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杉苏|意外标记
ABO,杉A苏O
01
昨日杉下还不知道苏枋是个Omega,现在他俩就已经是暂时分不开的关系了,生理意义上。
如果可以,杉下想回到今日午后,一脚踢醒那个下了课还睡得天昏地暗的自己,赖课桌的代价可比赖床大多了。要是他下了课跟着其他人一同出校,就不会注意到留在教室里的苏枋,更不会走过去询问对方状况。
说实话,他跟苏枋不太熟,再严格一点,他跟班里同学都不太熟,稍微熟一点的大概是樱,吵架吵的。但苏枋对他还不错,或者说苏枋对班里人都不错,虽然看起来是个笑面虎,偶尔还挺毒舌,但其实是个好人。
简言之,杉下对苏枋印象挺好,好到当他看见平时仪态那么好的一个...
ABO,杉A苏O
01
昨日杉下还不知道苏枋是个Omega,现在他俩就已经是暂时分不开的关系了,生理意义上。
如果可以,杉下想回到今日午后,一脚踢醒那个下了课还睡得天昏地暗的自己,赖课桌的代价可比赖床大多了。要是他下了课跟着其他人一同出校,就不会注意到留在教室里的苏枋,更不会走过去询问对方状况。
说实话,他跟苏枋不太熟,再严格一点,他跟班里同学都不太熟,稍微熟一点的大概是樱,吵架吵的。但苏枋对他还不错,或者说苏枋对班里人都不错,虽然看起来是个笑面虎,偶尔还挺毒舌,但其实是个好人。
简言之,杉下对苏枋印象挺好,好到当他看见平时仪态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趴在座位上把头埋进手臂里,愿意走过去问一句怎么了。
结果刚一走近,他就闻到了那股属于Omega的香气。
那之后杉下基本失去了意识,只记得身体似乎烧了起来。
事后他才知道,那是Alpha被Omega信息素勾起情?热时百分百会出现的典型症状。
02
苏枋对昨天的情况也记得不太清晰。
他只记得最后一节课上到一半,身体就有了异样反应,明明早晨起床后按时按量服用了抑制药物,却这么快就失效了。苏枋偷偷吞了颗口服片剂强撑到下课,在其他人三三两两往教室外走时,依旧坐在座位上耐着性子等待身体里的火降下去。
药效迟迟未至,苏枋待在座位上,能感觉到浑身愈发??燥?热,下腹一阵阵抽痛着,抽搐的间隙夹杂着令人四肢无力的酸??软,身体背叛了他的想法,擅自准备着迎接——甚至是勾??引——任何一位靠近的Alpha。渐渐地,连仅是端坐着都做不到了,苏枋伏低身子趴到课桌上,给自己的腰背分担压力。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庆幸是在临下课时出了这样的岔子,不然自己的体质会被班里同学发现也不一定……
身后传来了椅子被搬动的声响。
杉下,个子那么大睡觉却睡得悄无声息的杉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问他怎么了。
苏枋希望自己当时回答得足够得体,但他也记得自己确实向杉下提出了借用信息素的请求。“借用”的意思是让杉下用手腕在自己腺体上擦一下,然后再去擦苏枋的腺体,信息素跟腺体的直接接触能够暂时缓解Omega的发??情症状。
但杉下好像理解错了,或者压根没听见。
他俯下身,按住苏枋脑袋,侧头往他后颈狠狠咬了一口,牙齿陷进去,尖锐的边缘直直戳进腺体。
苏枋痛得失了声,瞪大着眼睛,只觉得背后的Alpha呼吸?烫?得吓人,响在耳边的喘??气声又急又粗,啃?咬的力度也不容反抗,被他叼住后颈似乎意味着下一秒就要被他吞食,而自己在这种时候,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
就这样,在双方都不太清醒的情况下,标记达成了。
03
苏枋对Alpha没什么好印象,也可以说,他对这个群体保持着基本的戒备心。
