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塔罗涅十分清楚,自他来到至冬国成为愚人众的执行官伊始,被卷入这场史无前例的反抗战争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称其为反抗战争甚至有些夸大其词。潘塔罗涅眯着眼睛,他偶尔在例行会议上出神,手上是一沓季度报表的汇总,而他的行动规划压在这些被摩拉堆叠出的纸张的最下面。其实这不应该符合他的生存法则,与他身上所携带的一切卑劣品质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向女皇效忠,潘塔罗涅窝在壁炉旁边的沙发内,镜框被他摘下来放在右手边的矮圆桌上,他捏着眉心,办公桌上摞起的纸张卷起一角,壁炉的火焰在黑暗的空间里跳动,至冬的长夜远比提瓦特任何一个地方来的都要早,那些纸张像是将被烧毁的灰烬,灰烬的蝴蝶在跳最后一支舞蹈。...
潘塔罗涅十分清楚,自他来到至冬国成为愚人众的执行官伊始,被卷入这场史无前例的反抗战争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称其为反抗战争甚至有些夸大其词。潘塔罗涅眯着眼睛,他偶尔在例行会议上出神,手上是一沓季度报表的汇总,而他的行动规划压在这些被摩拉堆叠出的纸张的最下面。其实这不应该符合他的生存法则,与他身上所携带的一切卑劣品质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向女皇效忠,潘塔罗涅窝在壁炉旁边的沙发内,镜框被他摘下来放在右手边的矮圆桌上,他捏着眉心,办公桌上摞起的纸张卷起一角,壁炉的火焰在黑暗的空间里跳动,至冬的长夜远比提瓦特任何一个地方来的都要早,那些纸张像是将被烧毁的灰烬,灰烬的蝴蝶在跳最后一支舞蹈。
无论向谁表示忠诚与臣服,其实都不应该是一个商人该做的事情。
北国银行的总部堪称整个至冬国最暖和的地方,即便这里也不会迎来春天,他曾经与卡皮塔诺谈论——“队长”很少来找他的麻烦,比起第二席的“博士”和第七席的“木偶”,来自队长的账单简直可以说是少得可怜,在此之前第十一席的表现也足以说可圈可点,愚人众的执行官大多都是无法理喻的怪人,而十一席在这其中就显得纯粹和有趣,直到璃月的那次出行、“公子”给北国银行留下了太多莫名其妙的账单,虽然这些账单对于潘塔罗涅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毕竟真正的吞金兽,可不会在他拿出单据询问的时候露出略显尴尬和一点迟疑的不好意思。他们大多理直气壮并且危险,桑多涅很少来他的办公室,但巨大的玩偶、桑多涅的玩偶,会从大厅直接挤上二楼,原木与矿石制造出骨骼和肌肉,潘塔罗涅隔着办公室厚重的门就能分辨那机械手指推动木门的声音。北国的冷风穿过两道四开的大门——没能惨遭四分五裂的厄运还是在他向七席提出温和的建议之后——冷风、至冬国十一月的冷风,在温暖的走廊里肆虐,潘塔罗涅不得不抬头接下来自七席的报账,否则冷冷的北风还会以持久的态度拍打他脆弱且苍白的脸。
而多托雷?呵呵。潘塔罗涅往往不太想在温暖的壁炉旁想他,太阳穴会不停的跳动,一切会变得不可控,那是个十足的疯子,虽然潘塔罗涅自认为没什么资格这样形容别人,但形容多托雷,多少就会有一定的底气。
——我们并非忠于女皇,我们忠于女皇的理想。因为毫无疑问,那也是我们的理想。他记得皮卡塔诺的回答,这回答像是皮卡塔诺会说的话,但不应当是“富人”秉持的理念,也不是能从富人口中说出的内容。理想、潘塔罗涅偶尔也会考虑什么才应该是他的理想,更多的摩拉、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摩拉?无法计数的财富,或者说,财富本人。因未曾被神明注视,所以妄图摧毁神明?妄图替代神明?还是妄图让神明看到自己。
那种模糊不清的情感,被大量对摩拉的渴望替代,潘塔罗涅自始至终从未深究,或许凡人、他这样称呼自己,就应该活的糊涂一点,这是璃月给他留下的东西。他与那位神明的相见已经是旧世界邻近陌路的时候,古老土地上蝼蚁的胜利或者天理再一次清洗整个世界的牌局,大量运转的资金像垃圾一样倒入这个空洞的深渊,北国银行发行的纸币像这个空洞上燃烧的蝴蝶,潘塔罗涅也像其中一张惨白的纸,摩拉又变成这个世界的硬通货。那位璃月的神明在至冬披着斗篷,或许说不准是女皇的赠礼。
你是……■■吗?他听见古老的神明以一种无可比拟的平静语气念出他近乎已经遗忘的名字,潘塔罗涅愣了愣,他忘了点头,也忘了转身离去。潘塔罗涅想,旧世界死了,连旧世界的神祇都已离去,我在怀念什么呢?
【庄宝/衍生】番外·江流石不转(下)
*毛骗联动异物志,庄宝/石坚归明
*写的太艰难了,ooc和bug一大堆,我真的是大笨比呜呜呜呜呜呜
*这篇文到这里就算完结啦!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与支持!等以后可能还会更一些小剧场,把正文评论区大家想看到的两个团队日常写一点出来~再次感谢每一位宝贝的时间,咱们下篇文见!
番外·江流石不转(下)
PM 16:30
趁面前的门还没打开,石坚撩动这具身体的长发,遮住耳朵,也同样遮蔽了耳间用来联络的耳麦。方才他假扮尚彬的女助理,在卫生间...
*毛骗联动异物志,庄宝/石坚归明
*写的太艰难了,ooc和bug一大堆,我真的是大笨比呜呜呜呜呜呜
*这篇文到这里就算完结啦!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与支持!等以后可能还会更一些小剧场,把正文评论区大家想看到的两个团队日常写一点出来~再次感谢每一位宝贝的时间,咱们下篇文见!
番外·江流石不转(下)
PM 16:30
趁面前的门还没打开,石坚撩动这具身体的长发,遮住耳朵,也同样遮蔽了耳间用来联络的耳麦。方才他假扮尚彬的女助理,在卫生间内放倒安宁,将她藏在某一隔间,自己则变成对方的模样返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箱子已经掉包了,里面的钱路平正在清点。”木小树在耳麦里说,石坚嗯了一声,面前的门被打开,他猝不及防地和邵庄对上视线。
“小宝那边都安排好了?”对方低声问他。石坚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走进屋内。
监视他们已经一周,石坚对这次的整个骗局烂熟于心。
此前那场手镯事件后,他回去复盘一下,逐渐意识到不对劲。虽说杨羽可能确实无意导致归明受伤,但他那位城府颇深的爱人就说不准了。石坚记得,那天晚上吃火锅的时候,主导推理的是邵庄,三言两语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梳理清晰。对方既然发现人名上的端倪,会不会他早就知道杨羽也是凶手的目标,才故意设下整个局,诱导他们来绑架归明?
那件事过后,他们两个阵营的人偶尔也会见面一聚。石坚曾经套过邢冬冬的话,得知他们被邵庄吩咐保护杨羽,这个猜想终于得到了认证。只要想一想归明重伤昏迷的景象,他的怒火就无法遏制,渐渐地萌生出了报复的念头。
当然,这件事一出,两边怕是再也无法做朋友了。不过他们毕竟不是一路人,等到两方对彼此再无亏欠,没有交集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回到当下。这帮人既然要骗尚彬,估计香炉也是假的,说不定还买通了鉴定师。所以从香炉上做手脚不现实,只有动交易的钱。如果他们大费周章却拿回去一箱假币,发现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场面一定好看极了。
然而看到邵庄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石坚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阵烦躁。
视线落到一旁的钱箱上,他皱皱眉,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随即吃痛地按住太阳穴。
“刘小姐?”尚彬察觉到他的动作,“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邵庄也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点不解。石坚看看他们二人,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是这样的,尚先生。”他说,“我刚刚又收到一位买家的联系,对方说他是邵大师介绍来的,寻找这个香炉很久了,开出了三十五万的价格。我......您也知道,我这生意确实需要资金周转......”
坐在对面的邵庄表情瞬间变了。尚彬也没料到还有这层转机,看一看他,又看向邵庄。文质彬彬的表象有一瞬间的裂缝,“这,邵大师,您这行为可不地道啊。”
石坚将这一切看在眼底,暗自好笑,继续道:“当然了,我先答应了您,断人财路毕竟不厚道,不好反悔。只是您之前说准备的钱只多不少,那么这箱子里一共多少钱呢?”
“这里一共是三十万。”尚彬急忙道,一只手拎起箱子,放到桌上,“我知道比起三十五万是少了点,但是.......”
随着箱子被打开,尚彬看一眼,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从里面抓出一沓钱——除了头尾两张是人民币,其余竟然全是白纸!
“这,这是怎么回事?”石坚说着,顺便悄悄打开兜里的雪花膏,装作捂嘴惊呼,抹在脸上续时长。对面的邵庄也皱起眉,似乎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石坚,你干什么?”木小树在另一端也察觉到不对,“你现在让他打开箱子,等下邵庄怎么脱身?”
“那谁知道呢。他们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吧。”趁两人都在查看钱箱,石坚别过头低声答到,勾起一抹隐秘的笑。再回过头,已经恢复成愠怒:“尚先生,这件事你怎么解释?原本我听了邵大师的话选择你,就是看中你的诚意。可是现在,我认为我们之间的交易有必要再做考虑。”
说罢,他拎起香炉,推门而出。听到他们发生争执,赌场的人纷纷看过来,尚彬的手下也警惕地站起身。尚彬追到他身旁,邵庄也跟了出来,石坚看到他和黎伟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小姐,你先等等,这钱我带来的时候绝无问题,一定是别的环节出了岔子。”尚彬额角沁出隐隐的冷汗。
“刚刚钱在屋内,我们三人都出去了,期间还有人单独来过这个房间吗?”石坚明知故问。他看到邵庄一个人返回过这间办公室,真的闹起来,对方绝对脱不开干系。
此话一出,尚彬愣了愣,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邵庄。后者苦笑着一摊手,“看我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掉包了钱?动机呢?而且我能把钱藏哪去?”
“要藏的话地方可太多了。”尚彬缓缓道,“我的办公室没有监控,而且赌场内外都有ATM机,如果找同伴里应外合,把钱存起来,简直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我曾和邵大师提起过,说想从我这单里抽取百分之五的钱作为他的介绍费,他没同意,我也就作罢了。”石坚说,“现在想想,难不成他想要的不是五万十万,而是这卖香炉所得的钱?说起来,刚刚一旦咱们的交易取消,这钱箱也就没有打开的必要了,真是一手妙棋啊。”
尚彬已经沉下脸来,盯着邵庄,神情晦暗不明。后者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略退一步,看着石坚。
“......”他似乎想说出安宁的名字,咬咬牙作罢了,“刘清小姐,起初说你需要出手香炉,我也尽全力帮你找人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的结果也在我意料之外。与其怀疑他人,不如咱们再好好想想,这期间是否有所误会。”
“也对,毕竟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有内应,也很难完成。”石坚说,“不如......”
他有意放慢语气,赌对方开口承认。黎伟还在旁边,真的追查起来只会殃及到他。一旦整个骗局被发现,几人都没办法脱身。到时候他有接应,不愁逃不掉。
电光火石间,对方波澜不惊的表情有了裂缝,不可置信地盯着石坚。神情急剧变幻,疑惑,无奈,绝望,妥协。
“.......我认输。”他低声叹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此话一出,就有三五人上去控制住了邵庄。石坚冷眼看着,不知为何,他似乎捕捉到对方眼角闪过一抹释然的笑意。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成不甘的表情。
无需多言,尚彬已经不复最初笑面佛的模样,恶狠狠道:“大师布局精妙,尚某自愧不如。只是这百鸟归巢入雀笼,谁是笼中鸟还不好说呢。”
他压低声音:“给我废了他一条腿。”
不知道是谁率先挥了一棍,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眼看着雨点般的拳头就要将人淹没,下一秒,装钱的箱子忽然迸发出某种极其刺耳的声音。众人吃痛捂耳,一时间被瓦解了攻势。
大量脚步声冲入赌场,子弹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
“警察!不许动!”
