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万个拒绝的理由
灵幻用他一贯而来的语气,冷静地说:“不愿意战斗的时候,就是可以逃跑的。”
CP:茂灵
交个穷酸的党费,然后继续偷偷摸摸蹭粮。
茂灵太难写了,比我想象的难写一万倍(
BGM:Monsters-Kaite Sky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好在本世纪最天才的新星灵能力者对于控制情绪驾轻就熟,这点微不足道的冲动于他而言与龙套手下一点即碎成星末的恶灵无异,挥挥手便能压下去。
他注视着他的弟子。
在这世上,注视着少年的人实在太多,说来灵幻新隆也不过其中之一。可即便如此,灵幻新隆仍然笃信于他对少年的关注并不输给任何人。他与影山茂夫所待在一...
灵幻用他一贯而来的语气,冷静地说:“不愿意战斗的时候,就是可以逃跑的。”
CP:茂灵
交个穷酸的党费,然后继续偷偷摸摸蹭粮。
茂灵太难写了,比我想象的难写一万倍(
BGM:Monsters-Kaite Sky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好在本世纪最天才的新星灵能力者对于控制情绪驾轻就熟,这点微不足道的冲动于他而言与龙套手下一点即碎成星末的恶灵无异,挥挥手便能压下去。
他注视着他的弟子。
在这世上,注视着少年的人实在太多,说来灵幻新隆也不过其中之一。可即便如此,灵幻新隆仍然笃信于他对少年的关注并不输给任何人。他与影山茂夫所待在一块的时间确然偶尔、散漫,充满不确定性,并非每天都会见面,有时还会出现一两个星期都见不到面的情况,甚至仔细算来,横竖一次见面不过或长或短的数个小时。不论如何,那是独属于他和影山茂夫的时间。夹着章鱼丸子滚烫的热度、滴落在地板上的照烧酱汁、拉面上零零碎碎的叉烧香气、伸入汤汁中搅拌的筷子尖、刚泡好的青茶倒入茶杯中哗啦啦的响声、恶灵被击碎时散落的漫天萤火一般的斑斓碎片,一长一短的影子以差不多的步调,踩过调味市四季的夕阳灯火。
灵幻新隆注视着影山茂夫。
那孩子五年级推开相谈所大门时尚且是个身高不过到他胸口的小矮子,背着书包就像背着一个沉重的盾牌,探向他的目光带着期待带着柔软,就像新生的动物幼崽;听到“人情味”三个字的时候孩子乌色的眼珠像被矩火点亮,亮得分明,灵幻隐约看到了星星在其中闪烁。十四岁的时候仍然矮小,被他带出去除灵时甚至会被误认为小学生,脸上带着婴儿肥,可骨架却单薄,透着嶙峋的味道,像一张被剪得单调的苍白纸片,线条简单,也没有什么色彩,只有乌鸦色与苍白。
他注视着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自十四岁加入肉体改造部开始锻炼以后,整个人就像灵幻新隆养在相谈所里的那棵番茄幼芽,疯狂抽条。像是要弥补他人生的前十四年过于缓滞的发育速度,也像是他前十四年喝下的那瓶瓶罐罐的牛奶终于迟来地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总之:影山茂夫像睡醒了似的,身高后知后觉地蹿了上来,锻炼的成效终于体现出来,肩膀渐渐有了厚度与宽阔感,卷起袖子时能看到手臂上覆盖着的薄薄一层肌肉线条,总算不再让人担心他是不是会被风吹跑了。婴儿肥在日复一日的锻炼当中削去,轮廓的棱角与线条被加深,眉骨仍然被隐藏在刘海下,可清冽的眼睛、挺峻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却是被隐藏不了的,终于,索然无味的发型也无法阻止少女们看向少年的目光了。
或许是体质原因,不管龙套如何努力、如何加大锻炼强度,他身体肌肉的线条始终不如他肉体改造部的前辈们突出雄壮,可胜在足够流畅漂亮,超能力者生来为神明所偏爱,事实再次证明这一点。即使在太阳下日日暴晒,影山茂夫仍然白得近乎反光,不过比起他以前肤色的苍白感,此时更像一块被暖出了体温的明净的玉。
少年像一只乌色小雀终于褪去了雏毛,长出了漂亮的流线翎羽,也像一颗埋在土壤里十四年的种子,终于吸饱了水,于是开天辟地般破开了土壤,朝着蓝得无瑕的天空无畏无惧地发芽生长,活得茂盛。
收到第一块情人节本命巧克力的时候,十六岁的龙套将那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带到了相谈所,师徒二人连同小酒窝一起深沉地凝视这块心形的巧克力足足十分钟,再三确认了并非恶作剧,当师父的才总算收拾好了老父亲般欣慰的心情,抬头去看自家总算初长成的小徒弟。
做徒弟的坐在沙发对面,低着头和师父一块看着那块巧克力,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也红扑扑,灵幻与他相处多年,解读他的情绪驾轻就熟,一眼便看出他现在哪怕没有开心百分百,九十五总是有的。他多看了几眼,总感觉好像看到弟子乌黑的发顶开出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他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弟子哪怕长大了些许仍旧很可爱,咳了咳,又摆起师父的架子来:“要好好回复人家啊。”
龙套乖乖地用力点头。
小酒窝在一旁飘来飘去,挤眉弄眼地起哄:“要接受吗?”
龙套没有说话,想了想,从眼睫毛底下偷偷瞄了一眼师父,然后说:“还没想好。”
灵幻在处理邮箱,没注意他和小酒窝的小动作,边敲击键盘边道:“谈个恋爱也不错。年轻人!就是应该挥洒青春。”
龙套立刻说:“拒绝好了。”
灵幻抬头看了少年人一眼,轻轻挑了挑眉:“随便你,记得委婉些。”
十七岁的影山茂夫花了三年的时间,总算将身高超过了他的师父。生长停滞在179这个尴尬数字的灵幻新隆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堪称五味杂陈,终于清楚体会到为人父母的滋味。小酒窝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叫嚷着让师徒两个背对背靠着对比,灵幻新隆无奈地站起,余光瞥到到徒弟顺从地转过身,温热的体温若有若无地挨上了后背,细软的发梢在后颈蹭掠扫过,随后静止不动了。
少年即便抽条长高、锻炼出了肌肉,却仍旧偏瘦,肩胛骨线条突出得隔着T恤也能看出柔软的阴影,与灵幻自己的肩胛骨错相碰在一块,鲜明得有些硌人。
小酒窝兴高采烈地宣布:“茂夫!你已经长得比你的混蛋师父还要高了!”
