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藏】梦醒
Summary:麦克雷总是梦见岛田半藏,也在一次“梦”里向半藏告白。
警告:毫无文笔可言。
“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
吊灯,礼服,面具。清亮的铜管与悠扬的弦乐,现场的乐队演奏起下一首舞曲。
面前身材娇小的女人依偎在麦克雷的怀里,随着音乐缓缓挪动步伐,带动着麦克雷与她一同律动。一曲终了,怀中的女人轻轻踮起脚尖,她黑色羽毛的面具下有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直到那双眼慢慢闭上,卷翘的睫毛开始颤抖,麦克雷才发现她在等待着一个吻。
可麦克雷不能给她这个吻,这只是一次卧底潜入行动...
Summary:麦克雷总是梦见岛田半藏,也在一次“梦”里向半藏告白。
警告:毫无文笔可言。
“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
吊灯,礼服,面具。清亮的铜管与悠扬的弦乐,现场的乐队演奏起下一首舞曲。
面前身材娇小的女人依偎在麦克雷的怀里,随着音乐缓缓挪动步伐,带动着麦克雷与她一同律动。一曲终了,怀中的女人轻轻踮起脚尖,她黑色羽毛的面具下有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直到那双眼慢慢闭上,卷翘的睫毛开始颤抖,麦克雷才发现她在等待着一个吻。
可麦克雷不能给她这个吻,这只是一次卧底潜入行动。于是怀着对女士的歉疚,他找了个借口脱身,当然,在路上不忘拿上一杯服务生端来的好酒。
但或许是酒喝得太多了,麦克雷有点忘记了这次行动的目标,或许温斯顿规定的任务中禁止喝酒的条例确实有一定道理,只是他下次依旧不会遵守就是了。
麦克雷环顾着四周,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单独行动,与同伴会合似乎是当前最为正确的选择。于是他看到了,那个梳起长发、一身白色礼服、逆光而站的人。
岛田半藏。
岛田半藏是源氏的哥哥,加入守望先锋不过三个月,抛开任务时不说,麦克雷和他的交谈或许总共也超不过十句。那人总是在训练场上,一言不发地练着他的冷兵器,时间一到就收拾好箭矢,头也不回地离去。别说他没有参加过集体训练,甚至连用餐时间都不曾和他们一起。但是麦克雷见识过他的风和他的箭,岛田半藏有他孤傲的资本,甚至让麦克雷都产生过些许的敬意。所以,即使看不清脸庞,麦克雷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半藏。于是他走上前去,不指望着弓箭手能与他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但至少能给他一些提示。
可麦克雷还没来得及张口,一身白衣的弓箭手却先说话了。
麦克雷听到他说:“牛仔先生,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跳一支舞?”
***
杰西·麦克雷从梦中惊醒。
汗水浸湿了床单,粘腻的触感吞噬着他的肉体,麦克雷猛地坐起,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好让自己赶紧从刚刚的梦中抽离。
他跑到洗手间的脸池旁,与其说是用凉水洗了把脸,不如说是要赶快浇醒自己。
他总是梦见这个人。在监测站的训练室里,在疾驰的列车里,在圣达菲的田野里,甚至是曾经守望先锋的瑞士总部里。杰西·麦克雷总是梦见岛田半藏。
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那个特工对自己来说跟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但偶尔,他又在心底里种下一些期待,他期待着梦里的故事成为现实,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麦克雷承认,他白天碰到那个男人时也会观察他,有时也会想他飘扬的发带和微白的鬓角。而到了晚上,梦里还是他。麦克雷觉得自己有可能着了魔或者生了病,每每从梦中回到现实,意识总是无比清醒,却依旧流连于刚才的梦境。
于是,麦克雷决定白天去齐格勒医生那里寻找良方,这样在诸多痛苦面前,起码不必再忍受失眠这一项。
“总是做梦,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金发的医生重复了一遍麦克雷所谓的“病情”。
“没错。”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有心事?”医生抬了抬眉毛。
即使被道破,麦克雷还是面不改色地说:“我十分确定。”
齐格勒医生动了动手里的仪器,继续检查他的各项身体机能。
“安吉拉,你就给我开一点助眠的药物就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麦克雷请求道。
“你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安吉拉收起了仪器,“助眠的药物倒是有,只不过我之前都开给半藏了,其余的补给下个月才能到,我猜你得去他那儿问问还有没有剩下的了。”
麦克雷睁大了眼睛。
“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半藏。就是源氏的哥哥,新来的那个日本人。”
“我当然知道谁是半藏,我是说,就没有别的库存了么?我跟那个半藏……可是一点都不熟啊。”
“大家都是同事,你们总归要熟起来的,不如就是今天。”安吉拉看着牛仔一脸逃避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医嘱,你要是不听话,下次就去找卢西奥看病吧。”
于是现在,麦克雷站在了岛田半藏的房间门口,扣了三下门。这是医嘱,麦克雷说服自己,而不是你想要见见这位神秘先生,更不是你想跟他发生点什么。
半藏半开房门,表情有点惊讶,麦克雷并不见怪,率先开了口。“岛田先生。”他用日语称呼对方,“抱歉打扰你了。”
“有什么能帮你的?麦克雷先生。”所以他是知道自己的名字的,麦克雷暗自有些高兴。
“安吉拉说给你开过一些助眠的药物,让我来问问还有没有多余的。”他简单地说明了来意。
“我得找一找。”半藏把门拉得更开了一些,暗示麦克雷进去。见对方依旧愣在原地,于是他加了一句,“你可以进来等。”
这是麦克雷第一次进到半藏的房间,但是却对所见到的场景一点不陌生。别误会,他的意思是,半藏的房间没有任何的装饰,如果不是床上叠整齐的被子,这里真的朴素得就像是无人居住的空宿舍。
在监测站,每一名守望先锋的特工都被分配了同样布局的房间,哈娜的房间里都是粉红色和薄荷色的小兔子,而卢西奥的房间则摆满了从世界各地淘来的原版光碟,就连麦克雷自己的房间都贴着一张他最喜欢的西部片海报。可半藏这里什么也没有。
麦克雷可从未奢望着这位岛田先生把守望先锋当成一个家,把房间当成家来装饰,把这里的特工当成家人。但他难道连一个爱好都没有么?想到这里,麦克雷赶紧收回了思绪,好吧,他就快要开始窥探别人的隐私了。
“拿好。”在他观察着房间的时候,半藏已经把他要的东西找好了。麦克雷接过棕色半透明的药瓶,里面是白色的圆形小药片,还剩下很多。
“还有这么多,是太没用了还是太管用了?”
半藏摇摇头:“还不如我的酒葫芦来得管用。”
“但我总是越喝越清醒。”
半藏挑了挑眉毛:“或许是因为你对酒的品味太糟糕了。”
麦克雷仔细分辨了半天,才确定这真的是一句调侃。
“或许是因为没有和对的人一起喝酒。”这句话不知怎么就从麦克雷嘴里顺理成章地溜了出来。这太过了,麦克雷心想,岛田半藏可不会想要和你一起喝酒。
但出乎他意料的,长发男人听了这句话若有所思,随即问道:“你想尝尝我的酒吗,麦克雷先生?”
这是一个疑问还是一个邀请,麦克雷不敢妄下定论,于是他只能反问对方:“你愿意把你的好酒分给我吗?”
“是的。”半藏回答。麦克雷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云层中飞翔,但半藏又说:“不过不是今天。”
心脏又跌落到谷底,好吧,这才是现实。
“我和源氏明天会去出任务,我在任务前一天从不喝酒。”半藏继续解释道,“等我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找我,麦克雷先生。”
麦克雷攥紧了手中的药瓶,告别了半藏。他看了看药物说明,准备吃下的时候又把它放在了一旁。
还是不要吃了,或许今天晚上会做个美梦,麦克雷想。
***
“牛仔先生,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跳一支舞?”
麦克雷牵上了他的手,抚上了他的腰,而弓箭手则把手掌搭在了他的肩头。
交叠的身影随着舞曲慢慢转动,依偎着的步伐随着节拍轻巧地挪移。他们的默契仿佛结识了十年的旧友,或者是相伴了一生的爱人。而在麦克雷的世界中,这些都不重要。他只看得到半藏弯起的眉眼,只闻得到半藏发间的香气。
“目标人物在你的9点钟方向。”半藏在麦克雷耳边说,呼出的气息温热,染红了杰西的耳尖。
“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做梦吧?”麦克雷声音低沉,传进半藏的耳中。
“你说什么?”
“没什么。”麦克雷答道,“我是说先别管什么目标人物了,跟我来。”
麦克雷拉着岛田半藏的手进了最近的一个洗手间,就像他设想的一样,洗手间里空无一人,仿佛为他准备好的一般。
“麦克雷?”被拉进洗手间的男人用声音表达着疑问。而被叫到名字的牛仔只是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吻住了长发男人。
他用舌尖细细地品味了半藏的嘴唇,而后描绘出他的牙关,等到对方微微张口才终于探进他的口腔。他的默默接受给了麦克雷继续下去的勇气,他们交换了一个深吻,然后麦克雷抱起来半藏,把他放在了洗手台上,自己站在他的腿/间。
麦克雷还没想好接下来该用怎样的姿势,但是他能够确定的是,等下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
麦克雷终于比天醒得晚了一点。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想多多了解半藏,认识半藏,与他的关系更近一步,但却不是他曾经以为的同事和战友情,而是另一种关系。
他在监测站看着货船来往,数着日出和日落,一生少有得对某件事情满怀期待。可太阳落入大海尽头十几次,半藏的归来却没有如期而至。
如期而至的,只有温斯顿主持的全体会议,会上他苦着脸地通知大家:“我们的行动地点受到了黑爪的攻击,不幸的是,现在两位岛田特工都无法联络上,所以我们无法掌握最新的情报,也无法得知两位特工是否安全。”
于是麦克雷自告奋勇地和周美灵一起前往漓江塔——这次的任务地点——想要找寻那两位特工的下落。可几天过去,他们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杰西·麦克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噩梦,这一次是真正的噩梦了。
直到半藏离开的第二十八天,麦克雷才终于又看到他。陷入昏迷的半藏被源氏抱在怀里,而他的忍者弟弟也好不到哪儿去,满身的伤痕就像是即将报废的旧型智械,马上就要被回厂处理。据源氏所说,他们是被黑爪的成员抓去研究龙神之力了。哈娜在旁边问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忍者还没来得及回答,便也同他的哥哥一样失去了意识。
监测站的医生这下又有的忙了。
两天过后,源氏已经脱离了危险,可半藏却依旧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仿佛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无法脱身,或者他根本不愿醒来。麦克雷对着夕阳和大海点燃了自己身上最后一根雪茄,星星点点的红色火焰随着时间一齐燃烧,很快就要消失殆尽。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齐格勒医生默默走到了他的身后。
麦克雷识趣地熄灭了雪茄,他知道安吉拉几天来都没有休息,整日整夜地研究着两位岛田的伤势,他可不想为她徒增烦恼。如果可以,麦克雷愿意为她做些什么,让她清静哪怕一小会儿。可他只是个枪手,外加悬赏榜上有名的通/缉/犯。即使他从未妄自菲薄,但在这件事情上,麦克雷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帮不上一点忙。
这就是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或许就是他恐惧的根源。回想昔日的守望先锋,回想自己的恩师与他的挚友,解决不了的事情就逃避也算是他的强项了。麦克雷眺望着远处的灯塔和波光粼粼的海面,又一次认清了自己:过去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
“安吉拉,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应该去休息一下。”
“休息?我还有两位病人躺在床上,我怎么休息?”