“石坚,回来。”电话另一端,路平语气严肃,“别再节外生枝。”
“嘁。我就说他们有后手吧。”石坚轻描淡写道。看到不远处小宝带着恐慌的表情冲进人群抱起邵庄,他步步后退,退到一扇门前,待到门打开后,潇洒地把手中装着香炉的箱子一抛,闪身进去。
箱子骨碌碌滚到一旁,摔开一条缝隙。
里面空无一物。
PM 20:00
小宝将车停在楼下,急匆匆解了安全带,抬手按开车灯,绕到车后座来查看邵庄的情况。对方闭着眼睛,伤大多在身上,看外表倒是看不太出来,只有额角有一点残留的血迹。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慢慢地睁开眼睛,长睫遮住眸子,看不清表情。
“醒了?”小宝坐上后座,喋喋不休道:“你说你非要回来干嘛,咱在医院住一夜不好吗。而且你的腿能行吗,等会儿我背你上楼吧。”
“不至于。”邵庄笑笑,抬手去按后颈。
“咋了?后脑勺也伤着了?”小宝紧张道,小心翼翼地探手去摸。
邵庄摇头,引导着他的食指按在后颈窝的凹陷处,“这里是风池穴,按一按能缓解头晕。”
“你别是真的半仙吧,怎么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会一点啊。”小宝没收回手,替他按着。看着邵庄重新闭上眼睛,干脆把座椅也放下来一些,侧枕在座椅上看着对方。
“值吗?”他说,“明知道他们要插手,还非要假模假样中计。”
“种其因者,须得其果。”邵庄轻描淡写地说,“他一早就存了心思,横竖躲不开,不如顺水推舟一把。”
“你可真大方。顺水推舟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小宝叹气,“不管怎么说,这次实在太冒险了。就算最后咱们安排了张军那一手,万一尚彬的人下手再狠点怎么办。”
邵庄忽然睁开眼睛看他,眼底有藏不住的揶揄,“可那时候你收到消息,不也继续计划了吗。”
“.......”小宝一噎,结巴道:“我,这,那你说的,咱也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是。”
没想到的是,邵庄看他几眼,竟然默默地把头别了过去,开门下车。
完了,别是生气了吧。小宝暗忖。眼看着对方摇摇晃晃走出几步,他急忙下车追上去,一把牵住邵庄的手,心虚道:“行,行了。后来我那不是一完成计划就去救你了吗。你是不知道,黎伟的短信发过来,在电梯里我急得魂都没了,恨不能插翅膀飞到你旁边。”
“心意领了。”邵庄将重心换到另一条腿,淡淡地说。小宝递上一个乖巧的笑容,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腰,小心地用肩将人支撑起来,慢慢往家走。
借着这段路程,两人又复盘了一遍这次的计划。这是他们的习惯,为的是确保没有疏漏。
起初,他们一早发现石坚的行动,就开始做两手准备。原本小宝想要直接放弃尚彬这条线,却被邵庄劝阻了。他建议小宝再物色一名人选,用相同的套路来保底。于是众人盯上了最近的花边新闻常驻嘉宾,那位来宋州选角拍摄的导演。刚好对方就住在赌场楼上的酒店,连掩饰都很方便。
还是一样的套路,风水改命,介绍香炉。在这一系列故事中,小宝也有自己的角色:他扮演的正是尚彬口中的鉴定师朋友,早早地接触两人,只为了给假香炉的存在做铺垫。
只是导演毕竟不像赌场老板的身份那么特殊,一旦他发现是赝品然后报警,他们就很可能有危险。
但是如果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再抹去其中一处的监控,岂不是就拥有了不在场证明?
这一刻,邵庄和小宝开始了对石坚的利用。
既然对方要搞事,他们要搞钱,小宝等人干脆与石坚单方面一拍即合,决定拿这一点做个文章。
然后就到了计划关键性的这天。果不其然,石坚接替了安宁的身份,假冒她去完成交易。其实安宁带去的箱子里根本没有香炉,好在石坚会替他们将注意力从香炉转到钱箱上,到时候一闹起来,自然没人会去关心香炉的存在。
与此同时,真安宁离开卫生间迅速来到电梯口,乘坐连接赌场的电梯来到导演所住的楼层。黎伟一早破坏楼层监控,她与导演完成交易,匆匆离去。紧接着,再由假扮鉴定师的小宝前来,借端详的名义擦去安宁可能存在的指纹,直白地告知对方香炉是假的。导演盛怒之下一定会报警,但是交易发生的时候,由石坚假扮的安宁正出现在赌场警察的执法记录仪中,非常完美的证据。
到此为止,本次计划才终于完成闭环。
至于邵庄,他从整件事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只当是还了此前归明受过的伤,好让石坚释怀,从此两不相欠。
两人开门回家,却发现玄关立着一个箱子。上面贴着张字条,赫然是“医药费”三个字。墨还没干,看来写字条的人刚刚离开。
邵庄欠身拎起箱子,打量几眼,摇头笑了。
“还挺礼貌。”他点评到。
“那是,毕竟我那个表哥的医药费也是咱们帮忙结的。”小宝哭笑不得。
听到二人的声音,冬冬黎伟都走了过来,一人接过箱子,另一个人帮着小宝将人搀扶到沙发上。
“邵大师,你这看着也没有伤到哪啊,咋走路一瘸一拐的。”冬冬上下打量他,“连石膏都没打,没多严重吧。”
“这还没多严重?你被人拿铁棍揍完试试?”小宝一听就不愿意了,走过来贴着邵庄坐下,像松鼠抱住存粮那样环抱着他,“我跟你说他就是能忍,其实除了个脑袋,别的地方都快让纱布裹成木乃伊了,身上青的紫的没一块好地儿。”
“......比如现在,你刚好压到我伤口。”邵庄说。小宝吓得赶紧撒开手,简直怕了他了,轻手轻脚地替他拿了靠枕垫着。
“唉。你要说这次计划失败吧,那个石坚给了三十万医药费,加上导演的四十万香炉钱,咱可是整整赚了七十万。要说成功吧,这邵半仙又被那男的打成这样......”冬冬敲了敲桌上的两个钱箱,“真说不好是亏了还是没亏。”
“其实如果从计划的角度,这结果本来就是我们要的,所以不算亏。”安宁说。
“从收入来讲就更不亏了。”黎伟推一推眼镜,“一个假香炉骗了两个人,最后还功成身退,没留案底,说是咱们这次创造了历史也不为过。”
“但是就我个人角度来说,还是亏了。”小宝说。他看着邵庄,拿拇指轻轻替对方抹去额角的血渍,苦笑道:“我现在才是真正理解了石坚的感受。好在这次受的都是皮外伤,如果和归明一样伤得都是脏器,我是真的要去杀人。”
“说起来,邵半仙之前也确实够狠的。”冬冬说,“我以为那个小宝表哥是意外受伤的,谁知道全是你的安排。人家被你伤成这样,回来寻仇那也算意料之中。”
此言一出,安宁和黎伟也沉默了。反而是早就发现的小宝皱起眉,有些不悦。
“不是我说,你们不会真的以为邵庄会让他来送死吧。”他下意识地抓住邵庄的手,气急败坏道,“冬冬也就算了,他不在场。安宁,黎伟,你们好好回忆一下那天发生的情形。那个人可是被归明从照片里放出来的,如果一开始他们没有暴露照片的存在,想把他抓起来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你们以为邵庄真的没有搜出那张照片吗,他根本就是知道照片的作用,才故意没有拿走的。”
安宁黎伟对视一眼,慢慢地明白过来。
“那天邵庄叮嘱我,让我十一点的时候去为他们松绑,但想办法把他们留在那里。”安宁说,“凶手的镯子十二点后才能吸血,在此之前只要他们发现照片,理论上来讲就能抓住凶手。”
“.......所以归明的受伤,其实应该归咎成意外?”黎伟思索道,“那照这么说,他们这次寻仇岂不是毫无道理吗?”
“道理也是有的。”邵庄懒声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就算当时做了打算,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没错。小宝想,虽然邵庄为他们留了一手,但也还是有太多不确定性。但凡其中一个成了现实,都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毕竟在九死一生的局面下,凶手不会和筹谋者讨价还价。
“这下算是扯平了。”小宝叹气,“就是这以后恐怕也见不了面了,太尴尬。”
“.......其实,那人也没打算让尚彬置我于死地。”邵庄思索片刻,忽然道。
“你说石坚吗?”小宝问,“为什么?”
邵庄却摇摇头,恹恹地看他一眼,直接倾身过来,把额头抵在他肩上。
“累了。”他说,“自己想吧。想不到我明天再讲。”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小宝竟然半晌没回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确认关系的这段日子,邵庄一向扮演主导者的角色,偶尔示弱一次,却比平日里更让人脸红心跳。
他眨眨眼,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客厅里其他人。安宁别开视线去厨房接水,黎伟尴尬地清清嗓子跟了过去。冬冬倒是直白,一句“我*”掷地有声,转身头也不回地逃向自己卧室。
“.......”小宝被他们这举动弄得有些想笑。等众人都离开后,他将双手搭在爱人腰部,往自己这里搂了搂。
“走吧,回卧室。我给你上药。”
邵庄没抬头,很轻地笑了一声:“真干起医生的活了啊。”
“说什么呢。”小宝联想起中午咖啡厅的话,心虚地回头看了看,确定安宁几人都不在客厅,才松了口气。
他起身去关了灯,借着落地窗外路灯的光芒,回身支撑起爱人,慢慢地顺着走廊往卧室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是时候给邵庄,也给他自己放个假了。
PM 21:30
归明放下筷子,将满满一碗饭推开:“我吃饱了。”
察觉到他胃口不佳,饭桌上其他人都看向他。石坚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道:“哦,他中午吃得多,晚上吃少点也正常。是吧小龟。”
归明敷衍地应声,也没看旁边两人,转身上楼。
坐在床边,他拿过一旁的微型遥控器,随手扔到床头柜上。过了一会儿,卧室门打开,石坚端着个托盘进来,里面是归明那份晚饭。
“你吃饭能不能别老搞极端,要么吃俩小时要么干脆不吃,人受得了胃也受不了啊。”石坚驾轻就熟地训他。
话音未落,归明的肚子就应景地叫了一声。石坚没忍住笑了,在床头柜上放下托盘。坐在床边,他伸出温热的手,隔着薄薄的睡衣覆在归明胃部,“听到没,它都跟你抗议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这样。”归明抬头看他。
“这,你不说我哪敢问啊。”石坚讨好道。
从没听这人这么说过话,看来是真的心虚了。归明心想。
“我都知道了。你这几天早出晚归,就是为了报复人家。”归明说着说着就带了点情绪,“你说说你至于吗。我早上怎么跟你说的,别冒险别冒险,就这一句,你半天不到就给我当耳旁风啊。再说了,这件事前因后果你搞清楚了吗就瞎行动。”
石坚配合地做出一副内疚的表情,不管归明说什么,他都重重点头。
归明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看到他这模样,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很明显,这人并没有在反省,甚至敷衍得有些幼稚。
“你那是什么态度。”
“行了,怎么还没完了呢。”石坚很快就放弃了服软,“再说了,我一早就看出那装钱的箱子被你动过。就算对面真的打起来,你也会第一时间启动装置,利用噪音帮他们脱身。”
“你怎么就觉得是我,而不是小树或者路平呢。”归明问。石坚摇摇头笑了,反转手臂摸摸衣摆,把纽扣大小的窃听器丢给他。
“你发现了啊。”归明语气里带了点委屈,“发现了还不早说,装模作样给我点什么餐后甜点,我胃都要炸了才勉强吃完。”
“我那是下午变成安宁的时候才发现的。”石坚无奈道,“那谁让你非要找这个借口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怎么样。这次替你报仇了,打算怎么感谢我。”石坚从旁边端来他的粥,拿勺子替他凉着。
归明微妙地顿了顿。在心底措了半天辞,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采取最简单的办法,抓过石坚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前。
后者差点端撒手里的粥,震惊地瞪大眼睛,“你......都说饱暖思淫欲,你这饭都没吃,想什么呢。”
“.......我意思是你摸一摸。”归明啧了一声,没接他茬,“仔细摸。”
石坚看他几眼,似乎是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随后食指略微发力,划过他胸口,又探进去,摸出他的照片,“什么意思,想让我找这个?我找到了,然后呢?”
“这张照片我习惯放在胸口的兜里。”归明接过他手里的粥碗,“但是石坚,你还记得吗?那天被关在他们家,你找我要照片,那张照片却跑进了我的背带裤内袋。”
石坚愣住,似乎没反应过来,长睫眨动几下,猛然和他对视。
“你是说......”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却没继续说下去。归明也没言语,抿抿嘴看着他。
最终,还是石坚别开头,哂笑一声。
“这都什么事儿。”他说,“你怎么早不告诉我呢。”
“那谁知道你打算干坏事啊。”归明小声嘟囔。
低头喝了一口粥,他又释然了,“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你钱也没拿,他们的人除了挨顿打也没损失什么。扯平了。”
“就喜欢你这小没良心的劲儿。”石坚伸手摸他脑袋。
归明拿勺搅动自己的粥,“是吗。我以前也这样,你还老揍我呢。”
“为什么揍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哼。”
“别光喝粥啊,把面吃了。大姐给你煮的。”
“.......算了吧,我宁愿饿着。”
“唉行了骗你的。是我煮的,西红柿鸡蛋面,不吃拉倒。”
“你煮的?真的假的。端来我尝尝。”
“自己下来坐好了吃。邋遢样,撒床上你就给我打地铺去。”
“......切。”
END.
【庄宝/衍生】番外·江流石不转(上)
*毛骗联动异物志,庄宝/石坚归明
*无巧不成书番外篇,进行一个bug的回收
*分成上下了,尽可能今天一天更完吧
*祝大家食用愉快~
番外·江流石不转(上)
AM 9:30
娱乐新闻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归明闭着眼睛,手下意识地往床的另一半够去。
然后触了个空。
他睁眼愣神片刻,遂...