在抑制剂广泛普及的如今,第二性别属于非必须不公开的私人信息,但刚入学不久苏枋就知道杉下是Alpha了,因为对方情绪激动时总会泄出一丝信息素,这似乎是连本人都没注意到的现象,更别说有意控制了。或许是因为稀释到空气中后浓度过低,目前除了苏枋班里其他人都没发觉。
第一次闻到杉下信息素,是在他跟樱首次碰面差点打起来的时候。为了拽出榆井苏枋错身跳到他俩之间,撤身之际捕捉到一股淡淡的硝烟气。第二次闻见,则是与狮子头连对决时,杉下在台上暴怒,信息素直接飘到台下,这次它闻起来像火烧的森林。
之后又有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渐渐苏枋习惯了那股时不时飘过来的略带倾略性的气味,就像他习惯杉下这个人一样。
杉下看起来不好相与,实际很好拿捏,因为很容易被找到命门。他的信息素也是同样,初闻有些刺鼻,闻多次了便也习惯了,反正淡淡的,也不会觉得被骚?扰,有兴致时细品一番,还能品到火焰灼烧下那股淡淡的草木香,很纯粹,就像这个人,总是简简单单。苏枋在他身上看不出恶意也看不到想法,跟这样的人相处可以很轻松,因为不需要设想他正在想什么,直接简单粗暴地定义为“他什么都没想”就好了。
大多数时候苏枋都将他看作一个还没长大的木头孩子——总是待在角落沉睡着,如果没人拉一把,或许就跟班级脱离了。几乎每个班都会有这样孤僻的成员,其中不乏好孩子,苏枋顾及杉下,只是出于习惯。
每次班里人出门干架,苏枋总会想法把杉下捎上,打架中途闻见那股熟悉的草木焦香时他甚至感到欣慰:这么有干劲真是太好了。
或许正是闻惯了,苏枋在他面前才渐渐卸下了本该对所有Alpha都竖起来的防备,一时糊涂将他放进了“可信任名单”里。
直到对方将他狠狠压制,一口咬住他不曾袒露的秘密,苏枋才想起,再怎么无害,眼前这个人也是Alpha。
04
等杉下清醒过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恍如大梦初醒,他腾地起身,承载了两人重量的课桌被他挪动,桌脚与地板摩擦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空旷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枋依旧趴在桌上,但这一次几乎整个上半身都伏在上面了,他死死抓着桌沿,手背上青筋冒出,衣服稍微被蹭乱,露出了白皙的肌肤。杉下一眼就注意到了,慌忙帮他拉下,不小心碰到后??腰,两个人都被吓得一颤。
他低头一看,自己并没有解下裤子,唯一的好消息。最大的坏消息大概是苏枋后颈的咬痕,都出血了,杉下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这居然是他咬的?
苏枋状态不是很好,一直没起身,浑身跟触电了一样微微颤??抖着,后颈跟耳朵红了一片,一看就是被杉下的信息素蹂???躏得一塌糊涂(或许也有他本人的一点点“功劳”),还不知道身前状况。或许是因为刚把对方标记完,杉下倒是不受对方信息素的影响,只觉得这股清淡香气闻着挺舒服,具体是什么花他倒说不出……不过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面前的场景真是一团糟糕,杉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了一会苏枋终于缓过来,拿袖子抹掉满脸无意识流出的生理性泪水,撑着手臂想要直起身来,腰?:一?软,差点又歪下去,杉下连忙扶住他手肘。苏枋身体一僵,低头看着稳住自己的那只手沉默好一会,才小声说出句谢谢,细长发丝垂落在额前,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杉下怀疑那句谢谢是对自己的手说的,按理说手不会说话,所以就不用他回应了吧。他默默扶着人站稳,想着现在该怎么办。Alpha对Omega留下的标记似乎不好消除,所以现在该怎样,自己要负责吗,但那种话又该怎么说?
