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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岸降落

【everlark】A Better Way

*万字一发完。现代paro,射箭运动员凯特尼斯X美术生皮塔。全员存活设定,我相信在没有创伤的情况下,凯特尼斯和皮塔依然会相爱。



阳光透过椴树的缝隙,洒在圣日尔曼大道鳞次栉比的临街铺面上。凯特尼斯在心里默念着马奇说的店名,逐个对照着寻找与她约定的咖啡馆。

“相信我凯特尼斯,在巴黎,好天气和户外座位绝配!”马奇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作为一名职业射箭运动员,凯特尼斯是因为比赛才来到了巴黎,放下行李就来赴约。

马奇是凯特尼斯最好的朋友。她们称得上是发小,因为她们的妈妈从年轻时就是好朋友,感情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凯特尼斯和马奇一起度过了学生时代,直到后来,凯特尼斯在射箭协会组织的选拔比赛中...

*万字一发完。现代paro,射箭运动员凯特尼斯X美术生皮塔。全员存活设定,我相信在没有创伤的情况下,凯特尼斯和皮塔依然会相爱。



阳光透过椴树的缝隙,洒在圣日尔曼大道鳞次栉比的临街铺面上。凯特尼斯在心里默念着马奇说的店名,逐个对照着寻找与她约定的咖啡馆。

“相信我凯特尼斯,在巴黎,好天气和户外座位绝配!”马奇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作为一名职业射箭运动员,凯特尼斯是因为比赛才来到了巴黎,放下行李就来赴约。

马奇是凯特尼斯最好的朋友。她们称得上是发小,因为她们的妈妈从年轻时就是好朋友,感情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凯特尼斯和马奇一起度过了学生时代,直到后来,凯特尼斯在射箭协会组织的选拔比赛中脱颖而出,进入了国家队训练营;家境殷实的马奇则来到巴黎学习服装设计,梦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时尚弄潮儿。

比预想中提前到达了位置,凯特尼斯找了个带遮阳伞的空位坐了下来,等待着马奇。咖啡馆的正对面是个教堂,周围有许多画廊和出版社,是名副其实的文艺街区。咖啡馆的顾客里有拍照的游客,也有惬意闲谈的居民,还有许多打扮个性的艺术工作者。凯特尼斯想,马奇或许就曾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这里当然还有学生,凯特尼斯看到了邻桌坐着的金发少年。他把书包放在一侧,正低着头细致记录一朵花的模样。

是蒲公英。凯特尼斯对这种花还算熟悉,以前去学校的路上常能见到,在家里也见过妈妈用干燥的全花入药。不过金头发学生放在画本上的这朵很新鲜,花瓣饱满,应该是刚掉落不久。

“巴黎的蒲公英花期这么长吗?”考虑到现在已经进入夏季,凯特尼斯不禁疑问。

“啊,嗨!没错,就在前面的卢森堡公园。”金发男生热情洋溢地回答。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的。我只是……我很喜欢蒲公英。”凯特尼斯思忖着如何说才妥当——她可不擅长和陌生人聊天,特别是还由自己主动。

金发男生闻言可爱地笑了一下,把自己的画本递给凯特尼斯:“没关系,我已经画好了,您想看看吗?”他在用友善缓解我的尴尬,凯特尼斯想,而且他做到了。

画本上的素描画简约而精致,中央的管状花细长坚韧,外围的舌状花舒展自由,铅笔的深浅变化营造出阴影和高光的层次,凯特尼斯竟在静态的画里看到了蒲公英生长的恣意勇敢。

“你画得真好。”凯特尼斯由衷赞叹。

“谢谢”,金发男生笑了起来,随即有些懊恼,“可惜素描画没有颜色,我想您喜欢蒲公英,应该很喜欢它明亮的黄色吧。”

被对方漂亮的蓝色眼睛真诚望着,凯特尼斯这才思考起来,她只是记得蒲公英总能给她温暖柔和的感觉,但究竟为什么喜欢呢?

“我想你说的没错。蒲公英没有向日葵那么奔放热烈,却总给人冬去春来的喜悦。”凯特尼斯边思索边说着自己的想法。

“冬去春来的喜悦”,金发男生接过她的话,“所以人们总说蒲公英的花语是希望。它使人相信,我们都在不断新生。”

“没错。希望,新生,可以这么说。”凯特尼斯知道自己不善言辞,也厌恶露怯,但此刻她得承认对方把她的想法表达得更好。奇妙的是,她没有产生防御意味的气恼情绪,反而感受到了被理解的舒适。

凯特尼斯看着金发男生撕下了绘有蒲公英素描的这页纸,在空白处写下“To:”,又转向凯特尼斯神色专注地问:“或许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凯特尼斯,凯特尼斯·伊夫狄恩”,凯特尼斯说,“还有,可以不用称呼‘您’的。”

“好的,凯特尼斯。”金发男生又露出了温暖随和的笑,低下头继续写着。凯特尼斯观察着他因为笑容微眯起来的眼睛,准确来说,是观察着他的睫毛。很长,颜色很浅却极其细密,眨眼的时候,凯特尼斯都纳闷为什么不会绞缠在一起。

“送给你,凯特尼斯,如果你不嫌简陋的话。”金发男生打断了凯特尼斯的凝视,将素描画和蒲公英一起递给了凯特尼斯。

凯特尼斯看向素描画,下面用花体写着“给凯特尼斯:愿你永远如蒲公英般坚韧自由,生机盎然。”

“谢谢,我很喜欢,真的。”凯特尼斯再次感到了自己的词不达意。

“喜欢就好。用画表达了心里的想法,送给了合适的人,我也很开心。”金发男生说着,拿起已经放冷的咖啡仰头饮尽,背上自己的书包。“那我先离开了,凯特尼斯。祝你拥有愉快的一天!”

“啊,你也是。”凯特尼斯朝他挥挥手,看他走过街角。

或许他是考虑到不让我尴尬所以选择自己先离开,凯特尼斯想着。

 

 

凯特尼斯点的蛋糕和咖啡送到的时候,马奇正好也到了。“不好意思凯特尼斯,久等了。我以为你收拾行李还需要一会儿。”

凯特尼斯起身紧紧拥抱着许久未见的马奇:“没关系,等你这会儿收到了一个礼物呢,没有很无聊。”

“那就好。”马奇回抱着凯特尼斯,拍了拍她的背,称赞道:“凯特尼斯,你的肩背肌肉更明显了,不敢想象你现在的上肢力量有多棒。”

“谢谢你马奇。”凯特尼斯开心地收下她的问候,“看来巴黎真的让你开朗了许多。”凯特尼斯发自内心为曾经和她一样沉默寡言的马奇活泼起来感到欣慰。

两个人坐下后,马奇看到了桌上的蒲公英和素描画。“这就是你说的礼物吗?”

凯特尼斯也看向画:“是的,赠礼人不怎么爱表现自己,没有留名字。附近的美术生,我猜。”

马奇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字,说:“这个字迹我看着眼熟,不过我还不确定。他长什么模样?”

凯特尼斯说:“金发蓝眼,中等身材。他的英语听起来没有口音。”

“我知道是谁了,皮塔。我们在艺术史理论课认识的,他可帮了我不少。”马奇笑着说,“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像你的混合赛搭档,偶尔还在拍电影的那个。他们都有出众的蓝眼睛,性格外向。”

“你说芬尼克?”凯特尼斯想了想,“我觉得不太一样,芬尼克比较明艳,他柔和许多。”

马奇赞同道:“确实。不过他们一样招人喜欢。学校里好多男生女生都喜欢皮塔,他的身边总有很多朋友。”

凯特尼斯不喜欢也不擅长这样的话题,于是用惯常的冷静语气说:“不难猜到,他本身就很会说话。”

好在马奇也不热衷这样的话题,感觉到凯特尼斯的兴趣寥寥,很快就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现在轮到我的礼物了,凯特尼斯。”马奇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子,放到凯特尼斯面前,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凯特尼斯。“打开看看。”

凯特尼斯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一枚圆形的金色胸针。上面有一只张开双翼的鸟,嘴里叼着一支箭矢。

在凯特尼斯仔细欣赏的间隙,马奇接着说:“这是梅斯利姨妈给我的,嘲笑鸟胸针。但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它。我想梅斯利姨妈也会乐意见到这枚胸针戴在你的胸前。”梅斯利姨妈也是妈妈的好朋友,凯特尼斯很熟悉。

“谢谢,我很喜欢。只是我或许无法在赛场上也戴着它”,凯特尼斯如实说。

马奇摇了摇头,波浪状的金发随动作流动:“没关系凯特尼斯,就是一个护身符。我们都祝愿你获得好成绩。”

凯特尼斯将胸针别在了衣服上,“至少现在我可以戴着。”

马奇伸出手帮她整理着:“我想的没错,果然适合你,凯特尼斯。”

她们喝着咖啡吃着蛋糕聊着近况,直到天色渐晚,教堂又传来钟声。

马奇看了眼教堂那罗马式建筑的钟楼一眼,对凯特尼斯说:“你知道吗?对面这个教堂最有名的是葬着笛卡尔。有空可以去看看。”

凯特尼斯不置可否:“‘我思故我在’,如果我不了解这句话也可以去看的话。”

马奇笑了一声,说:“我们的哲学课都学得不怎么样。或许在巴黎,皮塔是个更称职的向导,他倒是时常说些‘存在’‘自我’‘人的本质’什么的。”

凯特尼斯回忆了下皮塔这个名字,想起了他认真说着“希望、新生”的模样。“主意不错,我可以支付他一定报酬。”

马奇没有想到凯特尼斯会顺着她的话答应,惊讶了一下才仔细考虑起来。“我想他应该很乐意,而且不需要你支付报酬。只是我们最近都在忙这个学年的个人作品,时间精力都比较紧张,不知道他会不会有空。而且皮塔插画师的副业一直做得不错,已经小有名气,时常要画约稿什么的。”

马奇越说,凯特尼斯的突发奇想越冷却。“那就算了,我也要准备比赛。赛前黑密斯不会给我太多的娱乐时间。”黑密斯是凯特尼斯一直以来的指导老师,也随行来到了巴黎。

看到凯特尼斯热情退去,马奇赶紧说:“别管黑密斯了,他指不定在巴黎哪个小酒馆呢。我还是希望你赛后能好好在巴黎玩下,生活里可不是只有射箭啊,我们的天才射手。”

凯特尼斯感到一阵温暖,于是答应:“好,我会的。”

 

 

说凯特尼斯是天才射手,并不是马奇的友情滤镜。从校队开始,到州俱乐部,再到全国选拔,每一个看过凯特尼斯射箭的人,都会说她在上辈子就已经拥有了成为神射手的所有知识与经验。她走到靶前的沉稳从容、拉开弓弦的干净利落、目视靶子的坚定锐利、把握风况的敏锐决断、直指靶心的精准圆满,这一切在业界内外的人眼里,都是完美射手的具象。

凯特尼斯享受着射箭。对于她来说,射箭时摒除杂念的过程比冥想要有用一万倍。她享受拉弓时舒展的身体,享受指尖捻着箭羽时的掌控感,享受放空一切与风对话的超然忘我,享受自身呼吸与弓弦张力达到同频的浑然一体。

箭矢划破空气嵌入靶心,这是凯特尼斯最喜欢的部分。凯特尼斯觉得,与其说自己前世就是个弓箭手,不如说自己天生是个猎人。如果她在森林里,绝对能够轻松射中移动的猎物。

而现在,她的猎物只能是靶子。至于奖牌,对她来说是探囊取物。

凯特尼斯不是第一次参加世界级赛事,但确实第一次参加最万众瞩目的那个。射箭比赛不是一个商业化程度高的项目,大众普及率也是近几年才出现上升趋势,以往专业赛事基本只有射箭爱好者或资深体育迷观看。凯特尼斯觉得,这次比赛和以前的相比,两者只是看她射箭的观众多和少,比赛后获得的奖金和广告的价值高低的区别,对她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不过,她那有些厌世的老队友乔安娜则比她要更激动些。尽管乔安娜口口声声说着“观众变多了又怎么样,能记住的还是只有凯特尼斯”,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凯特尼斯知道乔安娜内心里对更高级别的赛事可谓是斗志昂扬。

黑密斯说,乔安娜也是享受型选手,所以和凯特尼斯多年的合作才这么默契。只不过乔安娜享受的不是射箭,而是竞赛的刺激感,她总是对挑战对手迫不及待。

 


本次比赛的射箭赛程大约九天,首天就是女子排名赛。凯特尼斯拿着装备走进赛场,远远就看见了黑密斯和乔安娜正交谈着。乔安娜嘴巴不停说着什么,手略带嫌弃地摆弄了下头顶的新渔夫帽。

“嗨,黑密斯,嗨,乔安娜。”凯特尼斯走到他们身边放下背包。“黑密斯,没想到艾菲给你也准备了一顶。”凯特尼斯看向乖乖戴着帽子的黑密斯打趣道。

“别提这个,她跟我念叨了好久。‘我们是一个队!’”黑密斯模仿着艾菲永远精力充沛的语气。

“说真的,这一圈花边真的太幼稚了。”乔安娜虽然吐槽着,但还是在认真调试帽檐遮光的角度。

“没关系,乔安娜。反正我们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就行。”凯特尼斯半开玩笑半安慰地说。她的时尚嗅觉趋近于零,也没什么话可说。

“但这可是在巴黎!我想要时髦还来不及呢。”乔安娜调整好了帽子,边说边拿起自己的射箭装备。“走吧,射箭天才。”

她们一起在候场室等待了一会儿,观察着其他选手的表现。

轮到凯特尼斯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到指定位置。熟练而流畅地举起反曲弓,拨弦,目视箭靶,感受风况。她的呼吸平稳且深沉,每一次起伏都为即将到来的射击积蓄能量。阳光照耀在她身上,轮廓坚毅昂扬。

凯特尼斯每击必中,总分出来后自然而然地排在了目前的第一位。凯特尼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开始放松肌肉。

突然,她听到了观众席传来熟悉的一声“凯特尼斯”。

凯特尼斯循声望去。金发在眼光下很好辨认,但为什么会是两个金色脑袋?

凯特尼斯看到了朝她挥着手的马奇,也看到了她身边笑容灿烂的皮塔。凯特尼斯朝马奇回应地挥了挥手,又对皮塔点头致意,在心里无奈又有些温暖:所以个人排位赛有什么好看的?

后来的每次比赛,凯特尼斯都会在结束后望向观众席找寻马奇和皮塔。这件事在混合团体赛的时候难度陡然增加——因为芬尼克的粉丝实在是太多了!

凯特尼斯看着观众席,对身旁的芬尼克说:“你的粉丝太狂热了,瞧瞧这些应援横幅。”

芬尼克用他那双在报道里已经成为神话的湛蓝眼睛扫视着观众席,突然笑起来,引得粉丝们一片尖叫声:“凯特尼斯,我看你的应援也不赖啊~”

凯特尼斯迷惑地顺着芬尼克的视线看过去,在一片印着芬尼克的手幅和海报里,看到了一幅为她而绘的小型油画。背景铺满了盛放中的金黄色蒲公英,在花的簇拥下弯弓瞄准的自己英气逼人。

发现凯特尼斯注意到了他们,马奇和皮塔站了起来。皮塔笑意盈盈地举着这幅油画,马奇则一边朝凯特尼斯招手一边指着油画让凯特尼斯快看。

凯特尼斯觉得这有些太夸张了,但是她感到心里的快乐也异常膨胀。她笑着朝马奇和皮塔挥了挥手,并向皮塔竖了个大拇指。皮塔后来跟凯特尼斯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凯特尼斯笑。



在紧凑的时间安排下,巴黎的射箭赛程很快就落下帷幕。庆功宴上,大家都对这次收获满满的比赛感到满意,也祝贺着凯特尼斯成为了他们的第一位世界冠军。

散场后,黑密斯还想叫上凯特尼斯、芬尼克、乔安娜去小酒馆续摊,可刚说出邀约,就醉倒在了桌上。最后,烂醉如泥的黑密斯只能由人美心善的棕发甜心搀扶着,回到房间休息。

“多少人想要成为此刻的黑密斯啊,可是他却昏睡着。”乔安娜看着芬尼克半扛半搂地把黑密斯带走,揶揄道。

“我们这次都表现得很好。黑密斯今天得意洋洋,喝了不少酒。”凯特尼斯说。

闻言,乔安娜伸展了下身体,放松下来。“终于结束了。”

乔安娜看向凯特尼斯:“那么你想出去转转吗,世界冠军。看看巴黎夜景,观察下人类,吐槽下黑密斯,这之类的。”

难得乔安娜对自己发出了友好的同行邀请,凯特尼斯不想拒绝,何况乔安娜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可以,如果你不介意带上我的两位粉丝的话,我原本和他们约上了。”

乔安娜闻言翻了个白眼:“当然可以,你的粉丝可不止两位,全叫来我也不介意。”

凯特尼斯觉得乔安娜总是和自己某些方面奇怪地相似着。比如她们虽然都不善言辞,但一个是无话可说,一个是说话拐弯。

凯特尼斯和乔安娜在荣军院附近的河边看到了等候着的马奇和皮塔。塞纳河两岸隔几步就能见到约会的朋友和情侣,他们也不算突兀。她们互相打过招呼,融入了河岸坐着的惬意人群中。

乔安娜从一见面就盯着马奇的头发不放:“嘿,你怎么做到的,简直像芭比。”

凯特尼斯在夜色中看不清马奇的脸色,但她想内敛的马奇一定在这句称赞里脸红了。

“谢谢你,乔安娜。你的比赛我都看了,我现在是你的粉丝!”马奇说。

乔安娜有些招架不住夸赞。“谢谢你成为我的粉丝,啊哈,凯特尼斯该生气了,她的粉丝在比赛时爱上了我。”

“是真的!”马奇语气恳切地说:“一开始还以为你有些玩世不恭,但其实每一箭都利落有力、势在必得,太酷了。”

凯特尼斯不禁要笑出声了,马奇的这记直球对乔安娜来说可不算回应的舒适区。

看到马奇和乔安娜聊得有来有回,凯特尼斯转过视线看向皮塔,把自己准备好今晚要说的最重要的话告诉他:“谢谢你的画,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画肖像,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时间比较仓促,还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皮塔说。

凯特尼斯回忆了下那幅画的完成度:“才一周就画出来,真厉害。你一定在炫耀自己拥有绘画天赋。”

皮塔笑了下,凯特尼斯知道自己的玩笑奏效了。

“等我完善好了就把画给你送来,如果你还没有离开巴黎的话。听马奇说你还要在巴黎游玩一段时间,是吗?”皮塔说。

“噢是的。”凯特尼斯回答。“我的确计划游览下巴黎。”

“世界冠军总要休假,不是吗?”皮塔笑着说。

“没错,此时不休假何时休假。”凯特尼斯想到马奇之前的建议,“马奇说你很了解巴黎的文化,推荐你做我的旅行向导呢。”

“没错,我在这儿的确感到适得其所。毕竟很难找到另一个地方像这里一样在意烘焙的装饰艺术,我很爱这个。”皮塔故作正色地说。

“啊,你还有烘焙天赋,现在我知道了。”凯特尼斯笑了起来,她感到和皮塔聊天很容易感到愉悦。“马奇还说你是个业余插画师,约稿不断呢。我在ins上搜过,你的粉丝都几十万了。”

“噢,算是吧。”皮塔说着,“我画商稿,但更多是想为了自己画画,后者一般会发在社交媒体上。我想你看到就是这部分。”

“什么是为了自己画画?”凯特尼斯不太明白。她回忆着在ins上看到的画,多数是纪实向的。有些可以猜到主题,例如和平、教育、公正。可是这些都是社会议题,和“为了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是说,画画只是为了我的个人表达。对世界的思考,对事件的态度,当这些思绪都存在于我的脑海里,我就会把它们都画出来。”皮塔说。“这好像是我的本能。”

“曾经有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悲伤、委屈、愤怒、不甘、困惑、怀疑、失望,这些想法都在夜晚占据我的脑袋。到了白天,我有时候会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皮塔望着微风吹皱的河面,慢慢说着。亚历山大三世桥上华丽璀璨的路灯照映下来,在河面铺满了粼粼波光,也闪烁在皮塔凝神专注的脸上。凯特尼斯觉得他有些神游物外,仿佛在看着河面,又好像在看向更远的地方。凯特尼斯放轻呼吸,静静听着,感受着皮塔的情绪。

“后来,我尝试着在清醒的时候,把这些都画出来。一开始是把脑袋里纠缠我的画面都画出来,放到纸面上,这对缓解我的情绪起了不小的作用。然后我逐渐不满足于原封不动地记录,我感到有强烈的冲动促使我把自己的想法和期望融入进去,去创造、去改变。”皮塔的神色放松下来。凯特尼斯看着他,想起了今年初春看到的第一朵醒来的蒲公英。

“在绘画中,我能找到对自己和生活的控制感和平衡感。这感觉真的很幸福。我是我自己,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皮塔说完,朝凯特尼斯难为情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好像忘乎所以地说太久了。”

“没关系,说出来挺好的。”凯特尼斯记得妹妹波丽姆总是这么跟自己说。一般此时,波丽姆还会像大人一样拍拍自己的背。于是凯特尼斯伸出手,拍了拍皮塔,又收回来。凯特尼斯打心底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个。

“谢谢你,凯特尼斯。我想你在射箭的时候感觉也是类似吧?”皮塔看向凯特尼斯,“你享受着射箭。”

凯特尼斯点了点头:“没错,射箭能安抚我的情绪。拿起弓箭我总是很平静,没有什么杂念。”

皮塔喟叹了一声:“真好。能够享受自己在做的事,我们都是幸福的人。”

其实凯特尼斯之前才没有想过这么多。皮塔好像把她的无意识行为梳理了出来,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凯特尼斯说:“和你聊天很高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还真想邀请你带我游览巴黎。”放松状态下,她的精神不那么紧张了,自然而然地说着内心的想法,发出邀请。

“但是马奇说你们最近要忙个人作品?”凯特尼斯看向皮塔。

“噢,是的。不过总体来说应付自如。乐意效劳。”皮塔说。

皮塔朋友众多实在是太合理了,凯特尼斯想。他拥有足够稳定和丰满的内核,所以总是能够把包容和温柔留给身边的人。

“马奇能够有你这个朋友实在是太幸运了”,凯特尼斯说。

“难道我们还不是朋友吗?”皮塔看着凯特尼斯,语气俏皮地说。

“当然,我们也是。”这是我把陌生人划归到朋友范围最快的一次,凯特尼斯心想。

此时,乔安娜和马奇的交流终于也告一段落。

马奇走到皮塔和凯特尼斯面前,“嗨,我很高兴你们能聊得这么开心。不过乔安娜和我可能要先离开了。”说完,马奇看向乔安娜。

乔安娜搂过马奇,说:“没错,马奇获得了许多灵感,邀请我今晚跟她一起去工作室完成。”

凯特尼斯看了眼乔安娜,又看向马奇,疑惑地问道:“乔安娜?她给你了很多灵感?”

乔安娜对凯特尼斯的反应表示着抗议:“嘿凯特尼斯,这有什么难以置信的。我自诩在平日里对时尚是很有追求的。”

马奇看着乔安娜,微笑了一下,然后对凯特尼斯说:“是的凯特尼斯,我们刚刚聊了许多女性服饰在便捷和美观上的平衡问题。乔安娜不喜欢难穿脱的衣服,对亲肤性、实用性和个性彰显都有很高追求,我认为这是很多女性的想法,这在过往的服装设计领域被忽视了。”

“或者说,女性被代言了。那些男人设计的衣服根本就不适合正常人。”乔安娜用她惯常的极端语调说着。

马奇接着乔安娜说:“没错,可以这么说。之前我很欣赏辛纳的风格,现在也很喜欢。但我总想不明白我到底被什么困住了,无法形成自己的风格。和乔安娜交流之后,我好像找到了自己前进和努力的方向。”马奇说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

看着都表现出兴奋和跃跃欲试的马奇和乔安娜,皮塔也被感染着愉快起来,“灵感可不等人,快开始吧!”

凯特尼斯也点了点头,“我为你感到高兴,马奇。快去吧,晚安。”

告别了马奇和乔安娜,凯特尼斯也对皮塔说:“早点回家休息吧。你们这几天要忙自己的事还来看我的比赛,真是辛苦了。”

“没关系。”皮塔说。“在巴黎有需要导览的地方可以给我留言,我没有在工作就会尽快回复。”

他们互相添加过联系方式,分别在了巴黎的夜色里。

 


未来的几天,凯特尼斯在巴黎四处游览着。除了香榭丽舍大道是与乔安娜和马奇——她们俩已经形影不离——一起逛了逛,其余的名胜都是与同样初次来到巴黎的黑密斯、芬尼克以及芬尼克的教练玛格斯同行。凯特尼斯在去卢浮宫和奥赛博物馆的时候邀请了皮塔,不出意外,大家都很喜欢他。尤其是黑密斯,他和皮塔几乎聊着没停。在此之前他们都不知道黑密斯原来这么富有好奇心和学习热情。

在芬尼克安排回国的前一天,凯特尼斯一行四人去了巴黎圣母院,参观完就在一旁的餐酒馆坐下歇息。

“芬尼克,墨镜别摘下来,不要招蜂引蝶了。”黑密斯看着正取下墨镜的芬尼克说道。

“抱歉了黑密斯,这会儿不能答应你。”芬尼克边拿出手机边说:“我的航班就在明天了,可我还在为安妮的巴黎礼物发愁呢。”

“为什么不直接问问她呢亲爱的?”玛格斯说道。“她热爱文学,一定比你更了解巴黎。”玛格斯是个和蔼的长辈,不仅是芬尼克一直以来的教练,更是芬尼克敬重和爱戴的人生导师,是芬尼克的半个家人。

“这有些不一样,玛格斯。”芬尼克说。“安妮没有告诉我,而我给她带了一个合她心意的礼物,就好像我是了解她的,和她的灵魂是共通的。”

凯特尼斯觉得后半句一定是安妮曾经跟芬尼克说的。芬尼克虽然真心爱安妮,也认同和欣赏安妮的思想,但绝不代表这是他的原生想法,就像凯特尼斯也不会有这么复杂的初衷。

“我知道一个人,他应该了解这些东西。”三个人都看向突然出声的凯特尼斯。“这个人你们都认识,皮塔。”

“噢,我举双手赞成。”黑密斯说。“实不相瞒,刚刚我差点要毛遂自荐了,但我指不定会选到什么怪东西吓到安妮。而皮塔,博闻强识,真诚善良,由他来再合适不过了。”

“你真的很喜欢皮塔,黑密斯。”凯特尼斯说。

“别这么说,凯特尼斯。难道你不喜欢他吗?”黑密斯顺势喝了一口刚送到位置上的酒,“说真的凯特尼斯,我觉得你配不上他。他的身上有一种殉道精神,可以为了自我和理想牺牲的那种。”

黑密斯总是能点燃凯特尼斯的怒火,这次也不例外。凯特尼斯花了双倍的耐心才忍住没有把桌上切牛排的刀插到黑密斯面前的餐桌上。

“噢,是的,他很高尚。”凯特尼斯怒视着黑密斯说,“但我可以让他不牺牲。我可以保护他。”

“你有进步,凯特尼斯。”黑密斯耸了耸肩,“你现在保持冷静的能力又增强了,甚至能回嘴说上两句。”

经验告诉凯特尼斯永远不要跟赛场外的黑密斯纠缠,于是她转向玛格斯和芬尼克问道,“你们觉得呢?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他发消息。”

原本饶有兴味看戏的芬尼克思索了一下,笑着对凯特尼斯说:“好的,麻烦你了凯特尼斯,帮我问问他。”了解到芬尼克用意的玛格斯也温和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穿着撞色衬衫的皮塔到了他们所在的餐酒馆。

“嗨,原谅我衣服如此休闲就过来了,听凯特尼斯说芬尼克时间很赶”,皮塔边拉开椅子边说道,“刚刚一直在学校工作室画画,希望身上没有沾什么颜料。”

芬尼克接过皮塔的玩笑,佯作认真地凑上前仔细把皮塔从下到上看了一圈,说道:“没有颜料,通过测试。”

“那真是太幸运了,谢谢芬尼克。”皮塔笑着说。

“是我要谢谢你特地赶过来。工作室不远吧?”芬尼克问道。

“不远,就在德佩区,和凯特尼斯第一次碰面的地方附近。”皮塔说。

芬尼克点了点头:“想要喝点或吃点吗?”

“谢谢,不用了。”皮塔切入正题,“那么,安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比如,她有什么喜欢的法国作家吗?”

“有的。萨冈,柯莱特,她都喜欢。她前些时候在读萨特,最近在读波伏娃。”凯特尼斯看着芬尼克熟练说着这些名字,觉得很有趣。

“我有想过买她们的手稿或者签名书什么的。”芬尼克说。

“这个主意不错。圣母院不远就有旧书摊集市,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皮塔说,“找找女作家的书,或者是她正在读的存在主义。”

“好的,那再好不过了。”芬尼克愉快地说道。

“你们去吧亲爱的”玛格斯说,“我想我和黑密斯需要回去休息了。”

玛格斯昨晚就有提到过自己有些累了,而一旁的黑密斯,他已经兀自喝得渐入佳境。

 


皮塔和凯特尼斯在旧书集市陪芬尼克挑选了好一会儿,问了不少摊主,终于收获了好几本心仪的珍品,还有一本精美的先锋艺术画册。

“尽管我没有见过安妮,但我希望她能够喜欢。”皮塔说。

“谢谢你皮塔,我会跟她提到你的帮助的。”芬尼克说。

由于需要回去清点行李,芬尼克提出先行离开。“期待未来我们一起聚会。”芬尼克抱住皮塔时与他约定着。

“一定。”皮塔说。

与芬尼克告别后,凯特尼斯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她已经想不出巴黎还有哪儿可去,但是就这么把忙碌的皮塔叫出来,事情办完了就各自离开,也不对劲。最重要的是,凯特尼斯觉得自己并不想和皮塔分开,她想要和他待在一起。

仿佛体会到凯特尼斯的尴尬,皮塔说:“你想去我的工作室看看吗?我可以顺便把你的肖像画给你。”

凯特尼斯立刻抓住了这个提议:“非常乐意。这样你可以继续工作。”

皮塔笑了笑,说:“我们的学年作品展刚结束,这两天大家都在休息,工作室基本只有我在,你可以多呆一会。”

他们走了约一刻钟,到了皮塔和马奇共同就读的美院。学校建筑风格古典,颇有历史韵味。凯特尼斯看到皮塔所在的工作室,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宽敞开阔的一个房间。

皮塔走到工作室角落的置物柜处,在自己的隔间拿出一个中等大小的饭盒递给凯特尼斯,笑着说:“这是我自己做的蒙布朗,只剩这两个了,你可以尝尝。”

“谢谢,我记得你提过喜欢烘焙。”凯特尼斯接过盒子打开,惊叹:“但我不知道你的水平是如此……精湛。”

皮塔正走到自己的画架前,拿起画师围裙给自己穿上,闻言笑着说:“蒙布朗本身就是很漂亮的甜点。褐色的栗子泥是山体,白色的糖粉是山顶积雪。尝尝吧,味道也不赖的。”

说完,皮塔就凝神继续起刚才被打断的创作。

作为不怎么爱吃甜食的人,凯特尼斯一开始只咬了一小口,随后发现比她以前吃的所有甜点都好吃。

她想夸赞出口,又不想打扰皮塔。于是静静坐到皮塔旁边去,边吃着边看着他画。

那是一副快要完成的画。画面主体是一位黑色波浪头发、深色皮肤的女孩,她闭着眼睛,正在沉睡中,神色安详。她的身体被洁白的花围绕着,像是有人精心用一朵朵花描过她的轮廓。皮塔正在画她手里捧着的那束花的细节。

凯特尼斯静静地看着这幅画,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但是看着皮塔一点一滴地仔细完善,补足了人物面部的精度,她慢慢放松下来。她看着画上女孩放松自得的眼部状态和自信俏皮的微笑嘴角,觉得这幅画里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位圣洁的天使,拥有治愈的力量,驱散了方才失落的情绪。

“这是一位我前不久在公园见到的小姑娘,名字是露。她们家是近几年来巴黎的移民,融入得很不错。父母的就业、孩子的教育、全家的医疗,都有所保障。”皮塔坐到椅子上,端详着画说道。“看到她能够快乐地哼着歌在草地上跑着,我也感到很快乐。所以就画了这幅画,想要记住此刻。”

凯特尼斯听着,心里感到一阵放松。“还好不是悲伤的故事。这也是你为自己画画的一次吧?你会把这个故事也发在社交媒体上吗?”

皮塔看向凯特尼斯,说:“我会的。我想让更多人记住这个幸福成长的小女孩,提醒大家不要忘了为年轻的生命们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凯特尼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开口说:“我有一个远房表哥,叫盖尔。他总是充满了世界不公的仇恨与愤怒。”听到一个新名字,皮塔放下画笔,仔细听着。

“我一直以为,所谓社会责任感就是他那种样子。就算对现状不满,唯一出路也就是拥护新的领导。可那时我就在想,科恩和斯诺又有什么不同呢?我比较欣赏佩拉,但是她又要花多久才能有所改变呢?她的初心和道德又能够坚持多久呢?”

皮塔专注地看着凯特尼斯,听她诉说。

“见到你以后,我的确有了全新的认识。社会责任感,不是只有灼人的怒火,还有理智的坚持。倾个人之力,或许没有办法直接改变世界,但我们至少可以言行一致,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情。”说完,凯特尼斯看向皮塔玻璃珠般的蓝色眼睛。

察觉到凯特尼斯在等待着回应,皮塔说:“保持愤怒之火是必要的,这常常是我们前行的动力。如果对世界不公失去敏感,这种麻木才是糟糕的。所以你的表哥盖尔,或许还有曾经的你,都是真实又鲜活的。”

“你说的没错。”凯特尼斯慢慢在脑海里接纳着曾经困惑的自己,并为此刻而感到满足。

“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同的价值观和诉求,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践行理想主义。而我有时候也会感到人道主义呼吁的羸弱,毕竟大多数时候都是传统的利益系统获胜”,皮塔停顿了下,又接着说,“但是我想,若是我们的声音永不湮灭,不断传递着想象和期待的火种,每一代都有人为之努力奋斗着,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

听到他说的话,凯特尼斯不禁又想起了那朵明亮的金色蒲公英和那幅画,想起了皮塔所说的希望与新生。“我也是这么相信着”,凯特尼斯说。

她突然很想拥抱皮塔。事实上,她已经上前抱住了他。她的一只手揽住皮塔的肩,放在他的背后,一只手搂住他的脑袋。她的脸颊紧紧贴着皮塔侧边的额头,她的脖颈和皮塔的脸紧紧挨在一起,交换着暖热的温度。

凯特尼斯觉得保持平稳的呼吸很容易,但压制自己的心跳却很难。她不想结束这个温暖舒适的拥抱,于是贴得更紧,放在皮塔脑袋上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金色头发。

感受到凯特尼斯的动作,皮塔也张开双臂抱住凯特尼斯,放松自己依偎在她的怀里。

时间缓缓流淌,他们就这样抱了一会儿。凯特尼斯逐渐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稳定了下来,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愉悦夹杂着淡淡的酸涩涌进心里,填满胸腔,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凯特尼斯体会了一下这种陌生的感觉,然后开口说:“皮塔,我想我应该是有点喜欢上你了。”

皮塔搂在凯特尼斯背后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脸颊亲密地贴着蹭了蹭凯特尼斯的脖子,说道:“我也是。”

闻言,凯特尼斯略微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用手捧着皮塔的下巴,认真地看了看皮塔含笑的脸,确认刚刚的话是用心的。

不过好像多此一举了,凯特尼斯边想着,拇指边摩挲着皮塔的脸。

然后凯特尼斯低头吻了下去。

 

THE END




_pipe_dream_🔪

我常常有一种感觉|论坛体 01

·很不严谨的现背论坛体,一切设定都是杜撰,请不要细究。

·故事背景是n年后电影颁奖礼直播,算一种以路人视角看多年后重聚的十个勤天。

·保留了一点踩味,过激言论不代表本人观点,纯纯整活,看个乐子,谢绝玻璃心。

·全员cb向,如果有磕到,是我的荣幸。

————————————————————

标题:李涛。。这次金■奖是不是注水了啊。。。

rt

为什么提名的这些电影。。。烂的烂。。糊的糊。。。是不是。。要给哪个208w陪跑。。。。


·1L

-真的还有人拿它当回事吗。。。三个人上去领奖。。两个半。。发言有立场问...

·很不严谨的现背论坛体,一切设定都是杜撰,请不要细究。

·故事背景是n年后电影颁奖礼直播,算一种以路人视角看多年后重聚的十个勤天。

·保留了一点踩味,过激言论不代表本人观点,纯纯整活,看个乐子,谢绝玻璃心。

·全员cb向,如果有磕到,是我的荣幸。

————————————————————

标题:李涛。。这次金■奖是不是注水了啊。。。

rt

为什么提名的这些电影。。。烂的烂。。糊的糊。。。是不是。。要给哪个208w陪跑。。。。


·1L

-真的还有人拿它当回事吗。。。三个人上去领奖。。两个半。。发言有立场问题。。。。说这些。。

-回复:哥哥。。看清再骂。。你说的那个是金●。。不是金■。。。


·2L

-头一次见识到电影也能用糊来形容……i文艺片的命也是命……不就是小众了一点吗……


·3L

-不懂就问,内定谁了,这次有哪个流量被提名吗

-回复:你。。是不是演的。别钓了我说。。这次满街通稿的208不就一个吗。。剩下的撑死了是一堆2.8。。。还有几个晚节不保的导演。。。老头开会罢了。。。


·4L

-lz记得护楼,我看已经有粉丝进来准备洗了


·5L

-啊啊啊老头开会。。。。笑的有点b溃了。。


·6L

-在看直播。。为什么老头中间。坐了个小白脸啊。。。

-回复:你是会说话的。。。想问为什么几个导演中间坐个年轻人。就好好问。。造什么凰谣。。。。

-回复:应该是演员吧

-回复:有没有人截图了,我刚刚也注意到,感觉有点眼熟


·7L

-楼都歪到哪去了,lz来点作用啊,不是在🍑含金量吗

¯回复:谁在乎。。。


·8L

-我感觉还好啊,这次提名也就最佳男主角比较难评,其他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回复:你品你细品。。别的奖项。。也是各有各的难评。。。


·9L

-新晋导演。。。这个。。是重名?

[最佳新导演提名截图.jpg]

-回复:李昊。。素随。。。好大众的名字。。

-回复:不是重名,应该就是他,刚刚镜头切到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回复:什么什么!到底是谁!!!

-回复:谜语人能不能爬


·10L

-那些问是谁的能不能善用搜索引擎。。。。

-回复:这名字……你觉得百度有用?

-回复:大虐。。。。秀芬真的已经亖绝了吗。。。他去过勺吧。。。还有明日之子?

-回复:谢邀,选秀殉了这么久,你就当我亖了吧(利好。。好久不见。。真成李导了吗。。。


·11L

-坏了。。让lz说中了。。。。这年头什么人都能提名新导演了。。。


·12L

-他拍了啥。有人看过吗。。。我在优酷那些年还是鹅厂回忆录。。。。。真拍揭秘选秀内幕的纪录片。。本乐子人支持他勇夺金■奖。。。

-回复:在看直播,拍的好像是文艺片。刚颁完新晋导演,他陪跑了,但感觉这几年过得很……精彩。

-回复:省流:乐子人可以撤退了

-回复:。。。


·13L

-我趣。。他拍的好像是最佳剧情长片提名里面那个名字最短的。。。。

-回复:哥哥。。搁这儿练绕口令吗。。。

-回复:真服了,《门》就一个字你直说不行吗?


·14L

-好像有点东西

-回复:劝你别裸奔。


·15L

-有人看过吗,为什么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个《门》


·16L

-国内没有公映吧?


·17L

-这个是预告片吗[链接]看不懂。。有没有哥哥。。锐评一下。。。。


·18L

-查了一下,提到去年“在威尼斯电影节放映”,估计国内是没有

-回复:有拿奖吗

-回复:自己去搜。。。想骗我领他的粉籍是吧。。真告诉你拿了什么奖。和果本。有什么区别。。。


·19L

-看了一眼。。。

高情商:感觉实验性很强。

低情商:有点离谱。


·20L

-怪诞风吧


·21L

-取最简朴的名字拍最荒谬的电影。。。警惕标题诈骗。。。


·22L

-不是。。本厂妹。。有点。。看不明白文艺片。。几个片段看起来完全没有联系。。。。是单元式电影吗。。。感觉好割裂。。。。


·23L

-还老切那个秋千的镜头。。莫名其妙。。。吗的最烦装b的人。。。


·24L

-忍不了了……秋千就是“门”啊,不是单元电影,故事是就只有一个故事,但是每次荡秋千穿过“门”的那一瞬间就是一次切换叙述视角……这个电影一共九个视角……放在几分钟的VCR里当然显得割裂了……


·25L

-全片接近4小时

-回复:你说夺少???