“源氏和岛田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你到底是想问源氏,还是……岛田先生?”安吉拉也学着麦克雷的语气说了日语,听起来就像是在调戏他。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战友。”
“源氏刚刚已经醒过来了,他问题不大,他的师父已经接手后续的治疗了。”医生看到麦克雷舒了口气,又接着说,“但是半藏的情况不太好,我们给他做了全身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导致他昏迷的物理伤口或者药物成分。所以我们只好推测,是半藏自己封闭了自己的意识,所以才一睡不醒。”
“自己封闭了自己的意识?”麦克雷在现实世界中还从未听说过这种能力,不禁感叹。
“是的,源氏也印证了我们的猜想。他说在他儿时,确实和半藏一起学习过这种课程,但是他那时贪玩,没有仔细听,也没有学会,但半藏大概是学会了的。”
“所以你是说,他为了不让黑爪探知到神龙的秘密,才自己封闭了自己?”麦克雷早就知道自己所见到的岛田半藏,不过是冰山一角,但他从未想过这座冰山会是如此庞大,甚至超越了他的所见所闻。
“应该是这样。身体上的拷问,恐怕对半藏来说没什么效果,所以他们可能转而攻击他的意识,或者潜入他的意识,半藏才不得已封闭了自己。这也是我为什么来找你帮忙。”
“我?”麦克雷有点惊讶,原来安吉拉是找自己来帮忙的。但脑海中的话还在回响:过去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
“我想请你进入半藏的意识中,把他找回来。”安吉拉一脸严肃。
“等等……等等……先不说人选的问题,意识这东西怎么能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呢?”不一会儿的对话,就有太多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麦克雷开始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现实了。
“其实这项仪器很多年前就已经通过测试,但是因为一些伦理道德问题,政/府没有批准进入市场,所以只有少部分的军/事部门和特殊机构获得使用权——守望先锋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守望先锋被取缔,很多资料和设备都被联合国收回,但是我查看过了,可能是当时的疏忽,这项仪器还在监测站。”
“就算是这样,但是,为什么是我?当然,我愿意帮你的忙,我也愿意看到岛田先生早点醒过来。可进入他的意识就像是窥探他的隐私,就算源氏还躺在病床上没法做这个,起码也要找个跟他熟一点的人,比如哈娜什么的,为什么是我呢?”麦克雷转头,夕阳已经半个身子落入了海中,水天相接的地方闪动着一道金色的线,虚虚实实,就像是现实和梦境接壤处那模糊不清的影子。麦克雷当然想让半藏早些清醒,毕竟他们还有一个约会——如果那称得上是一个约会的话——他怕时日久了,半藏便会忘记或者反悔。可麦克雷断然不敢进入半藏的意识当中,他怕自己的不堪暴露在外,也怕自己没能力带半藏回到现实。
“是我没有说清楚。这项仪器虽然可以随意进出人的意识,但是半藏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半藏封闭了自己,所以你没能带他回来的话,很大可能你自己也会被困在里面,你明白吗?哈娜还那么年轻,我不敢向她保证什么。但是,我相信你,信任你,麦克雷。所以别逃避了,为了半藏,这件事情只有你来帮我完成,好吗?”
夕阳下安吉拉的金发反射着耀眼的光,她眼中的坚毅既是一个医者必备的品质,又是一位朋友所能给予的最大信任,使他充满了决心。麦克雷早就不再信教,但此刻的安吉拉,就像是上帝派下凡间的天使,用一个请求,换以他最大的救赎。
而这个机会,麦克雷再也不想放过,于是他终于答应安吉拉:“那好吧。”
***
麦克雷再次回过神来,已经不知所处何处。这里大雪纷飞,却盛开着属于春天的、粉艳的樱花,绚丽得让人移不开眼。他曾经在源氏的回忆里听说过他的家乡,那里有见证了他无数个通宵的游戏厅,也有着令他唇齿留香的日式拉面,但是他最为想念的,是那枝杈纵横满簇花开的樱花树,落英缤纷,天下无双,就像瑟瑟冬日里的雪花,或者炎炎夏日里的绿叶,再也找不到一片一模一样的了。
麦克雷跟随暗影守望进行过几百次任务,见识已经算是不浅,但这样美丽的樱花他还是第一次见。源氏曾说,樱花之所以鲜艳是因为它是用武士的鲜血浇灌的。但今日一见,麦克雷打心眼里不认同这种说法。比起武士的鲜血,这樱花更像是怀春的少女打翻了胭脂,让他一个自认没什么情趣的人都忍不住驻足欣赏一番。
所以,这里就是花村了,半藏和源氏的老家。
这只是个梦,麦克雷告诉自己,而你的任务就是让半藏醒来。
他回想起自己入睡前安吉拉在他耳边留下最后的话:“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两个一起回来。”
麦克雷仪式般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像是他模仿过无数次的西部对决一样认真和熟练。可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一身牛仔打扮早就变了样,更像一个长着西方面孔的地道日本武士。好吧,麦克雷压了压头上并不存在的帽子,这回连他的宝贝维和者也没能留下,但这幅打扮,走在街上,总算不是特别唐突。
麦克雷顺着樱花铺满的小道走进了一处庭院,门口用他并不认识的日文写着一个招牌,门板上刻着两条龙纹,麦克雷愈发确定这里就是花村无误了。庭院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座有些年头的大钟,再往里走有一间小亭。在他还想继续的时候,打斗的声音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麦克雷蹲下身来,悄悄接近声音的来源,暗中窥探着动向,他可不想在摸清一切之前就搞乱半藏的脑子。建筑里面像是一个道场,两个日本男人拔刀相向,打得难舍难分。
麦克雷一眼就看出了半藏,即使离得很远,但他飘扬的长发和金黄的发带麦克雷总能不费功夫地认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半藏使用弓箭之外的武器,麦克雷不禁看入了迷,他的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直戳对面的命门;但他又点到即止,借招拆招,不似蛮力,更像是艺术,惹得麦克雷险些为他叫好。而另一个人,麦克雷虽然不曾见过他的面庞,但是看身形和身法,以及他年轻气盛的表情,不难猜到这就是还未曾经历那场变故的源氏。
三十几岁的半藏和二十几岁的源氏。麦克雷心中渐渐有了眉目。
源氏对他和半藏过去的那场争斗总是所言甚少,但却提起过和哥哥比试刀法时输的一败涂地的场面。而眼前的打斗比起非要争出个你死我活,就更像是一场兄弟间的较量,半藏自然是占上风的那个,可他年轻的弟弟非但没有放弃,反而越战越猛,在哥哥的配合下终于把他迫在刀下。
“哥哥,你可别让着我。”麦克雷听见源氏年轻的声音,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却也能从语气中揣摩一二。
“小有进步而已,别高兴太早,还要继续练习。”半藏声音沉稳,听不出一丝波动,就像往常一样。
二人收刀、行礼,像是真正的对手。而麦克雷知道,这不过是半藏对自己的救赎,是他对现实世界的弥补。
所以这就是了,半藏的意识世界,是他美好祈愿的缩影,这里他想要的都会存在,他不想的都从未发生,麦克雷开始思考自己带走他的难度有几颗星,算来算去他都觉得毫无希望,因为换做他自己也只想留在这里。
麦克雷忍不住叹了口气,但这哪里逃得过耳聪目明的小灵雀的耳朵。源氏一个箭步飞过来,大喊一声“谁在那儿?”顺手从腰间飞出三镖,要不是麦克雷躲闪及时,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年纪的源氏自然是不认识麦克雷的,他的龙刃已经出鞘,端架在麦克雷的面前,他尚且稚嫩却凛冽的目光像极了他的哥哥,用眼神逼迫着来人报上名来。可麦克雷还尚未准备好。他还没准备好如何向半藏解释,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所有的一切又是怎样的究竟和缘由。他更没准备好的,是如何带走半藏,回到现实。
但出乎麦克雷意料的,半藏却首先开口,喝止住了自己的弟弟。“这是我的朋友,杰西·麦克雷。杰西,这是我向你提起过的,源氏,我弟弟。”
麦克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差点回不过神,刚刚半藏是不是叫了他杰西?这可比冬日的樱花和用刀的半藏更加令他诧异。
源氏收起手中的刀,把麦克雷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带着点玩味的眼神说:“哥哥什么时候认识了个外国朋友,连我都不肯告诉,我都要嫉妒了。”这话虽然是对着半藏,但源氏却特意说了英语,就像是故意说给麦克雷听一样。
半藏则一脸严肃与认真,勒令源氏去继续练习,自己则拉着麦克雷进入了隔间。
“这么急的风雪,你怎么不套件外衣就来了?”岛田半藏伸出手,亲昵地掸落了留在麦克雷肩头和发尾的积雪,动作就像是抚摸一只他所宠爱的大型金毛犬一样娴熟。
可这只金毛犬却没给出他的主人任何回应,半藏的脸上有些像是名为担忧的愁容,于是他握住麦克雷的手,抬起头问他:“发生什么了?”
至于杰西·麦克雷,杰西·麦克雷花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去观察他,花了许多不眠的夜晚去想象他,花了一个微凉的早晨认清了自己想要拥有他,又花了二十八个日出日落等待他。而现在,麦克雷花了三十秒的时间理清了思路,他从未感到如此的轻快与通透,仿佛解开了旷世的谜题,或者寻到了千年的珍宝。他终于意识到,半藏是喜欢他的,在监测站那些微妙而隐蔽的观察背后,岛田半藏也在看着他。他的表情和动作会骗人,但意识却从不说谎话。于是,麦克雷几乎只花了一瞬间便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用另一只手抬起了半藏蓄着精心修好的胡须的下巴,轻轻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只是想你了。”浅吻过后,麦克雷紧紧抱住了半藏,把头埋在了他的耳边说,“你都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麦克雷提着心思等着半藏的回应,而后者露出了他甚至在梦中都从未见过的笑容,仿佛初冬时节温暖的阳光,又像是指引归途皎洁的月亮。他听到半藏对他说:“傻瓜,我们不是昨天晚上才见过?”
麦克雷随着半藏处理完家族的事宜,又一起去半藏最爱的店面吃过了晚饭。大雪已经停了,两人漫步在花村的街道上,繁星点点,就像是一对真正的情侣。半藏的意识世界就是他最想要的,麦克雷想,而陪伴他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客观上来讲,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梦,醒了就什么也没了。麦克雷甚至不清楚半藏和自己醒来时是否能记住这里的一切,所以他才贪恋着这里的一分一秒。可他也从来没忘记安吉拉给予自己的使命,他亦不曾忘记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们两个回归。正如世界需要守望先锋,现实世界依旧需要他和半藏。麦克雷就算把那说出口的机会一拖再拖,却终有那一刻。
“嘿,半藏。”麦克雷终于停下前行的脚步,同时叫住了身边的人,“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吗?”
“我们不是走到的吗?”半藏反问。
“我不是说这里,我是说……花村。你还记得守望先锋吗?我们的监测站在直布罗陀。”麦克雷一点一点向心爱的人揭开答案。
“守望先锋?我从未听说过。”
“你仔细想想,半藏。守望先锋是个特工组织,那里有安吉拉·齐格勒医生、气象学家周美灵、韩国的小姑娘宋哈娜、还有只猩猩叫温斯顿,他总说自己是个科学家……还有,还有你弟弟源氏,他算是……有点机械化。”麦克雷数着守望先锋的成员给半藏听,期盼着他能有些印象。
“不可能,源氏下午还在和我一起比试刀法,怎么可能去做什么守望先锋?”半藏的语气冷了下来,麦克雷知道,源氏的名字即是要害。
“你忘记了吗?许多年前的某个夏天,你对源氏所做的一切。”
两旁的路灯缓缓倒退,建筑也都消失不见,黑暗包围了他们两人,半藏的脸色比麦克雷认识的还要严酷和冷漠,他拔出手中的刀,指向了麦克雷,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麦克雷没有理会半藏,兀自说着:“半藏,我认识的你,是拿弓的。”
半藏走近一步,把刀架在了麦克雷脖子上,咬牙切齿地说:“我最后问一次,你究竟是谁?”
“杰西·麦克雷,是个牛仔。”麦克雷不忘压了下并不存在的帽檐,就像是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介绍了自己。
可半藏却并不相信。“你是黑爪派来扰乱我的脑子的人,我可不会上你的当,你该知道,我可是岛田半藏。”
“这么说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你的脑子里。”麦克雷觉得对话终于有些进展,他也不忍心说出所有半藏想要逃避的事实来证明了。
“我不知道黑爪是怎么把你放进我的脑子里的,但是在这里,杀了你就像杀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半藏恶狠狠地说。
“嘿,听着。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半藏。源氏把你从黑爪的手里带了回来,你现在已经躺在监测站的病床上两天两夜了。至于我怎么进到你的意识里,是安吉拉和她那些小玩意的功劳,我也说不清楚原理,你可以醒来找她问清楚,我只是负责进来叫醒你。”麦克雷赶紧解释清楚情况,他可不知道半藏一刀下去自己是会像那个叫做《盗梦空间》的老电影一样从现实中醒来还是真的一睡不起,但无论哪一种,麦克雷都一点不想尝试。他甚至不知道在这里挨上一刀会不会感到疼痛,但他只想和半藏一起醒过来,毕竟这是他来到这里的初衷。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你们黑爪不过是想骗我说出龙神的秘密罢了,我怎会轻易上当?”
“起码你该给我一个证明自己身份的机会。”麦克雷说。
“你想怎么证明?”
