狠两巴掌:“想跑去搬救兵?嗯?谁他妈是贱货?”

      “救命!救命!”妈妈桑扯着嗓子尖叫:“快来人!来人啊!”

      “给老娘闭嘴!”杨媚柳眉倒竖,左右开弓噼里啪啦连打了七八个巴掌,怒吼:“叫你掐我胸!叫你撕我衣服!!撕坏了你赔得起吗?穷逼!!”】


      或许是很少见识这样激烈的女性打架场面,众人一时目瞪口呆。怎么说呢,没有技巧,但确实……非常精彩。杨老板还真是完全豁出去了。


      于是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微弱的声音:“这可真是……不让须眉。”“太狠了,真是看着听着就疼。”


      杨媚尴尬地捂住通红的脸,为自己在江哥面前彻底失去形象而悲伤。


      “嚯!”严峫似乎很有些发表点议论的想法,可惜被江停轻飘飘一个“差不多得了”的眼神镇压住了,虽然江队本人也有些哭笑不得。


      宋兰溪也知道杨媚尴尬,于是一边走回座位,一边笑着打趣顾棹:“老顾你看,这说不定就是你女朋友还没有展现在你面前的某一面哦。”


      顾棹幻想了一下,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跟着玩笑:“没关系,只要她不是这样揍我,我都可以接受。要她真想这么揍我,那也没办法呀,还能离咋的?”


      “啧,我为什么要招惹你来秀恩爱?”宋兰溪继续玩笑。


【  ——砰!

      楼道回声将枪响几倍放大,杨媚惊得乍跳,猛地回头。

      一道她十分熟悉的侧影站在负一层中间那个楼道口,右手持枪,居高临下对着阿杰——是江停!

      “不准动,”他一字字清晰道,“举起手来。”

      仿佛快进的电影突然被按下暂停,阿杰举到半空的灭火器停顿住了,森森盯着严峫。

      他们两人脸上、双臂、前胸后背都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割出了无数血痕,严峫额头上的鲜血顺着鼻梁流到嘴边,阿杰两鬓血迹也源源不断地顺着脖颈淌进了衣领里,就像两头狰狞对峙的野兽,毫不相让盯着彼此。

      许久,阿杰冷笑一声,“哐当!”扔了灭火器,缓缓直起身举起了双手。

      江停说:“过来。”

      杨媚紧张地望着这一幕,连继续厮打妈妈桑都忘了。严峫握着消防斧的手紧了紧,低低吐出两个字:“小心!”

      江停说:“我知道。”】


      幸好江队及时到了。众人不由庆幸。虽然严副和金杰基本势均力敌,但这毕竟是毒贩的地盘,拖得越久对严副他们越不利。


      这个场景对江停基本是意料之中——可能杨媚还更让他意外一点。见未来的自己终于到了,他的目光便不再完全注视屏幕,随手拿起茶水抿了一口。


      严峫倒是紧紧盯着屏幕,尤其注意江停的安全。


【   阿杰倒好像置若罔闻似的,从江停出现那一刻就眼错不眨盯着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就这么举着手,一步步缓缓登上楼梯台阶,像是挺悠闲似的,开口问:“你是跟着姓齐那软蛋过来的,对吧?”

      江停枪口遥遥指着他的头,没有回答。

      “早在五月初你就发现那包蓝金的存在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追齐思浩这条线?”阿杰目光上下逡巡一圈,舔了舔嘴唇,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让我猜猜——因为健康支撑不住?”

      “……”

      “你的身体恢复状况,连单独一人追到恭州都做不到对吧。所以就算知道齐思浩这边有突破口,也只能耐着性子养精蓄锐,直到——”

      阿杰倏然住口,阴冷的眼珠死死盯着江停,露出了一个不无恶意的笑容。

      他说得其实没错,胡伟胜制毒案中江停再次陷入危险的深度昏迷,醒来后整整一个夏天没恢复状态,晚上睡眠多梦、易惊醒,白天又经常十分困倦,即便在最热的时候体温都明显偏低,连稍微走长路都承受不了。】


       众人且惊且痛,唯有沉默——他们在屏幕外,能看到的无非只是三年后陆成江惯常苍白的面容,他们哪里能想到,在江停那时刻沉稳缜密的状态下,竟还有这样的痛苦。


      知道江队噩梦里必定出现过自己的身影,恭州警员们呼吸一窒,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严峫心疼得无以复加。似乎他们冥冥早就有某种感觉,只是当这种猜测被文字直白的肯定时,他们还是难以平静。


      江停轻轻叹息,一言不发。


【   这种病态的虚弱,对江停这样习惯处于掌控地位的性格来说应该是极其难以忍受的,然而他却没有被这挑衅所激怒,甚至连丝毫搭理的意思都没有:

      “站住。”

      阿杰依言停下,站定在了离江停还有三级台阶的地方。】


      江停要真是能被金杰的话激怒,那才是咄咄怪事。那样虚弱的感觉是很不好受,但江停一定不会让它成为别人可以攻击的,自己的弱点,更不可能被任意形式的挑衅轻易勾动情绪。


      严峫对此心知肚明,只专注地用眼神描摹着江停。


【   “有件事我上次没机会问你。”江停稍微抬起枪口,指着阿杰眉心,按在扳机上的食指就像他的声线一般稳定:“胡伟胜一案中,警方发现被害人冯宇光服了假的蓝金,即大量东莨菪碱及mdma的混合物,该配方在现有的毒品市场上从未被发现过,也就是说,假蓝金是丁家旺私下胡乱混合出来的东西。几天后你杀死了被步薇雇佣来杀我的范正元,为了引走警方的视线,你自制出一颗由东莨菪碱和mdma配方组成的毒品药片,并放在了尸体口袋里,以此误导警方范正元的死跟胡伟胜制毒团伙有关。”

      阿杰戏谑地看着他的脸:“我以为你想问到底是谁想杀那姓严的……”

      “你怎么知道冯宇光体内的毒品成分是东莨菪碱?”

      阿杰微愣。

      杨媚不明所以,然而不远处的严峫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建宁市局内有人把尸检报告透露给黑桃k了,”江停直直盯着阿杰的瞳孔,问:“那个内鬼是谁?”

      空气比刚才的生死一瞬还要紧绷,看不见的弓弦在每个人耳膜深处越来越紧,发出濒临崩断的尖鸣。

      “……”】


      众人瞬间睁大了眼睛——他们已经知道有内鬼存在,却忽略了东莨菪碱这个佐证!


      真是幸好有江队。


       吕栋彬想起最先向马翔提出内鬼存在的也是江停,再看看自己这边的同龄青年们,心中越发希望江队能常来建宁。


【  阿杰突然咧嘴一笑:“想知道?”

      那笑容在他满是鲜血的脸上显得有些冷酷,但他开口却是很柔和的:“要不你靠近点,我就告诉你?”

      江停枪口一抬,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所有人头顶上——扑通!

      杨媚失声:“是谁?”

      江停眼角余光一瞥,只见他们上方的正一层楼道中,赫然只见人影一闪,是个穿黑衣的男子,转身就扑向楼道通往大厅的消防门。

      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连眨眼都来不及的千分之一秒里,阿杰和严峫同时有动作了——

      阿杰闪电前扑,一掌抓住江停右手腕。江停反应也快,在被制住的同时扣下扳机,砰!枪声响起,灯管爆裂!

      严峫飞身上前:“小心!”

      到底是专业的精英杀手,阿杰没有丁点迟疑,那贴着耳朵飞过去的子弹对他全无影响,掐着江停腕骨反拧、夺枪、就势把江停往自己身前一拉,整套动作连半秒都不到,枪口往江停太阳穴上一顶,厉声喝道:“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严峫脚步瞬间凝固在了楼梯台阶正中。

      杨媚破了音:“不!江哥!”】


      严峫和江停的反应其实已经很快了,可是他们势单力薄地进贼窝,突发情况对他们来说自然要麻烦许多。众人紧张地盯着屏幕。


      杨媚身体前倾,神情比刚才看到自己被人掐着脖子还着急。


      严峫眸光闪动,紧紧盯着抵在江停太阳穴上的手。


      江停却只是微皱了皱眉,似乎对没能从金杰嘴里直接问出内鬼有些不耐,并分神安慰两句紧张的严峫队友们和杨媚:“冷静点,他暂时不会杀我”——虽然其中深意让他感到有点难堪。


【   阿杰呼了口血气笑起来,贴在江停耳边,说:“你猜我敢不敢先打腿再打手……”

      江停说:“哦,那你猜我敢不敢先打头?”

      阿杰来不及反应,只见江停两手指关节往他手肘处一撞,顿时半边手臂酸软,险些扣下了扳机!

      “x你妈——”

      阿杰大脑空白,胸腔发麻,满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紧接着枪脱手而出,他条件反射去捞,江停的动作却更快,半空中食指准确插进扳机孔,啪地抓住枪柄,转身毫不犹豫地——从挣脱挟持到扳机枪响,连环变故不超过一秒,阿杰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杨媚呆滞地张着嘴,倒被她拦腰坐在地上的那个妈妈桑适时爆发出了骇人的惨叫:“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反转太快,众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全都震在原地。


      “江队你先前还说我追跟踪者是冒险,看看你这个示范,嗯?”严峫似笑非笑,眼神却有些危险——金杰但凡没有反应过来扣下了扳机,江停就必然会受很严重的伤了。


      江停尽量和缓了语气:“但是严峫,这已经可以算是对我们最有利的破局方法了。”


      “我知道,但……”严峫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倒真有点刚谈恋爱的大小伙子气质。


      众人这会儿终于回了神,见江停从头到尾无比镇定地搏命破局,黑暗中夺枪扣扳机的动作如此利落,而且精准的命中了金杰,不由冒着崇拜的星星眼欢呼庆祝。


【   江停面色如冰,咔擦上膛,似乎还要再补一枪。但千钧一发之际,上方一楼的消防门被再度撞开了,无数道脚步纷沓而至,为首赫然是刚才那个通风报信的马仔:“站住!”

      “站住不准动!”

      严峫抬头一望,起码七八个人冲了下来!

      此刻事不宜迟,连补枪的时间都没有了。严峫冲上去一把搂住江停、就地打滚,钢弹在水泥地上打出了利箭般的尘烟,他们已顺势滚进了负一层的消防门。

      “杨媚!”江停吼道。

      “放手你个贱人!!”杨媚手脚并用,把抓着她的妈妈桑撕扯开,急急忙忙捂着胸口奔过来。刚跑几步她似乎掉了什么,还弯腰捡了一下,然后才连滚带爬冲向消防门,被江停一把抓住臂膀,强行拖了进去。】


      众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保护的动作,于是联想到严峫先前把保安推进值班室的场面。


      屏幕里光线过于微弱,江停仔细地打量金杰片刻,随即眯了眯眼:“没怎么看到血,金杰可能是穿了防弹背心。”


      “啧,真惜命。”严峫对金杰也很不满。


       众人都不无遗憾。


【   消防门里就是那道曲折的走廊,里面是地下酒窖。江停一马当先狂奔在前,杨媚拎着裙角气喘吁吁在中间,严峫持枪断后,梗着脖子怒吼道:“姓杨的你刚才在捡什么?!”

      杨媚手里攥着那条从地上捡回来的钻石项链,白金链条随着跑动前后甩动,心虚地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严峫:“那个姓金的死没死?!”

      江停:“不知道!”

      “姓齐的呢?!”

      江停正想说逃跑的时候问题不要这么多,紧接着这个问题就不用回答了。

      他们一转弯,刚才妈妈桑进出酒窖的暗门出现在眼前,赫然只见齐思浩被单手铐在暗门边的铁制酒架上,满脸惨白发青。】


       只能说不愧是严副,逃跑的时候这张嘴都停不下来。众人哭笑不得,连江停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浮现出些许啼笑皆非的神色。


      严峫似乎还有点被嫌弃的委屈,就那么盯着江停:“我这问题多吗?不也就三个而已吗?而且都是很重要的问题啊。”


      江队知道对于严峫这种问题没有正经解释的必要,倒是苟利看热闹不嫌事大:“老严你真觉得第一个问题很重要?这么关心杨老板?”


      严峫立马反驳:“大狗你光看称呼就该知道我到底关心的是什么,我只是单纯好奇她捡的是什么东西而已!再说了,我那么专一,你看不出屏幕里我那满腔深情都是对着谁的?”


      江停对这话猝不及防,不由咳了两声。严峫立刻把江队水杯拿过来拧开瓶盖,再给人递回去。


       被秀了一脸的苟利:“……”


【   这时酒窖外走廊尽头响起了嘭!嘭!两声,是消防门被用力撞开,阿杰手下那些人冲了进来。严峫和江停对视一眼,根本不用语言交流,两人就同时采取了行动——

      江停把折叠刀扔给杨媚,把她推进暗门,然后从裤袋里摸出手铐钥匙,咔擦给齐思浩解开手铐,重重一脚踹进了暗门后的通道里。

      严峫抓住酒架一推,四五十瓶酒砸在地上,高纯度的威士忌伏特加等等酒精混合流了满地。这时正好追兵赶到,为首那人只抬头瞥了一眼,登时脸色惨变,头也不回往后狂奔:“回去!回去——”

      严峫掏出打火机,咔擦点着,甩手一扔。

      淡蓝色的幽光顺地缝而起,轰——

      火焰熊熊燃烧,转眼喷起了大半人高!

      “走走走走!”严峫脱下外套,一把罩住江停头脸,把他推进暗门,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啧,这配合默契的,还有严副给人罩外套的保护动作。韩小梅的心在糖海中翻滚扑腾。


      “严哥干得漂亮!”“太爽了!”众人看着严峫火烧毒贩窝点的酒窖,纷纷直呼过瘾,并表示自己也想这么干。


【   暗门后是另一道通向后厨的楼梯,也不知道是为了方便吧台平时来拿酒,还是专门供妈妈桑这样的人跟黑社会联系。这时候后厨帮工早跑光了,杨媚轻车熟路地跑出后门,江停、严峫左右挟着踉踉跄跄的齐思浩,几个人前后奔进后巷,在远处消防警笛隐约响起的同时,冲上了先前停在后巷口的辉腾车。

      江停点火发动,杨媚坐在副驾驶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怎、怎么办啊,会不会烧起来?”

      “那点火不至于。”严峫单手持枪,在后座按着齐思浩,说:“你看人都从前门撤出来了。”

      江停一言不发,点火倒车,神乎其技退出狭窄的后巷,辉腾在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响中划出半弧,嗖地冲上夜间繁华的马路。】


       马翔等人再一次被江停神乎其技的车技震撼了:“我去,这都可以去拿当警校驾驶课的教学视频了吧?”“冷静,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个了。”


      看来江队在驾驶方面的状态确实也恢复得越来越好了——虽然还是枪法更离谱一些。宋兰溪等不无庆幸地想。


【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你们想干什么?”齐思浩已经被今晚一连串惊骇变故折磨得有气无力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他全身发软,听起来非常绝望:“你们放了我吧,要不让我自首也行,我跟他们真不是一伙的……嗷!”

      严峫枪口一顶,齐思浩立刻噤声。

      “别这样嘛,齐队。”严峫懒洋洋道,“我们可是刚刚才救了你的命,放松点不好吗?”

      齐思浩瞪着驾驶座上江停的背影,眼神好似活生生看见了鬼。】


     “啧。”恭州警员们对齐思浩看自家队长的眼神非常不满,真想——不那么残暴的说——把齐思浩整张脸都给蒙住。


【  “啊!!”突然杨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严峫:“卧槽你怎么了?!”

      “钻石掉了!”杨媚捧着冒死抢救回来的项链,满脸欲哭无泪,果然只见白金钻托上空空如也,钻石早已不翼而飞:“肯定是那个贱人给我扯掉的,我要回去宰了她祖宗十八代!我的五克拉啊——”

      毕竟才经历过生死,严峫刚想安慰两句,结果听到最后忍不住问:“你那个石头最多一克拉撑死,五克拉?你是不是当没结过婚的男人都眼瞎?”

      杨媚脸色一沉:“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看见了?!”

      “我当然看见了啊,你不是一路上都戴着——”

      “好啊,你偷偷看我胸?!”

      严峫:“………………”

      严峫额角青筋直崩,而杨媚得意非凡,笑嘻嘻说:“我给你示范个教科书版本的。”然后转向驾驶座上的江停,可怜巴巴捧着项链:“我的五克拉啊——”

      “你戒指掉了?”江停头都没偏一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

      “……”严峫满脸卧槽还能这样的表情。】


      警队里一众没有对象的直男都是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建宁的女警痛心疾首:看看人家的支队长是多么有风度!


      杨媚一脸得意:“严副你看,这种需要随机应变的,还是得脑子好使的才行啊。”


      韩小梅闻言,沉痛暗想:不媚媚姐,严副他虽然对我们都是这样,但他会双标啊!


      严峫直接装作完全没听出嘲讽:“江队智商高是我们众所周知的事实,还用得着你说?”


      杨媚哽住了。


      江·智商天花板·停:“……”


【  江停语调中充满了赶紧息事宁人的口气:“严峫明天去给她买个便宜点的戒指补偿一下。”

      可怜严峫自己的婚戒还没戴上,就莫名其妙多了个给别的女人买钻戒的任务,呆若木鸡愣在后座,被杨媚送了个飞吻。

      消防车由远而近,呼啸冲向空空荡荡的夜总会后门。而辉腾与消防车擦肩而过,汇聚在车流中,向远方飞驰而去。】


      杨媚顿时笑了:“那就先替未来的我谢谢严副啦!”众人幸灾乐祸。


      严峫对于给线人买点东西补偿这件事情本身没有什么意见,但他对戒指比较敏感,于是看到那一段可怜自己的更是理直气壮地瞪大了眼,委屈地向江停说:“江队你看,连这文字都知道可怜我还没带上婚戒。”


      江停戏谑:“那你的意思是让未来的我给她买一个作补偿?”


      “那更不行,”严峫立刻反对,“你都还没带上我家对戒呢。陆先生可是明明白白答应过的。”


      江停看大狼狗委屈巴巴怪可怜的,于是趁着没人注意索性伸手揉了揉那人桀骜不驯的头发,又很快收回了手。


      ——有些扎手,还有点痒。


      这一招效果奇佳。严峫眼睛噌地亮了一下,心跳都快了几拍。






TBC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五十)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只要再多愣一秒,  身后的跟踪者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暴露的事实,那么是否会发展到鱼死网破的结局就难以预料了。

      在这个全凭本能反应的瞬间,严峫弯下腰,  状若无意般卷起自己的裤脚,  动作自然毫无异状, ...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只要再多愣一秒,  身后的跟踪者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暴露的事实,那么是否会发展到鱼死网破的结局就难以预料了。

      在这个全凭本能反应的瞬间,严峫弯下腰,  状若无意般卷起自己的裤脚,  动作自然毫无异状,  随即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他卷裤脚时视线瞬间向后一瞥,身后的树丛整整齐齐,  在路灯下犹如安静的黑影。

      楼下不可能埋伏着很多人,首先如果有的话自己不会一路走来都毫无发觉,  其次,  小区管理也没疏漏到那个地步,  溜进一两个外人是有可能的,  无登记车辆进出就太扯蛋了。

      那么假定跟踪者在一到两人之间,距离大概十五到二十米,在这种可视条件下,射击精度很难保证,也就是说即便对方有枪也暂时不会贸然射击;如果从灌木丛中突然逼近的话,  对方从发出声音到发动袭击,  所需要的时间起码是两到三秒。

      而现在——严峫不动声色地目测了一下自己离前方大门的距离,八十米左右。

      只要再过一分钟,就能进入监控区域了。

      啪嗒啪嗒,  严峫的拖鞋在水泥地上拍打,  没人看见他拎着垃圾袋的那只手背上青筋绷起。

      跟踪他的人想干什么?

      他们已经在这个小区里埋伏了多少天?

      为什么像狗仔似的对着他拍照?】


      如果换个时机,众人大概还能笑两声。但这时候听着这句话,他们心里却升不起任何放松一类的情绪。


      拍照这个行为确实太怪异了,江停手指摩挲着脖颈,判断着这个行为和阵仗是否符合那个最糟糕的答案的行事风格。


      江队的判断是“否”。这样一来,就连跟踪者的身份都无法确定了,但不管是谁,情况都比黑桃k派人来要好。


      江停不由轻轻摇头,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苦笑。


【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严峫内心几乎要升起一丝荒唐和可笑来。但他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自己没有枪、没有刀、修剪漂亮的小区绿化连根木棍都没处捡,  而是——江停住在这个公寓里。

      如果自己有任何闪失,对方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身单力薄的江停?】


      江停一怔。


      就像先前江阳县的河底,范四老家的夜晚,严峫关心的一直是,如果他离开了,不论是获救或者出事,江停怎么办。


      那是严峫的炽烈温暖。


      严峫偏头看江停,低声说:“别担心,我不是还在呢。”


      分明是个傻的。江队心道。


      “嗯。”他轻声回。


【   大门越来越近,值班室明亮的灯光渐渐清晰,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好像停了。严峫的心随着一步步前进而逐渐沉定下来,上去敲了敲值班室的玻璃,正歪着头打瞌睡的保安立刻醒了,上前打开门:“哎,严哥!”

      这保安已经在小区里干很长时间了,知道严峫是个警察,只不知道他是什么警。严峫站在值班室门口没进去,摸了根烟给他:“劳驾,借个火。”

      保安连忙道谢摸出打火机,两人面对面抽了会儿烟,严峫问:“你今晚一直在这儿值班?”

      保安说:“那可不是。”

      “见到有陌生人进来么?”

      “那没有,我盯着看呢!”

      严峫心说你还盯着看,我刚才敲窗的时候睡得快冒鼻涕泡泡的是谁。】


      “严哥,你们这高档小区的安保……”马翔欲言又止。其实这种安保措施保护普通的有钱业主倒也够了,但严峫毕竟是个警察。


       “守夜时打个盹,倒也正常。”高盼青这么说着,面色很凝重。


【   保安赔笑问:“严哥这是去干什么,买东西?”

      严峫含糊应了声,摁熄烟头,算时间差不多跟踪的人应该撤了,便说:“你的警棍借我用用。”

      这要是别人借的话保安肯定不答应,但严峫是个真警察,保安也就将信将疑地给了。严峫把警棍拿在手里掂了掂,似乎是在习惯它的重量和手感,然后说:“回值班室去,把门锁上。”

      保安:“啊?”

      保安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严峫一手推进值班室里,只见他猝然转身,以一种堪称迅疾的速度径直走向树丛,下一刻本来平静的灌木丛里突然猛烈晃荡,紧接着一道黑影向反方向扑了出去!

      保安:“……”卧槽那边有人?!】


      要不是时机不对,众人真要笑出声了。


      保护保安这个行为,放在他们警察身上,众人自认是理所应当的。


      只不过——


      苟利为调节氛围,玩笑道:“诶小马,我怎么觉得这个保安在性格方面还跟你有点像?”


      “你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啊,大狗?”马翔疑问。


      “叫主任!”苟主任毫无意外地又爆炸了呢。可喜可贺。


      众人忍俊不禁,总算稍微放松了点。


【   跟踪者还没走!

      严峫在来人选择逃跑的瞬间心就定了下来,一个发力跃过树丛,厉喝划破黑夜:“站住!”

      风从耳边呼呼刮过,跟踪者撒腿狂奔,严峫紧追不舍。两人的速度都极其快,在保安能反应过来之前就冲出去了上百米,跟踪者似乎对小区地形非常熟悉,只捡黑暗崎岖的地方走,眨眼间绕过花园水池和几栋公寓楼,冲到了小区深处。

      严峫穿着人字拖,狂奔时影响了速度,眼见他要跳墙,脱口而出:“拦住……操!”

      这个吃饭的点儿附近根本没人,几个夜跑遛狗的早就躲了,视线余光只见正从停车场走出来的三五个人,打眼一瞥还全是女的,叫谁拦?万一跟踪者狗急跳墙怎么办?

      就这么眨眼间的分神,跟踪者已经直直冲向了后墙!

      “让开!”严峫再不犹豫,咆哮声吓得那几个女生尖叫后退,旋即他扬手就把警棍抛了出去!

      警棍呼呼打旋,精准无比,只听“砰——!”金属回音久久震荡,贴着跟踪者的手重重打在了后墙栏杆上!

      “啊——”

      跟踪者一声极其低沉的痛呼,应该是被打中了手臂。严峫拔腿追上去,但被剧痛刺激的跟踪者助跑几步借力飞跃,身手比严峫想象得更灵活,硬生生蹿上了一人多高的墙头!

      下一秒,目标闪身消失。

      “我艹!”严峫大骂一句,飞跑跃上墙头,在身后女生们的惊呼中四下张望。然而小区后是一大片城市花园,远处马路上车灯闪烁,跟踪者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魏尧皱眉怒道:“太乱来了!要不是跟踪者选择逃跑,严峫你就……”


      严峫虚心接受批评,为没能抓到人而倍感遗憾。


      众人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思,都从原本紧绷的状态瞬间放松下来。“没事就好。”他们想。


      江停舒了口气,调整片刻后开口时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来跟踪者似乎本来就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严峫点头。被发现就立刻逃跑了,而且似乎也没带武器,这确实不像是准备动手。


      那跟踪者的目的是什么?学狗仔拍照?严峫为这荒诞的想法笑了两声。


【  “严峫!”

      江停?

      严峫一回头,只见江停竟然已经赶来了,身后还有几个保安,刚在值班室借警棍的那个兄弟拿着步话机,急匆匆大声问:“没事吧严哥?是小偷吗?是不是小偷?”

      当着外人的面,严峫不好说什么,含糊答应着从围墙上跳了下来。保安还招来了好几名同事,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您是被偷东西了吗严警官?”“要不要报警啊?”

      “不用,就是个小毛贼,我明天叫局里的同事来看看。”严峫三言两语打发了感激涕零的保安们,让他们增派人手彻夜巡逻,等人都纷纷散去了,才转头低声问江停:“你怎么来了?”】


      江队居然就这么找出来了。看衣着似乎只是匆匆换了鞋。以江队的敏锐,应该是感觉到不对了吧。众人猜测着。


      “这么担心我啊?”严峫压低声音笑。


      江停看他一眼,突然起了揶揄的心思:“说不定我是担心跟踪者呢?他要是跑慢一步,就要被英勇无畏的严副队打翻了吧?”


      其实江队觉得严峫确实有些冲动了,但他很了解严峫,因而也只觉得无奈。


      “……”严峫啧声,“担心我就直说嘛江队。”


【   江停穿着一件浅灰色薄毛衣,深灰的居家棉质长裤和软底鞋,手里还拿着家门钥匙。大概因为走得急,他说话时还有些吹了风的沙哑:“等你半天没回来,我就下楼看看,正好碰见一群保安往这边赶。怎么回事?”

      “有跟踪,”  严峫简短地道。

      他简单叙述了下刚才发现被跟踪的经过,然后从口袋里又摸了根烟出来,手臂肌肉还带着紧绷过度之后的细微颤抖,咔擦点上火,狠抽了两口才稳定情绪,旋即递给江停。

      江停接过烟,一明一灭的火光映照着他的手指,尼古丁的白雾缓缓消散在路灯下。

      两人都没说话,半晌江停嘶哑道:“我感觉不太对。”

      “怎么?”

      “跟踪你的只有一个人,而且没有枪,被发现后立刻就跑了?”

      “……”

      江停深深抽了口烟,仰起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黄铜路灯映照着他形状漂亮的眼睛,几秒后他才徐徐地、彻底地吐出了白雾,说:“确实有人想杀你。但根据我对黑桃k的了解,他杀人的时候不会只有这个阵势。”

      严峫狐疑地一拧眉。

      “明天就启程去恭州吧。”江停沉沉地道,“是时候找齐思浩聊聊了。”】


      跟踪者选择逃跑,这让江停更加肯定关于方正弘的猜测了。他接着屏幕里自己的话:“如果是黑桃k派去杀你的,不太可能只有一个人,别说这人看见你就跑了。”


      “那还能是谁?”严峫皱眉。


      “我只是猜测,”江停准备先透个底,免得严峫和建宁众人都提心吊胆担心黑桃k想要严峫的命,“应该是——”


       溯立刻截断:“江队,请勿剧透。”


       江停:“……”江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原本以为能听江停猜测,满心期待的众人都沉默了。不过不是黑桃k,这倒也能算是个好消息。他们继续思考跟踪者的身份。


【   恭州。

      大剧院。

      富丽堂皇的灯光在大厅中缓缓变暗,沸腾的人声趋于静默,随即金红帷幕徐徐拉开,舞剧在如潮掌声中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观众席后沉重的侧门被推开一条缝,旋即一名约五十岁、头发灰白的中年人闪身进来,视线尚未习惯昏暗的音乐厅,用力眨了眨眼睛,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

      “……!”

      中年人尚未出声,只听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冷冷道:“跟上来。”】


      是金杰的声音!


      众人神色瞬间一肃。江停和严峫眸光同时变得冰寒。


      屏幕里的光线太暗,岳广平盯着那个中年男人仔细分辨,片刻后猝然皱起眉:“是他!”


      江停本也觉得这个中年男人有些眼熟,听到这声后向岳局投去了疑问的视线。


       岳广平比口型:“零零三。”


       警号居然这么靠前!江停瞳孔放大。


       他们总算找到了内鬼。但这种情报太过重要了,还是需要他们经过分析研判再决定是否公开。


【   那引路的年轻男子穿一身黑衣,看上去就像剧院服务生,但身形步伐却远比常人矫健,后裤兜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什么。中年人没敢吱声,低头快速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观众席,顺着东侧旋转楼梯来到二楼,在回荡不绝的歌唱声中来到了最中间的那个包厢门前。

      “等着,”年轻男子丢下两个字。

      他轻轻敲了敲门,随即钻进包厢。中年人强行压抑着忐忑等在外面,约莫过了两三分钟,才见那“服务生”出来,还是很简洁利落:“大哥叫你进去。”

      包厢正对舞台,黑暗却宽敞的空间里靠墙摆放着三张红色大沙发,呈环形面对木质护栏。护栏前还有一张小几、两把扶手椅,一名裹着风衣的男子正跷腿坐在左边那把宽大的椅子上,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整脸,从侧面只见他眼睛紧盯着歌剧,神情似乎饶有兴味,修长的手指在小几上摆着的点心坚果盘里摸索花生,一个个慢慢地吃着。】


      居然是黑桃k本人,看来这必然不是小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让方片j引路的,除了黑桃k也没有别人。众人神色变得更加沉肃。


      江停却将目光更多地放在了003身上,借舞台透进包厢里的光仔细观察打量着。


【   中年人满心焦躁,快速向包厢左右环视一圈,但却只能望见几名保镖模样的人背着手站在墙角。

      “您就是……”中年人忍不住咬牙问,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把“黑桃k”三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黑桃k笑起来,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说:“嘘,第十三位公主出来了。”

      舞台上,少女在音乐中捧着金果翩翩起舞,长笛在单簧管的伴奏下渐渐趋于明朗。最后出来的那位公主天真娇嫩、美貌绝伦,她在小提琴轻松欢快的旋律中光彩照人地登场,王子随之一见钟情,发誓要娶她为妻。】


      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边看话剧,边与人谈某个必定有关犯罪的话题,倒也符合黑桃k绅士且大胆的行事风格——不过在恭州似乎确实也不需要小心什么。


      恭州警员们一个个压抑着沉怒。


【  “美么?”黑桃k冲舞台扬了扬下巴。

      中年人生硬地吐出一个字:“美。”

      “你觉得王子爱她吗?”

      “……爱。”

      黑桃k点点头,似乎感觉很有趣:“是啊,人人都这么觉得。”

      “……”中年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强迫自己站直,但背后已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也许是发现了这隐秘的恐惧和窘迫,黑桃k微笑着摇摇头,指关节在桌面上咚!咚!叩了两下。

      包厢门又开了,一个低眉顺目的奶妈抱着襁褓走进来,里面有个熟睡的婴儿。

      中年人立刻欣喜若狂地将襁褓接到怀里:“熙熙,熙熙——”

      “据说这姑娘挺乖,不哭不闹,吃了就睡,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黑桃k又拣了个花生丢进嘴里,含笑道:“不过如果再有下次的话,可能她就没这么有福气了,知道吗?”】


      看样子这人是被拿女儿威胁了。


      众人暂时不清楚那中年男人的底细,于是此刻的怒火大都是朝着毒枭的。


      江队看着那“再有下次”几个字,瞬间猜到了什么,眸底渐渐凝出冰刃。


【   中年人面上肌肉一僵,针刺般的恐惧从心头扎过,开口时声音连自己都听得出虚弱:“我……我明白,但我也只是按流程办事,下头那么多人盯着,确实没办法……”

      “流程有让你收草花a的钱?”

      中年人呼吸一顿,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墙头草,两头倒,最终柴刀落下时第一个被割的就是它。”黑桃k就着这个靠在椅背里的姿势抬起手,用手背在中年人心口处拍了拍,语重心长道:“你这003的警号来之不易,好歹是拿命拼的,别轻易糟蹋了。”

      中年人只觉心胆俱裂,脸色都变了,呐呐说不出话来。】


       003!众人瞪大了眼睛。


      ——警号越靠前的,地位越是举足轻重。而这位恭州的003,显然不是个干净的。级别这么高的卧底……


      建宁警员们骤然沉默,对恭州的副本难度总算有了点理解。


      江停和岳广平对望一眼,无奈摇头:本还想着可以利用信息,这下众人全知道了,想用反间计可就困难了。毕竟这样的消息,知情人多了不能算好事。


      成天明等对望一眼,心里虽有些发寒,但更多的是怒火喷薄,已然要克制不住了。“原来江队在追查时对抗的就是这样的势力啊。”他们想。


      “江队,我们回去以后能做什么吗?至少也得先监视起来……”顾棹皱眉开口。


      “别担心,”江停语气都带着寒意,“既然知道是谁了,收集证据就方便多了。”


【   这时他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开门的保镖毕恭毕敬,用缅甸语小声叫了句:“杰哥!”

      阿杰随便点点头,走到黑桃k身边站住,上下打量了中年人一眼。他目光有种狙击手特有的精亮,尤其站在暗处时,简直猛兽般亮得瘆人,眉宇一剔就透出了不加掩饰的冷酷和凶狠,看得中年人不禁心中发寒。

      “大哥,被警方缴获待销毁的蓝金又被私下卖出去的事调查清楚了。”阿杰没跟中年人啰嗦,戴着露指手套的手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道:“前后牵扯的主要就是这几个人。”

      这个笔记本每一页都贴着不同的二寸免冠头像,下面记载着涉事人员的名字和公职。黑桃k翻了翻,略微兴味索然,随手把那个小本子丢给中年人:“瞧瞧,你们市局内部出问题,竟然还得我们来帮忙调查。”

      中年人措手不及,抱着婴儿接过本子一看,从一堆公职头衔中赫然瞥见了恭州市局禁毒支队、刑侦支队、省公证处、废品处理公司……职位最高的竟然还是个叫齐思浩的支队长。】


      众人听过江队的分析,此刻毫不意外。


      江队面前突然出现了屏幕里的那本本子,溯的声音响起:“江队,这是与屏幕里那份内容相同的名单。虽然现在因为你是缉毒支队长,在这方面的管理严格利落,恭州市局没有出现像未来齐思浩打头那样规模的倒卖情况,不过这些人确实可以重点关注。”


      江停点点头接过本子,先粗略地翻看一遍内容——这些人能走上这条歧路,或是没耐住诱惑,或是被威逼利诱,也有些可能确有急需用钱的难处,但不论是因为什么,他们都踏过了那条红线。虽然现在这些人未必都已逾越,但其中必然也有一部分是早就走歪了的,确实值得查一查。


【   他背上又开始发凉:“……我明白了,我会去处理的。”

      “弄干净点,”黑桃k盯着歌剧,缓缓道:“那个姓齐的支队长先留下,有用。”

      有用?

      ——有什么用?

      大概中年人眼底的疑惑太明显了,连阿杰都不禁问:“怎么样,大哥?”

      “支队长这个级别在很多事情上,领导职能与操作权限皆备,能派上的用处反而更大,所谓找县官不如找现管就是这个道理。”黑桃k  悠然反问:“这些不是咱们已经证明了的么?”

      阿杰心领神会地点头应是,而中年人在旁边听着,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心中霎时浮现出一个人名——那是后来恭州系统内几乎公开默认了的黑警——原禁毒二支队长,江停。】


      白灼晔不满道:“真是晦气。我们江队跟你们从来不是一路人。可别拿齐思浩来跟我们江队类比。”宋兰溪用力点头。


      众人无一不赞同。


      江停轻轻抿了抿唇,眸光晦明间,自眼底浮现一缕有些难明的笑意。


      “江队,看来黑桃k还是准备拉拢齐思浩的,以齐思浩那欺软怕硬贪婪怕死的性格,他不可能不投靠黑桃k,那手枪还怎么追查?”成天明语气不无担忧。


      “在黑桃k出手以前,先让齐思浩不得不选择跟我和严峫合作。”江停语气平淡,话音却是冷悍的,周身气场十足凌冽。


【   台下突然响起的热烈掌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中年人觅声一望,舞台上的芭蕾剧已进行到了高潮阶段。闯入魔国拯救公主的伊凡王子被抓住,魔王凯斯奇想要把王子变成石头,情急中王子向自己救过的火鸟求助;火鸟在光明中出现,以神咒令魔王与群妖陷入了永难停歇的舞蹈,又唱起歌曲使他们陷入沉眠。

      火鸟带领王子找到了附着魔王灵魂的蛋,将蛋打碎后,魔王凯斯奇便与它的罪恶王国一并消失了。变成石像的战士们复苏,公主们重获自由,伊凡王子宣布与最美的第十三位公主结婚,他们将在众人的庆贺之下,在圣咏合唱式的旋律与演奏中举行盛大的婚礼。

      “多完美的结局,”黑桃k唏嘘道,“可惜真正的故事却不是人们所看到的那样。”

      没人敢吱声,中年人不敢动,连阿杰都眼观鼻鼻观心地肃立在边上。

      “魔王绑架了十三位公主,我却觉得他内心所爱和期待的一直是火鸟。尽管火鸟为他带来死亡,他却只会在火鸟降临时歌唱,否则整个王国乃至于永恒的生命,对他而言不过都是一尊尊冰冷僵硬的石像。”

      “——或许王子爱的也是火鸟,但无所谓,王子注定与门当户对的公主在一起。”

      没有人明白他在说什么,中年人不由地愣住了。只见黑桃k站起身,在最后的欢呼掌声和大团圆合唱中活动了下脖颈,遗憾道:“接下来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黑桃k这段见解确实独特。


       魔王,火鸟,王子。


       结合先前的事,众人都能听出其中的隐喻:黑桃k,江停,严峫。


      魔王爱且期待火鸟?众人皱眉。他们,尤其恭州警员们暗想:请离我们江队远一点,早晚有一天要把你送进去。


      江停面无表情,权当根本没听见。


      严峫嗤笑:“看来这毒贩也知道自己注定面临与罪恶的王国一同消失的结局啊,还挺自觉。至于火鸟与王子感人肺腑刻骨铭心最后幸福圆满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死人当然是看不到的啊。”


      “严哥说的太对了!”众人纷纷疯狂表示赞同。


       江停唇角轻勾,失笑摇头。


【   “严峫,  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咱俩兄弟那么多年,其他话都不用说,我也明白……不对不对。”

      “严峫,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吕局他们来问我的时候一切都是照实说的,  你知道方支队他是我的直属领导,  所以说……还是不对。”

      “严峫,你中毒还出车祸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虽然方支队是我的直属领导,  但咱们兄弟那么多年……”】


      “呦宝川,为了这个打腹稿呢?”严峫玩笑。


       秦川冷笑:“可不是吗?可惜平贵去跟新欢卿卿我我了。我宝川这旧爱只能浪费感情。”


      岳广平闻言,暗自哑声失笑。


      江停:“……”


      严峫瞥见江停无语的神情,话锋一转:“去你的,我这么深情专一,哪里来的旧爱?”


      “……”秦川满心呵呵。


【   “你干嘛呢秦哥?”马翔跟同事勾肩搭背路过走廊,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严峫办公室门外念念叨叨,  走近一看赫然是秦川,  上去就啪地拍了下肩:“你咏唱法术哪?严哥不在,  哟这是吃的?”

      秦川惊了一跳,  猛地回头:“什么?”