·26L

-四小时。。。膀胱局。。。


·27L

-看过,不错

-回复:我组卧虎藏龙

-回复:牛的。。。四小时。。还视角切来切去的文艺片。。。是怎么坐得住的。。。哥哥。。是铁打的膀胱。。


·28L

-没你们想的那么夸张啊,四小时虽然挺久的,但一会儿吓人一会儿好笑,观感不会太难熬。而且虽然九个视角,但是详略得当,看着不乱。两个视角是重点,其他是串起来的线索。然而它前期埋的很多隐喻,我不太喜欢,一遍看不明白,又不太想看两遍。

-回复:我也看了……感觉所谓的“隐喻”,有一些是幻想和现实的呼应,认真看很容易get到吧……比如滤镜调色饱和度比较高的那个视角,由绿色变成金色的大海、由明黄逐渐褪色的小舟,在那个配乐比较低沉的视角里,是麦田和篮球场。这种有关主线的一遍就能看懂了,其他小线索漏一点也没事吧……


·29L

-你们这些爱看文艺片的能不能说点人话

-回复:我感觉是人话。。但。太长不看。。。同理这部电影。。。


·30L

-我话少我来评。i周星驰可以一看,有个片段致敬得挺有内味了。也不止周星驰,感觉看见很多经典片段的影子。

-回复:这不缝合怪吗。。。内娱怎么。。电影都抄。。

-回复:四小时电影几分钟致敬也是抄是吧。。。。都给你懂完了。。


·31L

-看过的哥哥。。能不能讲讲那段动物园的是什么意思。。感觉好突兀。。。

-回复:我就说隐喻太多了吧

-回复:这个视角幻想自己离开大海走进动物园,另外一个视角后面真的离开了麦田走进社会。

-回复:就是这段,有段独白是不是致敬了海上钢琴师

-回复:还说没抄。。。。

-回复:?我的母语是无语


·32L

-无人在意,最佳剪辑、造型设计、美术指导都颁完了

-回复:你组的艺术造诣还没到能审判这些水没水的地步。。。。。

-回复:。。。大虐


·33L

-涛这些还不如接着涛狗屁不通的非商业片。。。。


·34L

-什么意思。。。颁奖礼直播楼改《门》讨论专楼吗。。。


·35L

-受不了一点。。此楼不是在涛注水吗。。。

-回复:小命不要啦。。一会儿他粉丝就来爆破你。。


·36L

-谈笑间又颁完了一个最佳摄影


·37L

-等一下,这秀人拍电影男主和编剧是同一个人?

回复:[最佳编剧提名截图.jpg]

回复:[预告片截图.jpg]

回复: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回复:在说什么。。。入围最佳男主的不是lgy吗。。。和这个姓赵的编剧不是同一个人啊。。

回复:眼睛要不用你就捐了呢?


·38L

-拉黑我是吧。。。预告这个镜头这男的。和刚刚给入围编剧镜头拍到的这个人。。他俩。。。你说不是同一个人。。眼睛真可以捐了。。。

[对比图.jpg]


·39L

-别吵了……别吵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是主演但是没提名男主……


·40L

-男主。。。怎么是李掰掰。。。他这次也来了吗。。来的是25岁款还是35岁款。。。?

-回复:别太笋了。。。万一。。。。是65岁款呢。。。。


·41L

-找小桶。。不是话剧咖吗。。。怎么又拍电影又编剧的。。。

-回复:他被骂不务正业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前几天才因为人间蒸发一周结果是在画画被审判过吧。。。。

-回复:你组看话剧的有几个。。难为你知道这么多了。

-回复:这层有够阴阳怪气。。。。。。。


·42L

-扯了半天也没人告诉我男主编剧是怎么回事。。。还是我自己查的。。[采访链接]

-回复:啊啊啊为什么这b电影连采访都这么长啊


·43L

-省流:太长还没看完

-回复:现在呢,快点,开倍速,很急


·44L

-我看完了,是整个剧组所有主创的采访,所以比较长。有一个提问要采访男主,李耕耘直接把话筒塞给赵小童了,赵小童开始解释其实在戏份上是双男主,给李导吓坏了……

-回复:双男主来了双男主真的来了。。。。

-回复:传下去。。找小桶。说利好。。翻拍。蓝。。宇。。。。


·45L

-这段相当精彩。诚邀哥哥们鉴赏。。。当事人挑完事就美美隐身。安静的仿佛两个暗卫。。结果采访现场其他主创闹起来了。。场面胜似花果山内讧。。。说三男主五男主的都有。。越吵越像要当场分家。。。李导忐忑圆场:都是男主都是男主。。。。。然后所有人愣了一秒想起是在采访。。很默契地光速开始搭手加油打气。。。然后场面重归平静。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无人在意最开始的问题是什么。。全自动吵架全自动和好。。。。

[采访片段链接]

-回复:跑个题。。赵为什么喊掰掰。。。三哥啊。。。。是当面内涵三十五岁退役特种兵吗。。好敢啊。。。

-回复:笑发财了。。。救救我。。敢还是你更敢。。。有种不顾lgy死活的幽默

-回复:哭了。。本组真的没有看过那个综艺的人了吗。。。李三是因为他行三啊。。。。。

-回复:看半天热闹。。总算让我蹲到破防禾丝了。。。。

-回复:猜你想看。。。“i种地吧是老了不是亖了。请尊称我们一声。。禾伙人。。。”

-回复:没看过。。但这段真的好好笑啊。。。内涵35岁掰掰也好好笑。。。

-回复:不是内涵不是内涵啊啊啊他是排行老三我要说多少遍!!!





十里

【冰火】rewind(20)

20 tully reunion

珊莎以贝里席的私生女的身份在月门堡住下了,这样莱莎姨妈不会因为收留铁王座的叛徒成为众矢之的。珊莎看向新姨夫贝里席,他又编了一套言辞让珊莎接受。

即使珊莎真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也会更喜欢在舅舅家做自己的生活吧。

看珊莎的表情,河间地马上又被兰尼斯特占领了。

珊莎倾向于不信。

无旗兄弟会时期,珊莎参与了营救艾德慕和俘虏詹姆,她那时是诱饵,现在她是那个人质。


罗宾小公爵觉得表姐很有意思:“你笑的好难看。”如果可以,珊莎非常想翻白眼。

他们似乎本没有打算告诉罗宾珊莎是谁,但珊莎夸赞了罗宾公爵聪慧,这恭维使莱莎夫人高兴,她告诉罗...

20 tully reunion

珊莎以贝里席的私生女的身份在月门堡住下了,这样莱莎姨妈不会因为收留铁王座的叛徒成为众矢之的。珊莎看向新姨夫贝里席,他又编了一套言辞让珊莎接受。

即使珊莎真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也会更喜欢在舅舅家做自己的生活吧。

看珊莎的表情,河间地马上又被兰尼斯特占领了。

珊莎倾向于不信。

无旗兄弟会时期,珊莎参与了营救艾德慕和俘虏詹姆,她那时是诱饵,现在她是那个人质。



罗宾小公爵觉得表姐很有意思:“你笑的好难看。”如果可以,珊莎非常想翻白眼。

他们似乎本没有打算告诉罗宾珊莎是谁,但珊莎夸赞了罗宾公爵聪慧,这恭维使莱莎夫人高兴,她告诉罗宾这是他表姐,又激动地告诉珊莎这就是她未来的丈夫。

乔佛里、维拉斯、提利昂,又来了个罗宾,人人都想替珊莎安排婚事。

大多数时候,珊莎都和小表弟待在书房里,降低存在感。在罗宾身体还好的时候,她为他读书,讲故事,身体不好的时候,则赶紧叫来学士,并作出祈祷的模样。久而久之,她真的对小表弟产生了感情。她从前有四个兄弟,现在只剩一个了,也许久未见了。她在艾德瑞克身上看到了布兰的影子,而罗宾,比同龄的孩子要孱弱一些,情绪更称不上稳定,像瑞肯那个年纪的孩子。

席恩 葛雷乔伊。

如果他还活着,珊莎希望他活在地狱里。



艾林夫人不喜欢珊莎。

或者说她大多数时候都不喜欢珊莎。

冬天里难得的暖阳,谷地的气候要温暖一些,月门堡有一个大花房。

莱莎夫人、珊莎和罗宾在花房里散步,女仆都在远处服侍,因为小公爵要静心为母亲采花。

罗宾给母亲送上了红色的玫瑰,花丛已乱七八糟,莱莎笑的很甜。珊莎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从前回母亲给她梳头发,想起了自杀的石心夫人,想起了孪河城中的少女。

因为布兰的事,珊莎跟母亲的告别很匆忙,她把石心夫人珍重的王冠拱手让人,她弄丢了挂坠盒。

珊莎感到自己眼底湿润了。

小公爵注意到珊莎的眼泪,笨拙地安慰她是不是今天饭太难吃了,他会骂厨房的人的。

珊莎抹去眼泪:“没有,我只是想母亲了。”

孩子的喜怒哀乐真的好简单。

莱莎夫人静静地坐在一边,给了珊莎一个花环,珊莎一愣,接过,戴在头上,罗宾开始吵闹也要一个。



莱莎夫人会为珊莎染发。

常常是相对无言的半个下午,偶尔,莱莎会和珊莎说一些从前。

也正是这样的时刻提醒珊莎,她姓史塔克,是凯特琳和奈德的女儿,而不是修女和贝里席的私生女。

”罗宾没有兄弟姐妹,这是诸神的错。他的表兄弟姐妹也只剩下两个了。艾德慕的女儿,什么样子?“

”她长得像您,尤其是眼睛。“这话倒也没错,徒利家的外貌一脉相承。”我想她了。现在兴许会叫姑姑了。“

”我怀疑艾德慕会教她。不过那也不一定,略大一些,艾德慕就会和她讲她姑姑凯特了吧。“莱莎的语调苦涩。珊莎决定不去触碰她的雷区:”我想念临冬城和奔流城了。“

“你想回去吗?”

“我想。”



比培提尔 贝里席更神出鬼没的是莱莎 徒利。

珊莎在书房陪伴罗宾上课,望着母亲来了,罗宾撒娇逃了功课,学士收拾东西离开,罗宾去外头吩咐女仆拿零嘴,珊莎继续读没读完的书。

罗宾是个很有义气的孩子,他要来东西总记得给珊莎留一点,一点点。不管怎样,这个年纪的孩子,想到别人,珊莎已经很惊喜了。这是不要回报的纯粹的善意。

”今天学了什么?“

”……骑士!我也想要,母亲!“吃着东西的罗宾含糊不清,珊莎则拿了罗宾丢下的书给莱莎看:”或许我们可以给他挑一些。“

罗宾用的弓箭珊莎也可以使用,罗宾射箭的准度比珊莎好,珊莎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比较对象,每次拉弓都会想起自己射的三支火箭。

莱莎又来检查她亲爱的小宝贝有没有被师傅虐待时,瞧见了珊莎拿兵器玩耍,这不是淑女该做的事,但当莱莎不在的时候,谁能阻拦罗宾的心血来潮?

珊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不是奔流城,她应该收敛一些,莱莎便挥退了教头,走上了校场:”谁教你的?“

莱莎没有生气的意思,珊莎便回道:”舅公教过我。“这也没错。布林登 徒利去尝试过珊莎定制版的弓箭,觉得这像是小孩子玩的玩意,给詹德利提出过改进意见。

”他也让我玩过这些东西,好多年前了,跟凯特演歌谣的故事,后来被父亲骂了。“莱莎收住了那一丝笑意,”回去吧。我们要开一场盛大的宴会,那才是淑女的场合。“



在那场盛大的宴会之前,珊莎惹恼了谷地的女主人,而她其实什么也没干。她一如往常,带着罗宾玩耍。她造了个奔流城的样子给罗宾看,一时半会儿,罗宾反正是没有机会拜访临冬城的,如果琼恩成功继位,罗宾对他没什么兴趣,大概更不会去了。奔流城是另外一回事,只要莱莎姨妈脑子正常,他们现在就可以去。

”你的小表妹凯特应该会说话了,或许会叫你表哥。“珊莎想念那个以她母亲的名字命名的小女孩。

这许多时日,珊莎渐渐地学会了与罗宾相处,他只是个孤独的孩子。不提亲情,成为小公爵第二依赖的人也会给珊莎带来方便。

讨人厌的培提尔 贝里席的出现打破了平静。

他的情不自禁让珊莎恶心,也让莱莎姨妈疯狂。

奥柏伦的功课里也没有制服疯女人的内容,珊莎灵光一现,使劲踹向了贝里席,然后带着罗宾跑了,闯入不知名的房间。

她关上门,插上门拴,松了一口气。她已经有段时间没离死亡这么近了,她确信莱莎姨妈那时真想杀了她。鉴于莱莎是珊莎母亲的姐姐,珊莎也相信莱莎有能力做到她想做的事。凯特琳 徒利,普通的贵族淑女,逃跑拿盆砸人,临死之前带走了一个。



半大的男孩子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珊莎安抚着罗宾,他的身体已经好了一些,他停了母乳,因为他母亲再婚之后有几分忽略他了,不过那其实很好,莱莎从前太关注他了。

罗宾每日的运动量和珊莎差不多,比平常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少,但正好合适他的情况。

“发生了什么?”罗宾问。

“现在没事了。”珊莎答非所问。

“你厌恶贝里席大人?我会保护你的。学士说我母亲的箴言是家庭、荣誉和责任。你和小凯特都是我的家人,你觉得艾莉亚还活着吗?”珊莎给罗宾讲过很多故事。

“家庭、责任和荣誉。我希望。该我照顾你,你要保护好自己,或许,还得照看你母亲,从她手下保护她自己。”

“我是鹰巢城公爵,他们都得听我的。”

“我曾与王座继承人订婚,我和凯岩城公爵继承人结过婚,大多数人以为我有北境的继承权——和你曾经一样,我还在这里,过着不自由的生活。头衔并不意味着一切,小表弟,何况你现在还得听你母亲的,而你母亲,似乎被贝里席大人迷惑了。“



男孩靠在珊莎身边睡着了,珊莎请求这房间的鬼替她去探听情况。可她似乎是个社恐加路痴,并不愿意。

没救了。即使是被何塔单独关押的那些没人说话的日子,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新鲜鬼,听一些精彩或无聊的故事,这一次,这鬼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到最后,索性逃到隔壁去了。

第二天清晨,珊莎睁眼时看见莱莎夫人站在身前,表情温和,还露出了几分怀念。饶是这样,珊莎还是一惊。

守卫大约是把门撞开的。莱莎看着正常了一些,周围又有很多人在。珊莎推醒罗宾,和母亲撒娇,罗宾驾轻就熟。

”玩捉迷藏躲到哪里去了,罚你们三日不许上课。“莱莎下令道。

这是惩罚?



珊莎渐渐摸清了莱莎姨妈的脾气,珍爱生命,远离贝里席,照顾罗宾,但罗宾必须最亲近他母亲,别碍莱莎夫人的事,月门堡不缺珊莎的吃穿,但也不放她走。

珊莎是凯特琳的女儿。莱莎对待珊莎的方式取决于她那时想起的是怎样的凯特琳。

比武大会召开了。珊莎没被正式拉出来介绍过,所以她只是游荡在城堡里的不知名小姐。没有人向她请求信物,但看她的穿着,也没有人叫她端茶倒水,何况罗宾常常在她身旁。某一日,珊莎被贝里席留在了房间里,有什么事发生了,她正跃跃欲试要爬窗,罗宾却打开了房门:”小姐,我有护送你去会场的荣幸吗?“

珊莎玩笑似的提了提裙子,无视了守在门口的女仆,跟在小表弟身后:”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余光扫见她们急忙去向谁汇报,牵起罗宾的手,也加快了步伐。

”我母亲叫我来的,不过她让我不要告诉旁人,就当我是自己要来的。“



没有首相大会那般场面,但也很盛大了,在一群陌生的骑士中,珊莎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她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决定真情流露:“舅公!”急迫又优雅地巧妙走位,避开了想阻拦她的若干人等——所有不是布林登 徒利的人此刻在她心里都是障碍物。

布林登 徒利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珊莎,他下意识揽住了珊莎,又抱住了学着珊莎的样子冲过来的罗宾。

十里

【冰火】rewind(15)

15 She knows

为了尽快结束河间地的纷争,联军采取了简单粗暴的策略,泰温 兰尼斯特有卡斯特梅的雨季,而孪河城的火就没有名气了。珊莎看着火光冲天。

“大人,请留一个给我。”布蕾妮很少开口,而艾德慕也体贴地回答:“我尽量给您留下。”

而当一切安顿好之后,珊莎进了孪河城的厅堂。

北方人叫喊着按老派的方式处刑。珊莎让布蕾妮去提醒艾德慕,将刑场安排在外边。珊莎刚刚好像在人群中望见一个戴着莫尔蒙纹章的人了——大约是鬼,不过人太多了,看不清。


萝丝琳夫人有一些局促:“我擅自给孩子取了名字,是个女孩。”

珊莎已经有预感会是哪一...

15 She knows

为了尽快结束河间地的纷争,联军采取了简单粗暴的策略,泰温 兰尼斯特有卡斯特梅的雨季,而孪河城的火就没有名气了。珊莎看着火光冲天。

“大人,请留一个给我。”布蕾妮很少开口,而艾德慕也体贴地回答:“我尽量给您留下。”

而当一切安顿好之后,珊莎进了孪河城的厅堂。

北方人叫喊着按老派的方式处刑。珊莎让布蕾妮去提醒艾德慕,将刑场安排在外边。珊莎刚刚好像在人群中望见一个戴着莫尔蒙纹章的人了——大约是鬼,不过人太多了,看不清。

 

 

萝丝琳夫人有一些局促:“我擅自给孩子取了名字,是个女孩。”

珊莎已经有预感会是哪一个了。

凯特琳 徒利在那天死去,另一个凯特琳 徒利在那天诞生。

伤口太新了。

 

 

晚间珊莎睡不着觉,就在这座城堡,她的母亲与兄长和其他人一道被谋杀。

她找到了育婴室,此刻那里只有一个孩子,其余的都跟随母亲,等待处理。

一位十七岁左右的小姐站在摇篮旁边,逗着婴儿:“黛西小姐,这孩子怕是饿醒了,你让他们去叫醒乳母吧。”她抬头瞧见珊莎。

珊莎望着这位小姐和自己相似的容貌,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史塔克和徒利家族的珊莎,小姐可否告知芳名?”

那女子一愣:“你能看见我?据他们所说,我该是你的母亲。”

 

 

珊莎的母亲的十七岁前后分为了两个灵魂,石心夫人的那一部分只有北境的风雪和接连的悲剧,恨意和悲伤充斥着那个破碎的载体,而孪河城的凯特琳则在河间地的河流边长大,记得还算快乐的童年时光和父母叔叔弟弟妹妹们。

珊莎已经经历过很多奇怪的事情了,所以她只一瞬便接受了。

凯特琳 徒利柔和地看着小婴儿,眼睛里是与米妮莎 河安相似的温暖笑意:”你的小表妹是不是很漂亮?“

珊莎欣慰一部分的母亲还能如此快乐,也朝摇篮看去,感谢诸神,这孩子没有多少弗雷的特征,又有了那样的名字,周围人会越来越忽视她母系的血缘的。

“我希望我能记得你们,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们。”凯特琳轻声道,她走出房间:“你到那边那个窗台等我,珊莎依言而行,她站在床边,看见一个带着莫尔蒙纹章的女子和凯特琳说了几句话,无意中扫到珊莎,一惊,想要问什么却被凯特琳打发了。珊莎下意识地装作没看到她。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凯特琳问。

珊莎从红堡开始讲,一直到现在,讲着讲着,珊莎发现她们走到了弗雷的花园,这儿也有一些烧焦的痕迹。

珊莎发现了一头巨大的动物。

孪河城的警戒太松了,她都进来了,万一有反攻?

“娜梅利亚,”珊莎唤道,她并不如何害怕:“你怎么来了?”

凯特琳朝巨狼走去:“我听过了许多灰风的故事,这是谁的?”

“艾莉亚的。我想她还活着,兰尼斯特送给弗雷的不是艾莉亚。”

珊莎惊讶地发现娜梅利亚试图去嗅凯特琳的气味:“她也能看见您?”

凯特琳也有一些意外:“你好呀,小狼,你能看见我?”她站直身子:“孪河城的其他动物看不见我们的。”

冰原狼是旧神的礼物,珊莎想,旧神把我的收回去了。

“你把我的小女儿带过来给我见见,小狼,怎么样?”娜梅利亚定定地看了凯特琳一眼,转身离去了。

 

 

珊莎又讲起了以后的安排,孪河城减封,继承人序列里划拉一个老实的,红色婚礼的主要经手人即将全被咔擦,老弗雷将在见过他家族的败亡之后,最后一个离开。艾德慕会布置下面的计划,各回各家,保护民众,有事沟通,注意防范。

凯特琳最关心珊莎的打算,珊莎苦涩道:”我还有仇没报,你记得培提尔 贝里席吗……“

而更将来的往后余生,珊莎没有很长远的想法,她考虑过婚姻,这大抵是一个进步,从父亲、仇人、莫名其妙的人安排珊莎的婚姻,到珊莎与舅舅和舅公一起算计自己的将来。

凯特琳对珊莎的一切决定都持肯定态度:”我既是你的母亲,又不是你的母亲,不过无论怎样,你总不是孤单一人,相信爱和勇气,相信善良无罪,相信你自己,好吗?只要你快乐。“与米妮莎 河安如出一辙的人生哲学。

 

 

珊莎瞧见了塔斯的布蕾妮,天才微微亮,她已经穿戴了完整的盔甲,她看到珊莎,松了一口气。

这可怜的小姐,她不是骑士,她要保护的小姐总是鲁莽,这无疑给布蕾妮增加了危险,然而她从没有多说什么,在珊莎需要武力支持的时候,她几乎都在,守誓剑出,珊莎甚至相信她愿意为她屠龙。

布蕾妮总觉得自己在各套评价体系里都失败了,她的父亲、蓝礼、凯特琳……她甚至没能杀死杀凯特琳的那个人,当时太乱了。

珊莎决定为这位小姐做点好事:“母亲。”她还能说这个词,天哪,感谢诸神。

“那是布蕾妮小姐,您的誓言骑士。”她讲了布蕾妮的故事,“我想请您和她说几句话。”

凯特琳同意了,她同珊莎一道向布蕾妮走去。

 

 

“小姐,我希望您能发誓不将待会儿的一切告知任何一个灵魂。我将告诉您的秘密,您是这世上第三个知道的人。这不会损伤您的荣誉,只是我的一个小秘密罢了。”珊莎选择了这位小姐做第一个分享的人,她相信这位小姐的忠诚和好心。

布蕾妮答应了。于是珊莎小声讲述了自己能看见鬼的事情,解释了呓语森林的行为,然后说:“我想为您引见,可惜不能,但您可以对她说话,——我的母亲,徒利家族的凯特琳小姐。”

“我希望我能记得您,小姐。感谢您的服务,您做的太好了。”珊莎转达凯特琳的话,珊莎希望这能给布蕾妮带来一些慰藉。

 

 

珊莎与母亲暂时告别,回到了主堡,布蕾妮还处于震惊之中:“小姐……”

“我们可以以后再说,现在,请您为我找来我哥哥的封臣们,告诉他们我晚些有重要的事要说,好吗?”

珊莎做了选择,她在舅舅做完今日的安排之后,请大家再留一下,她对着北方人说:“我知道你们归心似箭,我便不留客了。”自己尚在伤心难过的珊莎决定冲动一点。“我给你们三件礼物。”她早有准备。

“第一件,梅里斯特伯爵手书,他见证了罗柏立琼恩当他的继承人。”珊莎朝海疆城伯爵致意。北境之王,河间不在讨论范围内。诸神晓得那张纸在哪里。

“第二件,罗柏的王冠,用它给你们的新王加冕吧。”石心夫人大约会暴怒,站在默默无语的布林登 徒利身边的凯特琳支持“女儿”的决定,只质疑北境之王的审美。

“第三件,詹姆 兰尼斯特。愿意怎样处置随你们,但不能在河间地境内处决他。我的建议是不杀他,或许能使他弟弟想办法放出琼恩,你们要是缺路费,卖给兰尼斯特也可以。”艾德瑞克 戴恩和詹德利推上了铁笼,揭开破布,露出了那个落魄仍然俊美的男子的脸,他没被堵上嘴,所以:“又见面了。”艾德慕 徒利显然很遗憾詹姆 兰尼斯特得活着出河间地,不过他没说什么。

“我是珊莎 史塔克,我是我父母的女儿,不管兰尼斯特、我哥哥或者你们怎么说。我帮助解救了人质,我俘虏了詹姆 兰尼斯特,我参与了弗雷的审判,我会让背叛我父亲的培提尔 贝里席受到惩罚。既然我被剥夺了与生俱来的权利,那我只能祝你们好运。”珊莎瞥见了角落里的罗柏 史塔克,整理情绪,然后安静退回舅公身边。

 

 

“你永远可以待在奔流城。”艾德慕承诺。

“孩子,不必想太多,舅公在呢。”布林登安慰道。

“培提尔 贝里席?我的养弟?”凯特琳震惊。

“说得好,下次别哭。”艾德瑞克评价道。

布蕾妮守门,珊莎也把故事的一半讲给艾德慕、布林登和艾德瑞克听。

“她喜欢小表妹的名字,舅舅。”

他们度过了一段充满眼泪和欢笑的时光,然后告别孪河城。



“我们不能把凯特带走吗?”艾德慕不死心,那是十七岁的凯特,但也是凯特。

很遗憾,并不能,珊莎没有听说过活动范围可以改变的鬼。

“我应该把孪河城给叔父的,你和你舅公可以住在这里。”那不是合理的决策。

珊莎不确定罗柏是否知道她活下来以及可以看见鬼。

她甚至跟詹姆 兰尼斯特有一个告别:”如果你被我妹妹抓到,我猜想你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艾德慕拥有了和母亲交谈的机会,这是凯特琳所不能拥有的——珊莎不可能频繁拜访,但或许她可以代笔写信。

而珊莎也迎来了更多的离别。

无旗兄弟会就地解散,但其实他们从来没有正式的编制,被贝里 唐德利恩感染的人来来去去,他们对百姓的承诺,安盖会慢慢对象,他留在了河间地,等一个杀死魔山的机会。

”你应该去多恩求一份职位。“

”我觉得我们的亲王已经忘记了。“

珊莎觉得他没有。



索罗斯的圣火把他送去了长城,正好与詹姆 兰尼斯特同路。艾德瑞克 戴恩也与珊莎告别,他要回星坠城去了,少年至今还在为给予珊莎希望,结果带她来见了石心夫人而愧疚。詹德利和索罗斯一道去了长城,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预备去瞧瞧他想杀艾德瑞克的二叔。

没有人会为了这个理由去长城的。

珊莎想了一想,提醒他:”临冬城那个不是艾莉亚。“

詹德利同奔流城的铁匠们一道给珊莎改了一些武器:”希望你别再用的着。“

布蕾妮也回风暴地去了,珊莎劝这位小姐回到父亲身边:”你做的很好,该让他知道。“与她一同离开的是海尔爵士和波德瑞克。



珊莎坐在霍斯特公爵的书房给艾德慕读信。

孪河城闹鬼。

森林爱人与森林姑娘

【授翻】回火之冬(7)/镜像

配对:艾莉亚x詹德利

译者前言:开战前的黎明。


***

詹德利穿着别人划花的盔甲,这时国王朝他走来。他直想转身奔赴战场,但他迟早是要面对国王的。任何人都发现艾莉亚在早间的变化,但愿他们认为这是出于对战争的期待。战争会激发斗志。她跑过大厅,向所有的兄弟会的人反复确认,不断地问他们是否愿意,不断提醒他们可以不必。即使是柠檬也在坚称,他们将为她而战,就像他们曾为她父母而战那样。


 


她为他找到了合身盔甲。他没有多问,而是表示感谢,打趣地说,真希望自己还留着多年前做的公牛头盔。她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朦胧的神情,然后她转过身去,帮助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穿上盔甲。她还没有穿上,他担心她不...

配对:艾莉亚x詹德利

译者前言:开战前的黎明。


***

詹德利穿着别人划花的盔甲,这时国王朝他走来。他直想转身奔赴战场,但他迟早是要面对国王的。任何人都发现艾莉亚在早间的变化,但愿他们认为这是出于对战争的期待。战争会激发斗志。她跑过大厅,向所有的兄弟会的人反复确认,不断地问他们是否愿意,不断提醒他们可以不必。即使是柠檬也在坚称,他们将为她而战,就像他们曾为她父母而战那样。


 


她为他找到了合身盔甲。他没有多问,而是表示感谢,打趣地说,真希望自己还留着多年前做的公牛头盔。她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朦胧的神情,然后她转过身去,帮助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穿上盔甲。她还没有穿上,他担心她不穿。


 


詹德利笔直挺拔地伫立着,手放在剑柄上,在大厅里显出引人注目的身段。他看起来完全像一位骑士,比骑士们更像。不少人向他投来冒犯的眼神。汤姆一见到詹德利就吹口哨,说如果他能侥幸活下来,他就得写一支关于詹德利的歌。"临冬城大捷时,一位卑微却英俊的骑士之歌。女孩听了会更快地脱掉裙子,"他指出。现在的詹德利完全能胜任那个角色,他也能体验到那个角色了。他身穿盔甲,比大多数人都要高大强壮,这让他感到骄傲,并且自信。


 


(或许是他和艾莉亚的那个夜晚,赋予了他这种感觉。)


 


但随着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向他走来,詹德利再也不觉得自信了。他垂下脑袋,好似要躲在前面的人的影子里,但这不切实际。史坦尼斯和他有一笔旧账,显然要在战斗开始前清算。詹德利只是希望此事无关他违背史坦尼斯的旨意,并在昨晚夺取走了艾莉亚的处女夜之事。


 


"穿着这身盔甲,你看起来不一样了,"史坦尼斯招呼道。


 


詹德利单膝跪地,盔甲叮当作响。"陛下。"


 


"你可以站起来了。"史坦尼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詹德利站了起来。他们一样高,他意识到。史坦尼斯也穿着盔甲,但他的那套要精致得多。其上纹有拜拉席恩家族的鹿角,但是它们被火焰之心包裹着。詹德利意识到这和光之王有关,但他保持了沉默。他怀疑史坦尼斯并不是一个虔诚的宗教信徒,但很明显,这个宗教已经把自己献祭给了他。"这盔甲穿在你身上,比穿在其余一半人身上更有用。你会用剑吗?"


 


"我更擅长用锤子,陛下。"


 


不知为什么,史坦尼斯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当然更擅长锤子。"詹德利皱起了眉头,试图弄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大家都神神秘秘?确实,史坦尼斯看着他,但他没有看见他。有很多人都用这副表情注视国詹德利,就好像许多人投过他看见了别人。他不知道自己让人思念起了谁的鬼魂,但愿有人肯告诉他。"你多大了,詹德利爵士?"


 


被国王这样称呼,詹德利感到相当古怪。但他还是回答说:"二十岁,陛下。"


 


"二十岁......"史坦尼斯看着那些穿戴整齐准备上战场的士兵。艾莉亚仍然在兜兜转转,努力帮助任何可能需要的人。"我哥哥劳勃二十岁时为莱安娜·斯塔克掀起战争。我年轻时,觉得他年纪已长,但是如今,看着这些人,看着你......"他转过身面对詹德利。"我知道这太年轻了——比你应该参战的年龄还要年轻许多。他傲慢、愚蠢,而且坠入爱河了,至少他认为自己坠入爱河。人们为爱所做的事......他们为此发疯。"他摇了摇头。"告诉我,詹德利爵士,你愿意为艾莉亚小姐做任何事吗?"


 


詹德利会为她做一切事。他会为她而死,他会为她而活。"是的,我会。"


 


"你爱她吗,就像我哥哥爱莱安娜一样?"


 


"我不知道已故的劳勃国王是怎样爱莱安娜夫人的,陛下。但我知道我爱艾莉亚,是的。"


 


"你会掀起战争吗?"


 


詹德利咬着嘴唇,不清楚国王的意思。"我想战争在我有机会掀起前就已经发动了,陛下。"他不知道。现在他正经历着一场战争,他知道战争摧毁每个男人、女人和孩子。也许他会的。多年前,当艾莉亚从他身边被劫走,他曾想要为了找她而把世界撕成碎片,但是兄弟会迫使让他脚踏实地。如果她现在出了什么事,如果她以某种方式被带走或被俘虏,他会闯入七层地狱,从每一个地方把她安全地送回来。


 


"莱安娜离开我哥哥时,他差点发疯。"史坦尼斯叹了口气,这是懊恼的叹息,他不明白情感怎么能如此强烈地驱使一个人。他冷静而自持。对于他而言,这场战争不是他想要的,而是他应当做的。詹德利可以理解劳勃。当猎狗抓走艾莉亚后,詹德利只想把他碎尸万段,但是猎狗已经变成了河间地的幽灵,不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张使人变成怪物的面具。"他为了她跑遍了七大王国,到哪儿都播种私生子,但他还是想要她。我无法理解,可他是我的哥哥,出于对他的尊重,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他瞥了一眼詹德利,"你播种过私生子吗?"


 


"没有,陛下。"詹德利脱口而出,"我不能对一个女人或者孩子做这种事。"


 


"讽刺的是,比我的哥哥,你这个私生子更加可敬。"看着艾莉亚在房间里东奔西跑,史坦尼斯皱起了眉头。她停了一会儿,擦去脸上的汗水,把深棕色的头发从眼睛上拨开。"你知道,她长得很像她。"詹德利面露困惑,史坦尼斯说明:"莱安娜·史塔克——她长得和临冬城的狼女莱安娜·史塔克一模一样。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艾莉亚小姐,直到一个星期以前。但是我以光之王的名义发誓,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是莱安娜夫人走进来了。"


 


他以前见过有人这样看她,一些劳勃起义军的老战士。他不知道艾莉亚是否清楚,她和自己已故的姑母像得惊人。她一定会感到可笑,人们会觉得她和让七国天翻地覆的女人同样美丽。只有詹德利说过她漂亮,她还为此打了他一巴掌,"请您原谅,陛下,但在我看来,她只是长得像艾莉亚。"


 


国王又露出了苦笑。"在我们上战场之前,我想你应该拿着这个。"史坦尼斯从身后亮出了什么东西。他拿着詹德利所见过的最漂亮、最结实的战锤。他见过的战锤不多,因为大多数男人、士兵和骑士都喜欢用剑或长弓。但他能立刻辨别出这把战锤是特别的,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国王的馈赠。上面刻着拜拉席恩的鹿角。詹德利小心翼翼地用手接触锤柄,把战锤接到自己手里。他拿着武器的时候,它似乎在闪闪发光。他能听到它在战斗中击碎盔甲时的吟唱。"正是我哥哥的这把战锤,在三叉戟河上杀死了雷加·坦格利安。它被保存在风息堡,作为某种纪念。"


 


詹德利的眼睛向国王望去,他的脸变白了。"陛下,我不能——"


 


"你可以,而且你能留着它,"史坦尼斯坚定地打断他,"这是你的。它对我并不实用。我不会用战锤,我的手下也很少有人受过战锤训练。你是个铁匠,我相信你用锤子肯定比用剑更趁手。"


 


史坦尼斯说的没错。战锤在他手中比任何剑都更合适;唯一在他手中感觉更合适的是艾莉亚。"谢谢您,陛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那就不要感谢。你可以帮我夺回临冬城和北境,以此作为感激。这次我们不是在屠龙,而是更面对更人性、更邪恶的东西。"史坦尼斯停顿片刻,转身走开了。他好像突然感到犹豫,他转过身,神情闪过一丝后悔,但詹德利不敢肯定。"我相信你父亲现在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艾莉亚小姐说得对,你不仅仅是个私生子。这毋容置疑。"


 


史坦尼斯离开了他,让詹德利独自深思。他想出了一个办法,把战锤用背上的一根皮带固定住,但他渴望再次用手去感受它。钢铁似乎在轻吟着一首詹德利从未听过却已烂熟于心的歌谣。他扫视了整个房间,试图找到艾莉亚,这次他看到她滑回屋里,她穿的盔甲非常合身。这是他一个月前为她所打造的;它轻巧灵活,所以她可以快速移动,而且声响也小。这并不完美,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当她扭头瞥见他,她又笑了,詹德利知道他愿意为她掀起一千次战争,他会为他无数次地冒着生命危险,只要这意味着她和他在一起,只要她安全又快乐。眼下,正有一场这样的战斗,他会为她而战。


tbc


-其陈-

【鹭鸲】过早与天光(下)

【黄陆=衍生oc男主=鹭

刘君芜=北红尾鸲=鸲

刘君芜是千锦这个oc世界观里新组成人员“千锦天堂鸟工作室”四人组中年龄最小的一人,是个完全来自我脑海中的,果敢坚定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的女孩。】

  • 最初脑这个故事的时候,结局太过残忍恶心,还是改成了开放式。

  • 只是一个收尾。

  • 天光尽处是吾乡。

 

 

  如果你愿意,温柔地和我道别吧。别像刚见面时那么残忍,再小心一点。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不想过早地去限定轨道。

  想让你也熬得见天光。

  我爱你,可这重要吗?

 

 

  白皙,声音细,瘦弱,小时候会被取笑的那些全...

【黄陆=衍生oc男主=鹭

刘君芜=北红尾鸲=鸲

刘君芜是千锦这个oc世界观里新组成人员“千锦天堂鸟工作室”四人组中年龄最小的一人,是个完全来自我脑海中的,果敢坚定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的女孩。】

  • 最初脑这个故事的时候,结局太过残忍恶心,还是改成了开放式。

  • 只是一个收尾。

  • 天光尽处是吾乡。

 

 

  如果你愿意,温柔地和我道别吧。别像刚见面时那么残忍,再小心一点。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不想过早地去限定轨道。

  想让你也熬得见天光。

  我爱你,可这重要吗?

 

 

  白皙,声音细,瘦弱,小时候会被取笑的那些全变成了优点。刘君芜再也不需要举着拖鞋去保护那个童年时的他了。

  幼小的孩子在时间的阴影之下拔地而起,尽管最后停下的高度不算太高大,但已经足以挡住阳光对她所有的烧灼。他是她与时间的拉锯之中的人质。

  他是好看的,这一点上苛刻如她也没法不承认。那么美好,那么清丽。就算他口罩背后其实是毛毛糙糙的素颜面孔,暴露在空气中的两眼也因水肿而显得有些发愣,也比那些邋里邋遢的同龄男生好看。

  想牵着那只手。那些指节修长又羸弱。明明近在身侧却在渐行渐远。

  他的存在是暗夜里一只围着灯的蚊虫,永远也打不死,吊得人心痒痒。

  之后的每一次,他们也光明正大地黑暗中索要爱,从对方体肤上索取被爱的感觉。那只蚊虫在叮自己。彼此依偎,即便人类的骨头那么坚硬,彼此镶嵌进两具脆弱的肉身,无所谓痛与不痛。当早晨来临的时候,他们无需再相认就可以并肩行走。

  爱在性面前,如此稀薄。

  在未来的任何时候,刘君芜都不会主动地讲述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她不会有任何真实的话语,漏出自己真实的碎片,迎合那些不真诚的耳朵。她不知道怎么样形容那段时光割裂的白天与黑夜。沉默是金。她放弃语言转而用五感攫取世界,来闻来嗅,来用心触摸。

  靠窗的同桌戳戳刘君芜:“外边你哥找你。”

  对外一律宣称他是她表哥。

  刘君芜踢开地上挡脚步的书堆,把自己从满满当当的高中生座位当中左摇摇右摆摆才勉强地抽出。黄陆一声不吭地带她去楼梯转角,把昨晚她错留在他书包里的地理作业本往她怀里一杵,身子向前倾又略微俯了俯去亲她脸颊。

  高中的一天接一天过得太慢又太漫长,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消减得人心惶惶。想从泥淖里拔腿而出,又恐惧脚下没有阻力后的生活是否如云漂泊。

  唯有他无论形、声、闻、味、触,都无需调用自己的大脑,只需要不设防地摆出自己心脏中最容易受伤的那些组织。他所能映照出的只有她当下的拥有,为数不多的依赖。他们携手跨过些微已具形的道德感,甚至略过许多同龄人尚且不泯的好奇心,跑得快过身后涨潮般席卷而上的青春。

  理想不是分数。

  理想是跨过现有的生活阶段。无论好坏,都想要新的人生。

  高考结束后的那一个星期,刘君芜的小姨夫的从事法律工作的妹妹揣着一兜子林林总总的文件来到家里,郑重其事地把两个法定成年人叫到客厅的餐桌前。

  “这是君君姥姥留下的。当然噢,我们每家也多多少少添了一点。”这位姐姐的语气很像那些刻板形象里的法律从业者,尽管她明显在努力变得温和,“折算下来差不多是这个数。这个,怎么说呢,按理来讲不算多,但是对你们来说也不算少了。我现在跟你们好好讲一讲怎么细分。”

  她开始讲物权法,依次点到民法债编、亲属编和继承编,讲完一项就在备忘录里勾掉一项,再用“接下来该到哪里了”起头,开启一段新的介绍。

  三四十分钟的详谈。刘君芜听得云里雾里,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她已经明确可以选择不继承自己生父生母的债务。虽然她受限的人生已经定型,也仍然有诸多方法来保护自己。

  这位女性身为市侩者已然有些资历。直到离开,她也没碰桌上的茶,她走得风驰电掣,她自己讲完一切后立刻开始把自己往门外推,说客套话的反应甚至先于这个家的两位小主人。

  她只是诚诚恳恳地留下一句,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小姨一家说,大意即是叫他们别苦了自己,同时留给他们许多自主选择的余地。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虽然叫了两个名字,本质上还是看向刘君芜的。

  两个孩子也许有人注意到了这种目光里的偏袒,但那总归是在关门声消失,空气逐渐恢复寂静之后了。

  “你也好好看看。”刘君芜刻意地把桌上的纸往黄陆跟前推,“我们现在拢共有这么些。到时候别一问三不知的。”

  黄陆重复关键词:“我们?”