麦克雷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他缓缓推开半藏架在自己脖颈上的武士刀,看着半藏琥珀色的眼睛说道:“你去漓江塔的任务前一晚,我因为失眠去你的房间找药,当时你说‘还不如我的酒葫芦管用’,还邀我一同喝酒。如果你还记得,就知道我确实是真的麦克雷不假。”
而半藏也对着他的眼睛,眼中的杀气少了一些,却并未消退。他思考了几秒,说:“这事我当然记得。但黑爪既然能进到我的脑子、我的意识,找出一点记忆也不是难事。我还是不能信你。”
麦克雷听到这里就要笑出声来,他说:“聪明的岛田先生怎么想不到,如果黑爪可以找到你的记忆,为什么不直接找出神龙的秘密,何必派人和你在这里多费口舌。”
这话听起来有理,连半藏也有些犹豫。但是,两种情况面前,他总是愿意相信坏的那一种,现实世界没有童话故事,这一点他一早就铭记于心。
而麦克雷看出来了半藏的犹豫,这一次他收起了一贯玩笑和散漫的表情,趁着半藏迟疑的功夫抓住了他的手。
“既然你知道的你也不信,那我就说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之前总是失眠,归根结底是因为夜里做梦。我总是梦到一个人,监测站里是他,列车上是他,在我的家乡还是他。他弄得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但我却还是喜欢他。那个人就是岛田半藏。”
半藏惊讶地抬起眼,眼前的杰西麦克雷却是无比的真挚,让半藏都忘了抽/出手。
“你那天说过的,等你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找你。现在我来找你了,跟我回去吧,半藏。”
***
杰西·麦克雷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醒来。
哈娜、莉娜和卢西奥围着安吉拉似乎在问她他怎么还不醒,安吉拉则表示时间已过,不如再耐心等等。源氏和禅雅塔似乎也在房间里,麦克雷听出了他们的机械声。
麦克雷悄悄睁开眼,眼尖的莉娜第一个看到,一个响亮的嗓门就告诉了大伙。
安吉拉说半藏已经醒来,身体没什么大碍,麦克雷则醒得晚了些,所以大家才围在一旁。她命令麦克雷不许起来,除非她给他做完检查。之后安吉拉便出去拿她的仪器了。
源氏向麦克雷表达了感谢,还说这个工作本应是他的事情,麦克雷却代劳了,还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源氏非常不好意思。但麦克雷却笑笑说没什么。
其他人也在表达了慰问看到麦克雷身体没什么问题之后就散去,麦克雷终于可以在回到现实之后好好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
该死的,他马上就回想起在半藏的意识世界里发生的那些事,所以那个人也肯定记得了。想到这里,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也有点要红了脸,当初做的那么顺手现在却要买单,麦克雷根本不敢想半藏会怎么想自己。
而就在这时,麦克雷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就敲了敲开着的房门,出现在了他眼前。
麦克雷有点想要把头蒙在被子里,却还是第一时间坐起来,尴尬地叫着“岛田先生”。
但来人却说:“我想你可以叫我半藏。”
半藏站在麦克雷床边,直白地表达着感谢:“谢谢你做的一切,齐格勒医生都告诉我了,你冒着很大风险救了我,不然我现在可能还在昏迷着。”
“不值一提。”麦克雷说,“我才是要为擅自进入你的意识说句抱歉。”
麦克雷不敢抬头看半藏的眼睛,但他大概能猜到对方现在的表情,一定像他一样尴尬。
“你不需要抱歉。”半藏说着,随即坐在了他的床边,平视着麦克雷,也迫使杰西看向他的脸。
半藏的琥珀色的眼睛比梦中更加动人,麦克雷仿佛听到空气中有什么情愫在慢慢滋生。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沉默了大半天,半藏突然来了一句:“齐格勒医生说我身上有伤,最近一个月要禁酒了。”
“所以,我们不能一起喝酒了?”麦克雷的语气有点失落。
“所以,我是想来问你这个。”半藏说。
“我是想问,你想不想改成一顿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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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note和随感:
想写这篇文是因为偶然看到一条微博出现在首页,也就是开头的那句话,“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所以这篇文算是一句话开的脑洞。本来只想写五千字左右,后来莫名其妙写了一万多。
写了好久,大概一个多礼拜,是因为我新电脑到了,所以一直在打游戏。想要一起玩游戏的朋友可以加我战网:布鲁斯橙汁#5412,记得留言,不然不会通过的。
文里藏了个undertale梗,玩过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是看老E直播的,那个游戏很棒,在这里安利给大家。
不知道会不会被屏蔽,因为我搞不懂LOFTER的敏感词机制,但我愿意用三个全场最佳换这篇文不被屏蔽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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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W/麦藏】关于岛田半藏的五件小事 (一发完)
整完原创稿精神抖擞准备搞起半藏时候忽然飞来三个紧急项目……忙到神情恍惚。真是老天要亡我…
整点轻松短篇治愈一下!
祝观看愉快!
关于岛田半藏的五件小事
作者:苍瞳
原作:OverWatch/守望先锋
配对:杰西.麦克雷/岛田半藏,轻微双飞组。
等级:PG
警告:人物智商集体下线,作者不吃药
总结:“赌一杯奶茶,那边那个留胡子的亚洲大叔是个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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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岛田半藏很能吃。
很能吃,特别能吃,这大概算不上什么秘密。但出于对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新成员某种诡异的爱护和敬畏,守...
整完原创稿精神抖擞准备搞起半藏时候忽然飞来三个紧急项目……忙到神情恍惚。真是老天要亡我…
整点轻松短篇治愈一下!
祝观看愉快!
关于岛田半藏的五件小事
作者:苍瞳
原作:OverWatch/守望先锋
配对:杰西.麦克雷/岛田半藏,轻微双飞组。
等级:PG
警告:人物智商集体下线,作者不吃药
总结:“赌一杯奶茶,那边那个留胡子的亚洲大叔是个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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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岛田半藏很能吃。
很能吃,特别能吃,这大概算不上什么秘密。但出于对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新成员某种诡异的爱护和敬畏,守望先锋里至今没有任何人胆敢走到岛田半藏餐盘前夸张地叫出声哇你怎么吃那么多。
“哇,你怎么——”因为任务关系刚回到基地还没跟新成员打上招呼的杰西.麦克雷路过取餐区时候对着岛田半藏的盘子夸张地挥了下手,然后后半截感叹在整个餐区忽然凝重的气压中被生生压回了喉咙。
“这个白痴。”坐在不远处的齐格勒小声地咬牙切齿,对面法拉赞同点头。
“怎么了?”麦克雷毫无自觉地挑了下眉毛,转身看向一众表情精彩的老同事们“我说错了什么吗?”
岛田半藏沉默地把第四份炒面放回了货架,也没有取他刚刚打算拿的小蛋糕。
这事儿还没完。
麦克雷不止一次看到不怎么吃东西的忍者朋友给他哥打包外卖,考虑到新同事的身高体型,他实在觉得源氏手上的大包小包有点太过。
“听说半藏和源氏一样,他们岛田家的人都养龙!”宋哈娜同他一起目送机械忍者捧着蛋糕盒子刷开了他哥宿舍房门,“消耗很大,得及时补充能量。”小姑娘用一种超羡慕的语气说着:“有龙真好,吃夜宵可以只长胸不长膘。”
“这不科学。”牛仔嗤笑道,“‘龙’只是力量加持的一种说法,某种气劲的威慑形态。你看源氏每次用‘龙’都是在拔刀砍人,那种生物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然后这种浅薄的认知在一次组队任务中亲眼看到岛田半藏两条蓝色巨龙咆哮穿过一队敌人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之后被震得粉碎。当时麦克雷还张大嘴巴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躺倒的敌人,雪茄烟灰抖在了手指上也浑然不觉,弓箭手收回他的弓完全没注意到牛仔一般自言自语:“巨龙,饿了。”
麦克雷摸着自己脖子心下一紧,不不不,我不好吃。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任务结束之后麦克雷开口请弓箭手吃饭。
话一出口瞬间整个飞行舱都安静了,麦克雷在各式各样八卦和探寻的眼光中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坚持重复了一遍邀约:“我是说,今晚空吗?我想请你共进晚餐,岛田先生。”
卢西奥吹了一声口哨,立刻被齐格勒踹闭嘴。岛田半藏一想正好每次食堂都吃不饱于是顺口回答,可以。这下连宋哈娜也在吹口哨了。
“所以,你们的约会怎么样?”事后韩国姑娘暗戳戳地拦住了麦克雷。
牛仔一脸茫然:“就点了一堆东西,吃,没了。”
“你们聊了什么吗?身高体重?兴趣爱好?喜欢的类型?”
“没有,他一直在吃。”
“……唉。”哈娜踮起脚同情地拍了拍牛仔肩膀,走了。
麦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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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岛田半藏身上有至少五个穿孔。
不,没有,麦克雷不是什么偷窥狂跟踪癖,他跟岛田先生也没什么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事情只是恰好发生在重组后守望先锋被曝光,迫于压力温斯顿不得不给所有特工放了一个半月假离开直布罗陀分散出去避风头的那段时期。周美灵邀请哈娜莉娜一起去家乡度假,齐格勒和法苪尔去了海边,托比昂给女儿们选了很多小礼物;特工们大多数回家或旅行游玩,而岛田半藏似乎无处可去。
解散前一天麦克雷看到忍者去找他的哥哥,想让半藏跟他一起去尼泊尔。他不知道这对兄弟是怎么聊的,最后源氏留下句那你就固执到死吧气呼呼地走了。岛田半藏绷紧肌肉恶狠狠瞪了一眼无意看过来的牛仔,一声不吭地向相反方向走掉。
再见到弓箭手是在距离解散一个月之后,有个紧急任务守望先锋不得不提前集合,但岛田特工一直没有回复信息。源氏还在赶回直布罗陀的路上,这个联系半藏的任务最终落到了固定搭档麦克雷头上。
定位信号将他带到了摩洛哥边缘一个小镇的酒吧里,麦克雷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咬着雪茄在人群中搜索弓箭手的身影,而等他真正看到对方的时候再一次惊讶地把烟灰烫在了手指上:不苟言笑的弓箭手剃了个潮爆了的莫西干发型,戴了耳环,如果他没看错还打了鼻钉,背心夹克牛仔裤登山靴,没背他从不离身的弓箭,只随意地靠坐在吧台上喝酒。在牛仔震惊又纠结他是否该上去打招呼的时候,又有人上去找半藏搭讪,在他观察弓箭手的这十分钟内已经有两个人碰壁而归,他打算在第三个人离开后就上去找他,问问这家伙有空在这泡吧怎么都不回复集合信息,必要时刻再把人拖回总部。
然而麦克雷算盘落空了,一脸苦大仇深标准表情的弓箭手不仅没有拒绝对方递过来的烈酒,还跟那个牛高马大的东欧人低声谈笑,不一会儿半藏就往吧台上放了些钱币,看样子打算跟着对方往后门走。这不太对,牛仔透过隐隐绰绰的人群看着他们的背影,违和感挥之不去。弓箭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伸展背脊时候麦克雷看到他后腰上金属的寒光一闪而过。常年使用枪械的牛仔太清楚那是什么,他想起早些时候从他“老朋友”那里听来的关于弓箭手的传闻,黑市上赫赫有名的雇佣兵,地下城中传闻已久的暗杀者;还有他听过的那对兄弟争执中永远会出现的主题,救赎与不被接受的原谅,负罪感与自毁倾向。
等他追出去时候,后巷已经打起来了。麦克雷不知道半藏用枪也是一把好手,但架不住用光子弹之后被十个以上的人围殴。之前那个想带走半藏的东欧人现在已经成了一具眉心一枚弹洞躺在路边死不瞑目的尸体,而他的手下正在对着弓箭手穷追不舍。
这可不是他想象中的美好再会,麦克雷皱着脸把还剩一半的雪茄按灭在墙壁上然后抽出维和者,他得记得回头向弓箭手讨要点报酬。
后来他架着被打伤小腿的弓箭手撞撞跌跌挤进半藏在这边那处不足十平米的安全屋,对方身上的冷汗和血快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件衬衫湿透。
“医疗箱?”麦克雷把弓箭手放在行军床上开始四处翻找,过了好一会儿没得到回答回头发现弓箭手又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架子前拿出个皱巴巴的小包:“感谢你的好意,我自己来。”
麦克雷耸耸肩膀坐回原位,半藏背对他脱掉夹克和背心给自己处理伤口,动作娴熟得像是已经这么做了一百次。酒精、手术剪、镊子,取出子弹再清创包扎,半藏吞了一把消炎药抬头发现牛仔正直直望着自己,脸上因为擦伤而青青紫紫。他扔了一包消毒纱布过去,问“看什么?”