      马翔已经熟练地扒开塑料袋,掏出个桃子,在衣服上蹭蹭咬了一口,笑道:“严哥据说昨儿跟吕局吵了一架,今儿就称病没来上班。你找他有事?要不上他家去?”

      得,  半天的腹稿白打了。

      秦川瞬间只觉自己浪费了两吨重的珍贵感情:“吵架?吵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  应该就是——”马翔压低声音,往禁毒支队方向指了指:“你们老大的事儿吧。嗨您别往心里去,反正跟您又没关系,  让他们大神斗法去呗,  今晚一道打本哈。”

      “……行行行行。”秦川把水果兜往马翔手里一塞,哭笑不得地挥挥手:“走了,  严峫什么时候回来叫我一声啊。”

      “哎!好!”马翔乐颠颠地拎着那袋水果回了办公室。】


      方正弘见秦川和马翔这都话里话外认定了自己就是嫌疑人,脸色难免有些难看。


      吕栋彬决定出声端个水:“没有明确证据指向,不能把人当成犯罪嫌疑人。你们也干了几年了,要时刻记得我们的行为准则……”


       吕狐狸这一念叨起来,方正弘倒还真没再计较了。秦川马翔等都明白吕局这番话的用意,但他们依旧免不了听的头大。


【  恭州。

      晚上七点,灯红酒绿。

      夜总会二楼包厢走廊光线昏暗,装修浮夸,淡金色墙纸与地上厚厚的红底花纹地毯交相辉映,成功打造出了老牌夜总会骨子里的便宜奢华感。

      齐思浩戴着墨镜,一身低调的休闲装,在妈妈桑殷勤的指引下推开最大那间包厢的门,里面一个吞云吐雾的男子立刻都站起身:“哎哟,老齐来了!”

      姑娘们纷纷跟起来:“齐哥!”

      “齐哥!”

      ……

      齐思浩摆摆手,吩咐开两瓶麦卡伦18年上来,妈妈桑立刻笑开了花,一扭一扭地出去了。

      包厢里显然已经喝过一轮,空酒瓶横七竖八地躺在茶几上,四五个“香槟公主”穿着露肩迷你小短裙,脸上都带着兴奋和微醺。齐思浩迅速一扫,透过她们厚妈不认的妆容,隐约认出那几个都是相熟的姑娘,便稍微放下了心,低声埋怨为首那大腹便便的男子:“你可真是行啊老刘,这个月都第二次了!我一开始怎么说的来着?”

      “是是是——但我怎能想到货卖得这么好呢?”老刘粗短的手指夹着烟,笑着夸张地一摊手:“你看,这还没入冬,年中的货就走掉七八成了,供不应求啊!叫我有什么办法?”

      齐思浩坐着喝酒,脸上似乎不太高兴。

      “不过呢,我也按你说的把价格往上提了三成,光‘批发’就走了这个数。”老刘比了个手势,又拍他肩膀压低声音:“老规矩,已经打到你儿子国外的账户上了,放心吧!”

      齐思浩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哎,咱俩这都什么交情了,钱的事不用那么着急……”

      老刘赶紧跟他客套,又盛赞他辛苦。】


      见齐思浩当了两年支队长,别的都没学会,这点子官僚主义的作风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身为他的队友,恭州警员们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


      “我真想回去扇他一巴掌。”宋兰溪皱眉。


      他们平时虽说都不太喜欢齐思浩这个懦弱的队友,但毕竟都是二支队队员。现在看着自己未来的前队友做出这种事情,难免觉得愤怒。


      “诶老岳,这位老刘是?”吕栋彬抬手一指。岳广平回答:“省公证处,刘主任。”吕栋彬悠悠“哦”了一声。


【  “不是我手紧不肯批,实在是这阵子风声紧呐。”齐思浩长叹一口气:“前阵子建宁破了个五零二制毒贩毒杀人案,不知怎么的惊动了公安部,现在有风声说要严查什么新型毒品,可能年前又要新一轮全国严打。你说这日子过得风声鹤唳,万一哪天……哎,反正我总感觉不太好。”

      果然是个一把年纪才熬上来的,天生就没有当官儿的命,发点小财就嫌钱烫,怪不得那个姓江的掌权的时候他连屁都不敢放。

      老刘心里不满他这副丧气样儿,但表面上不能说什么,只得好言好语地劝:“你怕什么?货一旦从你们公安运到废品处理公司,就再不会有人清点数量了。再说了,最后销毁前的清点也是我们省公证处的人来做,上上下下我早就已经交待好打点好,再不会出一点儿纰漏——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齐思浩脸色似乎有些松动:“但我们刚开始做这个生意,上边就要开始严打,这巧合未免也太……”

      “我说老兄,严打算什么,严打那是年年都有的哇!那些几十公斤上百公斤卖的都没事,国家哪来那么多功夫盯咱们这点小打小闹?我看你就是太小心了,来来来,给齐哥敬酒!”】


      “这还能觉得自己是小打小闹?”白灼晔简直要被这两人心术不正的愚蠢惊住了。刑侦支队长,利用职权知法犯法,倾销待销毒品,居然还能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


      成天明苦笑——但凡齐思浩不是在恭州这样的地方,怕也当不上支队长。


      “听他们这些话的意思,对恭州的情况似乎并不很了解,说不定根本都没听说过黑桃k。”江停语气淡漠。


      江停总有种让众人信服的魔力。“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直接下水,这胆子也太大了吧?”高盼青等睁大眼睛。


【   几个“香槟公主”都上来娇笑劝酒,花红柳绿环肥燕瘦,几杯下去灌得齐思浩脸热心跳,怀里搂着个姑娘,最后那点谨慎都抛到了天边。

      “我这星期再弄出一批货来,”齐思浩端着半杯酒,对老刘推心置腹地道:“但你也注意点儿,这种事不能老干,控制一下,常在河边走……”

      老刘一个劲敷衍:“知道!知道!”

      他俩喝得上头,搂着姑娘唱歌做游戏扔骰子,齐思浩夹着根烟拍拍老刘,醉醺醺说:“知道就好——哎,我去解个手。”】


      “我以为他就是胆小怕事罢了。”顾棹沉声说。


      ——却没想到他的胆子居然全用在了走邪路上。


      “嗐,有江队在你们队里镇着,他就是再有心思也不敢作妖,”严峫摊手,“这不就是小人得志了吗?”


【   包厢门开了又关,齐思浩晕晕沉沉地向走廊尽头走去,没看到身后拐角的暗处,一道倩影裹着红裙衣角翩然飘过。

      “江哥,”杨媚轻声道,“他出来了。”

      正红色丝绒连衣裙包裹住杨媚凹凸有致的身材,头发挽得妩媚又精干,露出修长如凝脂般的脖颈,钻石项链在深凹的事业线中闪烁着璀璨的光。她撩了下耳垂边微卷的鬓发,顺势按了按耳朵里那枚小小的纽扣联络器,只听江停沉稳的声音传来:

      “不用跟踪,继续观察。”

      杨媚紧张而焦虑:“他不会发现不对打算跑路了吧?”

      “……”耳麦对面静默片刻,随即江停平静道:“根据我对男性的了解,应该是喝多了上厕所。”

      杨媚:“……”】


      众人忍俊不禁。


      严峫“呦”了一声准备调侃两句,却被察觉到他想说什么的江队截断了:“多参加几次庆功宴,严副就会明白了。”


      ——江停这种神话般年轻有为的支队长,不得不参加的庆功宴也必然不会少,见多了自然也就知道齐思浩是做什么去了。


【  同一时刻,夜总会后门巷口。

      江停带着蓝牙耳机,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辉腾方向盘上。这时突然副驾门被打开了,严峫裹挟着车外的冷风坐进来,不知为何面色发青,似乎带着难以言说的隐秘痛苦。

      “呼——”严峫一屁股坐下,长长松了口气。】


      “老严,你这是虚了啊。”苟利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要有对药物的需要……”


      “滚,老子好着呢,老子才不需要!”严峫破口大骂。


【   耳麦那边杨媚显然听见了动静:“怎么啦?姓严的又上厕所去啦?”

      严峫翻了个含蓄得体的白眼。

      “我说严副支队,咱俩认识不长,也不知道你身体是否‘微有隐疾’,不过如果你每次上完厕所都一副精尽人亡的样子,那是不是得去医院看看呐。”杨媚幸灾乐祸道:“毕竟你才三十多岁,还没找老婆,这以后的几十年婚姻生活呐——”

      从建宁开到恭州,严峫忍气吞声了一路,这次终于不打算再忍了。

      “嗨,没事,”他抽了张湿纸巾擦手,懒洋洋道:“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这锅应该是韩小梅的。”

      杨媚:“?”

      江停摁住了额角。

      “都怪她没事给我带什么韭菜炒鸡蛋——韭菜嘛,杨老板你懂的。再加上你江哥又特别热情,我作为一个负责的男人总不能让配偶失望,再强也有被榨干的时候啊。”严峫谦虚道:“没事,不用为你江哥担心,我今儿晚上就好了,他明白的。”

      杨媚:“………………”

      杨媚满脸表情空白,半晌憋出俩字:“江哥?”

      江停肯定道:“嗯,确实是韩小梅的错。”

      严峫坐在副驾驶上得意洋洋地跷起了大腿。】


       众人表情空白,似乎没反应过来江队承认了什么。恭州警员们直觉严副的话并不可信,但江停……


       韩小梅表示这个锅她很愿意背,甚至如果严副需要,她也非常乐意付诸行动。


      严峫眼睛放光,很难不感到羡慕。


      江队本人表情都很空白。


【   “韩小梅给他带的韭菜炒鸡蛋没放辣椒,严峫嫌没味道,非要自己切小米椒下锅重炒。切完辣椒后他突然内急,没来得及洗手就去了厕所……”

      严峫发觉不对,飞身上来捂江停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等回来后他就这样了,”江停微笑道:“总而言之就是……燃烧吧,火鸟!”

      杨媚作为线人多少年的职业素养在这一刻救了她,如果不是在执行盯梢任务,她一定会发出这辈子最丧心病狂的大笑声。

      火鸟严峫一手捂脸,从指缝中能看见他惨不忍睹的表情。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保守这个秘密的,”江停戏谑道,“从你过高速收费站时主动跟人说你昨晚差点被老婆榨干了开始。”】


      空间内爆发出了丧心病狂的大笑声。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怼人能力一流的江队嘛。恭州队员们松了口气。


       严峫:“……”


       江停也忍不住笑了,眼含戏谑地看着严峫。


      “老严,说你有问题吧?你还否认,别害羞嘛,有问题要早治啊,哈哈哈哈哈。”苟利笑得异常开心。


      严峫突然想起什么,也邪肆勾唇:“没事儿,火鸟就火鸟吧,两只火鸟不刚好凑一对儿?挺好。”


      这是在说先前那话剧呢。虽然此火鸟非彼火鸟就是了。


      江停扶额浅笑:“去你的。”


      建宁众人深感赞同。恭州警员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差点要脱口而出的那句:好什么好?这能一样?不过他们觉得话剧那个隐喻更晦气,还是严峫这句顺耳一点,于是到底没有反驳。


      韩小梅眼睛一亮:严哥真会指路,开嗑!


【   杨媚隐藏在墙角,一边用补妆用的小镜子观察包厢走廊,一边捂着嘴吭哧吭哧,突然从镜子反射的景象中望见了什么,连忙小声说:“齐思浩回来了!”

      “不急,注意隐蔽。”

      “不,等等。”杨媚突然发现不对:“不是齐思浩,是领班带着另外两个男的……奇怪。”

      来了新客人,妈妈桑脸上却全然没有丝毫热情谄媚,相反她低着头缩肩含背,走路动作也相当僵硬,似乎正竭力隐藏着一丝……害怕?

      她为什么要害怕?

      杨媚壮着胆子略微探头,只见妈妈桑带着那两个全身黑衣的男子进了齐思浩那间包厢,少顷后带着几个花红柳绿的暴露公主出来了,发着抖带上门,脚步都不敢停,立刻招呼着姑娘们急匆匆往外走。

      来者是什么人?

      杨媚狐疑地望向那扇紧闭的包厢,然而夜总会的墙壁和房门都是隔音设计,阻绝了一切信息外泄,让她无从探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停眸光一凝,敏锐地感觉到什么,随即摇摇头,对严峫感叹:“看来未来的我们到的还真是时候。”


      “可不是,”严峫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   江停在耳麦中问:“怎么了?”

      “情况不太对,”杨媚低声快速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道:“齐思浩怎么还没回来?”

      辉腾车里,江停和严峫对视一眼。

      “等等,他回来了!”

      齐思浩红头胀脸,满身酒气,没注意到周遭任何异常,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他大步走到包厢门前一推,下一刻,杨媚清清楚楚看见他的背影僵了下。

      “你们是谁?!”

      话音未落,他被包厢里的人一把拉了进去,嘭!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

      “江哥!”杨媚失声道:“情况有变!”】


       众人表情瞬间变了。再结合一下先前黑桃k与003的交谈,他们哪里能不明白是在发生什么事,也难怪江队先前会说到的是时候。


      “可黑桃k不是打算拉拢齐思浩吗?怎么手下人还是这个态度?”韩小梅疑惑。


      “黑桃k是打算威胁拉拢,”江停面不改色,“当然要先威胁,再拉拢。”


【   “——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包厢里齐思浩满脸酒意褪得一干二净,叫声尖利得走了调:“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莺莺燕燕已经没了踪影,老刘满脸红紫,被一名黑衣男子单脚当胸踩住,死死抵在沙发靠背上不断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男子制住老刘易如反掌,同时从口袋里摸出纸包,将白|粉倒进酒瓶口里随便晃了几下,然后探身抓住老刘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口,整瓶酒对着喉咙就灌了进去。

     “快住手!来人,来人!救命!”

      齐思浩掉头扑向房门,刚转身就撞上了另一名男子,被后者照着肚子一记铁拳,重重摔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老刘濒死挣扎,却无法挣脱杀手训练有素的钳制,混乱中小半瓶酒泼洒在了身上、沙发上,大半灌进他喉咙里,致命的高纯度海洛|因很快融入了血液。

      男子手一松,老刘肥胖的身躯无力滑下,瞳孔迅速扩散,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倒气声响。

      “完事了。”男子蹲下一翻他眼皮,冷冷道:“吸毒过量致死,剩下的警察会处理的。”】


      用得着的留下,用不到的蛀虫直接碾死,倒是心狠手辣的毒枭作风。


      “真是够嚣张的。”马翔等年轻人喃喃。省公证处的主任说杀就杀,还直接给定了个吸毒过量致死的理由,可谓是放肆至极了。


     “恭州现在还没这么夸张。”顾棹苦笑着说——毕竟恭州现在还有岳局和二支队。


      高盼青同情地叹了口气:“理解。”


【   齐思浩早已瘫软在地,恐惧令他全身颤栗:“我、我是警察,你们竟敢……”

      “就你还警察,”一拳揍翻他的男子嗤笑道:“把我们老板的货偷偷拿出去卖的时候怎么想不起自己是条子?”】


      “虽然是毒贩,但这句话在理。”白灼晔皱眉,“真是够讽刺的。”


【   齐思浩霎时如遭雷亟,连发抖都忘了。

      那人不知想起什么,轻蔑地嘀咕了句:“都是警察,怎么你的骨头就这么软呢。”】


      几乎可以说是毋庸置疑的,这句话暗指的是江停。


      宋兰溪这姑娘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废话。”——他们英明神武的江支队长,哪里是齐思浩可以比的。


      想想先前黑桃k评价的那句性格刚烈强硬,看来江队铮铮傲骨已成了毒贩的普遍认知了。


      严峫看着江停,眼神有一刹那显得特别温柔。


      建宁警员们唯有用沉默表示尊敬。


【   “行了,少说两句。”先前杀人的黑衣男子走上前,轻而易举从地上拖起死狗般的齐思浩,说:“走吧。”

      “你你你们,你们要带我上哪去,你们——”

      “闭嘴!”黑衣男子不耐烦呵斥:“敢多啰嗦一个字,老子路上就弄死你!”

      齐思浩就像被一块石头活生生塞住了咽喉,膝盖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两名杀手彼此一点头,左右架着他打开了包厢门。

      “他们出来了。”杨媚全身隐没在落地大花瓶后,竭力令自己听起来更加冷静:“现在怎么办,江哥?”

      “跟上去。”

      杨媚顿了顿。

      下一秒她听见联络器中传来嘭地声响,那是辉腾车门被甩上,江停一手按着无线耳麦,大步流星地走进后巷,外套在身后随夜风扬起。

      “我跟严峫正往里走,”他的指令一贯简洁:“准备会合。”】


       成天明瞬间了然:“所以江队这是要在齐思浩以为自己会被黑桃k杀了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把人给‘救’出来,断了他加入黑桃k一方的可能,迫使齐思浩恨不得不选择合作?”


      “嗯。”江停点头。


       江队粉丝们的星星眼瞬间更亮了。


      “诶,别乱说话啊,哪有逼迫,”严峫理直气壮,“我们只是路过的时候看到恭州刑侦支队长遇到了麻烦,出于警察的责任和使命感出手救人而已。”


       众人闻言笑出了声,直呼:“啊对对对。”


      江停好笑地看他一眼。严峫回以灿烂的笑容。


      白灼晔悄悄跟顾棹感叹:“三年后江队那简洁的语气和说一不二的气场,简直跟现在指挥行动时一模一样。”顾棹耸肩:“其实要比较的话还是温和了一些的。”宋兰溪呼气:“也是。”他们一时心情复杂。


【   齐思浩不敢吭声,甚至不敢抬头见人。不过来人事先显然做了准备,二楼包厢整条走廊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就这么被暴力挟着,踉踉跄跄穿过走廊,一头扎进了安全消防楼道,没注意到关门那瞬间两名杀手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彼此飞快交换了一个眼色。】


      江停瞬间蹙眉。


      别是杨媚被发现了吧?众人面露担忧。


【   “二楼消防通道,他们应该是往下走了。”杨媚脱下高跟鞋,随手塞进拐角垃圾桶里,像只猫一样光着脚悄无声息跟在后面,小声说:“我进去看看,江哥你可千万当心。我猜那个姓刘的公证处主任已经被灭口了,这个夜总会八成跟贩毒的有些关系……”

      江停说:“知道了,你也小心。”

      杨媚刚要回答,联络器中赫然传来另一道别扭的声音:“小心。”

      “?”杨媚忍不住问:“刚才那是严副支队?”

      江停:“……”

      严峫:“……”

      “严副叫谁小心?”杨媚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震惊:“我吗?是我吗?”

      “是的,是你!”严峫咬牙切齿道:“你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你是最坚强的泡沫!还有疑问吗?!”

      杨媚:“………………”

      江停扶额唏嘘:“我以后再也不会带你俩同时出来办事了……”】


      两个30岁左右的人了,遇到一起就跟幼儿园没毕业似的。众人深刻感受到了江队长的无奈。


      “呦呵,严副居然也会关心我啊!”杨媚惊讶挑眉。


      “是是是,应该的。”严峫勉强微笑,“另外,毕竟杨女士也这么大个人了,我觉得作为江队的身边人,我也可以帮江队关心一下他线人的嫁娶问题。”身边人三个字硬是被他念的跟枕边人一样。


      要不是韩小梅拦着,杨媚估计能脱下高跟鞋直接甩在严峫脸上。


      江队体验了一把未来自己的感受,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情,并且坚定了不能同时带严峫和杨媚出任务的想法。


【   杨媚猫腰躲在消防门前,内心默数到二十,然后将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吱呀——

      白炽灯光透进,没有任何动静,黑衣男子押着齐思浩往下走的脚步声在楼道里隐约回响。

      杨媚无声出了口气,按着耳朵里的联络器:“我现在进去了。”随即敏捷地闪身钻进了消防通道。

      她上次跟江停来恭州调查的时候,就已经摸到了这个被齐思浩当作秘密据点的夜总会,同时摸清了这里的基本地形。除了一二楼之外,夜总会还有个地下层作为仓库,电梯是不通的,只有走楼道才能进去,黑衣男子显然是打算把齐思浩往仓库里带。

      那么,地下仓库里有什么呢?

      他们是不是正打算杀人灭口?】


      众人屏息敛声注视屏幕,等待着行动进行,并暗自希望杨媚没被发现。


【   杨媚柔软的脚尖踩在水泥台阶上,下楼轻盈迅速,不发出任何声音。走到一楼拐弯处,她果然听见了负一层仓库门被推开的声音,正欲继续往下跟,却突然察觉到什么,头皮倏而一炸,背上冷汗唰地就冒出来了——

      前方脚步怎么只有两个人?

      两名黑衣男穿的都是高帮短靴,齐思浩穿的也是硬底鞋,在这种有回声的楼道里动静是很明显的,除非齐思浩已经昏过去被扛着走了,否则下楼进负一层的脚步声响,怎么数都该是三道才对。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人在哪里——

      杨媚下意识抬头,瞳孔霎时紧缩。

      上方楼道扶手边,一名黑衣男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缓缓从裤袋里摸出短刀,露出了森森的笑容。】


      众人悚然一惊,担忧地看着杨媚。韩小梅和杨媚都很害怕,互相抓紧了对方的手。


      宋兰溪看向江停,江队微微点头。于是宋兰溪走到两个姑娘身边,小声轻柔地安抚她们的情绪,并在心里祈祷江队严副能及时赶到。


       江停定定看着屏幕,随即用力掐住眉心低声说:“是我欠考虑了。”让没有拳脚功夫的杨媚一个人先跟下去,这个决定实在有点冒险。


      “这两个杀手很敏锐,进入楼道前就发现了。你又料不到这个。还是江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解锁了占卜能力?”严峫表情显然也有些忧虑,却还是轻声对江停说,“别太担心了,我们肯定能很快赶到,会没事的。”






TBC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四十八)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严峫到底出了什么事?”

      凌晨的审讯室只亮着一盏白炽灯,秦川身上还穿着睡衣——一件宽大的短袖t,从被窝出来后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戴,  眼底写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盯着铁桌后的审讯员。...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严峫到底出了什么事?”

      凌晨的审讯室只亮着一盏白炽灯,秦川身上还穿着睡衣——一件宽大的短袖t,从被窝出来后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戴,  眼底写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盯着铁桌后的审讯员。

      单面玻璃外,  吕局、魏局、黄兴、高盼青等人挤在小黑屋里,数道目光神情各异,  集中盯在审讯室中秦川疑惑的脸上。

      审讯员没有直接回答秦川的问题:“秦副队,麻烦您再回忆一下。昨天下午五点直到晚上离开市局,  这段时间内你说过什么话,  见过什么人,  发生过哪些细节?”

      都是公安系统内部人士,  这套流程已经很熟悉了。秦川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藉此勉强克制住了内心的焦躁。

      “我前天晚上值班没睡好,昨天下午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快五点的时候醒了。我早年埋伏剿毒的时候受了凉,  近几年来有些风湿,  昨天那种阴沉下雨的天气就感觉很不舒服。正好方队在办公室里,拿了药酒说要帮我按一按……”】


      岳广平眼神颇有点晦涩。


【  药酒。

      高盼青神色瞬变,连吕局和魏局都互相对视了一眼。

      “药酒对风湿管用?”审讯员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秦川说:“管用,  跌打损伤活络经脉,  是早年严峫推荐给我的。方队给我在手肘、颈椎的地方推了一阵,我感觉好多了,  想到晚上可能还要加班,就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正巧烧水的时候遇见严峫淋着雨从外面回来。”

      审讯员精神稍振:“你们说了什么?”

      其实秦川和严峫之间的对话已经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重复三次了,但审讯员还是要问,秦川还是得复述,甚至连单面玻璃外的所有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因为这是审讯中的基础技巧。

      不断重复的机械性问话,打乱次序问,挑着词句问,正正反反问……人只要撒了谎,就必然会有破绽;只要有破绽,一定能在一遍遍的复述中露出端倪。】


      虽然不能确定秦川是否有嫌疑,但至少知道他确实没有喝下药酒。看到好端端坐在审讯室里的秦川,原本有些担心的几人顿时松了口气——虽然溯先前就提过,但总还是亲眼看到比较让人安心。


      第一时间将人召回,尽力不给对方更多准备时间直接开始审讯,并且对被审讯者保密信息。


      年轻的警员们,连上建宁两位副支队长都没有见过这个阵仗。他们认真的看着屏幕,一来观察秦川,二来也是了解学习。


      江停倒是经历过一两次,不过他的位置是在单向玻璃外,岳广平身边。此刻江队冷眼打量着屏幕里的画面,手指摩挲着脖颈。


【   秦川当然明白这个,更确定自己已经成为了怀疑对象,不由烦躁地吸了口气:“到底严峫出了什么事,我从市局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家,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调我的行车和通话记录……”

      “秦副,真的不好意思。”审讯员冷冰冰打断了他,“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秦川呼地吐出那口气,紧了紧后槽牙,再次把自己跟严峫在茶水间里的对话逐字逐句重复了一遍,甚至连当时严峫的语气都学了出来,末了咬牙道:“然后我就回到了办公室,这下行了吧?”

      审讯员刷刷记下笔录,问:“下班前你为什么要去刑侦支队借那瓶药酒?”

      这是个关键问题,审讯室外的高盼青和黄兴同时绷紧了神色,上半身不自觉地向前倾——但比他们老辣多了的吕局和魏局却只微微摇了摇头,并无其他反应。

      果不其然,秦川简直要莫名其妙了:“借药酒?那瓶药酒怎么了吗?”

      审讯员说:“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秦川一摊手:“因为禁毒支队的药酒用完了啊!不借难道我临时去药店买?”

      果然很有道理,连审讯员都一怔。】


      倒与秦川先前随口猜测的理由一致。


      众人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情。


      高盼青看着屏幕里的自己与两位局长的反应对比:“所以吕局和魏局早就猜到秦川的反应了?”


      吕栋彬悠然说:“假设真是秦川干的,他肯定也得先准备好这种问题的合理答案。毕竟严峫一出事,警方必然要询问涉案人员。提前准备这些,对了解审讯过程的人来说不是难事。”


【   “从刑侦支队借来药酒后你做了什么?”

      “我的手肘和肩膀关节都非常不舒服,但方队已经不在办公室,我以为他回家去了。当时也不想麻烦别人,我就涂了点药酒在手肘上揉按了一会,按摩完之后瓶子里药酒还剩最后一点,我看也就两口的量,就想把它喝了。”

      审讯员记笔录的动作一顿:“您想喝?”

      秦川点点头。

      “有些药酒不能内服是公安人员的常识吧,您为什么毫不犹豫就敢喝进嘴?”

      “因为严峫经常喝,我们都知道啊。”秦川似乎感到很无稽,“不过最后我也没喝进嘴,因为前脚刚倒进杯子里,后脚方队就进了办公室,立刻阻止了我——”

      审讯员神色一凛:“方支队阻止了你?”

      这回审讯室外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生乌泡酒剧毒,严峫是因为摄入量极小,才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如果当时秦川把整整两口都喝下去的话,估计现在已经凉了!

      是什么让方正弘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秦川?

      “是的。”秦川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方队看见我要喝药酒,不知怎么的情绪突然有点激动,上来就把杯子从我手里夺了过去……”】


       众人神色沉肃。


      江停听着秦川的描述,却是轻轻挑眉。


【   时间倒退十个小时,禁毒支队办公室。

      哗啦!

      猝不及防中药酒被泼在地上,秦川惊得一跳,回头却只见方正弘脸色都变了,劈头盖脸呵斥:“你不知道药酒是不能随便乱喝的?”

      “可这是……”

      “你懂什么,你知道乱喝药酒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万一变质有毒怎么办?”

      “不至于吧,这是我从严峫那儿……”

      “你少跟那个姓严的混,他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方正弘似乎还想说什么,硬生生憋回去了,训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他当面跟你热乎,会不会掉过头来就要害你?!”

      秦川给他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但他还没来得及劝说方正弘,就被后者蛮不讲理地打断了:“给刑侦支队送回去!他们的东西以后少沾!”

      “这个,我说老方。”秦川为难地拎着空药酒瓶:“看您这话说得,我都给人家用完了,难道还一瓶子药渣去不成?要不我……”

      方正弘却充耳不闻,一边在嘴里抱怨什么一边转身回了支队长办公室。秦川无奈地摇摇头,顺手把空药酒瓶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但就在这个时候,方正弘也拎着包从办公室里钻出来了,大概是正打算回家,一看到秦川桌上那瓶醒目的药酒,登时又怒了:“你怎么还没——”

      秦川立刻双手投降,方正弘瞪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上前拿起空药酒瓶,大步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然后我就下班了,不知道他把那个空酒瓶扔在了哪儿。”

       审讯室内外一片死寂,惊愕、愤怒、难以置信等种种情绪在每个人眼底闪烁着光芒。】


      建宁众人的反应几乎与屏幕里一模一样。方正弘自己也错愕地皱眉,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对严峫有这么大的意见。


      发现这件事情牵扯了建宁的缉毒正副支,恭州警员们也有点诧异。


      “等等,这么说的话,如果没有方队阻止,秦哥就把那瓶药酒喝下去了?”马翔惊问。


      建宁众人面面相觑,转而看向方正弘。


      吕栋彬询问性地看向江停:“江队你怎么看?”


      “在这种时候说谎,跟方队一对就能发现不对,所以先认为秦副说的是实话。”江停语毕沉吟片刻,接着说,“站在方队的立场上,杀严峫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虽然方队确实对严副意见很大。而如果是受人指使,方队似乎也没有理由阻止秦副喝下药酒,尤其是没有必要做出这么大的,惹人怀疑的反应。”


      “可万一方队是故意犯低级错误,并借此洗脱嫌疑呢?”严峫问。


      江停语气平淡:“你也看到了。秦副说出这段话的结果是加大了方队的嫌疑——当然,在掌握切实的指向性证据以前,我们并不能排除任何人。但我认为,是方队的可能性较小。”


      方正弘看着江停,想起了自己那位代号猿猴的线人对这位支队长的讲述。


      江停微微一顿:“不过,方队对严副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对于这一点,我们信息不够,我不太好说。”


      吕栋彬缓缓点头。


      秦川和岳广平的视线对上一瞬。


【   只有秦川不明所以,终于谨慎又警惕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所以……难道药酒真有什么问题吗?老严怎么样了?”

      吕局抬手向魏副局轻微地招了招,沙哑道:“叫方正弘过来接受问话。”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站在门边的高盼青一回头,条件反射立正:“余队!”

      余珠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将目光投给这房间内的任何一个人。她的脸颊肌肉绷得极紧,径直走到吕局身边,低声道:“对值班同事的问询结束了,有人看见方正弘离开市局时,把一个形似酒瓶的空玻璃瓶扔进了楼下垃圾桶。”

      吕局猝然抬头:“扔了?”】


      “以方队丰富的侦察经验,如果他知道这药酒有问题,应该不会就这么随手把瓶子扔进市局旁的垃圾桶。这么重要的证据,要销毁了才对。”严峫沉思。


      成天明点头:“药酒是证据链的关键一环。虽然随手一丢确实能减轻嫌疑,但这种作为凶器的物证对嫌疑人来说还是彻底毁掉比较有利。”


      江停在心中补了一句:“除非凶手没有销毁证据的主客观条件,或是有栽赃嫁祸的目的。”


       这么看来,秦哥和方队似乎都不算很可疑啊。建宁警员们心想。众人陷入了沉思。


【   医院。

      “咳咳咳咳……”

      睡梦中突如其来的咳嗽让江停惊醒,下一刻他的头被人托了起来,温水顺着咽喉咽下去,很快平息了痉挛的气管。

      江停微微睁开眼睛,病房里关了灯,连绵整晚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借着从玻璃窗外倾斜而入的月光,他皱了皱眉心,轻声问:“严峫?”

      严峫靠在病床边,黑暗中眼睛却熠熠发亮,低头在江停额角散发着血锈味的纱布上亲了亲。

      “你怎么来了?”

      严峫没有立刻回答,手臂穿过后颈勾着江停的肩膀,又往单人病床上挤了挤。这个动作让两人更紧密地靠在一起之后,他才贴着江停耳边小声说:“刚吊完水,听护士说你有点发烧,来看看你。”

       夜里看不清江停的表情,但互相依偎的近距离下,严峫还是能感觉到他唇角似乎浮现出了短暂的笑意。】


      好,是时候该暂且换换脑子,看小情侣秀恩爱了。狗粮倾盆而下,砸落在人脸上。众人在滂沱大雨中面无表情地想。


      马翔倒还真没说错,是严峫先醒,然后跑来看江停。


       江停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严副对自己温柔体贴的动作表示满意。当然他并不太敢直接叫众人学习,只好对着江停笑。


       江队看着他的笑容,心道:“傻子。”


【  “你救了我……”

      “不,”江停说,“我害了你。”

      大概因为他语调太过沉着笃定,严峫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过了会才佯作轻松地嘿了一声:“你害我什么了?药酒不是我自己要喝的,还是你摁着我硬灌进去的不成?”

      “你这么说就……”

      “当然如果哪天你看上了别的小白脸,想要谋杀亲夫,亲手给我端来一杯毒酒,保不准我还真会因为哀莫大于心死而干脆一饮而尽,成全你跟那后来的奸夫……哎哟!会打人了!”】


      严峫理所当然的把江停揍他这一下理解为娇嗔,愉悦地笑着说:“江队,找你讨说法,强行逼你给个名分的人不是我吗?怎么还成了你害了我了?”


       江停掀起眼帘看他,没回答。自上而下看去,五官轮廓俊秀清晰。


      严峫瞧着江停熠熠黑眸,心跳漏了一拍。要不是这里人太多,严副是很想直接亲上去的。


【   江停活动了下一边肩膀:“到底谁下的手,你自己心里有猜测么?”

      严峫沉思片刻,摇摇头:“不好说。那瓶药酒是我从自己家带去市局的,一般就放在大办公室的杂物柜里,除了我也没别人用,最后一次用它大概是今年开春的时候,中间不清楚是否有其他人动过。至于生乌头泡酒喝了会死这点我当然知道,但我确定那瓶药酒用的是炮制乌头,内服是不该有问题的。”

      江停问:“酒瓶是什么样的?存不存在有人往里泡生乌头的可能性?”

      严峫这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人,蜷缩在半边病床上有点费劲,便侧屈起一条腿搭在江停腿上,把他暖烘烘地搂在怀里,说:“如果是生乌头的话,往黄酒瓶那么窄的口里塞是挺费劲的,不仅很难做到隐蔽快速,而且容易在玻璃瓶周边留下药渣,成为日后调查的证据。所以我比较倾向于下手的那个人溜进刑侦支队办公室,用一瓶泡着生乌头的药酒调换了我本来的那一瓶,反正从外观看都黑乎乎的分不出来。”

      说着他拧起了两道乌黑的剑眉,一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发出胡渣沙沙的声响:

      “这事如果能查监控,那肯定一下就水落石出了。但问题在于市局监控镜头只看走廊、楼梯、谈话室,具有机密性质的业务支队办公室属于灯下黑,不见得在监控范围里……”】


       确实不好查。众人叹息,心情有些凝重。


【   “嘶,”江停突然抽了口气。

“怎么了你?”

      江停思考得太入神,不留心歪过头,额角受伤的地方蹭在了严峫下巴上,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严峫见状立刻撑起上半身,拨开他的头发露出纱布,心里有两只小爪子在抓似的酸楚,一叠声问:“还疼吗?叫护士来看看?会不会留疤啊?”

      江停不耐烦地:“你别乱动。”

      严峫只穿一件短袖t恤,又低头在纱布上亲了一口,炙热的身体不安分地贴着他:“我们家警花这回要破相了,怎么办呐……”

      然后他大概琢磨了一会,不知突然醒悟到了什么,语气带上了微妙的满意:“……破相就破相吧,破相也挺好。”

      江停无话可说,心想自己一个正常人,果然不能领悟到公安系统金马影帝的内心世界。】


      严峫自然能理解自己:警花这可是为救自己受的伤,就好像在美人脸上盖了个章似的;而且虽然警花破相了也很好看,但这疤说不定能帮自己减少点儿竞争。严副很满意。


       众人看着江停的心理活动,疯狂点头表示赞同。果然怼人还是江哥会怼。


       严峫觉得还是有必要做个说明,于是凑到江停耳边轻声说:“江队怎么样都好看,有个疤也是一样的。”


      江停锤了严峫一下,没怎么用力。


      严峫自觉重新坐正,笑得更开心了。


【    严峫问:“破相了能嫁给我不?”

      “……”江停反问:“你怎么成天这么恨嫁呢?”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半晌,病房里的黑夜宁静无声。少顷后严峫终于掌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在胸腔里沉闷而愉悦:“我说你就不懂了吧。”

      江停:“……”

      “在动物世界里,两名雄性为了争夺雌性,往往会经历非常残酷的争斗和厮杀,有时甚至会以你死我活为结局,这是自然界发展和生物进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至今写在人类的dna里。当然,我们人类是比较高级的灵长类动物,除了同性厮杀之外呢,往往也比较注重讨好被争夺的对象,以赢得被争夺对象的首肯为最终胜利。”

      严峫上半身低倾,几乎把江停摁在自己身下,戏谑地瞅着他:“所以如果没有赢得首肯的话,哪怕把竞争对手活活弄死,都不能算取得了胜利,这就是我们现代社会的异性交往最高法则……”

      江停抬起那只没在输液的手,笑着捂住眼睛。】


      严副这是内涵谁呢?


       众人哈哈大笑。


      江停忍俊不禁,一手握拳遮着勾起的唇角。严峫正等待着江停的回答。


【   严峫强行把他的手扒下来:“你在听我说吗?有什么感想?”

        “你这人简直……”

      “有什么感想?嫁不嫁?”

      江停笑着不吭声。

      “嫁不嫁?嗯?说话啊?”

      江停想捂着眼睛不予理会,奈何手被严峫按着,两人挣扎摇晃得病床吱呀作响,那声音听得人既尴尬又心跳。闹了好半天江停终于无计可施,放弃了:“……嫁嫁嫁,我要是个女的一定嫁给你!”

      严峫不依不饶,手摸索往下:“那要不是呢?”

      “放手!”

      “要不是女的呢?”

      江停简直无可奈何,半晌只能说:“不是女的只能你嫁我了,这样也行?”

      严峫立马一口答应,生怕他反悔似的:“行,我嫁!”

      江停扑哧没忍住,笑骂道:“给老子滚蛋。”】


      江停这可确实是答应了。巨大的喜悦让严峫整个人懵了几秒。


       众人开始疯狂鼓掌欢呼吹口哨,表示对严峫的恭喜——得到首肯了,可不就是竞争胜利了。当然,他们也真心为这两个人高兴。


      恭州警员们对嫁娶关系表示非常满意。建宁小弟们异常悲痛,奈何对方是江队,这让他们根本不敢举旗抗议——那可是恭州第一的偶像大神诶。


      岳吕二人非常微妙地对视一眼。魏尧无言地瞪严峫:这小兔崽子可真是不争气。


      江停倒是早料到了。当未来的他发现严峫已经受到威胁,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反倒失去了不牵扯人的顾虑。既然黑桃k出手了,就说明在他眼里江停和严峫就是那样的关系,那江停不如索性直接坐实这个看法。再加上严峫那样的赤诚,他的私心自然也想选择答应,给彼此留下一段减少了些遗憾的记忆。


      至于黑桃k的想法,江停完全不关心。只要黑桃k无法杀死严峫,对江停来说就够了。


      “江队……”严峫语调有些飘忽地唤了一声,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深吸一口气,带着笑意说,“我等着呢。”


      “知道了。”江停一顿,低声回。


【   严峫有点不甘心地还想做什么,被江停从身上强行推了下去,只能遗憾地蜷缩起两条长腿,侧卧在病床头,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嫁妆要陪送多少你倒是给个数……”

      江停抬脚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下,“喂。”

      “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家暴了——怎么?”

      “江阳县袭警现场那枚九二式手|枪发射的子弹是怎么回事?”

      严峫肌肉一僵,好几秒才慢慢放松下来,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我就知道叛变革命的一定是马翔!”