  “嗯。”她鼻子里发出来的音高扬,“怎么了?”

  黄陆“噢”一声。

  “夫妻共同财产?”

  刘君芜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她甚至懒得开口骂他。

  “好好好,别踩了,我净身出户还不行吗?”

  又是一脚。

  “你自己看着办吧。到时候生活费怎么算,按人头算一个月多少,拿出多少存银行,固定利息多少,还有打算怎么理财……”刘君芜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看她那样子,好像已经想到未来勤工俭学时的样子了。

  黄陆嘻笑一声,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

  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

  可这重要吗?

  心中的苦涩如潮水一般涌向他一个人的世界,水位漫到胸口时的窒息感快要有了形状。他闭口不谈。沉默是金。

  他只想今晚搀搂揉搓她,再一起相拥着入睡。其余的不重要。

  高考查分的那个晚上,他们订下了动车车票。黄陆在客厅摊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塞上一些短期旅行必要的日用品,再不看一眼微微发荧光的电脑屏幕。他们的未来注定跳不出平凡二字,见证了这一点后,两人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终于履行约定,可以带她去自己的故乡看一眼,那个地方比他们当初的相遇之地还要往南,那里是真正的天光所在之处,在他的记忆里还笼罩着那个被掳来的早晨起程时的灰暗。

  新的城市无非更换了沿街的风景,同样摆满绞刑架。无论是多重视发展旅游业的街道,石板路也还是会有堆积污垢的地方。她不去看,牵着他的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偷偷看向服装店玻璃门上倒映出来的他们自己。

  她从未这样专心致志地牵住他的手。那一刻手掌上被烧灼出来的洞,直至日后,她仍然能透过它看见自己的脚尖。

  很多时刻,她觉得他脑袋空空,但实在可爱。纵使曾经度过无数肮脏的日子,此时看着的他都好像那么的纯粹。

  性在爱面前,无从下手。

  只是爱略显寂寞。

  阳光的角度不断变化,他头顶翘起的那一撮头发摇摇摆摆。想和她说话的时候,他低下头微微弯腰才能够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向前方的时候,他的眼珠轻轻转动再悬停,囿于眼睛特殊的形状,他偶尔有一两刻会显露出异常的虚伪和冷漠。

  她什么都爱,唯独他看她时的眼睛。因为那里面有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无法笃定自己能喜欢上的事物。

  她情愿那里面是一片虚妄。

  在这个城市的民俗里,他们一口一口地把天光咬开,咀嚼,吞进肚子。有点油腻的糯米制品,鸡蛋打散后冲成的汤水。无论是谁都觉得自己从未离开。

  这地方像一支温湿的小船。人们化成蚂蚁大小,用呕哑难懂的语言唱着橹歌生活其上,他们思虑精明,却无处登陆,无论多么用力,都是竹篮打水,久醉成诗。

  回程的白天微风微雨,车站大厅里人并没有想象的多。黄陆把双肩包的背带套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推到她面前:“去一下厕所,我。”

  刘君芜嘴上应着,继续头也不抬地确认票务平台上的信息,思考的中途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轻轻地飞快地揉了一把。罪魁祸首犹豫了片刻,倏忽消失在了她身边。

  广播响起,检票开始,队伍慢慢变短,黄陆没有再出现。

  终究担心过时不候,刘君芜一个人拖着行李和包过了闸机,在扶梯上掏出手机。

  电话打不通。和他的聊天框是暴雨冲洗过的河床,寂寞又潮湿。上一条记录还停在半个月前,他说卖肉末的老板没出摊,问她豆腐还要不要做。

  她按键让屏幕打开又熄灭,反复多次,钢化膜立刻形成星星点点的雨水痕迹。她觉得他脑袋空空且实在残忍。沉默是金。她松开了咬紧下唇的牙。

  抬头望去,空空的扶梯已经少有人在下降。那些站台上等待的奔跑的,都变成了长着五官的绞刑架。

  离启程还有两分零三十几秒。

  她站在车厢门口等他出现。

 

 

  “不想过早地去限定目标。”

  可这重要吗?

  “这些年来……”

  可这重要吗?

  “也算熬到看得见天光了吧。”

  ……

  我爱你,可这重要吗?

哈小晒

【我x韩文清】万千花蕊慈母悲哀

*朋友们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这篇是之前给全职乙女合志《或者我拥抱你》写的G,我为了混更向小得老师要来了解禁

*很长,一万多字,信息量也比较大,讲的是破案

*是我23年最满意的一篇,希望给24年开个好头


-----


一:孕妇

 

韩文清踏步进入我办公室报到的那天是个萧瑟的秋日,天灰得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下雨,黑色的雨衣在房里挂两小时都干不透,空气里若隐若现着某种阴森的味道。那时我刚结束一起跨省连环奸杀案的联合指导工作,立了大功,原本只在地级市里传播的“女神探”之名响到了省里,领导满面喜色地暗示我准备升迁,先去省里干个三五年,然后就去中央。对于一个烈士子女来说这仕...

*朋友们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这篇是之前给全职乙女合志《或者我拥抱你》写的G,我为了混更向小得老师要来了解禁

*很长,一万多字,信息量也比较大,讲的是破案

*是我23年最满意的一篇,希望给24年开个好头


-----


一:孕妇

 

韩文清踏步进入我办公室报到的那天是个萧瑟的秋日,天灰得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下雨,黑色的雨衣在房里挂两小时都干不透,空气里若隐若现着某种阴森的味道。那时我刚结束一起跨省连环奸杀案的联合指导工作,立了大功,原本只在地级市里传播的“女神探”之名响到了省里,领导满面喜色地暗示我准备升迁,先去省里干个三五年,然后就去中央。对于一个烈士子女来说这仕途也只是普通程度的坦荡——我家老爹牺牲前就是中校,死后连升两级成了大校,按名头来算能管一个师,但他只能去地下管阴兵阴将了——要是我争点气,出生时胯下多个把,我大概已经是名扬全国的神探,不过现在能有去中央的希望我也挺知足了,虽然我知道这希望更多是归功于我那功能受损的卵巢,领导们已大致将我视作他们的同类。

“报告!楚南市芭县公安刑警支队,韩文清!”

“稍息。”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然后照做。

本人长得比证件照上还凶,胆子小点的犯人大概被他一瞪就全交待了,身体训练得不错,从上到下都是蓄势待发的锐气,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我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打开文档,开始写报告。

当警察的接触最多的就是报告,检验报告笔录报告调查报告结案报告,干什么事之前要先给领导打个申请报告,干完了再给领导打总结报告,我从省里公安表彰大会拿了个一等功回来,照样得坐在电脑前打报告。我对此事的熟练程度和厌烦程度成正比,机械地打了一小时诸如坚持党的领导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坚持艰苦奋斗作风的字眼,我点击保存,重新望向韩文清。

他仍维持着稍息的姿势,却紧绷得像是在首个任务中等待行动指令的新兵。

“韩文清。”

他用力过度地立正,鞋跟敲出响声,喊道:“到!”

“越级报告虽然不算违规,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如果我今天接了你的案子,以后你在县分局很难做人。”

他捏着档案袋的拳头逐渐指节发白,道:“任何后果我都自行承担。”

“我再说一次,事情不是这么办的。”我说,“去年我为了跨省大案提前用掉了到县里抓壮丁的名额,你要是去年和小张一起进了我队里,那还好说,但现在不仅我队里没位置空着,就算我有人头数,也轮不到你。楚南地方大但格局小,市刑警队的队长突然带了个县级支队的小刑警办案,他们只会说我在和你睡觉,或者说我在和引荐了你的小张睡觉,或者干脆说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睡觉。我话说到这个份上,足够了吧?”

我紧了紧衣领抵挡雨天的潮气,只想赶紧把这小警察打发了,然后给自己泡壶热茶喝。我总觉得过去我没这么怕冷,去看中医被说是元气外泄使得寒气入侵,若不好好调养,往后怕是再也暖和不起来了。韩文清却只穿了件短袖汗衫,手臂内侧的青筋隐隐凸起,绷起的肌肉呼呼散发着热气。

“如果这个案子能转到张新杰手上,你就愿意帮忙了吗?”他问。

我一时语塞,可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听小张说这个案子你跟了两年?”

“是。”

这时我才想起,去年我抽调人手时原本芭县提交上来是个姓韩的年轻警员,后来说是个人原因不来了,才变成张新杰。

“你们队里不帮你办吗?”

“能力有限,查不出。”

我奇怪道:“这么多悬案,偏偏死磕这桩?”

“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了,是两年前案子的相关人员。”韩文清顿了顿,掷地有声道,“这是连环杀人案,而且我怀疑凶手有奇怪的癖好。”

“新的受害者新的线索啊,你还不去追,找我做什么。”

“你是神探。”韩文清道。

我下意识后仰倒在办公椅背上,干笑了几声,道:“你花这么大力气通过小张联系到我,不会就是相信我是福尔摩斯,来咨询怎么破案的吧?”

他皱起眉头,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大笑起来,感到身体里的血液也热了起来,我向韩文清伸出手,道:“案子拿来。”

——郑村剖腹取婴案。

楚南小地方难出大案子,一旦出了定是轰动一时、无人不晓,更别说是血腥程度堪比北美三级片的杀人案了,案发当年别说是芭县辖区内,就是在楚南市中心里,天一黑,就没有孕妇敢出门,稍微负点责任的男人都在家陪着老婆。受害人是芭县当地一户有钱人家的大儿媳,死因是失血过多,凶器是一把厨房剪刀,致命伤在腹部,另外颈部有严重掐痕,推定死者是先被凶手掐晕,而后被用剪刀开膛破肚,腹中女婴被取出后又被随意地丢弃在一旁,最终母女无一幸免。那时离受害人陈长安的预产期只有不到两周。这案子原本是要送到市里来交给我办的,但县公安支队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锁定并逮捕了嫌疑人,作案时间、动机、物证,无一不全,还给了社会一个交待:如此残杀事出有因,绝非变态杀人狂作乱。嫌疑犯叫郑冲喜,是受害人的丈夫,通过其在不孕不育医院的诊断记录可以确定他没有生育能力,法医也鉴定出受害人腹中女婴与郑冲喜无亲缘关系,加之尸体有被性侵的痕迹,私处也提取到了郑冲喜的DNA,由此推定郑冲喜早在妻子怀孕时就知道了妻子的背叛,临近预产期再也压制不住愤怒,以极为残忍的方式实施了报复。警方通报一发,楚南的风向又变了,有孩子的没孩子的夫妻间关系都变得剑拔弩张,DNA检测机构门口排起长队,吵进民政局闹离婚的络绎不绝。

“这案子不是早结了么?”我指了指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招呼韩文清,“坐着说。”

我翻出韩文清递上来的第二个档案袋来看,日期很新鲜,就在十天前,死者叫林飞燕,女,死因是窒息,尸体被发现时看起来是上吊自杀,但法医很快验出在麻绳造成的勒痕之下还有疑似手掐出来的淤青,而这才是致命伤。

我看到家庭成员那栏里记录的死者的丈夫,念道:“郑金鑫……这人和那个郑冲喜是一家的?”

韩文清坐时也腰杆笔挺,神情比先前被我为难和拒绝时更严肃,道:“郑金鑫和郑冲喜是兄弟,但郑冲喜不是郑家亲生。三十年前郑家的儿媳黄桂芬,也就是现在的郑老太太,把远房亲戚家一个叫郑大的男孩领养了过来,改名郑冲喜,当成长子来抚养,两年后黄桂芬怀了孕,生下小儿子,也就是郑金鑫。”

“郑家好像是当地首富?”我问。

“三十年前是。他们家开调味品工厂,四年前老板,也就是黄桂芬的丈夫去世,工厂经营交给两个儿子以后就开始走下坡路,目前厂子欠了不少贷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家还是比一般郑村村民的生活优渥不少。”

“也就是说还有两个儿子的财产继承问题。一个领养的长子和一个亲生的次子,估计谁也不服谁。不过郑冲喜不是已经蹲监狱了吗?”

韩文清缓慢地点了下头,憋了会儿气,道:“我可能抓错人了。”

“你现在怀疑谁?”

“郑金鑫。”

“动机?”

“争财产。郑村重男轻女严重,在不清楚郑家的两个儿子谁更有继承优先权的情况下,谁先有了儿子,谁就是郑家财产未来的主人。”

“那怎么解释郑金鑫自己老婆也死了?”

“林飞燕是郑金鑫第二个妻子。”韩文清翻动案件材料,指着其中一行,“他的第一任妻子叫罗芝寿,两年前出了命案以后不久他们就离婚了,没一年郑金鑫就和林飞燕结婚。这个罗芝寿,现在在精神病院里。”

“操,这家人折磨儿媳妇有一套啊。”

“……”

“你接着说。”

韩文清接着翻页,麻利地停在一页笔录,说:“这是罗芝寿离婚之前郑家的帮佣,命案之后就辞职了。距她所说,从她到郑家做工起罗芝寿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稳定,经常捉着小问题发火,还会躲在房间里哭,因此罗芝寿和郑金鑫夫妻关系一直不好。这对夫妻结婚六年,第一年女儿出生,起名郑盼弟,但后来罗芝寿就再也没怀过孕。郑金鑫是郑家亲生儿子,一直没有孙子出生,郑老太太总是明着为难罗芝寿,但又不明说要他们离婚,还大大方方邀请林家的人来做客。”

我快速浏览完口供,帮佣的身份还是太外围,触及不到核心问题,不过已经能够提供相当的推理想象空间。

“你的推断呢?”我问。

“我怀疑郑金鑫有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变态。”韩文清道,“我查过罗芝寿在各大医院的就诊记录,没有任何精神病史,生过第一胎后生育能力并没有受到影响,我推测她某些歇斯底里的表现是被丈夫经年累月逼出来的,高度的精神压力导致她再难怀孕。”

“每一个发疯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作恶的男人……一个男人能有这样的思路,你不错啊,小韩警官。”

“我的推论是,”韩文清说,“郑金鑫逼疯了第一任妻子,因为怕大嫂生下男孩害他失去财产,对其下了杀手,在这之后他的变态心理愈演愈烈,又害死了第二任妻子。”

“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第一案里犯人要专门把孩子从陈长安肚子里剖出来了。如果犯人是郑冲喜,因为妻子出轨而杀人更像是冲动行为,发现妻子失去意识后应该是很慌张的,不可能再去剖腹,而郑金鑫才是急于知道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的人。可如果真是这样,郑冲喜是怎么被定罪的?决定性证据呢?”说着我拿出第一案的资料,翻到最后的结案报告,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郑冲喜认罪了。”韩文清道。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韩文清张了张嘴想要补充说明,被我用手势制止。我仔细翻阅起两个案件的报告,盯着剖腹取婴案的现场照片看了许久。现场惨不忍睹,无论是开膛破肚的女尸还是浸满鲜血的婴儿都诡异得很,而最诡异的,是盖在女尸胸脯和腿间两处的白布,就好像凶手要保全被害人最后的羞耻。报告中没有针对两块白布的说法。

我开口道:“就我眼前看到的资料,加上我当年听说的,‘郑冲喜是杀害陈长安母女的凶手’是相当可信的结论,至于郑家的第二案,报告里也写了,案发当晚郑金鑫就失踪了,而且在你的推断里,抛开旧案不谈,新案子的嫌疑犯就是郑金鑫,很有可能他是杀害了妻子又将现场伪装成自杀。我不知道郑家内部是什么毛病,但光看案情,这是两个独立的案件,并且证据链和动机都很明确,反而是你刚才那一通推论想象力太丰富。所以我现在好奇两件事,第一,为什么你会认为这两起案子是一人所为,第二,既然你已经有认定的嫌疑人,重申郑冲喜也好、抓捕郑金鑫也好,你有一大堆事该去做,何必特地来咨询我的建议?”

“郑金鑫已经抓到了,就在昨晚。”他停顿了好一会儿,说,“我认为他没有作案能力。”

“怎么,是手断了,掐不死人?”

“我们在一家地下赌场抓到人,他那时躲在厕所里,往手臂上注射毒品,被逮捕的全过程基本没有清醒的意识,今早仍然在昏迷。先不论他有没有力气掐死林飞燕,要在杀人之后清理被害人挣扎的痕迹再把现场布置成自杀,这种冷静他不可能有。”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第一,人是郑金鑫杀的,但现场是有帮凶帮他布置的,第二,真凶另有其人。”

“凶手就是郑金鑫!”韩文清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咬牙切齿道,“陈长安和林飞燕都是他杀的。”

“小韩啊,我们警察办案最忌讳太相信自己拼凑出来的故事,有证据,故事才是真相,没证据,那只是个编出来的瞎话。”

“当年陈长安肚子里的孩子是郑金鑫的。”韩文清道。

我愣了愣,叹道:“这家人关系真复杂……”

“有几个地方无论如何都说不通。”韩文清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圈,双手撑住桌面,“按照郑冲喜的说法,他那天发现了妻子出轨的对象是弟弟,一气之下掐死了妻子,挖出了野种,作案的凶器厨房剪刀被他扔到了河里,但是带着厨房剪刀进卧室的举动和冲动杀人是矛盾的,况且死者腹部的伤口整齐,说明凶手是在冷静的状态下剖腹,这不符合郑冲喜胆小懦弱、一惊一乍的性格。然而他却认罪了,为什么?如果真凶是郑金鑫,他在郑冲喜与陈长安发生冲突之后进入案发现场最终杀死陈长安,他又为什么要特地把自己的孩子挖出来杀害?把林飞燕的遇害现场布置成自杀的又是谁?动机是什么?”

“你先坐下,深呼吸。”我说。

血气方刚的年轻警员脸颊抽了抽,坐了下来。

“我说过,不能被自己编的故事骗到了。”我说,“也许真相就是那么简单,郑冲喜杀了陈长安,郑金鑫杀了林飞燕,也有可能是像你推理的,郑金鑫连环杀人,或许还有可能,郑村有个变态,就喜欢搞别人老婆,先奸后杀……”

韩文清的眉头可以夹死蚊子,他说:“不可能是随机作案,郑家大门口有摄像头,当晚没有这家人以外的可疑分子进出,退一万步,郑冲喜也不可能替一个陌生人顶罪。”

“我没说是随机作案,”我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你就被自己的推理限制住了,调查方向出了错?”

“什么意思?”

“第二案我说不好,要等郑金鑫醒了好好审,但是这剖腹取婴的案子……”我抽出那张惨绝人寰的现场照,道,“你说对了一部分,真凶确实不是郑冲喜,但也不是郑金鑫。”

我指了指覆盖在尸体上的两块白布,说:“凶手是女人。”

 

 

 

二:母亲

 

我赶着工给领导打了报告,申请参与郑氏谋杀案的调查。提交报告时我为领导分析,楚南几年出不了一桩大案,好不容易来了个谋杀,这是打响我神探名号的又一大好机会,事成之后曾经提拔了我的领导必定因慧眼识珠而飞黄腾达。领导很聪明,一通电话打去芭县支队,先是问责了县公安局长出了大案却不向上汇报,而后命令一切材料立刻交来市刑警队,并要他们全力配合市刑侦队长的调查工作。

当日下午,我随韩文清一同抵达芭县公安,副局长亲自迎接,说了一大堆话,我左耳进右耳出,等他终于说完了,我问:“郑金鑫呢?”

副局长的笑容凝滞了一瞬,“嗐”了一声,轻松道:“扣着呢,逃不掉!”他瞟了眼韩文清,说,“小韩是个好同志、好警察,案发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嫌疑人,证据搜集那叫一个完善呐。材料我们都整理好了,随时等候大队长查阅。”

起了阵风,掀动了公安局门口的落叶堆,我搓了搓手臂,穿过迎接队伍往室内挤去,说:“我先去审郑金鑫。和小韩组队跑这案子的警员是谁?一起叫来。”

副局长给刑警队长使了个眼色,刑警队长支吾开口:“最近这不知道怎么回事,报案多得很,队里有些人手不够……”

“报告,是我主动申请独自追查。”韩文清道。

我懒得理会任何挺着啤酒肚的警察,无视了副局长和刑警队长的眉来眼去,说:“也是,你们芭县刑警队里的得力干将是我调走的,我知道你们缺人手,这样,我手上那跨省案子扫尾工作结束了,我把小张给你们调回来,不过人家这次在省里表彰大会上拿了二等功,调回县里,怎么说也要给人个队长当当吧?”

“不不不,大队长您言重了!我们有人手!马上给小韩警官配备上!”

“我不……”

我把韩文清的话瞪了回去,又提出要审郑金鑫,问人关在哪里了,几个啤酒肚正扭扭捏捏,忽地一声惊天哭闹从走廊一端爆发出来——

“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韩文清抢在所有人前面冲向声音来源,我紧随其后,看见一个老太瘫坐在地上,一手捶地一手抹泪,她旁边坐着一个哭笑不得的律师模样的西装男人,站着一个不知所措到表情比哭难看的小警员。

小警员看到韩文清出现像是见到菩萨显灵,大喊道:“韩哥!”

“黄桂芬你干什么!”韩文清喝道。

郑老太太黄桂芬看了眼聚集在访客室门口的人们,哭得更凶:“你们警察不能这样不讲理啊!我带了律师,我带了钱,我要我儿啊!金鑫他从小娇生惯养,哪禁得起你们警察这么盘问啊!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

副局长挤到我面前,伸出手把我往门外请,道:“这点小事我们处理,大队长先去办公室休息。”

“辛苦你们了。”我握了握副局长“请”的手势,道,“我就是个办案子的,你们领导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和小韩。”

“这……”

“我上头可催得紧呢。”

终于打发走了啤酒肚,我转过注意力观察黄桂芬。韩文清称她为“郑老太太”估计也是和村民学的,按照档案记录她本人六十岁也不到,若在城市里该过着白天接送孙子孙女晚上跳广场舞的生活,可她看起来都有七老八十了,这种外貌运用得当能在社会上横行霸道。

韩文清示意小警员把老太拉起来,然而小年轻身强体健,却只能拉着黄桂芬在地上拖了一小段,韩文清只好摆摆手示意算了,蹲下来,对仍在大哭的老妇人说道:“你儿子吸毒现行被抓,要是表现好可以酌情不追究刑事责任。你不要在这里闹,对他没帮助。”

不料郑老太太一把揪住韩文清的警服,嘶吼道:“他没有吸毒!金鑫怎么会吸毒呢!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他是被人带坏了呀!警察同志你要为他主持公道啊!”

这下轮到韩文清不知所措,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对郑老太太说:“我是他领导,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郑老太太抬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刹那间都忘了接着哭。我指了指她身后的西装男人,问:“这是你带来的律师?”

“啊,对……对!”她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你们放了我儿子!”

“来得正好。”我让韩文清站到我身后,俯视郑老太,说,“警方打算近几天就向检察院提起公诉,郑金鑫涉嫌谋杀他妻子林飞燕。”

赖在地上的人一骨碌站了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血口喷人!你算什么领导!有这么胡说的领导吗!我儿子杀人?!你有证据吗!”

律师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拦下了郑老太太的咄咄逼人,劝了几句冷静,又对我们说:“我是郑金鑫的代理律师,你们有什么话就问我吧。”

“暂时没有了。”我笑了笑,“麻烦律师带老人先回去吧。”

“我要求和我的当事人见面。”

“他磕嗨了,等他醒了,我们会通知你们的。慢走不送。”

 

去审讯室路上,我问韩文清:“你怎么看郑老太太?”

韩文清捏捏鼻梁,说:“难办。”

“林飞燕是她儿媳妇,在郑家无后的情况下,这唯一的儿媳妇应该是被保护的,现在人死了,她忙着带律师来捞儿子,却一句不提要我们抓杀林飞燕的真凶。”

韩文清沉吟片刻,说:“因为她知道林飞燕就是她儿子杀的。”

“而且她反应有点太快了,又太懂了,你不觉得么。这个老太太,绝不只是胡搅蛮缠。”

“你怀疑她?”

“伪装现场的就是她。”

推开门,双手被固定在椅子上的郑金鑫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眼,他眼眶发红眼圈发青肤色惨白,张嘴呼气时露出焦黄的牙。两个警员站起身向我报告说,已经全招了。我拿来笔录看了两眼,说:“还早呢。”便和韩文清一道换了那俩的班。

郑金鑫其实中午就醒了,但芭县公安对韩文清的孤立蔓延成了对案件的不重视,直到市里打来电话才急急忙忙去审。先前两个警员对案情不熟悉,所谓的“招了”只是犯罪事实的一小部分——吸毒和掐了林飞燕。

郑金鑫对使用暴力一事供认不讳,却否认故意。

“郑金鑫,你说你掐了林飞燕,但是又不想杀她,你自己觉得说得通么?”韩文清眉头一皱,审讯室里顿时充满压迫感。

“贱女人不听话,我当然要教训她,可我也没想弄死她啊,我还指着她给我生儿子呢!谁知道她这么容易就死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郑金鑫控诉道。

“说清楚,什么叫‘这么容易就死了’,我看是你掐死的吧。”

郑金鑫顿时慌了神,拼命摇头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我不知道啊!她……她自己上吊了我哪儿知道啊!”

“林飞燕是被掐死的,不是被绳子勒死的。我劝你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极少有警察能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种套话真的说出威慑力,我不由得看了眼韩文清,想立刻把他调进我的队里,以后专门负责在审讯室里说这句话。我再看郑金鑫,瘾君子能有什么心理素质,早就目露惊恐,双肩颤抖,不停地吸鼻子。

“刚才你妈妈来了。”我说。

“那死老太婆说什么了?!”郑金鑫抖动着把手铐震得咔咔响。

“她带着律师,想把你保出去。”

他呆了呆,嘿嘿笑起来:“哦!是啊!她是来救我的,我可是她唯一的儿子!警察同志,你们别吓我了,我们家有的是钱。”

我耸耸肩,说:“但是你妈和律师被我赶走了。”我盯上郑金鑫僵直的眼神,道,“在这里,谁也帮不了你,除了你自己。”

“说不说!”

韩文清适时的一吼几乎把郑金鑫吓瘫了,他的脑袋歪到一边,嘴里吐出微弱的字词:“我说……”

郑金鑫交待的犯罪事实和我猜想的相差无几:案发当晚他吸了毒,强迫妻子林飞燕与他发生关系,林飞燕想逃,他一怒之下掐住了妻子的脖子,并继续实施强奸,等他回过神,林飞燕已失去意识,惊慌失措下他去向母亲求助,郑老太太到达后确认了林飞燕的死亡,连忙让他拿着钱出去避风头,于是他连夜出逃,次日在当地新闻上看到了林飞燕上吊的事,知道是他妈帮他伪造了现场,但由于恐惧仍是一直藏身在地下赌场,直至被警方抓获。

但我还是低估了嫌疑人的恶心程度。当我故意随口提了句陈长安也被掐过,郑金鑫突然猥琐地笑了,颇带自豪地说他那不值钱的大哥学都学不好,居然把老婆活生生掐死了。他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两分钟前还在坦白自己犯下的同样的罪行,在全程录像的审讯室里大谈起了他的趣味,像个专家似地说女人窒息时会收紧,还主动交代了和自己大嫂的奸情。韩文清阴沉着脸,问郑金鑫知不知道陈长安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郑金鑫闻言大骂起他的大哥,说他也是出了事后才知道郑冲喜是个阳痿,才想到孩子大概率是自己的,最后他说,“还好只是女儿”。

 

走出审讯室,韩文清说道:“陈长安不是郑金鑫杀的。”

“当然不是。陈长安是郑冲喜杀的啊。”我说。

他疑惑地眯起眼,说:“你之前说凶手是女人。”

“我说了你就信啊。我没有证据,不过有点直觉罢了。郑金鑫的案子你办得不错,体制里妖魔鬼怪多但制度是奖罚分明的,结案后你在队里也能受点重视。”

“但剖腹取婴案还没有查清。”

“案都结了,郑金鑫也没给我们提供新线索来重启调查,你别钻牛角尖。”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剖腹取婴案有关键性疑点没有解开。”

“关键难道不是嫌疑人已经招供?”

“这也是关键性疑点的一部分。”韩文清有些急了,“我不相信两桩案子背后一点联系也没有。”

“那你想怎么接着查?”

“……”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那种会揪住一个疑点必须查清楚的警察?”

“是。”

我愕然,终于了解到不查清郑家的龃龉这小警官是不会放过我了。

“小韩,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想重查两年前已经侦破的案子?”

“郑冲喜是我抓的,是我送进去的。如果他被冤枉……”他咬住后牙,“我想当个好警察。”

 

有了郑金鑫的口供,我们立刻对帮凶黄桂芬实行抓捕,不料老太太一听儿子把自己出卖了,当场晕了过去,被急救去了医院。无奈,抓捕和审问都只得被搁置。

我和韩文清去当地精神卫生中心见了罗芝寿。

陈长安身上两处重伤,脖子上的掐痕更像冲动行凶所致,而剖腹则显得冷静且精细,基本可以认定是两个人所为,尸体私处检测出的DNA确定了行凶者其一,也就是郑冲喜,可第二名行凶者就扑朔迷离了,而正是这第二个人从案发现场外带来了凶器的厨房剪刀,此人应该也对孕妇的生理构造有一定认识,才能完整将婴儿剖出,并且还在完成杀人“手术”后为尸体盖上了白布。若往凶手是女人的思路上去想,罗芝寿的嫌疑骤升——作为当时郑金鑫的妻子,她与陈长安有财产之争与夺夫之恨。

可亲眼见到罗芝寿,不仅我,就连韩文清都看出她不过是个绝望的母亲,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狠得下心害死还差两周便能降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的。

罗芝寿对我们警察的身份一点兴趣也没有,听闻她前夫误杀了第二任妻子,她下意识抱住双肩蜷缩在一起,紧接着倏地激动起来,大喊着“那盼盼呢?!”韩文清反应比我快,问道她口中的盼盼是不是她的女儿郑盼弟,听到“女儿”二字罗芝寿瞬间泪流满面,求我们让她出去,让她见见女儿,不等我们圆出一个像样的答复,她突然开始用头撞墙,边哭边撞。我赶忙拉住她,让韩文清按呼叫铃,不一会儿护士跑了过来,指责我们害得患者情绪激动,把我们赶出了病房。

等待罗芝寿情绪平复的过程中我们找到了主任医师询问情况,医生叹了口气,说两年前郑老太太把罗芝寿扔在这里以后,郑家人一次都没来看过她,更别说是让她见女儿了,连病房都只交了最便宜的七人间的费用,日常精神治疗费也是能省就省。见过主任,我和韩文清回到了罗芝寿病房门外,等待护士解除对我们的禁令。

我打开走廊的窗,上半身探出去,点了根烟。

“这里是医院。”韩文清提醒道。

“那你帮我望风。”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个不像是他这个长相会问出的问题:“刑警当久了都会抽起烟么。”

“我认识的老刑警都抽。”我说,“但我不是因为案子才开始的。”

我们又等了两个小时,护士才终于放我们进病房。我们从罗芝寿口中听到了故事的另一个侧面。自她嫁入郑家的第一天起,折磨就开始了,这折磨并非来自于她的丈夫,而是来自于她的婆婆,郑老太太。“你见过结婚当晚跟到婚床上要手把手教儿子怎么做那事的妈么?她第二天一大早又来了,当着我的面检查床单。”罗芝寿冷笑着似乎又要流泪了,“她大概还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还没成年就已经在洗脚店玩过女人了。”郑老太太对儿子和儿媳有近乎变态的控制欲,会用各种方法将夫妻床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个中细节听得我直冒冷汗。据罗芝寿说郑老太太刚嫁进来的时候因为一直没生儿子被整个村看不起,在家里也受到非人对待,导致她对生儿子有疯狂的偏执,并且将这种疯狂强行加到了下一代的头上。当被问及是否知晓前夫与大嫂的奸情时,罗芝寿只是摇了摇头,说她已经没力气去关心那些了。“我只担心盼盼,她是个小姑娘,郑家人怎么会对她好啊!”说着又激动起来,一直在旁观察着的护士立刻冲过来将我们和病人隔开,并催促我们离开。

走出精神卫生中心大门,我和韩文清谁也没有说话,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胸口,那不是破一起悬案就能摆脱的重负。

 

当天晚上我们将两个案子的所有资料统合起来,重新大海捞针地寻找线索。不是郑金鑫,不是罗芝寿,难不成真是郑冲喜掐完了人突然冷静下来,特地跑去厨房拿来剪刀,给他老婆做了剖腹产?

韩文清比我认真得多,在下班时间后的办公室里对着材料堆一坐就是三小时,水也不喝一口,连我去了趟小卖部都没意识。

我把罐装咖啡放到他面前,说:“休息一会儿吧。”

他揉了揉眼睛,拿起咖啡跟着我到走廊里吹风。我抽烟,他静静地看着我抽,一口一口喝苦饮料。

“当了妈真是不一样,”我吐掉一口烟,“就不说罗芝寿了,就连郑老太,听说儿子被抓,还不是哭成那样。”

“我不理解。”韩文清说。

“我也不理解……”我停顿了好一会儿,“但是我曾经有机会可以理解的。”

他看向我。

“我结过婚,也……有过孩子。怀孕的时候作嘛,硬要出现场任务,摔了一跤,摔掉了。”

“……节哀。”

“不,我当时没有哀。”我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我当时松了一口气。怀孕太痛苦了,我的身体每天每夜都在抗拒那个孩子,掉了我反而轻松。但是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想呢,所以前夫和我离婚了。后来我就想啊,可能吧,我就是没有那个当母亲的命。很对不起那个孩子……”

我低下头,用食指弹走眼角渗出的一点水分,抬头时男人的胸膛近在眼前,我愣在原地,只感到被温暖的气息包围住,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接着我的面前明亮了,韩文清退了两步,似乎和我一样不太明白现状,站定后便僵杵着。

“哈、哈哈哈……你不要这么严肃嘛。”我扔掉烟蒂,“我不当母亲,还能当别的。”

韩文清点点头,说:“你已经是了。你不仅是警察,你还是神探。”

 

 

 

三:女人

 

罗芝寿的证词让我意识到,无论是剖腹取婴案的关键疑点还是郑家两桩悲剧的联系,都在同一个人身上。

我们带着逮捕令去了医院,却得知郑老太太住进了重症监护室,问说是什么重症,医护绝口不提,不到探视时间,我们连人都见不到。负责盯着医院这边情况的是之前被哭闹的老妇吓懵的小警察,韩文清带的徒弟,重新认识过才知道其实是个比年纪要稳重的孩子,叫小宋。小宋向我们汇报的情况是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探视郑老太太,有律师、调味品工厂的人,还有一些据称是亲戚的闲杂人士,最奇怪的是一家三口,父亲带着没到上学年纪的儿子进了重症室,等在外面的母亲竟是哭了起来,小宋询问情况,那母亲也不肯说。最后小宋给出了他的推测,郑老太太的病情或许根本算不上重症,从晕倒到住院都是为了躲避调查的权宜之计,她可能意识到儿子已经没用了,正在盘算下一步。

撬不开郑老太太嘴的几日里我和韩文清把郑家两桩案子的相关证人又全跑了一遍,通过之前作过证词的帮佣联系到了她的工作介绍人,也是郑老太太曾经的月嫂。那位月嫂向我们揭开了一个名叫黄桂芬的女人悲惨的前半生——家境贫穷,只读了小学就被父母拖回家,十六岁就嫁入郑家。郑家原是大地主,文革中被冲得一穷二白,黄桂芬嫁进去也是吃苦,十八岁怀了第一胎,生下女儿,隔天就被她婆婆扔了,没两年怀了第二胎,偷偷给医院塞钱验性别,女孩,打掉了,第三胎的时候独生子女政策风风火火,黄桂芬自己去医院偷偷检测,把第三个女儿也流掉了,那时她已经养成了一遇不顺就坐倒在地撒泼打滚的习惯。后来她听从婆婆的话从远房亲戚家接来了郑大,改名冲喜,两年后生下郑金鑫,此后便慢慢活成了郑老太太。

韩文清听完小宋的汇报,皱着眉说:“黄桂芬是不是想再养一个郑冲喜。”

 

我们去监狱见了郑冲喜。

郑冲喜被带进审讯室时连个眼神都不敢给我们,低着头,紧张地缩着肩膀拱着背,坐下后不断调整坐姿,好像有针在扎他屁股。他比档案里的照片瘦了很多,脸色黑嘴唇白,一副被无常盯上的面相。

“郑冲喜,我们还什么都没问呢,你紧张什么?”韩文清道。

“韩、韩警官……”他嗫嚅道,“我看见你就紧张……”

“行吧,那我来和你聊。”我说,“希望你配合。”

“我配合……一定配合……”

“两年前你因为谋杀妻女被判无期,这个结果你认不认?”

他紧闭双唇,下巴抖了好一会儿,说:“认……”

“能否请你再将你的作案过程完完整整描述一遍。”

“我、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他闭起眼睛,又惊恐地睁开,“我那天知道了老婆肚子里怀的是弟弟的种,在之前我早就知道孩子不是我的,因为我、那个……我就、喝多了,越想越气,回去找老婆算账。郑金鑫在干那事的时候喜欢掐脖子,我就也掐,还问长安是不是这样才爽……”他抹了抹眼睛,接着道,“没想到人就这么被我掐死了,然后我拿了剪刀,把她肚子剪开,把小孩拿了出来,就跑了,路上把剪刀扔进了河里。”

“你说你是先把陈长安掐死,然后用剪刀剪开了她的肚子。你是怎么确定她已经死了呢?”

“怎么、确定?”他好像不能理解这个问题,“就没声儿了,叫也叫不醒……”

“那在你剪开她肚子的过程中,陈长安有任何反应吗?”

他终于抬头看向了我们,但神情呆滞,眼里充满困惑。

“那我这样说吧,经法医鉴定,陈长安是失血过多死亡,也就是说她不是被掐死的,是因为开膛破肚死的。在你剖开她肚子的时候,她还只是晕厥,这么痛苦的折磨,她一次都不醒过来反抗很不自然。”

“长安她……她没死?”

“她没被你掐死,但是被剪刀杀死了。”

“我没有害死长安?”他整个人往前冲,手铐脚链丁零当啷响,椅子摩擦地板刺耳欲聋,“我没有害死长安?!我没有害死长安!”

看守的民警立刻冲上来按住了郑冲喜,喝令他冷静。受了一年多牢狱之灾的男人体弱无力,很快被压制,但他撕裂的哭嚎回荡了很久。

等到郑冲喜终于平静下来,我开口道:“现在,和我们聊聊你妈黄桂芬吧。”

 

对黄桂芬的逮捕令上的罪名升级到了故意杀人,芭县公安局长亲自出面对医院施压,当天就给黄桂芬办了出院小结。老太还不认,我都拎着手铐在医院外等着了,却听她又办了住院手续,住到普通病房去了,还是单人单间。

走进病房我第一眼就见到老太太双手捧心,要死要活的样子。

“别装了,你儿子都招了。”我说。

“老天不长眼呐!”她马上哭起来了,“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了金鑫啊!他居然这么对我!”

“不是郑金鑫。”我把逮捕令扔到病床上,“你另一个儿子,郑冲喜。”

她眼泪也不流了,心口也不痛了,爬到床边拿起逮捕令眯着眼看,脸上表情变化精彩纷呈,纸抖得哗哗响。她将逮捕令往地上一扔,道:“郑冲喜那小兔崽子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包括他掐晕陈长安以后第一个找的是你,让他先走的也是你,最后警察找上门来了,让他自首的还是你。你还和他说,你帮他检查过了,还好长安肚子里的是女孩,老婆女儿都不可惜,要他好好在监狱里把一时冲动的罪给恕了,出来之后给他讨新的老婆,工厂也依旧交给他管。”

“他胡说!他胡说!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呐!”黄桂芬龇牙咧嘴,“哪有儿子这么冤枉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妈啊,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用指甲狠掐手心,勉强遏制怒火,说:“他就是想着你,就算不是亲妈,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一开始我们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在他之后进房间的是谁。”

“那他为什么又说了?!”

“因为我们告诉他,你不仅早就把工厂转到了郑金鑫的名下,还在郑金鑫也出事之后,又想从别的人家领一个儿子过来。”

黄桂芬跌坐下来,眼泪汹涌而出,哭喊道:“那我怎么办!没有儿子怎么办!”