“没什么。”麦克雷接过纱布,低头擦拭起手臂上的血迹,胡乱地找了些话说:“你可没告诉我们你还在做雇佣兵的工作。”心里却在想:他打了脐钉,靠,还打了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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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事,岛田半藏喝醉后很乖。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莫名其妙在半藏那间小破屋里住了七八天,他们被人盯上了,东欧那伙人成天一副要把小镇翻个个儿一般找他们。另外的原因就是半藏的伤口感染严重,麦克雷偷偷摸摸出去买过一次退烧药和抗生素,也不太看得懂体重剂量换算比一股脑地给烧得一塌糊涂的人灌下去。
第八天半藏终于不再说胡话,甚至还清醒地爬起来喝了一碗枪手做的粥(并对其中焦糊的碗底残留物做了一番真实客观的评价)。此时他们已经比原定集合时间迟到了五天,麦克雷重新联系了温斯顿说明了情况,并报告了岛田特工的通讯器被第三方监视无法亲自汇报。温斯顿让他们注意安全尽快返回,并祝一切都好,准备挂断时候听到那边一个不怎么平静的声音:“麦克雷,让我哥接电话。”牛仔扭头看到半藏正坐在床边护理长弓,走过去把通讯器递给他自己就去楼道上抽烟。
等他抽完一支回来弓箭手整个气场都不对了,麦克雷心说我就知道,斜眼瞧着半藏用着把人绞死的力道拧着那根弓弦,居然有点嫉妒能让弓箭手如此在意的源氏。没过一会儿半藏放下弓箭从床底翻出一堆瓶瓶罐罐,随意往牛仔身边扔了两瓶:“喝酒吗?”
本着要留一个清醒活人收拾残局的精神,麦克雷没怎么喝,眼睁睁看着弓箭手一口口拦都拦不住地给自己灌,不一会儿地上就倒了好几个空瓶。真惊人,他砸了下嘴。四十分钟后半藏已经两眼发直盯着墙壁上一块不太明显的污渍,用仓鼠捧瓜子的姿势双手紧紧捧着最后半瓶酒液。
“半藏?”
“嗯?”
麦克雷试探地问道:“不喝了好不?”
坐在对面的人乖乖点头:“好。”
如此听话的搭档让麦克雷脑门儿出汗:“那你起来去洗洗睡了。”
“好。”半藏放开瓶子站起来往厕所走,才走了几步就脚一软滚到地上去。麦克雷收拾空瓶收到一半听到巨响回头就看到半藏躺在地上抱着垃圾桶不撒手还摔得很委屈的样子,没良心地笑出了声。半藏就是再醉也知道这货在嘲笑他了,垮着嘴角抱着垃圾桶翻了个身,一副就在地上睡过去的架势。麦克雷立刻投降,冲过去抢他的垃圾桶:“别,别,别在这里!”
然而除了犯困、不想走路得要人抱、对垃圾桶诡异地执着之外,喝醉了的前黑道大佬居然异常地乖,还有问必答,麦克雷忽然想起之前韩国小姑娘问过他的问题,恶劣地捉弄着迷迷糊糊犯傻的弓箭手:“唔,你的身高体重多少?”
“5'8",62”
“比我想象中轻啊。”他费劲儿地把弓箭手手脚都塞进毯子里:“兴趣爱好呢?”
“训练、喝酒。”
“……听起来可真是有趣,”牛仔干巴巴地评论道,直起身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喜欢的类型?”
“……”
他收掉几个散在地上的空药盒,随意地问:“喜欢的类型呢?”
“……麦克雷。”
“嗯?”麦克雷左右看看没啥需要整理的了,准备出去厕所给自己收拾一下:“怎么了?”
“喜欢的类型,”牛仔回过头正好看见毛毯遮住了弓箭手半张脸,他缩在这个狭小潮湿躲避用临时住所的被窝里露出一双深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时候还在用那种醉酒时候特有的、毫无力道的声音含含混混小心翼翼地说:“是麦克雷。”
麦克雷心脏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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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件事,岛田半藏喜欢杰西.麦克雷。
半藏,跟你做朋友和搭档非常荣幸,你是个好人,但是——不行,太傻了。
谢谢你的喜爱岛田先生,但对不起我是个直男,笔直笔直的那种,喜欢的类型是胸大腰细屁股翘的美人,虽然你也胸大腰细屁股——咳,跑偏。
源氏你哥喜欢我但我是个直的怎么办要不你劝劝——算了,总有会被切的预感。
“早。”换回弓道装束的岛田半藏提着个不大的行李包站在门口,依旧一脸严肃毫无破绽,正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等慢吞吞洗漱的搭档,好像喝断片留下个惊天霹雳就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王八蛋另有其人。而麦克雷把脸埋进盅洗盆里绝望得只想就地淹死,昨晚内心翻腾惊涛骇浪,翻来覆去一整晚没睡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头痛得要死,凭什么罪魁祸首却一副吃好睡好精神抖擞的样子,不公平。
“好慢,昨晚喝太多?”岛田特工毫无自觉地出言讽刺:“这就是你的最好表现吗?”
……不公平!
然而就算回到了直布罗陀守望先锋总部,见过许久未见的同事们,甚至又一起出了好几次有惊无险的任务,麦克雷心情复杂地发现他的朋友他的搭档对待他和平时也没有区别:也就是板着脸问好,作战时互相配合,任务结束各自回房,最多偶尔一起喝个酒的程度。私下的亲密度甚至不如能和弓箭手一起讨论料理的中国姑娘。
“中国菜有那么好吃?”麦克雷冲厨房里的两个身影努努嘴,非常不满。
“……唉。”哈娜踮起脚同情地拍了拍牛仔肩膀,走了。
麦克雷:???
但这些都没有亲耳听到岛田半藏对别人撒谎来得让麦克雷不爽。
那次只是一个相对比较轻松的情报收集任务,他和他的搭档扮作一对普通游客混入多拉多夜市的热闹街道,为了不那么显眼弓箭手把他的风放进了巨大的登山包里,两人也是一副随意的便装打扮。不得不说麦克雷很有些想念半藏这身休闲装扮,对方也尽心尽责扮演一个单纯的游客,对路过的每一个小吃摊都兴致勃勃,等几个地方的窃听和摄像装置安装完成麦克雷按照计划赶到中心广场和搭档汇合。
大概是路上买两瓶饮料耽误了一点时间,等他顺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走到广场时候半藏已经站在喷水池那里等他,正低头在平板上检查装置的运作情况。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前黑道大佬令人闻风丧胆的雇佣兵和杀手也只是个形单影只的背包客,嘴里嚼着零食低头玩着平板机,显得特别无害,和任何一个享受生活与美食、闲暇时和朋友或恋人外出游玩、会笑会闹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这个认知让麦克雷不由地想笑,胸腔里也暖烘烘软乎乎的。可能是被这欢乐气氛感染,总让人想做点出格的、平时不怎么敢做的事,眼下麦克雷就只想带这个孤独的背包客吃遍夜市,去跟着游行队伍疯闹,看看广场表演,最后还有一个完美的啤酒之夜。多好啊,麦克雷想,为了不辜负这节日的夜晚他得让弓箭手笑一笑。
“赌一杯奶茶,那边那个留胡子的亚洲大叔是个gay!”
准备跨出去前一秒,他听到旁边几个小姑娘这么说道。
“不是吧!那么帅,又一个人,本来还想要他联系方式来着。”
“这是gay达的直觉,赌不赌赌不赌?”
“来来来!”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朝弓箭手涌过去,麦克雷双手抱胸看着他的搭档被一群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围在中间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坏心眼地拒绝解救。他把自己藏在喷水池后方离搭档几步远的地方,打算看够了好戏再出来带走半藏,顺便让赌亚洲大叔是gay的那位姑娘赢一杯奶茶。
然而没有好戏,也没有奶茶,因为岛田半藏一板一眼地说:“不,我不喜欢男人。”接着还有“抱歉,不能给你们我的手机。”和“我有女朋友了对不起。”
姑娘们懊恼又遗憾地走开了,不过年轻人嘛,谈笑两句又开心起来,掏出手机偷偷对着弓箭手的侧面拍了两张,嘻嘻笑着跑远。只有偷听的杰西.麦克雷两口嚼烂一颗含在嘴里的薄荷糖,悲愤地想,骗子!他撒谎!
可能是被这欢乐气氛感染,总让人想做点出格的、平时不怎么敢做的事——是的,没错,这就是麦克雷那一天晚上买了一大堆啤酒烈酒混合酒誓要灌醉搭档的理由。
在因为任务定下的小旅馆标准间里,麦克雷坐在地上把塑料口袋里的瓶瓶罐罐一样样往地上摆,还掏出了手机准备在问答游戏的环节录音,打算把“我喜欢麦克雷”录下来,第二天一早拿到弓箭手鼻子下面开到最大音量放两百遍。他得让半藏承认这个,麦克雷一边虎着脸开啤酒罐一边想,别想糊弄过去。
幸运的是他的搭档没有起疑,并对有人请客的喝酒来者不拒,一言不发地拿起敦敦敦。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只除了麦克雷忘记了他自己的酒量也不怎么样。
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麦克雷头痛欲裂地撑着坐起来,立刻被左手的触感震惊了,扭头一看:胸,裸的,有纹身的。再往自己身下一看,没裤子;捞开被子一看,另一个人也没裤子;不仅没裤子他搭档大腿上还布满不知哪只狗啃的牙印和青紫痕迹,心里一跳:完犊子。
三十七岁的杰西.麦克雷此时此刻坐在多拉多小旅馆标准间的一张单人床上,表面平静内心抓狂。我明明是个直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他搭档的睡脸,大概因为昨晚被折腾得够呛而睡得正沉,眼角还有些红,嘴唇也被不知哪只狗咬破了,大半个脸埋进柔软的羽毛枕里,半长的黑发慵懒地铺在脸边。麦克雷忽然觉得这样也不坏。
但到底为什么自己会断片,他可是睡了岛田半藏,那个岛田半藏啊!怎么能一点记忆都没有,这该是多么巨大的损失!
他低头用鼻尖蹭搭档的侧脸,惹得对方发出小小的不耐的声音,咕哝着把自己往枕头里埋得更深。冷面煞星的岛田特工睡迷糊的样子居然意外可爱,麦克雷拿拇指来回摩擦着对方肩膀上的一小块皮肤,瞧见弓箭手锁骨上一片红痕,琢磨:不行,什么都不记得实在太划不来了,得赶紧再来一次加深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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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麦克雷后来知道了关于他的搭档他的朋友他的酒友他的恋人的第五件小事:永远不要叫醒一个正在睡觉的岛田半藏。
他的起床气会非常、非常可怕。
——没啦!
夏季运动会没有半藏弓道服,大哭。(不过特写也很好看!麦爹天使百合76爸爸的也很好看!!)下一个活动一定有半藏新皮的,一定有的对不对!!
明天去香港浪,周末不能肝箱子了!!遗憾!!【?】
【麦藏/藏麦】Trigger Trigger【警察+法医】【番外】
本来想写案件,但刚好下周要去洛杉矶,图吉利只写了日常
冷梗对话,如题互攻,无考据,引用电影是《教父》,尺度应该能躲过
手机不好贴链接,只贴一个本篇链接,里面附带中和下
【麦藏/藏麦】Trigger Trigger【警察+法医】【上】
GO
↓↓↓
职务变动是半年前的事情,半藏去了洛杉矶,那儿离拉斯维加斯不远,三四小时车程,也不是什么犯罪率低的地方,首席验尸官突然离职让状况雪上加霜,严谨的亚裔工作狂成了洛杉矶尸检办公室的最佳补缺。
麦克雷并没有拿到一同前往的邀约,他还在拉斯维加斯工作,部门添了新人,终于清闲了一些,让他开始有更多的工夫想自己的前任搭档。
他们互通邮件,这比手机短信要干脆利落,不会耽误太多...