      江停冷冷道:“马翔那两招要是能瞒过我,他就能去公安大学讲课了。到底怎么回事?”】


      岳广平想起那个公大校园射击场里意气风发的青年,眼底划过一丝慈祥。


      “……”马翔沉默了。虽然他知道江队说的都是事实,但还是有一种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   严峫瞒也瞒不住,只能把从吕局那里得到的信息,包括疑似枪手的犯罪嫌疑人神奇死在国道上、目前子弹还找不到匹配枪支等事和盘托出,又翻身从病床头摸到自己的手机,当着江停的面打开出相册:“就是这颗子弹,喏。幸亏弹头卡在大切车后座里,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哈。”

      江停瞥了几眼,突然坐起身,拿过了手机。

      “怎么?”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江停拧开了灯,眉心锁出一条深深的细纹。

      严峫察觉有异,不由自主坐直,只见江停紧盯着相册里的一张图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图片非常清晰,是弹壳底部的金属刻字和银色底火杯。

      严峫语调有点变了:“怎么了江停?”

      “……”江停眼神闪动,不知道在观察什么。足足过了半支烟工夫,他才把手机还给严峫,沉声道:“我这次去恭州……”

       严峫太阳穴当即一跳。

      “说是扫墓,其实是为了印证我在胡伟胜制毒一案中,对于那包新型芬太尼化合物的某些推测——如果你有印象的话,我们从胡伟胜天台上搜到这包毒品后,就被阿杰现身劫走了。而我从恭州回来后找你,是因为成功证实了这些推测,所以想把整个线索都告诉你。”

      江停伸手掐了掐自己的鼻根,冷静的侧脸轮廓映着台灯,似乎在斟酌语言。

      少顷他伸手指指严峫怀里那手机,沉声道:“我见过这发子弹。”】


      所以这就是江队说过自己知道的线索?众人震惊地看江停。他们虽然早知道江队智商极高,但这也全知得太夸张了吧?!


       江停看着他们神情,哪能不明白这群人在想什么。江警督觉得挺有意思,微挑眉语气悠然地说:“我的意思是,我认识这一批次的子弹。”


      众人依旧有些迷茫。


【   “我见过这发子弹。”江停顿了顿,  又道:“确切的说,是我见过这一批次的子弹。”

      严峫有点意外:“什么?”

      江停向手机扬了扬下巴,问:“你知道弹壳底火杯外的金属刻字代表什么吗?”

      这倒不是个很难的问题,  严峫的警校理论课虽然一般,  但男人天性中对枪炮火器的喜爱让他没有忘记这部分知识:“兵工厂代号和生产年份啊,  怎么了?”

      “这发子弹的刻字为421、04,即在2004年时,  由代号421的西南弗陵集团生产。西南弗陵集团曾是中国最早的兵工企业之一,解放前主要生产各类子弹和炮弹,  改革开放后因为政策变化的原因,就像当时的绝大部分兵工企业一样,  慢慢转化成了汽配摩托制造企业。”

      “直到这个世纪初,  弗陵集团又开始承接一些军工项目,生产的枪支子弹大多供应给了供需部门整顿后的西南军区,  少量则供应公安系统。大概03年左右,弗陵集团为响应国家军工政策而进行内部调整,开始将一部分种类的枪械子弹由全黄铜弹壳改成铝制镀铜,  2004年春节后生产的9手枪子弹全部变成了镀铜。”

      严峫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拍下来的弹壳明显是全铜,也就是说,  生产日期只可能是2004年1月1号到春节前这短短的二十天!】


       众人眼睛一亮:这样一来,需要调查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   “对。”江停不用看就知道他想什么:“除去元旦假期,  实际开工时间应该只在十几天左右。再估算弗陵集团的总生产能力和其他类型子弹的生产量,  市面上编号为412、04的的全黄铜九毫米鲁格弹,应该是非常稀少的。”

      严峫立刻问:“那只要调查这批子弹的去向,不就能锁定怀疑对象了吗?”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

      人家兵工厂是不可能乖乖让他调查的,  从子弹这个角度入手,比向公安部打报告申请对比全国警枪膛线数据还不靠谱。】


      经验丰富一点的,跟严峫的思路基本一模一样,至于实习警们,更是看到最后一段才反应过来。


      严峫体会了一波未来和现在的自己同时突然犯傻的感受,哭笑不得。


【   但江停没有取笑他,相反一点头:“确实是这个思路。”

      严峫:“……”你这是在变相的给老公找台阶下么。

      江停似乎没发现严峫的表情,或者是发现了但懒得理会——以江停崇尚极简的作风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众人:“……”他们想起了自己刚才跟严峫差不多的思路,这时候再看严副的脑回路就很要命了。


      ——只能跪谢江支队长给的台阶。


      恭州警员们倒是更了解队长。“既然都说了我们江队崇尚极简,那必然就不可能是给人找台阶了,实事求是而已。”顾棹腹诽。


       江队看着严峫的反应只觉得好笑,但江美人也知道众人对于调查方案的想法估计都跟严峫差不多,于是非常体贴地不出声,免得让他们尴尬。


【   “我说过,我见过这个批次编号的子弹,那还是在几年前在恭州禁毒支队的时候。如果它的产量非常非常稀少,而且曾经在恭州公安系统内存在过的话,那么根据兵工企业产品分配的一般原则,很可能这整批黄铜9毫米鲁格弹都是供应给恭州的,不太可能把一个本来就产量稀少的批次拆散了再运到更远的外地去。”

      江停的叙述平稳沉静,严峫呆愣少许,才问:“……你确定?”

      “大概率吧。”

      江停说大概率,那基本上就是确定的意思了。

      “可你怎么知道弗陵集团生产子弹的内情,还能记住几年前的子弹编号?”

      江停笑了笑,灯影下那笑意不明显,像是只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我一向比较关注这个。再说我国生产子弹黄铜改镀铜的事,稍微关注军事新闻的都知道吧。”

      这明显就是在敷衍了。

      应该是看到了严峫眼底的微妙,江停难得又补了一句,这次苦笑的意思已经掩盖不住了:“全铜子弹和镀铜子弹的价格不一样……我还要继续解释下去吗?”】


      ——两种子弹价格不同,这就涉及到军火走私了。缉毒警面对的毒贩们,尤其常年贩毒数额巨大的那群,被抓到都是要被处死的,面对抓捕的时候自然就变成了亡命徒。


      这类人手里违禁品贸易得来的钱是很多的,走私军火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太难的事情。金三角地区在这方面的管制又实在很差,长此以往,自然就滋长出了罪恶的温床。


      江停身为恭州的缉毒支队长,在那样的处境下要查这类事情,了解子弹的价格确实是挺有用处的。


       众人一时沉默,心里敬佩更甚。


       “我都想去恭州跟着江队干了。”有警员悄声感叹。


      成天明和顾棹对望,只觉队长实在辛苦。如果江队愿意让他们帮一些忙就好了。


【   严峫半张着嘴,无声地“啊”了片刻,拍拍江停的肩,笑道:“你当年在恭州也是个到处刺探情报的主儿啊。”

      江停平淡地反问:“你以为一般人在恭州系统内打怪升级容易么?从建宁市局的平均专业水准来看,恭州副本的难度差不多是你们的乘十再平方吧。”

      严峫倒没在意江停对建宁市局的惯常嘲讽,反正已经被嘲讽习惯了。】


      建宁众人:“……”


      他们想起自己被嘲讽活糙的外勤和技侦,欲哭无泪。当然,这些人中有很多在这几天都成了江队的粉丝,所以被偶像嘲讽两句。咳,多少是有点心甘情愿在里面的。


      恭州警员们默契且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虽然他们恭州确实水深吧,但他们相信江队这句话也表示了他对自己队员水准的认可。


      魏尧干咳两声,随即找了个茬:“严峫,你对这种事情怎么能习惯?还不好好反思一下怎么提升!”


      江队本人也有点尴尬——虽然他那两句嘲讽确实是心声,但是被建宁的局长们听见也确实不太合适,于是江队只好带点苦笑温和地说:“建宁系统开放透明,水比我们恭州确实清澈很多。副本难度低是好事。”


      吕栋彬一眯眼:“都理解。既然是好事,江队你如果有意愿来我们建宁工作的话,我们非常欢迎。” 


       岳广平刻意放重声音,咳嗽一声。


      “……”江停彬彬有礼,“谢谢吕局,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严峫看着江停,自然是理解他的,但还是故作悲痛的叹息一声,借此将那点惆怅抒发了出去。


      江停听见叹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瞧见那人桀骜不驯的发丝耷拉下来,莫名有点想揉揉严峫的脑袋。


      恭州警员们虽然知道队长不会答应,但还是有点紧张,听到他拒绝了,才放下心来。建宁满怀期待的粉丝们自然难免失望。


      吕栋彬却依旧点点头,似乎并不怎么失望。他难以察觉地看了严峫一眼,希望某个兔崽子可以争气,至少让江队能常来建宁。


【   他比较关心的是:“可我们现在怎么确定呢?警用手枪的膛线数据只有当地公安厅自己才能查,但恭州……”

      按流程上报公安部再一层层查下来,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体制内混久了,连严峫这么个曾经的理想主义者都很清楚,很多事从“理论可行”到“实际可行”中,往往隔着肉眼看不见的天堑。

      等个一年半载的膛线对比出来,指不定严峫的坟头上草都长到半人高了。

      江停张了张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片刻才轻轻呼了口气:“有办法的。”

      严峫眯起了眼睛,只听他吐出三个字:“齐思浩。”

      齐思浩,当年缉毒二支队警察,江停的手下,现恭州刑侦总队第一支队长。

      一个小心思颇多、还有点滚刀肉式的欺软怕硬,在面对严峫时特意穿上挺刮制服来撑直腰杆的男人。

      严峫从未见过手掌绵软冰凉的一线老刑警,甚至连久居领导岗的魏副局,手掌上的伤疤和老茧都是消不掉的,偏偏齐思浩是第一个。】


      在恭州这样的地方,这种支队长也不止齐思浩一个。他们未必不干净,说不定只是背景大,但一定是德不配位的。


      手上一点伤疤和老茧都没有说明什么,众人都很清楚。


      恭州警员们想起这位同事,不由冷笑一声。


【   “他身上有突破口?”严峫坐直了身体,正色问。

      “有。”

      严峫斜觑江停的神色,突然反应过来:“你这次跟杨媚去恭州,就是为了确定这个?”

      可能因为江停已经暖和过来的了关系,他苍白发青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白透得很均匀,因此显得头发和瞳孔都异乎寻常地黑,甚至有点黑沉沉的意思:“你还记得我们从胡伟胜天台上搜出的那包芬太尼化合物吧。”

      严峫当然记得,江停见到那包蓝色粉末的第一眼,就试图把它藏起来带走。

      江停说:“我当时把它带走,其实并不是因为想吸毒……”

      “我知道。”严峫打断了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你是为了包毒品的那个透明袋。”

      江停没想到他竟然知道答案,意外地挑起了眉梢。

      “我后来想过为什么你想藏匿这包毒品,如果只是因为毒品本身的话,胡伟胜一落网,新型芬太尼化合物被警方发现是迟早的事,国境线上有那么多‘蓝金’交易,警方想要拿到样本只不过需要多花点时间而已。也就是说你费尽心思想藏的不是蓝金本身,而是其他线索。”

      严峫微微靠近了,盯着江停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笑道:“是那个密封透明袋上的……手写标签。”

      ——C组九箱7704。

      密封袋右下角,泛黄标签上的手写字迹略有褪色,清晰地浮现在了江停眼前。】


      宋兰溪声音有点担忧:“如果想让齐思浩帮忙追查子弹的话,江队是需要那袋蓝金作筹码的,可是现在……”


      “别担心,”江停安抚一句,眼眸渐渐转冷,“那袋蓝金在黑桃k手里,比在我手里对这件事更有帮助。”


【   严峫靠得太近了,雄性本能中的压迫感隐隐盖了上来。

      江停稍微向后一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严副支队英俊的脸,半晌从鼻腔中哼了一声:“虽然你的反射神经弧迟钝了整整五个月……”

      严副支队当做夸赞谦虚地接受了。】


      只要脸皮够厚,无论怎样都不会尴尬。


      严副支队为我们生动形象的诠释了这一点。


      严峫想起自己那时候拖拽江停的动作,心中升起一点愧疚。不过毕竟也过去很久了,该说的当时就说了,严副自然不是纠结的人,也就没再提起这篇。


【   “……但你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哦,其实是前两天吕局叫我去违禁待销仓库帮忙做审核,看到禁毒支队送去的缴获赃物,里面有一箱海洛|因被整理成了小包,每包密封袋上都贴了条做标记。”严峫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之前只管搜查毒品,从不知道毒品进了待销仓库之后会被怎么处理,直到看见这一幕后,才意识到你当初藏匿那袋蓝金,是因为发现了它右下角的待销编号,从而确定了胡伟胜那包蓝金是曾被缴获的赃物——但你是怎么确定它来源于恭州,而不是其他地方公安?”

      江停瞳孔压成一线,在昏暗中隐约闪烁着锋芒。

      “因为那个待销编号,”他冷冷道,“是我的笔迹。”

      ——怪不得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藏匿!

      严峫又无声地“哦——”了会儿,琢磨道:“所以胡伟胜醉酒后跟人夸耀,说他这袋蓝金是从黑桃k那里偷的,这话应该是撒谎。真相应该是恭州系统内部有人在私下贩卖已被缴获的待销毒品,机缘巧合之下这一袋蓝金流到了胡伟胜手上?”

      江停点了点头:“应该是。”

      “嘶,”严峫摩挲自己的下巴,思量半天,感慨道:“贵副本果然是个人才辈出的风水宝地啊……哎!又打人!”

      严峫笑嘻嘻攥着江停的手,把他上半身往自己精壮火热的怀里拉了拉。】


      为什么在正经的讨论中间总要有小情侣秀恩爱啊!原本正认真听江停说话的众人愤愤想。


      “我们这可不是正经的人才辈出吗?”白灼晔笑着,一指自己和队友们,然后和队员们一起偷偷看队长。


       马翔见状,也很想趁机夸一夸自己刑侦支队,但想起江队先前那句有关副本难度的嘲讽,非常悲惨地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   问:“你怎么确定那个私下贩毒的就是齐思浩?”

      江停维持着这个上身略微倾斜的姿势,把双手放在严峫掌心里,让他紧攥着,也不抽回来,说:“我不确定,只是怀疑。各省公安厅对缴获毒品的集中销毁通常是一年一次,通常还有废品处理专业人士和省公证处的人参与,如果其中有作假的话,绝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的,其中应该有一整条利益链。而齐思浩身为支队长,是打掩护开绿灯的重量级角色,说他没参与绝对不可能。”

      这话倒确实很有道理。

      “而且,”江停顿了顿,眼底渐渐浮起阴郁的神情:“我这次去恭州,确定了一件事情。”

      严峫的神情专注了起来。

      “我列出了三年前塑料厂爆炸案的幸存缉毒警名单,发现这些人家里现在的情况都不太好。有一些病退了,一些调走了,还有几个下沉去了派出所,可能是因为不想再干禁毒了的关系。”

      江停仰起头,严峫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喉结上下一滑,似乎是用力咽了口唾沫——再开口时他已经抑制住了声音中的沙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

      “只有齐思浩升官发财,出入豪车,据打听还刚把孩子送出国留学。”

      严峫神色微微一动,安抚般拍拍江停的肩。

      “我没事,”江停嘶哑道。】


      昔日战友尽皆不在,只有一个贪生怕死的混上了高位。恭州的警员们哪里能不明白江停是什么感受。


      成天明用只有江停和他们几个能听到的音量,坚定道:“江队,咱们可都说好了,要一起再干至少三十年。”


      没人能看清江停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涩,但他只轻笑了笑:“我的回答又没变过。”


【   不知为何严峫心底突然掠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庆幸。

      三年前那场爆炸是江停心中永远的刺,刺得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寝,刺得他心底永远有个地方在溃烂流血。但有人可以恨总是件好事,不至于到最后一天,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罪孽都终归于自己,唯一能恨能报复的对象只有自己。

      对江停这样的幸存者来说,有人可以爱和有人可以恨,都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盼头。

      江停这个人,基本不会在别人面前暴露出消极情绪,哪怕在严峫面前失态也是很短暂的,很快就深吸一口气,重重搓了把脸。】


      宋兰溪红了眼眶。她根本不敢想象,引线一响,填进去他们十四条命,队长该有多痛苦,而幸存的依旧笃信着江队的战友们又会有多悲伤。


      江停看着队友们的反应,浅浅叹声:“我确实是比三年后的自己要幸运很多的。”


      顾棹哑着嗓子笑:“我们都是。我可还没跟着江队干够呢。”白灼晔也笑了:“谁不是啊!”


      江停瞧着他们,恍惚听见有什么似冰层始解的声音。


      严峫由衷感到庆幸。未来的江停从植物人状态醒来时,恨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但现在的江队队友们都还在一块嬉笑怒骂,这实在是太好了。


【  “三年前策划行动时,齐思浩只是个普通缉毒警,就算跟黑桃k手下的人有些勾结,泄露关键性情报的可能性也不大。不过他当上支队长以后,在私下贩卖待销毒品这方面,他算是暴露出了能让我们抓住的致命把柄。”

      江停和严峫对视时眼神总是亮的,但当他勾起唇角时,那俊秀面孔上的微许笑意,就有些冷酷的意思了:

      “——你说,要是黑桃k知道齐思浩曾经参与私下贩卖蓝金,他会怎么做?”】


      既然有了把柄,寻求合作就容易多了。


      严峫眉头一跳,和江停对望一眼,会心笑了。


       众人就江停的问题小声讨论起来。认为黑桃k会选择杀人灭口的居多。


      江停知道黑桃k的第一选择是威胁拉拢,但他也没有打算纠正众人的看法——现在解释这个也有点麻烦,还要再说明他要怎么迫使齐思浩无法选择跟黑桃k合作,左右屏幕里都会播放的。


【   建宁市公安局。

      “我什么都不知道,严峫出了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方正弘激动的吼声隔着玻璃都清晰可闻,根本用不着戴无线耳麦。余珠皱着眉头把耳机拿远了点,叹气道:“老方这几年真是……”

      吕局胖胖的身影背着手,站在她身侧,玻璃上倒映着他纹丝不动的面容。

      “老方你冷静点,咱们都是多少年的老人儿了,你也知道程序是必须要走的,是不是?”魏尧坐在问询室的铁桌后,自觉已经劝得苦口婆心了:“咱们公安局的刑侦副支,很大可能性是在市局里出的事,你说我们能不来问你吗?我们不仅问了你,我们还……”

      方正弘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们现在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我  ,行了吧!”

      这一刻魏尧真心怀念起了严峫的好脾气。虽然这个混小子吊儿郎当且越骂越皮,但跟方正弘比起来,首富家的宝贝独苗反而好处理多了……】


      首富家独苗:“?”


      方正弘:“……”


      魏尧:“……”魏副局尴尬的咳了两声。


      建宁众人都很有些奇怪。方队虽然年纪大了,脾气暴躁些,却好像也并没有夸张到这种程度。


      江停蹙眉。他原以为方正弘只是对严峫有意见,但现在看来好像不只是这样。


【   “我们不仅怀疑你,我们还怀疑秦川,还怀疑刑侦支队的每一个人,任何有动机有条件作案的人都在嫌疑范围内。”魏尧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更加语重心长:“老方,如果局里真有幕后黑手存在的话,我们是一定要把他揪出来的,不然这次被害的是严峫,下次又会是谁呢?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更多无辜的同事。所以我们不会放过任何疑点,一定要彻底清查、杜绝后患,决不能一床锦被盖过去就当没事发生……”

      魏副局的絮叨不知第多少次被方正弘打断:“怎么就不能一床锦被盖过去了?”

      魏尧眨巴着老眼。

      方正弘森冷道:“那不是最简单高效的处理方式么?”

      可能是问询室光线暗的原因,方正弘原本就青白蜡黄的脸色在灯光下越发病态,两颧泛着激动的虚红,眼珠又有些浑浊,直勾勾盯着人,竟然给魏尧一种难以形容的阴森感。

      “……”魏副局愣了会儿,终于问:“老方,你是不是对组织有什么意见?”

      玻璃窗外的余珠摇了摇头,有点啼笑皆非:“这个老魏,怎么能把问询搞成这样?”

      “因为关心则乱。”  吕局沉沉道。】


      关心则乱。魏尧关心生命受到威胁的严峫,有点急切是很正常的,但他跟方正弘同样是相识多年,受到复杂感情的影响,倒也难免。


【   余珠一怔,却只见吕局推门走进了审讯室。

      “能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这么抓着我不放不就是因为已经把我定罪了吗?!是,姓严的是建宁首富家公子哥,出什么事你们都要从重从快调查,但老魏我告诉你,我方正弘可是自己一手一脚凭功劳从底层挣上来的,我抓过的犯人比他严峫见过的都多!这么多年来我问心无愧……”

      魏副局正听得头疼,只见吕局进来,立刻站起身:“老吕你看这,唉——”

      吕局摆摆手,示意魏副局出去,然后拉开椅子坐在了审讯桌对面:

      “老方。”

      吕局那张端庄圆胖的脸上,一丝笑影也没有,那重若千钧的分量沉沉压住了方正弘,让他唾液四溅的呵斥不知不觉低下去,直至悻悻挪开了视线。

      吕局说:“你看着我。”

      “……”方正弘一咬牙,梗着脖子抬起脸。

      吕局问:“是不是你干的?”

      魏副局正走出审讯室,余珠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两人就同时听见了这句问话,齐刷刷诧异地回头望向玻璃窗。

      方正弘硬邦邦甩出三个字:“你说呢?!”

      “他他他,你说他这是什么态度?”刚碰了一鼻子灰的魏副局登时怒了。

      余珠赶紧摆手把他安抚住。】


      这下子,建宁刑侦支队的警员们脸色都有些难看了,秦川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方正弘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是这个态度,只能一言不发。魏尧似乎有些怒意,但毕竟也不是针对现在的方队。


      吕栋彬语气深沉:“老方这个态度不该是没有原因的。但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只能再等等看了。”


       吕局这话也算是个安抚。


      江停摩挲着脖颈。方正弘这个态度相对于一个卧底来说实在是太奇怪了,像这样的抵死不从只会给自己招来更大的怀疑。江停凭借自己几次跟方正弘合作的印象,也知道他不是这么蠢的人。


【   吕局却像是完全无视了方正弘耍赖似的态度,平和冷静地问:“如果不是你,为何你要在明知药酒来自严峫的情况下阻止秦川喝它,并且在事后扔掉了空药酒瓶?”

      审讯室里只能听见方正弘粗哑的喘息,他的脸色青红发紫,过了一根烟工夫才冷冰冰道:“我有我的理由,我不想说。”

      ——不想说?

      这不是明着在打滚抵赖吗?!

      这回不仅魏副局,连余珠脸色都是一冷,两人同时向单面玻璃窗走近了半步。

      但出乎他们两人意料的是吕局并未有任何反应,稳定有力的声线也没有丝毫改变,终于问出了他进入审讯室以来的最后一句话:

      “我还能相信你吗,老方?”

      这次方正弘沉默的时间比上次还长,直到魏尧等人都觉得他不准备回答、或者已经无话可说了的时候,才见他面皮一抖,浮现出了一个阴不阴阳不阳,让人看了心里油然升起不适的笑容。

      他从牙关里吐出了一个字:

      “能。”

      吕局点点头,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门开了又关,余珠迎着吕局快步上前,刚缩紧眉头想说什么,吕局手一抬挡住了她未出口的问话:“我相信方正弘。”

      魏副局脱口而出:“什么?”

      两人神情都惊疑不定,但吕局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冷淡地道:

      “投毒的人不是他。”】


      吕局和江队的态度是一致的。不过江停是分析,而吕局的信任似乎暂时找不到解释,可能是他看出了什么。


      有人难掩惊讶的神色。他们觉得方正弘这个反应实在太可疑了,但江停和吕栋彬偏偏又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方正弘放松了些许。


      严峫眉头一紧。


      江停敏锐凝眸。他几乎可以肯定,三年后的吕局必然知道些什么,而且单从目前这些信息来看,方正弘和严峫的矛盾说不定还跟药酒有些关系。


      只是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里也没人知道方正弘究竟为什么对严峫有那么大的意见。


      只好再等等了。江停神色平淡地喝了口茶。






TBC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四十七)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建宁市局大门口,  严峫匆匆奔下台阶,黑色外套下摆随着脚步在雨中扬起。

      “严哥你上哪去?”马翔追在后面大声问:“要不要我一起?喂,严哥!”

      严峫钻进警车门, ...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建宁市局大门口,  严峫匆匆奔下台阶,黑色外套下摆随着脚步在雨中扬起。

      “严哥你上哪去?”马翔追在后面大声问:“要不要我一起?喂,严哥!”

      严峫钻进警车门,  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经鉴定,  这颗9毫米鲁格弹上的膛线、底火和撞针痕迹,都能确定为九二式军警枪所发射,  但本省公安系统范围内却没找到与之匹配的膛线记录。这说明了两种可能性,第一这把手枪属于军枪,  但军械数据是从来不对外界公开的,  自然也无从查起;二是它并非出自本省公安系统,  也就是说,  可能是外省公安干警丢失的警枪。”

      “对于第一种可能性,老魏已经托他在军队的老同学帮忙检查了,目前看可能性非常的小。至于第二种情况呢,我们已经往公安部打了报告,准备从全国的失枪数据库中,  进行统一的筛查和检验。”】


      江停微拧眉。打报告申请在数据库内查验这方法听上去可行,但实际上就太扯了。总共的线索也就这么一枚子弹,别说要调查的数据范围太广,时间跨度太大,更早一些的时候记录可能也根本不完善,因为种种原因,说不定有些枪的遗失根本就不会被记录。


      更关键的是,就算部里批准了申请,结果下来也得好几个月,要真等着这个,期间发生点什么就真说不准了。


      江停希望,未来的严峫至少愿意把这枚子弹的线索给自己。他这次去恭州有了调查结果,也能看得出来那枚子弹属于恭州的警枪,如果自己能知道子弹的事,想要找枪的来源就容易多了。虽然对于严峫究竟会不会跟他坦诚这一点,江停其实并不抱乐观态度。


      江队揉了揉眉心。


【   警车前灯穿透雨雾,  雨刷反复划出两道弧线。

      方才局长办公室内吕局的声音还回荡在耳际,严峫乌黑如剑般的眉头锁着,警车唰然驶过水洼。

      “江阳县袭警现场周围的道路监控已经被筛查了几次,  都没发现那名枪手的踪影,  对范五等人的审讯也没有头绪。但是老魏把周围商家的自制摄像头都调出来了,经过海量的摸排和走访,  终于锁定了一名案发时匆匆出入现场的可疑男子,还是个曾有过抢劫、偷窃、‘卖零包’等案底的前科人员。”

      “已经实施抓捕了?”严峫立刻问。

      吕局一点头,少顷又缓缓摇了摇。

      “您这是……”

      “嫌疑人死了。”

      严峫脸色瞬变:“死了?”

      吕局呼了口气。

      “国道734,交通肇事逃逸,一直被交警中队当成无名尸体冻在当地殡仪馆里。”吕局顿了顿,低沉道:“直到今天中午当地派出所查到尸源,我们才得到这个消息,也错过了最佳侦查时间……推算嫌疑人‘交通事故’死亡日期的话,应该正好在你中弹后的第十一二天左右。”

      ……】


       众人神色一变。


      没有哪个傻子会相信这是巧合。他们除了杀人灭口以外,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江停眼底一点点凝起冰层,寒意渐浓。


【   放在副驾座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打断了严峫纷乱的思绪。

      “喂?”

      “跟你说了跨辖区调查要省厅批手续,不要擅自行动,怎么小马说你已经跟龙卷风似的刮出市局了?”魏副局简直被这个不省心的兔崽子气了个半死:“你人在哪,先别慌慌张张的!老吕已经派了侦查员和法医去协助你,你先停车去吃个饭,他们待会就到!”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什么饭啊,我刚从市局带出来俩面包吃了。”严峫开着车,不耐烦地瞥了眼公路上方的指示牌:“我现在正往江阳县去,五分钟后上高速,让法医他们跟在我车后面,江阳县殡仪馆会合吧。”

      魏副局正要习惯性叨叨两句好好吃饭养生的重要性,闻言突然大怒:“谁跟你殡仪馆会合?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毛头小子不知道轻重,当刑警的最需要讨口彩了,跟你说过多少遍别整天乱逼逼——”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吕局头疼的劝解:“老魏你啊,你的肝火也别那么大……”

      严峫不由失笑,心说老头子还挺迷信,随手挂断了通话。】


      魏尧一看,大怒,正要开口。


      秦川为防耳膜受到摧残,赶紧对严峫说:“老严你自己之前还不是我们传授什么手机背面贴‘无量寿佛’的技巧,你不迷信?”苟利也接话:“干咱们这行的可不是得迷信着点儿,不然天天加班快乐啊?”


      严峫赶忙表示你说的对。


      几人齐心协力,将魏尧要爆发的怒火扼杀在了摇篮里。


【   谁知也是邪乎,他手机刚丢回副驾座,突然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江停。

      严峫手一顿,表情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还是接了起来:“喂?”

       “你在哪里?”

       严峫眸光闪动,随即漫不经心地哼笑:“哟,真奇了怪了。短短仨小时内竟然能接到江支队长两个电话,我这是中头彩了么?”

      从通话背景音来看江停应该是深吸了口气。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家?”

      尽管知道不可能,但出于心虚,严峫还是下意识扫了眼后视镜和侧视镜。这时候天色已晚,雨越下越大了,周遭能见度非常低,高速公路入口汽车来去,前后都没发现熟悉的影子。

      “我?你管我在哪,没结婚就不要管男人下班后去做什么。怎么啦,今儿知道回家了,没去找你那姓杨的?”

      江停显然不会回应这种既挑衅又没意义的问话,手机那边他的语音略微加重了:“你在开车。你要去哪里?”

      ——严峫突然从这话中听出了江停的意思:今晚他要从ktv回家。

      高速公路入口,标着“建宁公安”的黑蓝色警用suv飞驰而下,破开了灰蒙蒙的大雨。少顷一辆银色g65尾随警车开上高速,车尾灯在夜色中泛出蒙蒙的红光。

      严峫单手搭在方向盘底部,沉吟片刻,说:“跟马翔私奔。”】


      “!”马翔大惊,欲哭无泪,心想严哥你们夫妻吵架能别拉上我吗?他战战兢兢看江队,却见江停有点无奈的嗤笑一声。


      马翔顿时满心庆幸地放松了。


      江队笑起来更好看了。马翔跟韩小梅似的,不含任何杂念地这样想。


【   江停:“……”

      “不跟你开玩笑了。下班前分局突然报上来一个案子,应该是特大入室盗窃,老魏叫我回家前先去看看现场,可能待会还要去分局跟刑警大队开个会。我现在富阳区分局附近,今晚也许得熬通宵,你先回家去吧。”

      严副支队果然不愧他建宁奥斯卡第一影帝的名号,短短几句话说得轻松平和自然,完全听不出丝毫异样。顿了顿他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哼道:“要是让我发现你回建宁以后还不老老实实待家,偷偷跑出去跟杨媚私会的话,你就给我小心……喂,喂?”】


       杨媚不满:“江哥见我又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严峫反驳:“我怎么管不着了?我跟你江哥什么关系!”


【   江停俊秀的脸上毫无表情,紧盯高速公路前方一闪即逝的警车尾灯,突然一脚油门踩下去。

      轰——

      g65就像头性能怪兽,闪电般发出嘶吼,瞬间蹿出了黑暗的掩护!

      “喂?”严峫突然感觉不对,丢了手机往外一看。

      黑夜大雨中,一辆熟悉的银色幻影冲破浓雾,紧挨着警车左侧并驾齐驱,路灯在雨幕中勾勒出了标志性的方正车型和biturbo标识。

      紧接着车窗降下,驾驶座上露出了江停清晰冰冷的侧脸。

      严峫:“……”】


      为什么这场面有点像是被妻子抓到了要去私奔呢?众人忍俊不禁。


      看着驾车紧紧跟着自己的江停,严峫心里有了点不可言说的窃喜。


      江停倒是微微松了口气:“也好,关于那枚子弹,我知道一些线索。”


      严峫忙问:“什么?”


      “等会儿应该就能知道了吧。”江停闲适地抿了口茶。


     严峫:“……”


【   两辆车以完全相同的时速飞驰在高速公路上,如同在茫茫黑夜中破开惊涛的小舟。严峫就像活见鬼似的隔着车窗瞪视江停,可能是一惊一怒的关系,突然太阳穴发着抽地疼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手机外放中响起江停冷漠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去江阳县?”

      “我……”严峫语塞。

      “江阳县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上次范五那帮人袭警的案子出了新线索?严峫!如果你周围发生了什么你必须告诉我!”

      江停一贯从容平缓的声口罕见地带上了怒火,严峫一口气上不来,突然只觉胸闷异常,怪异的肝火不由自主地窜上了后脑:“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你是什么都告诉我的吗?!你对我隐瞒了多少?!凭什么到了我这边,我就得事无巨细都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啊?!”】


      江停将心里的一点愧疚完全抑制住,浅叹道:“严峫,单纯地为你的安全考虑,有些事情也该让我知道吧。”


      严峫痞笑:“江队,我可以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你。但至少也得在我们两个有了足够彼此坦诚的亲密无间的关系的时候啊。”


      江停敛眸。


【   高速车快,这时他们已经开出建宁市,两辆车同时冲上了盘山公路,前方路灯映照下的路面就像无数弯曲的蟒蛇,光怪陆离地缠绕在一起。

      不对,严峫大脑昏昏沉沉的,突然一丝冰凉的触感爬过脑髓。

      这种感觉不对。

      “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但现在说这些没意义……”

      江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但不知道为何忽近忽远,听着像是隔着海水般朦胧不清:

      “你的安全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江阳县的案子出现了新情况,或者你身边发生了任何事,你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告诉我……”

      严峫急促喘息,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在胸腔中急促颤动。全部血液都被失序的心跳压到四肢末端,以至于手脚发麻,喘不上气,所有景物都在疾驰的挡风玻璃后扭曲成了斑驳的色块。】


      这像是中毒的症状。众人大骇,满怀惊慌而担忧地看着严峫。“不对啊,严副之前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吧?怎么就?”有人声音不安的疑问。


      江停神色一动,双手微微攥紧了,他凝眸沉声说:“是药酒。严峫喝了两口药酒。里面应当有生乌头。”


      乌头碱。


      众人瞬间听明白了,脸上落下了冷汗——那瓶药酒可是放在刑侦支队办公室里的。换言之,那个内鬼出手了。


      秦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江停想着秦川建议严峫涂药酒的画面,眸光一点点变得深沉,却更带了锋刃的利。毕竟是建宁的事,江停觉得有必要跟吕局谈谈,多了解一点情况。


      吕栋彬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他的视线和江队交汇一瞬,迅速达成了共识。岳广平皱眉,不太相信会是秦川。


       吕栋彬叹息一声,拍了拍岳广平肩膀,轻声说:“休息的时候我们和江队讨论一下。”岳广平点头。


      “那严哥……”高盼青语气慌张。


      江队吐息,尽量使语气听上去不要那么冷沉:“别太担心,我也在。”


      是啊,还有江队呢。众人听着江停沉静的话语,登时放心不少。江队似乎就是有这么一种能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


      严峫却担忧地皱眉: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驶的汽车,再加上一个全身无力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行动的驾驶员,强行截停会面临巨大的危险,何况三年后江停的身体状况也实在不好。


      严峫知道,江停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救下他。但正因为他清楚这一点,就更有些心疼了——当然,更多的是丝丝缕缕的柔软爱意。


       严副望着江队俊秀好看的侧颜轮廓,一时有点移不开眼。


【   我这是怎么了?他想。

      这个情况不对,要刹车,快刹车——

但他的脚像灌了铅似的无法移动,一点点将油门踩下了底。他的双手迅速发青、发紫,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慢慢滑落方向盘。

      “江停……”严峫用尽全身力气,却只发出细若蚊蚋的喘息:

      “……江停……”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也最强烈的念头是,你快离我远点,我要撞车了——】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严峫的最后念头竟也不是自己的生命安全,而是要江停小心,离他远一点。


      心里就好像被温水一点点填满了。江停眼睫有轻微的颤抖。


【   严峫闭上眼睛,双手彻底从方向盘上滑了下去。那一瞬间警车失控,呼啸着冲向立交桥护栏!

      江停失声喝道:“严峫!”

      雨天路滑,失去了控制的警车根本抓不住地面,打着旋就向左侧冲过来!

      严峫右侧靠着公路盘山的那边,左侧车道上是江停开的g65,再左就是隔开山坡的护栏了。虽然护栏看似很结实,但警车失控前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三,巨大的冲撞力足以令车身翻越护栏,一头栽进山谷里去!

      暴雨、高速公路、翻滚的车身、天旋地转和惨烈撞击……所有相似的细节犹如血色大网,从视野每个角落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全数没进江停猝然缩紧的瞳孔。

       是的,他经历过。

      那场导致他昏迷三年的车祸,永远不曾消失的梦魇,直到今天还不时出现在脑海深处的恐惧投影……

       刹那间江停脚尖已经碰到了刹车踏板,只要踩下去,g65出类拔萃的制动性能会立刻令整个车身戛然而止,他会停留在安全地带,眼睁睁看着警车从前方咆哮冲向深渊。

      ——只要踩下刹车。】


      空间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众人知道江队对车祸有严重的PTSD,纵然他已经几乎完全克服,不再影响驾驶了,但完全地忘却往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们紧张地等待着江停做出行动,冲上去,或者踩下刹车。虽然非常担心严峫,但他们见过陆成江PTSD发作的状态,也同样担心江停。因此众人能理解江停所做出的无论哪个选择。不过潜意识里,他们依旧对江停抱有一种信任。


      ——江支队长总有种让人想要无条件信任的气质。


      恭州的警员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他们知道自家队长会怎么做,因而更担心江队的身体状况。


【   下一秒,江停几乎是闭着眼睛,一脚油门决然到底!

      吼——!

      原地只留下g65的一线残影,转瞬间它已冲到警车左侧,就像头出闸的钢铁野兽,硬生生挤进了越来越近的警车和护栏夹角间!】


      建宁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江队果然是江队。先前是跳河救步薇,这回是克服心理问题救严峫。面对这样的问题,他的选择从来没有变过。


      有人这时才后知后觉,他们先前的担忧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必要。


【   警用suv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力,在可怕的惯性作用下急速向左,飞驰挨近山谷;g65则与它齐头并进,仗着强悍的越野车身把警车往山壁那边顶,江停在剧烈颠簸中猛打方向盘,手背连同手臂都暴出了青筋!

      刺啦——刺啦——

       两车侧边摩擦,爆发出灼目的火花。就在这时“哗!”一声g65巨震,江停方向盘险些脱手,视线余光瞟去,霎时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张开了——

      警车已将g65逼至山道边缘,护栏后黑漆漆的山谷就紧挨在车轮下。

      护栏金属承受不住两辆车的沉重压力,在迅速变形的同时,硬生生将g65的左侧视镜挤成了齑粉!

      时隔三年,粉身碎骨的阴影又一次降临到江停头顶,他甚至再次听见了死神在自己耳畔的呓语。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冷静下来。

      别怕严峫,你不会摔下去。

      我不能让你摔下去——】


      严峫看着屏幕里惊险刺激的画面,轻声跟江停说:“江队你看,你之前还要我选择明哲保身呢,这会儿就自己冲上来了。那你还怎么要求我再想想?”


      江停微哂。他知道,当未来的自己发现严峫的生命已经受到威胁的那一刻,这个原本非常艰难的选择就已经自动浮现了答案,天平毫无疑问地向一方倾斜。


      眼见自己越陷越深,还把严峫拉下了水,偏偏前路险阻大抵也还要孤身一人,他苦笑:“陆成江大概不会再那样回答了。”


      严峫一愣,对他话里隐藏的含义有不可置信的欣喜。


【   江停猛拉手刹,打方向盘,顶着左侧护栏和右侧警车的双重绞杀,一寸一寸将沉重的车身往公路上推,两车轮胎摩擦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响。g65左右车门同时擦出了骇人的电火花,就在那雪亮滋啦中,仪表盘上的时速节节攀升,一百三、一百五、一百六、一百九……

      生死时速令g65爆发出了更大的推力,警车被一分一分地硬挤向公路,终于颓然远离护栏,一头扑向山壁!】


      深夜山间的高速公路上,这火花喷溅的画面实在是太过惊险刺激。


      看到这里,众人方才一直悬着的一口气这下才终于呼出。


【  “严——”

      江停只来得及发出这一个字。

      即便是性能怪兽g65,也扛不住江停尖刀走钢丝般的极限驾驶,终于在警车扑向公路的那一瞬间,彻底失控了。

      银色的钢铁车身在暴雨中疯狂旋转,后轮扬起扇形的砂石泥土,在暴雨中射向四面八方。完全失去抓地力的车头咆哮着撞上山石,侧窗碎成无数片,铺天盖地泼进了驾驶室!