“没儿子就不当人了吗?!”我吼道。

“没儿子没人把我当人!”

“那长安又做错了什么?!”

“她凭什么!”黄桂芬嘶吼道,“她凭什么当我郑家的儿媳妇,凭什么让冲喜宝贝她,凭什么她就能活得这么顺,这天下哪有女人能活得顺!医院不给验性别,好,我就自己验!果然!是女儿!我就知道她没这么好命!”

身旁一阵疾风吹过,韩文清突然出现在病床旁,我来不及反应,他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黄桂芬脸上,黄桂芬惨叫一声,软倒在一边。

“韩文清你干什么!”我冲上前去拦他。

韩文清没有说话,他死死咬着牙,嘶嘶地吸气又嘶嘶地吐气,胸前不规律地一起一伏。我愣了下,听见黄桂芬的呻吟,知道他掌握了力道没把人揍出事,拍了拍他的大臂,说:“拷人吧。”

 

 

 

尾声、

 

黄桂芬落网一个月后,我约韩文清在寺庙见面。我在佛前行完三跪九叩的礼,走向等在室外初冬暖阳里的他。

韩文清提交来两份文件,道:“一份是结案报告,一份是检讨书。”

我瞥了两眼他的检讨书,说:“写的这么好,让小张帮你的吧?”

“他还写过检讨书?”

“再优秀的人在组织里都多少要写几封检讨吧。这么看来这真是你自己写的了。”

“……让小宋帮了忙。”

我笑起来,说:“这检讨你交给那啤酒肚吧,对我来说,这次多亏了你了。”

“?”

“我干刑警这么多年,都把自己当公务员了,破案也就是一份工作罢了,它影响的是我的绩效和在局里人心里的地位,所以,谢谢你啊,小韩。”

“不用谢我,你是个好警察。”

“可能真是吧,我自己说不清。我不喜欢人家叫我‘女神探’,尤其是那些领导,我总觉得他们是在调侃我,他们从不认为我真的是神探,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我当不成神探,是因为我自己不觉得自己是神探。”

韩文清想了想,说:“重男轻女是错的。”

“是啊……怕就怕自己都把自己看轻贱了。哎,没想到这种道理还要一个比我小的男人来告诉我。”

“只缘身在此山中。”

“可以啊小韩,话不多,但是一套一套的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了嘴。

我停下脚步,韩文清反应不及,走出两步才意识到,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我。

“韩文清,你来跟着我干吧。”我说,“小张比你早进队,而且又干得特别好,所以等我升职以后接任队长的应该会是他,”

“我来。”韩文清说。

我愣了下,笑道:“我没说完呢。”

“我来的。”他强调。

“我想说的是,虽然以后市刑警队长的位子是小张的,但我要去省里,最终会去中央,无论我去哪,我都带着你,你肯吗?”我向他伸出右手。

韩文清毫不犹豫地握了上来。




The End.

感谢看完!

-其陈-

目录

[图片]



——千锦——

【oc世界观介绍:

        千锦世界观起源于我脑海中一直存在的六个女孩,杨萸、谢千涵、魏泽灵、萧岸琪、郑焉菲、徐思淼,此六人合称千锦工作室。

        随我慢慢长大,脑袋中又诞生了千锦天堂鸟的四位,齐丹越、裴晔、胡杏雯、刘君芜,此四人合称千锦天堂鸟工作室。

  “千锦”这个世界观中截至目前统共有十人,都是活生生的多面多性的女性,她们在现实世界里的职业都是音乐人,但在文字当中,她们可...



——千锦——

【oc世界观介绍:

        千锦世界观起源于我脑海中一直存在的六个女孩,杨萸、谢千涵、魏泽灵、萧岸琪、郑焉菲、徐思淼,此六人合称千锦工作室。

        随我慢慢长大,脑袋中又诞生了千锦天堂鸟的四位,齐丹越、裴晔、胡杏雯、刘君芜,此四人合称千锦天堂鸟工作室。

  “千锦”这个世界观中截至目前统共有十人,都是活生生的多面多性的女性,她们在现实世界里的职业都是音乐人,但在文字当中,她们可以什么都是。】

关于如何区分千锦世界观中的各个工作室及其简称:

千锦音乐有限公司=千锦音乐=所有人=“千”

千锦工作室=6人=“千锦”

千锦天堂鸟工作室=千锦天堂鸟=4人=“千鸟”

(大队单字,小队两字)

  

  


-【千锦】-


《冰途》 

2022.3.1/5409字

【22冬奥】/群像/短道速滑/微萸灵+微菲琪

“抱着脆弱的理想,她们日复一日地摘掉刀套上冰,像剑出鞘,也像心落空。”


  

  

   

-【千鸟】鹭鸲-

  

【黄陆=衍生oc男主=鹭

刘君芜=北红尾鸲=鸲

刘君芜是千锦这个oc世界观里新组成人员“千锦天堂鸟工作室”四人组中年龄最小的一人,是个完全来自我脑海中的,果敢坚定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的女孩。】

  

黄陆x刘君芜


《塔顶与湖底》

2023.10.2/6140字

鹰与蛇的故事/《Harry Potter》 ver.

“从此她放弃了一种角度的仰望。

从此湖底再无法望向塔尖。”

  

《过早与天光(上)》 

2023.11.5/5220字

“他的勇气星罗棋布,像一条狗身上的皮藓。”


《过早与天光(中)》

2023.11.26/5283字

“他是过滤的筛网,是粘合剂,是废液缸里紧紧抱着她的垃圾。”


《过早与天光(下)》 

2024.2.3/3093字

“我爱你,可这重要吗?”



  

   

   

-【千】-


《作为一个橙色的南瓜》 

2023.10.31/6878字

【23万圣】贺文/千锦+千鸟共十人

“在座的各位,每一个灵魂,完整而鲜活,她们都是不知哪一个人生命中的秘闻。”












——二次元同人——





-《排球少年》-影菅-



《名为距离的东西》 

2020.4.10/1410字

原著向/时间线为漫画职业赛后/短打

“二传手和二传手的距离按理说是零。”




《坎特钦花都的春天》 

2020.4.24/3781字

西幻/架空

“爱一个人,我从前没有想过这种事。

我只能说我来得太迟。”




《岁月嫉隽永如仇》 

2020.5.2/2738字

标题取自《象牙舟》/高中生选手x新手记者

“大多数年轻人难免为大时代潮流裹挟,

你若作逆流的那一个,

那么我相信即使二十五岁,或而立出头,

即使你重新落入黑暗之中,

你年轻时的高光和骁勇,

可以把你的这一生托举起来。”




《将图南》 

2020.6.13/5442字

孝支生贺/灵感源自《想见你x3》粤语版歌词

“也许正因世界被布以经纬,人类四散如潮奔,万物皆渺同沧粟,我才可以那么勇敢地去爱其中的亿分之一。”




《倏然记》 

2020.10.10/2515字

同人意味很淡的一篇

“我灰飞烟灭后的那个世界,一定有我仍然爱着他的痕迹。”




【《また同じ朝が来る》合志供稿2篇】



《某年某月的纪念日》 

2021.9.3/3955字

日常流水/原著向/同居

“会过日子的人能把很久以后的每一天活成你们最开始认识时的样子。返回情窦初开的模样,自以为早就被岁月消磨掉的初心和悸动都能乘势而归。”




《漫舞》 

2021.9.3/3252字

作曲学徒x芭蕾舞者

“纯白如银羽的那位男芭蕾舞者。

记忆中的佳人。

如果可以,也许想再次与他相见。”







-其陈-

【鹭鸲】过早与天光(中)

【黄陆=衍生oc男主=鹭

刘君芜=北红尾鸲=鸲

刘君芜是千锦这个oc世界观里新组成人员“千锦天堂鸟工作室”四人组中年龄最小的一人,是个完全来自我脑海中的,果敢坚定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的女孩。】

  • 其实没想过会有(中)。

 

 

  青春期早期的某个白日,她突然发现我之为我这个事实,继而产生的那种悲痛,不亚于被从子宫中分娩出来时那一阵新生的哭嚎。

  她渴望自己从来没有被生下来,而是某年某月某时某刻直接诞生在光天化日下的造物。她要做最平凡的亿万分之一,但要是直接被粒子搭建起来,而不是被为人父母者从子宫里孕育出来,作为肮脏的血液和骨肉的组合体存在。

  血...

【黄陆=衍生oc男主=鹭

刘君芜=北红尾鸲=鸲

刘君芜是千锦这个oc世界观里新组成人员“千锦天堂鸟工作室”四人组中年龄最小的一人,是个完全来自我脑海中的,果敢坚定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的女孩。】

  • 其实没想过会有(中)。

 

 

  青春期早期的某个白日,她突然发现我之为我这个事实,继而产生的那种悲痛,不亚于被从子宫中分娩出来时那一阵新生的哭嚎。

  她渴望自己从来没有被生下来,而是某年某月某时某刻直接诞生在光天化日下的造物。她要做最平凡的亿万分之一,但要是直接被粒子搭建起来,而不是被为人父母者从子宫里孕育出来,作为肮脏的血液和骨肉的组合体存在。

  血液是人身上最脏的东西。血管壁挂满传播情热病的立克次氏体,人世间的五感捣碎后测出革兰氏阴性。她的精神洁癖,是她肖想如果有一天要主动选择死亡也绝对不要切开自己的动脉静脉毛细血管的原因。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立刻死去啊。

  明明自己是那么完整,还不想过早地放弃那些希望。

  明明恍惚间还能看到天光。

  她会哭会笑,能独立行走,即使破烂不堪。她曾以为如果有人爱她,她将感激涕淋,献上所有一切最好。

  她渴求又防卫过当,结果要那么连滚带爬地远离爱。她想焚烧自己来消毒又不认为能烧掉那些名为爱的芽孢。

  她有一只狗,即便会伤人也不愿意给它带上嘴套。那家伙只咬主人。她并不讨厌被咬伤,她想要拥抱,并且在躯体被撕咬出口子的时候,有且只有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可以是洁净的。

  她想亲吻它的免疫系统。

  她是那么矛盾。

  越矛盾,越接近死亡。

 

 

  他和她所归属于的那群孩子,他们长大的那么迅速。

  那些自我一夜之间膨大发酵,每一个都自顾自找了一个崎岖的方向来硬化固形,变得诡形怪状。

  任何一个都谈不上美丽。

  黄陆报复性地说话,健谈得让人觉得他是个神经病。刘君芜瘦骨嶙峋,留着酷酷的童发,相比之下显得沉默。

  姥姥坐在他们俩中间,她是警觉又粗放的德伐日太太,看似不谙世事,低头织起手中的毛衣就能维系一切。

  她本该神圣的。无论是在谁眼中。她是沙泉下的圣母玛利亚,感孕而妊娠,福至则养育;是手持没药的那位贤士,活血化淤之效直贯古今中西;是忒弥斯的手,一杆秤平衡着左右两人。

  刘君芜从小就看得见自己姥姥周身围绕着的圣光。她教刘君芜打牌,教刘君芜骂街,亲身示范怎样果断地放弃一些无可救药的家伙,比如她自己的大女儿,也就是刘君芜的母亲。

  黄陆更是对她言听计从,哪怕翘家打球回来被鸡毛掸子敲了一顿,也表现得欣喜若狂。黄陆明朗笃定地认为,打或骂都是她对自己眼中亲生小孩的一种恩赐与关怀。

  她带他们从幼稚走向年青,所到之处皆是福音。

  一手遮天的世界。

  她懂得不费吹灰之力地哄骗两个年纪尚小的男孩女孩,告诉他们日月星辰的轨迹,并强调一切没那么复杂。她让他们各自顺其自然地发展,无论模样是否讨人喜欢,都绝无仅有。

  黄陆一旦社交就是万箭齐发,是一个班级里总会有的说话不过脑子的男生。他弱不禁风,空有骨架和骨架上覆盖的薄薄一层肌肉和脂肪,近一米八的身高,体重却轻如同龄女孩。但他女生缘又很好,可能得益于他的长相,他天赋一般的明眸善睐,和他天生高出平均值半个八度的温柔声带,以及任谁都实在无法苛责其善良内核的性格。

  在他这个参照之下,刘君芜并不是长辈眼里走向成长正轨的典型。这个女孩不出所料的早熟,没那么爱学习,也没那么爱生活,更不爱与人敞开心扉,所幸是并没有很失态地过早就去抨击这个世界那些固然存在的令人不满之处。刨去所有这些可能性,她是顾家和不顾家的叠加态,外倾与内倾的共存体。

  他们俩从同一所小学去到同一所初中,在两个不同的班级,在走廊最西边和最东边,隔着一堵和一堵和一堵墙,在打水和上厕所和去办公室的时候打照面。他们心照不宣,将两人深一层的社会关系按住不表,如果主动解释,一般是在被目击结伴上下学的时候。

  再大一点之后,像每一个客观世界的历史发展,神学被自然科学颠覆,他们的听力范围扩大,听见了那些隶属于超声波频段的痛苦。

  神学崩溃了。

  小孔成像的世界。在近忧与远虑的夹板中,孤独和黑暗逼仄,稍微长大一点就以为长大了全部的孩子们透过那个用来管窥蠡测的眼,看到了模糊颠倒的人间。

  刘君芜越来越锋利。她的世界戛然而止在她发现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停止的那一天。她的刺想要突破疆界。

  如果同龄,确实本该是身为女孩的刘君芜更快走向心理成熟。实际上,黄陆年长两岁多,这样的年龄差足够跨越生理沟壑。

  可他身上没有丝毫叛逆的征兆。

  刘君芜从这个时候开始真情实感地讨厌黄陆,讨厌他身上的某一部分,讨厌她的刺扎不进软的躯干。他本应是哥哥一般的存在,可表面上的他毫无变化,没心没肺,像一具已经风干的青少年一样深不可测,让刘君芜感到恶心。

  她想让他看到这个人世间的。让他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那些痛苦,那些黑暗的诏示。可他视而不见,没有表现出任何相同的沮丧。

  作为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她害怕成为独自。

  她赌气地伸出刺。只有家这个扭曲的空间是抑制她的罩。

  我明白了。我理解你了。我懂你了。

  在学校或者在校外,无论哪些同龄人让她听到这些话,刘君芜都勉强点头,然后立刻要跑去呕吐。

  哦。你明白了,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放屁。

  你的稀薄的低情商的不合时宜的边界感是和那个姓黄的学的吗?

  他都不一定懂我。

  麻烦离我远点,好吧。

  她不是一个缺乏自信的创作者,用佶屈聱牙来拒人千里之外,抵御一切包括那些一面之词的理解。她是一个柠檬,那些日日夜夜是她榨出的汁,即使酸涩,也是她的全部。当她已经不屑于表达了,还有人在榨她,越过那一条边界线之后的每一步,都让她变得越来越苦。像一个脆弱的耳蜗被千周音频轰炸至只剩残渣。

  可他依然站在她的沿街,视若无睹那些绞刑架。他是温暖,平静,自由。多少罪恶以他之名。

  他不喝止,但也不安慰。

  龟兔赛跑的世界。她怕他背着自己偷偷计划,偷偷成长。

  刘君芜第一次主动地要求拥抱是在高中开始之后。赶上青春期早期的某一班自我意识觉醒的她开始学吉他。喜欢把拨片穿个洞挂脖子上。练到累了她在沙发上地板上大咧咧地横躺下,嘴里叼住拨片,再松开吐出来,让它落在白皙的脖子上,充满缺乏自觉的性暗示。黄陆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倚门下视,他看见刘君芜像一幅摊在地上的挂毯,两手张开,敞向了自己。

  她无辜地眨眼,像一个罪恶的请柬,在他眼中不啻告诉他这个世界同意让他用嘴唇去轻吻一个熟透的伊甸园禁果的鲜红果皮。

  但是还不能咬下去。

  他嗤笑一声,等待了很久才上前,弯腰把拨片重新塞到她嘴里,像给她系上了一把锁。

  “你在勾引谁啊?”

  他的语气冰冰冷冷,仿佛他语言系统里唯一的刺是用来扎向她的。也仿佛他偶尔欲擒故纵,享受这些特定时刻他与她的关系地位两极反转的机会。

  他放下那些莫须有的,偷偷存在的未曾告知的抢跑的自我,然后,用比上不足的宽阔骨架来拥抱她,用比下有余的暧昧悱恻来挑衅她。

  他的刻薄里全是温柔。他指尖触及的那段脊柱之内流满了波涛。

  他一次又一次在她身上找到,他生命中所有的充血,以及它们唯一的诱因。

  她任由他如何,只要有他的皮肤可以抚摸。当她回到那个她的秘密的专属的怀抱,她才能知觉出她曾被世界温柔以待,那一点旁人不能拥有而独属于她的温柔和情欲,是上天对她保有的偏爱的证明。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同时,体内隐隐有了超我的投射,很快又将被扼杀。

  不再想读懂他,只是想握住他。是为了有个怀抱吗?是自己太寂寞了吧。

  她仍然忽视这种感受的来源中,“他是他”的重要性。她的意识鞭长莫及,以至于她并未承认她渴望不是其他任何人而仅仅是他的怀抱。

  他与她彼此吸引和排斥的周期骑在一个莫比乌斯环之上,影响因素是物理和生理和心理和伦理和病理。造化报应,因果轮回。

  七岁的刘君芜没有家,十二岁的刘君芜想逃离这个家,十五岁的刘君芜只想回家。

  姥姥走在高二的前夕。圣光散去。她用双脚遗世独立,踏出了孩子们的世界里那滩文理分科的混乱。

  那些鲜有露面的亲戚,平时连这一扇防盗门都敲不穿,如今全部出现,他们被自己所抱有的最低限度的悲悯所驱动,把两个需要需要充足睡眠来应对连轴转学习的高二孩子赶回了家里,由一队难得凑齐的大人在病榻旁守夜。

  一整晚的烟熏火绕,生命在一阵乱套了的锣鼓声里被抽丝剥茧去。而呼吸,被具像化地洒在空气里,面向必然到来的稀薄。

  卡拉瓦乔的世界。神学回光返照,又被狠狠掐死。那块盖在已逝之人肉体凡胎上的褥子,它光影与褶皱的走向来自那副著名的《圣母之死》,成为两个孩子余生的衬布。

  刘君芜从姥姥突然住院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发低烧,像一种非来不可的征兆,昭示她跨过这道坎就可以一夜之间成长。她睡在自己的床上,把被子团成一团卷在双腿间,门外是削水果的男孩。年轻的酒神巴克斯在病中。

  黄陆的身体、情感机能仅表现出延滞而非溃乱,他只是停止进食了几天,并且感觉不到饥饿,以及悲伤。他的勇气化作食粮,他的生长速度够快,恐惧就追不上。

  他默不作声地将刘君芜照顾得非常好,免去失去重要家庭成员后的一团乱麻,刘君芜睡眼沉沉,同时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是自己的哥哥。

  刘君芜等到了那个征兆的终结,就是一天傍晚醒来后感受到扁桃体终于消肿,那是一个清晰划分出来的界限,告诉她此时从床上坐起来,擦干低烧的尾巴化身成的那一身微汗,就要走向新的更漫长的磨练。

  她洗漱尽一切,仍然没听到房子里另一个人发出的任何动静。这一天的空气是很清新的,虽然天是一片已经暗下去的沙灰。

  检查过所有一切,全都被收拾得妥当。地板被扫得反光,姥姥离开那天摊在茶几上的杯子和果壳也拢起来丢掉了。甚至餐桌上她用金色秀丽笔誊抄了没一半的心经也好好地卷起来,字面意义上的束之高阁。

  刘君芜安心了。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薄薄的睡裙,推开黄陆的房门。黄陆正在书桌前若有所思,依然没有流泪,眼睛像湿漉漉的小狗的眼睛。

  听到声响,他抬头了,看到更加瘦削的刘君芜倚着门框向他张开了怀抱。

  他起身去抱起她,双手端起来一份很轻的体重,他让她把双腿缠在自己的腿上,调整到她认为舒服的状态,把她轻轻放到自己的床上。

  那双腿还缠着。他弯下腰,他们眼瞳相对,静默中几近相互映照。

  他低头第一次亲吻她,第一次无距离就可以感受到她的鼻息,他甚至可以连通她心脏处产生的那股酸,那股从她体内榨出的,只剩残渣的精疲力竭的酸。再然后,感受到她开始挣扎,感受到她山雨欲来的湿润的眼角,感受到她想要逃避的意念,在窸窣动摇。

  你别走了。

  他说。

  你别走了。

  你不爱我吗?

  然后直到她再一次忘了均匀喘息,才松开她。

  她盯着天花板说。

  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我自己去死比较好吧。

  好啊。

  黄陆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你怎么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也知道我们是连根的。你也知道我们是同株的。你也知道我们是互相争夺养分的。你也知道我们是此消彼长的。你也知道我们是互利共生的。

  你明明都知道吧?

  那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放弃我呢?

  因为我不愿意拨动你的那些刺吗?

  殉情吧。

  总比以后哪天你再也见不到我,我再也见不到你要好。

  至少我的尸体还爱你。

  圆锥曲线的世界。时间是小孔成像模型的一个切面。她和他围成一个以他们两个人为焦点的生活圈椭圆,他和她用意念上交互的利剑力图刺破这个刻薄的四维空间。她是这个世界里的暴君,而他只是一只茧。

  他用他的口不择言,他的举重若轻,他的被发佯狂,用他轻浮的高分享欲和来者不拒的低边界感,联合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一起给她织出一个量身定做的茧房。一种小火慢炖的长痛。

  他抚摸着她的发尾,她毫不设防的后颈,直至那些布料的尾端。

  “畜生。”

  “你不是总说我是狗吗?”

  谁会讨厌刘君芜呢?

  可是她说自己是畜生。

  好。好。

  他无可奈何:“要去外面吗?”

  要去灵位前面做吗?反正他不介意。

  她噤声了。

  他于是继续欣然地低头去吻,死缠烂打地纠缠。

  她真的开始哭了。

  而他像有什么想在她身体里捣碎一样。

  他是自然醒来的,撬锁一样小心翼翼地解开刘君芜锁在自己腰上的双手,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进残有生息的客厅。

  老木头柜子最上边电子表的荧光亮着。凌晨四点四十七分。室内光线昏暗,天空还在吃力地走向白天。

  他将地板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坐垫挪开,留出一片空间,让自己能够站到那座崭新的灵位面前。

  他双膝跪地的时候感觉到关节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又幽幽地叹出。

  一响头。

  他听见有人从高楼一跃而下,落地的声音像颗蔫了一半的的爆竹。笛声大作,万人空巷,他们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庆祝他旧生活的落幕,恭喜他迎来灰色的新生活。那时的他,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二响头。

  落杵的声音。她是药砵,作为容器,守护怀中那些历经苦涩才提炼出的汁。她的人格几经氧化直至入药。他与她周旋久,捣出东一片西一片的青春序曲。他是过滤的筛网,是粘合剂,是废液缸里紧紧抱着她的垃圾。

  三响头。

  他的眼神是旷野一条河。长河奔流,水声潺鸣,那些简单分子刺破一颗来自远古的顽石,石头发出碎裂的哭泣。无论过多少个日夜,她总能想起,那里鼠灰色的水流湍急,他就是威胁本身。

  他自问无底气对上相框中悠悠双眼,只低头虔诚地焚一柱看不见的香。

  从此以后,他养成了习惯。每天自然醒在五点不到,双手捧下柜子高处的那卷半成品经书,拖着客厅里的一把旧明式官帽椅,去靠窗的桌上伏案续抄一卷没写完的心经。

  他日复一日地依偎着寒冷的天空,过早地去守候亲睹一轮日出的希望,守着云影消散之后恍惚能看见的天光。

  诸法空相的世界。

 

 

 

 

 

 

 

 

 

 

 

-其陈-

【千锦2.0】作为一个橙色的南瓜【23万圣】

快乐万圣节前夜!

每个人快乐!

这里有一些我的随便写!

结合一些电影的元素哪个是我很久以前看过!

 

 

 

  又一个秋天落在佛蒙特。

  每双看到这里满山遍野的静谧秋天的眼睛,都曾乞求它能定格。

  但它就是每分每秒都在飞逝而去着,像一个掠过万圣节前夜的小精灵。

  伯斯德夫妇照预定计划启动了假期,去往镇上度过二人世界。艾蔻现在是孤身一人了。她独自守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盘腿蜷坐在沙发上,叼着铅笔竿,弓着身子用一个看起来并不舒适的姿势解着杂志上的数独。

  已经写尽了五个数。按理说不难再填,可她的笔尖迟迟没落下。整幢屋子里最明显的万圣节装饰...

快乐万圣节前夜!

每个人快乐!

这里有一些我的随便写!

结合一些电影的元素哪个是我很久以前看过!

 

 

 

  又一个秋天落在佛蒙特。

  每双看到这里满山遍野的静谧秋天的眼睛,都曾乞求它能定格。

  但它就是每分每秒都在飞逝而去着,像一个掠过万圣节前夜的小精灵。

  伯斯德夫妇照预定计划启动了假期,去往镇上度过二人世界。艾蔻现在是孤身一人了。她独自守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盘腿蜷坐在沙发上,叼着铅笔竿,弓着身子用一个看起来并不舒适的姿势解着杂志上的数独。

  已经写尽了五个数。按理说不难再填,可她的笔尖迟迟没落下。整幢屋子里最明显的万圣节装饰静静地站在前院里,是一个脑袋被麻布扎成《别惹小孩》里经典形象的稻草人。风一吹,稻草人的枝干发出吱呀响声,时不时脑袋“咚”地敲上窗玻璃。天开始暗了。

  艾蔻把铅笔丢上茶几,铅笔滚了几圈。她一抖擞爬起了沙发,走到窗边探出头去确认了稻草人的情况。后者完好如初地摇曳着脑袋,两个纽扣做的眼镜熠熠反光。

  有些凉了,但一人在家不必折腾那电壁炉。艾蔻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打开二楼储藏室的门,在铁架子中间巡巡回回,找到了外祖母留下的蜡烛。它们笨重且苍老,看起来可以燃烧很久,足够烫穿一整个夜晚的黑幕。

  回到客厅,她把那有些泛黄的白色蜡烛钉进烛台,小心翼翼地点燃,摆上玄关正对的高台小桌。随后,她关上每一扇窗户,将室内灯调整到最温暖的布置,套上了她的南瓜帽衫。

  帽衫的头顶上还有杰克南瓜灯的表情。她作为一个理直气壮的橙色南瓜,在沙发上铺好毯子,钻了进去。

  蜡烛的火光像跳舞的小人儿。

  门铃响了。

 

 

 

Erica,the witch

女巫艾丽卡

 

  来者看起来年纪轻轻,但又明显年长于艾蔻,这位身姿优雅的女性将一头顺滑的棕发分两股盘在脑后,手里捧着的野餐篮里罗列着献给万圣节前夕的手制饼干。她的一身女巫装束让人联想起《别惹小孩》电影里走向校车残骸的那个小女巫。

  “我知道你。艾蔻·伯斯德小姐。”她流畅的自述像小溪一样叮咚作响,“我曾经和艾玛一起工作。”

  听到对方这样说,艾蔻露出黯然神色:“您认识我的外祖母?如果您是来找她的话,她已经去世了。”

  “我也是。”艾丽卡语气轻快。

  “嗯?”

  “我和艾玛都在那辆校车上。她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我是班级的生活老师。”艾丽卡眉飞色舞。

  艾玛·伯斯德,教育工作者,遇难于去年的一场校车事故,事发时间就是一年中的这个时分。校车在雨后的公路上打着弯,满载穿着万圣节变装的孩子们。欢声笑语里,刹车刺啦刺啦凄厉地响起来,所有人和车子一起撸咕噜咕滚下山。

  如果不是因为外祖母的去世,也不会造成乡下的老房子无人看管的现状,伯斯德也不会举家搬回这栋艾蔻仅在孩提时代呆过几个假期的老房子。

  “我闻到艾玛的熏香蜡烛了。”这位生活老师的脸上是一些难以自抑的快乐的神情,她在微暗天空下稍显逆光的房门阴影里滔滔不绝,“她生前是个有通灵能力的人,为此饱受家族诟病。你应该听说过。”

  “隐……隐隐约约有听说啦。但是——”

  “不信的话,你看我的脚下。”

  没有影子。

  艾蔻盯着她的茶棕色小皮靴。那表面擦得亮堂堂的,几乎映照出这几里街道上闹哄哄的秋色。

  “您要进来坐坐吗?”

  艾蔻是个礼貌的孩子。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闻了外祖母的香薰,产生了什么幻觉。

  “那我就不客气咯。”

 

 

 

Fanny,the ghost

幽灵梵妮

 

  “要来杯热茶吗?我带了茶叶。”艾丽卡的小篮子像个百宝箱,“艾玛以前最喜欢这个。”

  她也许曾经被艾玛邀请来做过客,对厨房里的厨具熟门熟路。两人在客厅里对坐下来,被茶香和温暖包裹,艾蔲与她聊了许多,其中包含那些她所不知道的艾玛曾经的琐事。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好像她与她曾经认识。

  砰咚。

  艾蔲转身看去,好像是窗外的稻草人被撞到了脑袋。

  稻草人上方漂浮着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不好意思......我......”

  影子发出怯生生的声音,然后又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鼓起勇气。

  “我也可以要一杯茶吗?”

  幽灵叫梵妮,梵妮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其实透明的下半身直接从沙发里穿了过去。她手捧刚沏好的红茶,红茶表层仍浮着一些茶叶碎末,香味扑鼻。她不断地道谢,尽管艾蔲说不必。

  艾蔲说:“这是艾丽卡泡的。”

  “谢谢你。”梵妮面朝艾丽卡深深地低了个头。

  梵妮自述死于食物中毒,她说完之后还自嘲这不是什么有趣的死法。

  来自中国的古老神话称,从前有个皇帝,长着水晶胃,他尝遍无数种草药,观察它们在胃里的变化,从而治病救人。梵妮成为幽灵是否是为了透过透明的躯体来杜绝再一次的食物中毒呢?这些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此时梵妮是个标准的人类样子,只是下半身有点渐渐隐入透明。在艾丽卡的热情之下,梵妮变得没那么局促,艾蔲也得以满足好奇心,握上了梵妮的手。幽灵的手竟然是这样的触感,柔软的,没有体温,像轻飘飘的云。

 

 

 

Perye,the mummy

木乃伊佩耶

 

  “其实刚才在外面,我还看到了佩耶。”

  “佩耶,是那个搞新闻的女孩么?木乃伊佩耶。”

  “对。她好像很无聊,在鉴赏这个街区的庭院园艺。不过,也有可能她就喜欢一个人呆着,所以我没敢去搭话。”

  艾蔲听她们俩对话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们互相都认识?我是说,你们这类,嗯,超自然生物?”

  艾丽卡温柔地给艾蔲的茶杯里添茶:“这附近的基本都认识。我是因为艾玛,佩耶,据我所知,之前就住在这里。你呢,宝贝?”

  “我在这里度过的小学时期。”梵妮举手。

  艾丽卡说,佩耶原先就职于当地的报社,死于高山滑雪的雪崩。她当时也是独自去滑雪的,享受一个人的时光的弊端就是你死去时,很难有人能够及时发现你,所以数十天之后尸体才被发现,写新闻的人终于自己成为了一件新闻。幸运的是,众所周知,冻死是世界上最洁净的死法。雪崩时的窒息死与低温,让佩耶的尸体得到最完好的保存,这一点上与木乃伊的制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艾蔲。”艾丽卡点破了艾蔲不好意思说的心思,“你也想见见那个木乃伊,不是么?”

  佩耶不难找,也并非像部分喜欢独处的人那样性格古怪,相反,她对伯斯徳家里的聚会很感兴趣。托香薰的福,她们这些一年一度的回归者终于可以被世间的生灵看见了。

  佩耶是那种职业女性的样子,眼皮内双,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那些木乃伊的缠带在她身上都有种时尚穿搭的感觉。她看起来酷酷的,但声音很温柔,对比起来她就是个大姐姐,而艾丽卡是妈妈。

  佩耶的话题就更有意思了。作为记者,她有许多常人少接触的见闻,她的讲述很有逻辑,但也不缺乏故事性,让各位的红茶杯添了一次又一次。

 

 

 

Helena,the fairy

仙女海莲娜

 

  海莲娜,一个新的不速之客,似乎也是被香薰之味引至。她洁白如玉,弱柳扶风,有东方的古典美感。她让艾蔲想起《细雪》,或者是《红楼梦》,也许更贴近前者?艾蔲对这方面知道的不多。但她又像芭蕾舞剧《仙女》里的形象,那大概是因为她就是仙女。

  她殁于天生的体弱和后天的不舛,大概心脏骤停在一次心力衰竭或是别的什么?她并不在乎。她比较沉默,但仍然很讨人喜欢。

  “我也认识艾玛。艾玛·欧茨,她那时候还不姓伯斯德,而且住在街对面,这条街尾巴的位置。”海莲娜听完了艾蔲的自我介绍,惊喜不已,“中学时期我们形影不离,我们一起在镇里的图书馆呆过无数个下午。”

  遗憾的是海莲娜毕业后就转学了,并且早亡,成为了艾玛青少年时期永远年轻的一个记忆。

  “我好像对这里有印象。”海莲娜环视这栋房子,“我们曾经在这里做过万圣节的南瓜派。她说是欧茨家的祖传秘方,可我不信,感觉是凯里姨妈教她做的。”

  “艾玛的南瓜派?!你喜欢吗?”艾丽卡眼睛一亮,“艾蔲小主人,我迫不及待要向你申请厨房的使用权了。”

  “当然!请便。”

  艾蔲当然也高兴,搜罗一通,从家中找出了面粉和蛋类。

  “我来帮忙,我来帮忙。”梵妮立刻跟去了厨房。也许是人逐渐多起来让过于社恐的她难免有些局促了,又或者是,她的死因让她不能不对食品安全的问题上心。

 

 

 

Angel,the vampire

吸血鬼安琪儿

 

  继而结伴前来的是吸血鬼安琪儿和狼女梅,安琪儿小小的身躯包裹在黑色的斗篷里,自带烟熏妆,嘴唇像涂了正红色唇彩那么红,梅的右手从小臂开始俨然野兽的毛绒外皮,反之脸上是已经开化的文明人的理性和友好。安琪儿拉着梅的随便哪只手,她不在意,然后将后者半拖半拽地拉进伯斯德家的灯光里。

  “我真想去死。”

  安琪儿把脸蛋凑到蜡烛跟前,让火光自下而上地照亮自己的脸,故意用阴森低沉的声音这样说。

  “抱歉,只是想吓吓你。”

  安琪儿抬起头,飞快地吐了吐舌头,露出两颗星星一样的虎牙。

  沙发上,安琪儿在女孩子们中间,眉飞色舞地讲着她死去的故事:当初的那个晚上,她在和家人争吵之后赌气摔门出走时,也是抛下了那么一句:“我真想去死。”第二天早上,她被连环杀人魔捅下八刀的尸体被发现在一个街区外的石子路上。

  “我听过这个案件。”

  “是吗?”艾蔻环视周身,发现死亡年份尚早的尸体们的魂灵们都有一定的反响,但过于陈腐的就有些在状况外了。

  曾经干过记者的佩耶立刻正襟危坐:“新罕布什尔连环杀人案。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把这个当成经典案例给我们讲过很多次。”如今终于有幸亲自会面其中一名受害者,佩耶几乎习惯性地要打开录音笔,在摸到身上松松垮垮的木乃伊绷带时幡然醒悟。

  “禁酒令早还是这个案子早?”只有梅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尽管她和安琪儿很熟,她正牵着安琪儿的手,无意识地挠着她的手心。

  自来熟的艾丽卡闻言直接凑过去上手捏了把她的脸,“看来你这孩子是个老古董咯?”她得闲回到了客厅,身上还挂着围裙,因为梵妮和海莲娜自愿在烤箱外监督她的杰作,待烤出了焦糖色的时分分秒必争地端出来。

 

 

 

May,the werewolf

狼女梅

 

  梅耸耸肩:“说老也不算老。我们那个时候,大学已经有自己的实验室了。”

  梅是被实验室小鼠咬伤之后,在注射抗生素时过敏而死的。一般来说抗生素过敏可以规避于生活中与杂质的隐形接触,可是当时的医疗水平和卫生条件下,还是诞生了梅这样一个漏网之鱼。

  梅语重心长地表示:“所以,不要太相信皮试。”然后又和大家一起咯咯笑起来。

  艾蔻看着一群东倒西歪的灵魂们,丝毫感觉不出是被没有体温的东西们围绕着,不如说略微的兴奋让她甚至有些红了脸颊,像已经偷偷抿过了仓库里的苹果酒。

  一切看来颇有生气。呃,应该说,是死气?

  “阴间烟火气。”海莲娜端着一托盘的红茶轻手轻脚地向餐桌边平移过来。她只是一句无端的感叹,却仿佛能猜透人心。梵妮也轻手轻脚地飘来,半透明的手双手插在隔热手套里,捧着一铁盘的艾丽卡特制南瓜派,她乐于做一些暗中奉献的工作。

  “特制的。”艾丽卡双手叉腰,“我多加了肉桂。”

 

 

 

Vivian,the devil

恶魔薇薇安

 

  新来的这位叫做薇薇安,是一个头上长着恶魔角的小姑娘,却有一双楚楚可怜的小鹿的眼睛,开口之后又是轻轻柔柔的娃娃音。

  薇薇安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但也足够让人产生怜惜。她生前一直被抑郁情绪困扰。

  “我没有想要真的杀死自己。我搞错安眠药的剂量了。”

  “在那个医院疏于控制剂量的年代?”梅听到这些顿感亲切。

  “对。”薇薇安指指头上摇摇晃晃的恶魔尖角,“所以,我觉得地狱那边弄错了,我不是有意要这样死的。”

  “噢……”

  “唉……”

  屋子里,轻柔的叹息声音一下子此起彼伏,像是在惋惜一个甜点师不小心烤出了一个瘪的蛋糕。

  “我只是想睡个好觉。”

  艾蔻咽下一口南瓜派,虽然她本身也是个南瓜:“不过你的角很酷,不是吗?”

  “我很高兴你能那么觉得。”小鹿的眼睛又亮起来。

 

 

 

Pacifica,the zombie

僵尸帕西菲卡

 

  “所以,你的意思是:香薰吸引着我们,让我们能够被活着的人看见,而我们之间又可以彼此交换信息。”

  “我想是的。”艾蔻若有所思,“自从我点起蜡烛,这整晚上就怪事不断。”当然,她现在也见怪不怪,她已经从容地和这一屋子幽灵、吸血鬼和别的什么坐在一起,打成一片,一起瓜分一大盘南瓜派。

  “那么我想你不会介意更多访客。”薇薇安啜一口红茶,“我用意念叫了一位。她算是小半个名人,过去式的。”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迟滞的肢体一下下钝打房门的声音。

  “这位又是什么?”艾蔻饶有兴味,“僵尸吗?”

  “请允许我去开门,这里的小主人。”安琪儿从侧沙发上蹦了起来,自告奋勇地小跑向门口。

  “猜对了。它们会进来无需意外——你的前院什么植物都没种。”

  “我是一个南瓜。”艾蔻抱住脑袋,“我可以自我保护。”

  门开了,屋外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开始向里移动。安琪儿眼疾手快地扶了上去。

  “嘿!是帕西菲卡!那个年轻的舞蹈家,她也来了。”终于看清的艾丽卡收回吊长的脖颈,双手摇晃起艾蔲的那件橙黄色南瓜套衫,艾蔲本人也在其中有一定延迟地晃动了起来,“乖乖,我就说你这屋子有灵气!”

  “我采访过她所在的那个剧团。在那次彩排的道具掉落事故之后他们就没什么起色了。”

  “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帕西菲卡这样出色的女演员吧。”

  大伙儿全部眼神熠熠,期待地等着帕西菲卡做自我介绍。

  脸孔微青的僵尸鞠个躬,关节发出旧木门才会发出的声音。她四肢纤细,高挑瘦削,可想而知生前也没什么赘肉,只是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但其实很健康。

  “我活着的时候可以把一条腿向上掰到一百八十度。现在可以达到二百七十度或者更多。”说罢,帕西菲卡站定,欲抬起一条腿。

  “别,别,别示范。我上次帮你安左腿,费了我多大劲,你这么快就要忘了吗?”薇薇安奋起阻止。

  艾丽卡拍手哄笑起来。贴心的梵妮飘过去递上一块点心,尽管还是有些羞涩,但她能保证食物没有毒,她说。

 

 

 

Leah,the mute

哑女利亚

 

  “窗外那是什么?”

  屋里突然沉默了下来。

  窗棂之中有一影曳悠悠,身影形状高挑,肃穆沉默。屋内相谈甚欢,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又在那里呆了多久。

  “是鬼吗?”