灵幻将手在裤腿上拍了拍:“这算什么?他还有得长呢。今晚吃拉面,龙套,给你加四片叉烧。”
太瘦了,还得再多养养。他想。
龙套正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过渡期间,眼角眉梢带着未褪去的少年稚嫩,侧影的线条却有了初步的属于成年人的稳重。他笑了笑,仍可见柔软腼腆:“谢谢师父。”
龙套还小的时候,灵幻偶尔会有亲亲这孩子的念头,人类对于柔软脆弱的幼崽总会产生一种无关性别的母性与怜爱,哪怕龙套与脆弱二字半点不沾边。不过师徒之间亲额头亲脸颊什么的似乎总有点越距,摸头发又有些哄小孩的敷衍感,所以他总是用拍肩来代替:既有勉励性质,又有平等交流感,一举两得。
于是灵幻沿用了一直以来的习惯,伸手拍了拍徒弟已经变宽变厚的肩骨。掌心下少年人肩胛骨硬朗的线条条件反射般地绷紧了,散发着热度。
“哦,真是有在好好锻炼呢,以后上了大学也不能懈怠啊,看这漂亮的肩膀!”
以前拍他的肩膀都有点担心一用力会不会把他给拍散架了呢。灵幻放下了手。
影山茂夫垂着眼,柔软的唇角抿着一点笑意,接受了他的夸奖。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生肤色白皙,脸颊上带一点点高兴的红,低垂着眉眼,乌色的眼珠温润得像黑珍珠,睫毛微微垂下,纤长如同一只跨越沧海的蝶翼,兜住了一缕灵幻刚泡好的那壶青茶的茶香。
他拥有他这年纪所特有的一切优点。
唉。
灵幻看了一会,移开了目光,提起茶壶,倒了一盏茶。
“啊!好烫!”
龙套伸出手,粗茶杯在落地开花之前飞起,浅青色的茶水旋转着开出一朵花又落回杯壁,温顺如一只家猫,落在了他的掌心。他捧起茶杯,垂眉敛目,轻轻地吹了吹那杯滚烫的茶水,蒸腾的雾气熏染那张尚且带着青涩的俊秀白皙的少年面容,那双长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睫毛微微垂着,茶香怜惜地吻过他的睫尖。
贴心的徒弟将茶杯放回了师父面前。
如果是以前……龙套也会把掉落的茶杯用超能力捡起来,但大概做不出来给他吹凉这种事。
灵幻没有去动那杯茶,他似乎忘记了它,回身穿上了外套:“走了,去吃拉面。”
唉。
真遭罪,快点长大,快去外地念大学吧。
他这样想着,然后在吃拉面的时候,平静地拒绝掉了徒弟的告白。
灵幻迎着徒弟像要烧起来一样的目光,慢吞吞吃掉了碗里最后一口面条。这家店开了十年,筋道的面条饱含老板的心意,吸满豚骨鲜香的汤汁,沾着细碎的海苔碎和芝麻,散发着饱满的麦香。
“为什么!师父明明——”
灵幻抬手,阻止了徒弟错愕急促的话音。拉面屋红色的帘门缝里落入苍白的夜色,就像一场春雨悄然降入深海。白惨惨的灯光顺着对面少年的黑发流淌,静止在少年的侧脸,本就白得像玉的脸色近乎有些透明。少年睁着黑若点漆的眼睛,抿紧了嘴唇,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恨不得扑上来揪住师父的衣袖,灵幻隐约能看见有星辰一般的明明水光在他眼中闪烁,这是龙套情绪波动非常剧烈的证明。
“龙套啊,”他非常温和地,和颜悦色地,就像成熟的大人对待一个说错了话的孩子,就像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十一岁的龙套,“你还小呢。”
“师父!我很认真的——”
糟糕,好像要哭了。
“我知道。”灵幻直视着弟子的眼睛,注视着他晶亮如珍珠般的眼睛,沾着湿气的长长的眼睫尖兜住的一缕灯光,他褪去幼稚、逐渐变得清秀峻丽的面容轮廓。时间过得多快啊?不久前还只是个不到他胸口的孩子呢。他几乎想微微笑起来了。
“我也是很认真地在回复你,龙套。”
吃完的面碗里盛着半碗未喝完的面汤,乳白色的汤汁里漂浮着海苔和芝麻,面条碎静静地沉在碗底,一盏白炽的灯光在汤汁表面削成半弯饱胀的月亮。
他垂眸,抽了一张纸,递给了垂着脑袋的弟子,站起身来付了钱,体贴地走出店门外,让龙套一个人冷静。
他站在拉面屋门外,来往不绝的人群与数不尽的悲欢离合擦过他茶金色的发梢,绚烂斑斓如钻石星辰的霓虹光影徐徐铺满肩头,看起来就像落了一肩被无声抖落的火红烟蒂,顿了顿,又在肩上默不作声地褪成光阴般的无味灰白。
人类有时会习惯某些事物、某些行为、某个环境,在这些事物面前,本能地感到安心和依赖,当暂时失去这些东西的时候,又本能地产生恐慌和空虚。
就比如有时候如果因为委托太多,连吃拉面的时间都分身乏术,灵幻新隆甚至会产生一种想死的错觉。
可那毕竟是错觉。即使这拉面宇宙无敌好吃,谁会因为没了一碗拉面就去死呢?
“这不对。”影山茂夫犹如游魂一般地说,“师父明明喜欢我。”
“可你没成年。”小酒窝说。
“师父明明喜欢我。”
“可你没成年。”
“他喜欢我!”
“你没成年。”
影山茂夫终于放弃了,“……只要成年他就会答应我吗?”