本来想写案件,但刚好下周要去洛杉矶,图吉利只写了日常
冷梗对话,如题互攻,无考据,引用电影是《教父》,尺度应该能躲过
手机不好贴链接,只贴一个本篇链接,里面附带中和下
【麦藏/藏麦】Trigger Trigger【警察+法医】【上】
GO
↓↓↓
职务变动是半年前的事情,半藏去了洛杉矶,那儿离拉斯维加斯不远,三四小时车程,也不是什么犯罪率低的地方,首席验尸官突然离职让状况雪上加霜,严谨的亚裔工作狂成了洛杉矶尸检办公室的最佳补缺。
麦克雷并没有拿到一同前往的邀约,他还在拉斯维加斯工作,部门添了新人,终于清闲了一些,让他开始有更多的工夫想自己的前任搭档。
他们互通邮件,这比手机短信要干脆利落,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即便麦克雷还是会慢慢斟酌邮件的用词,尽量让它们读起来含蓄又温暖。来自半藏的讯息则十分简短,就好像有人催他在三十秒里打完字那样,言简意赅直来直去。不过没让麦克雷的邮件石沉大海,这一点上麦克雷还是满意的,毕竟洛杉矶尸检办公室的忙碌他早有耳闻。
不咸不淡经由邮件交流了几个月之后,麦克雷忽然产生了听听对方声音的念头,在邮件中写道,“看在我坚持给你写情书的份上,给我个跟你通电话的时间。”——半藏并没有给老搭档自己的新手机号,麦克雷怀疑他是忙得忘了这码事。
半藏的回复很快到了,一串地址,还有一句“独立日期间见面吧。”
想要一颗糖果,却收到一整盒巧克力,大概就是这样的状况。
麦克雷并不介意开车几个小时去见老朋友,哪怕独立日洛杉矶市内还是一路堵车,却仍然心情很好。大概六小时后,他到了地址上的位置,依然是靠近市中心的公寓,这种居住习惯大概到哪里都不会变。
半藏应了门,麦克雷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他一如既往穿深色的衣服,不过剪了短发,没戴眼镜,刘海也没了,露着额头上的那条疤,比旁边浅一点的颜色,不得不说,他看起来比之前利落许多,并且更有气势。
“发型不错。不过我是不是闯进了什么黑手党的据点?”麦克雷搔着自己的脸。
半藏微微昂首,伪装出一种没有发怒却不快的神色,这模样意外地适合他,他有些傲慢地伸出了右手,“我认识你很多年了,而这是第一次,你来找我伸张正义……”他停顿了,显然是忘词了,他并不是爱看电影的人。
“ '这是第一次,你有求于我,而我甚至想不起上次你邀请我去你家喝咖啡是什么时候'。”麦克雷给他提词,并没有介意对方说错了不少,这是他最喜欢的电影。抬起半藏的手亲吻手背,香皂的味道,麦克雷按照动作的时间点,选择了正确的对白,“做我的朋友吧,教父。”
随后两个一时脑热在家门口玩角色扮演的人都笑场了。
空调将麦克雷从七月的高温里拯救出来,单身公寓空间不大,两把椅子,模样并不相同,或许是半藏临时准备的,在麦克雷看来,这很友好。餐桌上摆着披萨外卖,半藏并不会掩饰自己会做饭却没有亲自下厨,而麦克雷见过他用法医的器具“煮”尸体,也是过目难忘,自然不会有何不满。
地中海气候的夏季只有空调还不算足够,披萨上的芝士早冷掉了,但是没人想吃热的,半藏备了两杯加冰的柠檬苏打水,麦克雷咀嚼的同时开始闲聊,“看来你过得和在拉斯维加斯差不多。”
“嗯。”半藏在麦克雷对面坐下,“出现场少了,但是存货很多,毒理监测有的要排上几个月。”
“现场毕竟不安全。不过,存货是?”
“尸体。”
“呃……”麦克雷噎了一下,喝了口苏打水,“好吧,不过好歹你还有独立日假期。”
“本来我该当值,不过申请了带薪年假。”半藏把披萨上唯一一块青椒撕下来,放到边上。
麦克雷看着对方的小动作,听着对方说的话,愕然,接着又笑着喝了两口苏打水,好像有什么想说的,又咽回去了,冰块在玻璃杯里发出轻微的声音。
这表情一看就是另有猫腻,半藏警觉地看他,“等等,你又旷工了?”
“你定的时间,然后我请了无薪假。”麦克雷挑着眉毛,“希望你可以发发善心,至少别让我浪费这趟的汽油钱。”他另有所指,盯着半藏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半藏也抬了眉毛,这表情多了点人情味,然后他指着桌上的东西,“晚餐我请。”
“你这个恶魔。”
“不客气。”
饭后两人并排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半藏比他看起来要会生活一点,虽然不难揣测他只看新闻,但多了电视就多了点家的味道。独立日期间的新闻没有什么看点,这是好事,世事和平让老警察心情平和,并且有一点昏昏欲睡。他快四十了,不再年轻,开了六小时车之后腰不舒服,后倾坐在沙发里寻找支撑。他的胳膊平展搭到沙发靠背脊梁上,半藏在他的右手边,沙发并不大,他可以随时搂上半藏的右肩。
短发的半藏有些新鲜,麦克雷转过头来盯了他一阵。亚洲血统使半藏有一些与生俱来的冷感,当这样的人对你笑,你会发现他的魅力让人难以抗拒。
“看什么。”半藏开始觉得麦克雷的视线是一种干扰,他转过头来。
好吧,皱眉也是他吸引人的地方——麦克雷脑子里补充着,然后靠近半藏,亲他的嘴角。半藏没有躲开,只是近距离看着麦克雷,看他脸上轻微的皱纹,还有下垂的睫毛,接着还给他一个吻,在嘴唇上。
和预想的不同,某些事开头并不难,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老同事们都揣测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半藏在沙发上翻了身,压住麦克雷的半边身子,重量和体温给了麦克雷一些鼓舞,他把半藏抱过来,继续索吻,身体很快有了反应。
“你迫不及待得像个白痴。”半藏自然地跨坐在麦克雷身上,巧妙避开触碰麦克雷的下身。
“从认识你开始就算是我的禁欲期了,这还不够?”麦克雷从衬衫下缘伸手进去,摸索半藏的脊背,那里结实并且烫,“你不能继续拒绝我了。”
“哦?”半藏发出了一点带笑意的声音,“听起来真有逻辑。”
“如果你喜欢在上面,不用客气,请自便。”麦克雷挪了挪自己的位置,把隆起的部分贴上半藏的腿根。
“我会的……不过我更喜欢背入。”直白的表述,半藏上挑的眼尾带了一点狡猾,麦克雷很自然开始想象他伏在自己身下的样子,他的后发际线、脖颈、腰还有臀,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在最疯狂的梦里,兴奋得几乎战栗,不过很快麦克雷得到了另一个惊喜——他被半藏翻过去,按在了沙发上。
“嘿,岛田先生……”这出乎意料,但又不那么让人惊讶。麦克雷不得不接受了安排,抱着沙发背,只用语气表达对转折的不满。
半藏的手指梳理了一下麦克雷的头发,露出他一侧的耳朵,“你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不做。”他贴紧了麦克雷,用体温去蛊惑,又拿惬意来威胁。
“我真该强奸你。”麦克雷皱着眉毛,无奈地笑。
人种与身高的优势,加上一些奔波,麦克雷有双长腿,匀称而且漂亮。这样形容男人令人尴尬到抓狂,但着实没有更贴切的描述。现在麦克雷用这双腿跪在沙发上,膝盖陷在柔软的垫子里,赤着的脚在半藏腿的两侧,脚趾蜷起,待半藏完全进入才舒缓开来,塌下腰,放松身体。
“还好?”半藏扶着麦克雷的胯,没有下一步举动,拇指按在腰窝里,无意识地揉了揉那儿,带给麦克雷一种奇怪的缓解,无论是下面的,还是之前的腰痛。
半藏不像他预想的那样缺乏情趣,尽管他的胸与腹部像任何男人一样,算不上敏感,但在半藏的手底下,那是另一码事,更何况半藏连耳朵都有所顾及,“你动一动的话,那就好到不能再好。”他把下巴搁到沙发背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明示半藏不必忍耐。他并不介意这样被动的姿势,毕竟比起他,半藏要多一点控制欲。
半藏没再答话,第一次不是该聊天的时候,麦克雷腰窝的凹陷和他的指肚十分契合,就像他们两个人的其他部分,迫进不会带来疼痛,只让他们更加紧密。麦克雷开始有些微妙的声音,用舌尖抵住齿背,让它们变成一些含混的低音,夹杂在喘息以及其他响动中,始终不发出来。公寓的隔音一向不好,那些下流又真诚的情话,麦克雷也只想全灌进半藏的耳蜗而已。
一次过后,两人默契地有所调整,麦克雷如愿让半藏躺在了沙发上,把他的腿架到自己腰侧。半藏的皮肤摸上去很烫,刚刚让麦克雷发狂的部分就在他眼皮底下,他意犹未尽地又握了握,把弄自己的配枪一样,半藏仰卧看着他,眼睛湿润,却带了一点嘲弄的笑容,麦克雷脸上有点热,下意识放了手。
一段不能明说的言辞藏在那个神情里,半藏在用目光揶揄他,麦克雷皱眉,不得不承认,被满足的感觉的确使他上瘾了,但不见得半藏就不会。
“你让这事变得有火药味了,半藏。”麦克雷低下头去吻对方的额头,舔那一条浅色的疤,“看来我得在你身上多用点时间,否则你会继续嘲笑我。”
“我什么都没说。”半藏眯着眼睛小幅度躲开麦克雷的胡子,他不想乱动,毕竟对方的大小并不容易接纳,而且已经顶到了什么地方。
“对,你什么都不用说。”麦克雷轻轻咬了半藏的鼻梁一下,顺手将靠垫塞在他腰下面。
大约午夜新闻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处于一种餍足又疲倦的状态,又交换了几个吻作为结尾,然后一起窝在沙发里。半藏用衬衫把自己卷起来,将发酸的腿伸展开,脚踩在地毯上,过了一小会,麦克雷抬起自己的脚踝蹭了蹭对方的小腿,又企图向上。
“你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吗?”半藏只是饶有兴味地瞥了麦克雷一眼,接着收回了自己的脚。显然“饭后运动”的量对他而言已经够了。
“我是喜欢吃甜甜圈就会一直吃到再一口都咽不下去的人。”麦克雷打了个比方,然后向半藏凑过去。
半藏没拒绝麦克雷的亲吻,但也没被说动,他很会劝阻麦克雷——“你知道我解剖过吃得太多导致胃壁破裂的尸体吗?一团乱。”
一盆冷水淋下来,麦克雷一脸复杂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这一点都不好笑。”
“那让我换个说法——你该留一点给明天。”半藏捏了一下麦克雷的下巴,好像在逗什么宠物,他起身,披着衬衫,光着腿向浴室走去,没有邀请麦克雷一同。
“嘿,你觉得夏威夷怎么样?”在半藏打开浴室门的时候麦克雷忽然问道。
“什么?”半藏侧过头来。
“我在想,休息一段时间,出去度假。蜜月旅行,我们需要这个。”麦克雷打了个响指,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得意地靠在沙发上,望着自己的老搭档。他没法想象独立日之后,要熬到九月的劳动节才能再见到对方,明明在半年前,他们一向是形影不离的。
“蜜月?难道我刚才给你戴了戒指?”半藏被逗笑了,他习惯性的嘲讽语气,就好像事不关己。
麦克雷还有点飘飘然,从进半藏的家门开始他就心情大好,无恶意的戏弄根本不足以让他在意,“如果你喜欢,我们明天可以去看款式。”
“你也可以现在去看——它们在床头柜抽屉里。”
END
[麦源]Little talks
守望先锋 同人
麦克雷x源氏
*杰西·麦克雷梦见了过去,而岛田源氏梦见了“没有了自己”的未来
*听歌产物,请配合歌曲食用
BGM:Little talks-Julia Sheer/John D.
“他独自生活。”
老农操着一口浓重的德州口音,他将烟斗在围栏上磕了两下,继续含在嘴里。他乱糟糟的灰胡子快要把嘴都遮住了。
“从他来这儿开始就是一个人,他也很少谈以前的事。”
“没有人来看他?”经过机械改造的忍者发出略带电流的声音,老农刚刚就听出他的口音,还问过他是不是日本来的。
“这倒是有。除了经常照顾老人的社工,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
守望先锋 同人
麦克雷x源氏
*杰西·麦克雷梦见了过去,而岛田源氏梦见了“没有了自己”的未来
*听歌产物,请配合歌曲食用
BGM:Little talks-Julia Sheer/John D.
“他独自生活。”
老农操着一口浓重的德州口音,他将烟斗在围栏上磕了两下,继续含在嘴里。他乱糟糟的灰胡子快要把嘴都遮住了。
“从他来这儿开始就是一个人,他也很少谈以前的事。”
“没有人来看他?”经过机械改造的忍者发出略带电流的声音,老农刚刚就听出他的口音,还问过他是不是日本来的。
“这倒是有。除了经常照顾老人的社工,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快圣诞节的时候。来了个东方女人,大概四五十左右,带了点儿礼物,一会儿就走了。”
“我说了,乔治,那绝对是宋哈娜。”一旁的矮胖农妇嘟囔着。
“得了吧!收起你的幻想,老太婆,宋哈娜怎么会认识他?韩国女人都长得一样,你肯定是看错了。”老农朝身后的妻子呵斥道。
“我敢肯定那是宋哈娜,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不信你问问他。”农妇粗糙的手指向他们左手边的小农舍。围绕着农舍的土地已经很久无人打理,长满了干枯的荒草,一条小路分割了草地,尽头的农舍老旧又昏暗,屋后堆放着生锈的农具,墙体染上锈红色,看起来脏兮兮的。大门的走廊摆放着一把折叠躺椅,看起来也已经搁置许久,门窗内没有灯光,老旧得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会在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暗淡的太阳光下显出一种萧索气息。
“他老得谁都不认得了,就算你问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够了,快去喂我们的牛,老罗希已经饿得直叫唤了!”老农驳斥自己的妻子道。农妇哼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拿着干草叉率先离开。
“他谁也不认得了?”从夫妇两人不着边际的对话中,他捕捉到了这个重要的信息,于是询问道。
“谁也不认得了。”老农说着叹了口气,“近几年的事儿了,一开始,是忘带钥匙弄错自己的车,或者忘记带钱包,我们也没太在意,到了年纪总会丢三落四——比他年轻个十几岁的老哈里那会儿连他儿子都不认得了——接着……他忘得越来越多,那个韩国女人来的时候……”
“是宋哈娜!”农妇的声音传来。
“别插嘴,老太婆!”老农回头呵斥,然后再对他转过身来,“那个韩国女人来时,他对谁都笑嘻嘻地,他知道自己谁也不认识了,但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们。他的猫跟了他十年,现在他连自己的猫都叫不出名字……老太婆,他的猫叫什么来着?”