  “别这样。”梵妮往身边的佩耶身上挤了挤,“我还是挺怕鬼的。虽然我也是。”

  佩耶举起身上的绷带遮住了她的眼睛。

  “去看看吧。”谁那样说道。

  那影子徘徊在窗前,又好像是一动不动,如一只残烛的火光。

  艾蔲起身掸了一把身前的衣服:“我来。”

  门外的那个纤细身影,裹在毫无攻击性的格纹布衫里,从脸孔来看是一个面容清丽的年轻女性,又在黑暗里影影绰绰,像是一副数独里永远填不进去的数。

  她用手在喉口横着比划几下,举起胸前打横抱着的活页速写本,上面是一个女名:

  利亚。

  艾蔲试探地问:“你没法说话吗?”

  利亚点头。

  “你从哪里来呢?也是闻到香薰来的吗?”

  她将活页本翻到下一页:

  穿过长夜漫漫。

  艾蔲将她邀请进来,急于将她从夜晚的冷风中解救,恍惚间从她的茫茫双眼里看到什么,那些仿佛与宿命相关,似迢递形影,她无法解读虚幻,遑论未来。艾蔲转身关上房门,甚至没来得及去看她脚下是否有影子。

  大家面对新来的朋友,无论对方是怎么样的都见怪不怪,并且给她留出了一个不错的空位,奉上茶水和点心。

  落座后,穿过欢乐的人群,抑或说是字面意思上的鬼影重重,艾蔲低声地问:“我们认识吗?”

  利亚的写写画画中呈现出几分犹豫,最终速写本翻到了新的一页,上面写着:也许吧。

  她笑了笑,成熟的笑眼里有几分凛然。

 

 

 

Echo,nothing more than a pumpkin

南瓜艾蔻

 

  “艾蔻,艾蔻!为她欢呼!我们的艾蔻!”

  聚会进行到深夜,她们把小姑娘抛起来。唯一的人类小姑娘。瘦瘦小小,很容易抛。她掉下来的时候砸掉了帕西菲卡的一根手指,后者面无表情地转转眼球,把手伸给薇薇安。

  “让你想起一些道具砸落事故了是吗?”

  “还好。”

  帕西菲卡僵化的脸露不出丰富的表情。她木木地看向乱成一团的一众魂灵,缓慢地牵了牵几乎凝固的嘴角。

  薇薇安最终无法稳固地安上那根手指。于是艾丽卡从储物间里翻出针线盒,把手指和帕西菲卡本体缝合在了一起。

  “真可惜,这样你玩猜手指游戏的时候就没法作弊了!”安琪儿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也没有谁会和她玩猜手指吧!”

  艾蔲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她高举双手:“万圣节前夜快乐。”

  “万圣节前夜快乐!”

 

 

 

  第二天清早,艾蔻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醒来,她首先检查了客厅,茶几上没有餐盘杂物,然后是厨房,茶杯个个都被沥干了水倒放着。

  她无头苍蝇一般放空着游荡来游荡去,从楼下到楼上,发现一切都与那些相去不远的现实记忆一毫不差。最后,无端作祟的内驱力让艾蔲打开了冰箱,偌大的一个冷藏室几乎空空荡荡。

  中央静静躺着一小切角艾丽卡的特制南瓜派。

  她突然间感到无比的欣慰。

  因为她是一个南瓜,有存在的实体,和明亮的色彩。

  还有一些豁达的本能,去放任一些未被世俗赋予意义的事情发生,因而有幸承办一场这样的快乐聚会。

  不为别的,就算只为她是一个南瓜。她都感到快乐。那种快乐那么真实,是好梦一场之后从嗓子眼里要蹦出来的一支歌。

  她会如何死去呢?是否痛苦,是否有福至心灵的一瞬来穿透苟延残喘的体肤,昭示她曾经热烈或庸碌地存活?

  又会成为谁往后岁月里的黑胶唱片一般的存在,被得当地收藏在干燥牛皮纸袋里,逢年过节敝帚自珍地掏出来轧上唱针转它一两圈?

  当她在桥对岸的时候,她也会每年此时循香觅迹,魂归故里。

  死后无暇顾及生者情怀。只是昨晚窥探进魂灵当中的那束光束,让她没那么害怕死亡之后的世界了。她看到每个人因不同的原因而死,她们活着的时候也为不同的原因而活。在座的各位,每一个灵魂,完整而鲜活,她们都是不知哪一个人生命中的秘闻。

  即使她只是个南瓜。

 

 

 

 

 

 

 

没什么立意,乏词赘句,顾左右而言他。

女巫是电影中独自走向校车残骸的女娃娃。

幽灵是看不见、全透明的纱。

木乃伊是风干可抵漫长生涯。

仙女是飘飘摇摇轻轻直至微雨落下。

吸血鬼是从黑暗里的可爱虎牙。

狼人是快让我摸摸你毛茸茸的右爪。

恶魔是坠入地狱的果报定法。

僵尸是咿呀作响的关节和肢叉。

哑女是一个谜在悄悄萌芽。

南瓜是万圣节的灯,保你身羽不铩。

因果轮回,因果轮回。

乍现温煦,倏忽又煞。

只有万圣节的灯依旧,愿你无需害怕。

让我们一起唱起这歌——

只有万圣节的灯依旧,愿你无需害怕。

-其陈-

【鹭鸲】塔顶与湖底

【黄陆=衍生oc男主=鹭

刘君芜=北红尾鸲=鸲

刘君芜是千锦这个oc世界观里新组成人员“千锦天堂鸟工作室”四人组中年龄最小的一人,是个完全来自我脑海中的,果敢坚定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的女孩。】

  • 《Harry Potter》 ver.

  • 黄陆=罗尔德·罗齐尔Roald·Rosier=罗比Robby

  • 刘君芜=艾蔻·伯斯德Echo·Bulstrode=艾达Ada

  • 鹰与蛇的故事

 

  

  “伯斯德小姐,你将来会成为一名傲罗。”霍格沃茨特快上,同行的伙伴张牙舞爪阴阳怪气地模仿黑魔法防御...

【黄陆=衍生oc男主=鹭

刘君芜=北红尾鸲=鸲

刘君芜是千锦这个oc世界观里新组成人员“千锦天堂鸟工作室”四人组中年龄最小的一人,是个完全来自我脑海中的,果敢坚定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的女孩。】

  • 《Harry Potter》 ver.

  • 黄陆=罗尔德·罗齐尔Roald·Rosier=罗比Robby

  • 刘君芜=艾蔻·伯斯德Echo·Bulstrode=艾达Ada

  • 鹰与蛇的故事

 

  

  “伯斯德小姐,你将来会成为一名傲罗。”霍格沃茨特快上,同行的伙伴张牙舞爪阴阳怪气地模仿黑魔法防御课教授说过的话。

  艾达无可奈何地递上一块锅形蛋糕,企图堵上对方的嘴:“如果拒绝你抄作业的请求就是大公无私的话,半个斯莱特林都可以去当傲罗。”

  艾达留着一头轮廓被修得锋利的童发,暗绿色的瞳眸藏在鬓发和刘海的间隙中,一对眉毛不曲不折。前往学校的路上,学生们仍然穿着私服。一支暗灰色的冷杉木魔杖插在她左胸前细长的口袋里,那是纯血巫师家族定做的半装饰用口袋。

  她将左脚的皮鞋一蹬地板,翘起了二郎腿,趁对方一时半会儿咽不下满嘴锅形蛋糕,继续摆出一幅冷漠无奈地的脸孔谑起人来。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心善的家伙,拒绝你也不是秉持什么正义原则。只是,如果这学期你仍然在魔药课上溜号,事后全靠我找补,那么不出意外不到圣诞节——”

  笃、笃。

  “伯斯德小姐。”

  车厢门框被叩响的声音和人语一同传来。

  少年倚在门边,看起来比车厢内平均水平要年长上几岁,外表干干净净,眉目流畅眼型清圆,下眼睑阴影有些深。

  “我出去一下。”艾达转头示意同伴。

  这少年后退让出空间,背轻轻靠在木质车壁上,等艾达站定了方才开口。

  “不是什么大事。帕克,你的级长,托我提醒你,到学校之后,可以先开始物色新的找球手。”他轻轻扬了扬手里的薄牛皮纸,“这是他罗列的几个有天赋的孩子。他信得过你。”

  风声打在特快的车窗上,呼啸的共振让艾达有些听不清对方的声音。较普通男生来说更为细软的声线,仿佛稍不注意就会消散在风里似的。

  “谢谢。”

  艾达低头扫了眼名单,指腹摩挲着牛皮纸面,接着用双手将纸对折起来,收进大衣口袋。

  帕克是斯莱特林七年级的级长之一,兼任学院魁地奇球队的队长和击球手。艾达作为四年级的追球手,和他在一来二去的相见中免不了熟络。在假期临近结束的时候,艾达确实收到过帕克的来信,是对方因为家事要延迟返回霍格沃茨的通知和附带慰问。

  想起了那封信,艾达了然,抬头用亮晶晶的双眼看向对方。对方微微笑着,鼻翼的阴影因为光线的变化忽暗忽显,看向艾达眼里的目光主动又有分寸。

  艾达印象深刻,明白曾在学校里见过这个人。

  “我是艾蔻·伯斯德。人们都叫我艾达。”

  短暂的犹豫过后,她向男孩伸出了手。

  “罗比。”

  他同艾达握手,两眼下端的线条向上翘起,像明快清澈的湖泊。他后脑勺上像小飞侠一样翘起的头发并没有固定得那么牢靠,此刻随着他点头的节奏上下晃动。

 

 

  “伯斯德小姐,你将来会成为一名傲罗。”变形课的教授拍拍手,“我敢肯定。”

  回忆里的教授语气颇为欣慰恳切。艾达甚至记不清楚当初教授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自己提交了剑走偏锋的优秀作业,还是完美地回答了课前提问。

  她不是一丝不苟的呆板性格,只是长着一双独立且敏锐的眼睛。她当时年纪尚小,看着教授,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傲罗。”用一种既不惊讶也不含疑问的语气,只是简单地复述她所提取到的关键词。

  旁人几乎可以从她说这句话的语气想象到许多年后的场景:如果她真的成为了一名傲罗,当报案人冲进她的办公室慌乱到几乎口不择言地描述案情时,她大概也会稳坐办公桌前,用并非疑问也不惊讶的语气重复对方的话,同时用笔在记事簿上记录,比如:“黑魔法袭击。”

  她身高需要踮踮脚才能超过一米六。她的声线像未经加工的琉璃一样粗糙又透明。她走路目不斜视,像个富有攻击性的洋娃娃,无论步幅大小,五官自岿然不动,只有校袍的摆子在身后像风一样紧赶慢赶地追随着她。

  与之相比,罗比几乎全然不同。

  作为学院里的半个风云人物,他的举止总是与传闻中的分量不符。即便出生贵族之家,他时而轻松快乐,外放自如,和关系好的几位大人物勾肩搭背,他们要么是高年级级长,要么是桃色新闻颇多的明星校园球手,总之一行男孩走在路上,总有各色各样的熟人不断隔空打招呼。

  但同时,他深陷在旁人构建的神秘印象里。他曾多次被目击一个人静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面对一部不具名的大部头或喜或悲地呆满一整天,也曾在占星学这类令人捉摸不透的课程上,提交过让教授震惊到主动请他去办公室谈话的作业和文章。

  据说在决斗场上,他总是原因不明地放水,仿佛心不在焉。更有留言称在某学年的黑魔法防御课上,博格特在他面前变幻成了披着黑色斗篷,面目不清的一家三口模样。

  会有低年级的女生因为外表或者这份神秘而去接近罗尔德·罗齐尔先生,但他在她们面前表现得那么普通,阳光而略带疏离。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会怎么样,连斯莱特林的级长帕克,也就是给艾达写信的那位,都没敢想过。

  回到学校后,艾达撞见过几次自己的这位级长同罗比站在一起,后者总也对自己微微颔首。艾达看见罗比的胸前系着拉文克劳的领带。学校的制服很衬他,黑色的长袍之下他的身材稍显瘦削,两腿笔直修长,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上更高。

  艾达想要靠近,但没有机会。

  直到学校的魁地奇赛。

 

  艾达掀起运动员休息棚后门的帘子,抱着扫帚走到外头的空地上,开始用得空的一只手整理围巾。她今天看起来睡足了,一双尾部狭长的眼明亮亮的。头发也很干燥清爽,除了被室外的风吹得有些乱。

  看台上的罗比在往她那边看。

  “多漂亮。”

  帕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是。”罗比一直无法从艾达身上移开目光,直到对方察觉了投来的视线,也向自己看来的时候,才迅速地转向别处,“我是说,确实。”

  “我指的是我怀里这位。”帕克无奈地看向怀中新打完蜡的扫帚,“不是你眼里那位。”

  罗比飞去一记刀眼,闭上了嘴。

  帕克仍在絮絮叨叨:“你这几天向我提起艾达的次数还挺多的。”

  帕克沉吟着试图用自己去适应罗比的脑回路。

  “你不会打算追求(chasing after)我们的追球手(chaser)吧?”

  “这个谐音梗不错。”

  罗比抓起座位上的长袍外套,随手搭在左肩上,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你不否认啊。”帕克提高了音量,挑挑眉,低下头不看他的背影。而罗比则装作没听见,已经穿过了一整排观众席。

  第二天斯莱特林对阵格兰芬多的比赛里,罗比终于是冲动了一回。

  比赛正处高潮。艾达与格兰芬多的追球手在空中相撞的位置正处在拉文克劳观赛席的正前方。在极其短暂紧急的一秒钟里,艾达伸向自己扫帚的右手抓空了。

  天旋地转。深绿色的袍子和她黑色的短发像流星的尾翼,在空中像彩带一样打着褶。这个小个子的女孩一下子失重下降了十几英尺,耳畔风鸣不止。

  几乎是下意识的,罗比大步飞奔向看台边缘的同时,抽出魔杖想要施咒,但一时脑袋空白,身体快于大脑跨过了扶手。他一把搂住那个下坠的女孩,低头闭眼,后脖颈擦看台边缘而过,和她一起自由落体切开那些呼啸的空气。

  看台惊呼声四起,还有胆小者尖叫起来。关键时刻,格兰芬多的院长施下漂浮咒,让相拥着的两人在离地五尺不到的高度悬停在了空中。

  罗比睁眼的时候,嘴里还叼着自己的魔杖,怀里是那张偷偷瞟了许多眼的面孔,此时她仍在状况外,表情惶恐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这样一来,算是彻底认识了。

 

 

  “你为什么没有被分来斯莱特林?”艾达在图书馆最角落,学身边人的样子磕磕绊绊地转着手中的羽毛笔。

  罗比耸肩:“分院帽当时考虑过这个。”

  羽毛笔再次“啪”的掉落。艾达推开笔杆,右手托起了腮。

  他光凭家世就声名显赫,还有些从里子里浮上来的野心勃勃,那些疯劲最终败露于疏于遮掩,或是被放跑于他的游刃有余。虽然从面相上来看,他属于赫奇帕奇,或者格兰芬多,那些世俗刻板中正义的一方。

  与之相比,此时坐在他身侧的艾达,就是个标准的斯莱特林了。蛇蝎一样的眉目,微微翘起的嘴唇,挺拔的鼻尖。她像是沉默却语出惊人的那一类女孩,矮小但独立坚韧的青少年个体。

  至少在他眼中,闪闪发光。

  罗比鼓起勇气注视着这个女孩,强装出一副年长者的从容与自洽,其实心跳得很快,直到她调整坐姿,发尾不慎扫过自己的鼻尖。

  呼。

  “……你用迷情剂洗头发吗?”

  “噢。”艾达顿了顿, “你的笑话有点冷。”

  随后往他身上又靠了靠。

  眼睛瞥见消瘦修长的指骨,和他小臂上不明显的青筋一起满足着许多青春期的私欲。

  两人同时小心地转头看向对方,目光交汇的一刻又同时移开视线。罗比略显尴尬地用手去掩盖鼻梁上泛红的羞赧。

  “不会真是迷情剂吧。”

  “我不知道。”

  艾达大脑一阵滞涩。

  沙哑又纤细的嗓音让他说的一切都像耳语。即使真诚,不免挑拨招惹了些。

  艾达将脑袋靠上他的肩膀,随即感觉到他明显的紧绷。

  眼睛瞟见对方翻开的诗集的内容。

  “用杖尖许愿,

  我谛听坩埚里的气泡破碎的响动。

  陈年的福灵剂

  早已浑浊了。

  可是——

  一只古老的皮箱,

  我在其中翻出春天。”

  他的侧脸很好看,尤其是他没掩饰住的脸红的样子。

  虽然可能艾达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场魁地奇之后,两人的越走越近旁人都有目共睹。艾达跟随午间放课后的拥挤人流穿梭在校园的时候,一旦迎头碰上罗比和他那些同行朋友,就会有许多人起哄,吹口哨,光明正大地偷看和议论。

  艾达会有些害羞,但仍然举手跟他打招呼。对方总是笑得很和煦,让人不由自主地悸动。

  正因如此,三强争霸赛的舞会来临时,她以为会有一次正式的邀请,同时隐约地在内心煞有介事地期待着此事。

  有天早晨,艾达走进魔法史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时不时瞟她一眼,那些音量不低的唏嘘声音直到她落座在倒数第二排角落的位置才慢慢平息。

  发生什么事了?艾达铺开课本,用笔勾勾画画佯装预习,正想问问身边坐着的同班同学梵妮,对方就先开口说话了。

  “真不敢相信,他敢瞒这么久。”

  艾达笔尖一顿。

  “谁?”

  “你的那个男友。”

  艾达抬起头来。

  男友——梵妮有一瞬甚至以为艾达该用她那种标志性语气重复一遍这个单词了。但是艾达并没有,而是搁下了手中的笔。

  “怎么了?”艾达对自己语气里的急促尽力遮掩,“我是说,他,他怎么了?”

  梵妮瞟了一眼游走在教室前方的教授,将身体偏向艾达。

  “罗齐尔夫妇——就是,就是他的父母,一直以来都在私自串通阿兹卡班内外,他们和黑巫师有私联,有共谋,而且事情严重程度还不止这样。”

  梵妮吞了吞口水。

  “今天凌晨,魔法部发布了对他们的通缉令。”

  每个学院都在讨论这件事,整个学校都沸腾着。他又彻底成了风云人物。

  艾达再一次在校园里遇到,不如说是抓到罗比,是在好多天之后了。艾达可以感觉到他在躲着自己。今晚,舞会就要开始,他还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没有与自己直接接触。

  看到那双眼睛,是在逼近傍晚的时候。女孩们已经开始试穿礼服,拉扯头发。艾达只在薄纱裙外套了一件长袍,怀抱着其他的衣物小跑着穿过走廊的穿堂风。她与同伴汇合,将换下的衣服放在相邻女孩的衣篮里,这时候,她察觉到有人在注视。

  那一双眼睛,眼尾下垂的圆润眼睛,在室外的冰天雪地里透过走廊的窗户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一声不响,闪躲得像一扇虚掩的门,藏着湖水一样平静的忧虑。

  是罗比。他侧身站立的身影远远的,又被冬天窗户上结下的霜雾筛去三分,肃穆,端然,又遗憾。

  艾达不顾身上的单薄,转身向冰天雪地中追去。

  看着她向自己走来,罗比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也没来得及逃。这个男孩睫毛上凝着的霜忽闪忽闪,一瞬间表情上挂起来孩童般的天真。

  艾达目不斜视地走近。

  “晚上,要来找我。”

  她侧身把自己嵌进他的怀抱,拉紧了他的长袍,将自己圈在其中,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嘴唇去触碰对方的嘴唇,顺滑的童发下露出的泛红耳朵有点像精灵的耳,在冰天雪地里闪烁着荧光。

  “除非你想让我一个人跳舞。”

  舞会上,身穿打裥领落肩袖白金纱礼裙的艾达,像流浪小猫一样被领走一样,被自己迟到的舞伴牵走了。她衣服上和眼尾上的碎钻让她看起来湿漉漉,光彩照人。

  周围人群静静的没有喧嚣议论,默契地给两人让出一片小天地。

  罗比用黑色披风和黑绸布里衬来衬托艾达,衣襟上的银边刺绣闪烁着微弱的光。他的头发仍像往日一样在前额朝左右分开,后脑勺发尾微微地翘起一个尖,他的一对下垂眼此刻弯曲得更加温吞。

  他们在沉默中起舞。艾达用嘴型说出藏在心里的话。

  不要丢下我。

  这是她平静生活里突如其来的一份恐惧,起源于心动、酸涩和欢欣鼓舞,同时也有翘首以盼时趁虚而入的空虚、寂寞。

  不管怎样,不要丢下我。

  罗比的表情变得平静且成熟,他绅士地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一切在夜色中渐渐地消散,像高脚杯里的酒被逐渐喝光了。

  舞会后的第一个周日,全校的人从早晨就开始讨论新闻,据说魔法部当天会派人来。人们心照不宣,都知道这和罗齐尔案相关。

  艾达有许多没来得及问。他打算如何动作,想要怎样逃脱,或是要如何避免归咎。艾达什么都不知道。

  艾达只觉得当时机来到的时候,他会给自己带来讯息的。他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

  直到傍晚,艾达一个人在学院长桥的末端望远的时候,异象出现了。

  那是一只守护神模样的小个子生物,没有实体,散发着银亮的微光,在艾达面前的石板地面上蜷缩着。

  一只奄奄一息的雪兔。

  “呼神护卫。”

  艾达用低不可闻的音量出声,轻轻挥动手中的魔杖,她从没用过这个咒语。

  空气凝滞了大约五秒,一头闪着荧光的猎豹从虚空中现身,深邃的眼神藏在绒毛之中。它身形流畅轻盈地叼起地上的雪兔,转身走向通往天文塔塔楼上层的阶梯。

  阶梯尚有残雪。艾达单手举着魔杖,紧步跟随自己的守护神拾级而上。豹的凭空之上没留下一点痕迹,只有艾达脚底下一路被踩实的积雪,光亮得几近不真实。

  雪兔来找她,是想带她去。雪兔也许告诉她,她想见的人就在高塔之尖。于是她一步一个脚印地,用力到几乎颤抖地踩着那一级级的阶梯,心急如焚却又异常冷静地走向高处,直到那个通向最高处的转角。

  那里什么都没有。

  如果霍格沃茨的清冽雪景是他最终指向的目的,那么这个玩笑也太凄美了。

  艾达仍然用右手举着魔杖,高举向天空,左手提起墨绿色的围巾盖住冻红的腮颊。

 

 

  门厅前的空地上围了许多人。

  梵妮远远地招呼艾达。

  “你来了。发生了很多事。”

  匆匆下了塔楼赶到校门口的艾达,一边哈出烟缕似的白汽,一边透过围观的人群努力寻找她想见到的身影。

  梵妮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怎么描述刚才发生的一切。

  罗齐尔想要举家潜逃,即主动选择被流放。魔法部的人追到了霍格沃茨。罗齐尔夫妇是来接他的。

  罗比。罗尔德·罗齐尔。

  “他对罗齐尔夫妇施了夺魂咒。”

  他对罗齐尔夫妇施了夺魂咒。

  然后转身跃入了那片湖。

  艾达转身望向黑湖水面,长袍的衣摆像是慢镜一般飘摇在空中。她眼色黝黑。而那片水面早已没有了涟漪。

  “我知道——如果他没有支走你的话,如果你在场的话,你一定会阻止他,但是——”

  艾达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耳蜗中只剩下冰雪,这个世界对她的所有敲击都吸纳在了棉絮里。

  旁人默契地给她让开一条路。艾达向前走,停在岸的边缘。

  那湖水深不可测。

  他曾经如此纯良温暖,不知道是否对湖底的冰冷是一种染指。

  从此她放弃了一种角度的仰望。

  从此湖底再无法望向塔尖。

 

 

  End.

 

 

 

 

  “黑魔法袭击。”她沿袭学生时代的语言习惯重复道,“那不是黑魔法袭击。背后另有其人。”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述案者。那熟悉眉眼四两拨千斤地撬动一切。

  “你的意思是,嫌疑巫师跳进湖水之后就消失不见了?真有趣,这和我很多年前亲历的一个事件手法几乎一模一样。这家伙还真是作风鲜明,当然,前提是你说的是真话。”

  她面前站着一位故人。

  她笑了。

  “说真的,我从来都相信你有这个手腕,让自己无需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坐吧,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End again.

 

 

 

 

 

 

 

 

 

 

 

 

高情商:将近期自己受到的影响通过两个个体之间的情感碰撞表达出来

低情商:赛博思春期

哈小晒

【孙翔x我//孤独病征特别篇】漂亮女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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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告白


我在S市租了一间小公寓,很旧的房子,室内设计不太好,冬天阴冷夏天闷热,梅雨季一来便是两三个月都散不去的潮气,浴室角落的霉斑用牙刷除去还是没几天就会重新长出来。这里是我最能获得平静的地方。房租在市内算是低档价位,对我来说却仍是高昂,爸爸每月打过来的生活费只够我基本的吃用开销,因为他至今不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住大学宿舍。

我的病有后遗症,我是一件掉了耐久的装备,还能打,但是一用力就会碎,或许也不是那样轻易就会碎,只是我不敢用力。我负担不起亲密关系,尽管我是如此渴望,野蛮的不安全感有清楚的源头却毫无道理,事到如今再要我踏出舒适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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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告白

 

我在S市租了一间小公寓,很旧的房子,室内设计不太好,冬天阴冷夏天闷热,梅雨季一来便是两三个月都散不去的潮气,浴室角落的霉斑用牙刷除去还是没几天就会重新长出来。这里是我最能获得平静的地方。房租在市内算是低档价位,对我来说却仍是高昂,爸爸每月打过来的生活费只够我基本的吃用开销,因为他至今不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住大学宿舍。

我的病有后遗症,我是一件掉了耐久的装备,还能打,但是一用力就会碎,或许也不是那样轻易就会碎,只是我不敢用力。我负担不起亲密关系,尽管我是如此渴望,野蛮的不安全感有清楚的源头却毫无道理,事到如今再要我踏出舒适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冒险,我不想再进入一次死地,就算有八成希望我能活下来,我也觉得自己会因为剩余那二成而殒没。最适合我的社交关系,对了,就是轮回俱乐部附近那家便利店的打工女生,我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身材单薄的男孩子,是过于纤细的骨架和小巧的手出卖了她,她抬起头来对我说:“一共是十二块两毛。”我立刻就被她漂亮的单眼皮吸引住了,我现在渐渐对漂亮有了一些概念,便利店女生的单眼皮和她平坦的胸脯还有清爽的短发,南方冬日里走在街上穿着短大衣和高到膝盖以上长靴而露出两截匀称白皙的大腿的时髦女子,大学课堂上形形色色的妆容,艳丽的红唇或矜持的浅粉腮红,还有商城底层化妆品柜台旁边放的广告,小麦色皮肤的丰满模特挽着她梳着脏辫的黑人女友,她们都是和我一样的女孩,比我更漂亮的女孩们。想要变得漂亮,必须先爱自己。

去得多了单眼皮女生眼熟了我,活泼的她会和我寒暄几句,问问我是在附近上学还是工作,我说我是轮回俱乐部的实习生,她兴奋极了,问我是不是见得到周泽楷,我说实习生没什么机会频繁见到战队成员,我也只和周队讲过一句话,他完全没有明星架子,帮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文件后我对他说了谢谢。女生露出羡慕的神情,我随口问了句她是不是周泽楷的粉丝,她害羞地挠了挠头,说是自己对象喜欢周泽楷。后来一次机缘巧合我见到了她对象,身材高挑的长发姑娘,趁她整理货架的时候笑嘻嘻地去亲她的侧脸,她红着脸跳开的时候正好看见我,脸更红了,尴尬地和我打招呼,我对她们笑,夸她们般配。我猜想她们该是经历了我所不能想象的挫折与烦恼才到达这样理直气壮的心平气和,她们好勇敢,好漂亮,我真心地祝福她们,混沌世界的美丽阳光。

 

我花了比自己预期更久的时间才接受这世界上并不只有我一人如此悲惨,这是一个在我生病期间很多无关紧要的人劝我的话,一个我很早就记住的道理。道理这个东西,听起来比做起来容易得多,很多时候那是近似洗脑的自我催眠,而经过无数次自杀式练习,我起码能在理智层面上释怀,这让我得以与一部分人类的悲伤相通,我并不认为那是为人赞颂的共情力,而更像是一见到疤痕便会疼痛的条件反射。大学班上和轮回办公室内都不乏说我很懂安慰的人们,一半因为我记得很多姐姐对我说的话,一半因为他们无意识中也能感到我无法修复的过去,一个伤更重的人的安慰总是有效的,最低限度也能给人带去庆幸,“原来还有人比我更惨”,建立于他人痛苦之上的窃喜。

只有一个人很奇怪,就是那个孙翔。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从未接触过的,比高数题还难解。

他总是遮遮掩掩地往我这边看,他可能自己觉得挺隐蔽的吧,只怪我对他人目光过于敏感,尤其是异性,任何端倪都能让我竖一层寒毛只想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更何况还是孙翔这样生疏的试探。可那是过于明显的疑惑,强烈到不会让我因为过去的阴影而对其意欲何为有生理性反感,孙翔在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我自己都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在书里看到过解释说大多数情况下精神疾病的种子早在幼年时期就已埋下,所谓的原生家庭问题,我不禁又想起妈妈,我曾以为童年该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时候漂亮对我来说是一种夸奖,那时候我还有妈妈。我的记忆力不好,药物把我的短期记忆力磨钝,连带又影响长期的,我只是根据经验判断出拥有妈妈该是一件幸福的事,可她是否有让我幸福呢,答案已经在抑制剂的空药盒中被埋葬。我恨她,可她是我的妈妈。

孙翔还在想方设法找我搭话,我反射性地逃离后他总是看上去有些受伤,我是不是该告诉他曾经的那个班级里发生过什么来减轻他的疑惑和莫名被讨厌的郁闷呢。来到这个城市之后我没能和任何人提及那些事,出于一种单纯的自我防卫心理,最残暴的洪水猛兽就住在我的脑子里,PTSD紧紧捂住我的嘴,敢提一个字就把所有那些噩梦轮播给我看。真奇怪,我连自己妈妈都不记得,竟然还记得那几个晚自习后笑得猖狂、上手却不知从何干起的未成年男生。

事实上我必须感谢孙翔,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他还保留着我最好那一年时候的样子了。初中的时候我因为发育过好的胸部而自卑,偷偷缠布去上学,我也挣扎于班上女生嫉妒的眼神,上补习班的时候会带着美工刀并且放在笔袋旁边亮给和我爸爸一样大的政治老师看,进了高中我以为能有新的开始,扔掉了裹胸布束起头发露出完整的脸,两个月不到却又听到那些话,我顽强抗争着,直到高二那次晚自习,其后我变成了一切错误的源头,高三高压的环境中他们能够毫无愧疚摧残的恶之花。

孙翔记得的是我死刑前最优美的姿态。

然而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和我表白,他向我表现出的态度不是我所熟悉的,我只经历过以保护和关爱为名的猥琐目光和以嘲笑和辱骂为幌子的肮脏欲望,我不是妈妈,我在能够遇到一个像爸爸那样唯唯诺诺却真心爱她的男人之前已经被毁了,就连孙翔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子的红晕都无法向我证明那就是常人眼中的恋爱。我也没想主动去招惹他,只是连带着斗神账号卡被一起卖身来了轮回似乎让他一下子无法适应其中的心理落差,俱乐部楼层之间有一条在室外的消防楼梯,我平时午休喜欢去那里透气,一连好几次都撞上孙翔,后知后觉的我大概花了一个月时间才知道这是由于他在赛场上失误了,心里闷。

又一次尴尬撞上后,多少想要弥补曾多次对他下意识表现出不该有的敌意的我终于没一见人就跑,而是主动开口道:“你不高兴吗?”

孙翔真是个挺好懂的人,在生硬地否认之前他的表情已经把他的想法完全暴露了,于是我跳过他别扭的逞强,说:“俱乐部很看好你,就算是我这种实习生都感觉得到。”

他很快就对我放松了警惕,也懒得再端着,道:“那也要打得出成绩。”

“我看了比赛视频,你只是有小失误而已,磨合磨合会好的。”我说。

“磨合,妈的……我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他恼火地趴在栏杆上,说,“傻逼叶修,从遇到他就没好事。”

“人生本来就没好事,习惯坏事就好了。”我说。

我看到他的表情从讶异到困惑,最后皱起眉,问我:“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假装听不懂。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孙翔说。

“我不想讲以前的事。”

“这就是你一看到我就跑的原因?”

他这么一说我就又想跑,二话不说往大楼里走,却被抓住手腕,一回头就看见孙翔那令我费解的样子,脸红的、支支吾吾的,我从来没有体会、也不敢体会的陌生情感。

“你知道我当时喜欢你吗!”他有点生气地说,然而气焰只燃了一瞬他就变得迟疑又紧张,可他就是不肯放开我,仿佛捏紧我的手腕能给他什么天大的勇气,孙翔对我说,“我现在还是、还是喜欢你……”

致死的眩晕感袭来,我能感到自己面部的血色迅速流失。闪回又来了。那些人长着妖怪的脸,我的眼前一下五光十色一下又一片漆黑,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在我脑子里骂我,我是不是乖乖躺在草地里被他们强奸就可以不用那么多人骂我,爸爸也在骂我,家里赔不起医药费,要低声下气地去向亲戚朋友借,我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全都到班上来和他们一起骂我……

“喂!喂!”

“喂你怎么了?!”

我感到有个人死死扣着我的肩膀,很疼,但是温暖,疼了就不麻木,我还能呼吸到氧气。

我大喘气着回过神来。

孙翔整个人充满惊愕,问:“你怎么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开他的双手,说:“你不要喜欢我,我有病。”

我是一件掉了耐久的装备,一个不完整的人。

 

 

 

七、女孩日记 II

 

我感觉自己不行了。

最近总是频繁地想到死,自己死,或是别人死。今天轮到我大扫除,排桌椅的时候我想拎住随便谁都好,我想抓住他的头往桌角上撞,我感到自己很不好就又去擦黑板,看到黑板槽里的粉笔就想往嘴里塞,我想吐所以往厕所的方向跑,我听到身后有人在说我装病卖可怜。

我可能真的病了,抑郁症焦虑症什么的,我不明白。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不对了,我以前不会看到窗就想跳的,有的时候我举起手会看到满掌心的血,热的,滑的,很恶心也很恐怖,但是我又想找石头去砸点什么,干脆把脑壳砸碎了,浑身都是血,也就不在意手上那点。这样不行。我不能总想着要去伤害别人,我会被抓起来关到监狱里,家里就只剩爸爸一个人了,他会寂寞的,还是他会高兴呢,他大概觉得我是个净会惹麻烦的女儿吧,如果没有我,他大可以再婚,找个和他一样老实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我对不起所有人。

我该怎么办,以死谢罪都太轻了。

爸爸,我想换手机,想转学,我想去看心理医生。

你带我去,求你……

求你……

我想妈妈……

 

 

 

八、咨询师手札 III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的妈妈。我该猜到的,总是最亲近的那个有本事彻底将人整垮,最亲近的人有时候才是最不懂的,最可怖的是甚至不懂装懂,推一把被失望啃食殆尽的树干,枯萎的枝叶心灰意冷地埋进地下。或许冥冥之中我早就直觉到她对于自己外貌的异常认知源自于她的妈妈,人们对于最重要的人和事有两种常见反应,要么三句不离嘴,要么缄口不提,健康的人愿意回忆和谈论,那是情绪自愈的过程,而她却一味逃避,总是在我提起母亲的时候反复说妈妈在她小时候就和爸爸离婚了,后来再无联系。我担心武断地拿她妈妈作为切入口会引起她的应激反应而让咨询过程变得更艰难,可即便她已经渐渐地愿意信任我,她也几乎从不肯主动告诉我她视角中发生的一切。

我还是第一次把心理咨询师做成了侦探,团队助理去搜集了当时那起伤害事件的资料,连班主任我们都去拜访了,所有人对此事的看法都和她爸爸一样——是她突然发疯去攻击那个男生。

“怎么会有侵犯呢!”班主任像是要赶走晦气一般挥了挥手,“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敢啊!而且当时都要升高三了,我猜她可能是原本精神就不太稳定,压力一大就……唉……好端端一个漂亮姑娘也是蛮可怜的,她家庭情况比较复杂……”

大人总是理所当然地双标,在不愿承担责任的时候推责说孩子也应该长大了,应该自己处理自己的事,应该多考虑考虑父母,却又在彰显对于自己孩子的主权时说孩子还小还不懂,大人的事他们参与不了,决定就交给父母来下。太多了,我遇见过的才十六七岁便已和父母有了不可调节的矛盾的青少年太多了,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父母一生都在等待孩子的感恩,而孩子一生都在等待父母的道歉,我认真倾听费尽口舌才让孩子稍稍对生活有了点期许,回家和父母说上五分钟话便又是一败涂地。我要怎么改变她的爸爸,她的同学和老师,她周围的一切人。我要怎么改变这不合逻辑的环境?

她爸爸提起伤害事件时甚至是庆幸的,说是“还好对方家长没要告她”。就连自己爸爸都不相信,这整件事分明是她单方面遭受的无妄之灾,可恨强奸未遂没有证据,只有男同学鲜血淋漓的脑袋和她颤颤巍巍抓着的凶器。

她哭着告诉我:“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连隔壁班的人都到  QQ上骂我,他们是谁我都不知道,他们认识我吗?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她没撑过半年,高三上半学期便因为暴瘦、失眠加上砸家具的暴力行为被她爸爸送到了医院,药物又让她整日昏昏欲睡、行尸走肉得不成个人样,可怜的女孩,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眼泪。在控制愧疚感方面我永远是个不合格的专业咨询师,团队的其他人总是劝我,力量有限,若是为了救不上一个人自己陷入悲哀的旋涡则得不偿失,可我们又要如何丈量“得”与“失”?每当我遇上她这样受尽恶意的来访者我就控制不住幸存者内疚,顺利长大已是得到了凌驾于很多人之上的幸运,而获得这份幸运的我竟然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帮助被不公平对待的人们。另一方面我又清晰地感知到这世上没什么泾渭分明的公不公平,过去我在大学当心理辅导员时碰到过因为家境贫寒而抬不起头的学生,后来自己成立了公司,有同样年纪的女大学生开着豪车来到我的咨询室,没聊几句便红着眼哭诉“家里有钱有什么用,他们只要我哥就够了你知道吗,我连动手术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因为上帝会在不同的方面对每一个人降下不公平。她便是另一个鲜明的例子,天赐的美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而破坏美丽时的零负罪感源于人心最丑陋的嫉妒。

我没能忍心告诉她在她休学后班上又出现了一名欺凌受害者,正在我的同行朋友那儿接受心理疏导。高三是个过于紧绷的时期,我不清楚让她知晓她是被当做了纾压工具会让她少点对自身的质疑还是让她更揪心于莫名其妙的灾祸,我必须小心翼翼地触及任何话题,她的人生风雨飘摇,高三的遭遇不过是大厦崩塌时最先断裂的承重柱。

她的妈妈则是最关键那一根。

直到今天这次的咨询她给我看了她的日记我才知道她在彻底休学前求父亲带她去见了母亲,“她做了阔太太了”,她一边大哭一边大笑,她还告诉我她妈妈见到她就像见了瘟神。

“是啊……她生了个儿子呢,母凭子贵……”她嘲笑着,“她都不想想那个什么老板不过是看中她的脸和子宫……!”

女孩,我想请你告诉我,你不是真心想说这样残忍的话,我想请你不要从受害者变为可悲的加害者。我们还有时间,你还年轻,我们慢慢地来。

女孩,女孩。

 

 

 

九、决心

 

孙翔彻夜难眠。

这还是他继嘉世挑战赛失利后第一次碰到让他失眠的糟心事,他表白被拒绝了,人生第一次主动表白,竟然被那么残酷地拒绝了,还是以他听也听不懂的理由。女孩说她有病,有什么病,脑子有病吗?喝一箱六个核桃能不能好?孙翔烦躁地翻来翻去,命令自己的脑袋瓜子搞点靠谱推理,目前手上有两条关键线索,第一,她有病,第二,十有八九这个病和她不想提及的过去有关,这个该死的过去还让她一见他就跑。孙翔越想越气,简直想冲到技术部把人揪起来问个明白,然后意识到这正是凌晨一点,记挂的女孩身在何方,他并没有头绪。

她改变的原因,她不愿启齿的曾经,她不许外人参与的当下,她的兴趣爱好她喜欢的男生类型……孙翔全都没有头绪。

他忽然意识到既然如此那他不是压根没有喜欢人家的理由么,于是孙翔当机立断决定不喜欢她了,却越是这么决定越要想着下午扔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的身影。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毫无道理的像病毒一样扩散的在意,和想象中的甜蜜气息相违背的恼人情绪,亏得孙翔以为在新的城市重逢是什么缘分天注定,搞了半天是他自娱自乐的一场空欢喜。靠!孙翔觉得自己太悲催了,他孙大爷可没有道理如此悲催还不知道原因。

要死他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孙翔展开了以调查真相为名的追求行动,很快搞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轮回小王牌在追技术部的实习生,人家姑娘还不理不睬。事实证明孙翔在多次被叶修大魔王摁在地上摩擦后不仅心态变成熟,连脸皮都变厚了,敢躲是吧,这场老鹰抓小鸡他就奉陪到底。

终于在围堵次数快超越孙翔耐心极限之时,女孩给了他反应——脸色煞白,像溺水一样无法呼吸的表情。为什么啊!孙翔暴怒的火气无处可撒,他想问为什么自己要被这么讨厌,却不想想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为什么偏偏只此一人让他明知被讨厌还偏要往枪口上撞。

女孩从痛苦的状态中艰难脱离后靠着墙角一路下滑坐到地上,终于肯开口,嘴唇蠕动几下,孙翔却听不清。他居高临下望着蜷缩在地面的女孩,过于瘦小的身躯让他怔忡。

“……孙翔,我叫你蹲下来一点,我没力气说话……”女孩虚弱地说。

“哦……”他听话呆呆地蹲下来,面前的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撅住了他,他有种错觉那是比职业选手对胜利的渴望更强烈的东西。

“我不是讨厌你才这样,”女孩说道,“我的病叫双向情感障碍和创伤性应激综合症,意思就是我有的时候会很抑郁,有的时候又会很暴躁。”

孙翔没听懂那两个学术名词,第一反应是唐昊那家伙也有时候抑郁有时候暴躁,于是他问:“这有什么问题?”