*毛骗联动异物志,庄宝/石坚归明
*无巧不成书番外篇,进行一个bug的回收
*分成上下了,尽可能今天一天更完吧
*祝大家食用愉快~
番外·江流石不转(上)
AM 9:30
娱乐新闻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归明闭着眼睛,手下意识地往床的另一半够去。
然后触了个空。
他睁眼愣神片刻,遂起床下楼,溜溜哒哒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随手拆开一袋零食,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同样被吵醒的还有木小树。她从楼上下来,看到归明这副模样,有些不解:“怎么了?大早上叹什么气啊。”
归明闷闷地不说话,两眼放空。大姐在厨房里忙活,开着八卦频道听响。两人被迫听了十分钟女演员开机宴后以身上位,试图勾搭男导演的戏码,终于忍无可忍地关了电视。
“这不是最近来宋州筹备新戏的那个导演吗?”木小树点评道,“还说什么勾搭不勾搭的。既然事情最后成了,导演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归明表示赞同,“娱乐圈这些八卦听了也就图一乐。狗咬山羊一嘴毛,山羊顶狗摔一跤。”
说着,他的手伸进零食袋。然而木小树走过来,直接拿走了归明手里的零食,连带他夹在指间的那块一起拍回袋子里。
“别这么看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对上归明震惊委屈的脸,她耸耸肩,拉来椅子坐下:“石坚交代过,说你身体才好,不让你吃这些。”
说到这里,她四下看看,“石坚呢?还在睡啊。”
“早出门了。”归明没好气道,“不是说之前我昏迷的时候他守我守的寸步不离的吗?结果出院这些天,每天都是起床人就没影了,今天我特地定了七点半的表,都没堵住他。”
“我就是听见你起床才起来的,可这都九点半了啊。”木小树质疑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归明小声道,“肯定是石坚把我闹钟关了,不然我不会睡过头的。”
“嘁。”
正说着,大本营的大门开了,路平和石坚一前一后进来。
“呦。起这么早。”石坚看起来心情很好,将背包丢在沙发上,朝归明走过来,将手贴在他颈侧:“冻死了,快,给我暖暖手。”
像是脖子里被塞了一块冰,归明嗷的一声,一巴掌将石坚的手拍出来,不甘不愿地揣进自己怀里暖着。
“你这几天忙活什么呢?”他仰头问。
“小孩子家家的少掺和大人办事。”石坚轻描淡写地抽出手,大力揉了揉归明的脸,试图转移话题:“来让我看看啊。这都出院一星期了,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我天生体质好,吃不胖。忌妒去吧你。”归明脸被对方捧着,小声嘀咕道。
不说就不说,谁稀得听了。他气哼哼地想。
可是紧接着,石坚突然俯下身亲了他一下,带着一点安抚意味,长睫很轻地扫过他的脸。被熟悉的触感勾起回忆,归明眨眨眼,又有些心软,不愉快的情绪也消散不少。
“你俩现在是一点都不避着人了是吧。”木小树嫌弃道。
“我俩避人不避狗。”石坚直起身答到,“尤其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单身狗。”
“......你!”
“你什么你,要咬人啊。”
“我呸。真是欠得你。”
“哎,对了。”归明忽然想起来,“石坚,把你手机拿来,我最近又摸索出来一套追踪系统,拿你的手机试试水。”
石坚还在和木小树互怼,闻言抽回手摸兜。谁知摸了半天,他的表情逐渐空白,愣了几秒,又转身去掏自己的外套。
“坏了。”他看向拎着喷壶的路平,“我手机不会落刚刚那地方了吧。”
路平耸耸肩表示不知道,转身出门,去院子里侍弄花草。
“你拿钥匙回去看看不就得了。”归明随口道。石坚于是点点头,看向木小树。后者冷哼一声,翘起二郎腿表示拒绝配合。
“下次惹我之前,好好想想有没有求我的时候。”她说。
“.......不是啊石坚,你钥匙怎么在小树那。”归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前你不都揣自己兜里吗。”
“你问她去。”石坚一听这话就忍不住跟归明告状,“小气,我说要借她雪花膏用用,就这么点事儿,要借就痛快点借呗,还非让我拿钥匙来换。”
“防的就是你。”木小树冷笑,“怎么着。要是不乐意,咱随时可以换回来啊。别委屈了您这个万能小哥。”
嚯呦。归明一听这话就想缩脖子。谁不知道石坚这驴脾气最怕激将法,据他估计,下一秒此人就要从兜里掏出雪花膏扔回去,并和木小树大吵三百回合。
谁知石坚顿了顿,居然意外地没再说什么,而是选择了服软。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他说,“反正这会儿还早,不劳您老费心,我自己返去找,行了吧。”
大获全胜的木小树甚至懒得跟他客气。随便把包往肩上一甩,大摇大摆上楼回屋。
归明这下是真的傻了眼,“不是,你要那雪花膏干嘛?神神秘秘的。”
不会是变个模样背着我出去和别人约会吧。他在心里嘀咕。
“哪来的这么多问题,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好奇心这么重呢。”石坚一听他这问题,顿时切换回敷衍模式。此人恋爱前看着稳重,恋爱之后反而粘人,像小孩似的从后面整个儿抱住归明,将头埋进他颈间,耍赖似的蹭他痒痒。
“哎你这人真是,给我撒手,快点的!”归明简直烦了他了,伸手推他脑袋。
“反了你了。”石坚说。归明一听这话,刻在DNA里的怂就开始发作,手一时间僵在半空。结果就被石坚蛮不讲理地堵住亲了几下,躲闪不开,只好老实下来。
一番闹腾使得两人距离很近。归明退后一点,认真地看着石坚。
“你要真不想说,我也不问了。”他说,“就一点,别一个人冒险。”
“得令。”石坚即答。
站起身来,他将手伸向归明,“陪我出去一趟?”
归明没抬手,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懒得动。”他说,“你叫路平跟你一起呗。你俩上午出去那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其实还是有点赌气在话里,毕竟被爱人瞒住的滋味并不好受。
“......谁家醋瓶翻了,味儿这么冲。”石坚忍不住笑了,弯腰不由分说地捉住他的手,使了个巧劲把他拎起来,“别磨叽了,走。路上顺便带你吃个早饭去,看你瘦的。”
......看来增重这件事得提上日程了。归明忿忿地想到,挣扎未果,半推半就地被石坚拉出了大门。
AM 11:00
邵庄顺着楼梯上到地面,被冬日里难得的日光晃个正着,忍不住皱了眉。
手机微震,他拿出来划动解锁。果不其然又是小宝的消息,问他此行是否顺利,这次的目标有没有起疑。邵庄很快从字缝里看出字来,心知满屏幕写的都是“这钱什么时候到手,等不及了”。
他笑了笑,随便来到附近一家咖啡厅坐下,打字回复。不一会儿,一个女生走去前台,询问店主有没有看到她的手机,并描述了大概特征。好在最终失而复得,对方欢喜离去。
邵庄目送她,总觉得刚刚的一幕有些奇怪。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凝神想了想,很快就得出答案:先前他路过这家咖啡店,正好看到有人把这部手机落在座位上。可当时落下手机的是一男一女,和这个找手机的人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有点意思。他想。眼下还有正事,邵半仙短暂地收了思绪,望向门口。
很快,身量颀长的年轻男人推开门,在清脆的风铃声中朝他走来。是小宝,他头发已经剪短,估计是怕冷,戴了顶蓬松柔软的毛线帽。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白净的脸藏在围巾里,露出一点鼻尖。看到邵庄,他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笑弯起来,镜片上蒙了白雾,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小骗子还挺准时。邵庄暗想。
只是这么乖的打扮,一看就知道刚干完坏事。
“唉麻烦死了,前面那条街有人清场了不让走。”走到近处,小宝抱怨道,“我还绕了两条路才过来的。”
“清场一般就是在拍戏吧。”邵庄漫不经心地说。
“应该是。我看那路口都堵车了。”
咖啡厅的卡座略小,但小宝不介意,脱了外套放在对面,热哄哄地往他旁边挤。一杯清茶摆在木桌中央,两人肩抵肩坐在一起,被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群一衬,有种隐晦的亲昵。
紧接着,那杯茶被小宝拿起,一饮而尽。
“对面地方大,干嘛非坐我这里。”邵庄偏爱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宝还真不吃他这一套,“这话就有点故意了吧半仙。你想听我说什么?”说着,他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我喜欢你,爱你,离不开你,别说聊天睡觉,24小时都想和你挤在一起。怎么样,这个回答够不够刺激。”
邵庄沉默。小宝自觉拿捏住了他,在一旁笑个不停。结果下一秒就被揽住了腰,耳廓瞬间泛了红。
“干,干嘛。”他结巴道,“说不过就动手啊。”
“如果想要刺激,最好的办法是身体力行。”邵庄回他。余光看到服务员过来上小宝的咖啡,手向上移,正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行了不闹了。”小宝败下阵来。
“快点的,说正事。”
他们最近盯上的肥羊来头不小,是宋州某地下赌场的老板。此人名叫尚彬,道上人尊称他为尚伯,黑白两道都有人脉。计划很简单,先是小宝让冬冬以及另外几个托进入赌场,并安排黎伟配合几人出千,营造出运气爆棚的假象。再由邵庄出马,这次依旧用的是邵半仙的身份,通过王春萍接近尚彬,假借为其新开的赌场看风水之名,与小宝里应外合。后者准备了一样假的风水物件香炉,经由邵庄之口介绍给对方,诱导他出钱买下。
眼看着到了收网这日,小宝为此摩拳擦掌,仿佛已经预见到今晚众人齐聚大本营数钱的景象。
今天就是邵庄与对方交易的日子。按照计划推进,他只需要在下午四点将香炉交给尚彬,再等小宝安排的托混在赌场里,配合地大输特输,营造出风水局奏效的假象。紧接着,输红眼的赌徒假意与他们发生争执殴打,等邵庄功成身退后,张军的人就会冲进赌场,以聚众斗殴的名义将赌场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那时候邵庄试图对他的计划做出评价,看见小宝因为前半句露出笑容,很识趣地咽下了后半句。
但某些时候,没有问题反而意味着隐患的存在。
幸好邵庄的心态已经不复从前。小宝变得越来越心思缜密,他也渐渐放松了对小宝的引导,放任对方天马行空随机应变,他则改为替人兜底。想到什么缺憾之处,就悄没声地替小宝处理掉,保证对方计划的顺利。
所以说,看似是小宝在被他影响,实则不然。
很难说他们这段感情究竟改变谁多一点,就像很难辨认从前那些针锋相对背后的暧昧。
眼下,小宝还在认真分析今晚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或许是店内太暖和,又或许是难得的好天气让人放松,邵庄看小宝眨巴着眼睛喋喋不休,竟然有一瞬间的跑神。
他想起刚刚抚过对方的腰,薄衫下紧实的肌肉触感,腰窝处则是意料之外的柔软,刚好能够嵌进半个掌心。
两人确认关系不到两周,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可邵庄能清楚地察觉到小宝还没适应。同床共枕半个月,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枕边人的紧张。偶尔两人有身体接触,对方都会绷直身体,进退两难。坦白来讲,这让邵庄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物件,摸一摸碰一碰,就能让别人变成石头。
正想得入神,微凉的触感忽然触碰他的手。是小宝,察觉到他没在听,悄悄伸手来捏他的手掌,“嘛呢?听见我刚说什么没?”
“听着呢。”邵庄看着他。既然不会撒谎,他就从旁入手,双指顺势而为,探入袖口去摩挲对方的手腕。后者的注意力就这么被轻易转移,嘶了一声,急忙去捉他的手指。
“.......我说大哥。”小宝咬牙切齿道,“你最近这什么毛病,天天动手动脚的。需要给你买本杂志自行解决一下吗。”
“自己就是医生,还帮着患者找大夫呢。”邵庄忍不住笑。并不为真的迈出那一步,就是单纯想逗他,“话又说回来,咱们因地制宜不好吗。”
这个成语显然不能细品。小宝细细想了想,顿时面红耳赤,只恨自己为什么会秒懂。
“因什么地,谁是你这块地?”
“我是说这次计划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咱们可以因地制宜。”邵庄无辜道,“你想的是什么?”
小宝:“.......”
PM 12:30
连续听了一个小时,耳机里终于没了声音。石坚伸手摘下,食指打圈揉着酸痛的耳廓,长长地松了口气。
另一边,归明放下手里的碗,捂着肚子痛苦道:“妈呀,不行了。我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你这一刻不停地吃了快两个小时,就是头猪也得撑出毛病来啊。”石坚无语,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咱俩出门的时候也就十点,你到底怎么把一顿早饭吃成午饭的。”
归明今天穿的是和石坚同款的加绒卫衣,发尾带着一点弧度,隐约有自来卷的趋势。石坚看着就手痒,忍不住去摸他脑袋。
“细嚼慢咽才能保证营养吸收。”归明仰头看他,振振有词道,“你想,我前段时间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得多吃点吃好点,才能慢慢补回来啊。”
对方说得轻松,石坚听了却有些难受,心底仿佛被利刺划过,又疼又酸。
“说的这么可怜。”他低声说。后者配合地瘪瘪嘴,被石坚捧住脸大力揉了揉,“行了,知道你受委屈了。”
然而他忘记了,归明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听到这话,对方忽然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他。
“早上在大本营说的那些话,我又有点反悔了。”归明说,“既然我这么惨,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呗。你这两天跟路平都干嘛了?说一半也行,另一半我可以猜。”
石坚沉默。归明当他是默认了,已经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转眼把作奸犯科的活全猜了一遍,语速快得出奇,就是没一句好话。末了还抬头征求他的意见,眼睛眨巴眨巴,一副能气死人的模样。
石坚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念三遍“他还是个病号别和他计较”,到底还是没忍住,恶狠狠地伸手去捏他的脸。
“我就多余心疼你。”
归明呲牙咧嘴地求饶,被撒开后捂着半张脸哼哼唧唧,另一只手虚张声势地扬起,试图还手。
石坚啧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收拾他,路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归明气哼哼地退开一点,理好自己的头发,去拿帽子。
“你接吧,我去结账。”他说。
石坚摆摆手,左手划动接听,另一只手按住归明:“有你什么事,我早结过了。”
他要出门,却反过来被对方拽住衣摆。
“那我还想再来一份香蕉船。”归明得寸进尺道。
“你幼不幼稚啊。”石坚头疼,“而且刚刚不是还说吃不下了吗?”
归明狡辩:“吃不下的那是正餐,甜食是另一个胃。”
“.......好好好。”石坚烦躁道,“一会儿吃撑了别来烦我就行。”
他冲电话那边说了句“稍等一下”,叫来服务员,三言两语和对方交代完毕,回身道:“这下行了吧。”
坐在原位的归明看着这一幕,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谢谢哥哥。我给你留一半。”
“不需要。”石坚叹气,“等着吃吧小屁孩。我很快就回来。”
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石坚接起电话。
“箱子准备好了。”路平在电话里说,“你什么时候要?”