“叫源氏!”老农的妻子在远处回应他的问话,他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对,对,叫源氏,真是个怪名字。”
“现在呢?”他没有理会农夫的自言自语,有些急切地询问道。
“听来照顾他的艾伦说,有时连卧室和厕所都分不清。”老农叹了口气,“他现在只能躺在摇椅上度日啦,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着的时候就在犯糊涂,要我说,活不长了。
“也该结束啦,该是等着结束的时候了。以前他还在喝酒时跟我说笑,说抽烟会早早要了他的命呢!现在看,还不如早早让肺癌要了命算了。”
老农说着,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让烟气随着一声长叹散在空气里。
“好在他没有亲人,不然痛苦的就不止他一个人,这是幸运哩。”
他没有接下话茬,沉默不语地转头看向那栋陈旧的宅子。老农夫继续说,毫不在意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不过也不会痛苦太久,要我看,他时日无多啦。”老农发出一声五味杂陈的笑,“对你来说很难理解,是吗?你们智械很难有死亡的概念,我是说,对人来说的年老和死亡。你们就像谷仓里的拖拉机,时间久了会生锈、故障,但换个零件喷个漆,就还能活蹦乱跳,我们可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有钱能去换个克隆心脏。我能感觉到这幅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所有的细胞都在渐渐消亡……总有一天我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但你们还会活着,非常久。”
他听着老农的话,没有反驳。
“但至少,他啥都不记得啦,能无忧无虑的死。你听我说,他搬来这儿时,没人知道他曾经到底是做什么的,不过光看他那只假手也知道,这肯定不是在修理割草机时把手指伸进铰链里弄伤的。他看上去无忧无虑,至少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我告诉你,小伙子,他看起来比你开心多了。可他总在喝醉酒后老泪纵横。
“不管怎么说,”老农将尾音拖得很长,像是为了呼出胸中淤积的伤感情绪,“至少他现在忘了所有的烦恼,能安心地走了。”
他继续一言不发地看了老宅片刻,接着迈步朝那儿走去。
“你要去看他?”老农朝他的背影喊道,“我想他应该没关门,不过我猜他在睡觉,而且不会认得你!”
他还是执拗地朝老宅走去,身后的老农摇了摇头,叼着烟斗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了。
他拨开半人高的荒草,朝着老宅前进,呼吸有些急促,毫无规律的声音被全覆式头盔放大。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濒死的感受了。强制休眠的警告音好像仍在他耳边尖叫无休,尽管痛觉系统在机体损坏严重后已经自主切断了与脑干的连接,他仍然感觉到了疼痛,它来自他早已不见踪影的四肢。他并没有过多地慌张和害怕,他十分清楚自己还活着,因为他还在做梦,他正在自己的梦境中,用自己冰凉的机械手指分开蒿草,朝着一栋无人光顾的老宅走去。
起初,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睁开眼的时候,他就站在黯淡的太阳下,空旷无边的平原和寥寥几座农舍让他觉得自己正站在美国的某个地方,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杰西·麦克雷,问问杰西·麦克雷在哪儿。
他遵从声音的指引,询问了正好路过的农民夫妇,而从老农那似曾相识的口音他猜测,自己来到了美国的德克萨斯。
关于这个梦,他无从得知缘由,也许只是来自他的害怕和担忧。不久前,他们吵了一架,他夺门而出,并无视命令单独执行任务,而重伤昏迷和随之而来的梦就是他为鲁莽幼稚的行为付出的代价。但刚才……就在刚才,他从老农夫的话中得到了太多令他不安的信息,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梦,他还是产生了难以自控的冲动——他得走进这座宅子,亲眼看一看老农所言是否真的发生了。
通向门廊的小路杂草丛生,生锈的老式除草机就躺在草地上,说明这儿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而胶皮水管就像藏在草丛中的蛇,无意经过也许会被吓一跳。
今天还没有社工到来,晨间新闻报纸就卧倒在门前,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日期是二一零三年九月二十四日。
他瞧着报纸,站在门口半晌,为自己对这串数字无动于衷感到惊讶,仿佛这短短一行字所承载的漫长岁月稀松平常。他看了一眼版头,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印着一则讣告:世界著名医学家安吉拉·齐格勒在施维茨的家中与世长辞,离去时面容安详。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她的生平与不愿参与永生计划的敬佩等等简单字眼。占据了整个版头的照片是一个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年迈瑞典女人,褪去彩色的黑白照片看不出她的发色是银白还是如往昔般灿烂。岁月在那张脸上留下了诸多痕迹,但依然阻挡不了她散发出的美丽和睿智。他不想再看了,重新卷起报纸,轻叩门扉。无人应答,但他注意到门并没有上锁,就像老农说的一样。看来主人与护工都认为不会有窃贼乐意光顾这里。
他推门走进去,房子里没有灯光,在这样阴郁的天气里显得昏暗无比,木质家具在黑暗里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潮湿气息。他尝试着呼唤了一声,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他迈步走进房间,常年的习惯和身体的构造让他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里的一切都太老了,老旧的屋子,老式的装饰,旧时的风格……活像是一个老牛仔隐退后的安息之所。放在他生活的时代也很少有人这样布置房间了,所有东西都像主人对自己的喜好毫无保留的诠释和表达。
我在这儿就像个幽灵,一个无人会察觉的幽灵。他想着,仿生材质的手指划过老旧电视机旁的柜子,上面一尘不染,看来护工经常打扫房间。柜子上放着几个相框,尽管技术一再更迭,印在纸上的东西还是没能经得住岁月,泛着淡淡的黄色,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脸在上面显得更加沧桑。
“不认得他的说不定还以为他是你的爱人。”他笑着自言自语,将相片放回原处。
脚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他低下头,看到一只黑白条纹的短毛猫正亲昵地蹭着他的腿。他一点儿也不对这只猫的亲近举动感到意外,他向来会吸引猫咪。
他弯下腰,猫并不反抗,任由他抱起自己。这只猫有些年纪了,表皮松弛,但干净健康,有着蓬松毛发的脖子上系着破布条,花纹已经褪色到几乎看不见,但他还是认出来,这和自己头上系着的头带一模一样。
“源氏?”
猫立刻竖起耳朵,他知道自己叫对了名字。
“你的主人在哪儿?”
猫打了个哈欠,他放下猫,这家伙就慢悠悠地走出客厅,跳上了前往二楼的台阶。
他立刻跟了上去,猫不紧不慢地带路,步伐就像它主人说话的节奏。它走进了一扇虚掩的门里,那是这栋房子的主卧室,采光良好,窗外的光线穿过房门,落在昏暗的二楼走廊。门大约留下了拳头宽度的缝隙,除了角落的柜子和柜子上的义肢,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呆站在楼梯口,突然没了往前走的勇气。他一清二楚自己会在那间屋子里看到什么,他迫使自己继续做梦、拨开荒草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一眼那个人,可那个人就在门后面,他却不敢向前。
“往前走,岛田源氏。”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梦而已。”
他强迫着自己迈开步子,老旧地板在他进来后第一次发出了绵长的吱呀声。他推开了门,看到了坐在躺椅上的人。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短暂的几秒。猫在引他走进来后就跳到床上卧着了,他犹豫不决地将手握成拳头又松开,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躺椅旁边坐下来。
他自认为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以他的脾气,即使老得一身是病,也会挺起胸膛,把自己打理得像模像样,对得起他那强得夸张的自尊。可现在的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像他想象中的人,这个人有一头乱糟糟的白头发,皱纹深得像旱季的沟壑,卷曲的胡子遮住面颊,他缩着脖子,将残破的身体裹进老旧的毛毯和衣服里。一定是护工把他弄成这样的。他心想。他糊涂了,否则他一定还是个精神的老头儿,就像莱因哈特老爷,随时都还能上得了战场。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要覆在这个人交叠在肚子上的苍老右手,好确认他还活着。但机械手掌冰冷的触感还是让这个人惊醒了,他睁开眼睛——也许睁开了吧,他想这个老家伙已经尽力了——看着不速之客,许久之后才用清晰的吐字开口呼唤:“……源氏?是你吗?”
床上的猫抬起脑袋,但发现主人并不是在呼唤自己,就又趴下去继续打盹。
他没想到老人会喊他的名字,一时有些失措,老人在这时抓住了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紧紧地抓住,力气之大让他感到自己的线路和合金骨骼被明显地挤压。惊慌之余,他好不容易才从喉咙中挤压出一点儿声音:“……杰西?”
“噢,老天爷,源氏!真的是你?”
躺椅上的人抬起一些上半身,喜出望外地叫喊道,随即喜悦便被悲伤替代,他从这个人浑浊的双眼中看到了泪光。
“老天,源氏,源氏……”老人的手在颤抖,但仍然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冰凉的手背被掌心的温度捂得滚烫,“我以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真的是你吗?还是我稀里糊涂地做了个梦?”
“杰西,是我。”对方的话让他倍感不安,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克制自己发抖的声音。为了让对方相信,他摘下了面具。没有了视觉槽上的说明和电子标识,他更加真切地看清了对方苍老的面庞。而对方在这时露出了不知是喜是愁的表情:“噢,源氏,真的是你……”
老人朝他伸出手,风湿让这只右手蜷曲而颤抖,他朝老人靠近了一些,让对方的手能轻松地碰到他的脸。
他没有抗拒老人不听话的手在他脸上的一通乱摸,他感受到了温热的手掌,还有粗糙到扎人的掌纹,接着他看到老人放心地露出像是笑容的表情。
“真的是你。”老人重复道,手指在他眼下轻轻摩挲,“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双眼睛,它们看上去就像银河一样。”
他突然感到鼻腔酸涩,于是眨了眨眼睛,手覆上那只粗糙的右手,在他微冷的仿生手指触碰到粗糙的皮肤时,躺椅上的人发出一声呜咽,手也比刚才更加颤抖。
“对不起……”他听到那人用自责的口吻说道,喑哑的声音让他的话语很难被听清,“我真是个大傻瓜,当初我应该道歉的,噢,我的确应该道歉,我不该跟你争论那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不是我你也不会独自执行任务,我该阻止你的,我本可以——这样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因此失去你……”
“嘘,嘘,一切都好,杰西,我也很好。”他忙用一只手抚摸老人的额头,传感器带给大脑的只剩下粗糙的触感和温度,年轻时的他即使吹拂着墨西哥的风沙,也尚有平整的额头,不像现在,“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失去我,我就在这儿,我就在这儿。”
他尽全力地冷静下来,轻声安慰老人,内心却感到一阵凉意和死寂。老人的话语印证了他猜测——这时他已经死了,他没能在自己一意孤行的行动中活下来。
这真的是个梦吗?是的,这是个梦。大脑中尚存的清醒意识这样自问自答道。他和死亡太熟悉了,它不是这样感性的东西,这不过是他所做的一场荒诞的梦,在这个梦里,他已经死了。
“事到如今,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了?”老人很快就冷静下来,用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在即将寿终正寝的动物那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他感到慌张,不断地摇头:“不!当然不,你好得很,你很健康,我只是……我只是来看看你。”
“得了,这些话都是狗屎,源氏,谈不上安慰。”老人只有在骂脏话时还残存着昔日的影子,“我一清二楚,我糊涂很久了,给邻居们添了不少麻烦。可我从没像今天这么清醒和精神——我想我这副老骨头在为上路做最后的准备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躺椅上的人说的没错,他成了老糊涂,成了阿茨海默症患者,弄丢过自己,会站在自家的厨房不知所措,而此刻他精神矍铄,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是回光返照,他就要死了。
他伤感地垂下了眼帘。“有句话我必须在离开前对你说。”老人在说话时轻轻地让他抬起头来,令他看到老人双眼中被温柔包围的自己。
“我很想你,源氏。”
他感到下颌关节一阵酸痛,才明白过来自己早早咬紧了牙关,尽力不让某种情绪泄露出来。他与老人对视着,良久后他才让疲累的颌骨重新活动起来:“我也很想你,杰西。”
说着他侧过脸,孩子一样蹭着对方的掌心。粗糙手掌的触感十分奇妙,他很难不对它产生依赖,覆在手背上的机械手用了一点点力道,让对方的手掌与自己仅有的、能够裸露的皮肤紧紧地贴在一起,仿佛要用这种方式牢牢记住这只手掌上的每道纹路。
老人的拇指抚过他的眉眼,唤起了他的记忆——这人在年轻时,也总是这样做。
“其他人怎么样了?你去看过其他人吗?”老人询问道,脸上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在你来之前,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了安琪,她说要出海远行,我送她到码头,她笑着跟我道别……”
“是的,我去看过她。”他不假思索地撒起慌来,神色平和,看不出破绽,“她很好,施维茨的天气很不错,她常外出走动,以前的病人还会去看望她。”
“那可真是太好了。”老人的脸上浮现笑容,“听到她还这么健康,我很高兴。她一向是个乐观的姑娘,会活很久的。”
他笑了笑,选择不去直视他的眼睛:“嗯,你说得对。”
老人扭头正视前方,那儿只有一扇没有关上的门,但他仿佛看得很远很远:“有时候我很想把他们再叫到一起,重新聚一聚。守望先锋现在很好,比我们最好的时候还要壮大,他们会很欢迎我们回到那儿去看看的。可我不能,那儿总会让我想起你。”
机械关节微微曲起,他半握着那人的手,没有回答。
“嘿,小家伙,帮我个忙。”老人轻声呼唤着他,他想老人是笑了,“帮我打开柜子,上面第二层,我想它就在里面……对,就是这个,上帝保佑,我竟然没在犯糊涂时把它丢进炉子里,哈哈!”