女孩似是很头疼地扶住太阳穴,说:“你见过有人难过或者生气的时候会像我这样生理反应这么强烈么?”

“这倒是没有……”孙翔说。

“我说抑郁症你可能好理解一点,”女孩接着解释,“会影响正常生活。”

孙翔越听越迷糊,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女孩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说:“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想和精神病谈恋爱。”

可是精神病也不会看到他就跑啊,张新杰不就强迫症么,他也没有……噢好像是有一看他就跑,不过也不止他一个有这种待遇啊,牧师见谁不跑啊。

接着女孩对他作出了真正关键的解释:“我是因为我们高中班里那些人生病的,那时候你已经来打荣耀了所以不知道,因为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高中,想起高中就容易发病。”

这是一看见他就要发神经的意思?孙翔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信息量脑子有点懵,但他还是准确地抓住了重点词汇——高中。所以是高中出了什么事吧,孙翔突然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然而等他组织完语言,女孩已经吃力地站起身离开了。

女孩这里问不出,迷惑又无奈的孙翔只得独自继续调查,最佳解题思路是直接抓个高中同学来问问,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孙翔还从来没主动去联系一下旧时同窗,一下子也不该找谁,于是打开班级群列表一个一个往下看,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倒不如说大部分人他都已经给忘了,头秃的孙翔想着不管怎样先把女孩的QQ加上吧,用工作邮箱什么的实在太不方便了,然后他便发现了——

班级群里没有她。

校园霸凌。孙翔终于想到了这个近些年越来越频繁出现于新闻报道的社会热词,下意识输入进了搜索框,他看到让人毛骨悚然的事件还有一个有点熟悉的词:PTSD,创伤性应激综合症。

实锤了。孙翔气到整个人都发抖,拳头越握越紧恨不得把手机捏爆。那些他名字都不记得的人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对他的女孩下手,孙翔从来没这么生气过,最想做的事是把那些人的荣耀账号都揪出来一个一个往死里揍。

然而在这之前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先做:

把女孩变成他的女孩。

 

 

 

十、咨询室外的会面

 

姐姐津津有味地听到这里,又问我:“后来呢?他做了什么让你答应下来的?”

“我真的以为他听了我解释我的病之后会放弃的……”我回忆起孙翔那时变本加厉的拦截和围堵,当时的我不堪其扰每天都活在慌张中,现在想来竟然觉得甚是甜蜜。甜蜜,能有这样的感觉正说明我的人生确实因为孙翔的加入而不断改善着。我回答姐姐的问题说:“他太烦了……”

姐姐闻言大笑起来,我特别喜欢看姐姐笑,优雅知性和洒脱肆意并存的状态,总有一天我也能达到这样的状态。

“有时候是需要这样一根筋的人呢。”姐姐说。

“对……我后来问他,我这么麻烦为什么还要拼了命地追我,他竟然说这就跟他当时练龙回头一样,就是很不服,偏要做到……啊,龙回头是一个荣耀的招式,又难练又不实用……”

“他是真的喜欢你。”姐姐说,“如果你怀疑过的话,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虽然他很不会讲话,但他真的喜欢你。”

“嗯,我知道。”我也笑了。

我的确怀疑过,或者说是害怕,怕孙翔对于我是好奇或是同情一类的感情,刚开始交往那段日子我整天没有安全感,不敢让自己喜欢上他,我总也以为他总有一天要厌的,可是那个总有一天一直都没有来。孙翔为人处世很笨,刚在一起的时候和我说句话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就让我发病,对于这点不仅是我,就连轮回的大家都感到特别神奇,孙翔这样一个人竟然也能有此等耐心和温柔去对待一个封闭内心的人。后来我告诉他我的病其实也好得七七八八,他可以不用那么战战兢兢的,他便又过分大大咧咧起来,很容易就要惹我生气,就是在那会儿我发现我们两人之间好像是普通情侣那样的相处了,我踏出了舒适区,在八成的存活率当中顺利地活了下来,只差让孙翔知道过去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相当于是孙翔需要过的最后一关的考核官?”姐姐玩笑道。

“不是他过关,是我要过关。”我说,“他一直以为我是遇到了校园欺凌才这样,虽然一部分原因的确是,但我的问题比那多得多。”

“而现在你已经跨过那些问题了,你会越来越好的,你们会越来越好的。”姐姐说。

“嗯!”我高兴地点头,又道,“前几天我们还去了高中同学会呢。”

“高中?”姐姐看上去很讶异。

“是啊,我们两个都是从来没去过同学会的人,这次突然出现吓到不少人。也是因为孙翔现在是名人啦,一出现大家都很激动,还问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是哪里找的,他们……呃……挺多人都已经不记得我了……”

“你觉得生气吗?”

“我不知道……孙翔比我先生气了,问他们难道不记得以前对我做过多过分的事了,然后才有人想起来,就下意识往同一个人的方向看。”

“是不是那个……”姐姐迟疑了一下,问,“那个被你打伤的男生?”

我点头,说:“他还不太敢看我,然后……唉,姐姐你绝对猜不到孙翔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马上就冲上去打那个男生。”

姐姐也愣了,连忙担忧地问道:“打伤了吗?”

“还好……大家都去拉,而且那个男生也吓得没敢还手,被孙翔打了一拳就逃走了。”想起这事我还心有余悸,“我吓死了,特别怕孙翔的手打坏了……”

“但是挺出气的吧?”

“这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天孙翔闹完就气呼呼拉着我走了,全程可能不超过十分钟吧,回程路上我又担心又尴尬的……不过……”

“不过?”

“我现在想来,”我说道,“那感觉还不赖。”

 

 

 

The End.

 

感谢看完。


哈小晒

【孙翔x我//孤独病征特别篇】漂亮女孩(上)

混沌世界,漂亮女孩。

送给你们。


一、咨询师手札 I


今天她来了。干这行快十年,只有一个“她”。近两年她来得很少,但我时常想起她,对于她我总能感受到一种未知的牵挂,就像三毛翻开《国家地理》便将无法言说的属于前世的乡愁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陌生的撒哈拉,从未生育过的我在五年前见到她的那一刻便将我能给予的最多包容给了她,如同母亲包容未成熟的孩子那般,我毫无保留地关心她。

对于心理咨询师来说,“毫无保留”或是一种危险的做法。来访者来到我的办公室,期待的是我的专业,而这行最基本的专业要求共情和中立,很矛盾,我要与来访者在深层上共情,却又必须在这之后抽身...

混沌世界,漂亮女孩。

送给你们。

 

 

一、咨询师手札 I

 

今天她来了。干这行快十年,只有一个“她”。近两年她来得很少,但我时常想起她,对于她我总能感受到一种未知的牵挂,就像三毛翻开《国家地理》便将无法言说的属于前世的乡愁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陌生的撒哈拉,从未生育过的我在五年前见到她的那一刻便将我能给予的最多包容给了她,如同母亲包容未成熟的孩子那般,我毫无保留地关心她。

对于心理咨询师来说,“毫无保留”或是一种危险的做法。来访者来到我的办公室,期待的是我的专业,而这行最基本的专业要求共情和中立,很矛盾,我要与来访者在深层上共情,却又必须在这之后抽身为第三者视角去理性地分析。沉沦于来访者的情绪是大忌,咨询师是为来访者拨开云雾的角色,决不能共同迷失。可她一个迷茫的眼神就牵引出了我灵魂深处的疼痛,在她身上我看到对世界的憎恶与对生活的渴望同时存在,我止不住酸涩,这世界对女孩是多么残酷啊,这世界对所有人都是多么残酷啊。然而这世界却是由人组成的。

令我惊喜的是今天的她穿了裙子。我第一次见她穿裙子,我几乎喜极而泣。长到脚踝的连衣裙,长袖的,领口严严实实裹到锁骨以上,像从前一样拒绝露出一寸肌肤,但是天呐,那是一条裙子。女孩,我未知的牵挂,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女儿。我站起身来拥抱她,问她,我能不能夸她漂亮。她迟疑了一会儿,扯着我的外套,用力地发声,说可以。

我终于第一次夸了她漂亮。她多漂亮啊,从一开始就是,见第一眼我甚至没来得及感叹一句多漂亮的小姑娘便已开始担忧她会否为这样的外表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快,和医生打招呼,她爸爸命令道,着急又粗鲁地拉她的手腕,她却像听不懂人话似的空洞,一具关节卡顿的提线木偶。我对她爸爸说,我不是医生,是咨询师,在我面前孩子没有礼貌没关系,她不在能够对人有礼貌的精神状态。她爸爸却无视了我的话兀自开始介绍他女儿的病情,百分之九十都是无谓的抱怨,明目张胆地向我显示他对女儿的病有多深重的责任。我不动声色地认真观察她,倾倒众生的美杜莎,被海神强奸后在雅典娜的惩罚下长出蛇的头发。荒谬的荡妇羞辱,理应全知全能的神竟也会将美丽当成一种罪过来诅咒。神且如此,何况人间。

五年过去了她都没有痊愈,就算我赌上整个身为咨询师的尊严将她从医院那边诊断出的双向情感障碍的深海里捞了出来,仍有如同任何一种现代医学无可奈何的慢性病一样不能彻底被治愈的PTSD残留在她大脑里,没人知道在哪一个幽森的冬夜恶魔会和雪花一同静悄悄地降临。而令我庆幸的是她似乎找到了可以将她从寒冷中拯救的暖光,与她拥抱许久后我与在她身侧紧张守候的黄发青年握手,青年笨拙地鞠躬,说医生好。我笑了,说我不是医生,是心理咨询师。青年立刻露出尴尬,纠结片刻改口叫我老师。

“姐姐,”她软软地叫我,“他是我男朋友,他叫孙翔。”

“小伙子看上去人不错。”我笑着说。

她开心地笑,说他很好,青年闻言便害羞了。真可爱啊,他们两个都是。

这是我职业生涯中刻骨铭心的高光时刻,她恋爱了,她还将男朋友带到了我面前,拜托我将事件始末完完全全告诉他。那一刻我的心情犹如婚礼红毯上即将把女儿的手交给新郎的欣喜又不安的家长,我以需要先单独和她谈谈跟进最新情况为由让孙翔到休息室等候,将她安放到窗边的躺椅上坐下。她比起正式的来访者座位来更喜欢那把躺椅,晒得到阳光的位置,坐在上面的时候她是清醒而放松的。我问她这样可以吗,确定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来吗。她点点头,说她都想清楚了,孙翔想知道,他也应该知道,但她自己终究是不够那么坚强亲口和盘托出,所以才求助于我。我被她的勇气感动到无以言表,却依旧本着责任心提醒她其中的风险,我看得出她也踌躇,沉默半晌后她说:“姐姐,我想试试。”

我便陪她试这一遭。

故事讲了足足两个小时,有几次孙翔都把手遮在眼睛上,肩膀偷偷地颤抖。我知道这次她赌对了,这么些年,她的希望终于放在了一个对的人身上。我要求孙翔既然爱了就要把全身心的温柔给她,他可以不耐烦,但要知道说对不起,他也可以在她面前有负面情绪,但他绝不能说谎,最重要的,他要认真地听她说话。青年似乎有些不解,问听她说话有什么难的,我告诉他大部分的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都源于从来没有一个人肯好好听其说说话。

道别时我对小情侣说,希望下次见面是在我咨询室以外的地方,她说她会加油的,孙翔用力地点头,说他也会。

 

 

二、女孩日记 I

 

他们都说我漂亮。所有人。

但是漂亮是什么呢。我查辞典,辞典上说“好看,美观,出色”,例子给的是“长得漂亮”。近义词的解释就跟没解释一样。

长这么大我都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漂亮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漂亮,这个词会让我想起妈妈,他们也说她漂亮,然后她认识了一个比我爸爸更有钱的男人,扔下我跑了。

爸爸今天又提起,说是他配不上妈妈。当年的妈妈可是校花啊,他竟然都敢傻乎乎地去追,追了大概四年吧,后来毕业了也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有一年妈妈突然出现,说可以交往,于是交往着交往着就结婚了。我听着好笑,告诉爸爸他这是被当成备胎养了,漂亮女人都是这样的,身边有大把男人可以拿来玩,玩腻了就找个老实人稳定下来,安定几年又会心痒,然后再出去找男人,一去不复返。爸爸很不能接受我这种说法,生气地说小孩子懂什么,我心里犯嘀咕,我都上高中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而且小孩子怎么就不懂了呢,这是歧视。

我觉得很不服气,故意把嘴噘很高,我想要爸爸安慰一下我,但是他竟然紧张起来,警告我说不能早恋,又说男人不是拿来玩的,还说我这么漂亮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真心待我的男人,到时候要好好珍惜。我说不可能的,我这辈子都不要谈恋爱,也不要结婚,漂亮不是个好东西。

妈妈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句话我当然不敢当着爸爸的面说出来,只是要求爸爸以后别再说我漂亮。

“说你漂亮都不开心,真难伺候。”爸爸说。

我突然觉得有点气短,就跑回房写这个,写到这里才稍微好一点,总算是不会想着要给每个说我漂亮的人一个耳刮子,然后逃得远远的。

我害怕别人说我漂亮。

 

 

三、重逢

 

孙翔没想到会在轮回重遇自己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他高中辍学前一段仓促的暗恋,孙翔其实有点不堪回首,他坚定认为自己才应该是被暗恋的那一方,所以他坚持不表白,直到在又一个骗爸妈说去同学家写作业的傍晚,网吧里乌烟瘴气,孙翔这台机子的键盘上沾着方便面汤汁陈旧的油渍,有个自称是越云战队负责人的陌生青年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正式的训练成为一名职业选手,等他成年了就让他出道当队长。

孙翔便把对什么暗恋啊高中生活的精力全都放到了和父母的拉锯战上,尤其是那个臭老爹,孙翔吵完架了搞冷战,冷战完了搞来战队的人软磨硬泡,最后多亏是妈妈决定站到他那一边,说就让孩子试试吧。孙爸爸绷着脸说他姑且先观望一年,打不出成绩立刻回学校复读考大学,孙翔冷哼一声,说他目前不是荣耀最强只是因为他还没打职业联赛,别人都不知道他。严父和逆子,很经典的搭配。

出道后太风光了,孙翔沉醉在对天才的褒奖中,暂时遗忘了那个漂亮的姑娘。

再一次想起她是在接手一叶之秋成为豪门战队嘉世的队长之初,微博认证从“越云孙翔”变成了“嘉世孙翔”,新拍的宣传照不知比在以前的穷酸弱队好看多少,孙翔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账号,没过多久就在私信里发现了奇怪的女粉丝,带着色情赤裸的表白的,直接求约炮的,还有发裸照的。这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孙翔作为男性的虚荣心,他感到自己的地位终于匹配上了实力,作为卓越的象征他甚至想约一两个网红出来玩一玩,可他刷着自己还算看得上的女粉的主页忽地感到一阵恶心。孙翔有个很好的母亲,教他当一个有道德观念的男子汉,他虽然不那么情愿当个乖乖男,可多年的教导毕竟浸在他血肉里了,一次性放纵的浑浊会玷污他的荣耀,更何况他收到的桃色邀请的女主角没有一个长得有曾经的女孩漂亮。那女孩不仅漂亮,还和他一样骄傲。孙翔记得过去班上男同学们背地里对她的议论,他们用讲笑话的语气讨论女孩的胸有多少罩杯,恶意猜测她和哪个年轻的男老师有暧昧,说她长得真骚,高潮时的叫床声一定更骚。女孩大概是知道这些算得上是性骚扰的闲言碎语的,看班上所有男同学的目光都疏远且警惕,包括对孙翔。黄色话题是青春期男生交流感情的常见方式,孙翔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当议论对象是让他有好感的女生时多少会让他不舒服,聊多了便三人成虎,孙翔也逃不过揣测漂亮的女孩是否已经通过肮脏的手段获得了什么,只是他既没有机会验证过分的猜想也没有足够正义感劝阻男生们无下限的讨论。孙翔的生活有别的重心,他看不上自己的高中,于是早早投入电竞的怀抱,只是没想到后来再也没碰上在长相上能如此打动他的女生。

自从想起那女孩,再收到奇怪的微博私信,孙翔只觉得无聊。

 

孙翔听轮回经理说女孩是第九赛季后半段来到技术部的实习生,对稀有材料和银武有点研究,内向而且记性不太好,但对荣耀足够熟悉,还有计算机专业加成,能负责战队电脑的调试工作。这和孙翔印象中的女孩差距很大,他记得的女孩是个开朗的应考生,而经理口中的她像个不读书的游戏宅。“她还有个地方很奇怪,完全不化妆,穿得也土,整天披头散发的遮着脸,我听技术部的人说上次有个男同事说她其实长得挺漂亮的,她竟然拿热水去泼人家。”经理如是说。孙翔听得一头雾水,当天下午就去和老同学相认。

“你是……孙翔?”女孩看了他半晌才迟疑地说出他的名字。

真的和孙翔记忆中的不一样,变化太大了。女孩的五官没怎么变,但她远远没有过去那样漂亮,孙翔感觉这个结论很违和,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是穿着的原因,美女就算穿简单的运动套装也还是美女,在女孩身上发生的应该是什么更致命的变化。而且孙翔在女孩脸上清楚看到了讨厌,似乎也不完全是讨厌,孙翔看人的眼光很差,读取情绪的能力更差,他只能确定女孩因为他的出现而不悦,郁闷地想难道自己被讨厌了?

没聊几句话便有人叫女孩回去工作,孙翔连忙上前要联系方式。

“我不用QQ。”女孩只是说,“有事麻烦给我发工作邮箱。”

 

 

四、印象

 

孙翔是高中唯一一个给我留下是个人的印象的同学,大概是因为他只上了一年课就辍学去打电竞了吧。打游戏很好,打游戏的时候没人看得到我的脸,用变声软件的话也不会有人发现我是个女生,不过我还是习惯打字,讲一些难听的粗话,没人会以为我是女孩子。粗话我也知道的足够多,多脏的都有,都是他们教我的。

讲真我现在对高中的记忆很模糊了,只记得复读那会儿坐在一群比我小一岁的人中间,班主任介绍我的时候讲是因病休学了一年,我看得出有些人挺同情我,然而更多的只是冷漠,高三嘛,除了刷题也没什么好有热情的,这样的环境更适合我生存。QQ是彻底不能用了,用了就是找死,复读班上的同学们都觉得我很奇怪,也没有人主动和我交朋友,我反而更有安全感。人真是恐怖的生物,除了我的心理咨询师,我叫她姐姐,我多希望自己真能有这样一个姐姐,她一定会在我生病之前就把我拉回来,帮我把浸湿的考卷一张一张烘干,说服爸爸让我换手机号,带我去找教导主任告发他们的恶行,在我深夜哭泣的时候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曾经我还真有一段时间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这个世界容不下漂亮的人,都怪我自己长成了这样,让男同学们上课都无法专心,让男老师都想入非非。妈妈说这就是漂亮女孩的宿命,漂亮女孩离不开男人,我会像妈妈一样接受男人的阿谀奉承却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尊重。女人也不会接受我,女人更可怕,恶毒的话说起来比男人更刺耳。就因为我漂亮,因为我漂亮所以所有的恶意都针对我。奇怪的是这漂亮也不是我自己说的,都是他们说的,他们在我头上插了一个漂亮的靶子方便随时随地攻击。

还好我逃出来了,那个高中,我肤浅和自卑的爸爸,我堕落和狠心的妈妈。陌生的大城市里没有人认识我,这里的街头到处都是美女,空气里有香水味,大学和实习的地方也没什么人注意到我。

哦,还是有人注意到我了,技术部的一个正式职员。那天我嫌头发垂下来麻烦就扎了马尾辫,那个男同事经过我位子的时候特意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长得挺漂亮的。绝对不是我被害妄想,他会专门这样和我搭话很有可能别有用心,我桌上正好有一杯刚泡没多久的茶,想也没想就浇过去了。让我惊讶的是他似乎以为我是不小心的,我道歉之后他也没有得寸进尺地骂我,反而是苦恼衣服上茶渍洗不掉,我才醒悟这里是轮回俱乐部,我已经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唉,可能是因为我太久没和姐姐聊天吧,应激综合征又有点复苏的迹象。

第二个注意到我的就是孙翔了。他变化几乎和我一样大,不过他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嘉世彻底解散好像给他的打击特别大,不过在我眼里他看上去还好,这么几年又是吃药又是看心理医生又是和姐姐聊天的,我都快成半个心理学专家,孙翔这样的一看就是家庭还不错,起码父母双全也会给小孩一定程度的引导和陪伴,所以他有越过挫折的能力,而且他还被轮回挖过来了,运气也是真的好。

只不过他终究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一想起他的名字就又看见闪回,我差不多要习惯了,我现在可以用手机,偶尔还会和爸爸通电话,但那些闪回还是要让我气短。我对孙翔感到很抱歉,我对他没什么意见的,但我控制不了生理反应。他还问我要QQ,他真是毫不知情啊,本来一个异性问我要联系方式就已经够吓人了,要的还是QQ,那就是解开结了痂的伤口再往上撒盐。

其实孙翔这人还不错,我记得他高一的时候在别的男生讨论我的身体时说他们叽叽喳喳的烦死了,可他终究是那个高中那个班的,我永远渡不过的劫难。

 

 

五、咨询师手札 II

 

天呐,我终于让她开口了!医院那边用的药太猛,剂量又下得太多,真的当她有暴力倾向一样,受了那么重的伤的一个女孩子,她连伤害自己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这么多药灌下去,就算治好人也傻了。她爸爸也真是,看到自己女儿反应比一般人慢了三、四拍难道就不怀疑是吃药吃坏了么,整整两个月的咨询一大部分被用在劝说停药上,只恨我没有处方权,连停药都要医院那边点头。

她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哪怕说出来不是正常的话,都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她开口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是一个问题,她问我:“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可能都走错方向了。我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一定是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学习压力、恋爱问题、同学关系,什么都可能是引爆器,顷刻便把长久以来积攒的灰暗一下子释放,可是长相,我怎么也没想到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会因为长相而烦恼。过去我也处理过厌食症的案例,也遇到过抑郁症源于最自己外貌的自卑,男女都有,但女生多很多。难不成她也对自己的外貌感到自卑吗,她觉得自己还不够漂亮吗。然后我想起来一件事,她爸爸带着她来访的第一次就告诉我的一起事故。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虽然她爸爸只字未提,但我怀疑她甚至在学校被欺负了。

高二下半学期,她拿石头砸破了一个同班男生的头,导致那男生昏迷了两天,整整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因为这件事她被全校师生声讨,但奇怪的是当我问起她爸爸有没有霸凌现象时,她爸爸却说没有。

我一直很疑惑她为什么要去攻击同学,直到她问我觉得她的长相怎么样。

她不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漂亮,她是太漂亮了。所以她问的这个问题,我绝不能说漂亮。

我反问她:“你自己呢,对自己的长相满意吗?”

她沉默良久,说:“我害怕自己长成这样。”

在工作状态下的我只能记录下她那句话,直到这一刻我才放任自己的情感倾泻,可怜的女孩,她做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对待?

人言可畏,最没有人性的话也是从人嘴里说出来。不止嘴里说出来的,眼神、态度、小动作,全都可以成为话语,话语成为箭矢,往流血的心上扎。其实只要一个人,只要一个人听她说说内心的烦闷,告诉她那些话都是假的,抱抱她,只要那么一个人,她就不会这样像死了灵魂一样坐在我眼前。有时候我恨透了自己是心理咨询师,咨询师只会在问题深重之后才出现,如果我来得早一点,她不用吃那些药也不用被当成疯子来对待,而现在呢,现在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有能力将她救回来。

回想起来今天下午的我过于大胆了,当我想到罪恶的源头在于她周围对于她美丽的觊觎和践踏时,我直接问出了口:

“在你用石头砸那个男生之前,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的表情瞬间惊恐到狰狞的地步,竟是突然站起来飞奔到房间的一角蹲了下来,抱着头发抖。我连忙跑过去,用我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和最温柔的语气对她说了半个多小时的“没事了”、“不要紧的”、“我不会伤害你的”、“不是你的错”……我把所有人欠她的话一次性说了却还是远远不够。最后她稳定下来,呆滞着被我拉到靠窗的躺椅上坐下,外头阳光很好,或许能给她一点温暖,而我想收回握住她的手时却被她留住了,她的眼神在哀求我不要放开她。

“我不放,好吗。我会帮你的,但你需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说。

她动了动嘴唇,很轻很轻地嗫嚅出一些声响,我听不清,便把耳朵凑过去。

“……不止一个人……”她说。

“不止一个人?还有其他男生?”

她痛苦地闭上眼。可我没有停止发问。

“他们是不是想对你……嗯……他们想侵犯你?”

泪水从她眼角掉下来,可是她没有给我肯定回答。

走到这一步我总算找到症结所在,我真狠心,她都那样了我还在问。

“你和别人说过他们的意图对不对?说过你是正当防卫对不对?和谁说了,老师吗,还是爸爸?”

她突兀地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

“他们……他们说我……是、是……勾引……他们……我活该……”

我这才明白。我下决心必须帮她,起码让她可以正常生活。我必须这样做,无论要花多少心力。

她是承受这世界对女孩恶意的缩影。

 

 

 

TBC.


踏歌至长安

【迷巫法宝NO.12】Kiss Me More | 詹莉

上一棒 @Yolanda White. 

下一棒 @一碗蘑菇汤~ 


Kiss Me More


Can you kiss me more?

We’re so young boy,

we ain’t got nothing to lose.


1976-1981,詹姆和莉莉的7个吻。


1976.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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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 @一碗蘑菇汤~ 



Kiss Me More

 

Can you kiss me more?

We’re so young boy,

we ain’t got nothing to lose.


1976-1981,詹姆和莉莉的7个吻。

 

 

 


1976.10.31

 

莉莉倚在窗边,指尖轻轻敲着酒杯杯壁,心情很糟糕。

 

斯拉格霍恩对他组织的那些小宴会一向很上心,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节日宴会——他的办公室被装饰得很华丽,挂满了万圣节的装饰,中央是一个精致的舞池,四周的宴席桌上摆满美酒佳肴,来来往往的宾客几乎都是魔法界的名人高官以及斯拉格霍恩的得意门生们。

 

然而今天似乎对莉莉来说诸事不顺。一走进宴会,一名服务生就把酒杯打翻在她的裙子上,她只能到盥洗室里自己清理干净。回来的时候,她的舞伴安东尼似乎完全把她这个人的存在抛在了脑后,带着殷勤的笑容试图与各界名人攀谈。她只能自己应付斯拉格霍恩和他关于自己得意门生们的长篇大论。而西弗勒斯只要跟她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就会用那种哀怨的、恳求的眼神盯着她,试图跟她说话。想到这里,莉莉烦躁地闭上眼,叹了口气。

 

“还好吗,伊万斯?”

 

一个她十分熟悉又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睁开眼,詹姆·波特站在她面前。

 

“你在这干什么?”莉莉脱口而出。

 

“我收到了邀请。”似乎是她语气里的怀疑和警惕太过明显,波特挑起眉毛。

 

“噢。”她下意识地以为这人是从哪个角落溜进来的,因为她从没在“鼻涕虫俱乐部”里见过他。为了避免尴尬,她赶紧低下头抿了一口酒。“所以你的舞伴呢?”

 

波特冲舞厅一角抬抬下巴,莉莉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了然地挑了挑眉——西里斯·布莱克正靠在盛满了水晶高脚杯的宴席桌旁。他附近有几个女生正兴奋地看着他窃窃私语,但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只是漫不经心地在那些名贵的酒瓶里挑来挑去。

 

“你们可真甜蜜。”她收回视线,用挖苦的口吻说。

 

波特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那你的舞伴呢?”

 

莉莉不太想回答,然而波特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气定神闲地斜靠在墙边看着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是你先问的而我回答了所以你也得回答我”。

 

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很显然,我的舞伴这会儿正忙着跟魔法部交通司司长大谈特谈今天的天气。”她尽可能用一种冷淡、事不关己的语气,并打定主意如果波特流露出一丁点要嘲笑她的意思,她就把手中这杯酒泼他脸上。

 

出乎她的意料,他只是耸了耸肩。“看起来我们都被舞伴抛弃了。”他平静地说。

 

莉莉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是这样。”她轻声回道。

 

他们没再说话,沉默地看着觥筹交错的人群。他们并肩站着,但肩膀几乎没有接触。

 

乐队开始演奏一支新的曲子。莉莉抬了抬眼睛,她很喜欢这首歌。

 

“去跳舞吗?”

 

她迅速转过头。他双手插兜,背靠着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没有看她。

 

“对不起,你说什么?”她说。

 

他终于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金褐色的眸子被灯火映得闪亮。“我喜欢这首歌。”他咧了咧嘴。

 

莉莉抱起双臂,挑起眉。“这就是詹姆·波特邀请别人跳舞的态度吗?”

 

“抱歉。我的礼仪哪去了?”他轻笑。低沉的、愉悦的笑声一下一下敲进她心里。詹姆·波特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听了?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波特已经站到她面前,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掌心向上前伸,微微弯腰,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绅士礼。“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您与我共舞?”

 

莉莉笑了。她放下酒杯,提起裙摆也回了一个屈膝礼,然后把手放进他手心里:“我很乐意,先生。”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下一秒,他低下头,手背上传来柔软的、温暖的触感。波特吻了她的手背。这是完全合乎礼仪的,然而她整个人还是控制不住地僵住了。触感稍纵即逝,灼人的热度却从手背上被吻过的地方迅速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在她能做出反应之前,詹姆已经虚揽过她的腰,将她带进了舞池里。

 

炫目的灯光下,她能感受到许多人在看着他们。斯拉格霍恩赞赏的笑容,西弗勒斯怨恨的眼神,西里斯意味深长的窃笑……但她完全没心思管他们。她唯一在乎的是,她现在在和詹姆·波特跳舞。

 

“你今天很美。”波特带她转了个圈,说。

 

莉莉不想让自己脸上的热度再增加几分,所以没看他的眼睛。“谢谢。你今天也很帅。”这话她是真心说的。

 

“哇哦,受宠若惊啊。”波特的声音里含笑,“这就是莉莉·伊万斯和别人跳了舞之后的态度吗?”

 

莉莉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她用力地掐了他的手指,在心里偷偷说了句“自大狂”。

 

坏心情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1977.4

 

詹姆手里拿着活点地图,步履匆匆地穿过霍格沃茨深夜的走廊。

 

他今晚没来由地失眠了,于是解锁了地图,打算看着校长办公室里那个不断来回踱步的小圆点催眠。在那之前他习惯性地往格兰芬多六年级女生寝室扫了一眼,却没看到他心里想着的那个名字——她不在寝室。这个时间级长夜巡应该早就结束了。詹姆坐直身子,皱着眉展开地图,一目十行地搜寻着。而当他看到代表莉莉·伊万斯的圆点正在三楼的一个空教室里,被几个斯莱特林的名字围住时,他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抓起魔杖就冲出了寝室,甚至连隐形衣都没来得及拿。

 

詹姆熟稔地在黑暗中穿梭于城堡的各个密道,抄最快的近路赶去。他再次看了一眼地图,惊恐地发现那几个斯莱特林已经离开了,而莉莉仍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些很可怕的想法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他拔腿奔向那个教室,一把推开了门。

 

莉莉靠坐在墙边,双手环膝,受惊般地抬起头。一方面詹姆松了一口气——她至少还是清醒的,而不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想到这有可能会发生他就手脚发冷);另一方面,她头发凌乱,双眼红肿,像只受伤的小动物紧紧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这副样子简直让他心碎。

 

看到在门口的人是他,她目光中的警觉消失了,但又迅速收回了视线,很快地抹了一把眼睛,把脸靠在膝盖上,转过头不去看他。

 

“伊万斯……”詹姆缓缓地向她走近,在她身边蹲下来,“你还好吗?发生了——”

 

“别问。”莉莉哑着声音打断了他。

 

空气中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血腥味。詹姆看着莉莉倔强的侧脸,压下心中的焦急和隐隐的怒气。“我什么都不会问的。”他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腕,她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躲闪,“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好吗?”

 

她没有说话,但是默许着詹姆牵着自己的手腕。詹姆耐心地等着,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她,直到她渐渐放松了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把身上的伤痕和淤青暴露在空气中。詹姆的呼吸顿住了,浑身肌肉都因愤怒绷紧,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我送你去校医院。”他试图平静地说。

 

“不。”莉莉摇头。

 

“不?”詹姆提高了声音,不可避免的有些恼火。

 

她什么都没说,只留给他一个安静而倔强的侧脸。

 

詹姆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至少让我帮你简单处理一下,好吗。”他抽出魔杖,轻声说。莉莉这次没再反对,而是顺从地调整坐姿,把衣袖卷了起来。

 

他开始在莉莉身上施展治疗魔咒,非常庆幸自己从小就擅长受伤,并因此掌握了一些基础治疗术。他们默契地沉默着。他能感受到莉莉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他说不出什么漂亮话,那些伤口和淤青让他怒火中烧,光是抑制住不在她面前骂人就已经很难了。

 

“我也没给他们好果子吃。”突如其来的,莉莉轻声哼道。

 

詹姆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当然,你是最厉害的。”他用魔杖尖轻轻戳了下她耳后的一块淤青,换来她皱着脸小声的抱怨,像只小猫。“好了。回去吗?”

 

莉莉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双腿有些发软。他顺势走到她面前蹲下,示意她上来。

 

“我自己走就行。”莉莉警觉地说。

 

“你可以选择自己到我背上,或者我扛着你走。”詹姆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今晚的让步已经够多了。

 

恼怒地咕哝了一声,詹姆感觉到女孩的手臂搂上他的脖颈,柔软的身躯攀上了他的后背,微凉的发丝拂过他的耳后。他努力放松着自己绷紧的身体,轻轻地把她背起来。

 

他们安静地穿过月光下的长廊。他平稳地背着她,她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耳边。他们不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默契,就像她不问他为什么能找到她,他也不问那些人为什么攻击她。

 

这段路比记忆中要短。詹姆在通往女生寝室的楼梯前停下,打算把她放下来。然而莉莉忽然圈紧了他的脖颈,下一秒,耳后传来柔软的、冰凉的触感,“啵”的一声在安静的公共休息室里清晰可闻。他浑身僵住了。

 

“谢谢你,詹姆。”她轻声呢喃。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教名。

 

 

 

 

1977.11

 

已经是霍格莫德周末的黄昏时分,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返回城堡,偶尔能听到费尔奇在门口的催促声。詹姆故意压着步子落在人群最后,这样莉莉就也不得不慢下脚步——他不想这一天这么快就结束。他们牵着手,十指紧扣着塞在詹姆的外袍口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他们这么慢悠悠地晃到城堡门口时,天几乎完全黑了。

 

詹姆看了一眼前方一脸不耐烦的费尔奇,把莉莉拉到一边,远离他恶狠狠的视线。“那么……”他清清嗓子,犹豫着开口。

 

“那么?”莉莉轻轻晃了晃他们交握的手,笑着看着他。

 

“你觉得怎么样?”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噢。”莉莉眨了眨眼,微微低头把下巴埋进厚厚的围巾里(他的围巾,詹姆满足地想),“很棒,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事实上,甚至可以说很完美。”

 

詹姆感觉自己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我也觉——”

 

“——如果没有你的朋友们突然出现在我们旁边,吓得你把黄油啤酒泼了一身那部分的话。”莉莉的语气里染上一丝揶揄。

 

詹姆的嘴角抽了抽。“相信我,我的约会计划里绝对没有那个环节。”他咬牙切齿地说。

 

“不过我是认真的,”莉莉把手从他温暖的口袋里抽出来,站到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我今天过得很开心。谢谢你,詹姆。”

 

她的红发映着城堡里透出的星星点点的灯火,绿眼睛亮得惊人。詹姆咽了一口口水。“你知道,我们或许还有机会把今天变得更完美。”他盯着她的嘴唇说。

 

莉莉脸红了,但没有退后。她闭上了眼睛。詹姆看着她颤抖的睫毛和微扬的下巴,忽然失去了刚才脱口而出的勇气,没来由地慌乱紧张起来。他双手握拳又松开,做了几个深呼吸抑制着自己不正常的心跳,闭上眼睛,俯身探去。

 

一声闷响,伴随着钝痛——或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莉莉恰好踮起脚主动迎了上来——两人的鼻子撞在了一起。“哎哟!”他们不约而同地捂着鼻子叫着,睁开眼睛对上彼此的视线愣了几秒——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詹姆揉着鼻子傻乐,莉莉咯咯笑着,整张脸连带鼻尖都红透了。“Oh Jesus.”她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喃喃着。

 

詹姆瞬间僵住了。“Jesus是谁??!我叫James!”他着急地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急切。莉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大笑。她在他臂弯里笑得开怀,眼眸里闪烁着快乐的泪花,亮晶晶地看着他。詹姆一时间看得有点晕乎,几乎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莉莉已经扑上来揽住他的脖子,在他鼻尖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当然莉莉试图给詹姆解释基督教以及“Jesus”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被费尔奇愤怒地挥舞着手杖一路赶回格兰芬多塔楼,那就都是后话了。

 

 

 


1978.5

 

魁地奇比赛一向受欢迎,备受关注的决赛更是氛围火热,炎热的天气也挡不住球场人山人海,观众席最核心的位置被金红色和银绿色的人群占领,比赛还未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大声地摇旗呐喊,为自己学院的球员们助威。莉莉逆着人流艰难地挤出球场,顺着记忆中西里斯告诉她的格兰芬多球队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没错,今天不仅仅是魁地奇学院杯的决赛,也是她男朋友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场比赛。

 

她来到休息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詹姆。他已经穿上了红色的队袍,正跟自己的队友们交流着什么,两只手在空气中比划着阵型。这样专注的詹姆很难得一见,于是她没有出声打扰,带着笑意倚在门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还是他的队友先发现了她,捅了捅詹姆的肩膀示意他回头。詹姆一看到她,眼睛就亮了起来。她永远爱每个他眼睛亮起来的瞬间。队友们开始嬉笑着起哄,他笑骂着打发了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詹姆咧嘴笑着。“来给你男朋友一个赛前的幸运之吻吗?”

 

“事实上,没错。”莉莉觉得自己真是无可救药,竟然开始觉得他那副洋洋得意的语调很可爱了。

 

“哇哦。”詹姆惊讶地看着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真的吗?我是开玩笑的。”

 

“我可是认真的。”莉莉挑着眉。“不想要吗?”

 

“当然想!”他急忙说,站得离她更近了些,弯下腰把脸凑到她跟前,乖巧地闭上眼睛。

 

莉莉捧着他的脸,手指轻轻拂过他额角的碎发,看着他因期待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狡黠一笑,飞快地在他的嘴角边啄了一下。詹姆喉咙里发出不太满意的咕哝声,搂住她的腰把她拉得更近,追上来想要吻她,被她笑着偏开脸躲掉,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

 

詹姆睁开眼,不太高兴地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才直起身子看着她。“你管那个叫吻?”

 

“比起幸运之吻,我更喜欢胜利之吻。”她在他耳边用气声说,“所以,要留给今晚。”

 

詹姆盯着她,仿佛她是那个即将要被他争夺的奖杯似的,而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势在必得。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场外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应该是霍琦夫人带着比赛用球出场了,意味着比赛即将开始。莉莉最后扑上去拥抱了他一下。

 

“去赢吧。”她轻声在他耳边说,随后站直身子,挑眉一笑,语调里是和他一样的张扬。“干掉他们,宝贝儿!”