“就今天下午,等会儿我回去拿。”石坚说,“箱子本身不重要,关键是怎么藏它。”
“需要钥匙吗,我来帮你。”小树的声音忽然从电话那边响起。
石坚挑一挑眉,将手机换了只耳朵:“呦。树总。你上午不还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吗。这怎么吃完一顿午饭就转了性了。”
“.......你一天不嘴欠就闲的慌是吧。”木小树说,“路平都告诉我了。既然是小龟的事,那我肯定是要帮的。”
“要么说我们龟仔是团宠呢。”石坚笑笑,“那具体计划他和你说了吗?”
“说过了。”路平重新接回电话,“但是你知道的,这个计划并不全面。”
石坚沉吟片刻,“是。但也就差临门一脚,还得想想。”
“差在哪?怎么藏那箱子?”木小树在另一边说,“这不是很好解决吗。”
“........虽然不是差在这儿,但我洗耳恭听。”石坚说,“您有什么高见吗。”
木小树思索片刻,“其实很简单。你想,为什么要藏起来,是因为你发愁这东西太显眼。”
“没错。”
“既然太显眼,那就不要带去现场了。”木小树说。
“我们可以直接用钥匙开门,偷天换日。”
另一边,归明靠在座位上,面前的甜品一口未动。这次换他戴上了耳机,微型窃听器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另一端则吸附在石坚衣摆处。
他静静地听着,神情晦暗不明。
PM 15:00
颈间若有似无的冰冷消失了。小宝翻了个身,察觉到有人在帮自己掖被子。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缝。正看到邵庄收回手,拎起一旁的箱子。小宝跟着翻身坐了起来,带着未消的困意咕哝了一句。
邵庄回头看看他,放下箱子,伸手替他理好头发,“说的什么?”
小宝搓了搓脸,驱散困意。
“我说,要出发了是吧。”他问着,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不是和那边约的四点吗,这会不会太早啊。”
“早去总不是坏事。”安宁从屋里走出来,一身华贵阔太太的打扮。她将扮演香炉的卖家,与邵庄一同前往。
“那好吧,我收拾收拾也出发了。”小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被邵庄拉着站起身来,去洗了把脸。再回到客厅,他已经神采奕奕,叼上一根烟,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兴奋。
“同志们,这一票成了,咱们至少能赚三十万。”他激动时反而喜欢压低声音,“三年不开张,这一开张就够咱们歇三年了。”
“下午还有我的事吗。”冬冬说着,和黎伟一前一后从卧室出来。
“你不用了冬哥。”小宝一边点烟一边说,“你之前在尚彬那大赢特赢,他已经记住你了。这次让黎伟扮演输钱的赌徒吧,我又找了三四个人,可以和他打配合。”
“啥玩意儿,让黎伟去?”冬冬一听就笑了,“虽说这小子一脸赔钱样,但他演技比我可差远了。”
“你之前能赢还不是因为我。”黎伟无语。上次在赌场里,正是他远程和冬冬配合,才使得对方赢得盆满钵满。当然,出于安全考虑,冬冬和当时的另外两个托只是小捞了一笔就撤了,怕被尚彬报复。当然,今天他们会把这笔钱原样输回去,促成交易。
“行了行了。”作为团队老大,小宝少不了和稀泥,“冬冬留在家里吧,等着应对突发状况。”
“我更想等着晚上数钱。”冬冬打了个哈欠。
“瞧你那出息。”黎伟吐槽。
“放心吧。”邵庄哄他,“这一票干成了,还愁没有数钱的时候吗。”
“这话我爱听。”冬冬乐不可支,“那我回屋接着睡午觉去了,你们注意安全啊。”
“接下来怎么办,咱们分开行动?”黎伟看向小宝。
“一起出发吧。到那附近再分散。”小宝一锤定音,环视同伴们一圈后,露出得意的笑容:“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这次还能有意外收获。”
车停在一条街开外的路口,邵庄和安宁下了车,决定一起走过去。车窗被按下来,小宝探出头,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赌场建在某酒店地下二层,平时通过外面的隐藏入口可以进入,如果有酒店客人想进场玩玩,也可以在前台获得特殊的手牌,刷电梯卡就能直接下到赌场里。电梯没有监控,不用担心会被查到,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既够隐蔽,又有源源不断的来客。
由邵庄打头,带着安宁朝下面走去。
尚彬人如其名,一副儒雅温和的书生相,年纪四十出头,手里常年把玩着两枚核桃。看到邵庄出现,对方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微笑,请他和安宁来办公室坐。没等手下过来上茶,就急匆匆地冲邵庄道:“邵大师。前些天你布下的百鸟归巢局,算是把我这赌场盘活了。”说着,他拿过两块沉甸甸的牛皮纸包,放在桌上,“你们这一行的收费,我这两天也请人打听过。这是一点心意,还望大师不要嫌弃。”
邵庄微微一笑,曲起指节,礼貌地将其推回到对方面前。
“客气了。您是王总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况且布下此局,本就是举手之劳,咱们之间无需这些。”
说到这,邵庄好似才想起来一般,急忙站起身,“我都忘了介绍,这位是咱们香炉的卖家,刘清小姐。”
安宁起身握手。尚彬倒是人情练达,赞美之词张口就来:“久仰久仰。方才大师带您进来我还不敢认,没想到他说的收藏家竟然是您这样的美人。”
“您过誉了。”安宁露出浅浅的笑容,“这仙鹤香炉原本是我前些年一次拍卖会上偶然淘来的,最近手头资金有点紧张,想卖了它周转。是邵大师联系上我,告诉我您有想要它的念头。”她顿了顿,“只是容我多嘴问一句,以您的财力,完全可以再淘来更好的,何必一定要我这个呢?”
邵庄与尚彬相视一笑。后者倒是坦诚,开门见山道:“刘小姐,不瞒你说,干我们这一行的,除了庄家与一点手段,风水也是重中之重。这香炉在你的手上或许只是一件藏品,但当它和我这场地的风水相结合,就会发挥出更强大的作用。”
“没错。这香炉作为笼眼的点睛之笔,一旦入了阵法,就可催化此局。”邵庄说着,随意地抬手一指,“你们看那边。”
剩余两人望去,恰好看见黎伟推出自己手上的筹码,抓乱头发的场景。与前两天完全相反,今天在场的顾客大多都愁云惨淡。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如此,还是没人选择离开,赌徒心理纷纷作祟,反而比之前更加舍得下注。屋内喧哗声嘘气声层出不穷,几乎淹没庄家筹码入袋的声音。
“那香炉不需要点燃也能起效吗?”尚彬问道。
“不需要。只要香炉在赌场里,无论大大方方摆着还是藏匿起来,作用都是相同的。”邵庄随口编道,“飞鸟跌穴凤凰落,百鸟归巢入雀笼。这百鸟归巢,寓意只进不出。当客人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如同成为笼中鸟,财运也随之滚滚而来。”
“财聚来了,接下来就要让它留困在这里。而这就是香炉的作用。”
说罢,邵庄给了安宁一个眼神。后者收到信号,适时地开口。
“尚老板,既然咱们今天是来交易的,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安宁道,“前段时间拍卖行关于这个香炉给出的报价是二十二万。价格公开透明,我也不好多要。一口价,二十五万。怎么样?”
“没问题。”对方爽快地答应,“不过说到这儿,我的一位鉴定师朋友等会儿过来,我想让他也给掌掌眼。当然,不是信不过刘小姐,只是这样咱们也多一重保障。”
听到这里,邵庄与安宁对视一眼。这结果也在他们的设想之中,好在他们早有准备。
“没问题,那就等对方来了,再开箱验货。”安宁答到,“只是尚老板,如果你那位朋友给出更高的价格,你准备怎么办?”
“那就按照他的价格给。”尚彬干脆地指了指旁边的箱子,“正好,我今天准备的钱只多不少。”
“刘小姐请放心。”邵庄接道,“我既然愿意为二位牵这个线,就代表二位的人品我都是信得过的。有我这个中间人做担保,相信二位今天一定都能得偿所愿。”
“好,好。”男人连连点头,“说起来,上次邵大师没能好好参观我这赌场,这次刚好刘小姐也在,不如我带你们四处看看?”
“好啊。”邵庄笑着起身应到。安宁则询问卫生间在哪,尚彬叫来女秘书带她过去,自己留下来陪邵庄参观。
大概介绍过一遍,他看一眼表,笑着对邵庄说:“我那位鉴定师朋友应该快到了。我出去接他一下,麻烦大师在我办公室稍等。”
邵庄颔首,一个人返回去等待,悄然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却只有尚彬独自返回。
看起来小宝已经解决了。
邵庄心知肚明,故意报以询问的眼神。尚彬只好解释说鉴定师临时有点私事要办,可能会迟到一会儿。
说话间,走廊上传来安宁的高跟鞋声音。声音停在门口,大门被轻轻扣动。
一场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TBC.
【逐梦亚军】冰美式与茶
*有一些延展,基本还是现实文学
*全文字数1w+
01.
没有张弛在,蒋龙又喝回了冰美式。
自从蒋龙进组拍戏,张弛每天早晨都会收到多则七八条少则两三条的信息轰炸,内容基本雷同,以想你开头,表情包收尾,中间记些流水账。
戏是古装戏,得早起做造型,蒋龙通常会趁这个空档重温一下今天要走的戏,喝点黑咖消消水肿。他从前为了上镜什么都豁得出去,一天只吃一顿饭,黑咖当水喝,直到进了喜剧大赛碰见张弛,那人看他一口气灌进去半杯冰美式脸都皱成了一团,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虐待自己,并建议他改喝茶。
于是蒋龙跟着喝了大半年的茶,大部分时候是张弛动手他享受,偶尔兴趣上来了也会闹着要学一学。他闹起来响...
*有一些延展,基本还是现实文学
*全文字数1w+
01.
没有张弛在,蒋龙又喝回了冰美式。
自从蒋龙进组拍戏,张弛每天早晨都会收到多则七八条少则两三条的信息轰炸,内容基本雷同,以想你开头,表情包收尾,中间记些流水账。
戏是古装戏,得早起做造型,蒋龙通常会趁这个空档重温一下今天要走的戏,喝点黑咖消消水肿。他从前为了上镜什么都豁得出去,一天只吃一顿饭,黑咖当水喝,直到进了喜剧大赛碰见张弛,那人看他一口气灌进去半杯冰美式脸都皱成了一团,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虐待自己,并建议他改喝茶。
于是蒋龙跟着喝了大半年的茶,大部分时候是张弛动手他享受,偶尔兴趣上来了也会闹着要学一学。他闹起来响动很大,也挺执着,张弛总会依他,手把手一点点教。可惜他们一天比一天忙,直到节目结束蒋龙也没学完整套流程。
十二月中旬他们回米未聚了一次,那时候蒋龙已基本敲定了眼下在拍的这部戏,是他很喜欢的本子,角色也很贴合。经纪人提醒他先不要张扬,免得后面万一生了变故惹得尴尬,他答应得好好的,晚上跟三板大斧子一碰头就全抛到了脑后,意料之中被灌了很多酒。最后是张弛叫了停,把他从人群包围里扒拉出来,动作不太温柔地圈进臂弯里说今天先到这里吧,约好了让蒋龙把车里那些他的劳什子道具拿走的,再喝多点就拿不成了。
蒋龙没喝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但也有些上头,跟着张弛出门的时候连羽绒服忘了拿,十二月的北京夜晚,天寒地冻,路边的草地都结了霜,他穿着一件毛衣就敢往外冲,被张弛一把拎住要回头去帮他找外套。
“不要,我不回去。”
张弛没走两步就被蒋龙拽住,他一回头就见到毛茸茸一团蹲在地上耍赖,像只在外面撒欢儿不想回家的小狗。小狗没拴绳子,伸长了胳膊去拽他的衣角,一截赤裸的手腕摇摇晃晃,半晌得不到回应又抬头去瞅他的脸色,一双眼睛在暗处亮得出奇。
次次如此。
张弛弯下腰去,蒋龙就从善如流地把手举得更高,张弛却没急着抱他,而是仔细地将他的袖口拉长一截,再伸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拖起来站好,最后掀开自己大衣一角把他塞进去。醉鬼在他怀里笑,带起沉闷的振动沿着他的肋骨一路攀附而上,震得他胸口发痒,像蝴蝶破茧前的异动。
两人维持着别扭的姿势一路跌跌撞撞到了露天停车场,张弛把蒋龙从大衣里转移进副驾驶,再坐回方向盘前调高暖气之后朝后座努了努嘴示意道,“怎么样蒋老师,我把你送回家,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
后备箱和后座上一直堆满了蒋龙的东西,节目结束已经半个月都没人来拿,回回说回回忘。前两天他回了趟剧团办事,顺路载了师哥一程,对方对此很是诧异,全剧团都知道张弛把自己的车当闺女般宝贝,维护得窗明几净,现下却被些稀奇古怪的各色物件儿堆得满满当当,坐第三个人都费劲。
“是……蒋龙的。我帮忙放两天,很快就取走了。”张弛捏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嘴上磕绊了一下。他突然不知道该在蒋龙的名字前面加什么样的定语,很多种可能性滚在舌尖,跳进脑海里的第一个词自然是搭档,但又想起了那天。
那天决赛落幕之夜飘扬而下的彩带被踩得一地狼藉,他们手捧沉甸甸的奖杯戳在台边,身后是王皓跟史策在帷幕处拥抱。他看见他们泪眼婆娑,听见他们一遍遍讲舍不得,哽咽得一波三折,眼眶刚沾上湿意就被身后落下的一句话烘干。
“终于结束啦。”张弛听见他的搭档这样说,快活的尾音一路飞上天去,语气激活记忆,他想起了他俩头一回见面时那一句开场白。
“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搭档啦。”
从今天开始,到哪天结束呢?