       ——嘭!!

       最后的撞击声仿佛远在天边,又好像穿透耳膜,直接炸在了脑髓里。

      过了不知多久,江停感觉不到全身的存在,也丧失了对时间的概念。他眼前所有东西都变成了重影,恍惚只感觉到鼻腔发烫,口腔乃至喉咙都充满了黏腻温热的液体。

      困……

      好困……

      他感到眼皮很重,有种无形的力量拽着他坠向温柔的深渊。那里黑茫茫一片,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悲伤与怀念都被抽离,只有他一人孤独地飘荡在万顷深海。】


       刚才的一口气还没有彻底出去,这会儿又被吊了回来。众人更紧张了。严副的毒还没解,江队身体状况又太差,刚刚受了那么大的冲击,眼见着要昏迷过去。万一……


      根本没人敢继续往下想。


      痛苦,恐惧,悲伤,怀念。指向的除了毒贩就是战友,将这些情绪抽离出去,江停好像就能陷入孤独的沉眠。


      恭州队员们看着屏幕里渐渐阖上明眸的队长,心像是被绳子一点点勒紧了。


      严峫眼里的焦急担忧根本掩饰不住。


【  ——那严峫怎么办?他迷迷糊糊地想。

      如果我走了,严峫会去哪里?

      黑暗的驾驶室中,江停手指一抽,喉头痉挛,猝然喷出满口血!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江停剧烈呛咳着,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发着抖推开了车门。

       g65不愧山路霸王的名头,换作一般越野车可能现在整个车身都拧成麻花了,它只是车头保险杠变形、车门凹陷进去个大坑、外加挡风玻璃碎裂半边而已——也幸亏如此,江停这种虚弱的体质才能在如此剧烈的撞击中,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众人见此,终于能放松下来。为了缓解一直紧绷的心弦,开始给自己塞狗粮,感慨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


      严峫看着江停,心被爱意塞满。他就用那么浓烈炽热的目光看着江停,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停觉得严峫这样的眼神实在太烫了,让他想要伸出手去把那人盯着自己的眼睛遮住的程度。


【    江停拖着自己下了车,刚一接触地面便全身发软,支撑不住地跪了下去,双手下意识往地面上一撑。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霎时只觉掌心湿润发热,却没反应过来那是满地车窗玻璃碎片割出的血。】


      严峫和恭州警员看着江停鲜血淋漓的手,只觉到揪心的疼。


【   “呼……呼……”

       江停勉强起身,顶着大雨踉跄着走向警车。

       严峫这人天生的鸿运在此刻得到了充分淋漓的展现——原地高速打转的警车一屁股狠狠撞上山壁,后半截车厢都扭成了钢铁废材,前半段却神奇地完好无损。江停用力打开变形的车门,抓着严峫的手臂扛在肩上,咬牙把他从安全气囊中拖到地上,拍着他冰凉的脸:“严峫……咳咳咳咳!严峫!”

      没有回应。

      严峫脸色青紫,呼吸微弱,江停没时间擦自己嘴角咳出来的血沫,跪在地上探了探他鼻息,又按在颈动脉上一试脉搏,霎时后背发冷——

      严峫的心律严重失常,光用手摸都能感到明显的忽快忽慢,这样下去会引发室颤!

       这是怎么回事?!

      嗡——嗡——

      滂沱暴雨中图突然传来震响,霎时江停觅声抬头,是手机!

      “喂,严哥?”

      马翔坐在警车后座上,一边连着耳机通话一边飞快打手游,扯着大嗓门乐呵呵地:“我跟狗哥带着几个实习小碎催下高速啦,你到哪儿了?找个地方吃晚饭顺便——”

      “是我,陆成江。”

      “哎哟陆顾问?”马翔既意外又欣喜:“我听严哥说你俩夫妻生活不和吵架来着,那个……】


       以严峫的毒发时间来看,他的中毒程度并不深。幸好有江停在。现在严峫只要及时就医,应当不至于有太大危险。


      稍微放松下来的众人看着欣喜的马翔,知道他这是关心严哥的感情生活,跟他们先前看小情侣暂时分开时的心情差不多,于是都笑了笑。


【   “严峫出事了,车撞在盘山公路中段。”

       马翔猝不及防,手机啪嗒摔在了地上:“什么?!”

      哗哗雨声中传来江停发颤的喘息,尽管能听出冷静,但嗓音嘶哑得像每口都含着血:

      “立刻联系最近的医院和救护车,我们被困在雨里了,严峫的情况可能是被投了毒。”】


      众人暗自祈祷救护车能快些赶到。


      江停轻轻叹息一声。


【深夜,  医院。

        急诊室里灯火通明,江停全身半湿,苍白的侧脸和病床一个颜色,  坐在椅子里歪着头,  被护士拿镊子一点点夹出额角肉里的碎玻璃碴。

      走廊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马翔带着两个实习警一头扎进灯火通明的急诊室:“陆顾问!”

      护士手一抖,刚想呵斥,  被江停抬手礼貌地止住了,旋即转向马翔:“严峫怎么样?”

      “严重心律失常,  血压降低,  迷走神经亢奋。大夫说幸亏送来得及时,  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众人终于彻底地放心了。


      魏尧松了口气:“真是多亏了江队了。”


      江停温和回答:“应该的,严副也救过我那么多次了。”而且这事还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因他而起的。江停眼底,有一点难以察觉的幽微晦涩。


【   马翔神情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原以为江停也会表现出激动,谁知陆顾问那张天生不会做表情的脸还是淡淡地,只问:“是中毒?”

      “对,是某种生物碱,待会检测结果就出来!妈的我已经报到局里了,  血样和胃容物全部存档等检验,  这次一定……”

      江停点点头,后背轻轻靠回椅子里,示意护士继续。

      白炽灯下,  江停乌黑的眼睫微微闭合,  在鼻翼两侧覆下憔悴的阴影。他白衬衣解开了三个扣,锁骨、后肩、手肘乃至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双手被割得血肉模糊,掌心朝天平摊在椅子扶手上。

      护士小心翼翼从他额角拨出玻璃碎片,大概心有恻隐,忍不住道:“疼您就哼哼两声吧,要不我还是给您上点儿麻药?”

      “不用。”江停说,“快点就行。”

      他语调平常,似乎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看那张常年如一日纹丝不动的脸,马翔怀疑就算现在护士要缝线,针穿进皮肉里,他都不会觉得那叫疼。

      看不出来陆顾问还挺男人的……马翔心中暗自嘀咕,对实习警挥了挥手:“你俩先出去吧,守在急救室门口,万一有什么情况立刻来叫我。”

      俩小警察应声出去了。】


      讲个笑话:看不出来江队还挺男人的。


      众人集体沉默,有些给马翔递去了自求多福的眼神。马翔再一次想打爆未来的自己。


      “……”江停心说难不成我还得脸色苍白颤抖两下,再娇弱地痛呼呻吟挤点眼泪,或者请求护士给打个麻药?


      顾棹也不太理解:“怎么着小马你还想听我们江队为这种小伤喊疼?别说现在的江队,就是陆顾问,你能想象的出他做那种事的样子?”


      马翔尝试想象,然而发现自己真的想不出来,于是赶快摇了摇头。


      这种伤对他们缉毒警来说,那当真是小事一件了。虽然未来江停身体不好,但也是不会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的。


      倒是严峫看着怪心疼的。


【   马翔随便拣了张椅子,也没玩手机,就直挺挺地坐着等在那里。护士终于把江停的伤口清洗完,上药包扎好,再用消毒巾擦去他脸颊上干涸的血迹,才退后半步叮嘱:“您这几天注意别沾水,按时服用消炎药,待会我再把ct结果拿来给您!”

      江停微闭着眼睛,颔首不语。

      小护士瞅着他那张脸,耳朵有点发红,转身出去了。】


      严峫不满地“啧”了一声:怎么随便一个路人都能对他家陆顾问的颜值心怀不轨啊?警花再好看,那也只是他的!


      江停给他递个疑问的眼神,严峫立刻回以控诉的视线。江停莫名其妙,偏回了头。


【   马翔刚才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说太多话,直到盯着小护士关门离开,急诊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才关切地开口问:“您真没事吧陆顾问?”

      江停疲倦地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啰嗦这个:“严峫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艹他妈!肯定是被投毒了,但具体是通过什么方式、什么时候中的毒还要等检测结果出来才能确定。”马翔鼻腔里重重出了口炙热的气,说:“已经打过阿托品和升压药了,现在还在急救室里密切观察,医生说只要几个小时内不再呼吸抑制或心跳衰竭的话就没问题了,最多今晚再打一针阿托品。”

      他又想起了什么,把屁股底下的椅子挪近了些,真心诚意地搓着手:“陆顾问,这次真多亏了你。要是警车冲出护栏翻下去的话,在这种雨天里根本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我们开着警车路过都未必能发现。而且刚才外面还有个护士说,如果再晚送来半小时,哪怕是大罗金仙下凡都难救……”

      “不至于,”江停打断了马翔的咬牙切齿,“上救护车的时候我看了下心跳仪,比刚撞车那会儿好。”

      马翔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补了句:“总之您真厉害!”】


      不止马翔没明白,有很多人都将疑问而求之,若渴的目光投向了江停。


      江队淡声说:“这说明严峫最开始摄入的就不是致死剂量。就算救护车再晚到半个小时,以严峫的体质,大概也就是情况会糟糕一些。”


       “江队,想夸我身材好可以更直白一些的,”严副登时不要脸地笑了,“还有,不管是不是致死剂量,你不都救了我的命吗?”


【   江停没作声,眼底浮现出一丝苦笑般的神情。

      “严哥以前跟我们说,钱这个东西,别看它经常害人,但真有事儿的时候也能救命。就拿今儿来说吧,要不是您开着严哥那辆改装过的大g,那一撞肯定当场就报销了。四百多万换两条命,还是很划来的……”】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严峫摇头啧声复述自己的话,“老祖宗的祖训果然没错。”


【   急诊室的门被敲了敲,刚才被打发出去守手术室的实习警探进头:“马哥!”

      马翔瞬间启动了屁股底下的那根弹簧:“怎么了怎么了?!”

      “不不不,没事,我就告诉您,高哥打电话说市局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待会就到!”

      神经过度紧绷的马翔这才呼了口气,把实习警打发走。

      被实习警一打岔,马翔也没那心思叨逼叨了,捏着自己的下巴琢磨着:“哎您说,是谁恨我们严哥到这个地步?”

      江停目光晦暗,没有吱声。】


      还能有谁呢?


      知道了内情的众人想。


      因为对江停的执念而出手害严峫,还成了严江两人相互奔赴道路上最大的拦路石,众人对黑桃k怒意更盛。


【   “如果是通过食物投毒的话,我今儿整天都跟严哥在一块,中午我俩是在警局食堂吃的饭,足以排除投毒的可能。但如果是晚上的话呢,我就记得他临走前从市局拿了两块面包,不确定他中途有没有停车下来买吃的……”

      “没有。”

      “啊?”

      “我一直跟着他,没有。”

      马翔眉头一皱:“那难道是面包?”

      “生物碱是含氮的碱性有机化合物,绝大多数存在于植物,也就是土药或中草药上。像吗啡、咖|啡因、龙葵碱,或者是前段时间冯宇光中毒案里的东莨菪碱,都是比较常见的有毒生物碱,也是日常生活中比较容易接触到的部分。”

      江停大概有点受凉,说话带着喑哑的鼻音,但不妨碍他叙述声调的沉静平稳。马翔不知不觉听入了神,问:“可严哥平时不会接触这些东西啊?要说吗啡中毒的话,整个市局能拿到吗啡的地方只有法医室,总不能说是苟哥他……”

      “严峫从市局出来前跟我通过一次电话,然后上高速下高速,再经过盘山公路直到毒发撞车,大概共有三个小时。吗啡毒发不会这么慢,应该是其他东西。”

      马翔不由连连点头,摸着下巴在那琢磨,突然只听江停问:“对了,你们为什么要连夜赶去江阳县?”

      “哎?您不知道?”

      江停明显不欲解释太多,“我跟你严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撞车时正在电话里争执……”

      “哦——”马翔聪明机智且善解人意,立刻觉得自己get了:“您不会是以为严哥要去外地找小网红开房吧?嗨,不是不是,这个真没有。您回娘家……离家出走这三天严哥过得可不好了,成天念叨着不该惹您生气,还说只要您回来的话不管想要什么包包珠宝都立刻买……”

      “咳!”

      马翔这信马由缰的特点肯定是跟严峫学的,被江停一咳立马光速拉了回来。】


      建宁刑侦支队这风格,果然是自上而下,一脉相承。建宁的几个年轻人开始互相挤眉弄眼,回想起自己在严哥手下的欢乐日常,与整个支队越来越歪的画风。


      严峫对自己小弟的懂事表示满意,于是给马翔递眼色表示赞许。马翔善解人意,深刻理解了严峫的意思,并悄悄表示这都是严峫指导的好,他一定会再接再厉——而且马翔也get了另一层:现在的严哥跟未来那个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马翔当即决定要把这个劲爆的消息找机会分享给更多人。帮严哥追恭州第一的偶像大神,想想就刺激。


【   “哎您看我都说到哪儿去了。其实是这样的,当初咱们提审李雨欣的时候,在江阳县路上遭遇袭警,范五那伙人向河面持枪射击,事后咱们却从现场提取出了一颗九二式手枪发射的9毫米鲁格弹。”

      江停猛地一抬头。

      “现在暂时没法确定涉案枪支来源,只基本确定是外省的警枪,枪手跟范五也不是同一拨人。我们这次连夜去江阳就是为了调查这事儿的,但具体细节我也不能再跟您透露太多了,要不等严哥醒来后您再去问问他?”

      可能是因为病房墙壁反光的关系,江停的脸格外苍白,甚至都有点透明的感觉,连嘴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

      “那天在现场的还有一个枪手?”

      马翔点点头。

      “……那颗子弹打中的是不是严峫?”

      “这您都能知道?!”马翔真实的震惊了。

      江停胸腔微微起伏,脸颊全然苍冰似的白,握着扶手的指尖极不引人注意地发着抖。

      原来是这样……

      吕局口中所谓连环绑架案的新线索,从市局回来后严峫一反常态的偏执,裹挟着怒火和粗暴的求婚,以及更早以前,生日宴那天夜里诡异的晚归——】


      马翔半遮掩地透露了这么一点消息,就被江停猜到了他们掌握的所有事情。


      粉丝们再一次为江队冒星星眼。而马翔欲哭无泪:要他瞒江停那可真是强人所难。


      严峫也无奈——江停在刑侦方面的敏锐实在是无可匹敌的。他确实不能指望马翔去瞒江停。


【   种种不合理都得到了顺理成章的解释,因为严峫早就已经成为了目标。

      江停最可怕的猜测,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江队先前的拒绝果然是因为害怕这件事发生。


      众人叹息,感性一些的更是有些鼻头发酸:明明是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向彼此奔赴的路上偏偏有这么多荆棘?


      成天明宋兰溪等人看着江停的面色,不免担忧凝眉。


      江停敛眸,思绪有些纷乱。他想起那辆方正弘的车,不太确定这位支队长在这些事里扮演了个怎么样的角色。但他可以肯定是,严峫确实因为他而面临了危险。


      严峫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江停,有些担心他的状态,却更想知道,当江停发现自己已经成为目标之后,会如何选择。


【   “陆顾问,”马翔终于发现了不妥,立刻起身上前:“您没事吧,陆顾问?”

      “我没……”江停堵在咽喉里的那口气一下喘不上来,霎时胸腔发紧,当场捂着嘴咳了起来!

      他身体是真的不好,今晚撞车中毒这一系列变故,导致惊怒和积郁垒在心里,一咳就惊天动地停不下来,到最后喉管都呛出血星来了,满口腔都是腥甜铁锈的味道。

      马翔吓得脸色都变了,以为他撞坏了哪儿到现在才发现,连滚带爬地冲出去叫来了医生。医生慌忙赶来一看,立刻给打了针镇静类的东西,少顷后江停才慢慢缓解下来,靠在椅背里,连乌黑的眼睫上都带着冷汗凝成的水汽。

      从ct结果看,除了一些软组织挫伤之外,倒没有血气胸、脏器损伤的迹象。但医生看江停那样子就知道这人属于高危群体,不敢让公安人员在医院里出事,立刻叫护士专门去腾出了一间病房,准备把他留院观察。

      “陆顾问,我还是扶您去休息吧?”马翔小心翼翼地弓着腰,仿佛伺候一朵昂贵的高岭之花,吹口气都有可能把他给吹散架了:“等明早严哥醒了您再去看他……不,我看你俩这情况估计是他先恢复,然后马不停蹄地过来探望您,怎么样?”

      江停脑子里跟拉锯似的痛,摁着自己的眉心,挥手不让马翔扶,起身走出了急诊室。】


      江停在自己能走的时候,会要别人来搀扶,那才是咄咄怪事。众人看着瘦削单薄还带着病态的虚弱苍白的陆成江,难免觉得悲慨。


      严峫看看身边健康能打的江停,心疼之余,难免生出一丝庆幸,庆幸江队不必再经历那许多摧折。


【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江停在衬衣外随便裹了块干燥的白浴巾,经过走廊时抬眼望向急救室大门。门上代表抢救中的红灯已经熄灭,那是严峫已经脱离危险,正处在观察期的意思。

      马翔随口说:“您别担心陆顾问,严哥不会有事的。我看他认识您以后就一直在走鸿运,媳妇也找到了,提正也快提了,连着几个大案子都侥幸逃生,今天这么危险的情况都能——”】


       严峫满意极了:“这会儿倒是挺会说话。”严峫开始考虑出去以后等事成了就请马翔他们吃一顿饭。


      马翔嘿嘿一笑:“都是严哥教的好。”


      江停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严峫认识他以后,哪里是在走运啊,分明是倒霉,也多亏了严峫自己鸿运当头,不然陆成江怕是早就死在江阳县的河底了。


【   “马翔。”

      “哎?”

      江停似乎迟疑了几秒,才缓缓道:“待会建宁市局的人赶到后,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其实你可能有猜测了,但我不知道严峫有没有具体把情况告诉你……”

      “我不太方便直接跟你们市局的人对话,最好也别让人发现我的存在。刚才在盘山公路上的时候我已经通知了杨媚,她现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有任何人问起,你都说开g65的人是她。”江停站定脚步,在明亮的医院走廊上,他瞳孔沉沉的如同一潭深水,平和的语气让人脊椎上猛然窜起一股寒意:

      “你们建宁市局有内鬼。”

      马翔瞳孔瞬间一缩!

      “哎,警官同志?”

      马翔猛地打了个寒噤,来不及说什么,回头只见穿白袍的医生胳膊下夹着文件从办公室那边大步走来:“哎呀警官,正找你们呢,护士说你们去住院部了——毒物检测报告出来了,呐,在这里。”】


      这并不是众人头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但当陆成江作为局外人,主动把这一点当面捅破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恭州警员们看看为了一只内鬼就紧张起来的建宁众人,再想想自己这边糟心的千丈深潭,与江队和岳局联手要抓的,那只混在高层里的鬼,彼此对望一眼,心情异常复杂,自我解嘲式地苦笑起来。


       “幸好有江队。”他们想。


      ——没同他们并肩在硝烟中战斗过的,不懂他们那鲜血铸就的信任。


【   马翔思绪混乱,目光还有点恍惚,顺手接来报告翻了两页,只见满眼拗口的专业名词:“所以我们严队到底是……”

      “迷走神经强烈兴奋,节后纤维释放出大量乙酰胆碱,使心肌内异位节律点兴奋性增强,才导致各种心律失常。所幸摄入量很少,所以才能迅速脱离危险。”医生顿了顿,解释道:“具体来说呢,就是摄入了剧毒的乌头碱。”

      空气霎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马翔和江停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乌头碱?从哪能——”

      “……是药酒。”    

      马翔:“啊?”

      马翔被手臂上冰冷的力道一激,下意识噤了声,只见江停手指死死捏着自己胳膊,没想到看似文秀弱不禁风的陆顾问力气竟然这么大,每个音节都带着北风呼啸般的森寒:

      “生乌头泡酒只能外敷,一旦进口就比氰化钾还毒。严峫临走前是不是喝过市局的药酒?用的生乌还是制乌?!”

      “……”

      马翔哆嗦着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高哥?立刻让人把咱们支队柜子里的那半瓶药酒锁起来,让技侦现在就去验指纹,快!”】


      空间里的江队亲眼看到严峫喝药酒,能指出这一点并不奇怪,但屏幕里的江停也能这么迅速的反应过来,那靠的很大一部分就是经验积累出的敏锐直觉。


      众人唯有再一次惊叹。


      既然江队迅速指出了这一点,也许这次有希望抓到内鬼的线索。这让屏幕外的他们稍微绷紧了。


      严峫沉声说:“我确定我那瓶药酒是炮制乌头。”


      “嗯。”江停点头,“从那个瓶子的瓶口大小来看,应当不是有人把生乌头塞了进去,很可能是整瓶直接被替换掉了。”


【   建宁市局。

      大半夜被临时打电话叫到局里的黄兴看不出丝毫疲态,带着几名技侦匆匆走出电梯,步伐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肃杀。值夜班的警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异地目送这帮人快速穿过走廊,径直进了刑侦支队的大门。

      值班刑警慌忙起身:“高哥?黄主任?”

      高盼青脸色铁青,连句话都来不及说,走到大办公室的柜子前直接“哐当!”拉开,戴上物证手套搬出了医药箱,当着所有技侦的面打开了它。

      下一秒气氛凝固住了。

      “药酒呢?”高盼青的嗓音直接就变了调,几乎是吼了起来。

      值班刑警:“高哥……”

      “咱们支队这瓶药酒呢?!来人!查监控!敢从刑侦支队眼皮子底下偷物证,现在就给我连信息安全处!给我通知吕局跟魏局!——”

     “药药药——药酒吗?”值班刑警被这阵势吓得都结巴了:“刚刚刚刚才隔壁秦哥过来借走了啊,别生气高哥,发生啥事了?我这就去给您要回来?”

      如果说刚才空气只是凝固的话,现在高盼青和黄兴等人的表情,就像是空气中多了根滋滋作响的引线,马上就要爆炸了似的。

      “……谁借走了?”

      高盼青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柔和,但小警察险些没给吓尿,他不懂平时“隔壁秦哥”这么清晰的称谓,为何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懂了似的:

      “秦哥啊,隔壁禁毒支队的秦哥——秦川啊。到到到到底怎么了这是?”

      高盼青和黄兴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掉头冲了出去!】


      有人试图谋害刑侦副支,平时再不正经的,这会儿也严肃起来了。


      建宁众人有点僵硬地转向秦川;恭州众人打量着建宁那边的反应;而岳广平把目光直直放在了秦川身上,语气隐约有担忧:“秦川你……有喝药酒的习惯吗?别不小心也喝下了生乌头。”


       秦川一愣,态度礼貌地回答:“我一般都是外敷,只有偶尔会喝。”


      江停微不可察地蹙起眉。


      严峫也担心秦川万一要真喝了药酒……


      溯的声音突然出现:“请放心,秦副没喝。”


      岳局严峫马翔等人都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空间里面变得越发凝重的氛围。


       “三年后的事啊,”秦川在众人注视下感慨着摊手,“现在我只能说,我可能是还想再擦点药酒。说不定是我们禁毒那边的正好用完了,所以我来借老严的用。”


       倒也合情理。


      方正弘皱了皱眉,姑且还算相信秦川,马翔老高等也认可,于是建宁众人都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他们跟秦川毕竟也共事好几年了,情感上有偏向影响判断到底还是难免的。严峫对此本也不很怀疑,接受得很迅速。


      岳广平心情复杂。一方面,感情上他是相信秦川的,另一方面,经验和理智让他需要证据来佐证自己这份信任。


      吕栋彬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缕深沉,再看看神色始终自若沉静的江停,他觉得有些事情可能得单独跟江队谈谈了——也幸好江停是个沉稳有分寸的,跟其他某些差不多年龄的副支们比起来要老成太多了。







TBC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四十六)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江停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短短片刻却漫长得像过了一生。

      “你还是先收起来吧,严峫。”他终于轻声道,  眉目低垂着看不出丝毫情绪:“父母留给你的东西非常贵重,  不要轻易送给别...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江停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短短片刻却漫长得像过了一生。

      “你还是先收起来吧,严峫。”他终于轻声道,  眉目低垂着看不出丝毫情绪:“父母留给你的东西非常贵重,  不要轻易送给别人。”

      江停把空茶杯放在茶几上,  转身想走,紧接着严峫霍然起身拧住了他的手:“为什么?”

      “我们已经说好了……”

      “不,  那是你单方面这么认为,我从来没觉得我们之间只是身体关系而已。”

      “跟终身大事有关的承诺不是像你这么轻易就能决定的,  你根本没想清楚……”

      “如果我没想清楚的话,  这几年来不知道都已经随便包多少个小模特小演员了,  我上赶着追在你后面干吗,  犯贱吗?!”

      江停皱了皱眉,没有吱声。

      “……”严峫生硬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毕竟不是局中人,严峫此刻比未来的自己要冷静一些。他凑到江停身边,一字一顿清晰地给自己做了说明:“我的意思是,我早就想明白了,明白自己的心意,自己想要什么。至于有关那枚子弹的事,我从吕局办公室离开也已经有一个白天了,该考虑的早也考虑清楚了,不会变的也依旧没有改变。”


      江停不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严峫桀骜俊帅的脸,看着他下颔锋利棱角,与眼中明亮的光。


       让人不忍拒绝。


       江停有些无奈。


【   气氛艰涩紧绷,江停打量严峫片刻,突然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江停在逻辑思维方面的敏锐简直是压倒一切的,  严峫背肌僵硬一瞬,  随即矢口否认:“没有。”

      但江停拧着的眉心没有放松:“听着严峫,这不是开玩笑的,今天吕局把你叫到市局到底是因为……”】


      纵然是在这样的时刻,众人也不由得为江停压倒一切的敏锐感到赞叹。


【   “你是因为怕把我拖下水才不肯答应的吗?那你有没有想过,  我们现在事实上已经是配偶关系了,  不论你是否愿意走这个形式,在外人眼里看来其实都没什么不同?!”

      严峫压低了的怒吼振聋发聩,  在客厅反复回荡,连凝固成冰块般的空气都为之久久颤栗。

      半晌江停才轻轻呼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确实是不同的……我没法跟你解释。”

      如果仔细听的话他每个字都说得很勉强,似乎那话里隐藏的含义让他内心深处有些难堪,只是暴怒让严峫忽略了这一点。】


      陆成江并不知道严峫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所以想必在他看来,如果不接受这个名义,或许就能不连累严峫。


      而且,还有一个江停再清楚不过的阻碍。


      ——红心q。这个让他万般痛恨,也难以启齿的身份。严峫这样温暖明亮的人,伴侣不应该是他那么一个自来生活在万丈深渊里,被黑暗邪恶纠缠的人。


      总有一天这样虚幻的泡影会被撕碎。等严峫知道江停就是红心q,想来不会不为送出对戒感到后悔。


      江停心底有点子他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悲哀。可那让他自觉无可救药的希冀却也依然存在。


       江队自嘲地笑了笑。


      众人只觉得有点疑惑,但没有一个人因为最后几行字去质问江停——他们认为,如果江队是因为黑桃k的执念而感到难堪,也是很可以理解的。


      恭州警员们环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怀疑自家队长的人,由衷会心一笑。


      吕栋彬和岳广平皱眉:江队的心自来是光明坦荡而澄澈的,哪里该为这些事情感到难堪呢?


      严峫微微凝眸。他知道江停有事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吕局和岳局几个应当都是知道的。他们知道了,依然出言维护江停。


      严峫由衷希望,江停有一天能亲口把那件事告诉自己。


【   “哪里不一样?我劝你最好别自以为是江停,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过就不一样了,你以为嘴上否认有用?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你自己不知道什么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停这人的涵养在于,就算情况再艰难窘迫,表面上都能把情绪克制得非常好,直到严峫风卷野火般的暴怒发泄出来之后,才静静地道:“是我的错。”

      “江停你!”

      江停表情麻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力气被抽干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天才苦笑了一声:

      “是我的错。”

      他绕过直挺挺站着的严峫,脚步竟然还控制得很平稳,一步步走进客卧去反手关上了门。】


      众人都明白,江停不是不爱严峫,他只是在克制自己而已。


      空间内一时沉默。cp女孩韩小梅在心里疯狂痛骂黑桃k。众人都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将这个毒枭绳之以法的决心。


      江停看了眼自己和严峫交握的手,有点惊讶地发现对方似乎仍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严峫似乎是感觉到了江停的视线,于是把手握得更紧了。


【   那是他们三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分房睡,可能因为半夜醒来碰一碰江停的手、确定他还在这件事已经成了习惯,直到凌晨严峫都没完全睡着。恍惚间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大多数没有具体的画面或色彩,但平时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某种负面情绪却被无限放大了,甚至生出了暴戾的触角,导致他只要一进入深层睡眠,便会立刻汗流浃背地清醒过来。】


      江停看着严峫每晚半夜醒来都要碰一碰自己的手,那确乎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而且这晚又因为他的事而心烦意乱。


      江队微怔住,整个人凝滞片刻,视线再次落到严峫手上,良久,他极轻地回握了一下,指尖轻轻拍在严峫手背,是个很隐晦的安抚动作。


      严峫眼里绽开了灿烂的烟花。虽然江停承诺过1009成功后就给自己答复,但严峫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不想等了。


      严副看看江队。江美人现在身体是有力量和肌体感的劲瘦。严峫颇有点委屈地让自己冷静。


【   凌晨五点,严峫几乎是用意志力把自己从阴暗的噩梦中硬生生逼醒,猛然坐起身,粗喘了片刻,翻身下床。

      镜子里映出他轮廓俊朗坚硬的脸,头发焦躁地凌乱着,下巴上已经星星点点冒出了胡渣。严峫挑剔又不是很满意地打量自己,深吸一口气,内心默数了十秒才彻底呼了出来,终于感觉到那种火烧火燎般的焦躁被摁回了心底。

      “江停?”

      严峫敲了敲门,客卧里没有回声,他按捺着脾气沉声道:“江停?开开门,咱俩好好聊聊。”

      严副支队成熟世故又收放自如的脾气可不是从小养成的,他十八岁上警校前,那就是个三天打架没见血就要犯病的主儿。多亏警校毕业参加工作后这十多年来,人民民主专政和各位犯罪分子彼此密切配合,给予了他全方位的严厉打击和镇压,到了三十多岁时,严峫已经修炼得好似活生生换了个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已经没谁能记得他当年有多凌厉粗暴了。

      “江停?”严峫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你在里面吗?”

      咔哒一声严峫推门而入,霎时太阳穴直跳,只见客卧床上被褥整齐、空空荡荡,昨晚不知什么时候江停竟然已经离开了。】


      众人心里一紧。


      严峫瞪大眼睛,对于陆成江的几次回避心里实在有些气闷暴躁,却又担心真是自己把人给逼得太紧了。


      江停看着严峫,自然也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于是轻声说:“我大概只是想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而且他其实一直有事情要办,大概也要趁着这段时间解决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严峫望着江停,回答:“那我等着。”


【   砰!

      主卧门被撞在墙上反弹回来,刹那间严峫已经闪身大步而入,拔下了床头柜上正充着号码。

      铃响刚到第三声时被接了起来,对面传来江停标志性沉着的声音:“喂。”

      “你在哪儿呢?!”严峫劈头盖脸道。

      “……”手机那边传来开车打转向灯的滴答声,少顷江停说:“杨媚在我旁边。”】


      严峫不满地心道:怎么又是杨媚?


      严复支队和杨女士充满挑衅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其交汇处电闪雷鸣,简直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一旁江队颇为淡然的喝了口茶,根本懒得处理这两个幼稚的。


【   话刚落地,严峫连个顿都没打,直接转身换衣服穿鞋抓车钥匙,就要出门去追。

      “你别过来,来了我也不见。”江停就像长着千里眼一般稳稳提出了警告:“冷静点,严峫,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做重大决定之前要先仔细考虑几天。你跟我都需要给彼此一点空间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否则仗着一时冲动仓促行事,如果再后悔的话,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严峫攥着大门把手:“你需要多少天?”

      “什么?”

      “你需要多少天才能答应我?!”】


      众人都注意到,严峫说的是答应我,而不是回答我。换言之,严峫只做了一种设想,他根本没有给江停拒绝的选项。


      韩小梅在内心为这样的霸道无声尖叫。恭州警员们也都希望严峫能拉住自家队长的手,此后他们不止事实,名义上也是彼此的家人。


【   “……”手机那边只能听见车辆行驶时的杂音,过了十多秒,正当严峫快要克制不住一股邪火的时候,突然只听江停沉静和缓地道:“可能要考虑一个星期吧。”

      他语气中竟然完全没有一丝嘲讽或无奈,像是经过了非常谨慎的思考。

      严峫快将门把捏碎的手松开了,半晌才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冰冷的哼笑:“行。我等你一个星期。”

       紧接着他一把摁断了电话。】


  众人都无声地为未来的两个人在心里捏了把汗。他们光是看着就觉得江队和严副实在是太不容易,只希望陆成江可以放下顾虑。


      严峫就那么握着江停的手,静静地不出声。等着未来江停给的答复。


      江停微一阖眸。他了解自己,明知道不应该靠近严峫,却偏偏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就像踽踽独行拔涉在寂寒长夜中的人渴望不属于自己世界的温暖与光明,虽然他甚至不敢承认。


      江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要怎么做出这个决定。不过也幸好这个决定用不着他来做。江停轻轻勾起一点苦笑。


【   车辆在清晨的公路上疾驰,杨媚隐蔽地斜着眼睛望向身侧。只见江停面无表情,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将结束通话的手机丢进杂物匣,那瞬间她似乎看见他的小拇指在微微发抖。

      ——但这不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这念头才刚从杨媚心里生出,突然江停再克制不住似的猛一咬后槽牙,狠狠踩下了刹车!

      吱呀——橡胶轮胎与沥青地面猛烈摩擦,尖锐撕裂耳膜,杨媚猝不及防前倾,紧接着被惯性啪地拍在副驾驶上,失声道:“江哥!”

       江停望着前方,衬衣下的肩背、腰椎绷紧好似岩石,半晌毫无血色的双唇里才吐出几个字:“不好意思。”

       这时候太早了,省际公路上根本没几辆车,杨媚前后看看,心惊胆战地问:“江哥你……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没睡,要不要换我来开……”

       江停抬手用力抹了把脸,说:“你来开吧。”随即推门走下了车。】


      江停呼了口气,对杨媚说:“抱歉,我大概是心情不太好。”


      “没事的江哥。”杨媚强忍着酸意摇头。


      杨媚其实很早就喜欢上江支队长了,只是现在的她并不敢把心思表现的像三年后那么明显。江队如今身居高位气场强大,她只能仰望着,并不觉得自己有可能,只想着自己能当个朋友。


      只是三年后当她以为机会到来时,却被严峫捷足先登了,而严峫跟江停的爱情,已然经过几次生死的磨砺。


      杨媚无声叹息。


【   少顷,车辆穿破清晨蒙蒙的雾霭,换上了平底鞋的杨媚边开车边忍不住不断往副驾驶上看:“要不你休息会吧江哥,看你这脸色,昨晚是不是整晚上都没睡?”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酸溜溜的,江停上半身深深倚在副驾座里,脸色确实苍白憔悴,出乎她意料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心情不好。”

      像江停这种情绪内敛的人,外人可能一辈子都未必能听见他坦白自己心情不好。杨媚连咬牙都克制不住满舌根的酸味了:“是因为那个姓严的?”】


      严峫小心翼翼看江停:“是因为我吗?”


      江停知道答案,但他瞧着严峫大狗狗一样的眼睛,心情好转,忽然起了点玩笑的心思,于是江队下巴一扬冲屏幕里的自己示意:“我不知道,快问他去。”


      “……”严峫仔细端详江停片刻,发现至少现在江队的情绪很平稳,于是放松了一些,再次向杨媚投去挑衅目光,眼神分明是:江停是我的,你就酸着吧。


      杨媚愤怒回视,也立刻警惕起来。现在看她不光要为未来的自己叹息,还得戒备着点现在的严峫。


【   江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杨媚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种问题,倒呆了呆,险些错过一处转弯,慌忙打灯变道急转:“江哥你这话说得……在我眼里你当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那姓严的整天凶巴巴又一肚子坏水,两个眼睛吊起来跟煞神似的,怎么能跟你比?”

       江停一哂。

      “真的,”杨媚怕他不信,语调格外认真道:“你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可能你没印象了,但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么多年来从没忘记过。那是我被他们抓去关在分局的第八天,所有人都作证说是我用酒**砸了那个姓赵的头,包厢监控又那么‘巧’地说坏就坏了。我哭着跟所有警察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们只会摆着一张官老爷的脸叫我坦白从宽,叫我最好老实点别跟有钱人斗,否则就给我点颜色看看……直到我最后快要扛不住的时候,才突然听人传说有个大队长出差回来了,直接去了我的案发现场。我当时都不敢相信,只以为这是他们想出来的新招数——怎么会有大队领导级别的人物为了我专门跑现场呢?”

      江停不太耐烦听她老提这个:“我在大队的时候一年跑二百来个现场,你这算得了什么……”

      “对你来说可能只是最不起眼又微不足道的二百分之一,对我来说,却是二十年也忘不了的事情。比如我到现在都记得你提着那个物证袋,里面装着一块比绿豆都大不了多少的酒**碎片,对姓赵的那几个人说:‘这世上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和线索;你们几个花再多钱都不可能把谎言变成证据,因为我才是证据’。”】


      面对素不相识且人微言轻的杨媚,也要亲自出现场还人清白,而毫不在乎与什么“官老爷”,“有钱人”为敌。江大队长那段时间一年出的两百多个现场中,想必也不止杨媚一个是这样的。


      用自己专业的刑侦素养,以证据还原真相。而公道和清白就在这样一次次他习以为常的侦查过程中得到维护——就像他力排众议,把二等功还给严峫,而对所面临的压力毫不在意那样。


      这是在场每一位心怀警徽的警员的共同追求。


      也难怪杨媚后来会一直信任地跟着江停了。


      有建宁的警员悄悄戳白灼晔:“我真是越来越理解你们为什么那么坚定执着地跟着江队了。”


      白灼晔闻言,骄傲地笑了。


【   江停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微微有些怔忪。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可能是被你那种不论在任何难题、任何困境面前都堪称压制性的底气影响了,”杨媚偏过头回视他,感慨地笑了笑:“你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态,我到今天都一直记得,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你的吧。”】


      杨媚抿唇。她毕竟常年与各种人打交道,情商很高,自然看得出来江队知道自己的心思,却不戳穿,也不接受,对她很好,但也一直是温和而无声的拒绝着。


      所以当这份小心思被当众捅穿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窘迫。只是着实觉得有点酸涩。


       江停浅叹。杨媚身为他的线人,帮他做了很多事情,未来更是照顾了他三年,让他能够重新醒过来,说不感激肯定是假的。可惜他到底耽误了这姑娘。


【   道路两边的树木飞速向后掠去,江停闭上眼睛,过了会突然问:

      “那你知道我第一次遇见那个凶巴巴的、跟煞神似的严峫,是什么情景么?”

      杨媚面上浮起微许困惑。

       “五年前的恭州、建宁合办缉毒大案,由我担任指挥,先期侦查和准备工作持续了两个月之久。到正式抓捕行动的那天,我坐在指挥车里接通着三个通讯电台,正争分夺秒监听实时情况,突然听见行动现场传来紧急汇报,说有个目标毒贩得到了风声,现正携带武器,迅速前往交易地点准备通风报信。”

      “警方好不容易才摸到交易地点,如果让毒贩团伙得到消息的话,整个抓捕就功亏一篑了。时至如此别无他法,我正准备冒着失败的风险强行下令提前开火,却突然又听人说,现场有个建宁市局的小刑警擅自行动,尾随那个报信的毒贩冲出了埋伏点,现在已经失去了联络。”

      “我当时冷汗就下来了,完全无法摸清这个小刑警是想干什么。我应该立刻派人去阻止他吗?但这样一来警方就必定暴露无疑了。但如果按兵不动的话,万一他死了怎么办?他单枪匹马的一个人,为了防止暴露还不能开枪,怎么可能干得过全身绑着自制手榴弹的亡命徒?”