 

身后的格兰芬多队友们发出响亮的口哨声。詹姆脸有些泛红,但眼神格外明亮。他炽热地看着她。

 

“我会为你而赢的。”

 

 

 


1978.12

 

莉莉藏在一处高大的灌木丛后,魔杖警戒地举起,敏锐地留意着周围一切动静。詹姆在她身边半跪着,正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施止血咒,镜片后的眼睛同样锐利,扫视着四周的环境。

 

凤凰社的一次任务遭到了食死徒的埋伏,四周被布下幻影移形的反咒,他们暂时无法脱身。所幸社里针对这种情况,给每次出任务的社员都设置了一把定时门钥匙,会将他们传送到最近的安全地点,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门钥匙生效。

 

“还有多久?”詹姆低声问。

 

莉莉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颗不起眼的纽扣——他们的门钥匙,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浸湿。“不知道,”她摇摇头,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我的表刚刚摔碎了。”

 

詹姆无声地用切割咒割下一段衣袍,绑在伤口上。“要是等会他们追上来,”他冷静地说,“你就往东南方向——”

 

“别说这种话。”她厉声打断。

 

詹姆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莉莉,你知道——”

 

“你一会儿抓紧我的手。”莉莉再次不由分说地打断,嘴唇有些颤抖。

 

他把她额前汗湿的发丝拨开,语气无奈:“你知道我爱你。”

 

“……”莉莉咬着唇,不去看他,执拗地盯着远处。“我也爱你,但你要是敢松开我,我就算是追到地狱也要杀了你。”

 

像是要回应“地狱”这个词一般,他们身旁的灌木丛轰然被炸开,燃起熊熊火焰,女人尖锐疯狂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毫不犹豫地向远处跑去,身后密密麻麻的咒语炮火般向他们射来,他们紧紧拉着手,默契地一人阻挡一人反击,艰难地争取着时间。就在莉莉感觉自己的体力就要消耗殆尽,那几个带兜帽的身影即将追上他们时,门钥匙终于启动了。像是有看不见的钩子在肚脐眼后猛地一勾,天旋地转,他们在迎面而来的绿光前消失了。

 

门钥匙带着他们降临在一处狭窄的木屋,设施简陋,角落里的家具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脚下的地板随着两人落地的动作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安全屋?”莉莉呼吸不稳地说。

 

“我想是的。”詹姆一挥魔杖,将屋里的灯火点燃。

 

他们撞上彼此的视线。

 

下一秒,那枚纽扣“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莉莉扑到詹姆身上,仰着头急切地去寻他的嘴唇。他一个借力把她整个人都抱起来,抵在墙上,同样热烈地回应着她。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脸颊,冰凉的唇与火热的舌抵死缠绵。他们已经抱得足够紧了,却还是死死地用手和脚缠住对方,像是要把彼此融进骨血里。他们刚刚死里逃生,满身狼狈,伤痕累累,但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沉溺于热吻。

 

喘息的间歇,两个人额头相抵,一刻也不愿意把眼睛从对方身上移开。她摘掉他碍事的眼镜,正要再吻下去,就听到他在她耳边喃喃。

 

“嫁给我。”

 

“……什么?”莉莉僵住了。她感受他抱着她的手也僵住了。

 

“什么?”他看上去比被追杀的时候还要惊慌。

 

“你刚才说什么,詹姆?”她坚持道。

 

“没什么——我是说——我……该死。”他懊恼地把头垂下来,埋进她的脖子里嘟囔着,“莉莉,宝贝,忘了刚才的事吧。”

 

“为什么?”她无意识地拨弄着他的黑发。

 

“我都计划好了的……不该是这样的。”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沮丧又委屈,像个没吃到最喜欢的糖果的小孩——考虑到这是个刚刚击退了四名食死徒、如今正稳稳当当抱着她的成年巫师,这比喻似乎不太恰当。

 

她明白他的意思——这确实不是她想象中的求婚。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刚刚死里逃生,衣袍凌乱,灰头土脸,一身血污,挤在一个偏僻狭窄的小屋里,空气里还散发着霉味。

 

但是她不在乎。

 

“不,不不不不不。”她捧起他的脸颊,认真地看着他。“再说一遍。”

 

“我可以做得更好——只要让我——”

 

“再说一遍。”

 

“莉莉,我——”

再说一遍,詹姆·波特!

 

他抬起头,没有镜片阻隔的金褐色眼睛看起来有些朦胧,对上她坚定的眼神后,逐渐变得清明。他咽了口唾沫,缓缓地、清晰地说。

 

“莉莉·伊万斯,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她等不及了,低下头狠狠地亲了他一大口。“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他先是直愣愣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得真够傻的,莉莉这么想着,但似乎控制不住地也开始傻笑。

 

“但是我还是要给你一个正式的求婚,我发誓要——”

 

“闭嘴,我现在不想管那个。”她说,“现在,吻我。”

 

 

 

 

1981.7

 

莉莉轻轻摇晃着婴儿床,望着熟睡的哈利,而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她给婴儿床周围施了个非常强力的静音咒,而自己则竖着耳朵注意着楼下的声音。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莉莉给哈利盖好被子,把小鹿玩偶放在他边上,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楼下光线很暗,出奇的安静。她皱了皱眉,快步走下楼梯。起居室里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是晚餐时点的蜡烛,只剩零星几根还燃着,明明灭灭。厨房里传来水声,詹姆站在水池旁边,一只手撑在台面上,心不在焉地盯着某一处。窗外黯淡的月光投射下来,让他的身形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只是看到那背影一眼,莉莉心里就开始难受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存在,詹姆微微偏了下头,对她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又迅速回过身去。

 

“哈利睡了?”他尽可能平静地问,魔杖一挥,清洗餐具的效率加快了些。

 

“嗯。”莉莉轻声说,“他们走了?”

 

“……嗯。”詹姆依然背对着她,声音很低。

 

看来是不欢而散了。莉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她的手缓缓覆上他紧攥着魔杖的冰凉的手。“要聊聊吗?”她看着他的眼睛。

 

说是要聊,其实只是想找个理由抱抱他。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今天本来是他们几个人好不容易聚齐的一次晚餐,詹姆特别高兴,准备了很久,总算等来了三个风尘仆仆的好友。

 

尽管詹姆已经很努力地在活跃气氛,但今天的晚餐并不如想象中的愉快。他们明面上都表现得很正常,聊天说笑逗逗哈利,但她和詹姆都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几个月的秘密任务让莱姆斯变得更苍白瘦削,也更加寡言。彼得脸色发灰,像是生了病,裹得严严实实,还很容易被一些小声响吓到。西里斯和詹姆之间倒是一如既往,但在莱姆斯和彼得说话的时候他很少接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战争改变了太多,他们开始变得沉默,变得多疑,变得谨慎。他们已经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亲密无间,共享所有的秘密了。即使这是无法避免的,即使这是为了战争必须要做出的牺牲,她仍然为之感到心痛。她尚且如此,那身处其中的詹姆又如何想呢?他一直都珍视他的朋友们,总是把“掠夺者”挂在嘴边,他为他们这个小团体的每一个人骄傲。他从来不愿意怀疑自己身边的人,总是给他们全心全意的信任、支持和爱。而当他们之间出现裂隙时,他却毫无办法。她知道他很痛苦。

 

“你觉得他们在怀疑彼此吗。”詹姆哑着声音说。

 

莉莉心里有些难受,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揉他的后颈。“他们在前线作战,时间长了心理状态不好是很正常的。”她小心斟酌着语句,轻柔地说,“社里这阵子风言风语不断,大家都有点被影响,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真讨厌这样。”他痛苦地说。

 

莉莉无声地抱着他,他把脸埋在她怀里,紧紧搂着她的后背,力度大到她觉得有些疼。

 

“对不起。”过了良久,他又说。

 

“我知道的。”她叹息着,轻轻吻着他的头顶,用嘴唇摩挲着他的黑发,就像他经常对她做的那样。“我知道的。”

 

 

 

 

1981.10.31

 

詹姆刚刚追着骑着玩具扫帚的哈利跑了半天,累得够呛,强制把自己儿子从扫帚上抱下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制止儿子飞行的父亲,但他实在是低估了小孩子的精力。他用魔杖喷出一阵阵彩色的烟雾,哈利果然被吸引了,咯咯笑着伸手试图去抓那些烟雾,小手在空气中乱挥两下把彩雾都挥散,又亮晶晶地看着爸爸,等着他变出下一股。詹姆懒洋洋地逗着哈利,抬头看见妻子穿着睡袍倚在楼梯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哎哟,总算得救了。”詹姆打了个哈欠,把魔杖丢到沙发上,“睡觉时间到!”

 

哈利发出抗议的声音,意识到好玩的彩雾没有了,又想向自己的玩具扫帚爬去,被詹姆眼疾手快地拎起来。

 

“别想着玩啦,小叉子,你都快折腾一天了。”

 

“宝贝,差不多该上床睡觉了。”这时莉莉也走下楼梯,看着满脸委屈依依不舍的哈利忍俊不禁道。

 

“你要是喜欢飞,下次你的板板过来的时候,你就缠着他让他带你骑他的飞天摩托,可酷了。”詹姆对哈利说,“虽然没有扫帚酷。”

 

“我可听见了啊。”莉莉故意瞪着眼睛。

 

“不用担心亲爱的,西里斯说他专门在摩托车旁边装了一个婴儿挎斗。”詹姆笑嘻嘻地说。

 

“那就是我要担心的。”莉莉笑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像她嘴上说的那么不赞同。她向詹姆伸出手抱过哈利,“好啦,我先带他上去了,你去洗漱吧。”

 

“等等,让我再给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宝贝一个晚安吻。”詹姆看着他们很认真地说。

 

莉莉从善如流地让哈利在自己臂弯里坐得更高了点,往前凑了凑。

 

詹姆先是笑着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然后低头——响亮地在莉莉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莉莉愣了一下,既有些无奈又满怀爱意地看着他。

 

“晚安,宝贝。”詹姆对妻子眨了眨眼,又直起身,手指轻轻弹了下哈利的鼻子,换来小家伙清脆的咯咯笑,“你也晚安,总是占用我宝贝夜晚时间的小崽子。”

 

“你真是……”莉莉这才有点脸红了,假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别总在孩子面前这样。”

 

小崽子哈利什么都不知道,乐呵呵地看着他的爸爸妈妈在这儿含情脉脉地对视,看他们又隔着自己交换了一个亲吻。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只是乖巧地抱着妈妈的脖子,小手攥住妈妈的一缕头发,耐心地等妈妈和爸爸说完悄悄话,带自己上楼睡觉。他觉得很开心,和每天晚上一样开心,被放进婴儿床里的时候嘴里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被妈妈捏了脸蛋。于是他乖乖抱着小鹿玩偶安静下来,等着今天的睡前故事。

 

楼下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开门声。


哈利没有等到。




END.



很荣幸参加这次企划!策划和参与的老师们都辛苦了!(大口吃饭ing)

其实还写了一段詹莉造小哈的意识流片段(咳咳),怕被河蟹放在彩蛋了,大家酌情观看吧哈哈!

顺便也祝咱们宝贝小哈生日快乐!!



啊啊啊啊啊啊

【迷巫法宝No.3】地下恋情

上一棒@冬日菡萏 

下一棒@鳜鱼肥 

感谢各位太太带我飞

能够参与这次活动是我的荣幸(鞠躬)

是一个搞得不算成功的沙雕向  ooc归我





晚上好啊伙计们,我是詹姆·波特。

 

现在是伦敦时间凌晨两点钟。

 

是的,我现在还没有睡觉——不是失眠不是熬夜,纯粹是因为今晚发生了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哦!匪夷所思!坦白来说,在我过去的三十多年里,我基本上不怎么用到过这个词。作为掠夺者里灵魂级别的领导人物,我有过无数次不同寻常的经历。无论是在霍格沃茨时私闯禁林或者夜探城堡,还是进...

上一棒@冬日菡萏 

下一棒@鳜鱼肥 

感谢各位太太带我飞

能够参与这次活动是我的荣幸(鞠躬)

是一个搞得不算成功的沙雕向  ooc归我





晚上好啊伙计们,我是詹姆·波特。

 

现在是伦敦时间凌晨两点钟。

 

是的,我现在还没有睡觉——不是失眠不是熬夜,纯粹是因为今晚发生了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哦!匪夷所思!坦白来说,在我过去的三十多年里,我基本上不怎么用到过这个词。作为掠夺者里灵魂级别的领导人物,我有过无数次不同寻常的经历。无论是在霍格沃茨时私闯禁林或者夜探城堡,还是进魔法部后隔三差五冲福吉那个老顽固施展的恶作剧,我从来没有觉得过自己制造或者经历的事情能称之为让人大跌眼镜。但是今晚的事情……好像是有点……呃……匪夷所思。

 

好吧,一句话概括一下——我发现了我兄弟和我另一个兄弟的外甥女的地下恋情。

 

咳,这故事听起来好像有点复杂,但其实也没多复杂,比起小天狼星跟我吐槽的他们家族那些错综荒唐的乱伦史,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至少没有奇奇怪怪的血缘关系。

 

扯远了,言归正传。

 

就在半个小时前,我从睡梦中幽幽醒来。揉了揉饿得有些发瘪的肚子,我扭过头望着身旁已经熟睡的莉莉,温柔地吻过她的额头,感慨一声我老婆可真他妈好看,然后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戴好眼镜,打算下楼找点吃的。

 

我一路都蹑手蹑脚,动作轻得生怕吵醒这间房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进了厨房拿了两片放在柜子里的吐司塞进嘴里,我准备迅速开溜。但就在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声很明显的动静。

 

哟呵,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呢?

 

我本着守护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的安全的目的(好吧我承认我只是好奇),悄悄扒着厨房门往客厅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看见一个高大并且熟悉的身影——啊哈,原来是莱姆斯。

 

他作为霍格沃茨的DADA教授今天(或者说昨天)刚结束为期两个月的交流工作,从法国赶了回来,我和莉莉还有小天狼星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迎接party,庆祝他终于摆脱那折磨人的出差。站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唐克斯。她是小天狼星的外甥女,知道我们要搞party之后一脸兴奋地询问她能不能来,我们同意了——毕竟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热闹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结束得太晚我们就直接拉着他们俩在我们这睡下了。

 

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我听不太清。这个角度我只能看见唐克斯有些激动,而莱姆斯好像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哦梅林,他们俩怎么回事?

 

别是要吵起来吧?

 

虽然我想不出他们能有什么理由吵起来,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确实是这个。一想到平时莱姆斯总是以一副温和的面孔说出一些气死我和小天狼星的话,我叹了一口气,准备站出去以尖头叉子的身份严肃地告诉他们有话好好说不准吵架。

 

然后他们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我:“???”

 

这应该是这个故事的正常走向吗???

 

我无比认真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睡傻了出现了幻觉,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再戴上去又看了几眼,花了五秒最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然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冷静点詹姆,莉莉还在楼上睡觉,你不能吵醒她。

 

这没什么的,他们只是抱了一下,或许只是朋友间一个小小的拥抱,毕竟你和小天狼星有时候也会这么干——虽然你们之中并不会有人的手对于对方的后脑勺情有独钟,虽然你们俩都不会抱个几十秒还死不撒手。

 

你可是一个见证过许多大场面的伟大巫师,这种事情与你经历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你完全不需要为此感到大惊小怪。

 

这么想着,我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梅林那骚包的男士三角暗红龙标内裤啊!他们俩在干什么!啊!在干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瞪着客厅里的那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双手死死地捂住嘴。

 

天啊!我的天啊!我他妈没看错吧!我的好哥们儿,他……他……他居然和我另一个好哥们儿的外甥女好上了!

 

现在的半夜两三点都已经这么劲爆了吗!

 

喉咙里的尖叫声差一点就要按捺不住,我拼命抑制着上扬的嘴角,竭尽全力找机会迅速脱身——要是不把这种事情第一时间说出去,我还叫什么詹姆·波特!

 

于是,趁着他们俩还在你侬我侬,我放轻了脚步直接越过客厅,蹦到楼梯上之后不由分说地冲向了小天狼星的卧室。

 

我用力推开卧室的门,发现那条蠢狗现在还在睡得跟死了一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我拼尽全力,试图将他从那该死的大床上拖起来。

 

“大脚板!醒醒大脚板!出事了!你快给老子醒醒!”

 

该死的,他仍然睡得跟狗一样。

 

“大脚板!醒醒!算我求你!真出事了!”

 

我着急地扯着他的睡衣往上拉,竭尽力气摇晃着他沉重的身体,但他还是没反应。

 

“……你别逼我,小天狼星!”我想起上学时无数次成功叫醒他的经历,咬咬牙,最后还是妥协地深吸了一口气,凑到他耳边,“詹姆·波特被评选为霍格沃茨校草了。”

 

紧接着下一秒,我看到他睁开了矇眬的双眼:“……詹姆?”

 

我:“……”

 

我:“我可去你妈的。”

 

虽然我现在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无语,但我还是要感谢梅林,这个白痴可他妈地终于有反应了。

 

“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莉莉又怎么你了?”

 

小天狼星慢悠悠地坐起身,打着哈欠吊儿郎当,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看得我直在心里摇头:这条可怜的傻狗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外甥女快被人拐跑了。

 

“大脚板,大事情!”我压低了声音,怕吵醒隔壁的莉莉,“月亮脸和唐克斯在楼下!我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好上了!”

 

小天狼星揉了揉眼睛:“谁和谁搞上了?”

 

?我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月亮脸和你的小外甥女——他们好上了!”

 

“卧槽!谁?月亮脸?他有对象了?好事啊!谁啊?哪家的?我认识吗?厉害啊他!”

 

?伙计你这听力真的不用去圣芒戈吗?

 

“和你的小外甥女!”我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就是你二堂姐家的女儿!尼法朵拉·唐克斯,你最喜欢的小外甥女!”

 

“哦,我的小外甥女……”他怎么还在伸懒腰啊梅林!“你说唐克斯啊,她确实挺不错的,月亮脸眼光还不错啊——卧槽!!!”

 

他突然的大吼吓了我一跳,音量的骤增让我忍不住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缓了缓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我以一种老父亲看儿子长大了的眼神欣慰地看着他——这个蠢货可终于清醒了。

 

“他们就在楼下!快,大脚板,我们快去——”

 

我再次拽住小天狼星的胳膊,企图多一个人来切身感受我的震撼。但就在我死命拽他但他纹丝不动的时候,我再次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扭头看着他。

 

“怎么了,大脚板?”

 

他得意地享受着我的错愕,满脸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这个玩笑不错啊,我可差一点就中招了。”

 

“但那只是差一点——叉子,永远不要低估我对你的了解程度。”

 

“……”

 

我真的很想狠狠甩他的肩膀问问他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这么劲爆的事情摆在他面前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相信。懒得再搭理他,我二话不说地把他拽出房间,轻手轻脚地快速下楼和他一起扒拉在厨房门边。

 

“我就说他们俩好上了吧!大脚板你那是没看见,他们刚刚抱在一起简直了——卧槽!!!”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客厅里的那两个人,发出了一声今晚以来最大声的一句粗口。

 

不是?

 

你们这就亲上了?

 

我才离开几秒啊?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吗月亮脸?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小天狼星,他现在沉默不语,阴沉的脸色让我觉得不愧是姓布莱克的人。

 

“莱、姆、斯——”我听见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月亮脸的名字,“他居然——他居然敢——”

 

他如同麻瓜的机关枪扫射一样突突突地爆发出了一系列凶狠且恶毒的诅咒,词汇量的丰富程度让我饶是见过了大世面也瞠目结舌。虽然我知道月亮脸拐走了他的小外甥女让他这个做舅舅的十分不爽,但在听到他不断强调月亮脸有多卑鄙阴险狡诈唐克斯有多弱小无助可怜的时候,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亲吻的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最后我很怜悯地看着他:“大脚板,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

 

“好像是你外甥女比较主动哎。”

 

他突然不说话了,紧接着厨房是一片很久很久的寂静。周遭的无声让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怜的小天狼星!我悲哀地想到,原来多吵闹的一个人!现在因为这种事情硬生生变得沉默寡言了!

 

客厅里的那两个人还在亲,那激烈的程度我一个已婚妇男都快看不下去了,正想跟小天狼星讨论讨论要不要出去阻止一下这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进入成人频道的局势,低头却突然发现他却已经蹲了下来,不知道还从哪里掏出了羊皮纸和羽毛笔。

 

我:“?”

 

我:“哥们儿你干嘛呢?”

 

“我要写信给安多米达——”小天狼星面露凶光,“我要告诉她我们家精心呵护的大白菜要被猪给拱跑了!!!”

 

 

 

//

 

 

 

你们好啊,我是小天狼星·布莱克。

 

现在是伦敦时间凌晨两点半,同时也是我人生中最具有戏剧性的时刻。我以梅林的名义发誓我绝对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亲自撞见我兄弟和我外甥女的奸情。虽然这么说有点荒谬,但事实上,这他妈就是事实!

 

现在我们四个人正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除了我和故事的两位主人公以外还有詹姆——奸情的第一位撞破者。感谢他吧,没有他我他妈现在还会被蒙在鼓里。

 

梅林的骚粉色斑点条纹海边沙滩裤啊!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搞到一块去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十指相扣的两个人,觉得这个操蛋的世界可真是超出了一条狗的认知。

 

我一定要讲讲我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俩的这档子破事的——这过程现在回想起来可真是令人呕吐!

 

就在半个多小时以前,我被詹姆从床上恶狠狠地拽了起来(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我做了一场詹姆赢过我被选上了霍格沃茨校草的噩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突然听到他说月亮脸和一个姑娘搞上了。

 

“卧槽!谁?月亮脸?他有对象了?好事啊!谁啊?哪家的?我认识吗?厉害啊他!”

 

我立刻来了兴趣,先前的困顿一扫而光——在我认识月亮脸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洁身自好的程度一直令人咋舌。我曾经悄悄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发现这些年被他提起过的女孩除了莉莉以外剩下的还没有布莱克家的正常人多,我甚至还和詹姆暗暗猜测过他是不是弯的(虽然后来他恼怒地向我们强调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是gay)。我双眼放光地看向詹姆,希望他能透露更多关于那个女孩的信息——

 

然后我就听到了尼法朵拉·唐克斯的名字。

 

……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脑海里存在的念头是能让我进阿兹卡班的程度。

 

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这保不准又是詹姆的一个恶作剧。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谎言,我看着他一脸自信,满脑子都是“哦天呐又识破了詹姆的一个恶作剧我可真他妈是个天才”之类的想法。

 

但是这份自信在被詹姆拽下楼梯拖去厨房的时候消失殆尽。

 

……

 

“我就说他们俩好上了吧!大脚板你那是没看见,他们刚刚抱在一起简直了——卧槽!!!”

 

本来还在喋喋不休的詹姆在看清客厅里的两个人在干什么之后瞬间噤声,他看看他们又看看我,脸上全然一副惊恐的表情。

 

我相信我那个时候的脸色估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莱、姆、斯——”我凶戾地念出月亮脸的名字,疯狂地思考着用语言杀人的可能性。

 

“他居然——他居然敢——”

 

脏话犹如洪水开了闸一样一个接一个地从我嘴里蹦出,我毕生的词汇量仿佛都用在了这个时刻。毫不留情骂完后我仍然觉得不够带劲,面无表情地盯着不远处仍亲得死去活来难舍难分的两个人,那股痛心的感觉越来越深。

 

于是我再次开始不断输出,话里话外都是对莱姆斯阴险狡诈的不爽和控诉,包括但不限于“哦你这卑鄙的月亮脸,居然敢把我那可怜的小外甥女玩弄于股掌之间”或者“哦我那可怜的小外甥女,居然会被你这卑鄙的月亮脸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感觉到我的嘴皮子有点疲惫,扭过头看向詹姆的时候突然发现他正在用着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我。

 

他似乎很艰难地开口:“大脚板,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我不耐烦地问。

 

“好像是你外甥女比较主动哎。”

 

???

 

我顺着客厅的方向望过去,从上到下再从左到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他俩,不放过任何一个肉眼难见的细节,然后突然发现把人狠狠摁在墙上亲的好像还真他妈是我的小外甥女?

 

“草!”

 

我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升高。啊啊啊我快气死了!!!尼法朵拉啊尼法朵拉,你妈妈从小教育你女孩子的矜持含蓄被你丢去哪了!!!

 

我蹲下来,无声地变出纸和笔,在羊皮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安多米达的名字。詹姆知道我的意图后明显很无语,连带着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傻子。

 

呵梅林!他这种家里养了——算了,不能这么说哈利——他这种家里没有白菜的人怎么可能明白我一个做舅舅的此时此刻的心境!

 

我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大串有关于今晚的文字,完全没有抑制住对莱姆斯的愤恨与不爽。标注完落款后我才觉得双脚有些发麻,准备站起身时没意识到詹姆的手还撑在我肩上——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后脑已经撞上了他的下巴,他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朝后面摔了过去。

 

“卧槽!”我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慌忙转过身去拉詹姆,与此同时还听到了莱姆斯的一声呵斥。

 

“是谁在那——”

 

我和詹姆对视了一眼,我相信他从我的眼中读到了几个字:

 

毁灭吧这个世界。

 

 

 

//

 

 

 

晚上好,我是莱姆斯·卢平。

 

现在是伦敦时间凌晨两点半,同时也是我最想逃离这个世界的时刻。

 

天杀的!鬼知道现在客厅里的气氛有多尴尬!我发誓几十分钟前我绝对不会想到单纯地下楼喝杯水能引发这么多离奇的事情!虽然我知道我与朵拉的恋情总有一天会公布于众,但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哦詹姆·波特你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你可就坐我对面呢!还有你,小天狼星·布莱克!我没拐骗没引诱你外甥女!我和她完完全全是正常交往正常恋爱!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杀人的眼光看着我!

 

梅林的大红裤衩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我面带微笑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三十几岁的成年人(他们两个的心理年龄加起来绝对还不超过哈利,我发誓),竭力忍耐住心里无数个白眼。

 

我觉得我有必要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便能让人更加清楚我此时的无语与心累。

 

就在半个多小时以前,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喉咙里的干燥与不适让我无法入睡。在犹豫了半天之后,我决定下楼倒点水喝。

 

我走进厨房,拿了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白开,刚抿了一口就听到客厅有什么动静。放下杯子连忙走过去,我果不其然看见地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尼法朵拉·唐克斯——我的女朋友,同时也是小天狼星的外甥女。

 

我们大概是在一年半以前认识的。当时她和导师疯眼汉正在调查一场极其恶劣的狼人袭击,作为少数不多的被魔法部登记过并被判定为无重大威胁的狼人,他们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协助他们的工作。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尽管有时候会有点毛毛躁躁。在来霍格沃茨探访我时她无数次因为摔跤打翻了箱子放出了我的教具向我道歉——我承认格林迪洛有时候确实很难缠,但出于某些原因,她道歉时脸上爽朗的笑容似乎更令我念念不忘。

 

和她在一起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也许是因为一些毛茸茸的小问题。但尽管过程有些曲折,能够成为她的男朋友依旧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在今晚之前,我们两个的关系一直没有向彼此的家人公开,因为她说她想享受一些清静的时刻,尽管她还是怕我介意把我介绍给了她身边所有亲密的女性朋友。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我其实很喜欢和她十指相扣。

 

见到她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我一直以为这个party只有我们几个同龄人参与。由于刚在霍格沃茨做完报告便被詹姆拉来了他家,我还没有在今晚之前找机会去看看她。

 

所以在party上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毕竟朝思暮想了两个月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是难以置信。但碍于周围有小天狼星他们在场,我只能忍住激动,假装和她并不熟悉。整个party下来,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完全没有给我走过去扶起她的机会。用力拍了拍身上的灰,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第一反应是问我有没有想她。

 

而我望着那一双熟悉的暗色眼睛,下意识地就想顺从自己的内心——比利牛斯到伦敦,几百英里的距离,六十多个日夜的魂牵梦绕,我怎么可能不想她呢?

 

但突如其来的想法一如既往地找上了我,我忽然想像平时一样逗逗她,就像故意喊她尼法朵拉那样。所以我只是忍住笑意,故作平淡:“嗯。”

 

“就嗯?”

 

朵拉的音量瞬间提高了几个度,明显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她仰头瞪着我,闪烁的眼睛里全是不敢相信,生气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兔子。

 

梅林啊,她好可爱!

 

我克制不住,想要走近她,想要向她敞开心扉,想要告诉她其实她每晚都出现在我的梦里。但就在我这么做之前,她忽然向我迈开一步,然后很不幸地摔倒了(莽撞的小冒失鬼)——

 

我顺势把她抱入怀里,鼻间都是她的气息——说真的,但凡那个该死的幻影移形能够跨国,我也不至于找小天狼星借了两个月的双面镜——我真的、真的很想她。

 

我紧紧抱着她,头埋在了她的肩上:“我很想你。”

 

她半天没有说话,久久的沉默不免让我有点心慌。我想起五年级时小天狼星不知道怎么弄来的一本麻瓜杂志,上面有分析说女孩一般喜欢含蓄内敛的男生。

 

是太过轻佻了吗?

 

是让她不太舒服了吗?

 

我担忧地猜想着,不安地思考要如何表达我的歉意。然而就在开口之前,我突然听到怀里的她喃喃自语:

 

“哦我的梅林啊,斯内普今晚是获得了最迷人微笑奖吗?”

 

我:“?”

 

我:“什——”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猝不及防地被推开,没来得及产生失落的感觉时肩膀就被猛地一拽,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嘴唇就已经贴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哦梅林啊——我那一刻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熟悉的气息环绕在我的鼻间,不过片刻间意识便回笼。我深深地沉浸在这个吻里,享受着在法国出差的那两个月里思念的每一分每一毫。

 

一切都那么美好——亲吻完她靠在我的怀里,陶醉的样子让我沉沦。我着迷地看着她,脖颈仍然因为她掌心的停留而微微发烫。

 

我们交换了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相信此时此刻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彼此气息的纠缠为这夜色增添了不少情味,我小心翼翼地再次凑近了她——

 

猛的一句粗口让我迅速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把朵拉护在怀里,我防备地盯着厨房的方向,心里计划着如果真有危险该如何先让朵拉逃出客厅。

 

然而还没等我计划完,我就看到厨房里缓缓走出来了詹姆和小天狼星。

 

他们告诉我他们全部都看到了。

 

我:“……”

 

哦梅林的变态辣芥末巧克力啊!如果我有罪,请让魔法部抓我去阿兹卡班,而不是半夜三更被这两个人看到并且打断和女朋友的亲吻!

 

 

 

//

 

 

 

Wotcher,我是尼法朵拉·唐克斯。不要理会我的教名,麻烦叫我唐克斯。

 

现在是我人生中最荒谬的时候,是的没错。现在我的傻帽老舅正坐在我的正对面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旁边是波特先生,他的笑容明显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虽然代入一下我估计会笑得比他还猖狂,但是他那个表情还是让我很无语。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今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天大的破事——破事!它其实也并不算有多炸裂,但在某些人眼里它就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没错,说的就是你,小天狼星——简单点来说就是,我和莱姆斯的地下恋情被发现了。

 

哦,不要大惊小怪亲爱的,这确实是地下恋情。我和他并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公开给彼此的家人,因为我知道一定会有人会为了这个毫无理由地气急败坏(看看现在我堂舅的臭脸吧),所以这几个月以来我们一直保持着非公开或者说暗戳戳的亲密联系。

 

但是别误会,该有的宣誓权还是要有的。我带着莱姆斯见了我身边所有亲密的女性朋友,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们以后这个男人就是我的人了——我很满意地看着他的脸涨得通红(纯情小狼就是好),然后肆无忌惮地当着别人的面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以示恩爱——毕竟指望这个男人开窍还不如指望斯内普改姓成了洛哈特。

 

梅林的豹纹内裤啊,他们俩能不能消停一点?我头疼地看着面前很难缠的两个人表示无语。拜托!我只是很正常地谈了个恋爱,没出轨没被绿没当三没被三,相遇相识相爱表白确定关系样样不落,更何况我的男朋友又高又帅有存款有编制,还是他们熟到不能再熟甚至能够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他们干嘛都是一副我把魔法部炸了的表情?

 

一想到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夜晚被这两个人打扰,我就忍不住抓狂!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了!两个月以来我第一次能与莱姆斯有一个像样的相处机会,结果就这么被面前的这两个人打搅了!气死我了!

 

不行,我必须得揭露一下小天狼星和波特先生今晚犯下的罪行有多恶劣!

 

时间回到半个多小时以前,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大脑的异常亢奋让我无法安然入睡。在数到第一千三百一十四只羊的时候,我终于放弃了我爸爸跟我讲过的麻瓜那没有用的傻瓜似的数羊方法,开始任由思绪四处乱飘。

 

然后这一飘就忍不住飘到了某个人身上——莱姆斯·卢平,我的男朋友。

 

他是霍格沃茨的DADA教授,这两天刚从法国出完差回来。两个月的没有见面足以让身为他女朋友的我对他的思念泛滥成灾。我本来想在他回到英国的第一时间就扑进他的怀里死缠烂打围绕着他转好几天,试图将那两个月缺席的亲密接触一次性补回来。但就在我斗志昂扬地跑去霍格沃茨时,有人比我更早截胡了他。

 

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同时对上他们三个人的目光,面对小天狼星那句“你来找月亮脸做什么”的疑问时天知道我有多紧张,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在知道他们俩给莱姆斯准备了一个party后我强烈表示我也想参加。

 

我本来以为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偷偷摸摸地谈恋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克制的眼神、暗戳戳的牵手、心照不宣的默契……每一个都是麻瓜言情小说里男女主的标配——但事情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在第三次和莱姆斯单独相处莫名其妙地被小天狼星打扰时,我觉得自己的怒火简直要达到顶峰。

 

我努力忍耐终于没让他们看出来有什么不对,party结束完互道晚安我们就各自回了房间。一想到我和莱姆斯半年里面有两个月在靠双面镜交流,好不容易等他回来了我们的接触还得偷偷摸摸不被别人发现,整场party下来单独相处得时间近乎等于零,我忽然觉得全世界憋屈的情侣莫过于我们这对。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我最后还是放弃挣扎,决定出房间去楼下待会。

 

我漫不经心地走进客厅,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缓解一下坏心情。但我没注意到沙发附近有一块地板沾了点水渍,毫无防备地经过,然后猛地脚底一滑,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Fuck!”

 

发痛的胳膊肘让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强撑着坐起来,我突然看见面前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莱姆斯?”

 

我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惊喜地望着他。

 

“朵拉?”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借着月色,我看到那双看向我的灰绿色眼睛闪闪发亮。忍住扑进他怀里的强烈欲望,我问他:“你有想我吗?”

 

他忽然令我极其不解地敛了嘴角,仅仅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

 

我当时无数个问号就差直接打在头上了。嗯?就嗯?我他妈想了你那么久你到头来就给我一个嗯?

 

于是我气愤地迈前一步,想要以身效法教会这个男人如何让情感外露。我要把他逼到墙角,打算指着他的胸口大声质问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吊,把我在麻瓜狗血剧里看到的狗血情节全都用一遍。但是在想要再上前一步的时候,我就……呃……左脚绊倒了右脚。

 

哦拜托,肢体违背最高级神经中枢的指令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做好准备迎接那比我在魔法部当了三百年傲罗的心还要冰冷的地板。但就在为我下坠之前,我被人接住了。

 

“小心点。”温和的声音先是从我头上传来,然后我感觉到我的后脑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莱姆斯把头埋到了我的肩膀上,“我很想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

 

卧槽卧槽卧槽!他刚刚说了什么?啊!他说了什么!

 

梅林啊梅林!你听到了吗!我等到了!我等到了!我他妈终于等到了!我他妈终于等到斯内普改姓成洛哈特了!我他妈终于等到这个迟钝的狼人敞开心扉和我互诉情意了!

 

啊啊啊这是梅林的旨意!一定是!我现在就应该把他堵在墙边疯狂地狠狠地亲吻他!我不把他吻得面红耳赤腿软发抖我还算什么唐克斯!

 

所以我就这么做了。我猛地推开他,从他怀里出来,双手直接拽着他的肩膀,一个用力让他不得不弯下腰,同时踮起脚主动吻上他的唇。梅林啊!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这么干过了!我已经两个月没有亲过我的可爱小狼了!

 

他一开始整个人都还呆呆的,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哦我真的爱死了他这个迷人的模样),嘴唇很软很暖。后来他反应过来之后迅速搂着我的腰,身子甚至再往下压了点——这样我就彻底不用踮脚了——他好可爱梅林!

 

我们吻了好一会儿才分开,我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傻笑着,觉得一切都天旋地转。正当我晕晕乎乎地思考着要不要再来一次的时候——

 

“谁在那儿!”

 

我忽然被他很用力地按入怀里,与此同时厨房传来一声很大的动静。他的厉声询问把我吓了一大跳,那是一种我平时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气。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无杖魔法的咒语以及计划如何从客厅脱身冲上楼拿魔杖,我一边思考着是不是有贼进来了并暗暗骂自己身为一名傲罗为什么这个时候会让魔杖离身,一边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嗅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并分神地想着这个男人的味道可真是该死的甜美。

 

我很快就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回头——

 

然后就看到了波特先生和我的傻帽老舅。

 

……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好了,这就是我们四个现在会坐在这里的原因。我没好气地看着面前的小天狼星,他的眼睛终于不再盯着我,反而十分不爽地盯着我和莱姆斯牵紧了的双手上。坐在他旁边的波特先生很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真的很像在安抚狗哎),看向我们的目光里明显带着十足的八卦。

 

他咳嗽了一声,煞有其事地问:“月亮脸,你和唐克斯在一起多久了?”

 

我听见莱姆斯以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半年。”

 

“半年?!”

 

突如其来的大叫吓了我一大跳,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莱姆斯的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面前的小天狼星:这条蠢狗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就大惊小怪?

 

“月亮脸,你瞒着我和尼法朵拉搞在一起半年了?!”

 

“不要叫我尼法朵拉!”我大声抗议,“能不能不要用‘搞在一起’这个词!我们两个是正儿八经地谈恋爱!”

 

“你别说话!”

 

小天狼星的脸更臭了。

 

“小点声,大脚板,莉莉还在睡觉。”波特先生再次拍了拍他的肩。

 

小天狼星不满地哼了一声,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一次任务。”我冲他翻了个白眼。

 

莱姆斯用拇指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背,抢在小天狼星再次尖叫之前将我们的故事长话短说了一遍。

 

我本来以为一个正儿八经的从认识到在一起的爱情故事能堵上小天狼星的嘴,毕竟他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比这要开放得多,但在看见他那越来越黑的脸色时,我突然觉得或许我错得离谱。

 

果不其然,我再次听到了小天狼星狗吠一样的大叫:“所以你借着任务勾搭上了尼法朵拉!”

 

“注意用词!小天狼星!”我恼怒地说。

 

“尼法朵拉!我可是你舅舅!”

 

“莱姆斯还是我男朋友呢!”

 

小天狼星听到我这句话后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不敢相信我说了什么。旁边的波特先生不断安慰着他。

 

“大脚板,看开点。至少现在你不用担心唐克斯的男朋友会是不三不四的人了。”他乐观地说,“更何况月亮脸还得叫你舅舅——多划算的事情啊!”

 

“开什么玩笑!他拐走了我的小外甥女!他就算对喊我爷爷我都——”

 

小天狼星突然顿住了,朝我和莱姆斯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月亮脸,叫舅舅。”

 

我和莱姆斯:“……”

 

正当我准备再说些什么时,我突然听到楼梯那传来了一声动静,

 

波特先生惋惜地说了一声:“我好像听到了莉莉下楼的声音。”

 


//

 


莉莉·波特迷迷糊糊地听到楼下传来什么声音,她下意识地往身旁靠过去,感觉到没有人。睁开眼坐起来,床边空空如也。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她等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下床,出了房间往楼下走去,她果不其然在客厅看见了自己的丈夫,他一如既往地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很不寻常的是,他的挚友一个坐在他旁边,一个坐在他对面,他的斜对面还坐着他挚友的外甥女,四个人的气氛诡异极了。

 

她看了看在场的四个人,忽然发现有两个人牵紧了手,十指相扣。

 

她顿时眼睛发亮,目光灼灼地看向丈夫:“詹姆,发生什么事了?”

 

“哦,亲爱的,没什么。”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目光狡黠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挚友,后者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我们只是发现了一场地下恋情。”

 

End.

哈小晒

【唐柔中心】我对自己开了一枪

*感谢约稿! @微弯嘴角听你说 

*小唐的荣耀前史

*在设定上唐柔是另一个阶层的人,这里只能尽可能贴合来描写,恐怕最后还是只能画出个皮相

*唐柔是兴欣的红




        我是什么颜色

        是不是我选择的

        那款狠狠的红色...