然而苏枋就是苏枋,即便这种时候,他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陷入僵局。
“杉下,就当这件事不存在吧,”他的语气比平时要更直板些,但不刻意去听很难留意到,“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杉下一愣:“但……”
“如果是想补偿,那就拜托你不要把我是Omega这件事说出去啦,我还蛮困扰的。”苏枋笑了笑,额角还带着没来得及擦的冷汗,这让他此时的表情显得有些虚弱。
其实杉下不觉得这是可以随意带过的事,但既然苏枋态度坚持,那就这样吧。他跟着苏枋去到卫生间,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对方把自己整理得跟平时一样得体,才陪他一起出校。
苏枋对他还是原来的态度,似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改变,可是杉下比苏枋高了那么多,即便不刻意去看,也能很轻松地瞟到贴在对方后颈那两片创口贴,他知道在那之下是一道清晰到无法遮掩的咬痕。
那是花再多时间也无法洗掉的标记。
tbc.
My Fearless Prince
这已经是驰河菜菜子第三次说服儿子上床睡觉未果了,成年的驰河兰加还像个大男孩(或许在家长眼裡也永远会是)守在客厅的电视机前不肯动,怀裡抱着巨大的雪怪玩偶,额头上有张退热贴,左边是面纸盒,右边是垃圾桶,好把源源不断製造的纸团往裡丢。
「我会帮忙录起来的喔?」
一边流着鼻水,一边花费好些时间才终于鑽研出跨日本区域的讯号,他当然不肯轻易放弃:「我现在就想看直播……」
「你不赶快睡觉好好恢復过来,教练和摄影团队的人都会很担心你的。」
「可是、可是……」他哀求,「妈妈,拜託?」
争论还没出结果...
这已经是驰河菜菜子第三次说服儿子上床睡觉未果了,成年的驰河兰加还像个大男孩(或许在家长眼裡也永远会是)守在客厅的电视机前不肯动,怀裡抱着巨大的雪怪玩偶,额头上有张退热贴,左边是面纸盒,右边是垃圾桶,好把源源不断製造的纸团往裡丢。
「我会帮忙录起来的喔?」
一边流着鼻水,一边花费好些时间才终于鑽研出跨日本区域的讯号,他当然不肯轻易放弃:「我现在就想看直播……」
「你不赶快睡觉好好恢復过来,教练和摄影团队的人都会很担心你的。」
「可是、可是……」他哀求,「妈妈,拜託?」
争论还没出结果,电视那头节目的音乐先播放了,两人的注意力一下被拉了过去。
「曆!是曆!妈妈,妳快看!」他兴奋地直喊,喊得像她不认识对方是谁似的,她不禁失笑。
「今天我们请到的是知名运动品牌F.I.R.E的滑板贊助选手——喜屋武曆!」
「大家好!」
一开始是来宾介绍,青年谈了童年是怎么第一次接触滑板又怎么喜欢上的云云,怎么从Flow Sponsorship走向AM的心路历程,毕竟那是个分隔业馀和专业的门槛,想成为AM光技术优良是没用的,品牌方注重的是选手个人特质,跑法能不能彰显出品牌风格与特色才是重中之重。
「真的是很不错的运动呢,想必现在有很多观众也想加入行列!喜屋武选手能为我们介绍一些基础吗?要怎么样才能挑选出适合自己的滑板呢?新手要注意的地方有哪些?」
「可以的,先从板子本身开始吧。」
喜屋武曆把板子翻过来进行拆解,镜头也随之拉近,跟随讲到的地方聚焦在他的手上,提到轮子挑选时他的戒指敲到了轮轴,發出小小的金属碰撞声响,不久后又不经意地敲了第二次,青年想了一下,将左手无名指的银戒转了转摘下,顺手放入卫衣前头的袋鼠兜,主持人见到这举动,话题找得飞快:「说起来,还没恭喜您,Instagram上您和驰河先生那张在黑梳山顶上交换戒指的照片真的很浪漫呢!」
「哈哈哈,谢谢。」
「您之后是否有考虑入籍加拿大?」