      杨媚不由自主暂时忘了对严峫的反感,不假思索道:“凭我对江哥你的了解,应该会立刻派人去阻止他吧。”

      “如果是现在我会的。”江停淡淡地道,“但五年前的我还算比较年轻,我对自己说,先给他一分钟光荣立功……或者是光荣牺牲的机会。”

       杨媚诧异地挑起了眉梢。】


       众人第一次看见江停视角的初遇,颇为新奇。韩小梅更是聚精会神准备开嗑。


      他们听着江停的决定,一时都有点晃神,再看看屏幕特意放出来的,两年前更加年轻的江队坐在指挥车里的侧影,侧颊轮廓棱角分明,强大的气场硬是给俊秀面容添上冷冽。


      那是一个神色冷静,却更加锋利张扬的江停,年轻有为到,考量着警员的生死。


      由于严峫就是江停口中那个得到了一分钟光荣机会的警员,他受到的震撼自然更加直观。在严峫还只是建宁刑侦支队一个小警员的时候,只比他大了两岁的江停已在指挥车里,作为总指挥领导行动。严峫想起庆功宴时江停轻飘飘的一个摆手,再看看现在他们两个突飞猛进的关系,一时都有些恍惚。


      吕栋彬眼皮一跳,魏尧沉默。岳广平想了想两年前这个深得自己信重的支队长的意气,笑着摇头。和如今的江队一样,他们都把自己人的命看得更重,所以他们,尤其严峫两位领导,面对两年前江停那样的想法,难免有点心情复杂——当然也不完全是因为江停,毕竟那个时候的严峫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几位局长其实都能理解。江队毕竟是年轻人,倒也难免,且两年过去,现在江停也沉淀内敛下来不少,而锋芒犹在。当然,也幸好严峫最终是光荣立功了。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最矛盾的时候,”江队无奈地笑了笑,“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确实太轻率了。多亏了严副支队命大。”


      “放心,我有警徽护体,无往不利,”严峫揶揄,“而且我还要多谢江队给了我一个立功的机会,不然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副支队长呢。”


【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心理斗争最激烈也最煎熬的六十秒。第六十一秒,频道中突然传来了现场狙击手的汇报,那名尾随毒贩冲出去的小警察跑回来了,满脸都是血,一边狂奔一边疯狂向观察点打成功的手势。他用路边捡的空酒**把毒贩打了个后枕骨凹陷,当场颅脑出血死亡。”

      江停没什么讲故事的天分,他叙述事情的语调总是平稳得堪称寡淡。但从那寥寥数语中,杨媚眼前却浮现出了当年那个剽悍凶狠、一腔血勇,做事完全不计后果的严峫。

      “因为毒贩没能成功通风报信,那次围剿最终按计划进行,获得了干净漂亮的胜利。行动结束后我去指挥车外和上级通电话,突然感觉到什么,转过身一看。两名警察扶着一个踉踉跄跄的年轻刑警从现场走出来,周围乱糟糟的,前面还有人拿着执法记录仪;那个年轻刑警满身沾着泥土和鲜血,分不清是毒贩的还是他自己的,浓重的煞气和桀骜不驯从全身上下每根毛孔中冒出来,锐利张狂令人无法直视。但他经过指挥车时倒刻意往里张望了两眼。”

      “我挂了电话,问边上的人他是谁,他们告诉我他叫严峫。”

      天渐渐亮了起来,连绵无际的荒野随风向后,化作灰色的平原。

      “后来不知怎么的我琢磨了很多次,那天那个叫严峫的警察往指挥车里看什么,难道想找我?想进行年轻人鲁莽高调的炫耀,还是满心热切地期待上级口头表扬?”

      江停懒洋洋地,有点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擅长表扬别人,如果那天没离开指挥车的话,可能给他的也只是一片沉默吧。”】


      众人静静的。


      魏尧看着那个时候整个人都透露着嚣张狂傲气质的严峫,总觉得血压又有飙高的趋势。


      严峫看江停,疯狂眨眼拼命暗示:“江队真的不给两句表扬吗?”


      江停:“……”大概是狗狗的眼神太过热切渴望,让江队有点不忍拒绝,于是虽然的确不擅长,但他还是开始在心里组织语言,构思措辞。


      黄兴忍不住想怼两句,于是开腔:“我记得江队先前说过,‘有人用啤酒瓶一击敲死了持枪毒贩,充分证明了人的愚勇和运气是没有上限的’,老严你要夸奖的话,这句就很合适。”


      严峫“嘿”了一声:“我问江队讨话呢,有你什么事儿啊大黄?”


      “行行行,”江停无奈地阻止了严峫再回怼两句的打算,“严副支队武艺超群,英勇果敢,”


      “还有呢?”在恭州警员们羡慕且柠檬的注视下,严峫愉快且得意地点了点头,发现没再等到下文,有些不满的问,“就没了?”


      “不然呢?”江停瞥他一眼,“你还想听什么?或者要不我给你鼓个掌?”


      严峫:“……”


      严副支队摸着下巴:“也不是不行。”


      江停:“……”


【   “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严峫的场景就那么清晰地印在我脑海里,包括从他额角上流下的鲜血,那挑衅似的表情,甚至无时不刻都在跃跃欲试的、充满了攻击性的眼神。也许你当年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感觉,我第一次见到严峫就是什么感觉吧。”

       “……江哥……”杨媚鼻根有些发酸。】


      江停微怔,他想起那天自己坐在指挥车里,看到的严峫的样子,再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情。“可能确实是那样的吧。”江队这样想着,无奈地笑着摇头。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严峫满脑子都是:卧槽,原来他那么早就开始喜欢我了?原来江停对我是一见钟情?这样那个二等功,还有他在我面前吃火腿肠就都有解释了。所以他确实是在勾引我,而且还是欲擒故纵!他好爱我,我不能辜负他!


       “好吧。”杨媚深深叹口气,想。


      难得听见江停的剖白。众人也有些震惊,再想想先前严峫那句“我从五年前就开始喜欢他了”,被塞了满嘴狗粮,严重怀疑这其实是双向的一见钟情。韩小梅快要被这颗惊天大糖给砸晕了。


       难不成严峫确实没有多想,江队的确是在钓人?!


      众人有些恍惚。


      到底是成天明冷静一些:“我记得前文说过,队长那个时候脑内运转着各种各样的程序,能记住严副这么个人已经很出奇了。而且队长当时注意到严副,也不是因为指挥车里见到的那一面,而是论功行赏时不让任何人抢自己功劳的狠劲。”


      众人这才清醒了一点:“对哦。”


       那个时候的江队,大概完全没有考虑情爱的打算,只是那个张扬而散发戾气的严峫实在让他印象深刻。而这里八成是他确信自己爱上严峫以后,回首当年人生中一抹张扬的亮色,这才恍然惊觉彼时心中的片刻悸动。


      好感应当是有的,但要说是一见钟情,还是太夸张了。


      而且江队自醒来以后就一直抱着不连累任何人独自与黑桃k同归于尽的念头,甚至劝过杨媚自己去避避风头,就更不可能主动去“勾引”严副,不然他也不至于几次三番推拒严峫拉近关系的举动还总说什么“你没想清楚”了。


      江队最开始接近严副,怕也只是为了能了解警方动向,追查有关内鬼和贩毒集团的线索。


     ——但还是不受自己控制地被严峫吸引,然后沦陷了。


      啧,爱情。众人想通此节,虽然有点为江队心痛,更多的却是痛恨自己,为什么不长记性要自找狗粮。


      只是,现在看江队和严副应当的确是互有好感的,而且这两天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快速拉近。


      看来我们有必要重新审视现在江队和严副的关系了。众人看了看两位主角,飞速达成一致。恭州警员们警惕起来。


      岳广平和吕栋彬想起看到同步薇河边对峙时严江两人的拥抱,再看看前面的江队严副,颇有深意地对视一眼。


【   “所以你问我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严峫。”江停别过目光,车窗中朦胧映出他伤感的笑意,“不,是因为我自己。”】


       众人只觉像是被当胸打了一拳,心里闷闷地痛。


       江停敛眸沉默着。


      严峫指尖摩挲起江停手背,开始一笔笔写字:这不是你的问题。他重申。

 

       江停感觉到,不由有点伤感地失笑。


【   白色凌志车飞速驶过高速公路,前方雾霾深处,“恭州 24km”高悬在半空中,勾勒出模糊的绿影。】


      “江队你带杨媚去恭州做什么?”严峫皱眉,重音放在了“带杨媚”三个字上。


      杨媚难得扬眉吐气一回,“趾高气昂”地瞥一眼严峫,得意地哼了一声。严峫登时不满,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到了江停淡定的话语: “你还记得那袋待销毒品吧?恭州系统内部必然有问题,我应该是去查倒卖者了。”


      原本疑惑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先前502接着619,江队现在才腾出时间来查,也不奇怪。也有细心一点的警员,譬如宋兰溪,考虑到了江队的身体原因,唯有叹息。


      严峫依旧不满:“那让我带你去也可以啊,干嘛要找杨媚?”


      杨媚故作惊奇地嘲讽:“原来严警官在恭州的人脉,比江哥和我这个在恭州给江哥当了好几年联络人的还要广吗?”


      严峫:“……”这回他确实是无可反驳。


      江停戏谑地看他一眼,并无出声的打算。


【   夏暑未褪,  秋雨就下起来了。霏霏雨线忽大忽小,淅淅沥沥反反复复,屋檐下、人行道,  到处是混合着车尾气的水洼,  空气中总有股咸腥潮湿的气息挥之不去,  让人心烦。

      “我说你这人脑子怎么就转过不弯来呢?”

      严峫撑着把黑伞,蹲在房顶上,  剪裁考究的裤腿已经被脏水打得透湿,一滴滴往皮鞋里掉,  但他的表情却充满了超脱般的佛性与祥和。

      小伙子站在楼房护栏外摇摇欲坠,  满脸鼻涕眼泪雨水混在一起:“你憋劝我了,  我不活了!我就要死给那水性杨花的女人看,  让她知道什么叫失去了才后悔,那个有钱人总有一天会甩了她!甩了她!!”】


      众人都是这行的,一看就明白情况了,虽然他们对内容的突然转换有一小点不满。


      江停挑眉:“怎么严副队刑侦副支的业务范围都已经拓宽到劝解自杀者了吗?”


      严峫眯着眼打量屏幕片刻,笑道:“我估计是因为吧,这人选择的自杀地点是我家开发的楼盘。”随即严副感慨:“怎么我这自己的感情问题都还没有处理好,就要跑来劝解别人了。”


      江停:“……”


      本来对严峫孤苦伶仃还要加班这件事还有些心疼的众人听了严峫的话,忍不住想翻白眼,心态立刻转变的幸灾乐祸起来:你家楼盘啊,那没事了,请务必多加几个小时班。


【   楼下围观群众熙熙攘攘,“怎么还不跳”“到底跳不跳啊”的议论声纷纷不绝于耳。消防员早已赶到现场架起了云梯和气垫,而楼层夹角中挤着三四个特警,个个表情凝重,  紧张地盯着严峫。】


      实习警们毕竟对这方面的业务还不太熟练,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皱起眉:“怎么到哪儿都有好事的群众啊?”“很多案例中,自杀者本来都快要被劝回来了,硬是被这群爱看热闹的激得一跃而下。”


      宋兰溪在派出所干过几年,拍了拍愤愤不平的韩小梅:“这种事我们只有尽己所能。至于围观群众,也只能是习惯就好。”她苦笑两声。


【   “我说你别耽误时间了,  下来吧小兄弟。”严峫叹了第一百零八口气,沧桑道:“你看我一副处级支队领导,天天跟贩毒、走私、连环凶杀打交道,  今儿都蹲在这跟你废话整整俩小时了。不就是被女人甩了吗?哪个男人没被甩过啊?怎么大家都能收拾收拾坚强的站起来,  就你一人寻死觅活的,你给不给我们男同胞丢脸啊?”

      耳机里外同时传来两道撕心裂肺的怒吼,  特警大队长康树强被几名队员七手八脚地拉着:“姓严的我求求你!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了行不行!”

      小伙子把铁栏杆晃得咣当咣当响:“胡说八道!只有我这样没钱没势的穷屌丝才会被甩!那些有钱人个个开豪车搂美女,这个社会哪管我们屌丝的死活?!”

      “此言差矣。”严峫对耳机里康树强的咆哮听若未闻,伸出食指摇了摇,心平气和地问:“小兄弟,你知道我一搞刑侦的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小伙子:“……?”

      “因为我姓严,就是建宁贻泽投资集团的那个严,你脚下这个楼盘是我家开发的。只要你这边一跳,那边整栋楼的凶宅就卖不出去了,你知道我的损失是多少钱吗?”

      小伙子:“………………”

      康树强不挣扎了,痛心疾首地蹲在地上捂着脸:“我要是他,就先把姓严的推下去一起死……”】


       众人忍俊不禁,也都深刻感受到了康大队长的绝望。


      魏尧大怒:“严峫,说了多少次了,你出去就代表着建宁市局,哪有警察是像你这么劝人的!”


      “诶呀魏局,那不管我说的是什么,这人现在确实没有那么冲动地想跳楼了呀,这说明我转移注意力的劝阻方式是很成功的。”严峫为自己辩解。


      魏尧差一点抄起水杯砸过去。


      有人悄悄讨论:“虽然但是,我觉得严哥说出了我的心声。”“只要人最终没事儿,我就对严哥表示赞同。”


      江停啼笑皆非,只觉得这确实是严峫的风格。


【   “你是不是以为像我这样的就不会被甩了?天真。你被甩好歹还能灌两瓶黄汤,约几个朋友唱k,喝多了就鬼哭狼嚎往屋顶上一蹲,立马招来一堆110、119楼上楼下地守着劝你。而我呢?我可是既被骗财又被骗色,付出了真心到最后还人财两空。我有像你一样哭着嚷着要跳楼了吗?”

      “你、你骗人!”小伙子脸上写满了怀疑。

      “我骗你干嘛,你自己过来看这两天我给他打多少电话了。”严峫摸出手机,苦笑着晃了晃:“钱这个东西就不提了,喝了我整整六位数的茶就当浇花儿了呗,问题是他还白睡了我这么长时间可怎么算?我要是个女的我这会儿连孩子都该怀上了。结果一提到结婚,嘿!溜得比兔子还快!还跟我装模作样说他是单身主义者,我说他灯一关在床上的时候怎么就不提自己单身了?敢情他那个单身主义还是分情况的,只看我晚上表现好不好呗?”

      小伙子:“……”

      康树强:“……”

      不远处各位特警:“……”

      “我要是像你一样二十啷当岁,擦擦眼泪就当无事发生了,谁年轻时没遇上过几个渣呢。但小兄弟你看我都三十多了,别人家像我这么大的早抱上孩子了,就算我现在想一刀两断继续往前走,这个老大不小的年纪上哪再找一个去?而且我也放不下他啊。”】


      江停:“?”


      众人再一次被严峫的骚气程度震撼到了。苟利拍拍严峫的肩:“老严你走好。”


      严峫咽了口口水,偷觑一眼江队的反应,怀着恨不得冲进去捂嘴的心强装镇定,颇有点慷慨就义的意思了。


      江支队长的英名大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当众败坏过,他难以置信地凝固片刻,随即缓缓沉气,勉强压抑住打一架的想法,片刻后调整好状态,气定神闲地挑起眉,似笑非笑看向严副,一字一顿重复:“骗财骗色?渣?”


      严峫立刻陪笑:“我这不是为了接近轻生者吗?搭建心理联系,尝试共情啊。那都胡说八道呢,我不还在等着你给答复吗?而且我也不怕被自己喜欢的人骗财骗色,江队你理解一下呗?”


       随即他语气怨念,声音极小地说:“而且你不是确实跑了吗?”


      江停听到了这话,无奈又好笑地瞥他一眼,竟也真没再追究了。


      本来捧好了瓜子,想看严副挨揍的众人颇为失望。


【   严峫蹲在地上,满目沧桑地叹了口气,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大哥你……大哥你别这样。”小伙子似乎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情:“那个女人骗你,你就应该再找一个!果断把她甩了!”

      “甩不了,不想甩啊。”严峫情真意切地抹抹眼角,抽了抽干燥的鼻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不好意思我爸以前当过语文老师。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虽然他拒绝了我的求婚,而且还转头就跟异性跑出去自驾游了,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我长出了满头的青青绿草地,眼见着就要发展成呼伦贝尔大草原……但只要他愿意回来的话,我还是得继续等啊。”

      小伙子颤声道:“大哥……”

      “实不相瞒,他走这三天来我就没睡过觉,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他的影子。就这样白天还得上班,跑现场,审问犯人,整理卷宗,没事还得来劝你这么个被女人甩了要跳楼的瓜娃子。你以为我不想跳吗,啊?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让那个现在还在跟异性卿卿我我的人后悔去?”

      “大哥你憋嗦了……”】


      “……”江停额角抽动,只得扶额以手掩住,再一次由衷为严峫的演技感到赞叹,“严副可真是——”


       严峫从江停语气判断,认为他要说的八成不是好话,于是立刻接道:“情深义重,胸襟宽广?”他正想继续说“我这么好的人江队你还不快答应了我”,就听江停补完了话:“台词流利表情真挚,演技不错。”


      严峫:“……”


      众人本来在严峫编排江队时还在努力憋笑,这会儿彻底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也有人暗自腹诽:“就这还能不出手揍人,我看江队才是胸襟宽广的那个。江队,有时候素养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好的。”


【   严峫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把伞一丢,霍然起身,捋起袖子往护栏走去:“算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咱俩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来吧。”】


       众人:“……”


      虽然整个过程都充满了骚气吧,但严峫确实达成了接近轻生者的目的。


      不愧是严副。


      虽然恭州警员们听他抹黑自家队长,非常想打人。


【   小伙子大惊失色:“哎呀你别过来,你要干什么?!”

      “当个屁的警察,连老婆跟人跑了都没办法,我跟你一起跳吧!”

      “不不不,等等!”

      “反正绿帽子已经戴结实了,我看咱俩都没必要活下去了,我先跳你跟着!”

      “大哥,大哥你好好说话不要激动!大哥你干什么!!”

      严峫抓住护栏,就要翻身往外。小伙子情急之下忘了要自杀的事,手一松就来抓,电光石火间被严峫一把揪住,轰然拖过护栏,冲击力令两人同时摔倒在了大楼房顶。

      “上!”

      康树强一马当先,特警们蜂拥冲出,有人按手有人按脚,三秒内把要轻生的小伙子结结实实摁在了地上!

      “报告,报告,平湖小区跳楼群众已被成功解救,平湖小区跳楼群众已被成功解救……”

      步话机中一片喧杂,楼上楼下爆发出响亮的欢呼。】


      众人为人被救下来了这件事情感到愉悦,而且头一次,他们看着救援行动,心里却根本升不起一点严肃紧张或是担忧——这要多亏了严副支队。


      白灼晔压低声音,跟顾棹开玩笑:“虽然行动是成功了,但我要是康树强,我肯定是绝对不愿意再跟严副合作这样的行动了。”


      顾棹深感认同。


【    一小时后。

      “什么,陆顾问不愿意跟你发展长期性关系?”

      警车转弯时溅起一大片水花,严峫手肘搭在副驾驶车窗边,摩挲着自己下巴上星星点点的胡渣,皱眉道:“你能把最后那五个字的音节停顿放在‘性’之后而不是之前么,听起来怪怪的……”

      马翔开着车,嘴巴长成一个圆溜溜的哦形,半天才感慨道:“我还当特警大队传说‘严副支队惨遭骗色失财又失身’是编出来污蔑你诋毁你的呢。”

      雨天车速不快,马路又拥挤,好不容易开到市局附近才顺畅了点儿。严峫脱下湿漉漉的衬衣,从后座上随便翻了件大概不太脏的黑色短袖t恤囫囵套上,淋湿的头发支楞起来,显得越发桀骜不驯。

      “不是,怎么能睡了不认账呢。”马翔皱着眉头嘀咕道,显然这事也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既然睡了那就得认账啊,鲁迅教育我们一切不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都是耍流氓——现在呢?陆顾问还不理你?”】


      江停:“……”江支队长眉角抽搐,对严副的刑侦支队自上而下画风之统一实在是无话可说。


      马翔痛定思痛,深刻反思:我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  “大前天晚上就跟杨媚跑了,前天整夜未归,昨天早上才跟着杨媚一道开车回建宁。”严峫冷冷地哼了声,“以为我没派人去监视那个不夜宫ktv?呸!”

      马翔也深觉棘手:“这就不好办了啊严哥。如果陆顾问出轨的对象是个男的呢,大不了兄弟们把奸夫往局子里一铐再一吓,保证乖乖就滚了。但偏偏杨老板是个女的,咱们局里那有限的几个女警也没啥战斗力,像韩小梅那小丫头,干脆就跟杨老板好得同穿一条裙子,她俩连同一支口红都能分享……”】


      杨媚:“……”不瞒你说,她也很希望自己就是陆顾问的出轨对象。杨老板决心怼人:“严副队,我就是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市民而已,去哪里应该是我的个人自由吧。就算是警察也没有理由监视啊。”


       恭州警员们也对这一点有些不满,于是暗自点头。


      严峫理不直但气壮:“你觊觎他人伴侣,作为一个有警惕心和伴侣间正常占有欲的男性,在爱人跟我情敌单独外出的时候,我这么做是完全合理的。”


【   市局闸门缓缓打开,警车开进去又溅起了一泼水。阴冷的湿气往人骨头缝里钻,让严峫腹部曾经被子弹穿透的地方隐隐作痛,应该是还没好全的关系。

      这倒也很正常,毕竟腹腔曾经开了前后俩洞口,哪怕在严峫这样身强力壮的鼎盛之年,也起码得半年一年的,才能把血气养全。

      车停在台阶下,严峫也不撑伞了,直接拉开车门跳下去,冷不防“哎哟”一声。

      “怎么啦怎么啦,”马翔从驾驶座那边转过来,只见严峫捂着后腰,登时乐了:“哟严哥您这腰,晚上搞得太过火了吧?听我一句劝,人到中年别那么如狼似虎的,怪不得人家陆顾问要离家出走,肯定是被你给逼得没法子……”

      “你懂个屁,”严峫骂道,“你陆顾问爱我精壮的肉体爱得要死,这是刚才那自杀的傻逼摔到地上给我撞得!”

       马翔满脸“哦豁豁豁”的表情,上下抛着车钥匙,跟严峫上楼去了。】


      江停神色淡然平静,恍若未闻。


      搞颜色不可怕,当着正主的面搞也不可怕,当然前提是正主是可以跟你搞颜色的那种类型。


       而江支队长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内。


       马翔非常怂地努力降低存在感。


      幸好众人都听惯了严副这些骚话,自然没人当真,不然素养好如江队恐怕也忍不住要骂人了。


       建宁众人也都非常惜命,他们忍不住在私下里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说点少儿不宜的内容,但没有一个敢舞到江队面前去。


      苟利拍拍严峫的肩:“老严啊,虚了就承认吧,实在不行去开点药啊。”


      严峫大怒:“老子行的很,用不着!说了是被撞的!”


      苟利摊手:“啊对对对。”


       江停看着身边炸了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的严峫,再思索一下严峫被人骗财骗色流言在建宁市局很可能的传播速度,果断决定不顺毛,由着他气去。


【   最近建宁邪门似的没有大案子,几个重点分局辖区报上来的抢劫勒索、凶杀贩毒等,也都不连环不涉枪,死亡人数不超过三个,也就不到要市局亲自出面主办的级别。

      因此这段时间没加班,大家都早上九点来,晚上五点走,刑侦支队处处弥漫着紧张中难得的闲适气息。

      “哟老严,你这腰是怎么了?”

      严峫龇牙咧嘴地捂着肩膀经过茶水间,突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站住脚步扭头一看,秦川正烧水泡速溶咖啡,向他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熬夜后淡淡的疲惫。

      “哎我说,怎么人人都这么关心我的腰呢?”严峫吸了口气,插着腰问:“老实说吧,大家兄弟一场,你觊觎我诱人的肉体有多久了?”

      秦川嗤之以鼻,反手敲了敲身后的玻璃窗:“哪边凉快你上哪上待着去,我是刚才眼睁睁看着你从楼下一路扭腰走上来才问的。怎么,被人骗财骗色还骗虚了肾哪?”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下严副支队被人欺骗感情惨戴绿帽的事可算传遍神州大地了。

      “你滚蛋,老子的肾虚不虚你来试试就知道了。”严峫气得都失笑了:“你这满身什么味儿?”】


      “空间绝对是故意的。”严峫盯着被空间恶意放大的“你来试试”几个字,咬牙切齿。


      江队勾着一点玩味的笑,高高挑眉。


      秦川赶紧撇清关系:“别了吧,作为一个真正的直男,我还是更喜欢苍老师。”


      严峫也嗤笑一声:“就算你真想,哥精壮的肉体也不是你可以肖想的。哥有对象了。”严峫说着,偷偷观察江停的表情。


      单身狗秦川被狠狠地刺了一刀,愤愤决定扎回去:“那有对象的也不是现在的你啊。”


       “……”严峫心道:你等着瞧,早晚的事儿。


【   “什么什么味儿?”

      “就是你这个……卧槽,你喝酒了?”

      秦川对着自己的袖口闻闻,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没有,这几天下雨下得我有点儿风湿,刚才方队帮我擦了些药酒,别说还挺管用的——你也来擦擦?”

      严峫跟方正弘不和,就算刚才有去禁毒支队串门儿的心,听到方队的名字也就懒得过去了,随意挥挥手说:“算了吧,刑侦那边也有医药箱,你这把老身子骨就别肖想我年轻英俊的肉体了哈。”

      “德性!”秦川端着咖啡走出茶水室,在身后笑骂道。】


      江停听见“药酒”两字,敏锐地感觉有些不对,微微蹙眉打量两眼屏幕里的秦川,但没说什么。他注意到严峫正在观察自己,难得起了点促狭心思。


      严峫正看着江停,见他神色变化,愉悦自得地心想:江停这是吃醋了?严峫正准备来两句表白安慰一下,就见江停凑近自己,语气揶揄地轻声说:“我觉得,陆成江比起秦川更能称得上是老身子骨。”


      严峫一震,立刻反驳:“哪里?你光看着就挺年轻的,把你肩章摘了绝对就有人当你是刚毕业的实习警。”如果江停没特别说是“陆成江” 他还想再加一句:再说了江队,你现在要是跟秦川打一架,绝对能把他揍趴下。


      江停瞧着一脸义正辞严的严峫,忍不住笑了。


       严峫暗自确信江停刚才是吃醋,


【   早先用药酒的习惯还是严峫带到刑侦支队的,有时候数九寒冬行动回来,整个人冻得都透了,喝两口药酒活血暖胃,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降低发烧感冒、头疼脑热以及得风湿的几率。

      严峫回到刑侦支队大办公室,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也没什么事,便从柜子里翻出了医药箱,拿出去年用过的药酒来倒了小半杯,自己先喝了一口,剩下的端进副支队长办公室去,对着镜子全抹在后腰上了。

      “嘶……”

      可能是傻逼力气大,闹着要自杀的小伙子看起来明明干巴巴的,从护栏后猛砸下来的分量却相当重,严峫当场就被他撞得仰天躺在砖头地面上,后腰磕出了好大一块紫红,眼见着泛出了青红交错的淤血点。

      如果江停在家的话,就能让他用热毛巾帮忙敷一敷了——严峫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他会惬意地趴在床上,看着江停仔细调好热水,用毛巾浸透了,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按在他后腰上。然后江停会双手交叠着一下下进行推拿,虽然力气不大却很认真,按一会之后累了,说不定还会就势躺在他身边的大床上,歪着头跟他说说话……

      严峫不知不觉停下了动作,怔怔望着桌上的手机。】


      思念大抵就是这样,看到各种各样的小事,都会想起那个人。


      明明只分别了三天。


      众人莫名品味到了一点异地恋的惆怅,觉得这口狗粮实在是撑极了,还不全是甜的,夹杂着一点柠檬的酸。


      江停极轻地叹了口气。


【   三天了。

      这三天来他们之间的对话寥寥可数,江停和杨媚两人离开建宁的当晚,严峫主动发了条信息:你在哪?

      江停的回复只有两个字:扫墓。

      扫谁的墓?什么时候回来?

      明早。

      第二天严峫派出去监视不夜宫ktv的手下回来说,果然有符合特征的一男一女开着白色凌志车停在了ktv楼下,女的倒还好,男的神色异常疲倦,脸上隐约有些苍白的病气,两人举止并不亲密,一前一后进了ktv的门,就没再出来过。】


      严峫看着“举止并不亲密”几个字,勉强满意了点。


      宋兰溪对严峫手下描述的,江队疲惫且脸色苍白的状态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挥之不去的担忧。她小声同成天明叹息:“江队现在才去恭州追查线索,果然是有身体原因的。”


【   得知这个消息后严峫半秒钟都没等,立刻又发了条微信:回来了?

      谁都不知道他打出这平静的三个字时,连拇指都在微微发抖,整颗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紧接着他就看见对话框顶上江停的状态变成了“输入中”。

      他会怎么回我?他去做什么了?

      他有没有像我想他那般地想念我?

      严峫紧紧盯着那个“输入中”,如果目光有温度的话,那一刻手机屏幕估计已经被熔化出了两个洞。

      但少顷后输入状态凭空消失,严峫脸上还没来得及勃然变色,几秒钟后再次输入中,随即又消失了。

      江停再也没回复过他。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他妈把我当什么?

      严峫今年三十多,早就过了年少气盛又不理智的年纪。但就算他再能沉得住气,一个男人在被爱人冷落的时候,都多少有点控制不住的气急败坏。】


      这在严峫眼里,并不只是回避,他厚重深沉的思念好像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好像他又一次向那人伸出手,却也又一次被避开。


      被爱人冷落的感觉着实难受,并未亲身经历的严峫看着文字也感觉到了气闷,他心里乱,手上力道控制不好,为怕伤到江停,只好先把拉着他的手松开。


      江停垂眸看了看自己修长手指,只有苦笑。他被迫直面这段感情,被严峫逼着做出选择,给出答复。但他偏偏清楚地知道,自己离严峫越近,就越会给他带去巨大的危险。


       这个选择于他来说太艰难了。


【   这口气硬撑着他又过了一天,到江停离开的第三天时,窗外秋雨惨惨戚戚,办公室里四下无人,他终于又管不住自己的手,咬牙切齿地拿起了手机,艰难地对着镜子拍了张淤紫的后腰,正想点击发送,突然手机毫无预兆地震了起来。

      来电人:江停。

      严峫立刻伸向绿色接听键的手硬生生停住了,心说凭什么我问你的时候你不回我,你打电话我就必须第一时间立刻接听?

      嗡嗡嗡——嗡嗡嗡——】


      严峫已经是三十岁的成年人了,竟也还有这样青涩而幼稚的赌气行为。


      可惜江停这回心头沉重如压千斤,分不出什么力气去为之笑一笑了。


【  手机还在震响,发出幽幽荧光,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映着严峫青绿交错的俊脸。几秒钟后严峫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把十六岁高中男生初恋般的青涩赌气按捺回去了,按下接听沉声道:“喂?”

      “出来吃饭么?”

      “……什么?”

      建宁市局大门外,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大奔g65停在人行道边的树荫下,江停戴着棒球帽和口罩,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手刹上,透过单面车窗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世界:

      “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车载蓝牙中杂音沙沙作响,只听严峫问:“什么事?”

      “跟你说的结婚没关系,但也很要紧。”】


      看来自己是找到线索了。江停强行压制住一切心绪,将注意力转移到案件上,神色归于淡漠,微挑起眉。


【  “昨天给你发信息为什么不回我?”

      江停一愣,后视镜中映出他深黑的瞳孔。

      “问你话呢?”严峫尾音略微挑高,冷静中带着迫人的压力,“前天跟杨媚上哪去了?昨天为什么不回我?”】


      一个不顾暗中无数危险,想要靠近;另一个因为怕让人受伤,而只能压抑感情选择回避。众人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喘不过气来。韩小梅咬着手帕,在心里痛哭流涕。


      江停看着严峫,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良久,他自嘲:“你说的对,没有想清楚的是我。但是严峫,你又何必非要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呢?”明知道面前是深渊,为什么还要一步步走过来?


      严峫笑了,眼底很有几分深沉危险:“江队,你见过把爱人拱手让给情敌的吗?”


      江停一怔,微微阖了阖眸,连喘息都带了点轻微的颤抖。


【   副支队长办公室,突然门被咚咚敲了两下,紧接着应声而开。一道熟悉的声音抬高了问:“跟谁说话呢,谁不理你?”

      严峫一回头。

      魏副局。

      “我领导来了,不跟你说了。”严峫毫不慌乱,稳稳迎着魏尧的目光,同时有些不耐烦地对手机斥道:“吃什么饭,不吃。你跟那姓杨的事儿先掰扯清楚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脚踏两条船是什么鬼?你当我的绿帽子就那么好戴啊?!——就这样不说了,我还有工作,回头再联系吧,啊。”

      魏副局本来还有些心痒痒要盘问的心思,那也是老年人对后辈感情生活的正常指导欲望。不过严峫这番夹枪带棒的暗示,把他那颗蠢蠢欲动的说教心一下堵了回去,倒不敢问了,眼见严峫似有些怒气地挂了电话,才试探性地“哟”了声:“吵架?”

      “……”严峫一摆手,仿佛正克制着烦躁,勉强笑了笑:“魏局找我有事?”

      这是谈恋爱了吗?找了哪家姑娘?这年头的小同志谈恋爱,怎么都不跟组织交流交流思想、谈谈心什么的?

      魏副局一边嘀咕一边哦了两声,说:“老吕已经上上下下找你这小子半天了,怎么也没个人通知你——有个要紧事儿,是关于江阳县的,你赶紧跟我过来一趟。”

      又是一件“要紧事”。

      严峫表面毫无异常,那根敏感的神经末梢却微微一跳,似乎突然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严峫眯起眼。江停抬眸。


      对于一切可能的线索,众人都会给予必要的注意力,不过他们看着魏局的心理活动,方才悲伤沉重的心情算是好了不少,为了进一步缓解气氛调节心情,他们顺着话头开始调侃。


      “瞧,组织上对我们的关照是多么令人感动。”“更正一下:组织内部的八卦心理是多么令人感动。”“话不是这么说的,这明明就是关心啊。你没有得到这样的关心,只能说明你没有对象,你得到的关心是另一种,叫做介绍相亲。”“嘿,说的好像你有对象似的。”……






TBC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四十四)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昏沉,酸痛。

      江停睁开眼睛,好半天才从朦朦胧胧的不舒服中恢复清醒,  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到床头柜闹钟上——13:45p。

      第二天下午了。...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  昏沉,酸痛。

      江停睁开眼睛,好半天才从朦朦胧胧的不舒服中恢复清醒,  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到床头柜闹钟上——13:45p。

      第二天下午了。

      江停翻身坐起,  立刻被某处隐秘的剧痛扯得抽了口凉气,  良久才发着颤一点点放松肌肉。

      他全身上下已经被清洗过了,换了件宽松的短袖白t作为睡衣,  柔软的质地散发出阳光的气味,只是因为严峫的号太大,  导致穿在身上显得有点空。从床对角的立地镜望去,宽大领口间露出的脖颈和锁骨、以及短袖下的胳膊上都带着种种痕迹,  一时半刻还消不下去。

      江停轻轻闭上眼睛,  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被褥从腰侧无声无息地滑落。】


      画面那必然是仅严江可见的,看得江停沉默羞窘,严峫喉结滑动,强行压制住了自己想要跟江停说:“江队你看我多行”的欲望。


      然而只能看见文字的众人,脸上的表情依然能很直观地翻译成一排“yoo~”


      毕竟有几点非常清晰:江停第二天下午才醒;身上有许多痕迹;被清洗过了。


      建宁众人内心高呼:严哥NB!


【   江停以前的体质是从熟睡到备战状态不超过三十秒,  但现在明显不行了,需要足足十多分钟才能勉强从低血压的眩晕中恢复正常。许久他终于再次疲倦地睁开眼睛,刚想下床离开主卧,  去客卧稍微洗漱,突然掀起被子的手一僵。

      他无名指上竟然带着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看似普通的铂金素圈,  光可鉴人,  还十分新,  看不出任何使用过的细微痕迹。其实这枚戒指的尺寸戴在中指刚好,但不知为何严峫还是把它套在了无名指上,显得有些松。】


       众所周知,戒指戴在无名指和中指上,那是有着已婚和订婚的区别。


      所以严副这不仅仅是求婚,还是认定两人存在事实配偶关系,并宣示主权呢。


      韩小梅赶忙抽张纸捂住口鼻,以防自己的鼻血飞溅三尺。


       江队身形微微一僵,轻轻叹了口气。


【   江停沉默良久,  把这枚戒指摘了下来,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了。他们认为,江停的顾虑大概在于仇人未死,而且自己处境艰险,甚至不能以真名示人。


     明明是两情相悦,偏偏阻碍良多。


     严峫凝视着江停的动作,眸光微微闪烁。


【   他起身走出这间充满了浓厚严峫气息的主卧,回到自己一直住的隔壁客卧去洗了把脸。起身时他对着镜子注视自己水淋淋的面孔,目光深处有些疑惑,似乎非常不明白。

      哪里好看?他想。】


      众人此刻的沉默变了个味道,方才是揪心,而现在则是因为感觉被暴击了。


      哪  里  好  看  。


      你听听这句丧心病狂的话,这是眼神得多不好才能说得出这种话啊。


      片刻静默后,“江队请正视自己的颜值”“我该去《山海经》里找自己的画像了”的呼声不断。


      当然也有人疑惑:“江队不像是无缘无故就突然审视自己哪里好看的人啊?”有人思索后给出了解答:“那大概是严副对江队说‘你真好看’之类的话了吧。”


      至于是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那可就显而易见了。


      于是那些人又沉默了。


      这告诉了我们一个泪的教训:闲的没事不要自找狗粮。


      严峫又一次转头盯着江停那张五官清俊骨相立体的脸看了半天,在江停忍不住要开口发问前出声调笑:“哪里都好看啊。”


      江停:“……”


      严峫其实明白的。未来的江停经历了三年病魔的摧折,虽然骨子里没有变,但毕竟也被夺走了不少东西,譬如那风发意气。


【   半晌他自嘲地摇摇头,一转身,猝然撞见了正抱臂静静倚在门框边的严峫。

      “……”两人相对片刻,严峫仿佛没看见江停已经空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一般,那张英俊的脸上慢慢浮起笑容:“早呀,江队。”

      这话里戏谑的成分简直明显到欠揍的地步了。

      “下午了,”江停头也不抬道,用毛巾擦了脸,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昨晚,嘴唇还在微微地发着红。严峫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江停洗漱完,试图绕过他走出浴室的时候,才突然抓住了江停的手。

      两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站在十分有限的空间内凝视着彼此。

      严峫嘴动了动,缓缓道:“江停……”

      江停正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只见严峫突然又收住了,一笑:“我做了点吃的,来吧。”

      严峫这何止是“做了点吃的”,简直是把五星级酒店的广式早茶搬进家门了,餐桌上的皮蛋瘦肉粥、凤爪、鲜竹卷、各式虾饺等等琳琅满目。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电话订餐的,粥还温温地热着,正是可以入口的温度。

      “太多了吧?”江停扬声道。

      严峫在厨房里拿碗碟,“你先吃点,待会还要出门!”