小酒窝不再说话了,上级恶灵飘飘浮浮地坐在超能力者的台灯上,像一团攥成团挤出汁的鲜绿韭菜精。它屁股底下的台灯用了太多年,灯泡已经老旧,灯光也呈现晃悠悠的黄,甚至有些忽明忽暗,被落了灰的灯盏罩磨出软弱的棱角,像一块软化的黄油。
小酒窝瞧着自己的搭档,这个几乎可说是世界上最强的超能力者。龙套生来即是绝对的强者,按照小酒窝的逻辑,他生来便该坐在王座之上,合该高高在上地教众生参拜,教所有生灵仰望他。可这个少年却素来不按常理出牌,别说成为众生之主,更别说什么王座,他将自己的王冠老老实实埋在土里,也不顾是不是沾上了泥土,就这么任凭自己淹没在莽莽人群之中,甘愿成为沧海之中一粒微不足道的砂砾。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发光。
独属于他的,无关超能力的,温润又耀眼的光。
是灵幻新隆教得好。小酒窝心想。
它瞧着自己的搭档,少年也抬头望着它,企望小酒窝肯定他那青涩又幼稚的青春期幻想,或者一如既往给出它的建议。他早已褪去了年幼时因为拘囿困限于超能力、一味压抑自己情绪而带来的阴沉感,此时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为青春期恋爱所困扰的少年人。他还年轻,即使是最强大的超能者,即使努力表现得成熟,却也掩不去眉目之间青草一般的茂盛气息,带着青春期的蛮横与任性,带着少年人对恋情的殷殷盼望,眼珠晶亮,一眨不眨,眼里装一盏柔软的灯光,是他所特有的带一点期待带一点希望的专注眼神,像新生的动物幼崽。
鲜少有人能拒绝他这样的眼神,影山律不能,小酒窝不能。
小酒窝瞧着少年,忽然产生了一点细小的怜悯。
算了。它心软地想着,罕见地没有去戳破少年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它明白,这世上从来只有两个狠心人能拒绝这样的影山茂夫:
一个是高岭蕾,一个是灵幻新隆。
龙套高中住的是寄宿制学校,一周后小酒窝跟着他到了相谈所楼下,意外看到搬家公司的货车,穿着工服的工作人员扛着打包好的纸箱上上下下。
龙套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差点错脚踩空。推开门,芹泽背身站在陌生的房间中间,正盯着工作人员将纸箱搬开。芹泽有些不安地打招呼:“影山前辈。”
“师父呢?”
他不问你们在干什么,不问要去哪里,只简简单单问三个字。他锻炼几年,早就练出了体能,可跑上了短短这么一段早已走习惯了的楼梯,却跑得一头冷汗,胸腔起伏,乖顺的额发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飘起。他眼睫漆黑,眼珠幽沉,嘴唇薄得几乎如同死神的镰刀,肩膀仍显得略微单薄,整个人却风雨欲来似的,极具压迫般的气魄。芹泽有些被龙套的状态吓着:“灵幻先生说要开发分所,要把业务转、转移去东京。”
茂夫恍若未闻,执拗地问:“师父呢?”
“在这呢。”灵幻在他身后插着裤袋走了进来,穿着熟悉的灰色西装、打着粉红色的领带,一手看表,一手招呼,游刃有余。几乎是立刻,龙套的目光马上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再也不肯挪动分毫了。芹泽松口气,将空间留给师徒两个,指挥着搬家人员到楼下去。小酒窝默不作声地跟上了他,问:“怎么这么突然?”
芹泽叹了口气:“灵幻先生决定的。”
“你也同意吗?”
“我不知道……”芹泽低声说,“要离开这里,我很舍不得。而且我很疑惑,这样真的好吗?灵幻先生明明……但我之前就已经决定要跟着灵幻先生的。”
小酒窝看了一眼收拾好的纸箱,无奈地叹了好长一口气。
它早该知道灵幻这个人。灵幻新隆其人,没有任何超能力或者灵感,却顺顺当当地做着灵能力者的工作一路到如今,除开中间发生的意外,除开龙套芹泽等人,此人高超的话术、谈判技巧、杂七杂八的技能占了一半,另一半便仰赖于此人堪称洞若观火般剔透的观察力与情商。
这样的人,会分辨不出龙套的感情是认真的,还是一时之间把依赖当做了喜欢么?
换做别人,有这样一个强大得无人能挡的超能力者爱慕自己,不说沾沾自喜,不说大肆宣扬,甚至假意答应、多加利用,都算是人性使然,理所应当。
高岭蕾不。因为她是个极度自我中心的聪明姑娘,她不爱龙套。
灵幻新隆同样聪明。而他同样也不。只是他拒绝的理由与高岭蕾相反。
小酒窝想起茂夫刚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害羞兴奋得睡不着觉,裹在被卷里,白皙的脸颊红通通的,充满忐忑,小声地和它讨论:
我觉得师父也是喜欢我的,小酒窝你觉得呢?
超能者对情绪的感知向来敏锐,小酒窝想了想,承认茂夫的直觉是对的,暗忖灵幻藏得还是不够严实。
茂夫头上开着小花,垂着眼睫,耳尖通红,小小声问:
小酒窝,你说有没有可能,师父会和我表白呢?
小酒窝当时没有回答。
灵幻新隆是个骗子,欺诈师,一个毫无灵感的普通人。他有缺陷,也会犯错,会贪小便宜,会仗着聪明使小手段,多少有些贪恋虚荣……灵幻新隆绝非完美,甚至可称得上浑身毛病。
可是与他那吊儿郎当、油嘴滑舌的外表相反,灵幻新隆也是一个柔软又极度有责任感与道德感的……一个高尚的人。
与他那俊秀的皮相无关,与他那些高超的话术、情商、技巧也无关,灵幻新隆拥有最珍贵的、让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也让影山茂夫最终如此喜欢他的……星辰般闪光的灵魂。
茂夫啊。小酒窝心想。
我猜……如果没有意外,不要说向你表白了。灵幻这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你的——
就像你说的。你的师父,是个好人啊。
“哟。龙套。”灵幻打招呼道,“吃章鱼烧么?”
“师父,要搬走是怎么回事?”