「哎呀呀、要是移民的话不就不能上Victory的节目了吗?这么快想赶我走?」
「没有没有,待会还想约您吃饭。」高大的主持人立刻配合地做出少女般娇羞的扭动,现场的观众们爆出一片欢笑声。
「对了,前几日新闻上驰河先生在阿拉斯加山脉挑战最长坡道纪录时遇到雪崩,真是有惊无险啊,看到那么惊人的空拍画面,想必全国上下的粉丝都跟着提心吊胆,好险雪淹没得浅,很快就找到人。」
青年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整场节目几乎没放下过的笑容僵住了,但他很快又恢復原样,那一秒钟转瞬即逝,她看向兰加,儿子只是全心全意地盯着电视,没發现有什么不对,驰河菜菜子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主持人继续说:「不是有句老话吗,快感非源自抵达终点,而是当中冒险的方式,似乎陈腔滥调,但事实便是如此,这也是极限运动吸引人的原因吧!」
「……是啊,是这样……」喜屋武曆附和,但声音有点低,像是喃喃自语。
话题又回到滑板上,终于介绍完三种板子,红发青年接过身旁助理递上的水瓶喝水:「总而言之,巡弋版已经基本被科学证实是最符合人体工学的型态了,厂商製造业也很纯熟,样子不会差异太大,在挑选上可以放宽心。」
「说到客製化的变动,驰河先生上次和您在表演滑的板子似乎长得不太一样呢?」
「啊……兰加的吗?对,但那是因为我希望能维持他滑雪的重心、施力方式和其他习惯,不用硬性去适应滑板才特别去改的,对一般人不推荐,该矫正的动作还是要矫正。」
「能做到如此细微的调整想必很困难吧,这么说来,莫非驰河先生的滑雪板您也有经手?」
「不不不!没有的事,我哪敢碰国家级运动员的板啊,那有专业团队的。」青年苦笑两声,推辞掉主持人的恭维,「我也就只够格平时做些小破玩意儿让他玩玩罢了。」
「接下来要开放CALL IN环节,我们会来个关于今天节目内容的小测试!都是滑板的问题喔,答对了就能参加抽奖,奖品是由F.I.R.E贊助的五套滑板与护具,请依照我们下方的电话号码打进来……第一题是:请问滑板分为哪三大种类?」
「首先,现在让我们接听第一通电话……」
「曆!!!」
凌晨时分,又看了这么久,她早已昏昏欲睡,迷煳间才發觉怎么身边的声音和电视裡的声音一前一后,彷彿出现回音,驰河菜菜子差点把手中拿着的热巧克力打翻,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兰、兰加!?」电视裡的人也是一惊,明显慌了,「等等……加拿大现在是几点?」
「曆,不是约定好不准说这种话了吗?」兰加满是不乐意。
「约……约定?」喜屋武曆一脸茫然地重複,又在下秒悟到什么,浑身一个激灵:「喔。」
「曆。你最厉害的。你是最好的。你不明白你有多好。不准说是什么破烂。我讨厌你看轻自己。」
兰加在加拿大待了一阵子,脑中的语言开关还没法顺利切换过去(脑子估计也烧到挺乱的,加大了难度),日文中那些敬语弯弯绕绕的全免了,用的全是简单又强烈的短句子。
LIVE现场一片譁然,不知道是谁吹了两声口哨。
喜屋武曆瞪大眼睛,想向主持人求救,对方却大方比了个the floor is yours的手势,还竖起大拇指,他简直要晕倒。
「看轻自己什么的……我根本没有这样想啊!」
「那曆到底怎么想的?现在告诉我。」
驰河兰加语气之冷硬似乎把青年逼急,他眼裡流露出更多的害躁,脸一下子通红:「我、你、我……天呀,你一定要我讲得这么明白!?」
「这是自谦!谦恭!对外一律要自称知识浅陋,才疏学浅,是虚怀若谷的亚洲传统文化美德,『抱歉我做不出什么好东西,这一点小心意请笑纳』这种,了解?我没有觉得自己不好!压根没有!」
一片静默,过了半晌,兰加乾巴巴地冒出一句:「……日本人好难懂。」