搭档这两个字对张弛来说是极有分量的。
他自认没运气,小时候懵懵懂懂的练了那么些年京剧,身边有师父和一群师兄弟,却独独没遇上一个能称得上搭档的人。很快他倒了嗓,没了正儿八经唱京剧的机会,这两个字就更成了奢望。再后来他转行曲剧,又演话剧,开场谢幕要么是自己要么是乌泱泱一群人,也就渐渐失去了对搭档这个概念的念想。直到这年开春,他去到workshop现场,工作人员告诉他,你得找个自己的搭档。
那点子早已沉寂的愿景在他心底死灰复燃。一晃半年多,他站在最后的领奖台上,明白蒋龙已然成全了他的愿景,他这一生一次的美梦成真,可他却又恬不知耻,贪得无厌地做起了新的梦。
师哥下车之后张弛在路边停了车,第一次审视蒋龙留在自己车里的杂物。从没用上的道具到懒得带回家的充电器,厚厚一沓子被标注得五颜六色的剧本,甚至还有些从伍六七那里顺回来的小毛绒玩具。
冬天的夕阳是带着冰碴子的暖黄,将一切冻得硬邦邦的。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是记忆的遗物,带着沉沉的死气。张弛看了一会儿,伸手从杂物堆里捡出一支蒋龙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烟点着,烟杆皱皱巴巴的,像是被谁捏着玩儿过,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车窗闭得紧,烟雾迅速漂浮起来将他裹住,云雾缭绕间他决定下次见面一定要蒋龙来把这些劳什子都搬走。
“好像要分家似的。”蒋龙缩在副驾驶里,整个人被空调的暖风吹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在张弛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档口冷不丁开口,“感觉有点怪。”
是挺怪的,被你一形容就更怪了。张弛不用转头,拿余光去瞅都能接住那人投射过来可怜巴巴的目光,心下一软,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那套茶具要不要送你?带去剧组用。”蒋龙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了吧,我可能没时间喝茶了。顿了顿又接,而且我也还没完全学会呢。
“没事,等回来了教你。”张弛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
那天他到底也没能把东西给蒋龙搬回去。车开出去没十分钟蒋龙就睡着了,脑袋靠着窗户一点一点的滑落。工作日凌晨的车道空空荡荡,张弛抬手把车载音乐关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小孩儿又缓又轻的呼吸是白纸上唯一一道斑斓。
朝夕相对了不过几个月,张弛已经认得了蒋龙的呼吸声。那实在是浓度太高的一百多天,恨不能把一天掰成三天花,很多次张弛走出米未都觉得外面的世界恍如隔世,走不出两米远点开微信,蒋龙一定会在群里刷屏集合时间,叫大家不要迟到。从短袖到羽绒服,从蝉鸣到落雪,他们一起看过的旭日东升多过此前他与任何人,虽然总是蓬头垢面,似乎没一次跟浪漫沾边儿,可回头再看,这件事本身即是浪漫。
张弛不想叫醒他,也不想停车,他只去过蒋龙家两回,地址没记清楚,就开着车在北京城里一圈圈儿漫无目的去绕。一直从月明星稀开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蒋龙有了要醒的迹象,他才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装睡,假装一整晚都没挪过窝。
闭着眼假寐的时候,似乎有温柔的吐息迫近又远离,他以为自己终于坠入一场美梦。
02.
张弛之前起床第一件事是刷刷新闻,同喝水声音大一样被蒋龙列入了老头子行为,他觉得冤枉,明明这小孩儿比自己还要2G网,反问那你早晨拿手机第一件事是什么?
“看微信呀。”蒋龙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张弛对此嗤之以鼻,说他格局小了,自己这叫胸怀天下。
现在张弛起床的第一件事也变成了看微信。
-想你了(07:31)
-困死了,你是不是还没起,老头作息还没我优秀(08:02)
-化完妆要开工了,还不起还不起还不起!(08:21)
-不跟你玩儿了,你不好玩(08:27)
-小狗招手.gif(08:28)
蒋龙拍戏的时候不会拿手机,不管是十点回还是十二点回他都是一样收工才会看。张弛知道这点,但还是睡醒就回,除了避过那句雷打不动的想你之外,也会把一天里自己的琐碎日常随手分享出去。
今天要去米未开会,在走廊里看见摆了他跟蒋龙巨大的人形立牌,于是拍了张合影,发过去;中午在食堂转了一圈儿没什么胃口,只点了碗粥,拍下来,发过去;扭头碰见王皓史策还有蒋易,晚上一起纯K有无的时候蒋易非要跟他就悟空这首歌一决高下,找王皓要了录的视频,发过去。
第二天王皓要出发进组,因此他们散得很早,张弛挨个送人回家,史策是最后一个,送到小区门口,张弛说了下次再聚,史策却还没有下车的意思,冷不丁的发问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张弛,你不对劲吧,从前没见你这么爱发微信?”女生向来很直接,此刻脸上挂着暧昧笑容转弯抹角地问,让张弛莫名心虚。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搁在仪表台上的手机偏挑这个时候疯狂震动起来,不是电话或者视频电话,而是断断续续的微信,一条一条从干净的手机锁屏上跳出来。
是蒋龙收工了。
车内的空气凝滞了一刹,史策的目光避开了手机的方向,她并没有探查别人隐私的意思,现下感受到张弛的尴尬,也开始后悔问出这个问题,连忙开口往回圆,“我就随便问——”
“就是跟蒋龙——”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卡住,寂静再次汹涌回落。
手机在这时换了一种连续不断的震动模式,张弛拿起来看,是蒋龙直接打了视频过来,他扭头看向史策,她看着如释重负,比手势示意他接起来,于是他按了接听,还没来得及讲话,蒋龙快活的声音就充斥了整个空间,“张弛!我也好想跟你们一起去唱歌呜呜呜呜呜!我给你说那个立牌做的不行,给我做矮了,把你做的也有点太憨——哎?史策?”
张弛默不作声地反转了摄像头,史策在镜头里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挥手,“嗨,蒋龙,好久不见。”
“哈哈哈哈哈哈张弛送你回家呢?我刚还在说想跟你们一起聚一下,好久没去唱歌了好想你们啊!”
不愧是蒋龙。
在此后的十几分钟里张弛彻底沦为了手机架,史策跟蒋龙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欢快,而他插不进去一句嘴,只能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今天是一轮弯月,虽然也还算明亮,但到底比不上他载着蒋龙在北京兜圈那天似的圆满。那天他绕着四环开了一圈之后一时分神走错了岔道,稀里糊涂上了高架,失去了高楼大厦遮挡和霓虹灯夺色,月光成为了姗姗来迟的主角。
农历十五,圆月当空,张弛开了几分钟后用余光瞥见蒋龙在旁边动了一下,似乎是坐得不舒服,于是转头去看。小孩儿没有再蜷缩着靠在车窗玻璃上,而是手脚舒展平摊开,整个人放松得像一只翻肚皮的小猫,唯有眉头蹙起一点。清辉像一席纱幔笼罩住他,似近又远,让人想伸手去摸一摸,最好能攥在手心里,免得镜花水月一场空。张弛只看了一眼就转回了头,觉得脊背寒毛直竖。他明明没有喝酒,那一瞬脑袋里生出的绮念却荒唐得像醉了十年。可是那真是他看过最美的月色了。
一场视频持续了小半个小时,后半程史策干脆把手机接过去自己拿,于是直到电话挂断蒋龙都像忘了张弛这个人似的。当手机架当得胳膊都酸了都没捞到一句拜拜,张弛没忍住挂脸,史策对此完全没在意,只意味深长地感叹,没想到你们真的交集甚深。
手机散热有点问题,挂了电话还在隐隐发烫,张弛低下头去摆弄着,嘴里一通嗯啊哦搅成了浆糊,耳根也莫名跟着手机发起烫来。
直到回到了自己家里,泡好一杯茶在沙发上坐定,蒋龙才又发来一条两秒的语音。张弛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试探着转成了文字才点开了那个绿色短条。
“想你啦!”
家里供暖很足,张弛只穿了薄薄一件短袖都手心渗汗。他擦了擦,又点了一遍。
“想你啦!”
早点休息。张弛回过去一条,想了想,又调出相机拍了张眼前的茶杯发过去,然后锁屏,手机就这样沉寂下来,他又等了一会儿,端起茶来一饮而尽,想压住喉咙里躁动的痒,却反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
他咳得石破天惊,生理性的泪水糊了一脸,像是遭了报应,混乱之中开始想念起那双会在他犯咽炎时借安抚之名乱摸的手。有几个音节自他的喉咙里逃窜而出,很快像水蒸气一样消散在空气里。
03.
蒋龙的新年过得很热闹。除夕夜剧组早早停工,在横店为数不多气派点儿的会议厅摆了几桌,所有留守的工作人员欢聚一堂,蒋龙作为主演自然也是不能缺席的。人大抵都如此,真回了家可能就是往沙发上一坐一整天,一边炫砂糖橘刷抖音,一边把春晚当背景音放,但困在异国他乡就偏要认认真真包饺子贴春联创造点儿年味出来。
一股子偏要勉强的劲头。
蒋龙喜欢红色,是不是本命年都爱穿,总觉得能是个好兆头。刚组搭档的时候张弛爱跟他互相伤害,嘲笑他封建迷信不可取,后来渐渐被他同化,两个人凑单买了十几双红袜子蹲在地上拆,一起被其他人嘲笑。过年这等好日子,他自然也是要穿红色的,于是翻出来那件在比赛时穿过的红毛衣套上,喜气洋洋地给张弛发过去一张自拍。
那边回得很快,是一张图片,蒋龙点开来看,张弛笑得傻乎乎一张大脸占据了四分之三的屏幕,余下的四分之一能隐约看见红色的衣领。
-张大机灵你别自拍了求求你了
-咋了,不好看吗?
-……要不你发到群里去看看大家说好不好看?
-发就发!
导演在不远处叫他去拍合影,蒋龙把手机搁下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群里已经完成了一轮对于张弛拍照技术的嘲讽。都是搞喜剧的一个个妙语连珠,加之人多势众,怼得张弛毫无还手之力,在私聊里给他连发了三个哭泣的表情包。蒋龙咬着嘴唇笑,没有回私聊,而是点开群聊不假思索地打下一句:“我觉得挺好看的啊,多喜庆。”
这条格格不入的回复像往大海里扔了颗深水炸弹,非但没有解救张弛于水火,溅起的海浪反而把他自己也卷了进去,两个人一起成为了众人狂轰乱炸的对象。但是没关系,蒋龙把手机揣回兜里开始了新一轮的敬酒,笑得更真心实意了些。
他喜欢一切能跟张弛被捆绑在一起作为“我们”的场景。
蒋龙是个很能逻辑自洽的人,早些年为了讨生活接过几部烂片,有些演员敷衍了事,他却非要琢磨人物背后的故事写个小传出来,认认真真研究人物关系。只要在镜头面前就得入戏,这是他坚持了大半生的信念,无论要扮演的是谁。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他最开始是当作真人秀来演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番位,戏份多少,什么时候会杀青,只知道对手戏演员是张弛。可这实在是一场时间跨度太长的真人秀,从第一次面对米未的摄像头到最后一期节目播出,整整九个月,他从没拍过这样漫长的戏。直到最后一场采访打板结束,面前的补光灯像往常一样暗下,他迟钝地被离愁别绪击中,于是下意识转头去看张弛。那人揉着不知因为熬了太久还是哭了太多回而通红的眼睛,看都不必看就向他伸出手来,摩挲过无数次的指尖笼住他的肩膀,把他的心脏重新安回原位。
张弛问怎么了龙儿,声音带着哭过的喑哑,像阴雨连绵的江南。蒋龙最讨厌横店的雨季,衣服洗了总也不干,泥泞的土路和渗水的墙壁,无一不让他觉得厌烦。蒋龙也讨厌张弛,讨厌他喝水发出的响动,反应迟钝时候露出的迷茫神色,拒绝自己贴近时微微转开的脸;讨厌总生气要让人哄,讨厌把换搭档挂在嘴边,最讨厌他总能把泪意传染过来,折了自己的面子。
蒋龙用极快的速度抹了把眼睛,指甲狠狠刮过眼尾,留下一道经久不消的红痕。他太要面子,所以不会承认自己陷入过任何一个被不安全感围剿的瞬间。可发出去的想你不会骗人,收工之后去抢手机的速度不会骗人,做过的梦也不会骗人。
离开之后,他每天都做梦。在有限的,稀缺的睡眠时间里梦见张弛。梦里没有他自己,只有张弛,唱戏的演话剧的抽烟的喝水的睡觉的吃饭的发呆的,各式各样的张弛。蒋龙曾尝试着百度过,总梦见同一个人代表着什么?得到的答案像是发了癔症的非主流子写的:“总梦见同一个人,代表他正在遗忘你。”
演员的宿命是跌入一个个不同时空的宇宙,沾染上那里的星尘,然后前往下一个。但他其实不害怕被谁遗忘,他更怕自己把自己的一部分遗落了。
现在我是空心儿的了,蒋龙敲了敲自己的胸膛,幻想那里发出空荡的回响。
张弛在零点刚过后接到蒋龙的电话,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里小孩儿极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嘹亮得炸响,祝他新年快乐。他今年也没能回得去家,邀了三五好友在家里跨年。北京城区里禁燃烟花爆竹,周遭安静得很,无奈电话对面实在太吵,张弛还是只能扯着嗓子吼回去,两个人像对唱山歌似的来回了几个回合。
“你听!!!敲钟了!!!”