他的弟子不为所动,直直地盯着他,眼神执拗,话也执拗,像一棵顶着石头重压顽固生长的小草。
相谈所房间里收拾得空荡荡,照片墙上的每张照片都被撕了下来,留下惨白粉墙上干巴巴又触目惊心的几颗钉子洞。百叶窗也被拆了下来,灵幻平日里背靠的那扇窗户光秃秃地敞开着,晚风大喇喇地登堂入室。夕阳融化在晚春的风里,像一块被剪碎的溏心蛋,黄澄澄的液态蛋黄沿着窗棂流淌,没有半点重量或者形状,一路在房间里淌得满地都是,沿着瓷砖缝隙反着叫人眩目的光。风停了,那薄如纸裁的光也静止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地被屋檐剪成锋利尖锐的阴影。
影山茂夫站在一半的夕阳与一半阴影里,白得像玉的脸被熏染出一分暖色,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仍是寡淡的。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漆黑的制服,像一只收拢羽翼不受喜爱的寂寥的乌鸦,也像最深的那一片黑夜,摘取所有的星辰,静悄悄地漂在水面,连影子都没有。
他看起来很难过。
灵幻弯腰,将热气腾腾的章鱼烧放在房间里仅剩的桌子上。
师徒二人都没有要去吃的意思,淋满诱人酱汁的章鱼丸子便就这么放着,悄无声息、我行我素地徐徐飘着香味与热气。一片垂死的夕阳光沉沉地覆在上面。
“想去东京发展看看,调味市毕竟地方太小了。”灵幻沉思道,“我仔细想了想,要把事业发展壮大,更大的平台还是——”“不要撒谎!”
被打断了。灵幻停了下来。
龙套鲜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同他讲话,少年拥有超越年龄太多的压迫力,他眼睛如同不会流转的黑夜,头发也微微飘起,彩虹般的薄膜在身周若隐若现。他看起来就像一颗黑洞,连光也被撕碎,夕阳畏惧地匍匐在他的脚后跟,不敢再往前一步。
灵幻叹了口气:“那你希望我怎样呢,龙套?”
“我想要师父认真的回答。”茂夫说,“我喜欢师父。请和我交往。”
这是龙套第二次表白,相比起之前在拉面屋里那一句腼腆得声若蚊蚋的告白,这一句格外掷地有声,干脆利落,充满压迫感,如果不是目前他还好好地压制着他的超能力,看起来几乎有点像之前他去和小蕾表白的时候那一路毁天灭地的架势了。
“我很认真的啊。”灵幻直视着弟子的双眼,一个星期过去,或许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孩子又长高了一点。
他放缓了语气:“可能是之前的环境带给了你错觉,龙套,我再说一次。”
“我没有要把你的告白当成儿戏去敷衍的意思。确实,我刚开始想过装傻,或者当做没听见,糊弄过去。但是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这样做。”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的表白都值得对方认真的对待和回应。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我也无意将你当做小孩糊弄。所以……龙套。”
灵幻轻轻吸了口气:
“这是我的回复。”
“对不起。”
他没有去看龙套的表情,低下头,自顾自地插了一颗章鱼烧放进嘴里咀嚼。沾满咸鲜酱汁的章鱼烧被放得太久,最后一丝热气也散尽了,沿着食道落入胃袋,仿佛吞下了一块冰。他很怕烫,向来更欢迎放凉的食物,可这一回却味同嚼蜡,可能是老板娘手一抖,放多了芥末,嚼在嘴里竟有叫人鼻酸眼辣之感。
滴答。
“可不可……以……为什么?”
灵幻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我觉得……师父应该也是喜、欢我的。”
滴答。
“是因为我还、没成……吗?”
他问得断续,哽咽得几乎不能说完,但灵幻能懂。他说:“与年龄……好吧,多少有关。但不是因为你还没成年,你成年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龙套似乎还不想放弃,固执地想找出一个能叫他信服的理由来。他执拗地问:
“是、因为没有花吗?”
滴答、滴答。
一个近乎幼稚的提问。
他向高岭蕾告白的时候,城市崩裂,钢筋水泥在他身边碎成尘埃,世间万物匍匐在超能力者的脚下,少年宛如一道飓风,风烟之中捧着一支金黄的向日葵,穿过坍圮的钢铁森林,去向喜欢的女孩告白。
如果抛开前因后果不看,光看这表象的话,好像还挺浪漫的。
那时龙套似乎觉得花、场所、预约对于表白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要素,不可或缺,精挑细选,紧张得一夜未眠。而他向灵幻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却似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没有花,没有预约,场所是简单又熟悉、和烂漫二字半点扯不上关系的拉面屋,桌面上摆着还没吃完的拉面,周遭嘈杂不堪,空气充满拉面漫不经心的香气与老板的吆喝,被他表白的人当时正闷头吃面,挑三拣四地夹桌面上的小菜吃,白衬衫的袖口甚至溅上了一点难以洗净的汤汁。
如果要比较的话……其实两次表白的对象也挺迥异的。上一任被表白者身材高挑,长发垂腰,眉眼精致如画,是个秀雅漂亮的少女,像一朵怒放的海棠。而现任被表白者是个三十余岁的大叔,年龄大出一轮有多,专职欺诈师,油嘴滑舌,满嘴谎言,利用弟子长达数年,做人失败至极,还是个男性,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一块皱巴巴的抹布。
“当然不是,龙套。”灵幻说,“如果有花的话,我也不会收的。”
少年不再说话了。
他哭得非常安静,连气息也没有,肩线有些细微的颤抖,飘起的额发全都落回了原处,身周斑斓的彩光也碎成静默的齑粉,像是死去的群蝶。少年低着头,灵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点滴泪光铺满了他白皙的脸,顺着下巴一滴滴砸在空荡荡的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细微响声。
他习惯性伸出去想安慰少年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
灵幻捡起了那盒只吃了一口的章鱼烧,轻声道:“抱歉啊,龙套,让你积攒了没有必要的压力。”
“我是个失败的大人。”
他走出门,将已经凉透的章鱼烧扔进垃圾桶。夕阳早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夹着尾巴逃了,夜色彻底凉下来,漆黑一片,今夜没有星辰。远处的城市烧起通天彻夜的绚烂灯火,灵幻相谈所藏在这座城市的一条小巷里,像一只藏在阴暗角落的蚊蝇。前些天下过一场雨,小巷地面上水面尚未干涸,沉默地倒影着细碎摇曳的光粒,与有些扭曲的“灵幻相谈所”。
灵幻伸出手,轻轻拂了拂相谈所的展牌,摸到了一手的铁锈。
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啊。中途事业做得特别大的时候也一直没有换过地方,是为什么呢?
“师父。”
他回头看,龙套跟了出来,站在他身后,苍白的脸上有未擦干的泪痕,眼眶红得像兔子。
“一定要搬走吗?”