现场再度爆出笑声,主持人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噗!驰河先生真是幽默!感谢来电,在阿拉斯加山脉的冒险可让粉丝们都捏了把冷汗啊,请务必要保重,身体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找回礼节,庄重地回应:「一切安好,託您的福。」
「什么安好,讲话鼻音这么浓,果然生病了吧!」青年皱起眉,很是焦虑,「你上次感冒都什么时候了?」
被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兰加上次生病都是高中的时候了,那天她是中午后上班,正想把儿子叫醒吃药,但兰加的手机率先响起,她见他看向亮起的手机,露出个满足的笑容,但人不是完全清醒的,因为下一秒他又双眼一闭地昏过去,她不得不再次把他摇醒。
「兰加、兰加。妈妈现在得出门上班了,水和午餐在这裡,傍晚会请假,提早回来看你。」
「唔……没关係的,妈妈不用请假……」他恍惚地说,「曆说,会来……」
她没有见过儿子口中的这个同学,还是有点不放心,依旧和同事商量早点下班,带着食物往家赶,却在往二楼卧室的路上停着脚步,门房没关好,只是虚掩着,裡头传出她听来陌生的嗓音。
「兰加,可以放开我了吧?」
「咳,不要……」
「我只是要去煮粥,很快的,我保证。」
「咳,曆……我不要……咳咳、别走……」
「……唉。真是的,怎么顾你跟顾七日似的呢?她搞不好都没你这么黏。」
房内传来沉重的叹气声,她几乎能从少年无奈的嗓音中看到他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咳、咳……不……」
「知道啦,不会走,在你睡着前都不走喔,哥哥念故事给你听啊。」
「曆……」
「我看看你这裡有什么……《深夜小狗神秘习题》、《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唔,这本字太多了……还是这个吧……」
小王子说:「什么叫『驯养』?」
「这是件被遗忘的事。」狐狸说:「驯养就是建立关係。」
「建立关係?」
「我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隻狐狸,跟成千成万其他的狐狸一模一样。但是,假如你驯养我,我们就彼此互相需要。你对于我将是世界上唯一的,我对于你也将是世界上唯一的……」
她在医院工作的第一年特别辛苦,她并非土生土长的加拿大人,是成绩好来留学,久而久之便从学习签证换了工作签证,顶着少见的亚洲人面孔和姓氏,周围的目光有赞赏也有质疑。每天都是血糖血压血脂千百个十数值,纷纷攘攘、来来去去的病人,全是模糊的面孔,其中某个滑雪运动员更是麻烦,人一出现不是骨折就是撕裂伤,额外的工作如何不叫人恨得牙痒痒。
然后某天,他掏出一朵玫瑰:「真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妳……我能问妳的名字吗?」
「最好请你同一时间来。比方说,假如你下午四点钟来,从三点钟开始我觉得幸福。时间愈接近,我愈觉得幸福。四点钟一到,我早已坐立不安!我将發觉幸福的代价!」
他会准时在护理站等她下班,花一整个晚上和她说话,或听她说话。他会骄傲地跟她提下一次要去挑战哪个山头,当提到这些话题时,奥利佛的眼睛总是闪闪發光,或者该说整个人都在發光。
「看吧,你看见那边的麦田吗?我并不吃麵包,麦子对我一样也没有用处。那些麦田并不会使我想起什么,这倒有点伤心。但是你有金色的头发。于是当你驯养了我,这将是很好的一件事!那些金色的黄小麦,使我想起你,我将喜欢听风吹过麦田的声音……」
护理师同事问她,朋友问她,父母也问她,嘿、为什么妳就不能挑个更『正常』的男人在一起呢?