蒋龙在电话里喊,信号不是太好,刺刺拉拉的电流声不绝于耳。张弛屏住呼吸好半晌依旧没能从轰隆隆的鞭炮声里辨别出钟声,可他了解蒋龙,那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会在每一个关头涌现。
“你等一下!!”
果不其然,电话那端的人开始奔跑起来,风声,喘息声,急促的脚步声和手机跟羽绒服的摩擦声清晰灌入张弛的耳膜。他莫名紧张起来,顾不上好友玩味审视的目光,站起身来把自己反锁进了卧室里,连灯都忘了打开,僵直地立在窗边捏着手机等待。
今天看不见月亮,远远能看见城郊升起转瞬即逝的模糊光点,照亮了张弛一点,又吞没他更多。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十秒,也可能是两分钟,隐约的钟声开始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浮现,一声,再一声。很慢,很稳。蒋龙应该已经停了下来,平复着喘息,现下便只能听见钟鸣裹挟着风声,把其余喧嚣远远抛在后头。
张弛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蒋龙站在黑暗的尽头,伶仃孑立,伸长胳膊去录远处的钟声,一定又露出了那截被他盖住过无数次的手腕,他总是这样,像只不设防的小猫袒露出赤裸的肚皮。而电话那端的人站在有他膝盖那么高的荒草堆里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便是那口钟,钟棰撞在青铜壁沿上的每一下都震得他心口发麻,张嘴吐出的全是真心话。
“张弛,我想喝茶。”
“想用你的茶台,拿你的茶杯,跟你一起,喝你泡的茶。”
“我不想再喝冰美式了。”
“碰见你之前没觉得有那么苦,可是现在太苦了。”
“我受不了。张弛。”
“我——”
蒋龙是个优等生,声台行表样样在行。他擅长很多种声线,能够在舞台上随意切换,此刻却挑不出一样儿来伪装,声音赤裸,心也赤裸,在烈烈寒风里一起跟着凋谢的花朵和虬结的枝桠颤抖。方才他喝了不少酒,自以为壮了些胆,真到了开口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勇气随着字句蒸发得极快,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干瘪的壳,无以为继。
“我也想你。”
风忽的停了一瞬,蒋龙得以将几百公里外电流送来的这四个字,连同那人藏在话音里的一丝笑意听得清清楚楚,“等过了年,我去教你泡茶,保证教会了再走。”
“来、来教我?来哪儿?”蒋龙问了个傻气四溢的问题,话一出口就想兜面锤自己两拳。
“你在哪儿就去哪儿呗。”张弛认认真真地答,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好。”蒋龙下意识就点了头,隔了几秒又反悔,“不好!你别来,我怕……那啥……我怕我会……”
“分心?”
“啊对对,你怎么知道?”
“恋爱脑嘛,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张!弛!看!破!不!说!破!”
“好好好,下次一定。”
佛教里讲人生在世有一百零八种苦,新年伊始敲响一百零八声钟,能保来年无灾无忧,这是蒋龙从导演那里听来的。钟声还在响着,一声,再一声,直到敲够了一百零八下。崭新而静寂的夜里漂浮着千万个愿望,蒋龙也许下了自己微不足道的那个。
04.
三月份蒋龙回了趟北京,拍摄任务实在繁重,他只跟剧组请下了两天假。为了节省时间,把城东城西两个拍摄挤到了一天里,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经纪人陪同了一天,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看蒋龙还神采奕奕的样子就纳闷,“你早上连冰美式都没喝,怎么到这个点儿了还这么精神?”
“嘿嘿,秘密~陈姐你待会儿带着他们撤吧我自己走就成。”蒋龙语速飞快,忙着埋头发微信,妆发齐全。新年以来三板大斧子各种规模聚了已经不知道几回,他都没参加得成,跟王皓两个剧组常驻在群里已经沦为了食物链底端,这次蒋诗萌特意为他临时组了个局,他也早跟经纪人打过了招呼。
“怎么,不用司机送你?”陈姐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不用,有人来接。”蒋龙准备开溜,站起身来对上经纪人审视的目光才察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于是欲盖弥彰地进行了一个紧急表情管理,一边对工作人员道谢一边火速退场。经纪人在背后目送他雀跃的背影,发去一条微信,简简单单四个大字:你有问题,很快收到一条张弛装傻的表情包回复。
表情包本人已经在停车场等了一会儿了。
在这等待的十五分钟里,张弛看了后视镜三十八次,整理发型二十六次,摸水杯出来又放回去九次,像是跟蒋龙灵魂对调了似的多动症发作。直到看到电梯口隐隐约约出现了熟悉的那抹人影,他最后一次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脑子,然后在看到小孩儿亮晶晶的眼睛那一瞬间把想好了的开场白全都扔到了南半球。
“啊,那什么,你没卸妆呀。”
张弛眼见着那个快俩月没能见到的小脑袋在车前头探了探,然后轻车熟路地绕到副驾驶那边钻了进去,张嘴就唠了句没营养的家常。
“……?不是去聚会吗我特意留着没卸,怎么,太夸张了吗?”蒋龙的思路也被带跑,一把掰过后视镜左右审视起自己的造型来,生怕再多给损友们逮到个由头多灌他几杯。停车场光源不足,车里也只开了顶灯,光影只能隐约勾勒出他隐约的轮廓,饶是如此张弛也舍不得收回目光。他看得太明目张胆,蒋龙很难察觉不到,于是回望过去,两个人一起后知后觉地陷入沉默。
他们似乎总是慢现实一拍,把合衬早早地摆在明处,等到所有人都赞赏过一遍难得,才惊觉原来是真的难得。此刻坐在一处了,两个人都规规矩矩,手没碰手腿没碰腿,脸上的火却烧得比先前刚见面就要在排练时亲吻脸颊更旺盛。
“那,走呗。”蒋龙干巴巴地甩出句话来,手指不自然地扣着座椅,收回了目光。
“走,这就走。策儿那边催几回了都。”张弛懵了一瞬,连车怎么开都忘了,一脚油门给出去把停车场开出了高速路的感觉。
聚会地点定在了张弛家里,蒋诗萌他们一早便到了,等蒋龙那边快结束的时候便掐着点叫张弛去接人,从头到尾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合该他俩就是一起的。张弛带着蒋龙进门的时候所有人正凑在一起逗猫玩,歪七竖八地趴了一地板,蒋龙打了声招呼,反馈寥寥,倒是饱受爱的摧残的Monga一溜烟儿蹿了过来,绕过他爹要抱他的手,径直蹭上了蒋龙的裤腿儿。
“啊呀,他怎么这么亲你呀蒋龙,常来?”史策坐起来,跟蒋诗萌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得多少带点儿调侃。
“哪能啊姐,我拍戏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蒋龙俯下身去把Monga抱进怀里,用一根手指头去揉下巴,无毛猫舒服地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又琢磨了一下才继续讲,“我这也才跟他第二次见呢。”
史策点点头,冷静地讲那有没有可能是你俩视频的时候见得多了呢,一种推测,不一定对。一句话像扔了根火柴进爆竹堆似的点燃了整间屋子。蒋诗萌拉着史策追问细节,两人笑着跌坐一堆;叶浏跳起来大声控诉蒋龙偏心眼儿的毛病从来没改过,欧建宇在旁边拽他;王皓在史策的手机里发出被淹没的疑问:啥?你们在说啥?
张弛去放个外套的功夫,转头回来就见一屋狼藉,蒋龙还戳在原地,怀里抱着他的猫僵硬地转头看他,把救救我三个字写了满脸。
“咳,你们激动啥呢?”虽然因为社死的蒋龙太可爱而忍不住想多看他社死一会儿,张弛还是试图拿出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制止一众人在正主面前嗑cp的嚣张行为,“给搭档打几个电话怎么了,史策你这不正打着呢嘛?”
“你少扯我啊张弛。”史策迅速拿过手机挂断了电话,“我跟王皓可跟你俩不一样。”
“哪不一样?”张弛不服,他又不是跟王皓不熟,那人烦人劲儿上来没事儿就长篇累牍来跟他抱怨异地好苦他想回北京,烦到张弛劝他干脆退组别拍了,又被反咬一口说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居然是如此不敬业之人。
“我……我们后面要拍同一部戏,王皓这是给我提前熟悉剧组环境呢。”史策撒起谎来理直气壮,一句话就把张弛噎住了,正在琢磨如何还击的时候手机适时震动了起来,这等借坡下驴的好机会怎能错过?他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张弛,史策挂我电话。”王皓的声音听起来迷茫又委屈,张弛点了公放,“我给她打了两个她都没接,你把你手机给她吧,我不想呆你手里。”
……
不愧是搭档,一晚上,两句话,房子炸两回。
聚会结束的时候蒋龙还算清醒,倒是张弛,众人好不容易逮住一回他不拿开车当挡箭牌,岂能轻易放过。蒋龙没见过张弛喝多,玩游戏的时候在旁边儿也带点儿怂恿的意思偷偷坑了他几回,张弛表面上没跟他计较,逮着个机会就趴在他耳朵边儿问为什么胳膊肘朝外拐,呼出的气流炙热,像给蒋龙烙下个疤。
“没,没啊。”蒋龙推他,理所当然地没推动,于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是一家人,什么朝不朝外拐的,明明是你自己傻。”
“是一家人啊,但我们是搭档。咱俩得比跟他们更好。”张弛也跟着讲道理,抡圆胳膊虚指了一圈儿,差点抡中坐在旁边叶浏的脑袋,潜在受害者敢怒不敢言,悄无声息地挪远了点儿。
“好好好,我们最好。”蒋龙又使了点儿劲去推,嘴里应承下来,去看张弛的眼睛,那里面是整个儿的他自己。他觉得自己一晚上都在求饶,弱势得有些羞耻,但因为眼前的人是张弛,却也不觉得自尊心受挫,“你是不是喝多了?咱们早点散了好不好?”
张弛乖乖答应下来,送人出门的时候像个人形立牌似的站在玄关处,挂着标准笑容一句话不说,全由着蒋龙忙前忙后,跟每个人寒暄拥抱讲下次有空再约。
最后一个走的是叶浏,他看了看蒋龙,又瞅了眼人形立牌张弛,再望回了蒋龙,犹豫着开口,“要不我……捎你一段儿?”
蒋龙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形立牌就啪叽一声把门关上了。
05.
“你不能走。”张弛转头看向蒋龙,眉头揪成一团,像个没吃到糖的小孩似的委屈,没等蒋龙解释就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搁,转头回橱柜里小心翼翼地端出来一套茶具放在茶几上,“还没喝茶呢。”
“……”蒋龙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哭笑不得的看张弛开始了他的一系列表演。张弛喝多了酒,虽然顺序都记得准,手上还是不太听使唤。烫杯的时候一个失误,沸水溅出来崩了老高,蒋龙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手就被捉住了翻来覆去地看。他忙解释自己没烫到,话才出口就发现张弛握住他的手上红了一片。
“啧,张大机灵,你自己烫到了没感觉的吗?”蒋龙反手拽住张弛的手指捧着吹了又吹,脸上不自觉摆出了一秒嫌弃的神色,捕捉到了这一秒的张弛瞬间就又挂相了,阴云密布得像瞅见蒋龙跟叶浏拥抱没带自己的那回。
失策了,没想到喝多了的傻子观察力也能如此之敏锐。
蒋龙一边自我反省,一边凑过去要哄,张弛偏就不搭理他,一套洗茶冲泡春风拂面玩儿得行云流水,他只得在旁边狂吹彩虹屁,直吹到张弛表演完毕把茶杯递到他跟前儿才罢休。
“学会了吗?”张弛挨着蒋龙坐下,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扬起眉毛问道。蒋龙呆了片刻,方才光顾着想夸人的词儿了,哪儿还记得仔细看呐,支支吾吾地不知道答什么。张弛瞥他一眼,意料之内地点点头,又说,“看来你也没有很机灵嘛。”
……
记仇啊,太记仇了张弛。
“好好好,是我笨。”蒋龙一向能屈能伸,此刻当然从善如流,“得麻烦我们聪明的张老师多教我几遍了。”
张老师满口答应,不辞辛劳地从头演示了三回,直到烧得热水都给用光了,给蒋龙喝了个肚歪才肯罢休,再问,“学会了吗?”
“学会了学会了。”蒋龙举手投降,觉得自己把这俩月没喝上的茶一口气全补回来了。
“那你来一遍。”
“……好的张老师。”
喝茶喝到水饱的下场就是凌晨五点多俩人还毫无睡意,除了赖在沙发上侃大山就是一趟一趟地跑厕所。张弛在微信里没多少话,大多是发些图片过来配上言简意赅的分享自己的生活,打视频的时候也基本是在听蒋龙讲,很少主动去问他的近况,现下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从组里大概多少人到往后要转哪些场问得事无巨细,有些甚至蒋龙自己都记不清,得从手机里翻通告单出来。
“跟你对手戏最多那个,他怎么样?”
张弛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蒋龙从沙发上挪到了窗子前头的地板上坐着。他家里有一小块儿区域是落地窗,天气好的时候张弛喜欢抱着猫坐那儿发呆。不过此刻正是黎明前最沉的那一段天色,外头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蒋龙只能看见自己的脸。
“什么?”蒋龙没听懂,也没回头,就着玻璃的反光去看张弛。
“就,你们相处的怎么样?”张弛还是语焉不详,听的人却懂了。蒋龙依旧没回头,只慢慢地,慢慢地对着落地窗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他知道张弛在看。
“小孩儿挺可爱的,但没跟你好。”蒋龙还是说了,顿了顿又补充,“跟谁也没跟你好。”他从前喜欢逗张弛玩儿,逗生气了再哄他回来,像不懂事的时候去扯前排喜欢女生的辫子,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对方挂一刻的相也舍不得,总想着他能永远做一个呲着大白牙对他笑的张大机灵就好。
“嗨,那这不是……”张弛果然十分受用,凑近了蒋龙在地上坐下,跟他并肩看着窗外渐渐开始稀薄的黑夜,“你很难再碰到我这样儿的搭档了嘛。”
“是不会再碰到了。”蒋龙把脑袋压在张弛肩膀上蹭了蹭,一本正经地更正,“搭档只能有一个,咱俩这因缘……呃,际会,肯定复制不来。”
“那你会不会觉得遗憾啊蒋老师?”