老人喑哑的低笑让他想起了那个德国老骑士,此时的老骑士恐怕已经溘然长逝很多很多年了,不知道他的墓碑又立在何处?或许是艾兴瓦尔德吧,他会连同自己的盔甲一起,和昔日的战友们沉睡在安静祥和的古堡之中,待来年春暖花开,会有雀鸟停驻在上面。
他将翻找到的厚实相册拿过来,轻放在老人的腿上。这是一本有些年头的册子,皮质封面也经不住这么久的岁月,而且它肯定被反复地翻开过,因为它的表皮已经破破烂烂,边沿的压线也翘起线头,但它很干净,没有被房间的潮湿侵蚀,也没有任何灰尘。它的主人即使变得糊里糊涂,也仍然按时清理它。
这本相册是这么的厚重,让他一度认为老人的腿会被它压断,但事实上没有,老人用仅剩的手抚摸着相册的封面,然后打开了它。
老人在扉页停留了很久。他坐下来一起看,上面的字迹来自很多不同的人,其中的签名有些他认得,有些根本不认识。他看到其中一行字来自他的好朋友莉娜·奥克斯顿,上面写着“给杰西:退休生活快乐,随时欢迎你回来”。他还看到了安吉拉、法芮尔、哈娜、亚历山德拉、美、卢西奥和赛特娅的字迹,甚至还有两个明显属于智械的印记,至于莫里森长官,肯定退休得比牛仔要早。他没有找到温斯顿的,愣了片刻才想起来,猩猩的一般寿命不超过五十年。
“我曾以为,失去你的日子会很漫长,我需要冷静、止住悲伤、适应没了你的生活,这些肯定会让我变成一副老骨头的时间延长到几千万年,但它还是这么快就到了。”老人的脸上带着苦笑,“我曾一度用繁忙的任务来试着让自己忘记你,但这挺没用的。还有很多事等着我,我必须振作……所以我换了种方式,每次战斗我都想象你还在我旁边,就在阴影里,在高处,在敌人后方……所有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一定想不到,我用这种方法撑到了退休。”
他一言不发。听着别人对自己述说如何熬过自己已经死去后的日子实在太奇怪了,既离奇得引人发笑,又让他内心五味杂陈,苦不堪言。
一个声音在此时响起,是一首很老的爵士乐,来自角落桌子上放置的旧收音机。
“他们给它设定了时间,每到这个点,它就会自己打开。”老人解释道,并制止了他上前关掉的举动,“就这么开着吧,我习惯让家里多点儿声响。”
于是他重新坐下来,看老人翻过了扉页。第一张和他想的一样,是他刚进守望先锋的时候,他们为直布罗陀监测站的成立剪彩时拍下的合照,牛仔还有着完整的两只手,身形高大健壮,而他站在右侧,夹在牛仔和莱因哈特老爷之间,这显得他又瘦又小。
“那个时候,”老人用手指点了点照片里的自己和他,目含笑意,这是走过了人生大半的迟暮者才会有的平和笑容,时间带走了他的自信和骄傲,印写于照片上的牛仔的笑容仿佛不曾存在一样,“我本来想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的,但是……莱因哈特老爷先我一步。”
他将视线从照片挪到老人的脸上,发现他的笑容在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后起了变化,粗糙的脸颊有了一些血色,像是个羞涩的男孩。他眨了眨眼睛,他只记得当时瞥见远处他与安吉拉谈论着什么,来照相时安吉拉和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可他从没认真思考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意识之中那尚未在梦境之中的部分突然有些好奇,到底牛仔是什么时候对自己产生了爱慕,而自己又是何时习惯和默许了这些的。
老人翻到了第二页,从这里开始,所有的照片都是依照时间顺序排列,并在下方写上了时间年月和地点,第一张已经泛黄模糊了,但他还是从那些明显的特征中看出了他们是谁。中间的女性毫无疑问是安娜·艾玛莉长官,而她搭肩的孩子当然就是法芮尔,戴着帽子的牛仔还只能算是个男孩,但已经高大英俊,眯着眼睛冲镜头露出笑容。这笑容看得他心脏漏跳一拍。下方的字表明照片摄于牛仔十七岁的时候,彼时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初中生,以一个少年的方式反抗家族的桎梏,趴在课桌上做着飞到蓝天上的梦。
他由衷地露出笑容:“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
“真的?”老人略显惊讶,“想不到我以前没给你看过……真是太遗憾了,这可是杰西·麦克雷最帅气的年纪。”
后面的照片也大都泛黄陈旧,染上了焦痕、水渍,有其他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合照的对象时有变化,有些人来了,也有些人走了,接着他看到了温斯顿和莉娜,然后是一张新年合照,拍摄的那一年三月,他“离开”了岛田家。
老人又翻了一页,这张照片的比例看上去像是用手机拍摄的,里面空无一人,但其中的每一样东西他都无比熟悉——那是花村街道上的一棵樱树,河津樱盛放得像焚城的火焰。
“我在这天第一次遇见你。”
老人的语气中带着怀念,目光也变得万分柔和,仿佛樱树下站着那个围着橙色围巾满脸笑意的青年似的。
“在菅原伯父的拉面店里。”他也笑了,“你在拉面店里要吃寿司。”
“我那时只知道那一个日语单词。”老人尴尬地辩解道,“感谢老天爷,幸好有你在。”
老人说着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中:“如果……如果那时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应该直接把你带走。”
他的手指不着痕迹地颤抖了一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那时没能救你,然后你失去了身体,后来我仍然没能救你,然后你……”老人说着笑了,但他看到了对方双眼中的泪光,“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
他想开口安慰对方,但老人已经将相册翻到了另一页。里面的大部分照片都有他的身影,比如推翻岛田家后的那次派对,他和几个醉醺醺的家伙被莱因哈特老爷的手臂包围,牛仔与他肩并着肩。其中很多照片他都记得在何时何地拍摄,有些却不知道是谁偷偷拍下来的。
“莉娜总喜欢用手机拍大家,记得吗?还有杰哈,廖……都是手机相机不离身的家伙。”老人唤起他的回忆,并用手点着其中一张上面的两个人都狼狈不堪,牛仔则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那次的战斗对你的机体不利,可你硬是上了,弄断了腿又睡进入了休眠,是我抱着你一路跑回来的,记得吗?”
“记得,”他点点头,“莉娜事后跟我说过,可是她什么时候……”
“就在接应我们的时候,迫在眉睫,可她还是先掏手机拍了一张。喊着:‘哇噻,了不起的牛仔麦克雷公主抱喽!’”
老人的语气逗笑了他,有机械辅助的喉咙发出低沉又富有魅力的笑声。
“还有这个。”
他仔细看过去,立刻皱起了眉:“这又是什么时候——”
他所看的那张照片,是自己休眠时拍下的,面甲视觉槽的灯光是暗的,而他的头上原本是面甲接收器的两个尖角处,被一对毛茸茸的三角耳替代了。
“这可不是我的错,我从莉娜那儿要来这照片时就是这样。”老人从容地说道。
“她不会捏着照片不给任何人看……还有多少人看过了?”
“我们这些家伙人手一张。”
他一时语塞,拧着眉毛很久,最后只能无奈地笑笑。接着他瞄见了另一张照片,那是在一辆大型房车里拍摄的,他还记得其中的摆设,是他加入后的第二年夏天去度假时租的那辆车,兴许是回程的时候拍下的了,行驶中的车让照片很模糊,但他看到了旁边穿着夏威夷衫的杰克·莫里森。那次度假他带了不少沙子回去,托比昂老爹骂骂咧咧地用机器洗了三遍才替他清理干净。
“这就别问我了,我也没想到她会拍下来……不,不是莉娜,这次是安吉拉。”老人解释着,“我第一次感觉度假比出任务还要累人,我累坏了,只记得自己倒在一个软软的地方睡觉,我真的不知道……”
“这没什么……杰西。”他笑着回应道。那一次的度假的确很让人疲累,他们太过尽情地玩耍,以至于用掉了所有的精力,他在回程的路上睡着了,殊不知身旁的牛仔枕着他的腿睡得香甜。那是多么弥足珍贵的娴静时光,那一次度假让他们忘记了自己肩上的重任和各自背负的命运,像普通的朋友一样开怀大笑、尽情玩闹,尽管那次假期勾起了他年少时的回忆,令他悲从中来,但总体而言,他仍然很高兴参加了那次旅行——尤其是看过照片后,在他还活着的现实里,牛仔从没这样枕着他的腿过。
再后来,照片的间隔时间变得长了,照片中人的脸上也难有衷心的笑意,仿佛在昭示着昔日的守望先锋是如何到达命运之轮的顶端,又是如何向下滑落的。再向后翻,是几乎空白的两页,这之中只有一张照片,是别人偷拍下的他的背影,褪色的相纸让紧身制服上的橙色不再鲜艳,只有通过与苍白的背景作对比,才显得出色彩来。照片上的地方他太熟悉了,是旧守望先锋总部的住院部走廊,他就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前,平面图像抹除了照片上人的不安,让照片构图显得乏味又笨拙。
“莉娜拍的?”他想起那时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老人的左手。
“当然。”老人语气轻松地回答道,仿佛在那之前,躺在手术室里奄奄一息的人并不是他自己,而后他呼出一口气,声音又变得温和了,“安吉拉说你在这儿呆了整整三天。”
“嗯。”他并不想让老人明白那时的小心思,极不情愿地回答道,“他们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就跑到手术室等着,我以为会等到你完好无损地走出来,但只等到出来找莫里森长官的安吉拉。我听到他们说你需要截肢。我……我当时很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安吉拉让我回去休息,可我睡不着,所以又爬起来在你的病房前面等着,等着你什么时候醒来……”
当时的一切他都记得太清楚了,此时回忆起来,他再次陷入与当时一样的不安之中。当时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一个人难过慌张至此,他在重症监护室外不眠不休地等了三天,听到牛仔醒来的消息也没让他好起来。他太能理解失去身体的痛楚了,可他没法像牛仔安慰他那样令对方开心起来,那个能够让他人感到温暖和快乐的岛田源氏,从他“死去”的那天起就消失了。
他低下头去,手指交叉做着小动作,好像这样能减轻内心的无措并掩饰自己的笨拙。他偷瞄了老人的左臂一眼。他知道牛仔在失去左手七年后仍然会有幻肢痛,每到那时尼古丁就是他最好的慰藉,那现在呢,在五十多年后,他仍会痛得握紧右手、皱起眉头吗?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老人摇了摇头,双眼一直饱含爱意地看着他:“别担心我,早就不会疼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老人的目光已经对他心中的千言万语做出了回答——他们之间根本无需倾诉衷肠,他们太过了解对方,就连彼此心中的爱意也一清二楚。他点点头,重新看向相册,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再下一页的标注,已经是七年之后。
自这一页起,照片上的一切已经不需要谁再说明什么了。他再次在照片中看到了繁茂的樱花,是在另一个地方拍摄下来的,他一下就认出来了:富士山。这次照片不再是单纯的景色,在被樱花淹没的小路上,他正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牛仔朝他喊了一声“在那儿别动”,他回过头,正好听到快门的声音。
他不禁露出微笑:“那一年,富士山的樱花开得特别好。”
“是啊,”老人肯定着,双眼却看着他,“从没见过那么美的景象。”
从这里开始,命运之轮带着他们重新回到了顶端,一张张的照片迎回了多少旧面新颜,他甚至看到莉娜在一个月前拍下的照片。是庆祝温斯顿生日的合影,牛仔在快门按下的那一刻摘掉他的面甲,亲吻了他的眼角。
“你的胡子扎人可真疼。”他嗔怪着,扭头却发现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疲累苍老的双眼顶着照片,他再次看到了其中闪烁的泪光。
“这是最后一张你的照片。”
老人的声音颤抖着,指腹摩挲着照片上那张溢满欢笑的脸庞。
“安琪他们……他们到最后也没想出能让你不再依赖呼吸面罩的方法。你回来的那天我才,我才能真正地吻你。我让他们带你到温暖一些的房间去,因为你的嘴唇,它们那么凉,就像——”老人抿着嘴,嘴角抽搐着,甫一翘起又被悲伤压了下去,他的双眼拼命地眨着,妄图以此逼退泪水,“就像你已经死了一样。”
广播进入了点歌环节,轻快的吉他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老人在听清了前奏后自嘲般地笑了,声音却不如先前有力,也许是在今天说了太多的话语:“你的身体被送回来的那天,收音机也正好在播放这首歌。”
他竖起耳朵仔细去听,演唱者是一男一女:“别听我胡言乱语,所有的尖叫听上去都是一样的。尽管真相有所不同,但这艘船终将载着我们到达彼岸……”