*感谢约稿! @微弯嘴角听你说 

*小唐的荣耀前史

*在设定上唐柔是另一个阶层的人,这里只能尽可能贴合来描写,恐怕最后还是只能画出个皮相

*唐柔是兴欣的红




        我是什么颜色

        是不是我选择的

        那款狠狠的红色

        ——佛跳墙《我对自己开了一枪》


        “不用了,谢谢。”

        唐柔摆摆手谢绝了男生递上来的布朗尼,还礼貌地笑了笑。那男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散烟似地接着分发布朗尼。唐柔在昏暗的光线里定睛观察接过点心的每个人脸上的心照不宣,心里的不解大过于鄙夷。

        刚来美国没多久那阵子,也是在唐人街的KTV,也可能是桌游房,她出于礼貌收下了才认识一小时的聚会组织人给的泡泡糖,嚼了会儿被甜得发齁,但是看周围人都仰躺在沙发上专心锻炼咬肌,她便也随大流地又多嚼了几下才吐掉。十分钟后,也可能是半小时后,她被突如其来的眩晕袭击了,好像有人往她脑袋后面狠狠打了一下又飞快治好了打击留下的外伤,因此她不觉得疼痛,只感到脑震荡。她在晕头转向中心惊胆战,第一反应是自己突发恶疾,却搞不清哪个器官出差错会害人失重甚至错乱,未知使她更为慌乱,不顾一切冲出包房寻找洗手间。十来米的距离变成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她的眼睛病了,看见了形状不规则色彩难以界定的悬浮物,她的双腿病了,一脚深一脚浅的仿佛踩在流沙里,病得最严重是头脑,刹那轻又刹那重,认知失去秩序,万物向她挤压而来。她费尽力气晃进洗手间,强撑意志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一捧一捧往脸上浇冷水,湿手拍击双颊的触感与往常无异使她夺回了一些对身体的控制,然而下一秒清醒成了幻觉,唐柔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问:你是谁?

        那一次后来的唐柔是在厕所隔间醒来的,她歪斜地坐在马桶上,紧紧攥着手机,隔间的门锁得好好的。她怕自己是在意识模糊时叫了救护车,连忙解锁手机来看,突然的动作牵扯了僵住的脖子,药效似乎也没完全过去,她又疼又晕,两眼黑一阵糊一阵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了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妈妈。一瞬间她看到未来像黑暗宇宙般从她脚下往无限延伸而去,从小到大她做什么都很容易,可在那一瞬里她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甚至手里连根取暖的火柴都没有。然而孤独感很快就消散了,她回到逼仄的厕所隔间,看了看时间也不算晚,站起身动了动筋骨,重新洗了把脸,沉默地走进聚集了横七竖八的年轻人的包间,在人群里坐下了。没人问她为什么离开这么久。

        唐柔并没有因为被带着掉了一次坑便和那帮人疏远,她也不和任何人走得太近。有个喜欢混留学生圈子的华裔学长开玩笑说她是章北海,总是顺从、认可,但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没人猜得透,唐柔闻言笑了笑,说她不是失败主义者,学长听了大笑,说三体人是虚构的,现实哪有什么失败主义,又问唐柔她是什么主义。她想了想,说:“我还没决定好。”学长自以为是地夸她“open-minded”,接着又卖弄起浅薄的阅历来,评论道东亚人眼界太小,尤其中国人,格局不到位却做着马克思主义的美梦,于是桌上话题被带向纸上谈兵的幼稚政治哲学,唐柔不发言,也没仔细听,她看着那一张张自信的脸,心里质问着:在和人生搏斗的战场上,你们又有几个人是胜利主义者?那时的唐柔还不懂质疑自己胜利主义的根基,除了妈妈的离世她没有遇到过任何可观的挫折,对世界的广阔有种天真的轻视。对于留学生活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和爸爸通电话也只是讲没问题、钱够的,她发自内心地认为没问题,然而没问题并不能给她带来快乐,更多时候她觉得无聊,而每当无聊的情绪浓烈,她会回想起那片如黑暗宇宙的未来。在国内成长的十几年里总有人说她面前是康庄大道,唐柔分辨不清那是对她的嫉妒还是对她爸爸的恭维,她在爸爸的引导下很早便学会自主,而她越是自主便越看不见所谓的“康庄大道”,她几乎是被迫停滞下来焦急地等待路的出现,直到她遭遇那一颗泡泡糖的危险,她模糊却深刻地体悟到原来路是没有的,她的停滞是由于她不敢走进那黑暗的宇宙。

        因此布朗尼被递上来时唐柔其实犹豫了,若是再一次体验失重她能不能再一次看见未来在脚下展开,而她只纠结了一瞬便谢绝了。反正都是一片黑暗,看不看有什么区别,走就得了。她好奇的是别人也和她一个想法吗,为此不惜触犯道德和法律双重红线吗?

        “这有什么好的?”唐柔问她身边的一个女生。女生在美国待得比唐柔久,由于念了两年语言学校,虽比唐柔年长却是她的同级。

        女生表现出内行看外行的居高临下,问:“你没试过?”

        “试了。”唐柔道。

        女生疑惑了,问:“没感觉吗?”

        “有,但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你吃的什么?还是抽的?”

        “泡泡糖。”

        “那个浓度太低了。”女生了然。她还没有把那块布朗尼放进嘴里,提醒道,“不过你不喜欢就不要多尝试了。”

        “也可能是我上次没做好准备,被分到泡泡糖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这个。”

        “哈?!给你的人没跟你说?谁啊这么不道德!”

        “就是他。”唐柔往发布朗尼的男生那处浅浅示意。男生已经躺下进入状态了。

        “他啊……他是这样的。倒不如说男的就是这样的。”女生耸耸肩,看了眼手中的甜点突然失了兴致,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和唐柔聊了起来,“其实叶子的成瘾性还算好的了,所以在挺多国家都合法,它危险的地方不在于本身,而在于它是个入门,它和烟草只隔了一条线,迈过去之后有你这样不喜欢的,算是幸运的,要是喜欢了,很有可能就一条路走到黑,再往下那些东西,你懂的……”

        “嗯。我确实觉得这些没什么意思。”唐柔道。

        “想想也是没意思,但生活更没意思。”女生说。

        唐柔没接话。她在经验上同意女生的结论,而经验仅限于过去。

        “我记得你是柯蒂斯的吧?”女生问。

        “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出了郎朗的学校,全世界最难进的音乐学院,你是近几年唯一的中国学生,在留学生圈子里面可有名了。你学什么?”

        “钢琴。”

        “好厉害,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郎朗。”

        唐柔想了想,说:“兴趣不大。”

        “这都没兴趣啊?”女生相当惊讶的样子,“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

        “我不知道。”唐柔说,“你对什么有兴趣?”

        “我想当明星。哈哈,要是哪天我真的出名了,你要帮我保密飞过叶子的事啊。”

        “嗯。”

        故事的后来女生没有当上明星,连边都没摸到,却是以那次KTV和唐柔的聊天为契机逐渐疏离了游走在道德红线的圈子,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拿到了绿卡,过上幸运平凡的生活。她隐隐感到唐柔的命运之轮总有一天会转得比谁都猛烈,可她大概怎么都想不到唐柔会成为三天两头被冲上舆论浪尖的明星,还不是以柯蒂斯音乐生的光荣名头。

        那是最后一次唐柔和北美留学生见面,离开之前她点了首小红莓的《Dreams》。她的听众里一半清醒一半醉,清醒的那半感慨于他们一直认为的大家闺秀原来是Dolores那样的酷女子,醉的那半奇观化了唐柔的美貌,在迷幻的音乐里将她视作了女神。

        唐柔像往常一样和她临时的朋友们道别,好像下次聚会就在明天。她独自在街上散了会儿步,算算时差,拿出手机给爸爸发消息问有没有空,她有事要说。唐爸很少接到女儿的主动联络,叫来助理将会议推迟了半小时,回复道他正好有空。

        “爸爸,”唐柔开门见山,道,“我不想学音乐了。”

        “哦,好啊。那你要回来吗,还是在费城多待一阵?”

        “回来吧。”

        “订了机票告诉我时间,我派人去接你。”

        “不用了,我想到处走走。”

        “也行,自己注意安全。”

        父女间沉默了片刻,唐柔问:“爸爸,我说什么你都同意,不是因为我没有妈妈吧?”

        唐爸愣了下,说:“是因为你妈妈。你和她很像,我才这么放心。”

        “像?”

        “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也很愿意去找自己要什么。”唐爸犹豫了会儿,说道,“爸爸不是想对你说教,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对人生太过轻视了。”

        “这次倒不是。”唐柔并不介意父亲这么说她,实事求是道,“钢琴不是我的路,我再想弹好也只能这样。”

        “我看你成绩都很好啊,毕业应该怎样都能当演奏家吧。”

        “那是我技术到位了,老师只能给我这个分,但是距离钢琴家,我缺了很关键的东西,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唐柔来到费城学音乐的契机是她偶然听到了悲怆奏鸣曲第三乐章。那会儿她的读书成绩名列前茅,如果应试教育是一场厮杀,唐柔是骑马在最前排冲锋陷阵的女英雄,然而就在班主任乃至年级组长都对她寄予高考成绩不可见的期望时,她突然宣布要学音乐,要把从小只是当个兴趣培养起来的钢琴提拔到专业的地位。唐爸举双手支持,因为无论是唐柔高考还是申请常春藤名校还是当艺术生他都会举双手支持,很快让助理搜集来了世界范围内钢琴演奏专业最好的学校,然而唐大小姐并不细看,只问了句“哪间最难考”便选定了柯蒂斯并于两年后考上。被请来当唐柔家教,同时也是国内享有盛誉的演奏家将这个刚成年的小姑娘视作天才,唐柔刚到柯蒂斯时,她的指导教授也这样觉得。唐柔很快在一所有色人种都屈指可数的学校里崭露头角,第一年便拿了奖,靠的就是悲怆第三乐章。但她的问题也很快暴露了出来,“你不能只弹得好贝多芬,唐,作为一名演奏者,掌握各大名曲是基本功。从下一次测评开始,不允许再演奏贝多芬。”教授严厉要求道。唐柔从善如流,虽然她对巴赫、莫扎特、舒伯特都没兴趣,但她依旧扎扎实实将曲子练了下来,比同学们都快很多地。可教授始终不满意,她总是在唐柔只弹了一小段的地方便打断,说那不是巴赫、莫扎特或舒伯特,为此唐柔回炉重造,看了大量名演奏家的现场并模仿之,交作业时却又被说那不是唐柔。

        “什么叫曲子不是我?”她问。

        “我们是艺术家,不是机器人,我们的演奏即是创造。你演奏的曲子应该同时是曲子的谱写者和你自己。你可以同时是贝多芬和唐柔,这很好,但一演奏别的大师曲目,你会同时失去大师和你自己。”教授道。

        唐柔听得不很明白,便直说了。教授面露失望,但依旧尽了为人师的责任,指点唐柔不能将琴视作敌人,当然有时她可以这样做,将演奏视作一场战斗可以激发出音符的力量,但也有时这样做会让演奏一败涂地,驾驭乐器和乐谱自然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但柯蒂斯的要求是在理解与顺应中和音乐融为一体,最终超越。教授用了过多抽象词汇,唐柔只能听懂个字面意思,她不服气,表示她明明可以弹得和郎朗一样好。教授失望更甚,摇着头说“世界不需要第二个郎朗”。然而教授仍对这位美丽的中国学生寄予厚望,将自己个人演奏会的票给了她,作为田野调查的作业,却不料此举直接将十年难遇的优秀学生劝退了。

        唐柔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放弃了音乐,要硬说没意思也行,但她有高于基础甚至称得上是敏锐的艺术感受力,她的耳朵、四肢、皮肤、脑子里的电信号全都感受到了她的教授、也是世界级演奏家的表现力,更准确来说——创造力,而那是她没有、也无所谓有没有的东西。演奏会的后半程唐柔持续地问自己:我有所谓的是什么?她只想到一样:输赢。她喜欢赢,赢什么却是道开放题,因此与其说是音乐让她高兴,不如说是拿大奖赛冠军让她高兴,不如说是制伏乐谱、制伏钢琴的过程让她高兴。可教授说的对,艺术不是输赢。

        申明了要放弃音乐后唐柔感到有责任给爸爸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便说:“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搞艺术。”

        “那倒是的。”电话那头的唐爸竟是笑了,“你从小就不是艺术家,你是运动员。”

        “我是运动员?”唐柔问自己。

        “不是具体的运动员,我说的是你的运动员性格,越挫越勇。”唐爸说。

        “好像真是这样。”

        “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你,更何况我本来对你就没什么要求,开开心心的就好。”

        “谢谢爸爸。”

        唐柔没等在柯蒂斯的学籍注销程序走完便已经把在美国的大部分家具和日常用品能扔的扔能送的送,衣物也一大半寄了跨洋邮包回家。她给教授发邮件说抱歉自己不打算接着学音乐了,教授似乎并不惊讶,只表示了一定程度了惋惜。她没有将她的决定与安排告诉任何在美相熟的同学或朋友,只身一人拖个中等大小行李箱,坐上回H市的航班。

        唐书森眼光毒辣,对他女儿的了解更是精到得不像个东亚父亲——唐柔对人生是轻视的,而这种轻视被她良好的教养完美地包装起来,要是没有人去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哪怕是唐柔自己。

        直到某个冬天,随便找了家网吧打了两年临工的她在老板娘的撺掇下和一个新来的网管玩了把一百块钱的竞技场。

        那人说,想要打败他,得再过一百年。

        “再来!”

        “再来!”

        “再来!”

        再来多少回,她仍是输。

        输。输。输。输了,多屈辱,但也多新鲜呐。

        她押光了口袋里的钱,脑子也被热空调吹得发昏,终于从网吧椅里站起身去厕所洗冷水脸。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一捧一捧往脸上浇冰水,她越是在潮湿与寒冷中清醒就越是感到对生活的控制远离,黑暗的宇宙里出现了一座望不见顶峰的大山。唐柔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她笑了。




The End.

感谢看完!

清禾晏

*一些蹭饭都赶不上热乎的流浪地球设定,是在鱼老师点拨下获得的宇宙食品(叼玫瑰)(啥)


张新杰回到家门口时被冲出门来的李一一撞个满怀。小男孩抬头看他一眼,清脆嘹亮大无畏地喊了一句“张叔叔再见”,然后不顾身后楚老师“让你练字你又画画”的警告,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李一一你——哎呀。”

楚云秀的风驰电掣一向不遑多让,更是结结实实撞在了张新杰怀里。他毫不意外地抱住妻子,确定她站稳后轻轻松开:“他又画什么了?”

“鞭炮!”

楚云秀站定扯了扯衣服下摆,很不为人师表地翻了个白眼:“连我都多少年没见过鞭炮了,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学来的。”

“周老师教他的吧。”张新杰笑笑,顺手捡起被经过的...

*一些蹭饭都赶不上热乎的流浪地球设定,是在鱼老师点拨下获得的宇宙食品(叼玫瑰)(啥)




张新杰回到家门口时被冲出门来的李一一撞个满怀。小男孩抬头看他一眼,清脆嘹亮大无畏地喊了一句“张叔叔再见”,然后不顾身后楚老师“让你练字你又画画”的警告,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李一一你——哎呀。”

楚云秀的风驰电掣一向不遑多让,更是结结实实撞在了张新杰怀里。他毫不意外地抱住妻子,确定她站稳后轻轻松开:“他又画什么了?”

“鞭炮!”

楚云秀站定扯了扯衣服下摆,很不为人师表地翻了个白眼:“连我都多少年没见过鞭炮了,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学来的。”

“周老师教他的吧。”张新杰笑笑,顺手捡起被经过的风刮到地上的笔:“老师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大概在西四环都放过鞭炮。”

楚云秀噗嗤笑出来,叹口气:“算了,难得郝老师回来一次,不告他状了。”

回到桌边,张新杰无意瞥过她翻开备课中的课本:“不是从这学期开始用新版教材吗?”

“嗯……嗯。”

楚云秀接过他背包的手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别的班是开始用了,但我想……先上完这一课。”

张新杰知道那是一篇非常经典的课文,经典到他爷爷做过的考试卷到了他妻子的班级仍然适用:本文开头重复的“盼望着”有什么用意?

楚云秀一直有每带完一届学生就换一本新课本的习惯。她总是说,真正重要的东西已经记在心里,不需要那些一成不变的痕迹。

“都是旧东西了。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张新杰捻了捻薄薄的纸张——出于某种几乎与流浪地球计划等长的记忆惯性,中国是世界上少有的仍然为学生提供纸质课本的国家——现在桌上这本已被停用的课本仍然崭新。

“现在课本改版那么快,说不定过个十年八年,这篇课文又回来了,到时候可不能没人会教。”

楚云秀拿起笔,把几个熟稔于心的生词随手圈出:“这其实跟鞭炮一样,跟很多东西一样,只要有一个人记得,就会有下一个人记得。”

她的字迹还如当年初见时那样清秀,给他写过假条、写过检讨、写过情书的那支笔,如今依然向他表达着最为纯粹的真心。

“谁知道下一个人会是谁呢?”


要过去很多很多年,经过很多很多草蛇灰线的指引,见过很多很多潜移默化的变迁,张新杰最终会在一个光芒耀眼的夜晚恍然惊觉,她曾经默默在这片土地上埋下过多少无人知晓的种子。而其中有一些钻出了地面,又有一些开出了花朵,又有一些飞向了远方,成为下一个播种的人。

所以他才能听见广播里的女孩说出那句他无比熟悉的话,停住了转向家的方向的脚步。然后他是如何在死寂的联合政府大厅听见了领航者号最后的通讯,如何挡住了所有想要窥探那些少年背后人生的视线,如何以强硬的姿态驳斥了强加于那位宇航员身上的罪名——那些他都不会记得。

他会记得那个人造阳光稀薄的午后,楚云秀翻开第一篇课文,把她在每一本新课本上都会写下的第一句话念给他听。

而他知道自己无论走向何方,最终都会回到那里,回到她身边,回到一个他从未失去过的春日里。

“希望是我们唯一回家的方向。”



庾辞赝语

1936年,一只燃烧的左眼

*第一人称预警。邓老师学生视角,包含大量邓苏神志不清发言和少量第三视角的ggad。

*私设不丹选举、血盟破碎发生在1936年。


    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至少四分之三的霍格沃茨都爱邓布利多。如果你不曾在本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某个周三下午经过城堡二楼最西边,不曾看见讲桌下一大群相互啄击的淡粉色纸鹤,不曾与同桌争辩过教授究竟更欣赏哪一份论文——是被瘦瘦长长的花体字写满批注的那一份,还是贴上“或许你同意让我复制一份寄送给《今日变形学》吗”便签的那一份——你永远不会体会到那个名字在城堡生活中的重量。我至今仍与几位好友保持着通信,有时难免聊起...

*第一人称预警。邓老师学生视角,包含大量邓苏神志不清发言和少量第三视角的ggad。

*私设不丹选举、血盟破碎发生在1936年。


 

    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至少四分之三的霍格沃茨都爱邓布利多。如果你不曾在本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某个周三下午经过城堡二楼最西边,不曾看见讲桌下一大群相互啄击的淡粉色纸鹤,不曾与同桌争辩过教授究竟更欣赏哪一份论文——是被瘦瘦长长的花体字写满批注的那一份,还是贴上“或许你同意让我复制一份寄送给《今日变形学》吗”便签的那一份——你永远不会体会到那个名字在城堡生活中的重量。我至今仍与几位好友保持着通信,有时难免聊起曾经盛行于霍格沃茨的邓布利多狂热。说实话,那不是完全愉快的事情。毕竟以成年人的视角回看一切时,你难免面对自己曾经的愚蠢、盲目甚至是丑陋,也难免察觉作为一位少年生活时难以察觉的真实。比如,我们曾讨论过为何那几届霍格沃茨学生如此迷恋邓布利多——尽管这种迷恋在几年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是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相貌英俊,为人温和风趣,在他的课堂上,你永远不会感到无聊,也不会为自己某个幼稚可笑的点子而羞愧;教授先生永远能发现你尚未展露出来的宝藏,就像为你捧出一颗沉睡在古老地壳深处的种子。但我和朋友在信件中得出的一致结论是,形成那种氛围的关键,是我们,包括城堡外那些与邓布利多教授毫无交集的人,从他身上嗅到了历史的气味。


    很难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气质,但在那个年代,学生们似乎不约而同地达成共识:我们正与魔法史上真正的天才朝夕共处。如果有人会改变世界,如果有人能将少年人的理想主义(用罗斯的话来说,参与进“翻天覆地的大事里”)付诸现实,那个人就应该是邓布利多。我在校期间,高年级学生曾多次开设见不得光的赌局,内容是“邓布利多将在何时步入政坛”,类似的游戏在舆论最不利的四十年代初也依旧流行。这很奇怪。邓布利多教授从未表露过对政治一丝一毫的热情,但似乎许多人都为他惋惜,认为那间狭窄的教师办公室是对他头脑的浪费。1935年的秋天,一位七年级学生在课堂上问出了这个问题。我们都知道,这位叫卡雷尔的男孩野心勃勃,对纯血论者的眼高于顶不满已久,期待在法律执行司大干一场。“如果您也在那里的话,”他当时说,“我会拥有更多决心,和维护正确的底气。”


    我至今也能想起当时教室中的奇异氛围,就好像很久以前期待过的一场海啸终于要到来了。而邓布利多只是笑了笑,说,他不认为法律执行司有需要一位教师去解决的烦难;即使有,卡雷尔的才能也足够应付了。男孩还想继续说服,教授却说,他们不该再让教室里的其他人支付宝贵的公共时间,此时更应该谈论的话题是大家分组设计的新咒语。最终卡雷尔放弃了。在后来的课堂讨论中,他依旧非常专注、活跃,似乎方才那点微妙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我很能理解卡雷尔,无论如何,他并不想让邓布利多教授失望。那个教室里的所有人都不愿意——甚至是担忧,自己令邓布利多教授感到失望。或许由于邓布利多太善于发现你本人都不知晓的才能、太尊重每一个人、太包容所有青涩的敌意,才将他偶尔的失望衬托得那么难以令人承受。

 


    这样说似乎过于傲慢,但在多年后的我看来,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似乎神秘地成为了一连串废墟的开端。也有其他一些不显眼的迹象,比如在那日以前,原本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布兹·罗伯茨已经连续缺席了五堂课。这对学生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毕竟临时救场的总是最受欢迎的邓布利多。就在我们已经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时,罗伯茨先生突然走进了正在实战操演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堂,脸色非常难看,仿佛所有学生的O.W.L.s.考试都拿了T等级。他在一片惊讶的嘈杂中穿过教室,没有理会所有或好奇或征询的视线,走到邓布利多教授身前,说了一句话。接着,罗伯茨先生打包好所有私人物品,干脆利落地离开了霍格沃茨。次日,迪佩特校长宣布邓布利多将正式接任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工作,变形学相关课程会移交给麦格女士。礼堂里议论纷纷,毕竟霍格沃茨几乎没有在学期中更换教师的先例。那日以后,城堡里开始传说一则流言:罗伯茨先生辞职的真正原因,是“不愿与逃避责任的懦夫共事”。


    不过几天时间,城堡里的氛围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之前我们也会谈论一些事情,但往往作为好友之间私密的、甚至是有些尴尬的玩笑话。更准确地说,我们是以对可笑谣言的轻松态度——至少表面如此——去试探彼此对邓布利多教授的真实看法。如你所知,霍格沃茨不是与世隔绝的乌托邦,我们有猫头鹰送来的信、有相互传阅的《预言家日报》,我们知道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但如果有人相信那些言辞浮夸的报道,认为朝夕相处的老师果真如外人口中那样懦弱伪善,就会成为整座城堡中最愚蠢、最没有判断力的人。但罗伯茨先生改变了这一切。他的离开像一根揩去窗上水雾的手指,或者一根刺破气球的针;总之,某种心照不宣的禁忌又被心照不宣地废除了。


    就像所有人都曾敬爱着邓布利多一样,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心胸宽广、力量强大,怀疑他是否辜负了他人寄放的理想主义。现在的我已知道,那种期待也好,怀疑也好,都并不公平。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享受无所不在的注视,对于一部分人而言,被注视仅仅是一种责任,一种必须承担的命运。可惜很少有未经世事的孩子明白这一点。当雕像上出现了一道裂缝,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不是修补它,而是以更严厉的注视去检验它,看看是否有更多、更早、更丑陋的裂缝。寻找这些裂缝一度成为新的校园潮流。一位女孩说她曾目睹邓布利多与猪头酒吧的新老板争吵,那位胡须邋遢的暴脾气男巫声称教授先生是某桩死亡的罪魁祸首。又比如,一位男孩认为邓布利多或许早已向那位搅风弄雨的黑巫师投诚,递送情报的罪恶窝点就在蜂蜜公爵糖果店里。另一位男孩还说自己在邓布利多的论文里找到了他歧视麻瓜的证据;如果我没记错,那只是一篇关于麻瓜文学的趣谈,文中提到麻瓜之所以对鬼魂有如此丰富奇特的想象,是因为他们无法像巫师一样和幽灵对话,换言之,想象力有时是无知的一种馈赠。后来我曾与一位麻瓜朋友聊起往事,她说,幽灵的例子或许是对知识诅咒效应的有趣佐证——麻瓜世界总会生产出这样新鲜又准确的词汇。可惜在当时的环境中,没有太多人去分辩证据的可信度。人们只是任由故事在窃窃私语中生长起来,被各种失望、夸张、半信半疑的揣测装扮为一个更有吸引力的真相。


    流言最盛的时候,一位有些头脑的格兰芬多将各种版本的故事编纂成册,伪装成变形学笔记的模样,售价五西可,非常热销。这本“私家笔记”也正是周五晚那场尴尬事件的元凶。麦格教授似乎从一张张刻意压抑兴奋的红脸蛋上察觉出某些端倪,于是,当几位拉文克劳埋头讨论某则传言是否符合魔法原理时,一只银虎斑猫猝不及防地跳上长桌,将猫爪按在摊开的纸页上,眯起眼睛看了许久。麦格(她甚至忘了变回人形)带着几位学生离开后,礼堂内鸦雀无声了好一会儿,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完了。然而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禁闭,没有抄写,沙漏里的宝石也没有丝毫变化。一天后,那名格兰芬多男孩鼓起勇气敲响了邓布利多教授的办公室房门。据他所说,教授当时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津津有味地翻看被麦格没收的小册子,仿佛那只是一本有趣的睡前读物。


    “年轻人的想象力总是充满活力的,”在男孩结结巴巴地道完歉后,邓布利多教授这样说道,“不过,关于‘为何邓布利多每周六会锁上房门独处整整一天’这一未解之谜,我得承认,最近我对麻瓜织物中的奥秘产生了相当浓厚的兴趣。”


    总之,城堡内的变化似乎并未对邓布利多教授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对每位学生付出同样的尊重和耐心,依旧会每周至少三次去往蜂蜜公爵糖果店,偶尔令人困惑地流连两个小时。几个学生曾试着“跟踪”他,却被笑眯眯的教授赠送了一大包亮闪闪的糖果。男孩们并没有死心,仍坚持认为糖果里埋藏着更大的阴谋,最终得出的唯一可靠结论是,它们似乎都太甜了。


    但事情依旧在向更糟糕的地步发展——邓布利多的从容似乎被解读为一种不动声色的反击。糖果事件发生一周后,几位斯莱特林决定“干票大的”。别误会,他们还没有胆大妄为对一位教授使用黑魔法,只是聪明地甄选出了一种高效而有号召力的恶意。那是圣诞节假期前,几位学生搜集来邓布利多历年的照片和画像,施加了复制咒和放大咒,垒起厚厚一摞,堆放在城堡一楼庭院里燃烧。他们甚至将那堆燃烧中的纸片固定成树的形状,从稍远处看去,那似乎只是一棵有些奇怪的圣诞树。但当距离足够近,你就会看见火焰怎样将不同年龄、不同衣着的邓布利多卷噬干净。我记得有一张青年时期的邓布利多是从左眼开始燃烧的,于是一个渗人的黑洞就钉在了明亮湛蓝的右眼边,钉在那张微笑的、自信年轻的脸上。这一幕或许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却从此清晰地拓印在我的记忆里。我感到非常不适,甚至生出不明所以的恐惧。后来我渐渐明白,那个可怖的黑洞,那棵燃烧的“树”,似乎浓缩着庭院中所有人对完美的摧毁欲。停留在它身上的每道注视,都反照出一种天真而不受控的残忍直觉。


    麦格教授为此发了很大的火。她态度坚决地提出,参与者们至少应该将自己的照片贴在鬼飞球上,供魁地奇球队成员击打一个学期。多亏斯拉格霍恩周旋,几位学生最终只受到了半个月禁闭的惩戒;我得说,米勒娃女士当时的神色十分恐怖,像是要用猫爪将同事的脸挠花。相比之下,邓布利多教授的平静显得分外不可思议。他只是在那簇火焰前站了一会儿,微笑着说,这是个很巧妙、很有趣的变形术。

 


    照片事件后,城堡内一度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毕竟对于那个年代的霍格沃茨学生来说,与“让邓布利多失望”并列的可怕事件之一,就是引麦格教授发怒,连邓布利多本人都不例外。而返校后的第一次高级变形术课堂上,梳着高圆髻的麦格教授面色沉肃地走进教室,沉默地看了我们好一会儿。她说,邓布利多教授一直在尽自己的力量对抗格林德沃,并全力帮助那些因格林德沃遭受厄运的人。人们见到的并不是全部的真实,恰恰相反,一点点“事实”的碎片往往会将判断力引入荒谬可笑的误区。她还说,校长先生无法对学生公开表态,因为那看起来像是在借霍格沃茨的影响力为邓布利多遮掩;但无论如何,学生应该用自己亲眼看见、亲身经历过的生活去判断师长的品德,而非可耻地沉浸在捏造出的想象里……说实话,麦格的话并不十分有说服力。她多次欲言又止,似乎努力压抑着一些即将涌出喉咙的秘密。最终她闭了闭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抱歉,”她有些疲倦地说,“我们继续上课吧。”


    我或许知道秘密的一部分。战争结束后,我曾去拜访被授予梅林爵士团一级徽章的考夫曼女士。她是一名退役傲罗,在数场对抗圣徒无差别杀戮的行动中功勋卓著,却为此罹患了无法治愈的灵魂创伤,每天只有最多三个小时的清醒时间。那一定非常痛苦,因为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几乎以为眼前只是一具拼凑起来的骷髅。她非常尊重邓布利多。尽管考夫曼女士措辞含糊,却透露出一条几乎无人知晓的重要讯息:战争期间,邓布利多联合自己的朋友构造出了一个遍布欧洲的庞大联络网,傲罗们的若干次行动都是从那里得到了至关重要的帮助。


    “在柏林的那一次,如果不是邓布利多先生及时赶到,”她说,“我和几位同伴都会死。格林德沃的杀戮咒可不是一般人能挡下的。”

    我问:“为什么邓布利多教授从不证明自己呢?”

    “很多原因,”女巫的语速很慢,却很流畅,似乎这些话已经在她心底存放了很久,“有一段时间,魔法部对他并不信任。他们想要他的力量,又不满这份力量不受控制。他们甚至监视他,限制他的魔力和行动。如果邓布利多暴露自己的影响力,事情会变得更加敏感,更加棘手。隐身的盟友比相互猜忌的盟友令人安心。”

    “可是,”我忍不住说,“他完全可以把那些人攥在手心里——”

    女巫沉默了一会儿。“我曾经和你怀有同样的疑问。”她说,“邓布利多不愿意用权力去操控他人,我有时甚至觉得,他似乎在天真地期待着人们能自主地选择正确——说起来,你为什么不亲自和他谈一谈呢?”

 


    为什么不那样做呢?我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答案确定无疑:因为耻辱和愧疚。如你猜想的那样,我也曾怀疑他的品格,也曾在那本小册子的认购单上签署姓名,也曾站在庭院角落,怀揣一种难以解释的兴奋凝视那棵燃烧的邓布利多之树。甚至于,我犯下的错误,或许比参与这些校园流行游戏还要卑鄙。


    之前我已提到过,那张从左眼开始燃烧的青年邓布利多照片给我留下了不太美好的印象。为此我翻遍了图书馆中存放的报刊资料,想要找出更多与青年邓布利多相关的线索,以抹却心中莫名的焦躁和不安。或许你曾经拥有类似的好奇:阿不思·邓布利多是怎样成长起来的?如我一样的孩子们认识邓布利多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人之一了。钻进老旧发黄的报纸堆不是什么愉快的工作,它们大概被遗忘了很久,与一些废弃的天文仪共同堆放在日常清洁无法到达的角落,像一件松松垮垮、积满尘灰的破外套。在被邓布利多过于冗长的荣誉清单搅昏头脑之前,我终于发现了一则初看很不起眼的旧新闻:珀西瓦尔·邓布利多因残忍虐待三位麻瓜被判处终身监禁。


    或许出于减少负疚感的本能吧,记忆帮我抹去了许多细节。唯一确凿无疑的是,一件并不光彩的往事从我口中流传了出去,并彻底脱离了掌控。三天后发生了令我愧悔不已的纸条事件。我们都知道,邓布利多习惯把他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材放在讲台上,并允许学生将写有疑问的便签纸夹入未能掌握的章节。然而那天早上,当邓布利多教授摊开书本、拿起一张窄窄的纸条阅读时,我们都看见,他的脸色忽然苍白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邓布利多轻声念出了那个问题:“你是罪犯的儿子吗?”


    这间教室从未如此安静。我们都屏住呼吸,目光在彼此脸上扫过,想找出那个留下纸条的人。他/她会是谁?他/她此时在这里吗?他/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多么过界的冒犯?几个学生甚至看向了我,我感到后背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拼命摇头。过了几秒,那些目光移开了,我捂着胃趴倒在桌子上。犯人不是我,但他/她刺出的刀上留有我的指纹,这个事实让我愤怒又恐惧。又过了大概一分钟,邓布利多终于再次开口了。


    “我是。”他的语调很平静,“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耻辱的事情。”


    他并未解释更多,却没有人敢问下去了。课程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中持续下去,直到晚宴时,才有人悄声讨论邓布利多的回答有何深意,是否代表他对父亲残忍行为的认同。这时亚历克斯——那位将传闻编纂成册的男孩——涨红着脸站了起来。

    

    “够了!”他大声说,“你们没有看出教授在难过吗?”


    其实所有恶作剧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前提,即我们并不认为那些故事是多么了不得的伤疤。如果你曾看见邓布利多教授是怎样泰然自若地穿上皮皮鬼赠送的万圣“礼服”,甚至与之进行了一番蛛网编织与绒线编织技术差异的探讨,也难免会和我们一样,认为他是一位不可折辱的人。但就在这一天,比令邓布利多教授失望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行为似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伤害到了邓布利多。这比教授是罪犯的儿子更加不可思议。


    晚宴结束后,我推拒掉朋友的邀请,独自来到教师休息室外,踌躇徘徊了很久。抬起手,又放下;再抬起,再放下。比克服自尊心更艰难的问题在于,我无法解释、也并不明白自己翻找那则新闻的动机。正当我打算逃走的时候,屋内忽然炸起一声不属于邓布利多教授的低吼:“为什么不告诉那帮小崽子,他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我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漫长的沉默。屋内的两人似乎用眼神或其他无声的交流方式达成了某种默契,因为另一位男巫并未继续追问,而是突兀地转开话题,语速飞快地报了一长段人名。


    “我明白了。”邓布利多说,“阿不,谢谢你。”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那个东西,真的解开了?”

    “是的。”

    “你能揍——我是说,你能对抗他吗?”

    “是的。”

    一声重重的鼻音。“你会赢的。别让她失望。”

    邓布利多教授似乎笑了笑。“好,”他说,“我向你们保证。”

 


    一直到1946年,我在“战后重建巫师与麻瓜互助会”与埃菲亚斯·多吉相识的时候,才得以解读那段对话中的部分隐语。活跃于组织内的几年间我结交了若干麻瓜好友,因为有邓布利多等大人物斡旋,他们最终以一份保密契约的价格保留了对魔法世界的记忆。与多吉的几次长谈让我明白,对于邓布利多教授而言,父亲的入狱不是一道清爽的、早已愈合的旧疤,正相反,那是环环相扣的沉疴中最深处的一块溃烂。然而,包括听见那段对话的夜晚在内,我越是靠近作为凡人的邓布利多,就越缺乏向他道歉的勇气。在青年时期的我看来,掺杂了怜悯的歉意,是对教授本人的侮辱。道歉就这样迟到了数年。

   

    我们那个年代的霍格沃茨有一项特别的毕业传统:由自己学院外的任何一位学生赠送一条学院领带。毕业照有三份,学院内的,和其他领带颜色相同的人一起的,以及与所有同级生的。在我毕业那年,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战争越来越近,每个月都有人休学或提前离开,为和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1938年底,霍格沃茨收到了第一封来自欧洲傲罗联合指挥总部的讣告,到第二年七月时,所有学院都失去了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卡雷尔的母亲遵循长子遗愿,将他的名牌寄送到学院,托我们埋在禁林中“照得到月光的地方”。毕业典礼上,迪佩特校长准备了十一位战亡学生的学院领带,我幸运地得到了其中一条。邓布利多教授为我戴上纪念巫师帽的时候,我说了很多语无伦次的傻话,大意是“无论如何你们永远是我拥有过的最好最好的老师”。或许是我哭得太夸张,所有教授都笑了,麦格递给我一条崭新的手帕。也正是在那一年,霍格沃茨开始频繁停课,有两三次,我在短暂假期的间隙匆忙回到城堡,钟声回荡的庭院间,只有独眼驼背女巫的雕像静默地矗立,目光凝望着远处掠过黑湖的白鸟。


    在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间遇见昔日同窗无疑是极大的慰藉。彻夜长谈时,我听见他们充满敬意地谈起邓布利多,言语中的蛛丝马迹足以证明,教授所付出的努力,从来不只有1945年的那场决斗。更重要的是,邓布利多和他的几位友人似乎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推动巫师和麻瓜相互了解,这种改变很隐秘、很轻微,但对巫麻通婚习以为常的六十年代,已经与世纪初大为不同——只可惜由伏地魔和他的支持者煽动起的仇恨,终究让许多努力付诸东流了。

 


    如今,我在邓布利多教授的葬礼上回想起这一切。阳光很明净,人鱼在唱哀伤的歌,空气中飘浮着咸腥的味道,不知是因为湖水或是数十张面庞上的眼泪。海格从身边慢慢走过的时候,一颗金色的星星划过我的膝盖,那么轻、那么软,却仿佛有刺扎进了我的骨骼。邓布利多教授在半巨人的怀里显得多么小啊!简直就像襁褓中的婴儿似的。我看见很多人的脸倏然苍白了,仿佛他们这一刻才意识到,阿不思·邓布利多也是会死的。


    悼词很冗长、无聊,我不由走神了。我想起亚历克斯昨日写来的信,那位丽塔·斯基德找上他,要求提供四十年代初与邓布利多相关的记忆思絮,被他用三把飞天扫帚赶了出去。在魔法部供职的朋友说某几位高层对邓布利多非常不满。“尤其是‘粉红女士’,”朋友说,“她在会上说邓布利多和马人缔结了可怕的阴谋。这可怜的蠢货。”


    果然又是这样,我想。即使在邓布利多为正确献出生命的此时此刻,也会有人以令人困惑的热情去证明,他的人生不是一派光明的——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邓布利多只是比我们更勇敢、更坚韧的凡人而已。我想起很久以前,格林德沃的公审终于结束的那一天,邓布利多站在布鲁塞尔的阳光里,身周簇拥着数不清的速记羽毛笔和闪光灯;一位穿着华贵的官员挤过人群,动作夸张地与他握手,声音洪亮地说:“了不起!我早就知道你会走到这里!”我和几位友人远远站在人群之外,目睹那个拥挤圆球中的所有人、所有声音像鬣犬一样扑上去,似乎这样就能挤榨出一点不平庸的东西。不知为何,我觉得那时的他疲惫极了。


    那句迟到多年的道歉就是在这一天兑现的。我托麦格教授传了口信,黄昏时回到霍格沃茨,在黑湖边等待邓布利多。凝望湖水的独眼女巫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青铜铸就的骑士。约莫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我打了无数遍腹稿,仔细推敲每一个词汇,力图让年轻时的自己显得不那么卑劣。但事实是,当邓布利多像以往那般叫出我的名字时,我只剩下了如实复述记忆的本能。


    最初,教授看起来有些惊讶。他耐心听完我磕磕绊绊的歉意,轻轻地笑了。


    “你对自己的评价未免太低,孩子。你的勇敢、谦逊和面对自我的决心,远比你所叙述的多。”他说,“事实上,我很高兴能用一些有趣的意外为你们带来这样宝贵的一课:一个被各种描述堆砌起来的人,和真实的他,是完全不同的。真实的他可能是更好的人,也可能是更坏的人。说到底,我们该怎么判定真正的正确呢?是人们所习惯的,还是人们所期望的?质疑本身,并不是什么罪名。”


    “更何况,”他眨了眨蓝色的眼睛,“或许我的确是一个更坏的人呢?”


    ……我听见周围传来几声惊呼。重新抬起头时,一只凤凰正向天空飞去,白色火焰中缓缓浮现出一座大理石坟墓,被阳光晕出荧荧的、柔和的光。马人的箭像阵雨一样落在禁林边缘。我擦去眼泪,感到被愤怒和悲伤灼烧的心脏忽然安定下来。


    再滑稽的故事也无关紧要,我想,至少邓布利多教授会有新的睡前读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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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第一人称不可靠叙事练习,三次忙碌,写得比较快,难免粗糙。刻意模糊叙述者的名姓、性别和分院是为了增加代入感,如果同为邓老师梦学生的一些情怀能打动到你,我就满足了。总之,希望我们都成长为不会让邓布利多失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