      江停没仔细听,趁严峫转过头的时候,侧身往主卧里看了一眼。

      ——床头柜上的那枚戒指果然已经被不声不响地收起来了。

      江停无声地呼了口气。】


       严峫当真是太贴心了,哪怕被拒绝了也没有质问,甚至体贴地把戒指收了起来,不让江停难堪。


      想想空间里的严峫也是什么都没有问,江队唯有苦笑。


      恭州警员们看了看屏幕里的严峫。虽然他们还是心疼自家队长更多,但这不妨碍他们为严副而感动。


      岳吕二人对望一叹。


【   “好不容易给个停职审查,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吕局洞悉未来,提前给我放的婚假了。”严峫端着碗出了厨房,亲手给江停盛了皮蛋瘦肉粥,唏嘘道:“尤其是今天上午醒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局里起码得有十多个未接来电或者大大小小百八十件事等着,嘿,谁知道只有马翔那不长眼的东西打了个电话来,还只是问结案卷宗。”

“因为你们余队去上班了吧。”

      “嗨,余队每天就上半天班,马翔说剩下的工作都是吕局亲自主持。”

      江停的勺子在碗边沿上微微一磕。】


      江队抿唇。他知道吕局是个老狐狸,不可能猜不到陆成江对他有所怀疑。当着人的面表露出质疑实在是件令人尴尬的事,何况空间里他们已经通过气了。


      吕局依旧乐呵呵的,语气也慢悠悠:“市局事多正常,可以理解。”


      只有极少几个知道内情的能听出来,吕栋彬这句可以理解,是说给江停听的。


      严峫听着,眉头一跳,仔细咂摸这话,总觉得有点怪异。


【   严峫坐在旁边那张椅子上,目不转睛盯着江停吃东西,突然问:“不合口味吗?”

      广式早茶和川式火锅一样,都是既能打天下又能坐江山的王牌中国美食,在人类范围内几乎不存在不合口味的问题。江停回过神,摇摇头说:“没有,味道挺好。”

      “那这椅子你坐着舒服吗?”

      “啊?”江停没反应过来。

      严峫认真道:“椅子不会太硬了吗?”

      “……”

      江停夹着半只鲜竹卷的筷子停在半空,面无表情瞪着严峫,下一秒突然被严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来,迅速揽进自己怀里,强行逼迫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来来来坐我这里,坐我怀里比较软……”】


     江停:“……”


      众人:“……”


     真不愧是严副,抓住一切机会调戏江队。


     严峫笑容满面,心里有点微妙的羡慕。


     至于韩小梅的表情,且请诸君照个镜子看看。


【   “严峫你这大白天的——”

      “来我喂你吃这个,我特地点的一笼韭菜虾饺,韭菜吃了对身体好……”

      江停哭笑不得,匆忙从严峫怀里挣扎出去,又把他筷子上那个绿莹莹的韭菜虾饺打掉,往他碗里塞了一块蒸鱼肚:“少吃韭菜多吃鱼,你的肾真不用补了,多补补脑吧!”

      严峫惋惜地摇摇头,又瞥着那块鱼叹道:“算了,你夹给我的什么都好吃。”然后用担忧的目光往江停腰上瞅了一眼。】


      众人对严峫的骚气行为基本都习惯了。江停更是懒得理。


      杨媚终于逮到了机会:“严副你看,江哥建议你多补补脑,要不回去以后我为市局食堂赠送几条活鱼吧,或者猪脑也行啊。”


      面对情敌,严峫自然是要回怼的:“不用了杨老板,我家有钱,要加餐也用不着您赠送。而且我脑子挺好使的。何况未来我都和江队是那种关系了,一家里面有一个智商奇高的不也就够了吗?”


      杨媚气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制住自己想要做不淑女行为的冲动。


      明明没有参与争吵却又仿佛确实参与了的江支队长:“……”


      江队越发理解未来自己调停幼儿园小朋友吵架的心情了。


【   江停一个曾昏迷过三年的重病患,才懒得跟严峫作这种口舌之争,径自低头喝了大半碗粥,就放下了小白瓷勺,感觉胃里已经有饱胀感了。严峫看他今天脸色也还好,就不再逼迫他吃更多东西。】


      啧,瞧瞧严副这是多么的细致贴心,多么会照顾人。


     恭州众人表示满意。


      当然严峫很有自知之明:“诶,你们都看着点儿,无论当男朋友还是找男朋友,都要是像我这样的绝世好男友,会关切体贴伴侣。当然,做不到也很正常。”


      本就被仅江队可享的体贴塞了一嘴狗粮的众人:“……”


     江停瞥一眼严峫,摇头失笑。


【   边收拾碗筷边说:“待会你跟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怎么?”

      “生日。”严峫笑起来:“虽然我觉得男人过了十八岁后生日就没什么太大意义了,但每年还是有一大家子亲戚要聚到一起,除了名义上帮我庆祝之外,当然还有些其他的……毕竟我爹妈就生了我一个嘛,生意摊子又铺得那么大。”

      可能因为严峫平时的表现都太朴素接地气了,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任何狗血的豪门恩怨上去,所以他说这话时,江停不由意外地打量了他两眼。】


      江停有点意外,挑眉饶有兴味地看了看严副。


      严峫摆摆手,笑着给江停解释:“我就是去露个面,向各种亲戚证明一下,我,严家的继承人,还活着。”


      家里有这么大的企业,哪怕严峫不参与管理,也是多少要懂点这些弯弯绕绕的。众人都理解。


      他们甚至因为没能听到狗血的豪门恩怨而有一点无瓜可吃的失望。


【   严峫怕他误会,赶紧解释:“不过我的任务只是过去亮个相,表示我还活着,号召亲戚们团结友爱和谐相处,然后吃吃喝喝就散场回来了。你跟我一起他们不会多问的,只说你是我朋友就完了,我爸妈也不会乱说什么,放心吧。”

      江停在严峫挡不住热切的注视中迟疑了几秒,慢慢说:“但……我今天还挺累的,要不下次再说?”

      “我们可以只去转一圈就回来,十分钟也行。”

      江停还是摇了摇头:“你家的亲戚平时一定交游广阔,我现在这样,还是避免这种人多的场合比较好,算了吧。”

      严峫眼底似乎有些失望。

       但严峫作为一个三十多岁成年人的好处在于,他很快就能控制住情绪,于是若无其事地点头答了句:“倒也是。”然后甚至还笑着摆了摆手说:“那你在家里休息吧,我一定早点回来。”】


      空间里更年轻一点的严峫也更加难以在江停面前掩饰自己的失望。他叹气的小动作被江警督看得一清二楚。


      江美人心下一动,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去给狗狗摸头的手。


【   严峫说一定早点回家,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早点出家门。他磨磨蹭蹭地收拾了碗筷,把江停拖到主卧衣帽间去,打开了前·相亲专用装备衣柜,掏出每件衬衣在上半身前不断比划,反复征询江停的意见:“帅吗?这件怎么样?”

      江停说:“帅,帅。”

      “那这件呢?”

      江停双手插在居家长裤口袋里,无奈道:“也帅,都帅。”

      严峫闻言不干了。他赤裸着上半身,多少年来一线工作加坚持锻炼保持的体型是完美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充满威胁性地把江停往衣帽间拐角一顶,低头咬牙问:“怎么这么敷衍?昨晚在床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停脸色有点很难察觉的发红,但还是很镇定的:“昨晚我说什么了?”

      “你抱着我说老公真帅,真好看,老公天底下最厉害……”】


      杨媚带着无限心痛,磨着牙跟韩小梅咬耳朵:“我打赌这绝对不是江哥能说出来的话,一定是姓严的看准江哥记忆模糊,故意胡扯的。”


      杨女士这话,也说出了恭州众人的心声。


     而听着杨媚吐槽的韩小梅正在内心尖叫:严副这不就是想给恋人展示自己吗!


      简称孔雀开屏。


【   江停扑哧一声笑起来,仰头竭力拉开几厘米距离,郑重其事道:“你的好看跟穿什么衣服没关系。”

      严峫本来正准备给他点教训,却没想到江支队嘴里能说出这话来,当时倒愣住了。】


      众人都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江队能说出来的话。


      空间里严峫也是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准备跟小弟们炫耀两句。


【   “所以别穿衣服光着去吧,”江停忍俊不禁道,“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啦。”】


      严峫那已经张开,正准备炫耀的嘴,顿时凝固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怼人太精准了,果然治严副还是得看江支队长。


      宋兰溪悄悄跟队友感叹:“还没见过这么活泼的江队呢。”顾棹一声叹息——二支队这群警员都是江队粉丝,有点嫉妒严峫很好理解。


      江队眼底带着笑意,拍了拍看上去有点委屈的严峫的肩:“快别这么看着我,那句话可是陆成江说的。”


      严峫:“……”严副甚至不敢咬牙切齿。


【   严峫还没来得及动手,早有准备的江停已经贴着墙角溜了出去,正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主卧大门,就被反应过来的严峫飞扑上前,一把捞回来压在床上,几下把手脚都制住了,强迫伸进咯吱窝里乱挠一气:“你给我回来!我看你往哪跑?!”

      “我错了我错了……”江停边挣扎边笑着讨饶:“行行行,你穿什么都好看,哎哟别……”

      ……

      江停被咯吱得喘不过气来,黑白分明的眼底含着水,脸颊微微发红,黑发凌乱地被压在雪白床单上,顺口笑骂:“你给我滚起来!”

      严峫却不起,低头在他颈间不断焦躁地嗅,就像怀里抱着鲜嫩美味却偏偏不能下口的猎物。好半天他终于心有不甘地爬起来,喃喃道:“为什么不肯多吃韭菜……”

      江停威慑性做了个切的手势:“你再不走试试?”

      严峫捂着裆进了衣帽间。】


       小情侣已经学会耍花腔了——此处主要指江队,严副那是早就会了。


       众人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嘴狗粮,唯有两眼泪汪汪。果然他们就不该好奇围观小情侣调情现场的,这该死的吃瓜欲啊。


      恭州众人都难得见江队这么开心的样子,岳广平目露欣慰。


      严峫靠到江停身边,想接机来两句。江停自然能猜到他想什么,充满威胁性地瞥他一眼。严警督瞬间老实了。


【   少顷他终于换好衣服,随便抓了把头发就出来了。他果然不是诚心要好好打扮去见亲戚的,少了江停这么个展示对象,他只换了普通的pl衫和牛仔裤、手上戴了个精钢表,这么一看倒显得比穿正装要年轻,眉眼间有股挡也挡不住的,刚陷入爱河的毛躁小伙子的气息。】


       呵呵,合着换衣服耍帅,唯一的目的就是给江停看啊。严峫在跟江队熟悉以前相亲还拾掇一下自己,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了,过生日都只打扮给江停展示。还“刚陷入爱河的毛躁小伙子”,谈上恋爱人都显得更年轻了呗。


      众人满嘴狗粮满眼呵呵,在心里疯狂吐槽。


      江停看着严峫那副陷入爱河的样子,再瞧瞧身旁这个更加嚣张一点的,借着喝茶的动作,用杯子遮着唇,微微弯起嘴角。


      严峫正盯着江队看,直觉那人笑了,于是也颇为自得:“江队,你觉得我这样穿帅不帅?”


      江停掀起眼帘看他,就那么带着一点子若有若无的笑意,很轻很淡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严峫不怀好意地追问。


      然而严副并没能得逞,魏尧没好气地打断:“小兔崽子你要点脸吧。”


      于是江停嘴角那点隐约笑意明显起来,如雨霁月出,非常不给严警督面子。


      “……”严峫一眨不眨地看着江停好看的笑容,为自己分辩:“诶不是魏局,我觉得我这张脸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声帅啊!”


      严副又一次和魏局杠上了。群众喜闻乐见。


      警员们忍俊不禁。


【   江停坐在客厅里喝茶下围棋,抬头一见他这样,浅红的嘴角一弯似乎想要笑,旋即面无表情忍住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严峫自得地哼了声,道:“亲一个亲一个……”

      严峫在沙发前弯下腰,腻腻歪歪地抓着江停下巴,交换了一个带着柠檬漱口水味儿的漫长的亲吻。直到几分钟后他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凝视着江停的眼睛,随即又亲了亲他的眼皮。

      江停闭上了眼睛,感到温热的气息从自己眼睫末端掠过,一触即分。

      “你把我家的媳妇茶喝完了,还想提了裤子就跑,”严峫小声说。

      江停没吱声,镇定自若,耳朵有点发红,这次终于没法推锅给无辜的韩小梅了。

      “晚上回来再给你带,啊。”  严峫忍不住笑起来:“当时拍下的老同兴一筒有五饼呢。”

      江停:“……”

      “但我只有一个媳妇,”严峫揶揄笑着对他眨眨眼,不待江停回答这句话,就转身出了家门。】


      面对一波又一波如暴雨般大把撒下的不要钱的狗粮,单身人们被打击得一脸麻木。


      严峫笑着朝江停眨眼。


      江停被那灼热视线烫到,下意识伸手去遮严峫的眼睛,被严峫抓住机会攥住手腕,再偷偷改成两手交握,放在两人的座椅中间。


       严峫握得很紧,但又小心地控制着不会弄疼江停。江停想抽手,却被严峫拽回去。江队不想用力挣扎幅度太大引来众人围观,只好任由严峫握着。


【  每年严峫的生日都是回家过,  那天他整年都未必能见两面的叔叔婶婶、姨妈舅舅、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等等都会过来吃饭,林林总总三四十个亲戚,楼下带花园要分三张长餐桌,  放眼望去堪称壮观。

      严峫开车进门,  车还没停稳,  打扮得如同年轻了十岁的曾翠翠女士就捏着祖母绿鳄鱼皮的kelly手包快步迎接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小陆呢?”

      严峫下了车,  没什么表情,随口道:“哦他身体不舒服,  不来了。”

      严母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吵架啦?”

      “——哪有,  想哪去了。”严峫这才笑起来,  随手把从家里带来的红酒往他妈怀里一塞:“你儿子魅力这么大,儿媳妇爱我还来不及,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吵架?”】


      江队挑眉,略玩味地摸了摸喉结。


       “!”严副大惊,随即立刻狗腿地陪笑,“江队你别听他胡说。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敢跟媳妇吵架,是他。”


      “嗯。”江停从善如流地点头,语气非常平淡,仿佛在讨论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正准备暴起的恭州警员们勉强按捺住了自己。


      苟利看热闹不嫌事大:“哟,老严,这就怂了?你不行啊。”


      严峫瞬间不爽:“嘿,我这明明叫不跟伴侣吵架的好男友。还有啊,老子当然行了。不过老子再行也跟你没关系,大狗你就不必觊觎你严哥精壮的肉体了哈。”


      “我可去你妈的。”苟利登时爆了句粗口。


【   曾翠女士翻了个克制的白眼,只见严峫一溜烟进了门,脚步都没停,  一边胡乱喊着“舅舅好!”  “表弟乖!”  “对对二婶又年轻啦!”  一边旋风般穿过人群刮上了二楼储藏室。曾翠还以为他要找什么玩意,片刻后只见他又旋风般再次刮下楼,  手里攥着个红木盒,  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你个败家玩意!”曾翠追在后面喊:“你又掏了你爸的宝贝收藏走是不是?”

      严峫头也不回:“我爸说了,  他的一切最后都是我的!”

      曾翠女士双手叉腰,刚要骂儿子,就只听严峫又远远补上了一句:“除了他最爱的老婆!”

      “……”曾翠女士俏脸一红,  满肚子叫骂登时全忘了,半晌才悻悻地呸了句:“一老一小都不正经。”然后暗自窃喜着回屋找她老公去了。】


      这就叫欢脱型模范夫妻。


      众人看着严家父母老来依旧蜜里调油,都轻轻笑了。


【   严峫把装着四块茶饼的红木盒放进副驾驶下的杂物匣里,拍拍手关上车门,心说这起码能让江停魂牵梦萦上一整年——不过按江停的行事风格,一时半刻肯定舍不得拆开第二饼,估计要先拿其他便宜茶叶喝几个星期,然后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偷偷背着他小心地把老同兴拆开来喝,满足地舔舔嘴巴,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江停:“……”


       天可怜见,江队至今没有喝过一口那种老同兴普洱茶。毕竟江停虽说有点积蓄,但也是绝对经不住那样挥霍的。是以江停看着严峫给陆成江带他异常喜爱的茶饼,总觉得像是被捏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尤其是老同兴茶饼在文字间时不时就要出现一次。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古怪了。


      严峫摩挲着下巴暗忖,等离开空间以后,可以先拿一饼送给江停。


【   严峫毕竟还年轻,一想到江停,心头就微微发起热来,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嘴角已经翘了上去。】


      呵,又是恋爱的酸臭味。单身狗们面无表情啃柠檬。


      江停眼睫一颤,心里情绪翻涌,有些滚烫。他无意间瞥到严峫脸颊上可疑的红晕,登时揶揄地笑了,却到底也没学着严峫行为调戏两句。


【   “三叔三婶好!”

      “哎,谢谢姑妈!”

      “嗯嗯,堂弟又长高了,期末考试考了多少?”

      ……

      每年都是固定流程,严峫已经应对得很熟练了。

      严家真正管事的是严峫爹妈,他自己完全不参与生意,将来注定是个请职业经理人的甩手掌柜,各种利益纠葛和生意往来都几乎牵扯不到他身上。他每年在家宴上亮相的主要目的也就是宣告下自己还活着,既没有殉职,也暂时没因为大龄剩男的原因被父母扫地出门,这就够了。

      三姨从餐桌另一头探过身,语重心长道:“严峫又长了一岁,年纪不小了,要注意成家立业了啊!”

      严峫笑着称是。

      “看你二表弟已经找上女朋友了,你大堂妹马上都显怀了,你怎么还单着?工作危险就更应该早点成家,男人要后方安稳才能专心拼事业,懂吗?”

      严峫:“是是是……”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严峫都是被一众长辈数落的命,偏偏今年严父跟连襟吵过两次架,突然梗着脖子把碗一放,理直气壮插了句:“谁说我儿子成不了家?我儿子已经谈对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姨差点吓了一跳。

      “对象也是市局里的,工作特别好,年纪也相当,人还长得特别俊!昨天还在家里烧饭给我们吃呢!”严父在周遭众位亲戚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地炫耀:“不信你们问翠翠,是吧翠翠?”】


      江停:“……”


      众人都依稀记得,先前严峫劝江停陪自己参加生日宴时还说过自己的父母不会跟人乱说,只说他们两个是朋友关系。结果严家夫妇这一下子直接把严峫谈对象的事情说出去了。


      江停心情复杂,无奈地看了看严峫,整个人心态异常平和。“算了吧,”江队想,“至少这可以证明严峫家基因遗传非常精准,严副支队确实是亲生的。”


      江队能这么委婉,实在是个人修养很高的证明了。


      吕栋彬看着严父向亲戚们炫耀,也没有透露任何江停的个人信息,笑得高深莫测——江队既然在婆家已经单方面被公开了,以后在建宁扎根的可能性就更大了,那将是建宁市局最有力的外挂。


【   严峫:“……”

      严母在人前从来不掉严父的面子,立刻在周遭震惊的目光中摸出手机,打开相册,调出昨天在严峫家拍的油爆大虾、土豆炖牛肉、西红柿炒蛋、排骨汤……等等加了十八层滤镜的图,满桌亲戚依次传阅,纷纷捧场,各种礼节性赞叹不绝于耳。

      ……

      各种复杂滋味从严峫心底汹涌而出,说不上来是好笑还是感慨。在这一瞬间,满地尖叫乱跑的小堂妹小表弟、隔壁桌襁褓里嗷嗷大哭的小侄女儿、以及连认都认不全的远房未来妹夫弟媳妇们,都让他心底蓦然生出一丝陌生的向往和惆怅,尽管他自己都说不清那迷茫从何而来。】


      严峫转头去瞧江停,突然隐约觉得,他似乎有点能体会到未来自己的那种感受。


      江停敛眸。他知道严峫看到大厅里的闲话家常柴米油盐,再加上有了爱情,会对未来产生一种与所爱拥有美满生活的向往实在是很正常的。


      但这些东西,恰恰是陆成江最难给严峫的。那种阳光下平安和乐的日常生活,离陆成江实在是太远了。


      江停自嘲地笑笑。


【   严峫悄没声息地站起来,退出厅堂,站在后院门廊边点了根烟,拿着手机怔忪了很久,终于打开了微信。无数未读信息叮叮当当地排列出红点,那是市局同事们发来的生日祝贺,魏副局、苟利、秦川、技侦黄兴、马翔、高盼青……

      严峫点开“姓陆的”,迟疑良久,几番输入又删除,才最终按下了发送键:

      在哪呢?

      江停没有立刻回复。

      劝酒声,吆喝声,大声谈笑和互相揶揄的声音从厅堂方向传来,尽管私下也有各种龃龉和不愉快,但聚在一起时还是热热闹闹地,像一大家子。

      严峫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顺着门廊往下走。这时天色已经晚了,门廊上亮着灯,花园里睡莲飘来轻微的芬芳,夜虫伏在草丛间长长短短鸣叫;不知何时严峫走到后厨门口,透过玻璃窗,只见圆桌上放着精心准备好的三层蛋糕,漂亮的裱花宛如工艺品,新鲜奶油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橙黄。

      严峫心中一动,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发给江停。

      谁知这时江停的回复正好过来:

      在家呢。

      灯光下的三层大蛋糕成功发送后,仅仅只过了三秒,严峫手机再次一震——

      姓陆的:生日快乐。

      以后年年生日都要平安喜乐。】


      巨大的喜悦简直要淹没严峫的头顶,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紊乱而有力,一下比一下强烈。严峫抓着江停的手不由得握得更紧了。


      宋兰溪是个干了好几年警察的姑娘,毕竟敏感一些,再加上只是旁观,于是从江停这最后一条消息中品出了一点别的味道:所谓“以后年年”,会不会是江队认为,自己以后很可能没有机会陪严峫过生日了呢?


      宋兰溪这样想着,鼻头发酸。


【   严峫心头一烫,那瞬间五脏六腑都被熨平了,说不出的舒坦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中滋滋地冒出来,过电般的酥麻从脚心一路升到头顶,在脑海中激起无数喜悦的烟花。

      迫不及待要见到那个人的想法突然就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在严峫三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哪种冲动如此的焦灼迫切,将每根神经乃至于耳膜都震得轰然发响。

      他甚至连一刻都等不得,匆匆把手机往怀里一揣,转身就奔回了热闹的厅堂。严母正四处寻找儿子过来敬酒,迎面只见严峫大步流星般走来,俊美的脸上还带着笑,映着满屋灯火熠熠生光,不知怎么竟然亮得她都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就被严峫拉住了,在喧闹的背景中喊道:“妈你们先吃着,我回去了!”

      严母愕然问:“蛋糕还没切,你上哪去?给我把蛋糕切了!”

      严峫随便想了个借口:“市局临时有事……”

      “再有事你也给老娘把蛋糕切了,你以为那玩意便宜吗?!”

      严母一叠声招呼表弟表妹堂弟堂妹们帮忙把蛋糕从厨房推上来,拽着儿子的手,摁着他的头在周遭的生日歌中一块块切好,装进满摞银色的小碟子里。小孩们这边刚捧着蛋糕一哄而散,那边严峫就立刻把刀一放,把点缀着樱桃的蛋糕塞给他妈:“我走了!”

      严母嘿地一声,只见严峫冲上去拥抱了下他爸,兜头就往外走。严父都被儿子突如其来的热情搞懵了,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只见他头也不回冲出了大门。

      “你这孽障!”严母跟在后头追到门口,哭笑不得吼道:“你到底要去哪,大晚上的开车小心!”

      “我知道!”严峫发动汽车,漂亮地三角掉头,从车窗里探出头笑道:“妈我爱你!回头见!”

      大奔轰鸣一声扬长远去,严母莫名其妙地站在台阶上,而前院只留下了一溜尾烟在路灯中缓缓飘散。】


      严峫一直是这样赤诚而热烈的。


      被烫到似的,江停微微蜷起修长的手指,尽力压制住一切喜悦悲伤等复杂心绪,突然猛地用力抽回了手。


      严峫知道江队面皮薄,只当他是羞的,也不勉强。


      江停想掏支烟,最终却没有动作。


【   晚上十点,市中心车流稍微有所缓解,商业区灯红酒绿,半开的车窗中飘来大都市夜晚特有的阵阵香风。

      大奔在红灯前缓缓停下,严峫随意瞥了眼后视镜,从车门侧边摸出手机,给“姓陆的”发了条语音信息:“猜猜我在什么地方?”

      屏幕上方显示输入中,少顷又停下了,江停发回的也是语音:

      “回家路上?”

      严峫嘴角笑容加深,还没说什么,突然视线余光瞥见路口对角一家灯火通明的蛋糕店,刚到嘴边的话就转了个弯:“嗯,我还给你带了生日蛋糕。”

      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停在那边啼笑皆非的神情,未几果然听见那个人似乎带着笑意的回答:“行吧,开慢点,不急。”

      红灯转绿,前车开始发动。严峫收起手机,迅速向左右张望了一眼,趁着右转车道尚空的几秒钟飞快打灯变道,大奔一个漂亮的穿插,呼啸着开上横向街道,然后再u型转弯开回路口,稳稳地停在了蛋糕店门前。】


      狗粮太多,众人索性闭上眼睛,秉持着不听不看不知道的原则,以鸵鸟作风逃避狗粮雨。


【   几分钟后他托着特意用白纸袋包好的切块蛋糕走出店门,把纸托盘放到副驾驶座上,正要发动汽车,突然从侧窗外瞥见了什么,动作一顿。

      ——刚才他临时变道过来的路口红灯下,一辆普普通通的银色现代停在路边,既没有前行也没有双闪,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严峫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我刚才是不是在后视镜里见过这辆车?

      这个想法其实是有点无稽的,建宁市街道上这样的家用代步车极其常见,长得几乎都一个样,不细看车牌的话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严峫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了,对某些事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敏感,像是什么阴影从心底最深处快速地掠了过去。

      哔哔——

      后面响起喇叭,严峫皱了皱眉,踩下油门右转。

      他刚才这一停顿,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任何人都看不出异常。严峫也有意不表现出什么异状来,再次上路后便时刻注意后视镜和侧视镜,不多时只见左侧车道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再次闪现出了一辆银色车身的影子。

      严峫眉峰微跳。

      是那辆现代。

      这么巧?

      严峫这人活了三十多年,最不相信的就是一个巧字。他脚踩着油门略微往下,被改装过引擎的s450发出沉闷的轰鸣,陡然加速变线,绕过前车飞驰过红绿灯;在下个明明应该继续往前行驶的路口,他却打灯往右一拐,同时瞥向侧视镜。

      不远处那辆银色车影果然亮起右转灯,显然要跟上来!

      ——有人在刻意跟踪!

      什么人大胆到敢追踪刑警副支队长的车?】


      空间里的气氛骤然一点点绷紧了。


【   “找死的孙子……”严峫低声骂了句,刻意降下车速,单手把着方向盘,同时看都不看地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马翔?还有人在局里吗?”

      “严哥生日快乐——!”对面传来马翔热情洋溢的大嗓门:“我在呀我在局里,正准备跟苟哥秦哥他们开黑呢,哎哟几天不见我们可想死你了……”

      “我被人跟踪了。”严峫打断了他,面沉如水:“我现在工人大道以东近金稻路出口,跟踪者是一辆银色现代伊兰特轿车,暂时看不清车牌号。我现在立刻给你发定位,你去找交警大队锁定目标车号并反追踪,快!”

      手机对面,马翔兴高采烈的神情渐渐被凝重取代,待严峫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已经起身匆匆冲出了办公室的门,只丢下一个简短有力的:“是!”

      工人大道转眼尽头,越远离市中心商业区,路上的车辆就越稀少。s450车窗两侧,路灯和树木平稳而飞快地向后掠去,严峫抬眼紧盯后视镜,只见车前灯再次闪现,那辆银色轿车又跟上来了。

      是什么人?

      想干什么?

      他平时不太开这辆s450,谁能知道这是他的车?

      表面上的种种疑问很快沉寂下去,心底更深处,某个可怕的猜测隐约浮出了轮廓。】


      江停眸光一沉,心里一紧,甚至面色也有点隐约的发白。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


      严峫也并不很惊讶。他知道未来自己的猜测是什么——如果黑桃k对江停有那样深重的执念和关注,那么他会想对自己下手也就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吕栋彬却是眼睛一眯。他认出了那辆车。吕局悄悄给岳局和江队递消息:别太担心,那是老方的车。


      老方,方正弘?江停这回倒是真有些意外了。他眉心微蹙,想起先前方正弘对严峫的态度,以及某个未知的,导致方正弘对严峫态度改变的转折点,沉思起来。


      而车主本人自然也认出了自己的车。方正弘并不太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跟踪严峫,只好先一言不发。


【   但严峫没有任何惊诧,或者说他早就在潜意识里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也并不感到一丝一毫的意外,很快就领着那辆伊兰特连续冲过了三个绿灯,直到马翔的电话再次响起:“喂?”

      “严哥我刚联系上了交警大队,附近交警及巡特警马上就出动进行拦截。你注意别离开现在这个分局辖区,也不要降低或提高车速,我们待会就到!”

      严峫吐出一个字:“好。”然后挂断电话,转到微信,点开最上面那个对话框,靠近嘴边道:“我突然想起有个材料落在办公室了,要顺路去趟市局,可能要晚点才到家。”

      同一时刻,公寓沙发上,手机屏幕荧光映出了江停微微拧起的眉头:“你到底……”

      但旋即他又把这话咽了回去,重新发了条语音,这次只有简单利落的四个字:

      “开车小心。”

      ——开车小心。

      语气并无任何波动的短短四个字,却不知为何让严峫心中一悸。

      刚才发现被跟踪时,甚至在以前某些更危急惊险的情况下,严峫心里都从没有过这种失重般的心悸,似乎江停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


      江停身为身经百战的刑侦专家,惯来直觉敏锐,八成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这点是众人的共识。


      只希望严副没事,跟踪者能顺利抓到。不了解内情的众人暗想。


【   他没再多解释什么,关上微信回到通讯录,边继续向前飞驰边再次拨通了马翔的电话,与此同时抬头望向后视镜,几秒钟后他瞳孔骤然一缩——

      跟踪者消失了。

      他所处的地方恰好是一段双车道直行路的中央,前后平坦明亮,可视条件极佳。后视镜可以毫无阻碍地望见身后起码二百米,但除了寥寥一两辆的士和小货车之外,并没有那辆银色现代车的影子。

      “严哥!”这时电话接通了,马翔急切地问:“你还在金稻路上吗?我已经从市局出发了!”

      “……他不见了。”

      马翔没反应过来:“什么?”

      s450放慢速度,平稳驶过长街,在亮起的红灯下徐徐停住。不远处另外车道上的货车和的士陆续停下,再往后空旷平坦,那神出鬼没的跟踪者已悄然失去了踪影。

      严峫语音中夹杂着一丝森寒,低沉道:“他突然放弃了。”

      远处亮起红蓝警灯,附近的警用摩托车正迅速向金稻路靠近。而马翔那边背景喧杂,响着转向灯的哒哒声,想必也正匆匆往现场赶。

      与这喧嚣相对应的,是他们二人长久沉重的静默。

      ——跟踪者手段拙劣,技术生涩,甚至不能很好地掩藏踪迹。但来人却偏偏能在警方出动的同一时间选择果断放弃,其嗅觉之敏锐、时机之精准,令人刚一深思,便觉胆寒。】


       方正弘看着“手段拙劣技术生涩”几个字嘴角抽搐,陷入沉思。


【   “……别担心严哥,”不知多久后,蓝牙终于传来马翔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隐隐含着一丝担忧:“我这就通知交警大队调取工人大道上的监控,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一定能把车牌号套出来。”

      严峫吸了口气,都市夜空璀璨的霓虹灯穿过车窗,映亮他半侧硬朗的脸颊,于唇角落下一道阴影,另外半边则隐没在车厢内深沉的黑暗里。

      “这件事别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吕局跟魏副局。”顿了顿严峫又道:“办事小心。”

      随即他挂了电话。】


      跟踪者有渠道能及时了解警方动向。这个认知让众人心头一紧。


       江停思忖片刻,决定先给严峫透露点消息:“你别太紧张,黑桃k养着一帮专业杀手,如果真是他派的人,跟踪水平不大可能这么业余。”


      严峫疑道:“那还能是谁?”


      江停简略地推测了一下严峫听到真实信息后可能会有的反应,果断决定先不告诉他,于是只回:“这个我怎么知道。”


【   四十分钟后,公寓楼小区。

      s450驶进小区大门,还没进车库就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严峫立刻停车降下侧窗:“你怎么等在这里?”

      江停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抓着手机,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他的表情始终很冷静没什么变化,但不知为何,严峫看到他的同时,感觉他似乎极轻微地松了口气。

      “随便下来走走。”江停习惯性活动了下肩膀,关节发出长时间绷紧后骤然松弛的喀拉声,但他似乎没在意:“你没事吧?怎么耽搁到这么晚?”】


      严峫看着站在路灯下等他的江停,感觉像是泡了一个温暖熨帖的热水澡,低低笑出了声。


【   确实有那么好几秒,严峫看着他,油然生出了一种将所有和盘托出的冲动。

      但就在“我被跟踪了”这五个字堪堪出口的同时,另一幕场景骤然浮现在他脑海中,清晰得就像此刻正在发生——那其实是昨天浴室里,江停用力攥着他的胳膊,嘴唇似乎在微微颤抖,半晌才轻轻说道:“你会后悔的……”

      ——我会吗?

      还是说你已经认定了我会?

      刚才那短暂的冲动突然就被更强大的力量摁了回去,转瞬间烟消云散。严峫从车里看着江停,慢慢微笑起来,然后带着这样的笑容从车窗里伸出手,用力握了握他微冷的指尖。

      “没事。”他温和地道,“在办公室里找不到材料,所以耽误了一会。”

      江停半边眉心还微微拧着。

      “来上车,给你带了蛋糕。”严峫探身打开副驾座的车门,示意他上来:“走,我们一起回家。”】


       吕岳二人无声叹息。


       江停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他神色平淡极了,甚至还很悠然地喝了口茶,刚刚看见严峫被人跟踪时的一切情绪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严峫望了一会儿那句“你会后悔的”,再看看泰然自若的江停。他的视线落在江停端着水杯的手上。那只手白皙而骨节分明,覆着枪茧,严峫脑海中突然浮现那人拿着手枪转而指向他自己的样子。


      严峫心中一痛,面上却笑了起来,轻声对江停说:“我现在已经为未来的自己感到后悔了。”


       江停闻言,握着杯子的手指间一点点泛白,正要说什么,却被严副抢了先:“后悔没有坦白从宽,及时向江队交代实情。”


      江停怔住了,随即微一抿唇,轻轻按了按眉心,吐了口气。虽然有实打实的喜悦自心底一点点上泛,但他其实更想苦笑。


      众人大多没有看见屏幕里步薇死亡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或多或少听知情人说了一些,譬如面对铆钉时转向自己的枪口,步薇自杀时不顾水域陌生为了救人跟着跳河,再加上先前面对金杰时保护实习警的举动……如此种种,他们自己也有了判断。


       所以虽然严峫对江停有所保留,但他们并没有因此对江队心生质疑。


      众人更关心的是如下的关键词:“昨晚浴室”。不用猜都知道江停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的。


      韩小梅双眼放光。众人嘴角抽搐。






TBC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四十三)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次日早

      江停下楼走到早餐厅,就看见魏局正同两位他素未谋面的人聊天,一旁吕局和岳局也相谈甚欢,两边的队员倒是没见到一个——中老年人起床普遍比年轻人早一些,可以理解。


      江停脚步一顿,端详起两位陌生人。年龄在五六十岁...

时间线:江停向岳广平坦白身份后

参与人物:恭州缉毒二支队,岳广平,杨媚,建宁刑侦缉毒支队,吕局,魏副

【】内为阅读内容

文中出现的原书没有的人名为江停队友,有私设

*可能有ooc和bug,文笔垃圾,不坑







次日早

      江停下楼走到早餐厅,就看见魏局正同两位他素未谋面的人聊天,一旁吕局和岳局也相谈甚欢,两边的队员倒是没见到一个——中老年人起床普遍比年轻人早一些,可以理解。


      江停脚步一顿,端详起两位陌生人。年龄在五六十岁上下;周身很有股资本气息;从着装习惯来看不是警察;戒指似乎是成对的,应该是夫妻;那位女士挺活泼,保养的也很好,看上去更年轻一些。


       吕栋彬发现了江停,眯起眼睛,语气慈祥:“江队早啊。这两位是严峫的父母,严先生和曾女士。这位是恭州禁毒支队长江停。”


      “早。”江停只得走过去寒暄。谈话间,他了解到这两位是今天早上才被拽到这个空间里来的,严父才刚刚拼凑起他可怜的碎了满地的世界观。


      江停轻蹙起眉:“溯?”


      溯很快出声了:“江队请放心,这二位在观看完接下来的两章以后就会离开了。这两章不涉及任何你的私事。而且他们离开以后,有关这个空间的全部记忆都会消失。”


      毕竟第一次见家长这种事情,还是需要离开空间以后再去亲身体验的,江队。


      “……”江停提出了发自心底的深切疑问,“那你把严先生和曾女士拉进来干嘛呢?”


      “好问题,”溯声音听上去非常愉快,“大概是为了好玩儿吧。”


      江停:“……”


      吕栋彬和岳广平无奈对视。他们看见这二位时就试图与溯联系了,但溯一直不回应,他们也只好先不动声色,感情溯是在等江队啊。


      不过,想想先前对接下来两章大概的预告,吕栋彬眼里划过一丝精光。他也确实很期待。


      ……


【   翌日早上,  小区门口。

      “老公我看上去怎么样?”

      严父瘫在后车座上,第十八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有气无力道:“美美美……”

      年老貌美曾翠翠——曾翠女士对着镜子顾盼再三,  终于决定好额头上落下来的那丝刘海是撇到左边还是右边,  然后又从化妆包里掏出口红抿了抿,  拉远半米审视自己,终于满意了。

      “走走走,  别迟到了,”严母用胳膊肘捣捣严父,  拎着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乐颠颠下了车。

      一大早上六点就被老婆活生生扇醒的严父,  使出浑身力气才勉强爬出后车座,  望着东方天际那一轮朝阳欲哭无泪:“我记得我们明明是来吃午饭的……”】


      严父这家庭地位,还真是……


      众人同情地捂嘴偷笑。


【   “哎呀你懂什么,第一次见儿媳妇哪能让人等,  礼多人不怪!”严母挥别了司机,只觉全身毛孔无一不舒坦、无一不精神,清早起来让保姆蒸汽熨烫了十八遍的真丝连衣裙连镶边都平平整整,  让她仿佛凭空年轻了整整十岁,甚至连脚步都轻快得要舞蹈起来,  “再说了,  我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我三十多年未曾谋面的儿媳妇说,  什么时候订婚?年底能不能扯证?婚礼在哪办?什么时候生孩子?生几个孩子?月嫂看好了吗?孩子上哪个小学?初中?高中?以后出国念书是哈佛还是牛剑?我能整整说他个三天三夜,提早三个小时到算得了什么!”】


      严母惊喜地瞪大双眼:“三年后我就要有儿媳了?!”严父显然也很欣慰:“好,好啊!”


      韩小梅双眼放光。吕栋彬乐呵呵地看戏。


      江停:“?”他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但想起先前严峫的说法,还是认为这可能只是个误会。


【   严父哭笑不得:“你儿子只说现跟人同居,到底是不是那个开ktv的姑娘都没说,  你就连儿媳妇都叫上了?”

      “我生的儿子我还不明白吗,越高调越不靠谱,就是这样欲盖弥彰的态度才真有问题。”严母哼地白了老公一眼,止不住满面笑容:“——我看呐他八成是怕我们看不上姑娘,不敢开口直接说,所以才先跟我们遮遮掩掩地打个埋伏。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看来曾女士是只顾着先前餐厅经理小报告中那个开KTV的姑娘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真正应该关注的是那姑娘对面的青年啊。众人意识到此节,心情复杂。


【   严父嘿的一声,只见老婆亲手拎着她精心挑选的一双男女对表,美滋滋地扭着小狐步,钻进了公寓大厦电梯。】


       开KTV的杨女士:“?”


       江停:“……”


      严母立刻拉住严峫:“开KTV的姑娘?你现在认识人家吗?有没有照片给我看一看啊?”


      严峫:“那啥,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惜严母对于自己儿子终于有人要了这件事情过于兴奋,对着严父连珠炮似的就开始讨论起有了儿媳以后的事情,什么房产啊孩子啊学校啊,让人根本插不进去话。


      知道真相的众人再联系起先前那本《同性恋婚姻法律问题研究》,纷纷捂嘴偷笑。


      恭州警员的态度大概是这样的:三年后的江队和严副的感情与现在的关系不大,现在的江队还是我们的江队!