灵幻点了点屋内:“地方我都搬空了。”
龙套垂下眼,灵幻清楚地看见他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沾湿,漆黑的睫尖泛着白凌凌的水光,像漆黑海面上一帆孤单的星辰。
“我可以去看师父吗?”
影山茂夫从来便不会读气氛,于他而言那太难了,加上他的教导者尽管自己情商超群,却从来不觉得不会读气氛这件事于自己的徒弟而言是个多么大的缺陷,因此也就从来没教过。于是他不知道此时彼此都沉默着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只能一如往常,按从心意说他所想说的话,睁着带着水汽的漆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向他的师父恳求一个允许。
灵幻又想抽烟了。
他不想劝说龙套让他放弃,一方面那不太现实,他深知龙套的固执;另一方面,他认为龙套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有权利选择喜欢谁,也有权利付诸行动,哪怕已经被拒绝,哪怕被他喜欢的人没有资格被他喜欢,可龙套仍然有选择是否放弃的权利。他不该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质疑龙套的情感和龙套的选择,这也是他最终选择认真对待龙套告白的原因。
他用指甲用力抠了抠掌心,咬了咬后槽牙,最终道:“比起那个,你还是专注学业,思考一下自己的将来比较好吧?”
他狠了狠心,调整脸部表情:“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比较好。”
他转身,下了楼梯。这栋楼房经过火灾,墙壁上尚且带着少许没被清理掉的斑斑黑痕,又久未修缮,楼梯也是岌岌可危的铁梯,隔三阶甚至有一阶断裂,他走得踉跄,一脚踩进小巷地面上未干的水洼,水花溅湿裤脚。口腔中弥漫着血腥味,他在泛起灰尘泥土的水洼之中瞅见自己的倒影,形容狼狈,像条败犬。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他现在确认自己于掩饰情绪一道并不如自己料想中的擅长,自以为驾轻就熟,实际上大抵蹩脚得滑稽可笑,否则龙套何以如此笃定自己喜欢他?
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一个自诩引导者的师父,他……
是个人渣。
后来灵幻搬家的时候,龙套没有来送他。
小酒窝倒是来了,晃悠晃悠的,像一团攥出汁的鲜绿韭菜,居高临下,目光复杂。一人一灵都聪明,小酒窝简单地说了声不必担心自己保重,灵幻简单地应了一声,彼此都不再多说什么。
他带着芹泽、小留离开了调味市,去了京都。
不是东京。
灵幻新隆何其狡猾,何其险恶。芹泽发现落地点是京都而非东京的时候,脸色吓得惨白,借着去厕所的机会掏出手机想要通风报信,被灵幻和善地一把按住了肩膀。
芹泽可怜兮兮地被没收了手机,挺大一个中年人像只委屈的兔子:“灵幻先生,这样真的好吗?”
灵幻新隆正对着芹泽的手机导航确认新事务所的地址,随口应了一声:“哪里不好?”
小留嘀咕:“明明和我们说不会逃跑的。”
“我哪里逃跑了?”灵幻目光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义正言辞又理直气壮:“这叫合理的战略性迷惑敌人。”
谁是你的敌人啊?龙套君吗?小留瞥着他的脸色,最终没敢说这句,老实地和中介人打电话对接去了。
灵幻把手机啪地一合,转身去街道旁边的专卖店买了一台新的。
再说什么叫逃跑啊?他明明就是作为成熟的大人,拒绝以后为了避免徒增更多尴尬,又加上业务发展需要,这才转移业务场所的。明明就是灵能力新星的成熟战术考虑,怎么就成了逃跑了。他把原来的和龙套互开了GPS的手机关机,也绝对不是逃跑,只是用腻了翻盖机,终于想要尝试智能机了。
而且——
灵幻看了一眼想说些什么的芹泽,用他一贯而来的语气,冷静地说:“不愿意战斗的时候,就是可以逃跑的。”
该逃跑时就逃跑,绝不恋战,此乃灵幻之必杀技是也!
新的事务所比原先的相谈所要大不少,放下打包带过来的所有行李都绰绰有余,还能再摆下两张按摩床。灵幻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下手画出一张设计图,订购材料和摆饰,将偌大空间装饰得满满当当,忙得脚不沾地。昏天黑地一段时间后总算大功告成,灵幻正看着室内满意点头,准备最后打印出海报与套餐单,明天就开始工作的时候,忽然在角落发现了一点红色。
秀颀的绿,枝叶锯齿状,枝条下垂着鲜嫩羞涩的红,摆在绿萝吊兰旁边,有些格格不入。
龙套用超能力种出的那盆小西红柿。
大约是受过超能力滋养,这株西红柿无需照顾,不枯萎,不凋谢,结出的那几颗西红柿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确实红得喜人,嫩得水灵,像几盏红艳艳的小灯笼,因此被他算作灵幻相谈所中的一个不要钱的装饰品,一直没扔。
芹泽把它带来了。
原本刻意布置出的与灵幻相谈所迥然不同的风格与装帧,一下子被这几颗远道而来的、圆碌碌的番茄给打成了浮沫泡影,前功尽弃。
灵幻坐在了沙发上,撑着下巴,凝视那盆无需照料亦自顾自活得茂盛的小番茄。芹泽站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灵幻摆了摆手,打发他:“我要吃章……算了。”
他发了一秒的呆,然后站起来,把那盆番茄拿了起来,在芹泽惊恐的眼神中打开窗户,把番茄……放到了空调外机上。
京都气候比调味市更炎热,空调早早开了,新事务所的空调也是新购入的,外机很安静,从不像灵幻相谈所外的那具外机一般,总会发出些病痛呻吟般的嗡嗡噪音。
空调外机为了美观,都安装在窗户的视线死角处,如果不出意外无需修理,正常人想必都不会想起什么空调外机吧。
老板唰地合拢了百叶窗,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叉着腰,冲他仅剩的两个员工财大气粗地宣布:“走,请你们吃寿喜锅。”
时间就这么滴滴答答过了两年。
小留交了京都本地的男朋友,蓄起更长的翩翩长发,进出相谈所时也算一道风景。也有姑娘追求芹泽,灵幻知道这家伙本质胆怯,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姑娘相处的,只好自己挽起袖子,与小留一起给这家伙拾掇出一套帅气的装扮,看着芹泽一步三回头地去和姑娘约会了。
灵幻唏嘘道:“京都的樱花开了,在摩天轮上赏樱多浪漫,如果没有我,这家伙绝对想不到这操作。一套下来别说本垒,求婚我都愿意。”
“灵幻先生又说笑。”小留泡着茶:“前几天我也和男朋友去赏樱了,京都的樱花名不虚传,真是漂亮啊。灵幻先生没有去看吗?”