“那你会不会觉得遗憾啊张老师?”
“不会。”
“那不就得了。”
两个人又进行了一轮试探,然后陷入沉默。他们之间的沉默是常事,蒋龙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相见的时间像流沙般从指缝间溜走,他好想暂停这一切,可天色如期渐亮了起来,初升的太阳跟未落的月亮同时挂在了地平线上,他又想说些什么,却被张弛抢了先。
“那天,你没睡着是不是?”张弛的声音落得很轻,“我让你把东西搬走那次。”蒋龙点点头默认,又把头埋向张弛胸口更深处。他听到胸腔的主人继续问为什么,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本来是想靠装睡逃过张弛要求他“分家”这回事的,没想到车会一直开一直开,开到他真的睡了过去,再醒来,他们还在路上。月光太好,晒得他偷偷睁了几回眼拿余光扫过去,张弛只是专注地看着前头,握着方向盘的手郑重其事,像要赴一场约会。
“你怎么知道?”蒋龙反问回去,有手指温柔抚上他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按着。他听到张弛回答说,我听得出来。你睡着的时候,呼吸声不是那样儿的。
蒋龙抬起头来,落地窗前开始初显威力的朝阳将眼前这个开始疲倦的人映衬得好暖和,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凑得更近些,融入那一片绚烂。他闭上眼,感觉张弛的手从后颈滑落到他的脊背,再继续滑落。
他们共享过夜晚,舞台,同一片海域的睡眠,和消愁解忧的新年钟声。
他们即将共享一个吻,还有未来成千上万个吻。
06.
蒋龙拖了整整两个大行李箱回横店。
“你进货去了?”同组的小演员瞠目结舌地在一旁围观,陈姐虎着脸制止了助理要搭把手的意图,让蒋龙一个人把行李箱卸下来拖回去。
“嘿嘿,待会儿来我房间,你龙哥给你露一手。”蒋龙豪迈地答话。
“啊?你要给我们做饭?”小演员跟在蒋龙屁股后面追问,一整个大惊失色,琢磨着该往哪儿避难才能躲过一劫。说话间已经跟进了房间,蒋龙把箱子摊了一地,从里面献宝似的一件件取出那些令小演员眼花缭乱的茶具,安置在桌子上最醒目的地方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拍照,颇嫌弃地回道,“想什么呢?我是要给你们展示一下新学的泡茶技术。”
顺便试试毒。
据知情人士透露,后来直到杀青,蒋龙再也没喝过冰美式。
【柚天】编年史能不能叫做爱情故事?
summary:这是一部漫长的编年史。
分级:pg
警告:全部私设,千人千面,不保证不ooc,所有角色均为我瞎写,和他们本人无任何关系。
超长!四万五千字,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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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这是一部漫长的编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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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关于《盐酸帕罗西汀》,关于家暴,关于PTSD,关于自救!
大家好,我是面仔。吃晚饭了吗?
上一篇《盐酸帕罗西汀与他》的家暴题材让很多姑娘揪心,但是我想说,我已经淡化了许多本该出现的创伤和悲痛,在这里我想对本篇相关的问题做出一个简单的材料科普,希望能尽力让大家对这些有个初步的印象或者了解。
首先,关于家暴,我推荐去看一本《亲密关系中的暴力:以1015名大学生调查为例》王向贤本书已经有了一定年代了,所以很难在网络上找到阅读的方法,如果是大学生可以直接去知网找到而后阅读,其中讨论的很多问题非常有意思且有思考价值,并且不仅讨论了男女之间的暴力,还有父母、家庭之间暴力,价值取向相对中立。但是本书也遭受了质疑,介于质疑者表示其中数据有可能是造假这点,...
大家好,我是面仔。吃晚饭了吗?
上一篇《盐酸帕罗西汀与他》的家暴题材让很多姑娘揪心,但是我想说,我已经淡化了许多本该出现的创伤和悲痛,在这里我想对本篇相关的问题做出一个简单的材料科普,希望能尽力让大家对这些有个初步的印象或者了解。
首先,关于家暴,我推荐去看一本《亲密关系中的暴力:以1015名大学生调查为例》王向贤本书已经有了一定年代了,所以很难在网络上找到阅读的方法,如果是大学生可以直接去知网找到而后阅读,其中讨论的很多问题非常有意思且有思考价值,并且不仅讨论了男女之间的暴力,还有父母、家庭之间暴力,价值取向相对中立。但是本书也遭受了质疑,介于质疑者表示其中数据有可能是造假这点,所以建议大家有所保留地阅读。
除了这个我还想推荐一篇站在女性角度,分析亲密关系暴力以及PUA的文献——《女性将亲密关系暴力合理化的原因探讨 ——基于性别不平等视角》郑涵(可以搜到),非常简明明了,而且直切问题,希望大家能够读一读了解一下。
最后关于PTSD的话,我推荐《PTSD的认知理论及认知行为治疗》李雪英(可以搜到),本篇对于PTSD的介绍和疗法非常精炼。
如果说,以上的文字阅读不能完全满足你的求知欲,或者说阅读文字很困难,那么我建议b站的几个值得看看的视频。
Psych2go中文站:【心理学】5大焦虑障碍及治疗:OCD/GAD/Panic Disorder/SAD/PTSD
法山叔:家暴自救法律指南
- 女孩别怕-:如果早知道他会打我,我绝不会嫁给他:如何在婚前判断男友是否有家暴倾向?
最后,世界上有红色药丸就会有蓝色药丸,我是女性,所以更多可能从女性的角度出发,但是并不代表男性不会受到家暴的侵害,事实上,男性受到精神暴力的比例同样不小,只是希望大家能开拓眼界,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爱的人。
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还有一篇声明+点梗今晚发~
一会儿见啦!
【宽辛/宽心】天生一对(短篇完)
又名→语文老师路过要被气死系列
1、
“……”
“……”
当王宽和元仲辛看对眼的时候,天上响了一声闷雷,轰隆隆地远去了几万里,砸了个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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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候,元仲辛对王宽没太多印象。
那时他兄长元伯鳍接着樊家的势力替他在太学里谋了个名额。刚听到这消息,元仲辛怀疑自家兄长脑子坏了。
元仲辛是个从小野惯的。
他一个庶出,和他哥一个嫡长子不同。早年间,当家主母瞅不上他们这房,冬日没了碳,夏日短了粮。元仲辛这野孩子就在那...
又名→语文老师路过要被气死系列
1、
“……”
“……”
当王宽和元仲辛看对眼的时候,天上响了一声闷雷,轰隆隆地远去了几万里,砸了个惊天动地。
>>>>>
初见时候,元仲辛对王宽没太多印象。
那时他兄长元伯鳍接着樊家的势力替他在太学里谋了个名额。刚听到这消息,元仲辛怀疑自家兄长脑子坏了。
元仲辛是个从小野惯的。
他一个庶出,和他哥一个嫡长子不同。早年间,当家主母瞅不上他们这房,冬日没了碳,夏日短了粮。元仲辛这野孩子就在那市井街头混成了个泼皮无赖。
试问将一匹野马丢进羊圈老老实实吃草这可能吗?
“哥,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你自小聪慧,不能埋没。”
一句话,元仲辛谁都不怕,就怕他哥。
毕竟这天上地下他元仲辛谁都能欺负,但元伯鳍对他好,他得怂。
只是野马被丢进羊圈,脚都伸不开,自然是要闹的。
所以,为什么最初王宽和元仲辛相处的时候没被气死?
这点缘由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
青天白日的,自家寝室就成了个赌坊,喧嚷的人声汇聚在一起。就隐隐约约见人群中,那翻着牙牌的一点蓝,头毛儿还卷的,几小捋地落在脸上。
在王宽印象里,元仲辛是好看的。
眉骨高眼窝微陷有几分异域的味道,那人皮肤也较常人白些,一双眼里三分笑意剩下七分狡黠。
只是他第一眼见到元仲辛就明白,这并不是他的同道中人。
可他并不讨厌元仲辛。
毕竟从小到大的克己复礼让这未来的国之栋梁有了点容人所不能容的本事。
所以只要元仲辛不触及他底线,哪怕对方有一日将这房舍拆了,王宽都能把自己的书卷把好,再沏上一壶茶,秉烛对月,听他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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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说起来王宽第一次去观察元仲辛是什么时候?
那是学官让他去的,是个任务。
王公子约莫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但这他也挺爱追求完美。
既然是任务便要完成,还要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圆满完成。
轻功登上城楼顶,倚着朱红栏杆,低头开封光景风物尽收眼底。
自然也包括那个元仲辛。
只可惜,王宽第一次跳太高,搞得远远地元仲辛远远看上去就像个芝麻绿豆点。
于是后来他学乖了,不紧不慢就跟在元仲辛身后。对方一转头,他就然后往树后,墙边身一侧。
谁也发现不了。
在王宽观察里,元仲辛平日里交往的大多是些三教九流。
元家门庭也算得上体面,但奇怪的是元仲辛却几乎不回去。
王宽心细,一段时间也明白了对方庶子身份尴尬。
所以元仲辛是真缺钱,而一个即缺钱又市井的人,真的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
王宽在各种地方见过元仲辛,绸缎纺,粮厂,水运码头哪那都有他影子,甚至那种去河里捞尸体的活他也接。
只是,河里的尸体有的是泡了几天的浮着,有的是沉了在水下礁石上卡着。
不过元仲辛水性好,而下水的钱翻倍,他也乐的去。
于是王宽只好在岸边树后靠着,抱着臂,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那半日不见动静的水面。
还记得第一次,王宽等了半天。
都快睡着了。
浑身湿漉漉的人才上了岸,抱着的尸体给人用草席裹上。平日卷着的头发贴在脸上,那人神色却一如往常,笑嘻嘻从人手上接钱。明明一双眼微微弯着带着几分讨好,可不知怎么,王宽却从那双眼里看出了几分少年傲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奇怪。
是的,他觉得奇怪。
那是一直以来他在元仲辛身上感觉到的违和。
直到那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元仲辛这个人常年混迹市井,元家亦是习武世家,其实想要来钱找人威逼利诱,坑蒙拐骗,甚至偷个钱袋哪个不比起捞尸体简单。
可他没有。
一次也没有。
那一日王宽就这样站在树后,他看着浑身湿漉漉甩的元仲辛,直到对方消失在视线尽头,拍拍身上的灰,远远望去汴河波光粼粼,心口忽然冒出点古怪的情绪。
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是想,学官给他安排的任务还成,他可以仔仔细细地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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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仲辛后来回忆起来。有段时间他出门老觉得有人跟在自身后,甚至吃个饭洗把脸都觉得有人在看着他,背后发毛,赌钱都不顺手了。
那也都是后话。
只是元仲辛知道是学官派王宽盯着他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死老头怎么这么事儿多,事儿多就算了还给他个这么难缠的。
元家野马自小到大没吃过亏,小时候有人打他,就是好灰头土脸满鼻子血他都能咬着人耳朵死不松口。
后来长大了,学会了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通鬼话,就没有他不能忽悠的。
可偏偏王宽,他搞不定。
——你到底想干嘛?
——我和你一起。一起救人。
——你发什么疯啊?
——君子持身,自养浩然正气。虽百邪,难辟也。
——你爱死不死!