【   与此同时,公寓顶层。

      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投在客卧凌乱的大床上,仿佛在被褥间延伸出了一条淡金色的光带。江停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几秒钟的短暂迷茫之后,视线终于慢慢聚焦,低头一看。

      腰间横贯的重物果然是……一条熟悉的手臂。

      他猛地翻身:“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片刻,严峫缓缓俯下身,在鼻尖距离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停住:

      “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江停头向后仰,尽管因为枕头的阻挡几乎拉不开什么距离,他没发现这个动作反而是把白皙的喉管暴露在了严峫的视线下:“……你明天才过生日。”

      “我从小过生日就是提前三天开始接受祝福的。”】


       马翔大惊:“屏幕怎么又全黑了?连字也没有。”


       “……”江停低声问成天明,“你们看不到内容吗?”


      成天明表示肯定:“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


      懂了,又是那种内容。


      严家夫妇一头雾水地疑惑着屏幕是不是坏了,为什么不让他们看儿媳。知道真相的一众被塞了满嘴狗粮的人没有一个愿意解释。


      江停默默看了眼在未来的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窜进客卧的某人,不想说话。


      偏生严某毫无自觉,笑的灿烂。


【   “可你已经长大了,你已经是个三十——”江停话音戛然而止,脸色变幻莫测,少顷咬牙道:“生日快乐严峫……我说你这种时候就不要*我了!”

      ……

      “大清早的!严峫!”

     ……

      “唔——”】


      严峫看上去非常快乐得意,——当然,严副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有点嫉妒未来的自己的。


      江停看着严峫那副表情,很想一拳揍上去,要不是那人父母还在这儿,他就动手了。


      看着大片大片的黑色,成天明悚然一惊,艰难地问出了大家都好奇的问题:“江队,不会是……吧?”


       “不,不是。”江停立刻否定。


      如果是严峫回答的,就会很可疑。但江队这个反应,那就一定不是。


      原本兴奋的韩小梅感到非常失望。


【   江停埋在枕头间,t恤领口被活生生拉下肩颈,发出细微的喘气。就在这时外屋突然传来门铃——叮当!

      严峫猛地抬头。

      ……

      “有人,有人!”江停手肘竭力格挡敌人蛮横的攻势,气喘吁吁道:“你爸妈来了!”

      ……

      叮当!叮当!

      门铃不屈不饶,叮当!!

      昨晚严峫摸进客卧时顺手带来的手机突然震响,大有你不接我决不罢休的架势。严峫呆愣几秒,终于绝望地骂了句,从床头柜上抓起手机一看,来电果然是:

      妈。】


      江停异常感激地看了曾翠一眼。他不想看自己被严峫压着,一点也不想。


     曾翠:“?”她并不是太能理解那个眼神的含义。


      严峫开始恨恨磨牙。


      江停轻咳:“曾女士,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我需要解释一下。三年后我因为某个任务需要化名陆成江,在严峫家里借住。所以他说的和人同居,指的其实是我。”


      曾翠看着江停肩上比自家儿子还多两枚四角星花的肩章,笑着连连点头:“哦,这样啊,那麻烦江队照顾严峫了。”


      江停客气道:“是我该感谢严峫借我地方住。”


       曾翠其实并不相信。她记着开头时未来自己的那些话,心里波澜壮阔。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主要是相信自己对那不如叉烧的儿子的了解。


      偏巧这时候严峫还给曾翠发了一条短信:妈,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样。


      得,确认了,自家儿子喜欢上了一个比他职位还高的,男人。严母大惊,第一个念头是先把严峫打一顿。


      事实上,要不是这里人多,曾翠现在就动手了。她扒拉两下严父,二人对着严峫发来的消息呆呆地看了一阵。


【   “——儿子!”电话那边传来曾翠女士热情洋溢的声音:“我们到了!开门!”

      十分钟后。

      房门在沉重到几乎凝固的空气中缓缓开启,露出了严峫头毛凌乱、叼着牙刷的面无表情的脸。

      母子二人隔着门框对视半晌,曾翠女士冷冷道:“十分钟。”

      严峫嘴里咕噜吐出了一串牙膏泡沫。

      “大清早的我等个门整整等了十分钟。”曾翠女士点点手表,一字一顿道:“——除非你告诉我你刚才在跟儿媳妇造小人,否则你妈现在就要动家法了!”

      严父满脸儿子我救不了你的表情躲在后面,严峫翻了个克制的白眼:“你儿子要是从头到尾只有十分钟,你才更应该动家法吧?”

      “……”严母瞬间醍醐灌顶,深以为然:“很有道理!”】


       “噗哈哈哈!”众人都笑喷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严峫的性格真的是遗传。


       江停扶额笑着摇头。


       严峫趁机抬手理头发,偷偷在人腕骨上蹭了一把。


       江停剜严峫一眼。严峫装作没看见。


【   然后一巴掌推开严峫,激动万分又小心翼翼地跨进房门,连高跟鞋都来不及换,就抻长了脖子往玄关里望去,开心得尾音都有点儿抖了:

      “哎呀我的儿媳妇,快让我亲眼见见我的宝贝大儿媳妇……妇?!”

      客厅里,已经火速刷完牙洗完脸、换好衬衣长裤的江停,正弯腰把一盘水果放到客厅茶几上,措手不及撞上了严母慈爱到满溢出来的目光,然后两人动作同时凝固住了。

      严母:“……”

      江停:“?”】


      儿媳变儿婿,就问曾女士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众人努力憋笑。韩小梅双眼放光,心情紧张且激动。宋兰溪有些担忧曾翠的反应,她很希望未来的队长能得到严峫父母的认同,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江停:“……”智商巨佬江队也没能料到这么个场面,一时只觉得非常尴尬。


      “……”严母讪笑,“我就是误会了,江队你别介意啊。”


      江停文质彬彬地微笑:“我明白,您不用在意。”


       严母疯狂短信私戳儿子:“你跟小江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峫想了想,回她一个:我在追他,快了。


      快了。什么意思?快追到了?


      严母眼前一黑,和严父面面相觑,又共同把目光移到江停身上,一时有点茫然,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停敏锐地察觉到视线,却并不太能理解严家夫妇在想些什么。他以为只要解释清楚,空间里和屏幕中的严家父母就都会相信自己和严峫只是朋友关系了。


【   “你、你是……”严母颤颤巍巍道。

      “哦,曾伯母吧。”江停放下水果盘,起身礼貌地一点头:“我姓陆,刚调来建宁工作,不好意思叨扰了。”

      严母的手在空中无意识抓了两把,然后一下扶住随后进来的严父,夫妻二人脸上都是同一副遭雷劈了的表情,安静的空气中只听严峫一下下吸牙膏沫的呲溜声。

      江停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严峫?”

      严母难以置信地回头问:  “……儿子?”

      ——这就是你所谓的同居?

      你羞羞答答跑来说现在正跟人同居,叫父母做好心理准备,原来你所谓的心理准备是出柜?!】


      严母:“……”内心戏被当着江停的面放出来,实在是太尴尬了。


      江停:“?”


     羞答答,同居,出柜?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严峫求生欲极强,压低声音悄悄跟江停耳语:“别担心,这应该就是个误会。”


       江停隐约有点不祥的预感,但对严峫还是抱有一点“这人已经是个刑侦副支了,应该不至于那么不靠谱”的错误信任。


【  “咳咳!”

      严峫含着牙刷,顶着他爹、他娘、他江支队长的三道如炬目光,硬着头皮模模糊糊道:“我那个……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差不多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紧接着低头闪身钻进浴室,少顷传来了疯狂漱口洗脸的哗哗水声。

      难以言喻的气氛再次笼罩了客厅,即便江停再不想往那方面猜,此刻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太妙的东西。

      但抱着最后一丝“严峫至少已经是个三十多岁刑侦副支了肯定没那么不靠谱”的渺茫希望,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试探向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

      “严伯父?曾伯母?两位要不要……泡点茶?”】


      江停一看这文字对自己的心理描写,眼皮一跳,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起来。


      恭州警员们看着自家队长在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严峫父母单方面认为是见家长,一个比一个想冲进去把江队直接带走。“队长,严副他就是那么不靠谱啊!”他们很想这样呐喊。


【   严母:“不用麻烦不用麻烦……”然后往死里狠狠一掐老公。

      严父如梦初醒:“不用麻烦不用麻烦……”

      夫妻俩万分小心地绕过茶几,坐在沙发上,两人姿势都正襟危坐得不太正常,直勾勾盯着江停的脸,仿佛要从他脸上活生生看出一朵花儿来。

      江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坐在茶几对面,刚习惯性地交叠双腿,又突然感觉到不太合适,忙假装调整坐姿地放下脚,双手规规矩矩交叠在大腿上,专心致志盯着果盘里的那串香蕉。

      三分钟过去了,客厅里鸦雀无声。】


      江队同严峫父母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点尴尬。


      众人其实挺想笑,但并不是很敢。


      岳广平看着在自己面前都淡然从容游刃有余的江停,面对严峫父母时居然也会拘谨,不由摇头暗笑。


      吕栋彬眯着眼悠然自得地喝了口枸杞泡水,戏看得非常愉快。


【   “……”严母大概终于没法忍受这葬礼般沉重的气氛了,思虑再三后,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扯了根香蕉递上去,迎着江停疑惑的目光,露出一个谨慎友好又极有保留的笑容:“小陆吃……吃香蕉。”

      江停条件反射推让:“您吃,您吃。”

      “哎呀别客气,你吃你吃……”

      “不不,您吃您吃……”

      “妈!他不吃!”光着上身的严峫从卧室方向探出头:“他不吃除橘子芒果黄桃这三种之外任何的黄色水果!不吃苦瓜!不吃茄子!不吃胡萝卜!他身体不好你别乱喂他!”

      那瞬间尴尬的空气几乎爆炸,江停唯一的想法是立刻冲进屋去堵住严峫的嘴,或者凭空跳进地缝里去。】


      江队扶额沉默。


      严峫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甚至很疑惑江停为什么尴尬。


      江停悄悄剜了严峫一眼。


      严副倍感委屈,却仍要故作大度地想:算了,不就是耍脾气吗,我宠就是了,谁让我说了要追人呢?


       ——但凡江队知道他是这么想的,绝对要先请他清醒清醒。


【   “哦哦,这样。”严母仿佛做错了事情的阿姨,讪讪笑着放下香蕉,善解人意地为彼此找了个台阶:“不吃好,不吃好,香蕉含糖量太高,吃了不健康。”

      江停立刻:“对,对,确实。”

      沉默再次笼罩了这方小小的空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在心里想:为什么我要在第一次见疑似儿媳/严峫爹妈的时候讨论香蕉的含糖量?】


      “呵呵呵呵,”曾翠僵硬地笑着,强行寻找话题,“不吃香蕉挺好,健康,啊哈哈。”


      “……”江停也勉强温和地笑了笑,“我主要是三年后身体不太好,现在倒也没那么挑。”


      江队这么一说,倒惹得队员们叹了口气。


【  “咳咳!”严父生硬地清了清嗓子,强行挤出他自以为很和蔼其实有点扭曲的笑容:“小陆你是哪儿人哪?”

      江停迟疑半秒,迅速回答:“江阳县。”

      严父尴尬地指指卧室:“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哦,我们是警校同学。”】


      严母顾虑着江警督跟自家儿子还没成,先打断了屏幕里浓厚的见家长氛围:“小江你跟严峫建宁警校认识的啊?以前还没听他提过。”


      江停温文尔雅:“我其实是公大的。陆成江毕竟是个假身份,所以……”


      严母赶忙:“理解理解。公大好啊。”


      魏尧嘴角抽搐。他记得在江阳县医院里,未来自己问严峫这几天谁照顾他的时候,严兔崽子就把陆成江说成了自己的警校同学。


【  “你今年……”

      “比严峫大两岁。”

      严父严母同时无声地做出“哦——”口型,内心思想活动却是:看着不像啊?!

      江停诚恳道:“是真大两岁。”

      夫妻俩异口同声:“成熟点好,成熟点好。”

      江停:“……”

      “那,”严父试探着问:“你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

      夫妻俩目光炯炯看着江停,内心活动其实是:做什么都好,主要是你父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吗?!

      江停是个几乎不看电视的人,平生也没有觐见未来公婆这件事的相关经验,因此虽然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怪异,但还是照实回答:“我从小父母都不在了,是福利院长大的。”】


      江队表情一片空白。这个视角让他意识到,未来自己以为会面只是普通的认识兄弟父母,却原来是本人并不知情的见家长。


      原来见家长是这样的?江停默默捂脸,耳根有点红。却仍逼着自己先冷静下来,至少不要让空间里的严父严母误会自己跟严峫的关系。


      严峫看着江停微红的耳根,对他这个反应显然感到满足与愉悦。


      建宁众人憋笑非常辛苦。而恭州警员总觉得自己被最后一句话给扎了一刀。人群中,有人悄悄划了个重点:“你看,文字是未来公婆,不是岳父岳母。”


      严峫在小弟们佩服的目光中自得微笑;黄兴苟利秦川等对严峫比大拇指表示“不愧是你”;恭州警员暗自磨牙;吕栋彬和魏尧笑着点头。岳广平倒是不太在意。


【   严父严母再次同时无声地:“哦——”

      严父:万一他是我儿媳,至少以后我们不用跟亲家公亲家母打交道,可以可以!

      严母:万一他是我儿媳,至少我儿子不用冒被对方父母打断腿的风险,不幸中的万幸!】


      这脑回路,也难怪是严峫的亲生父母。


      严父严母的心情其实和屏幕里分毫不差。


      只是,这心思被当事人看到就不太好了。曾翠连忙出言解释:“那个,小江啊,你别误会,我们不是觉得你没有父母很好。”严父附和:“对对对,我们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江停彬彬有礼点头:“我明白的。”虽然他看到严家父母的想法后,有点被震撼到了,但江支队长惯来很擅长控制情绪,此刻依旧表现得从容不迫,风度翩翩。


      众人憋笑憋得极其辛苦,腮帮子都酸了。


【  江停的目光在严家夫妻俩脸上逡巡,内心的疑惑几乎要压抑不住了。正当他忍不住想旁敲侧击解释一下的时候,严峫终于洗完脸洗好头,边用毛巾呼噜头发边走回了客厅,大大咧咧往江停身边一坐:“爸!妈!”

      瞬间三道目光同时刺来,眼神中各种丰富的涵义在空气中摩擦碰撞,迸溅出闪亮的火光。

      严峫尴尬地捂着嘴咳了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伸手拉过他妈拎来的礼品袋:“哟,这是什么,我的生日礼物?”

      严母阻止不及,她那讨债鬼儿子已经手贱地把对表表盒掏了出来——一个是给儿子的生日礼物,一个给是儿媳的见面礼。

      众目睽睽之下无法转圜,霎时严母只觉头都大了。

      “这,这是……”严母尾音有点儿虚浮:“正好去年拍的两块表能凑成一对,我想第一次见媳……第一次见小陆,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所以就……”

      两块表能凑成一对。

      ……凑成一对。

      江停看着木制对表盒上的卡拉卓华十字lg,面部肌肉有点僵。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相当罕见,但此刻他已经没心思去掩饰了,脱口而出:“不,等等曾伯母。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你先听我解释——”

      “我可以解释!”严峫迫不及待打断。

      所有人齐刷刷望来,严峫表情无比镇定,脚却在茶几下用力一踩江停,冲厨房努努嘴,递了个“我的爹妈我来搞定”的坚定眼神。

      江停一向条缕分明的大脑混乱无比,心说这是什么情况?你父母为啥要给咱俩对表?你到底跟家里说了什么?

      严峫几不可见地点点头,那意思是你别管了,交给我!

      严父严母眼睁睁看着他两人暗流涌动,终于江停再也受不了了,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烧水泡茶”就闪身逃之夭夭,尴尬得连头都没回。】


      饶是智商天花板江队,在面对自己从未见过的情况时也会感到混乱啊。众人暗笑。


      他们都知道,未来江停和严峫分明是两情相悦,江停不愿意让严峫父母知道,理由除了黑桃k未死以外不做他想。当然不会有人主动提这茬,破坏轻松的氛围。


      江停不愿让严父严母知道,严峫也并不失望——毕竟严副对自己非常自信与了解。


       江队做了个深呼吸,希望严峫靠谱一些解释。


【   结果他前脚进了厨房,后脚曾翠女士就一把拽过她儿子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严、峫!”

      严峫用力握住她的手:“妈!”

      “你再跟我说一次你俩是什么关系?!”

      “妈你听我解释!”

      看曾翠女士杀气腾腾的表情,如果江停不在场的话,估计下一刻严副支队就要被亲妈抄皮带揍进医院了。】


      严副于是没个正形地对江停做口型:“多谢江队救命之恩。”


      江停哭笑不得。


【   严峫情真意切:“实不相瞒,我从五年前就开始暗恋他了,这么多年来总是相亲失败,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要跟他在一起。所以如果您二老打定主意要棒打鸳鸯的话,儿子我只能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却残生,从此青灯古佛,不念世事……”】


      众人看着骚破天际的严副,哈哈大笑。


      韩小梅精准抓住“暗恋五年”,准确将时间定位到了恭州建宁联合行动,即严江的初遇。于是这个cp女孩内心有一千只鸡尖叫起来。


      江停目瞪口呆。那点对严峫的渺茫的信任与希望摔了个粉碎。


     更关键的是,如果严峫没说那句从五年前就开始暗恋,江停还能说自己现在和严峫只是朋友,可严峫偏偏来了这么一句。江队还是了解严峫的,他知道严峫那张嘴接下去恐怕就是要说他们两个情比金坚了。


      这下就真的没法解释了。

     

      江停默然。他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这二位离开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曾女士和严先生正在慢慢消化儿子出柜的事实。


【   严母被恶心得一哆嗦:“说人话!”

      “我主动的,他害羞,还没打算正式确定咱俩的关系。”严峫往厨房方向偷觑一眼,偷偷摸摸压低了声音:“所以我骗他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你们只当他是我的警校同学……”

      严母瞪着他,大概内心正第一万次严肃考虑要不要把这个儿子塞回肚子里去重新生一遍。】


       江停:“……”你还挺骄傲?


【   “这个小陆到底是做什么的?!”严母从牙缝里冷飕飕问道。

      “哎呀你快别问了——人家是公大下来的刑侦顾问,早好几年就是一级警督了,说是调来建宁工作,其实只是暂时协助一段时间,怎么你还当人家是犯罪嫌疑人啊?”

      谁料严母的神色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放松下来,反而更凝重了:“职位比你高?”

      严峫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严母忧心忡忡:“你俩真是谈恋爱,不是你被潜规则了吧?!”

      严峫差点喷出来。

      “那个,请问,”这时江停从厨房探出头,小心地插进来一句:“红茶还是绿茶?”

      严母早已光速放开了死命揪着儿子衣领的手,娴静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恍若刚才无事发生:“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们什么都行!”

      江停看上去还是疑窦未消的样子,蹙着眉心点点头,转回了厨房。

      严峫边整理衣领边抱怨:“妈你这人真是……”

      “我告诉你个兔、崽、子。”严母眼明手快,再次狠狠拽住严峫的领口,一字一顿警告道:“你要是敢卖身求荣,我就剥夺你的继承权,百年后你爹妈所有财产都捐给慈善组织,让你下半辈子滚出家门去喝西北风……”

      到底还是爱子心切的严父:“咳咳咳!”

      “你有意见?!”严母悍然怒道。

      严父屈服了:“没意见没意见……”】


      江停本想喝口水冷静一下,不料听到这么一句潜规则,登时被呛到了,捂着嘴咳了几声。严峫赶忙给他拍背顺气。


      江停好不容易缓过来,悄悄瞪了严峫一眼,因为刚刚被呛到,眼里还带着点水光,让这记眼刀的威慑性大打折扣,倒让严峫看得喉头一紧。


      众人看着最后几段,再次感叹严母好志气;并对严家的家庭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   “没有潜规则,妈你想哪去了。”严峫不满地道,“你儿子看上去就那么像被压的吗?你没看到你儿媳在我面前是多么的温柔,殷勤,百依百顺吗?昨晚他还给我做炖牛肉和西红柿鸡蛋面吃呢。”说着刷地摸出手机点开相册,把昨晚吃饭前加了滤镜拍的照一亮。】


      江停表情空白。


      成天明难以置信:“温柔殷勤百依百顺,敢问严副你是怎么说的出口的呀?”


      严峫心虚地干咳一声。


【   严母眼底满满的怀疑终于暂时按捺住了,跟老公头凑着头,一同打量着图上那碗土豆炖牛腩。

      “总之,”严峫整整衣襟,结案陈词般说,“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我们已经到随时可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更关键的是我们已经睡过了,如果始乱终弃的话他一定会伤心欲绝到发狂的,你总不希望儿子当睡了不认账的渣男对不对?所以看在生米煮成熟饭的份上,你们还是给予我最大的支持和祝福吧。”】


      江停错愕地问:“我们什么时候睡过了?”


      马翔敬佩地感叹:“这米明明就还没熟,严哥你可真厉害。”


       知情的众人可都还在,严峫这会儿不敢作妖,曾翠立刻明白了:感情这小兔崽子是为了让她和严父同意,故意说瞎话呢。


      想通此节,曾翠心情复杂。

 

【  严家夫妻俩面面相觑。

      尽管早已有些预感,甚至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对这对爹妈产生了不小的心理冲击。】


      对严父严母来说,严峫目前毕竟只有二十七岁,所以他们对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情的思想准备并不是那么充分。幸好有了先前严峫的坦白做铺垫,他们对这个事实才消化得差不多了,开始了内心波涛翻滚的思想建设。


      江停他看看二老的反应,微微攥拳,轻轻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却被严峫一把拉住。


       严峫捏了捏江停的手,是个制止的意思。


      江停本想说点什么舒缓下二老的心情,但他毕竟没什么应对父母长辈的经验,语言功能基本也只在案件方面点满,此刻既然被严峫阻止了,想想严峫肯定比他会应对父母,也就放弃了开口。


       当然,严峫跟江停不一样,他本意就是出柜。


【   “伯父,伯母,”江停端着茶盘从厨房出来了。

      严峫立刻咬牙冲他爹妈比杀鸡抹脖子的动作,然后转身迎上前,不由分说从江停手里接过了沉重的茶盘,偷偷传递了一个“我搞定了”的眼神。

      趁着严峫背对沙发的短暂空隙,江停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他们自己多想了,没问题。”严峫手在茶盘下比了个k的手势:“解释清楚了!”

      江停点点头,稍微放松了些,心说严峫的终身大事对他爹妈来说估计已经是心病了,难怪见到个男的就以为儿子要出柜……尽管他们儿子已经在柜子外面了。】


       江美人沉默了。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建宁一众小弟暗想:骚还是严哥骚,这瞒着江队就出完柜了;恭州警员们互相对视,心里其实挺高兴,他们知道,严峫其实顶下了可能存在的源自父母的压力,在不让江队困扰的情况下跟父母表明了自己的归宿,温柔而磊落强势地。


      吕栋彬和岳广平笑得更开心了。


【   “呵呵……”

      “呵呵呵……”

      严父严母大概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喝儿媳妇茶竟然是这么个情景,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扭曲。所幸曾翠女士不是个一般的中老年妇女,她是个生意场上见过大世面的人,尽管内心澎湃又复杂的感情已经几乎要满溢出来了,表面上还是强撑着笑问了句:“我说儿……我说小陆啊,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江停不疑有他:“啊,住得惯,承蒙严峫照顾了。”

      严父一口茶叶呛在喉咙里,梗着脖子硬生生咽了下去。

      “住得惯就好,住得惯就好。”严母搓着手,又顾虑重重地问了句:“你俩平时感情还好吧?”

      “……”这话问得江停眼皮一跳。

      “确实还好。”江停顿了顿,加重语气正色道:“虽然我们只是警校期间的老同学,而且已经五年没见了,但彼此的友情一直是不错的。”

      他害羞,严峫用眼神再次向父母强调。

      严母心领神会,想起儿子刚才说“他暂时还不打算确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感情好就好,感情好就好。来日方长,啊。”

      严父强行把茶杯塞进她手里:“喝茶,喝茶。”】


      见严父严母丝毫没有为难江队,恭州警员们算是放了点心。


      曾翠看看某位年轻有为的一级警督,再想想自家儿子那句快追到了,一时心情复杂——她也知道屏幕里和现实还是得分开看,但是不论哪个严峫都跟他们出柜了。


      偏偏儿子还没把人追到手,也就是说这两人暂时算是朋友和同事关系,这让曾翠想跟江停尬聊几句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韩小梅看着江停给严家父母倒茶,顺理成章地理解成了儿媳妇茶,脸上姨母笑扩大。


【   严家父母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动作一致地喝茶,严母这时满脑子只有家里那本白皮书《同性恋婚姻法律问题研究》,这时候别说品茶了,给她塞瓶老干妈拌伏特加她都能面不改色地灌下去。

      “这个,”江停斟酌着开了口,问:“我听说为了庆祝严峫生日,中午这顿饭好像应该是……”

      他刚想说我们是不是现在该出门了,不然这气氛也太尴尬了,紧接着下面的话就被严峫一脚踩了回去:“对对,中午我们在家吃。哎你昨天不是说要亲自做饭露一手的吗?”

      严父严母同时抬头,整齐划一。

      江停:“……”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他俩老人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别上外头了,又热又挤的,咱们自己人在家吃得了。正好我给你打下手,孝顺孝顺咱爹妈。”严峫一把抓住江停的手:“都说儿女的生日是父母的苦日,咱们自己动手做饭多有意义啊,你说是不是?”

      江停在对面两道期待的注视中赶紧抽出手:“其实我也不会做什么菜……”

      “没事,做多做少都是心意,最重要的是我趁机向你学学做饭,以后也好孝敬老人你说是吧?!”

      严父严母仿佛突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迫不及待赞同:“对对,还是在家吃好!”“在家吃健康!”】


      听见自家儿子要给自己做饭,从没享受过这个待遇的严父严母登时眼睛发亮地看着江停。


      男的就男的吧,儿子喜欢就好,能快点把人追到手就更好了。喜悦涌上心头,严家父母非常一致地想。


      恭州警员们立刻明白严峫这是想让队长做顿饭表现一下,他们看着严峫父母的反应,就知道二老确实渐渐喜欢上江队了。岳局和警员们为此由衷感到高兴。


【   江停:“………………?”

      江停莫名其妙被严家父母欣慰赞赏感动的目光砸了个满怀,嘴唇颤动两下,愣没好意思当着长辈的面把反对说出口,紧接着就被严峫死拉活拽着进了厨房。

      “我说严峫你这到底是——”

      江停没来得及质问就被镇住了。

      只见严峫从橱门里拎出一件围裙,兜头套在了自己身上,顺手抓住江停下巴强行扳正,紧贴着耳朵低声警告:“你做饭,我打下手。咱俩的表现就看这顿饭了,明白吗?”

      江支队长猝不及防,拿惯警枪的手里被强塞了个锅铲,满脑门问号。】


      严峫看了看父母的反应,偷偷得意地笑着,思绪渐渐跑偏,思考起离开空间以后要怎么带江停见家长。


      恭州警员难得看见有点懵的队长,也悄悄笑起来。白灼晔悄悄戳顾棹:“你看,江队都不忍心当面拒绝严家父母,要是咱们下次邀请江队团建的时候,多磨一磨装一装可怜,是不是就能成功了?”顾棹小声肯定:“好主意。”


     江停从严峫跟父母坦白开始,就一直处于无话可说的状态——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严峫的骚气程度。


      虽然实在没有经验,文字也让江停能看出来,这做饭表现什么的,是严峫在不给他压力的同时努力让父母接纳他。但江队看着严峫父母欣慰赞赏感动的目光,再念及严峫的一片热忱,只觉得严峫这暖意实在烫的过分,他实在太不习惯,以致无措地想要后退。


      江停心里无端生出点愧疚,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把那些复杂的心绪全部呼了出去。


【   江停的厨艺水平,  如果等量代换的话,差不多就跟韩小梅同学作为刑警的业务水平一样——理论知识丰富,实践机会较少;虽然有闪光点,  但独当一面做出满汉全席是不可能的。】


      韩小梅从没想过居然能以这样的形式被和江停类比,受宠若惊。


      以江停的职业来看,这样的做菜技术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不错了。杨媚痛心疾首:她这么全能且玉树临风的江哥,怎么就便宜严峫了呢?


【   还好严峫的目的只是让江停在他爹妈心里加分,  并不是要以五星级大厨的精湛技艺艳惊四座,  所以:

      “昨晚那个土豆炖牛肉不错,再炖一次,  我这就让他们把做刺身用的雪花和牛送来。油爆大虾好吃,我打电话问问他们新西兰深海小龙虾还有没有,  捡最高档的送两斤。啊,西红柿炒鸡蛋!我跟我爸都爱吃!家里那盒鸡蛋扔了吧,  我叫人另外送土耳其进口鸡蛋上门,  你赶紧去烧水准备烫西红柿,快!”

      江停:“……”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  严峫如同战士听到了冲锋的号角,弹跳起来冲向大门,一趟趟来回把箱子搬进厨房,  里面全是各色各样的高档食材。

      江停望着满厨房足以供应酒店的原材料,嘴角微微发抽,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严峫用实际行动再次证明了: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实践过程中的任何弱项或短板,  都能用砸钱来解决。】


      众人嘴角抽搐,满心呵呵。对严峫的资本主义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江停哭笑不得。


【   “不对啊江停,你不是叫我把牛肉过水去血么,我看教程上写牛肉最好连洗都不要洗,  否则会损失风味的啊?”

      江停手上翻炒大虾,连头都没抬,夺过严峫的手机,把他新下的厨艺教程app里“碳烤牛排”那页翻到了“炖牛肉”那页,再塞回他怀里。

      “哦哦……”严峫茅塞顿开,热泪盈眶,继续奋力剁洋葱。

      严峫烧水、洗菜、切辣椒、挑虾线,就像只嗡嗡嗡扇动翅膀的勤劳工蜂,一会儿飞向水池,一会儿飞向炉灶。这辈子没下过厨的严父严母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只见儿子“儿媳”亲亲密密的绕着锅台转,场景无比和谐美满,浑然好似电视里放的太太乐鸡精广告,一时不由感慨万千。】


      韩小梅在糖海中幸福地遨游,快要被甜晕过去了。


      严家父母对视一眼,也非常想亲身经历一下屏幕里的场景。他们不由看了看严峫,暗想这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把儿媳给追到手。


      严峫做口型:快了。


      曾翠由衷希望自己儿子这回可以靠谱一次。


      江停神色淡然的喝了口茶,内心其实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没想到做这么一顿饭,就能让严家父母彻底的接受自己。严峫这一家子,想来在感情上都是热忱又纯粹的。


      江队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   “你把高压锅那气儿放了,待会拿碗盛炖牛肉出锅。”江停边给油爆大虾淋最后一遍酱汁,一边吩咐严峫:“西红柿炒鸡蛋端出去,米饭再焖几分钟,回来给我带瓶水,渴了。”

      严峫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在那锅红通通香喷喷的大虾上,一步三回头地把菜端去外间餐桌,回来果然带了瓶冰镇矿泉水,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趁江停抬头时眼明手快地抓住他下巴,嘴对嘴喂了进去。

      “唔……”

      江停猝不及防被偷袭,锅铲一下扬起了个大虾仁,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啪叽一下砸在严峫身上。身手敏捷的严副支队果然没被吓着,当场一把抓住那个虾仁吞进嘴里,烫得直抽气。

      江停手忙脚乱捂住嘴,太阳穴直跳:“……好吃吗?!”

      “嗯,好吃。”严峫往外看了眼,又凑近小声说:“你更好吃。”

      江停:“……”

      严峫在江停空白的表情中得意洋洋,亲手把油爆大虾铲出锅,哼着小调端了出去。】


      文字又又一次仅当事人可见。


      严家父母以外,众人都麻木了。韩小梅有点失望。


      江停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一道地缝,然后钻进去。他用力掐住眉心,强迫自己忽视了某些人投来的八卦的目光。


      严母看懂了自家儿子挤眉弄眼的暗示,笑容非常慈祥:年轻人调情嘛,理解理解。紧接着她又指了严峫一下,意思是你小子也抓紧。


      严峫笑着点头。


【   少顷,严峫亲手盛饭摆盘,望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犹如一家之主般威严宣布:“开饭!”

      严父严母养了这废柴儿子三十多年,今天第一次吃到儿子亲手做的饭,心内齐刷刷地老泪纵横:“好吃!好吃!”“好手艺!”

      严父望着筷子间的那块炒蛋,不胜唏嘘:“翠翠啊——你看这色泽,这香气,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的西红柿炒蛋呢!”

      曾翠翠女士感慨万千,心潮起伏,甚至都没意识到这话里满溢出屏幕的无数槽点。】


      江队:“……”


      偏生严峫还凑到江停耳边:“江队你看,我父母可喜欢你了,出去以后,咱给他们做顿饭呗。”


      江停抿唇。


【   江停眉角不住抽搐,只得佯装撑额,抬起一手挡着脸。严峫得意地瞅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看我爹妈多喜欢你,然后起身去酒柜提了瓶酒,亲手给他爹倒上。

      “从今以后你就是个大人了,”感动的严父如此对严副支队长说,“要努力工作,好好过日子,明白吗?”

      严峫举杯郑重道:“明白。”

      严母拉着江停的手:“两个人同住一屋檐下,要好好相处,不要吵嘴打架,明白吗?”

      江停心想我又打不过严峫,再说哪有白吃白住还打人家屋主的,于是也点头应了句:“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江停的错觉,他分明看到曾翠翠女士眼底闪烁着复杂欣慰又慈爱的目光,仿佛倚在产床上的母亲看着自己刚拼死拼活生下来的二胎。】


      很少见到这样完全状况外的江队,和其他三个人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真不愧是严副。众人纷纷捂嘴吭哧。


      江停眉脚抽搐。


      曾翠笑着对江停说:“那个,小江啊,以后有空多来建宁找严峫玩啊。你们几个朋友间多聚一聚也挺好。”


      说不定就聚成情侣了——当然这话曾翠没说出口。


      曾翠说的是“朋友”,江停就只好礼节性地笑着应是;严峫偷偷向自家母亲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江队合理怀疑严家父母因为屏幕里的事,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准儿媳。他有些无奈,只能等二老离开空间失去记忆。


      不过,江停内心有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期待以后真能有机会像屏幕里一样,给严家父母做顿饭。


【   “来来来,喝酒喝酒。”严父拍拍儿子的肩,又站起身亲手给老婆“儿媳”各倒上浅浅半杯红葡萄酒,心满意足环视全桌:“四角俱全,和和美美,好!好!”

      大家一齐举杯,江停刚觉得哪里不对,就被严峫硬攥着手强行碰了杯,饭桌上洋溢着和谐亲热的气氛。】


      江队看着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自己,不想发表任何看法。


      众人看着严峫拽着江停举杯的手,嘴角抽搐。韩小梅一直在笑,就没有停过。吕栋彬看戏看得十分满足,而岳广平打趣式地看着江停,露出一个慈祥的笑。


      严峫再次凑到江停耳边:“喝了这杯‘四角俱全’酒,可就是我们严家儿媳了,江支队长。”


       江停挑眉,决定反戈一击,同样靠近并将头侧向严峫:“陆成江不是说了,他见的,是未来岳父岳母。”


       这么一来一回的热气吹拂,严峫的耳垂红了,但严副支队仍要努力按捺住心跳,强撑着说:“江队,你自己看看前文,公婆还是岳父母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   严父被老婆禁酒已久,终于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跟儿子“相对小酌”,父子俩一顿饭没吃完就对吹了两瓶茅台。严峫这个被公安部五条禁令约束的警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喝过了,酒量远不如他爹,半瓶下去立刻上脸;意犹未尽的严父还想找儿媳妇对吹,被老婆穿着高跟鞋狠狠一脚,登时清醒了大半。

      严峫双手推着他爸:“不行不行,五十多度呢,他身体不好不能喝,我来我来。”说着不由分说抢过酒瓶一饮而尽。

      “你也不能再喝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曾翠翠女士嫌弃地拽着老公的后衣领子,一把拍下酒杯,又按住了作势要起身收拾的江停,打电话叫楼下等候的司机上来收拾残局。严父还嚷嚷着要再跟“小陆同志”喝两杯谈谈心,被老婆拎着耳朵往门口拖:“谈个屁,你儿子都喝成这样了,你想把他俩都放倒吗?!吃完了就回家!”】


      严家三个的相处模式着实太有意思了,众人看得十分开心。黄兴等几个已婚人士看着被严母管酒的严父,顿时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他们相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曾翠看着酩酊大醉的严父,忍不住戳戳身边人的脑袋,换来还什么都没干的严父委屈的回视。严峫在一旁帮父亲插科打诨:“妈,我爸这可还滴酒未沾呢。”


      江队哑然失笑。看着和睦美满的一家三口,他越发理解严峫这个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


      遗憾的是,江美人并未听到严峫对父母小声说的一句:“您就算想戳,也得等先吃上这顿饭吧”与曾翠表示认同与催促的回应:“那你小子可快点”以及严峫的保证。


      岳广平看着屏幕里江停隐隐有点融入严家氛围的意思,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心情复杂地看向秦川,正好撞上秦川幽微的视线。


      秦川先移开了目光。岳广平无声叹息。


【   江停立刻起身穿鞋,说:“我送送伯父伯母吧。”

      严峫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灌冷茶,满脸通红说:“我——我也去,我没——没喝多!”

      严母哭笑不得,啪地赏了儿子一巴掌,拉着江停的手转身出门去了,留下俩父子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

      这座物业昂贵、管理严格的小区下午路上没什么人,严家的车停在大门外面,一路就只听严峫在后面喊:“哎——妈,你拉着他干什么,你拉我爸去!哎,你拉我爸去!”说着把酩酊大醉的老爹塞老妈手里,一把夺回江停,强行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着。】


       韩小梅悄悄感叹:跟亲妈抢媳妇的手,这占有欲,哇~


      得,看出来是真爱了——当然,这点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严母哭笑不得地戳严峫。


      江停看着严峫脸上傻笑,总觉得能联想到狂摇尾巴的大狗。


【   严母刚打开车门,忍不住回头一指头戳在老公通红的脑门上,咬牙道:“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牲口?!”

      严父大着舌头,紧紧攥着老婆的手:“孩他妈,今儿我心里高兴……你嫁给我这么多年……”

      严母忙不迭挣脱,又一指头戳严峫脑门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走了走了,”严峫歪歪斜斜在马路牙子上,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手撑在江停肩上,无所谓地看着他青筋乱迸的妈:“赶紧回家,路上别耽搁,不用常来看我,回家别骂我爸,啊。”

      严母怒道:“养你不如养头猪!小陆啊,让你费心了,回头我再来看你,咱们没事多唠嗑唠嗑,以后记得来咱家玩儿啊!”

      江停怕招出严峫更多话来,只能礼貌地点头应承,送严家爹妈上了车。】


      众人都被这家庭氛围逗乐了。


      成天明和顾棹对视一眼,他们由衷觉得,未来的队长如果能有那样一个温暖的家,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曾翠赶忙趁着话头:“对对对,小江你要是愿意,来建宁除了找严峫他们,也可以到我们家玩。”


       吕局很想加一句:“建宁市局也很欢迎江队。”但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现在不是说这句话的最佳时机,等严江两个真成情侣了再说不迟。


       江停点头,极尽儒雅随和。


       溯出声:“现在可以请严父严母离开了。”


      毕竟严家父母出现的就很突然,突然要离开众人也不是很意外。一片道别声中,白光闪过,严家夫妇的座位上余温仍在,而人已经消失了。


      严峫对于父母离开以后会失去记忆这件事并不失望,相反,他很期待以后能带江警督见家长。这种事情总要自己体验才好。


      江队很高兴尴尬的事情终于结束了。


【   眼睁睁看汽车发动,突然后车窗又降下一条缝,露出了严母欲言又止的脸。

      “妈你想说什么?”

      严母犹豫再三,拿出手机迅速发了条短信,严峫手机叮当一响。

      “待会记得看我的消息!”严母谆谆叮嘱,又转向江停:“小陆啊,今天谢谢你啦!下次一定要记得来看我跟他爸!”

      “……”江停眼皮再次不由自主狂跳起来,刚忍不住要再重申一遍自己跟严峫坚固的纯友情,汽车就轰然扬长而去,原地只留下了袅袅一阵尾烟。

      “伯母到底给你发了什么?”

      严峫摸出手机打开,屏幕显示出来自年老貌美曾翠翠的最新微信:

      好好过日子,彼此扶持信任,两个年轻人要注意节制!你妈。】


      江停神色淡然平静,且超脱。


      严峫想起自己一系列英明的举动,成功让父母喜欢上了江停,神色得意极了。


      韩小梅的眼睛盯在“节制”两个字上。至于她的想法嘛,咳,懂得都懂。


【   “………………”江停蓦然大怒:“你根本就没跟你父母解释对吧?!”