“太忙啦,哪有时间啊?”灵幻接过茶,“你们都去约会了,也不想想工作都是谁在做?”
“灵幻先生明明可以招新员工的。”小留说,“灵幻先生还不肯接受媒体采访,低调过分了啦。”
“以前被媒体吓怕了。”灵幻敷衍道,低头喝茶,入口前一秒总算想起来自己的猫舌体质,险之又险地将茶杯放了下来,心有余悸地去吹那些熏腾的滚烫热雾,高挺的鼻梁上被蒸出一点汗意来。
小留放下了茶壶:“灵幻先生总算学会自己吹凉了,真是叫人欣慰。”
“什么意思啊?”灵幻小心地喝了一口,还是被烫出了眼泪,只好继续吹,“说得好像我是个生活白痴。”
小留撇了撇嘴,没有接话。她看了看手表,匆忙拿出梳子对镜梳了梳头发:“那么,我下班啦,灵幻先生。”
灵幻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哦,注意安全。你男朋友来接你了么?”
“他在楼下。”
“行,明天见。”
“对了,灵幻先生,相谈所的电闸要找人来修啦,这几天电压不稳,灯什么的都忽亮忽暗的。”
他自己修不就行了?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必要请人。
“知道了知道了,去吧。”
小留带上了门。灵幻继续坐在摇椅里,手里捧着那盏热茶,茶香飘袅,摇椅摇摇晃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夕阳像一颗被戳破的溏心蛋黄,慢吞吞地沿着百叶窗的窗叶往下一格一格地流淌,乱七八糟地淌进他手里捧着的粗茶杯,漫不经心漂在碧绿的水面上,像一滩液态的黄油。
我这状态怎么回事。总感觉像提前退休了。
现在芹泽和小留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处理业务都非常出色,他这个老板似乎都可有可无了。说起来,他一个没有任何灵感的普通人,究竟是为什么把灵能事业一直坚持做到现在的?
还是考虑转行比较好吧?
说起来,很早的时候似乎对侦探所挺感兴趣的。总感觉他似乎也更适合做这样的行业……
不过芹泽该怎么办呢?
这家伙只会除灵,虽然现在开朗不少,已经能和社会接触了,但要去做除灵以外的工作,可能还是有些……
啊。想到了。芹泽这家伙完全可以培养成暗线嘛,和幽灵沟通,从幽灵那里得到消息,从而侦破案件,找到证据什么的……不过说回来私家侦探要做的大多还是调查婚外情或者跟踪吧?这么一想,似乎又很无趣了。
该怎么办好呢……
他边沉思着,边举杯喝茶。茶液终于被放凉,可惜的是似乎又有些凉过头了,茶香也散去不少,有些索然无味。灵幻索性放下杯子,准备关门结束今天相谈所的工作,回去好好思考一下转行的事情。
叮咚。
这个时间,竟然来了临时的客人。
“不好意思。”门外有人问道,“我在外面看到——”
服务业人员灵幻新隆本能地端起职业笑脸,站起身来准备迎接客人:“是的,有什么——”
不堪重荷的灯光晃悠晃悠地忽明忽暗了几下,随着摇椅嘎吱的一声长响,终于彻底灭了。
室内一下子暗下来,仅剩夕阳慢吞吞地踱步,给杂七杂八的按摩床、电视、空调遥控器、粗茶杯都拖出浓重昏黄的影子,尚未凉透的茶水叹息般地蒸起最后一缕袅袅的白雾。
剩下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再也挤不出一个字了。
灵幻新隆站在一片阴暗的门里,他的梦境站在门外,带着浑身雨汽,披着夕阳余光与早春寒冽料峭的风而来。他高挑峻拔,比灵幻高出足足半个头;皮肤雪白,黑色的风衣,黑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漆黑,瞳孔也漆黑,鼻梁秀挺仿佛雪峰。犹如一只收敛羽翼的乌鸦,也像一片最深的黑夜。
他垂下眼凝视着相谈所的老板,眼睫长得不可思议,屋内最后一片依稀尚未散去的薄薄茶香似乎都被他的睫毛兜住。
夕阳温柔落在他变得宽阔的肩胛上,像是抖落的烟蒂碎屑,褪色成大片大片的光阴。
“我是超能力者,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感到非常害怕。”
“找不到人可以商量。”
他来时似乎淋过一场雨,身后一路鞋印也迤着星点水痕,额发被淋湿,顺着苍白脸庞一滴滴滑落下透明雨水,又砸在肩胛上。他垂下眼认真地看着灵幻新隆,漆黑的眼珠里有一点微微的光,像是漆黑海面上孤单的一帆星辰。
“偶然在外面看到了空调外机上的番茄……”
十九岁的影山茂夫问:
“……请问可以找您商量吗?”