元仲辛觉得自己万一哪天死了。
可能都不是饿死的,也不是被人打死的,而是给王宽生生怼死的。
毕竟蛇有七寸,七寸不好找,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宽这家伙竟然把他的七寸都捋得明明白白。还一抓一个准。准就算了,他还不打,就不轻不重敲一下,直敲得元仲辛脑仁疼。
他很难形容王宽这个人,明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将近一年,可他们几乎没有太多的沟通。像是隔了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但他对王宽还是有些了解的。
其实王宽不难懂,一眼到底读书人的浩然正气。
只是和那些板正的书呆子不同。
王宽虽浑身上下都是他所谓的条条框框,君子之道在他身上发挥地淋漓尽致。可这人有着一种常人难有的执拗,他似乎性子里天生带着反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王宽让他在原地等他,元仲辛就知道对方一定会回来给他个说法,说要陪他救人,他那就是真的愿意豁出命。
他想,这王宽大概是把剑。
浴火又淬了寒霜,锋利无比,却被他自己板正得收在了仁义道德的剑鞘里。
若非铁了心做君子,怕是要成魔头。
只是这魔头不但没成魔头,还成了他的朋友。
还是过命之交。
奇也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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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仲辛和王宽成为朋友似乎是一瞬间的事。
莫名其妙,却又水到渠成。
朋友分好几种,点头之交,可堪一聊,推心置腹,和舍命陪君子。
可他们俩好像就这么直接跳过了前三个步,直接站在了某个不可撼动的位置上。
虽然王宽为元仲辛救人和他看不惯世道不公也有关系。
可如果不是元仲辛,他也许不会选择跟着,会第一时间把事情报告给学官。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元仲辛入了他的眼。王宽自己也不知道,就像元仲辛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一下认定王宽是他朋友一样。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竟没感到一丝奇怪,就好像本该如此。
哪怕他们之前根本没聊过几次天,没说过几句话,更没有彻夜长谈。
可他和赵简说的那句“若让我知道你们对王宽不利,休怪我无情。”却是认真的。
-
记得第七斋成立那年,元仲辛隔三差五地想躲任务。
他怕死,趋利避害地就像是入春的兔子,预感到有危险撒腿就跑。能装病地绝不站着,能装死地绝不坐着。这七斋六个人,其余五个捆他的次数都不下十次。
奈何六人同体,祸福相依。
他们是未来撑起大宋的脊梁,首尾相扣合成一脉。谁也摘不开谁。
那一年他们被要求不停地培养默契,赵简,薛映,韦衙内,哪怕是小景,元仲辛最后都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了解。
人虽然都是不能完全互相了解,但却挨不住了解产生的好感。
因为了解,所以只要感觉到了一点默契或志同道合,就会产生好感。其实元仲辛没有朋友,准确地说在进第七斋之前,他做事比谁都绝,除了他哥,谁都不相信。
元仲辛从不惧用最坏的态度去揣测人心,这是一直他的生存之道。
可到后来,他被那五个人抓了起来,和猪八戒兄弟似的捆在木棒子上小火慢烤,慢慢用真心煨着,闲着还刷上两层蜜。
人尝过甜就不想尝苦。
元仲辛从最黑暗的地方长大成人,世道却在他看尽人心时,让一群人领着他看着过去没看过的风景,送了他一片赤诚之心。
简直狠绝。
七斋成了他半个命门,大宋的未来被他半推半就地扛在肩上。有日出了任务回来,他们意外在任务中救了一村人性命,不到4岁的小姑娘在元仲辛临走前送了他一朵花。
入秋开的小白花。不大,却娇嫩又漂亮。她说。“大哥哥,你是个顶好的人,我喜欢你。”
元仲辛愣了愣,一时间喉头一滞。
王宽却走到他身边对他说。“莫要小看孩子的眼光,他们比谁都通透。”
他说。“元仲辛,你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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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与人之间,天生会有一种默契。
只是这种默契难以言说,有人高有人低。
王宽和元仲辛的默契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业还是积了德,简直高的出奇。
所以他们出任务的频率比常人高些。
大约是哪怕打起来,王宽都不会和元仲辛吵起来。
毕竟王宽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不会给元仲辛吵架的机会。
入密阁的几年,他们出了无数次任务,大多就是关于宋辽边境占据,夏朝来使密谈这样的任务。只是偏偏一次一出了事,是在一次暗探密会上。
那年,西夏密探不知为何汇聚在宋边塞小城,中枢密令围剿,元仲辛王宽正好在小镇附近结束了上个任务,先打了头阵,而后七斋其余成员会后续支援。
本该要等全员再行动,只是当时元仲辛意外被其中几名密谈看中成为向导,两人便打算里应外合,可惜中间出了纰漏。
最后强攻时,大火烧红半边天。
王宽和后援赶到的时候,密会的崖寨火光烧成一片,当所有人都觉得元仲辛活不成了。
周遭剑拔弩张,硝烟味火焰燃烧的高温把人汗都蒸了出来。
王宽站在燃烧的崖寨外,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动。
他没想别的,只觉得,元仲辛是个多怕死的人。
那瞬间,他心尖五脏不知怎么瞬间被搅和在了一起。一时乱了神。
直到他听见小景的呼救。
他挥剑挡住了身边砍向裴景的攻击,少女在他怀里,他却感觉到一只手贴在他脸上,女孩在身上透着香气,和火场的硝烟气不同,按这姿态该是于理不合。可他却听见小景惊慌的声音。她说。“王宽,你不要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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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元仲辛是自己逃出来的。
密阁成员并不是主要战力,趁乱抢到密文之后就应该先撤,由当地官兵断后。
按他本人描述,火攻之前,他趁乱反手敲晕了守卫,并选了后山的一条路逃了出来,奈何之前有伤,不慎滚下了斜坡,第二日才一瘸一拐的自己把自己送了回来。
也算是福大命大。用韦衙内的话,元仲辛就是祸害留千年。
果不其然,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元仲辛在密阁里都是包着一只腿装废人,连出个恭都要人扶他,奈何他还是个功臣,人不扶都不行。
轮到王宽的时候,他俩王八对绿头干瞪眼了一阵。最后元仲辛嘴角一勾不羁的笑,问。“王宽,我可听说了,大乱时候你给大火吓哭了。”
王宽摇摇头说“没有”。
元仲辛用手肘怼他胸口。“别不好意思,我都听说了。”
王宽却没有反驳,只是低了低头。说。“元仲辛,我从不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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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王宽从不说谎。
在为人正直这件事上,王宽这人直成了个顶天立地的大棒槌。
用大多数人话来说就是个傲骨铮铮的栋梁之才。
所以在元仲辛发现到王宽说谎的那天,他像只抢了香蕉的猴子,当场就上房揭瓦了。
百年一遇啊,难得一见啊!大厦将倾,国将不国啊!
一生求直的王宽竟然说谎了!
元仲辛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简直想敲锣打鼓放鞭炮,让全体七斋的人把王宽按在砧板上严刑拷问。不过王宽多明白,脚下轻功马踏飞燕似的往外窜,当年就没影了。
赵简进来看见元仲辛笑的和个陀螺似的。“你疯了?”
赵大小姐插着手一脸嫌弃地看他。“你到底问了他什么?”
后者嘴里啃着果子,朝她招了招手,歪头在她耳边道。
“我刚问王宽,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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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心上人。
硬要说起来,王宽和赵简有过婚约的。
当然这事儿密阁里的人一半以上都知道。
只不过赵简本人是极度抗拒,终于在入阁的第二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王宽的生辰贴,把自己的婚约给解除了。
恢复自由身的赵简,当晚就拉着小景乐滋滋看了花灯,剩下四个大男人八只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衙内受不了自己去找乐子,薛映去擦剑,就剩元仲辛王宽两个。
“你该不是在难过吧。”元仲辛企图安慰他。
“哎……”王宽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她。”
“我觉得赵简她未必喜欢你。”元仲辛抱着胳膊,贴心地和他讲道理。
王宽却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若要娶,便该早早娶了她。若我不娶,也不该和她订这婚约,她这些年,终究是被我耽误了。”
“那婚约是你爹和他爹定的。关你什么事。要娶,也娶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元仲辛说得漫不经心,回头见王宽瞧着他。
“你有心上人?”
元仲辛愣住。“没……没没没有。”
“哦。”王宽拍拍他肩膀。“那这也不怪你。”
你大爷。
-
所以算起来也王公子当年嘴损得罪了人。
元仲辛也不过闲来没事儿,是把对方当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而已。
谁知一问把人死穴戳了,人问跑了不说,直接都跑没影了。
“哎——!”元仲辛丢了自己手上的果核拍了拍手,就往密阁外渡。
今日天朗气清,甜水巷茶楼边依旧叫卖声不断。
入了密阁这些年,元仲辛这腰包倒是满了些,上了茶楼点了茶点果子,靠着茶楼的窗口,慢悠悠地倒了杯茶品。
街道上车水马龙,汴京城的繁华像是一大盘散落的珠串,跳跃又繁荣盛大,他漫不经心地喝了茶,终于在人群里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宽这讲究人,出了密阁每次都不忘换上身新衣服,扎眼的一身白。
也不怕瞎了人眼睛。
元仲辛靠着窗没动。
等到王宽入了门,顺着楼梯上来,两人隔着几个茶桌对视,某人忽然就老谋深算地朝他笑了。
想也知道。
当年王宽能猜到元仲辛水路遁走,这么些年下来,没理由元仲辛猜不到。
“这地方,你哪次不是要我陪你过来。”元仲辛摇了摇手上的茶,嚷嚷。“这玩样儿水似的,也就你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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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元仲辛和王宽初次相见,是天光乍破的时候,他被元伯鳍领着进了太学学府,抱着自己那一星半点的家当,在学堂前的路上遇上了王宽。
那人也就穿了一身万年不变的白,隔着晨光破云后的那点刺目光线亮得元仲辛眼睛一晃。
那时候王宽干净又板正,好似他一生都不将会有交集的那种人。
后来王宽按着学官的话,领着他去校舍,对方背脊笔挺,从后看上去风云不动。
元仲辛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心中略带一丝期待地看着精致又陌生的太学府。他当初对太学,还是有一丝期待的。
谁知道这些年了,还得跟在这家伙后头走。元仲辛撇撇嘴一副心怀不满地嘀咕。
汴河边上,人烟熙攘,路过的摊贩卖着糖堆儿,元仲辛无聊就买了点,拿着油纸托在手上,手肘捅了捅王宽,后者像个闷葫芦。
元仲辛瞄了他一眼,王宽板着个脸像个死人,觉得自己倒想占了他一大姑娘便宜似的,老实说,他是从没见过王宽生气那别扭,这谁见过,大宋天子都没见过。他们走了好半日,本来晴朗的天色都暗了下来,山风袭来,像是不久就要落下暴雨。
“停,你这再走就出旧曹门了。”他一把拽住对方。
“成了,我也不问你心上人是谁了,不就小景吗?”
“不是。”王宽这次回答倒是硬气。
元仲辛可不信。“我们这七斋统共就俩女的,一个赵简一个裴景,赵简肯定不是,不是裴景难道是老陆前两天抱回来的母狗啊。”
“……”
“……”
元仲辛的嘴,闯祸的门。
王宽大概是这辈子都没怎么生过气,连句骂人都不会,脸都憋红了。
过去元仲辛调侃赵简是他老相好,他还能说句世道的黑暗造就了你的无知,这下好了。国家培养你元仲辛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死性不改。
王宽不出声元仲辛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那人一双眼睛本来就大了,这下更是死命瞪他。
……别,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元仲辛咕嘟吞了口唾沫。
他退了两步投降似的伸出手,眯眼的笑。“别,王,王兄,王大爷,我错了……总不可能是韦衙内吧,你们两家世仇啊!”
“元仲辛!”
天上不知道哪儿飘来半天乌云,乌泱泱的一片,映得王宽印堂发黑。平日就背阴的小巷子被黑云遮了光阴森森一片。
王宽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元仲辛不知怎么怂的厉害,当场要跑。一扭头也不知道嘴给哪个庙里开了光,冒出一句。“那也不可能是我吧!”
天空一阵白光闪过,下一秒是轰隆一声雷鸣,远远炸去万里,闷闷的声响砸在心上像是凭空炸出了一块裂口。
他手一瞬间被王宽抓住了,回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元仲辛一楞。
王宽生了双会说话的眼,认真看着的时候像是把心肺都掏了出来。
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他开不了口,说不了话。手腕相接的皮肤顷刻间烈火燎原像是烧了起来。
王宽声音很低,瞬间连着头顶豆大的雨一起落了下来。“你怎么知道不是。”
他皱着眉,像是面对着千古未绝地难题,一点一点打量着元仲辛。
大雨席卷着夏风掠过,倾盆大雨哗啦啦响成一片,瞬间劫掠了这座繁盛的开封城。
雨水顺着人脸往下刷,几乎却看不清对方模样。
他们太了解,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是在说真话还是耍计谋,王宽骗不过元仲辛,元仲辛也骗不过自己。
“元仲辛,我这辈子没说谎,也说不出……”
大雨落地声掩盖了王宽后面的话,躲雨的人群在他们身后来来往往。混沌中,只有手上颤抖的温度是真实的。
元仲辛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王宽松开了手,冰冷的雨水顷刻掠夺了皮肤的温度,元仲辛下意识扭头去看王宽离开的背影,睁不开眼睛,像是在无数迷雾里看不见方向,心口落了空,他手上的糖果子落了一地,大红的糖浆被雨水冲开在地上混成一片。
他想,他了解王宽,早早就了解。
本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人。
毕竟他如同阴暗地底长出来的植物,根系扎在幽深的土壤里,能日晒能风吹,能扛暴雨雷霆。却未见那春雨落地,绵绵潺潺润泽万物。他自小懂得这世间万物绝不温柔,可他忘了总有温柔之物。——温柔又固执地向阳而生。
一如王宽。
他见过那人在大火中护住妇人的身影,见过他对薄公堂的笔直脊梁,见过他深陷囹圄抬头看他的清明双眼。王宽是国之栋梁,活着就是为了不负国不负家。
而他不负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元仲辛。
何其有幸。
可元仲辛是个什么人。
——莫要小看孩子的眼光,他们比谁都通透。
——大哥哥,你是个顶好的人。
从小到大,可没人说过元仲辛是个好人。他才不是好人。所以,有人给他东西,一旦给了就是他的,他会嚼碎咽下去连渣都不剩。他才不管配不配。
“嘁!”蓝衣少年低头一声嗤笑。
大步流星走上前,扣住对方后脑的时候半点犹豫也没有,相触的唇是滚烫的,呼吸和大雨焦灼在一起,粘稠又炙热。直到被王宽按在墙上的瞬间,元仲辛顺势勾住了对方的肩膀。
天空又炸开一道响雷。暴雨中,只有无数倍放大的触觉,交织的唇齿里还有冰冷的雨水,他们胸膛接近,隔着湿透的衣裳,感知的彼此的心跳。
古老的汴京城已经伫立了 及十几年。
大雨中空荡的街巷,迎接过成百上千的人,他们有人在此处擦肩而过,有的彼此驻足,有的彼此相拥。
因缘在他们之间缠绕了一扎又一扎。
就像此刻在大雨中抵头相视而笑的人。
他们有着属于彼此的的默契,曾经无数次并肩而立,无数次碰的拳,无数次交给对方的后背,还有无数次下意识相望的眼神。
世间还有谁还比元仲辛更了解王宽。
王宽亦如是。
也许早在多年以前,他们就已是天生一对。
“你别后悔……”元仲辛紧紧抓住眼前人衣襟。
后者没回答,只是低头在他耳边说。“我的生辰贴,你要吗?”
怀里一声轻笑,一双狡黠的眼抬起瞧他。“勉强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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