极限运动专家,同样背负生命危险,却和军人、公安警察、消防英雄的性质不同,多少有点“自己作死”的味道,就像媒体追着哪个在山间海间失事的运动员,讥讽地颁發达尔文奖——为了『感谢他们用愚蠢的方式丧命为人类全体带来福祉,让自己愚蠢的基因无法繁衍。』
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更普通的男人不好吗?不会他一远征就让她夜不能寐,不会他一参赛就让她魂不守舍,两个人窝在沙發上,手牵手看电影,吃Popeyes炸鸡吃到身材痴肥、BMI值超标。
但挑战是流淌在奥利佛灵魂裡的本能,他第一次邀她去滑雪,防风镜片反着光,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其下是一双她始终会记得的蓝绿色眼睛,似森似海,当他的身影沿着山道凌空而起,逆着光,透着朝阳渲染出一片光晕。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完了,这辈子就栽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如此美丽、那么耀眼。
她捨不得。
她捨不得不让他滑。
狐狸说:「但如果被驯养,就要冒着流泪的危险。」
奥利佛无惧的旅程会停下简直犹如天方夜谭,贊助商对他报以热烈的期待,开出了不错的金额,那是最知名的山巅之一,她以为他一定会马上答应,但奥利佛却一反常态,沉思多日。
最终他拾起她的手,复在她已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两枚戒指轻触,發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想,我是害怕了吧。」他哈哈自嘲两声,眼神却是那么温柔。
年龄和体能挂勾,诸多业界人士开始埋怨他为什么要固执地自我剪断翅膀,去选择挑战性较小的工作,并对此表示不能理解。
但就算他已经那么小心了,事情还是發生了。
亲爱的上帝啊——为什么?她在上班途中接到那通电话时,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突然觉得好冷,四周的一切都变得好可恶,为什么有跟的鞋子折腾得她脚疼,为什么丝袜束得好紧,为什么医院的空调会这么凉。
好冷。真的好冷。报纸媒体好可恶。雪好可恶。她好怀念温暖的冲绳老家。
那个孩子平时不太聪明,却彷彿凭直觉明白,滑雪以后只会给自己带来伤害,某日她去兰加房间清扫的时候,一直竖立在牆角的滑雪板不见了,她發疯似地寻找,才發现它被收在了厚重冬衣之下的暗柜,被封入了潘朵拉的魔盒底层。
她惊觉这样下去不行。虽然奥利佛的母亲曾邀请她搬过去住,说两个女人多少互相照应,但她最终还是拒绝了。他们一定得……他们得离开这个四季都会下雪的地方,远远的才行。
她当然也忧心,如此剧烈的环境变化会给不擅于沟通的孩子更沉重的打击,兰加特别不一样,他不知道同学中最流行什么歌、最常打什么游戏,哪个花花公子女郎或维密天使最受欢迎,在加拿大也就只和邻居家一个男孩稍微有点话聊,还是因为对方父亲是奥利佛的老朋友,经常来串门才能有开端。
她曾以为他会一辈子在卡斯塔里自个儿玩着玻璃球游戏,只要她和奥利佛仍能护着他就没问题。但,现在做不到了,不仅是她自顾不暇的问题(搬家、新工作、经济压力),而是少年显然选择抛弃了一部分的自己——就算那是他血脉中疾行涌动的东西,这是作为一名母亲也无法拯救挽回的事,她只能于夜晚躺在床上时唸着祷词,一遍又一遍,虔诚地、渴望地、弥补地,乞求未来会有某个人,来缝补儿子破裂的伤口。
「不管是不是自谦,你都是最棒的。」
「我爱你,曆。」
爱してる。a-i-shi-te-ru。
像是怕手机那端没听清似的,他又重複了一遍:「我爱你。」
电视裡传来现场观众阵阵调侃的欢呼声和大笑,只见喜屋武曆把头带拉下来,遮住大半张泛红的脸,手足无措,一副惨遭社会性死亡的模样。
「我、我……我知道啦!」他吼着,「不说了,我录节目啊!你不准再打来捣乱了!我真的会生气的!」