      严峫手忙脚乱捂住他的嘴:“嘘,嘘,我头晕,我喝多了……”

      严峫醉醺醺地靠在江停身上,顺着长长的小区林荫路往回走。他就像个散发着酒气的人形沙袋,每走一步都拖着脚,不要脸地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江停肩头上,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嘟囔:“我跟你说,咱爸妈都做好认你当儿媳妇的心理准备了。你没看他俩多喜欢你吗,都是我出的主意在家做饭表现,还不赶紧谢谢我?……”

      江停冷冷道:“你从最开始就是故意把他俩找来的?”

      严峫:“哎呀那倒也没有……”

      “你还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是不是咱俩已经私定终身非卿不娶了?”

      严峫得意洋洋,刚想夸下海口说何止非卿不娶,简直就是缘定三生,结果一眼瞥见江停的脸色,立刻抱头呻吟:“我喝多了我头痛,啊我走不动了,救命……”】


      众人对严峫又骚又怂的行为表示呵呵。当然严副认为自己这是能屈能伸,且在拜高堂的关键时刻绝不退缩。


      江停眸光中有一点幽暗难明的晦涩。


       他知道未来自己的前方是一条怎样孤绝艰险的道路。和严峫的这段感情,对陆成江来说,可以是温暖的慰藉,黑暗长夜中代表着一点希冀的光明火种,却很难将它想象成归宿。


      ——陆成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渴求一个美好的归宿。


      所以他不希望严家父母知道自己和严峫的关系,主要是不希望他们把自己当成那个他们一直期待的,能够陪伴严峫余生的人。他不敢奢望自己能对得起这样的期待。


      江队无奈地叹息。


【   严峫早年警校毕业分配到派出所,各路打架滋事出丑的醉汉见得多了,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精湛演技,满面痛苦的表情逼真无比,连路过的小学生都回头奶声奶气喊道:“麻麻!你看那个长腿叔叔他愁眉苦脸的,他生病啦!”

      是的这个长腿叔叔脑子的确病了——江停一把拽住严峫的手,沉着冷静大步流星,在严影帝将装病推到演技的巅峰之前强行把他拉回了家。】


      众人压抑许久后变得放荡张狂的笑声在空间中回荡。


      要不怎么说江队怼人就是文明且精准呢?你瞧瞧这句一针见血的“脑子的确病了”,多么犀利啊!


【   家里已经被严家的司机收拾得窗明几净,连地板都拖过了,碗筷全部洗得铮亮发光,整整齐齐垒在消毒柜里。江停把踉踉跄跄的严峫往沙发上一推,反手关了门,就低头去换鞋。

      ……

      “……”江停咬牙反手抓住了严峫的手腕,硬是一点点拿开了:“你喝多了,给我去休息……”

      “不要。”严峫近距离盯着他,目光亮晶晶的,瞳孔深处仿佛闪烁着两簇小火苗:“我喝多了停不住。”

      顿了顿他又说:“而且我们已经拜过高堂,不算没名没分了,就可以进洞房了。”】


      韩小梅听了这最后一句,只有努力有紧牙关,才能不让尖叫冲出喉咙。她思绪飘飘然想:“难道严副是故意等见过父母拜过高堂,然后再~”


【   江停一言不发,扭头就走。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拦腰一股大力袭来,紧接着天旋地转,被严峫抱起来压到沙发上……】


      严峫眼睛发光,看上去兴奋得意且期待。


      江停再一次亲眼目睹自己被人压着,已经快要对画面免疫了。


      众人结合前文,很难不对这么一段黑屏浮想连篇,奈何黑屏时间太短,再加上紧接着蹦出来的下文,让他们多了点诡异的失望。


【   江停耳朵发热,低声喝道:“你只是假装喝多了发酒疯而已!”

      “是的。”严峫正经地强调,“古时候夫妻结婚的时候都是要喝酒的。”

      江停一怔,随即用力把他推翻,就势坐起身:“谁跟你是夫妻?”

      ……

      “我已经说过……”

      “那也行,随便你,要么我当结婚,你当*?”

      江停表情有点凝固,紧接着浮现出难以形容又啼笑皆非的神色来,把严峫重重往后推下了沙发:“行了,别装醉闹事了。我去给你泡杯茶,你喝一点热水躺下来休息。”】


      神TM的打/炮。众人没忍住喷了。严副为了让江队答应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江停对严峫的感情,众人有目共睹。


      所以江队为什么不愿意呢?这种问题当然不可能放到明面上讨论,部分人只能暗自猜测。有的猜是身体原因,有的猜是需要时间做心理准备。当然也有人非常接近正确答案,猜是江停在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以前,无意此事。


      江停为了严峫,也因为自己,一直想克制自己和严峫的亲密程度。可正如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那些自心底产生又被压抑的感情,与坚定地向他靠近的严峫,又哪是他能控制的呢?


【   “我没装醉!我……”严峫在身后不甘心地怒吼道:“我就是喝多了!……!成年人走个肾违法吗?!”

      江停只作没听见他的胡说八道,径直进了茶水间。

      严峫恨恨坐在客厅里,想强行追击又不是很敢,脑子里琢磨着各种念头,手肘分别搭在大腿上,这个姿势让他肩背部的肌肉线条在衬衣下格外鲜明,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江停在茶水间里。

      开关柜门悉悉索索的动静,江停的脚步、动作、甚至是呼吸,一点点动静都变得格外清晰,好像直接挠在敏感的神经末梢上,让严峫多到难以自控的雄性荷尔蒙随着某种冲动,一跳一跳地搏动着。

      他屏住呼吸,但那火流在血管中蔓延冲撞,渐渐变得难以忍耐起来。

      我们曾经在最艰难的时刻救过彼此的命,也曾躺在同一张床上过夜,互相拥抱甚至是亲吻,凭什么不能更进一步?

      我们已经连父母都见过并认可了,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

      严峫一抬头,瞥见桌面上喝剩的最后小半瓶茅台,鬼使神差地伸手拿来,半晌喉结剧烈地上下一滑,仰头将酒瓶底子全喝了。】


       什么叫酒壮怂人胆啊!众人战术后仰。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当警察的也都知道真喝醉了根本那啥不起来,严峫这根本就是借酒壮胆而已。


      想想先前那句“你想怎样都行,我这么喜欢你,当然希望你开心”,众人都能看出来,严副这次,实在是情难自禁。


      吕栋彬和魏尧对视一眼,露出灿烂的笑容,明显非常开心。岳广平看在江队年轻有为,给恭州带来多次点名表扬,仅这一方面屈居建宁之下,也就并不非常介意,态度大致是:江队终于有伴侣了,挺好。


      建宁小弟异常期待,恭州警员深感痛心。


      其实恭州的警员们还是心怀祝福的,只是也有人表达了他们复杂的心情——白灼晔戏精地捂着胸口:“我们的江队啊……”


     江停:“?”


【   火热的酒精顺着喉管进入四肢百骸,隐秘的火苗伴随着胆气,呼一声熊熊燃烧起来。严峫把酒瓶随意往桌上一跺,起身走进茶水间,迎面就只见江停正背对着他,弯腰从较低的橱柜里拿出一只彩色格子的马克杯,从跟这个角度来看腰臀和长腿的线条不可思议地明显。

      “我说你怎么又……”

      江停刚直起身,突然被满身酒气的严峫抓住手……

      日常生活中严峫这种略带攻击性的小动作已经很常见了,江停就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只贴着墙扭头问:“你又喝了?”

      严峫没回答,把他手肘反拧过来,就着这个姿势轻轻亲了下他微湿的掌心。】


      韩小梅期待地瞪大了眼。有人以手捂脸,眼睛从指缝中盯着屏幕。


      溯声音非常愉悦:“接下来确实发生了你们以为的那种事。只不过我这儿也不是那种网站,就不播放了。”


      韩小梅尤其失望。


      严峫得知自己也看不到,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然后他接到了溯的单独联络:严副,第一次得自己创造自己体验,先看一遍那还能叫第一次吗?


      严峫被说服了,于是一手支着脑袋笑吟吟地看江停。


      江队一手覆在俊秀眉眼上,深深地吐了口气。其实屏幕里将要发生的事情让他也有些意外,不过江队对未来事件的态度基本是反正自己也管不了,不如顺其自然。


      简称开摆——这一句是个玩笑。


      不过这种事的冲击力太大,江队需要一点接受时间。当然未来毕竟是两情相悦,接受起来并不算特别困难。他只是太了解未来自己的心理,所以有些无奈。而且不用看到自己那啥的场景,对江美人来说也勉强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严峫调笑:“江队?”


      江停做好心理建设后回视:“没有看法。想知道这个的话就不用问了。”


      严峫依旧笑着,暗想:那等以后真发生了我再问。






TBC

飞鸟敛翮

破云阅读体(四十二 · 下)

本文又名:为什么lofter发个文章还有字数限制


【   建宁市局。

      “她说警察休想抓住我,  然后就跳了下去。我早防着她寻短见,扑上去就抓住了胳膊,谁知她反而把我往河里拽,  我哪能被她那么个小姑娘拽动,  一看她掉进河里,  只能跟着跳进水里实施救援……”

      几名省厅专家坐在长桌后,每人面前都放着纸笔和茶杯, ...

本文又名:为什么lofter发个文章还有字数限制






【   建宁市局。

      “她说警察休想抓住我,  然后就跳了下去。我早防着她寻短见,扑上去就抓住了胳膊,谁知她反而把我往河里拽,  我哪能被她那么个小姑娘拽动,  一看她掉进河里,  只能跟着跳进水里实施救援……”

      几名省厅专家坐在长桌后,每人面前都放着纸笔和茶杯,  领导们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在香烟雾中朦胧不清。

      “救援?”魏尧作为直属负责人坐在长桌最中间,正面对着严峫,  冷冷地道:“从犯罪嫌疑人落水后到搜索人员抵达,这中间一个多小时你都呈失联状态,  救援需要这么长时间?”

      屋子正中靠背椅里,  严峫少见地穿着淡蓝制式衬衣,全套警服挺括如新,  肩上扛着三级警督的四角星花,腰带上露出铮亮的警徽钢印。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脸已经几天没刮胡渣了,虽然坐姿笔挺,  但表情显然没那么恭敬严肃,甚至有点无所谓的皮实。

      “我说很多遍了魏局,  真的就是需要这么长时间。您知道三里河水多急么?游惯野泳的人都未必敢去,  再加上暗流情况复杂、河道地形曲折、被救援者又不配合,  大晚上的水温那么低,您真当我是下游泳池来回游个五十米折返再轻轻松松上岸哪?”

      魏副局砰地一跺茶缸子:“你这小——”

      省厅专家:“咳咳!”

      “兔崽子。”魏尧温柔可亲地接完了后几个字。】


      眼见得魏局欲骂又止,成天明和顾棹两个向来相对正经一些的也开始挤眉弄眼了。


      怎么说呢,他们虽然在某些时候很羡慕建宁格外开放有趣的骚气风格,但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对魏局表示同情。这同情不只是礼节性的,也发自真心。


      魏尧沉痛地叹息,看看严峫,看看江停,再看看岳广平,情理之中地感到一丝羡慕。


【  他咬牙切齿道:“那你在河堤边发现步薇时为何不第一时间汇报指挥中心?下水前为什么不先通过无线电申请支援?”

      “我是真的来不及啊领导!”严峫满脸的诚心诚意,  说:“步薇被发现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所以我只能尽快稳住她,如果汇报指挥中心的话说不定她连案情都不会交代,直接就跳了。之后我看她跳河,慌慌张张的脱裤子蹬鞋子下水救援,确实没时间回车里拿对讲机……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太不经事太慌张了,愿意接受组织的教育和处分。”

      魏副局怒道:“现在教育你还有什么用!早说过不准一个人单独办案,不准一个人单独办案!你自己算算在这个案子里你违反了多少条规定,还教育得过来吗?!”

      另一名省厅专家开口和稀泥了:“哎老魏,你别打燃火嘛。规定是这样没错,但咱们也都知道一线办案实际上是个什么情况……”

      严峫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趁几名省厅领导都低头或看别处时,迅速偷偷地向魏副局做了个鬼脸。

      “你!”魏副局简直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气晕了。

      “我知道我知道,”严峫立马从善如流地跟上:“我违反了纪律触犯了规定,我愿意接受一切调查一切处罚,啊。”】


      魏尧勃然大怒:“你个兔崽子,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做鬼脸!纪律呢?仪态呢?!”


       严峫笑得彬彬有礼,做足了骂不还口的姿态,看着特别欠揍。


       魏尧果不其然骂得更狠了。


       恭州几人对魏尧这番雷声大雨点小的场面叹为观止。不愧是严副,在某些方面令人无比真实的感到羡慕呢。


      论会投胎的好处。


      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的恭州人苦笑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成天明率先自我安慰:“想开点,至少咱们没遇到过这种麻烦的场面。”顾棹听见,撑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恭州缉毒二支队,有那么一个队长,是年年被公安部表扬的命,这种三堂会审的场面那确实是轮不到的。


      这么一想,倒还让人有些小骄傲了。


      对比之下,岳广平更觉欣慰。


【   魏尧深吸一口气,还要继续唱黑脸,突然房门被打开了,端着枸杞大茶缸的吕局和另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领导走了进来。

      “刘厅来了,”几名省厅专家纷纷肃容站起身来:“刘厅!”

      “哎刘厅!……”

      如果说刚才还有人在心里犯嘀咕的话,现在可就真服气了——怪不得建宁市局这姓魏的老头雷声大雨点小,三堂会审都搞几轮了,半个字儿的处分都不提。会投胎就是好啊,首富家独子,违反个纪律都能把省委刘厅亲自请下来……

      “回去说,回去说,改天哥几个一起去喝酒。”吕局笑眯眯地把几位专家送到门口,又用眼神示意魏副局去送送他们,随即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整个小会议室只剩下了严峫、刘厅和他自己三个人。

      “说吧。”吕局慢悠悠地转回来,道:“你爸跟刘厅说你这两天在家写了万字检查,一丝不苟,熟读背诵。来,书背给咱们听听。”

      严峫不敢懒洋洋靠在椅子里了,连忙起身:“刘厅,吕局。真是不好意思,我办案的时候无视了组织纪律和各项规定,我在危急时刻的不当处理体现了平时对风纪学习的不到位……”】


      空间里爆发出丧心病狂的笑声。


      江停抿着唇,眼底带着笑意,朝严峫点头,算是个感谢的意思。


       于是严孔雀开始开屏。他稍稍整理了下仪容仪表,拨了拨头发,十分得意的回以点头致意。


      江停:“……”


【   “得,得,得。这就背上了。”刘厅苦笑着摆手让他停下:“小严啊,你年纪轻,可也是办十多年案子的刑警了,怎么就犯了这么基本的错误呢?”

      严峫赔笑不提。

      “幸亏这案子还没向社会公布,步薇又没家属,否则未成年人参与绑架畏罪跳河,又没个执法记录仪,这事儿的舆论可不好控制。要是碰上更难缠的情况,被人往犯罪嫌疑人是未成年少女、严峫又是个单独出警的单身男警察这方面一引导——嘿,”刘厅冲着吕局,手指在空中重重地点了两下:“那可就麻烦了!”

      吕局立刻指向严峫,毫不客气地点了两下——刘厅不好直接痛骂严峫,只能通过吕局中转,三人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剪刀石头布的关系。

      “幸亏我们有完整的证据链。”吕局接口说道,“范五跟他的同伙交代了两个犯罪事实:一是被汪兴业雇佣,企图杀害受害人李雨欣灭口;二是在警方追捕下走投无路,知道其族兄范正元家里藏匿着雇主所付的二十五万现金,于是冒险回来偷拿,结果被严峫他们正好撞见。另外从范正元家那包现金上提取出了步薇的指纹,笔迹鉴定也完全对的上,可以佐证范五对范正元被雇佣杀人这件事的口供……”

      “老吕做事就是伸展得很。”刘厅边听边点头,赞道:“这个卷宗哪怕是送到检察院去,他们也都不得说了。”

      吕局连连摆手。】


      这其中相当一部分关键线索都是江停发现的,而且步薇和江停之间也有着隐约的关联。但在最终的结案卷宗里江停全然被隐去了,好像从始至终都不存在。


       吕狐狸眯着眼笑了;江停挑眉,同样了然;严峫啧声。


【   “但我还有个事不明白,”刘厅琢磨着皱起眉:“你们说那个小姑娘把二十五万给范正元,是要刺杀谁呢?”

      严峫蓦然一抬眼。

      果不其然,吕局也沉沉地点了点头:“不好说。范正元一系列罪行中,我们实实在在掌握在手里的,只有他持枪袭击严峫,随后被人灭口掐死,曝尸碾压在高速公路上。但如果根据这点就得出步薇或汪兴业指使他来行刺严峫这个结论,又似乎牵强了些。”

      ——当然不是行刺严峫。

      步薇嫉妒杀人的对象是江停。

      严峫满脸写着晚辈特有的谦恭懂事,实际掌心里已经攥了把汗,只听刘厅也摸着下巴赞同:“确实牵强,尤其他紧接着就被人灭口了……小严呐!要不是我相信你爹的人品,这事儿搁谁都得以为是你爹把范正元给宰了,还挺干净利落的呢哈哈哈——”

      严峫:“……”】


      “原来建宁那边清奇画风的源头竟还不在吕局吗?”顾棹倍感震撼。


       刘厅是被蒙在鼓里,明显对江停的存在全然不知。未来这点与刘厅相同的魏尧:“……”


      ——幸好魏局有严峫这么个出气筒。


【   刘厅大概也意识到这句俏皮话并不好笑,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样,老吕。这事还是要从范正元跟汪兴业的联系上入手,追查汪兴业作为毒品拆家的上线。我们有理由相信,汪兴业跟早年活跃在边境的一个贩毒集团有密切联系,回去咱们写个计划报去部里,争取立个专案组,把线索再往深里跟一跟。”

      吕局深以为是,连连应声。

      他两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严峫目光迅速在两位老领导一圆胖一干瘦的脸上逡巡,咳了一声举起手:“那个——专案组承头的事我可以来办,今晚回去就写个详细的计划书请领导批阅,我还可以……”

      “你?”刘厅望着他,扑哧一乐:“你知道这个跨境贩毒组织是什么级别的?”

      严峫搓着手。】


      江停和二位局长似笑非笑地看着严峫,来自警衔的压迫感与久居高位的气场直把严副队看的心里发毛。


      严峫选择问江停:“怎么?”


      江停的眼神透露出一点揶揄的怜爱:“严副支队想牵头专案组,用建宁一个刑侦支队的警力解决跨境毒枭?”吕栋彬接话:“严峫你还是好好反思,就别抢我们的活了吧。”


      严峫:“……”


【   “这可不是一般的跨境毒枭,你们上个案子缴获的新型芬太尼化合物,不仅在我国西南边境和缅甸越南等东南亚国家泛滥,甚至连美国和墨西哥都报出了相关案例。就算成立专案组来办这件事,那也是公安部亲自督办的重案要案。”刘厅拍拍严峫的肩,笑道:“你的话呢,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写个检查交到厅里,该通报批评通报批评,该停职审查停职审查——不管怎么样流程是要走的,你爸说了,坚决配合组织的处理意见,放你一个月的假回家配……相亲去。”

      严峫愕然道:“停职审查一个月?”

      吕局笑呵呵向他比了个一的手势。】


      顾棹悄悄戳了戳成天明:“我为什么觉得这么大快人心呢?”成天明压低声音:“同感。”


      江停一顿,敛眸微叹,先前压下去的那点愧疚又升了起来。


      严峫听见叹息,哪里不明白江队的想法,不正不经地笑道:“停就停吧,我正好当休假了。以咱们这行的加班频率,一个月的假期是多么宝贵啊。而且我也不缺这一个月的工资啊。”


      何其糟糕的资本主义论调。


      江停:“……”行吧。


【   “不是,我们余支队的身体,还有魏副局年纪也大了——”

      “老魏没有意见,老余可以推迟病退时间。”吕局慈祥道,“回家检查反思配种去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违反纪律了。”

      严峫:“……”】


      神TM配种。估计这是严父原话,所以刘厅才欲配又止,吕局倒是直接说出来了。


      恭州的三个青年,两个在偷笑,江队给了严副一点面子,把脸偏过去笑。


       “……”严峫反抗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我明明有对象了,还相什么亲啊?”屏幕里的严峫不敢让吕局刘厅知道,空间中这位可是毫无顾忌的。


      吕栋彬一脸慈祥。其实他很想接着往下调侃两句,毕竟都开始谈“配种”了,不过不比严峫,江队脸皮薄,还是等空间里这两个成了再说吧。想到这,吕局眯着眼睛看向严峫,暗自感叹:“不知道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才能把江队拐回来啊。”


【   “哦,对了,”吕局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待销毁违禁品仓库的审计核查工作正进行到一半,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呢,就抽空帮他们搬箱子去,免得白白浪费了一把子力气。”

      “哎可是我……”

      严峫的争辩还没完,刘厅大手一挥:“哪,就这么定了!”】


      待销仓库。


      几人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胡伟胜家楼顶的那袋蓝金,以及严峫与江停之间的某个小摩擦。


       成天明微笑:“这边建议严副可以去卖个力气,了解了解。”


       严峫:“……”


【   停职审查在严峫的刑警生涯中可算是个新鲜东西,就算在五年前,他跟市局因为个人二等功的问题闹得水火不容时,都没遭受过这种处分。】


      江停这下倒是有些惊讶了。他本以为当初那个个人二等功的争议,只影响了严峫和恭州的关系。


      不过想来更年轻也更嚣张一点的严副,对所谓深水浑水还没有多少认知,自己立下的功勋就是自己的,光明磊落也直白桀骜,跟建宁市局也要据理力争。


      ——也幸好是在建宁。


【  原因无他,刑侦缺人。

      这年头哪哪儿都缺人。法医处稍微有点技术的法医都得三天两头出差讲课,每年毕业考公的医学生又越来越少;技侦那边需要资历和文凭,然而每年能考出来的技术类刑警就只有那么多人。在不了解情况的外人看来,刑侦应该是个不那么饥渴的岗了,但实际上基层警察轮转刑侦口,也是轮转派出所和分局,上不到市局来。再加上这两年余队的心脏每况愈下,里里外外所有工作都是严峫一把抓,魏副局之下还能主持工作的就只有他了。

      人到中年,满地狼烟,上要扶持老的,下要照顾小的——代换一下就是严峫的日常工作状态。

      “行吧,”他说,“老子就当放假了呗。”】


      “不后悔?”江停问。


      “休假有什么好后悔的?”严峫反问。


       得,乐观积极,是严峫没错了。


【   严峫一手抓着警服外套搭在肩上,左右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肌肉和手表,另一手随便抽出墨镜戴上那张英俊的脸。他整个人走到哪都像是带着美剧犯罪片的bgm,龙卷风似的从市局大门台阶上刮下来,啪地甩上车门。

      g65轰鸣启动,神乎其技地汇入了晚高峰车流。

      咔哒——高档公寓的指纹门锁自动打开了。

      “不吃西餐,吃什么西餐啊。叫个厨师过来下两碗牛腩面,要肥瘦适中的新鲜好牛腩,多多放香菜;上次你们大厨亲手腌的嫩笋干儿不错,还有清凉爽口的小菜捡不太辣的装四碟子来……”

      严峫把外套往玄关衣架上一挂,边对着电话叨叨边转过身,突然就愣住了。

      餐厅饭桌上摆着碗筷,一盘新鲜碧绿的蒜蓉炒油麦菜、一碗热气腾腾的土豆炖牛腩,在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芬芳。厨房里正传出抽油烟机和开水咕噜噜的动静,活泛又亲切,好似正要往锅里下面条。

      “少东家?喂?”对面的餐厅经理在电话里喊,“你还要什么吗,我这记完了没啊?”

      “……不用,什么都不用了。”严峫梦游般喃喃道:“你嫂夫人今儿亲自下厨了。”】


      一时间,严峫瞪大了眼睛,怔怔问:“江队你还会做饭啊?”


      “只会一些家常小菜,”江停耸肩,“我一个人生活,不自己做菜,难道天天点外卖吗?”


      成天明很难把他江支队长和在厨房烟火里忙碌的形象联系起来,半晌闷闷道:“我们都不知道江队会做菜诶……”


【  严峫挂了电话,探进厨房一看。

      江停穿着家居长袖t恤,棉质长裤拖鞋,侧对着他站在炉灶前,手里拿着一把挂面,正要往锅里下。

      “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江停头也不抬道,“今晚吃西红柿鸡蛋面。”

      严峫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恍惚有了新婚燕尔的男人晚上下班回家吃饭的感受。他掐了自己一把,愣没感觉到疼,有好几秒的时间几乎确定了自己在做梦。】


      看着屏幕里那么贤惠的江停,严副承认有点嫉妒未来的自己。


      江停挑眉,对“新婚燕尔”一词不想发表任何看法。


【   “愣着干什么?”江停抬起头,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他,随即发现严峫今天穿的居然是警服,视线不由定住了两秒,随即微微一笑,又低下头望向锅里。

      严峫鬼使神差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不对你刚才笑了,你笑什么?”

      江停用筷子把挂面划散:“跟你说了没什么。”

      “你明明是看我……”

      “拿碗筷去,”江停呵斥道,“别以为你可以什么都不干就坐那儿等吃。”

      严峫“哟”了声,悻悻道:“还挺会使唤人。”然后放下包,换了衣服鞋,钻进厨房从消毒柜里拿碗筷勺子,贴在江停耳后小声说:“不承认也没用,我知道你就是看我帅才笑的……唔!”

      江停从锅里夹了块鸡蛋塞进他嘴里:“吃你的饭去。”】


      顾棹调侃:“这么看来,我们江队分明是因为警服才笑的,跟脸没有什么关系呀。”


      严峫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他看我穿着警服很帅。”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当着江队的面公然说出来的,只好装做没听见。


【   西红柿鸡蛋面,先用新鲜西红柿划十字刀,下水煮软,过凉水去皮,用少许油翻炒出浓浓的酱汁;半生半熟的鸡蛋倒进去一块儿炒,鲜嫩的蛋块吸饱了西红柿酱汁,放少许盐、糖、鸡精,然后再加水下面,用碎碎的小葱苗和香菜来调味,最后再淋几滴香油。

      鲜红的西红柿,明黄的鸡蛋块,碧绿欲滴的葱花香菜,最后成一碗色泽明艳口感鲜香的面条。

      严峫吃饭就像风卷残云,就着肥嫩的牛腩唏哩呼噜干掉了一大碗面,好吃得连话都来不及说,起身又去厨房添了满满一碗,回来时郑重其事道:“值了。”

      “什么值了?”江停一勺勺喝着汤问。

      “全系统通报批评,加停职处分一个月。”严峫食指在空气中晃了一圈,指指面前的海碗:“全在这面里了。”

      江停笑了起来,夹给他一筷子牛腩,问:“后悔吗?”

      江停眼窝深,眼梢长,鼻梁挺直,嘴唇削薄,从面相上看有点不近人情,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个理智专业,但又冷冰冰的刑侦专家。因此当他穿着家居衣服,坐在饭菜氤氲的热气中,头发还带着刚洗过吹干的蓬松气息时,巨大的反差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恭州警员们从未见过如此柔软的江队。想来是严峫像太阳一样一点一点把冰层暖化的。于是江队的队员们虽然有点嫉妒,但基本还是认可严峫这个嫂子的。


      江停揶揄:“原来一顿饭就能收买严副啊。”


      严峫整个人沉浸在了江停给他做饭的巨大的喜悦里,当即笑答:“那也要看是谁做的饭啊。只有江队你做的饭才能收买我不是?”


      江停:“……”


【   严峫眼错不眨盯着江停,突然不答反问:“你的人生曾经因为美色而得到过任何好处么?”

      “没有,整天想什么呢。”

      严峫吃着那块牛肉笑道:“那你现在有了。”】


      严峫这就明明白白是不后悔的意思了。嗯,或许还有撩人的意思。


       上面那句话可以把“或许”两个字去掉。


      江停脸颊有一丝泛红。严峫自然注意到了,正心情愉快地偷笑。


       魏尧暗自感叹:这小兔崽子相亲都不知道气走了多少个姑娘,如今终于遇到个能治他的了。魏局是听过曾翠女士对严峫直男程度的吐槽的,是令他叹为观止的程度。在严峫遇到江停以前,建宁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严峫能说出来的话。


【   严峫工作后离家独自生活,之所以到现在还好端端活着,自身钢铁般的肠胃固然占了大部分原因,上门厨师和保洁阿姨的辛劳也功不可没。

      不过按江停的意思,仅仅两个人在家吃了顿便饭,用了仨瓜俩枣的碗,就不用麻烦保洁员上门来洗了,堆在水池里过夜看着还烦。因此一级警督江队亲自把油腻的碗碟抱去了厨房清洗,严峫规规矩矩地拿了擦碗布,站在他身边,洗完一个就接过来一个擦干,再放进消毒柜去整整齐齐垒好。】


      要是韩小梅在这里,一定会为这细水长流的老夫老妻式画面感动落泪的。


       其实按理来说做饭者不洗碗应该是家庭和睦的铁律。不过像严峫这种几乎没自己干过家务活的富二代,能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擦碗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其他做家务活的能力,还需要江停慢慢培养。


【   这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厨房里亮着灯,两人肩并肩站着,只听见客厅里电视热热闹闹地,不知道在上演什么综艺节目,眼前这方空间只有流水哗哗作响。

      “你做饭怎么那么好吃啊,”严峫小声贴在江停耳边说,“以前有没有专门学过,是不是打算要做给谁吃?嗯?”

      江停往边上避了避:“我一个人生活,不学做饭难道天天吃外卖啊。”

      “那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吃过?”

      “没了,就你。”

      严峫怀疑地眯起眼睛:“真的?”

      “真的真的。”

      “骗我呢吧。”

      “你这人,”江停洗完一个随随便便都要四位数的手绘大瓷碗,强行塞给严峫:“说假话你生气,说实话你又怀疑是假的……”】


      成顾二人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酸。他们委屈巴巴地看着江停,仿佛下一秒就能眼泪汪汪——他们甚至不知道江队会做菜,而严峫却已经吃到了。于是恭州警员更加坚定了要把江队拉去团建的念头。


      江停:“……”


      等把吴吞闻劭集团一锅端了,给他们做一顿饭也不是不行。江队暗忖。


【   严峫趁机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动,水都溅到袖子上了,来让我好好擦擦。”

      “不擦,放手小心把碗打了……”

      “擦一擦嘛,擦擦又没什么。”

      水还开着,洗了一半的筷子散在水池里。江停强行抽手,严峫像头饿极了的狼一样又不肯放,拉拉扯扯间江停右手袖口褪下去半截,严峫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他手腕内侧不明显的伤痕。

      如果是割腕,伤口应该是一道道平行或纵横交错的,确实不会留着那么清晰的噬咬痕迹。

      严峫眉梢剧烈一跳,但脸上分毫不露。】


      空间里一阵沉默。江停觉得有些窒息——他是一向不习惯把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的。


【   江停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趁隙把手抽了回去,还把那个大瓷碗也顺带夺走放进消毒柜,脸颊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冷冷道:“你刚才差点把碗打了!”

      他背对着水池,没看见严峫深沉不定的神情,下一秒只觉腰间突然被勒紧,紧接着严峫近一米九的身高强行贴上背后,把他按到了消毒柜玻璃门上。

      “你……”

      “嘘,嘘,”严峫咬着他耳梢低声说,“让我ding两下,嘘。”

      …………

      “严……严峫!”

      江停始终平缓收敛的声线在最后的尾音上猝然变调,想挣脱手腕却被更紧地扣住了。挣扎间柜子里摞起来的碗碟哗啦一声滑倒,声音清脆震耳,江停趁机在狭小的空间里转过身,拧着眉怒道:“严峫!”

      严峫:“亲一个亲一个……”

      江停好容易换了一面,抓着严峫的手还没推开,就再次……在暖黄灯光中融为一体。

      “……我说你今晚……”半晌江停终于发出沙哑又恼火的声音,可惜过度强调的恼火没能掩盖住通红的面颊:“……你吃错药了吗?”】


      温热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


      单身的和对象不在身边的人都不住叹息,感到了莫大的恶意。


      在严江以外的几人眼里,文字有成段的模糊,虽然知道就这么几段文字,干不了什么太过不可描述的事情,但也肯定不是什么少儿适宜的内容。


      恭州两个队员突然又有点想打严峫了。


      江停扶额沉默。


      严副倒是心情愉悦。


      只有严峫没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灯光从严峫身后照射而来,他眯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停因为亲吻而格外通红的唇角,突然没头没脑地低声道:“我爸妈明天过来做客。”

      江停略微愣住,心内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又不太妙的预感。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一丝丝比接吻还微妙暧昧的气氛突然无端渗透出来,外间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不知演到什么环节了,刻意的掌声和欢笑变得格外突兀又令人尴尬。】


      江停眼睫一颤。


【   “严峫,”江停硬生生别开目光,平淡道:“你要不要再多考虑考虑……”

      “我说你在想什么呢!”严峫突然放开他,转身一边走向水池一边大笑起来:“我爸妈来是因为后天就是我生日了,哈哈哈——”

      江停真愣住了,只见严峫大笑着抓起那把筷子,在水龙头底下冲洗,满脸揶揄的神色。

      “……”江停反应过来,不由哭笑不得,用手狠狠指了严峫两下。

       “放心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就说有个警校的朋友因为刚调动工作来建宁,宿舍没准备好,所以借住几天。他们平时工作也忙,过来吃顿午饭就走,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江队:“……”他怀疑自己会想岔是被严峫误导了。


      吕局眼里一抹亮光闪过,笑的更开心了。身为严峫的直系领导,他非常之了解严峫的德行,也很明白这小兔崽子虽然嘴上糊弄的好听,其实是打算要见家长了。


      严峫当然也了解自己。他明白自己是先看到江停的反应似乎有些抗拒才提出是过生日的,当然他对自己在打些什么算盘也一清二楚。


      虽然有些遗憾未来江停还不是那么愿意见家长,不过严副现在还是“做贼心虚”更多,脸皮到底没厚到三年后那种程度,只好不去看江队。


      成天明和顾棹对视一眼。他们毕竟是有正常家庭的人,在这方面要比江停敏锐一些,也知道严副虽说是过生日,其实也能算是第一次见家长了,还是需要重视一点。


      恭州缉毒二支队警员全是江队粉丝,当然不会有担忧紧张一类的情绪。他们比较关心的是严峫父母对江停的态度。


【   严峫戏谑地挑起剑眉,故意上下打量江停:“瞧你这紧张期待的,啧啧啧——这么等不及想见公婆拿改口费啊?”

      江停哼道:“我看是岳父岳母吧。”说着顺手抄起洗碗布,凌空扔给严峫,甩甩手回卧室去了。】


      严峫听着一声“岳父岳母”,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江队,直把人盯得疑惑回视。


      公婆还是岳父岳母,总得试试才知道。严峫自信地勾唇一笑。


      岳局和吕局意味不明的对视一眼。


【   严峫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客卧门里,手上哗啦啦地搓着筷子,脸上笑容未消,但眼底神情已经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直至深潭般的冰冷。

      半晌他终于关上水龙头,站直身体,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浓密的眉心紧紧锁了起来。】


      整个片段,严峫的情绪变化是从看到江停手腕的咬痕开始的。这个时候神色的改变大概也与那个伤疤有关,应当大抵还是心疼,众人都能理解。


      几人对望一眼,一片沉默。


      严峫正想说什么,屏幕渐渐熄灭,代表着今天的阅读已经结束了。于是几人离开阅读室。成天明和顾棹本想叫上江队去找队友交流,却见到江队已经独自上了楼。


      两人知道队长没什么心情,只好暂时放弃拉着江队团建的打算。严峫知会他们一声,就带着饭菜上楼去找江停了。


      成天明听白灼晔和宋兰溪讲述,大致明白了他们看到的内容——619绑架案有关步薇的全部,以及少部分有关江队的内容——如果岳局在就会发现,那些内容与先前江停简要的跟自己坦白过的十分相近,还有铆钉与701的指纹。


       宋兰溪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带着哭腔跟他们说:“我就知道江队一定不会杀铆钉的!”


      之后恭州警员们都听说了江队菜做得不错这件事,粉丝滤镜又厚了一层。其实也不能说是滤镜,毕竟用白灼晔的话说,就是“江队根本不需要滤镜”。


      ……


      严峫把小弟都打发走,准备独自在室外抽支烟。他借着烟草平复心情,整理思绪。一支烟燃尽,他带着饭菜上楼,无视了苟利等人八卦的视线。


      严峫推开房门,就看见江队一条劲瘦长腿跨在阳台半人高的围墙上,另一腿随意地点在地上,手肘杵着膝盖,指间夹着根烟,背挺得笔直,注视着外侧湖水涌动。


      严峫把饭菜放在桌上,走到阳台,直接揽着江停的腰把人给抱了下来。他双手撑在江停两侧,将人禁锢在自己怀抱的方寸之间,用炽热的目光凝视着人清透漂亮的眼睛。


      江停蹙眉,正要开口,却被严峫抢了先:“江队,我有话跟你说。”


       江停预感到了什么,眉梢一跳。紧接着,他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了那人认真坚定而温柔的话:


       “我喜欢你。”


      江停一顿,抿了抿唇,心跳骤然加快。他面上不显,沉默片刻,斟酌着开口:“严峫,你可能只是被屏幕里的东西影响了,你——”


      “不是的,不是因为屏幕。”严峫打断了他,凝视着那人眉睫,抢在江停反驳之前,低头吻了上去。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惊得江停睁大了眼睛。严峫温热的气息扑面,江停僵住,一时忘了推开。


      严峫吮咬着江停唇瓣,两人呼吸交缠。江停有些眩晕,一时只觉得不真实。


      严峫有些青涩地将舌伸进江停口腔。烟草气息灌了江停满口。


      这确实太超出江停的预想了。他的指甲掐进手掌里,过了几十秒,他颤抖着抬手,把严峫推开。


      室内的灯光穿过玻璃渗透到阳台,暖色灯光映在阳台地上。江停皮肤冷白,面颊上方才因缺氧而泛上的红晕显得尤为明显。


      严峫后退半步,笑着看他:“江队你看,你对我其实也并不反感,对不对?”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严峫再次开口:“所以江队,你愿意和我处个对象试试吗?”


      江停微喘,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平复。片刻后,他抬眼看严峫,放弃了什么似的:“严峫,我还有些必须完成的事。在解决以前,我很难把精力分给感情问题。”说到这,江停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艰涩:“而且接下来,你或许会看到一些东西,它可能会让你感到后悔。”


      “我不会。”严峫立刻回答。


      江停苦笑着摇头。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你胃不好,先去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菜凉了。”严峫凝视江停片刻,先打破了无声的对峙,他恣意地笑了笑,“或者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呗,我帮你。你就当我在追你吧。”


      严峫说着,拉了江停手腕就要回房里。


      江停就那么让他拉着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严峫回头看他。房檐投下的阴影让江停的脸自鼻翼部分上下分成暗明两半。阴影里,江停的眼睛比天际星辰还亮,他就那么望着严峫。江队轻声说:“严峫,如果1009行动成功了,而那时你依然不后悔,关于处对象的问题,我再正式给你答复。”


      严峫张扬的俊脸上焕发出一种明亮的神采,他郑重地应了声:“好,我等着。”


      江停被那抹炽热烫到了,心中升起一点希望,希望严峫在知道红心q的真实身份以后,就像他说的一样不会后悔。虽然江停自己也认为,这希望实在是很荒唐的。


      江停被严峫拉着,走进房中暖色的灯光下。


      ……


      这个夜晚,江停梦到了一些三年后的事。虽然梦中也有痛楚惊惧,但或许是因为梦中严峫的存在,总还能让他稍稍安点心。是以他虽然睡得并不算安稳,却至少没像昨晚那样惊醒。


       梦里江阳县阴暗冰冷的水下,有人逆流而来,奋力拉开车门,将他拖向越来越明亮的河面。


      严峫与江停做着同样的梦。



     




TBC

注:答复那段是小情侣甜蜜的约定,不是flag 


本来想让严江同床,不过现在好像还是快了一点。那就下次一定(字面意义)吧 🌚


推一篇个人认为挺不错的严江古风文 惶晦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