他的脑海中映出了一个画面:就在他们共同生活的房间里,这首歌自收音机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回荡在因为只剩下一个人而略显空旷的空间里,牛仔坐在他们曾经相拥而眠的床边,脚下是无数熄灭的烟蒂。在歌声里,牛仔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脸,他的牙齿咬紧了,用尽力气控制自己的悲伤情绪。
牛仔会这样吗?他一定会的。他内心的声音回答道。他太了解牛仔了,换做自己收到对方的死讯,也一定会陷入这样的绝望和悲痛里。他不会过度依赖自己的恋人,他们能够天各一方,从偶尔的温存中获得慰藉和满足,但他决不能接受永远失去对方。他知道牛仔也是一样。
“源氏,噢……源氏……那一天我永远地失去了你。”老人尚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拒绝在此时此刻注视他,“我这辈子一共失去了你三次,第二次之后,我以为你再也不会从我眼前消失了,可是……”
老人躺下去一些,双眼看着前方,他的右手朝旁边摸索着,而他主动握住了老人的手。在感到他机械手指的冰冷后,老人的神情放松下来,情绪也很快恢复平静。
“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和你一起去做。”老人小声地表达自己的遗憾,“我想和你开着一辆车到山顶上去,那儿能看到更多的星星,然后赞美你的眼睛比那些星星更迷人。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流浪的七年里见过了很多的美景,可还不够,我想带你去看看所有我见识过的那些了不起的景象。婚礼……对了,还有婚礼,我想和你在伊利奥斯的老教堂里来一场白色婚礼,把戒指戴在你手上……我知道这个想法有多捏揉造作,原谅我这个娘娘腔的老家伙吧。”
“不。”他摇着头,“一点儿也不造作。我们会举行婚礼的,所有的朋友都会祝福我们,你能把戒指亲手戴在我手上,我发誓。”
“再说吧,小家伙,再说吧。”老人的声音更小了一些,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一切花去了太多精力,老人显得很疲累,眨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你说得对,会的。在梦中,也许吧。我累了,我想我得睡一会儿……”
“不,不!杰西,醒醒,再陪我多说会儿话。”他有种预感,这场梦即将到达尽头,而在这之前,某些东西则会走向终结,想到这儿他感到恐慌,紧紧地握住了老人的手。
“等我醒来吧,源氏,我实在太累了……”
“你不能睡,我还没和你说完话!”他大声地说道,但他感到老人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轻,“保持清醒,杰西,我这就打电话给社工还有医生,保持清醒,你会没事的,相信我。只是……别睡着,求你了,杰西,别闭上眼睛,该死的……看着我!”
他不受控制地大吼出声,老人终于点点头:“好吧,好吧……我会尽力。我会看着你,我不闭上眼睛,但是……噢,瞧我看到了什么,伊利奥斯的蓝天和大海……”
“你没有在伊利奥斯,你在自己的家里。看着我,杰西,看着我!”
“我……在看着你,你穿着白色的礼服,眼睛……眼睛就像星星……”
“杰西,杰西!”
老人已经闭上了双眼。
他像是要拽着老人起身似的用双手拉着老人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用自己仅有的能够外露的皮肉部分温暖着它,可它在自己冰冷的机械手掌中冷得更快了。他驼着背,不知所措却不肯放弃。他前后摇晃着身体,想要摇走自己的悲伤,摇醒这个贪睡的老头子,却只能感受到那只苍老的手每分每秒都在变得僵硬沉重。
“这首歌送给奥兰多的乔安娜·肯特,”在歌曲的间奏,他听到主持人说道,欢快的语气遮盖了他低声的抽咽,“点播这首歌的人想对她说:‘我知道我们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的风雨,但命运还是让我们相拥至今,我希望今后的路也能与你相伴,遑论疾病、灾难或是死亡。爱你的:邓肯·布莱德利。’”
歌声再一次响起,孤零零的声音让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
这个邓肯真是个幸运儿。他想着。他和乔安娜走过风雨,今后还将一直走下去,他们幸福、美满、有彼此相伴,他们从歌声中听出的是永远相随的誓言。不像他,只能从中听到离别的悲痛。五十年前,牛仔在歌声中失去了他,而如今他也在歌声中永远地失去了对方。
——神啊,这个梦实在是太过冰冷了。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丢到了无边的黑暗宇宙,没有空气,没有声音,没有立足之地,严寒令他手脚冰凉,他恐惧地蜷缩起来,紧握着的枯手却没有像他祈祷的那样动弹一下,摸摸他的头。
时间在此时被无限拉长,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或许是太久了。他明明感到自己快醒来了,可在痛苦之际他却迟迟没能摆脱这个死寂的梦境,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冻死了。他必须醒来,必须醒来。
他醒了。
苍白的天花板并没有降低他的警觉,他几乎是立刻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景象:整洁干净的房间,排列有序的器械。这些都是依照这儿的主人安吉拉·齐格勒的意愿摆放的。
尽管中央空调吹着暖风,他仍然感到一丝寒意,是机甲刚刚启动、还没温暖他属于人类的剩余部分的缘故。
旁边的机器显示他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他终于回到了现实。但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是燃起了他的不安。
“杰西!”他大喊起来,“杰西!杰西·麦克雷!”
安静了片刻,房门打开了,他熟悉的那个牛仔匆忙走进来,见到他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边。
“我在这儿,就在外面……老天爷,你终于醒了。”牛仔结结巴巴地说着,他从没听过牛仔这么急促的语速,接着他看到对方注视着自己的脸,露出惊讶的表情,“发、发生了什么?你怎么……”
他一定对我脸上湿漉漉的泪痕感到惊讶。忍者定定地看着他,捏着自己已经拆下护甲的手臂,机甲逐渐加热到常温,但他明白,倘若他还能够向半空呼出一口气,那一定是白色的寒气。
“抱抱我,杰西,抱抱我,求你了。”
他看到杰西因此眨了下眼。他们之间早已不乏更加亲密的举动,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恋人拥抱自己。
杰西照做了。感受到来自恋人的温暖的那个瞬间,他终于肯承认自己身处的现实,并长舒了口气。但他还是不争气地颤抖了,他止不住地抖个不停。
“对不起,杰西,对不起。”他像是还没从那个冰冷刺骨的世界里缓过劲儿来似的,连声音也颤抖着,“我不该固执己见,更不该自己一个人出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也许是他话语里的颤音吓着对方了,杰西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不,不。是我的错,我应该让步的,该道歉的是我。我本来可以放下架子阻止你可我没有。抱歉,源氏。还好我没有失去你,你这么快醒来实在太好了。”
他感到杰西抱着自己的双臂更加用力,也许是因为他用力地拉扯着牛仔的披风,令对方感觉到了他想要极力隐藏的恐惧。
他们都因此沉默了,在这时,也只有沉默能缓解他们彼此的不安和困惑。他将上半张脸埋在杰西的披风里,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烟草味道,直到这一刻,他才停止了颤抖,放松自己的双手。
这一切之后,他轻轻推了推恋人,离开他的怀抱。冰冷的梦让他太过渴望对方的温暖,他唯恐自己会对它产生过度的依赖,令自己在未来的某天失去它时惶恐不安。
“你还好吗?”对于他的异常举动,杰西轻声关怀道。
“我,很好。”
很显然他不好,他的回答生硬,他还处在乍醒的迷茫状态,不明的情绪淹没了他,让他的回答像是将近窒息时的挣扎。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杰西?”
牛仔皱着眉点头,他已经料想到不会是什么好问题。
“如果我这次没能活着回来,你会怎么做?”
他看到牛仔露出略显不快的眼神:“问这个干什么?”
“回答我,杰西,如果——”
“不!闭嘴,源氏,别问这种不切实际的蠢问题。”杰西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右手摩挲着胡子和唇边,似乎想掩饰某些稍纵即逝的表情,“你当然会活着回来,你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存在,别问这种可能性为零的事情。”
“万一呢,杰西?”他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不顾对方的情绪追问道,“凡事总有万一,而我这次伤得很重,我很清楚。万一发生了,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他的双眼捕捉到牛仔双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我不知道,我想不来。这太可怕了,我是说……说真的,要是那样我宁愿被抹去记忆,这样我就可以在别人提起你时无动于衷。也或许我会假装你还在,只不过,只不过我没有看到你罢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法坦然接受失去了你的余生。”
牛仔紧锁的眉头让他心生愧疚,他握住对方的右手,感受到了牛仔掌心热度的同时,对方反握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杰西,我想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没关系。”
但他知道杰西对此心存芥蒂,他的问题极大地影响了恋人的情绪。因此他转移了话题:“我昏迷了多久?”
“不算长,一天半。”杰西也爽快地顺着他的问题回答道,“安吉拉说你的机体受损比较严重,但器官都没什么大问题,昏迷是因为你的机体给养暂停启动的保护机制。”
他察觉对方在说话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相比他给出的可能性,这样的报告一定让对方感到庆幸。
他还看出了别的东西,比如牛仔眼睛下方堆积的青黑色:“你多久没有休息了?”
“我?我当然有好好休息,”杰西的谎话显而易见,他醒时杰西就进来了,不会有这种巧合,他断定杰西准是一直都等在外面。他的目光让杰西咋了下舌头:“好吧,我没有,从你回来起我就没睡着过,安琪让我回去休息,可我睡不着,所以爬起来在这外面等着。一天半,只有一天半罢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只有一天半没有休息。”他揭穿了杰西的谎话。
“得了!从你出任务开始我就没好好睡过觉,行了吗?只要闭上眼睛,我的脑子里就全是你受伤的画面。我睡不着,该死。我担心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杰西朝他扭过头,他看到恋人眼中的无助和慌乱,手上加重了握住的力道:“你需要休息。”
“我不会回房间的,我这就叫安吉拉来,在她说你已经安然无恙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我也不会离开你的。”面对杰西的固执,他轻声说道,“雅典娜会通知安吉拉我醒来的事儿的,你哪儿也不用去。”
他在杰西说话前动了,他面朝对方坐在床上,朝对方拍了拍自己卸下装甲的腿:“你可以在这儿休息。”
杰西显现出了一丝迟疑,并看了看门口,生怕女医生会突然进来:“真的?”
“是的。”他抿了一下唇瓣,庆幸呼吸面罩让自己的表情不会完全表露出来,“我需要你陪着我。”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牛仔摘下帽子躺了上来,这张病床并不怎么柔软,但杰西没有介意。感到腿上的重量后,他几乎是立刻握住了杰西的手,对方显然明白他迫切渴望陪伴的心情,安慰似的反手与他十指交握。
纠缠的手指仍没有消除他内心的不安,他低下头去,注视着杰西的眼睛。棕色的眼睛里映着一个半机械人的脸,他的下半张脸被面甲覆盖,双眼透露的复杂情绪在感受到牛仔的呼吸后烟消云散,只有与恋人近在咫尺的此刻,他才终于完全放下了高悬的心脏。
“你在想什么?”他听到杰西问道,从对方的双眼里,他看到了满溢的爱意,他在梦中的老人眼里也看到过。即使在梦中,经过了五十年的时光,这种爱意都未曾减损半分。
“在想我们的婚礼。”他轻声地回答。
“婚礼?”
“在伊利奥斯,白色的婚礼。你不是还想为我戴上戒指吗,杰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