灵幻新隆偏过视线,在他宽阔的肩线上发现了一枚湿润的樱瓣。
茶香慢吞吞地飘着。没有风,于是便笔直地穿过夕阳明明绰绰的光影,飘成了两道垂直的线。
灯坏了,影山茂夫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电闸,斑斓的彩色通过修长白皙的指尖蹿出,顶灯稳定地亮了起来。
灵幻找了一张干净的毛巾递给影山,让他能将雨水拭干。他摸了摸影山脱下的风衣外套,发现被淋湿得厉害,便放进了烘干机。烘干机运转起来,轰隆隆的热风声铺满整个空间。
灵幻在这轰隆隆之中盯着烘干机发呆。
从前茂夫是个存在感极低弱的孩子,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的话有时甚至会难以注意到他。现在彻底长开,原本单薄瘦小的身体变得高挑起来,虽然相比他的身高,整个人仍然不算壮实,但存在感却异常鲜明起来,哪怕灵幻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沉默而慢条斯理地在这个陌生的空间之中彰显着存在感。
当然,可能也和一直钉在背上没有挪动过的目光有关。
愁啊。
灵幻愁得恨不能抛弃一切为人师表的尊严,当场挠头。
在龙套出现以前,灵幻始终还抱着一点侥幸,就像输光一切的赌徒翻遍衣兜,期望还能找到最后一枚银币。他暗戳戳地期望龙套这孩子不过是年少轻狂不懂事,真的把依赖当做喜欢才表了白;或者时间过去那么久,年轻人移情别恋,早就把他这个大叔忘了。
事实证明他尽管做师父做得失败,对弟子本性的了解却姑且还算透彻。影山茂夫是个看上去柔软可欺、虚心听从他人意见,实际上却原则非常明确的人。灵幻深知他的固执,那大概是超能力者内心深处的一种傲慢,对认定认准的事物极少轻易更改。但即使他明确知道龙套是认真的,也多少有些预感龙套可能迟早有一天会追来,却还是秉承着一种鸵鸟心态,欺骗自己不会有那么一天,是自己想多。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龙套站在门外之时,他心底万般复杂之中,一瞬间拨开水面、又被他狠狠按回去的一缕卑劣而可耻的高兴。
太差劲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心里又转出一个想法:
虽然龙套来了,可移情别恋的可能性还在啊。再说两年来也没有联系过,说不定单纯只是来看看昔日的老师才来的,不要慌张,还有转圜的机会——
此人积习难改,此时尚不肯将鸵鸟脑袋从沙壤之中拔出。
“请问,可以开始相谈了吗?”
灵幻胡思乱想之时,龙套平静无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灵幻佩服自己,竟然还能走上一秒的神,心想这家伙的变声期总算是完成了。
龙套发育得晚,抽条比同龄人晚上一截,也迟了一段时间变声,时间花得又特别长,灵幻走的时候他变声尚未完全完成,嗓子带着沙哑感。他小时候声音软糯,虽然比较少有大的情绪波动,多少有些呆呆的,但还是有一种柔软感,让人觉得可爱。现在大概是彻底变完声了,说起话来仍然没有波澜起伏,却低沉不少,褪去变声期的沙哑……如果要形容的话,像融化的雪,也像深不见底的井水,水质寒凉冷彻,明明他是在说话,却给人一种空谷般的寂静感。
但总归是很好听的。
灵幻咳了一声:“来了。”他坐回到沙发,与晚访的客人面对面而坐:“请问是……想商量……?”
他有些吃不准龙套的意思,只觉得两年过去,这家伙连说话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了。一时之间,他确实感觉到当初那个好看透、乖乖听话、一张白纸般的乖巧弟子实实在在地长大了,哪怕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种叫人失落的陌生感也油然而生。明明他只是缺席了两年的时间,这感觉却仿佛错过了二十年。
灵幻新隆心酸地想:只是两年,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啊?
影山茂夫脊背笔直地坐在柔软的豆蔻色沙发里,形如一把沉默的剑。他直视着灵幻新隆的脸,淡声道:
“我是超能力者。”
灵幻新隆眨了下眼睛。
“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感到非常害怕。”
咦,刚才太激动没听清,现在想起来,这家伙刚刚进门的时候是不是也说了一次这番话?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影山茂夫还在一板一眼地继续:“找不到人可以商量。”
灵幻新隆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以前龙套还是个五年级的小鬼的时候,第一次推开相谈所的门的时候说的话。
灵幻新隆愣了两秒,张了张嘴,影山茂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复杂神色,像台高大俊美的复读机,继续道:“偶然看到外面空调外机上的番茄……”
灵幻新隆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等等,等等,什么番茄?”
影山茂夫闭上了嘴,藏在漆黑茂密睫毛下的黑色眼珠轻轻一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半闭合状态的百叶窗。灵幻新隆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窗户,想了足足十秒,才想起那盆漂洋过海、又被刻意遗忘在空调外机上的小番茄。
他打开窗户,伸手把番茄够了进来。
翠绿葳蕤,枝叶如锯齿,垂坠着少女羞涩面颊般的殷殷红果。
……这么久过去了,风吹日晒的,竟然还没有枯萎凋谢??
灵幻新隆难以置信,时隔多年,对自己弟子超能力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他瞪着那红艳水灵得喜人的番茄瞪了半天,一抬眼,才发现龙套也没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看。
他头发尚且带着雨汽,半干不干,柔软地耷拉在眉眼间,弧度略微锋利的眼角被遮住,削去了成年后变得棱角分明的轮廓带来的陌生感与距离感,隐约间似乎他还是那个柔软得像一趴糯米团的少年。不过可能是嫌遮挡视线,下一秒,成年龙套垂了垂眼,抬手,简单地撸了一把半湿半干的额发,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
这一下的杀伤力堪称正无穷,灵幻新隆可怜的心脏差点一天之内第二次停跳,过了足足十秒才缓过劲来,找回神智:“你就是来找我商量这件事?”
影山茂夫无声地点头。
“呃……”
灵幻绞尽脑汁,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对这个局面。他并没有想到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对话、龙套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之间本世纪最天才的灵能力新星也没能想到对敌之策。只能用些话术来搪塞:“非常理解,我也有过这样的……”
话一出口,他便顿住了。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烦恼。
——听好了。哪怕有超能力,你仍然是一个人。超能力不过是一个特征,一种个性。积极地接受它,积极地活着吧。
——魅力的本质可是人情味啊。
——做个好人,就是这样!
灵幻当机立断,换了个话题:“怎么会又控制不好呢?是哪方面?”
他索性摊开了讲。装陌生人有些累,灵幻大师试图将谈话节奏转移到自己这方。可惜的是龙套的发型仍然没有变回原样,灵幻实在不敢再次挑战心脏再往他那边看,这句话虽然说得游刃有余,却是盯着茶杯说的。
“师父走了以后,就经常控制不好。”成年龙套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在对面响起,“有时会暴走,在梦里差点毁坏房屋。还好有律。”
灵幻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的拒绝和逃跑多半会让龙套积攒多余的压力,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确实是个差到极点的师父。
心脏被泡在皱巴巴的愧疚之中发酵:“那小酒窝呢?它难道没有阻……它没来吗?”