挂电话后,青年焦虑的视线无处安放,终于他深吸了口气,目光直直地看向镜头,飞快地扔下一句:「妈,快点让兰加休息吧。」
她那日把食物留在门口,便悄声下楼,回去工作了,又过整整两个月,她才真正瞧见那用温柔声音唸着《小王子》绘本的主人,虽然不是个好时机,她一开门就看到两个孩子在玄关吻别。
儿子不知是真无所谓,还是筋没接上反应不过来,神色正常地打了招呼,欢迎回来。另一个孩子神色窘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鼓起勇气才朝她踏出脚步,嗫嚅着吐出一句:阿姨,对不起。
她突然很想好好拥抱这个孩子。于是她也这么做了,忽视背景传来『妈你对曆做什么啊』的惊讶,她紧紧抱住他,心中一阵酸楚:「谢谢你愿意陪在兰加身边。」
两个孩子年纪都长了,却还是傻乎乎的,他们是多么年轻,年轻到以为双方的联繫就只有滑板,连结了婚都不踏实,彷彿断了这个就满生罅隙,他们之间就一无所有。
她可知道不少驰河兰加没参透的事,早早被喜屋武曆养得换了口味,连在选手村都开始对裡头供给的日式便当指指点点,滑雪板包上挂着的是波上宫御守,手机上的时钟永远有两个时间,睡在双人床上时会自动把左边空出来,彷彿和那个瞧不见的灵魂连成莫比乌斯环,休戚与共、遐迩一体。
她瞧兰加仍抓着电话没放下,怅然所失的模样,鼻头红通通,不知道是感冒擤出来的,还是被曆凶一顿给委屈的。
「你听见曆拜託我做什么了吧?这次要乖乖听话没?」
「唔。」不情愿地抱着雪怪大玩偶起身,他拖曳着毛绒的室内鞋一步一步地移往卧室,「妈妈,剩下的帮我录完……」
「好好好。」她操纵遥控器,慢悠悠地开口,「对了,记不记得高中时你浑身湿回来的那个晚上,是和曆吵架了吧?」
「呃、怎么突然提这个?」
「妈妈以前怕向青春期敏感少年问会惹你生气嘛!现在总不会介意吧?所以,你们吵什么呢?」
「这……说来话长,挺……複杂。」他有点懵,揉着怀裡的雪怪,回忆的同时揣摩着用词,「曆觉得自己滑得不好就没有资格当我的朋友,但当朋友明明不需要什么资格。」
或许是这样没错。驰河菜菜子看向电视,那个正忙碌表演的身影,这么坚强、细腻、体贴的孩子——最后想必是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战斗,打败了心魔吧——她反倒是担心自家笨儿子没帮倒忙才好?
「另外就是……曆不喜欢我滑得太危险。」
「咦?」这倒是引起她的好奇了,「可是你现在不也?曆怎么说?」
「一样觉得很危险,有时候会抱怨。」
「那为什么还?」
「我也不太懂……」
兰加顿住。
「——曆说,他捨不得。」
「妈妈,妳知道曆是什么意思吗?」
她微微一愣。
他回过头来等她,兰加这孩子明明长得不像奥利佛,但这一刻她却从那双蓝绿色的瞳孔中,瞧见某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走了,又像永远的活着。
没有回答,她只是笑,迎上不解的眼神。
「这是属于妈妈和曆的小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欸……那我要等多久?」
或许要等久一点。
或许等到电视新闻裡吒呼着再过几年温室效应就会害山腰滑雪场停止经营的预言实现。
或许等到奥利佛留下的荒废玫瑰园再度开出芳华。
或许等到她在头顶找到自己的第一根白头发。
或许等到小王子与狐狸再度肩并着肩,看着风吹过金色的田野。
她会挑选阳光明媚的午后,把驰河兰加叫到跟前来,像说着什么惊天大事似的,压低声响,偷偷附着耳,把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答案告诉他。
End.
*文中“You know it's not the destination, its the adventure the way and it seems cliche to say that but thats really how it is”出自红牛极限运动系列中单板滑雪的贊助片《The Art of Fl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