“我暴走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波及到了。”影山茂夫说。
灵幻眼睛猛地睁大,什么尴尬难受都忘到九霄云外,猛地抬头。
影山茂夫低下眼睫看着他:“所以现在非常虚弱,无法离开调味市。”
他说话大喘气喘的,灵幻一颗心被吓回肚子里,恍惚地喝了口凉茶压惊,才后知后觉地怀疑龙套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他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徒弟,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在灵幻出声之前,龙套先一步垂下了眼睛,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
他脸色苍白,握在杯壁上的手指瘦长,发丝还有些湿,垂目喝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可怜。灵幻自己喝冷茶无所谓,让弟子喝茶却有些不能接受,想了想,索性站了起来:“走吧……还没吃晚饭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
他们最后去吃了寿喜锅。灵幻吃得心不在焉,不知为何,蒟蒻粉丝吃在嘴里,总叫他想起那碗沾着海苔碎与芝麻、吸饱豚骨汤汁、散发着麦香味的拉面。
吃完出来天空早已彻底冷透,他们在城市之中缓步行走,夜空疏朗,无云无月,繁星如水洗,明明是在闹市之中,却压了满城碎钻般的沉寂清梦。
灵幻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子。因为衣服未干,外面春寒又料峭,穿着湿衣服极容易感冒,他便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徒弟换上。谁料这家伙确实长高了,手长脚长,两人身高相距甚远,这套衣服上身,龙套苍白的手腕、脚踝全露在外面,肩膀也显得有些紧,看得灵幻心里好一阵不平衡。
一阵寒冽的晚风卷着几瓣粉嫩的樱瓣呼啸而过,灵幻本能地往前走了几步,顶在了侧风口。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远远看见新建起的游乐园,铺满荧光灯的摩天轮缓慢摇动,五光十色,衔着无数星辰,烟火在它旁边开落又坍谢成灰烬,像夜空开出的浪漫玫瑰群。灵幻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了芹泽,再紧接着,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灵幻和小留为了芹泽今天的约会,特地提前做了攻略,确认今天是个无雨晴朗的大好天气,这才订了游乐园的票,让中年社恐前去约会。
他看了一眼地面,又看一眼晴朗的夜空,灵幻脱口问道:“今天京都没雨,调味市也没有,你……”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东京今日有雨。
影山茂夫平静地道:“我从东京飞过来的。”
灵幻新隆停下了脚步,影山茂夫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站在夜风之中,两个人对视。
他们站在这座千年古城、繁华都市的某条无名的僻静街道。浮世众生都忙着自顾自的悲欢,人群往来匆匆,并无人去注意这静寥的角落里是不是站着本世纪最天才的灵能新星与他的弟子或者真实意义的最强超能力者与他的师父。
“我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影山茂夫说,“因为师父把GPS关掉了,我不知道师父在哪里,只好去东京找。”
“……”
“今天,刚刚好把东京最后一条小巷找完。”影山茂夫慢慢说。他站在晚风之中岿然不动,犹如沉默的远山,也像孤寂的夜。额发被夜风拂乱,他面庞浸在变幻的霓虹光里,无数烟火在他眼里熄灭坍塌成灰烬,他的瞳孔却仍然是幽沉寂静的黑,斑斓如金鱼长尾的幻光也无法叫他染上哪怕一点属于城市的狂欢。
“在京都、大阪、北海道、冲绳、九州之间丢了骰子,偶然丢到了京都。所以就来了。”
“没想到师父真的在京都。并且走了几个小时就看到了那盆番茄,有我的气息。我的运气不错呢。”
他说着,语气像枯萎的井,明明是在说话,却叫人觉得安静。
灵幻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他忽然又萌发了强烈的抽烟的冲动。
他看着眼前的龙套,终于拨开了重逢以来自己那些无所谓的杂念与思绪,迟来地意识到,他的弟子,似乎不笑了。
他艰难地问:“龙套,你……情绪……”
“啊,”影山茂夫应了一声,“这样控制能力会比较轻松。”
灵幻如坠冰窟。
竟然真的是这样。
他早该觉得奇怪,龙套是个情绪很敏感的人,哪怕以前开始表情就不算特别丰富,但寡淡到这个地步的情绪波动,也绝对不正常。
他又重新开始紧紧地压抑着自己所有的情绪,也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剥夺走了。
早在十四岁时接纳了那个自己以后,龙套就不再使用这样的方式去调节情绪和压力了。
可在他缺席的那两年间,少年似乎重新用起了这样的方法,摆脱稚嫩的骨骼,一个人忍耐成长的阵痛,避免能力的再次暴动,把自己活成一片荒寂的云。
怎么会这样?
在他离开之前,龙套有朋友,有弟弟,有父母,有小酒窝。是个早已经摆脱了阴沉印象、会笑也会难过的、普通的可爱的少年。
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怎么眼睁睁看着他变成这样?
他咬紧了后槽牙,几乎窒息。
说什么其他人……
让龙套最终变成这样的,不就是他自己么?
这并非灵幻新隆的本意。
他并不想敷衍龙套的表白。但他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没有办法接受弟子的表白。他认为自己对于龙套而言,是一个可能曾经有些重要的、但即使离开也不至于影响太多的引路人角色,应当是龙套成长路上的保护者与引导者。他不想因为自己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反而将龙套引导得误入了歧途,成为龙套生命的一个错误或者一个行凶者。
必须在酿成更严重的后果之前把路掐断。
因此他干脆地选择了拒绝,把话说死。只是灵幻新隆也并非圣人,要做到拒绝喜欢的人本就已经足够残忍,想要远远逃开、自己舔舐伤口也无可厚非。
他想龙套已经不再是当初推开相谈所大门时那个惶惑的男孩,他已经接纳了他自己、他的能力,龙套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判断和自己的价值观,他在引导一途上已经没有太多余热可以发挥。他身边又有这样多的陪伴者,这样多关注他、注视他的人,他是棵终于冲破土壤、盎然生长的翠绿幼苗,不缺阳光,不缺沃土,未来一片坦途,少自己一个,也能活得茂盛。
应该是这样的。
他以为如此。
他以为即使自己离开,龙套也能活得自如。当初他那么喜欢小蕾,为了向小蕾表白做出那么多的努力,最终被拒绝的时候,也只是大哭了一场。
灵幻新隆以为这回也会是同样。他不如小蕾漂亮可爱,拒绝的时候又将话说得绝,龙套再难过,哭个两场,也就过去了。
他换了手机,不去刻意打听龙套的消息,但他知道芹泽与小留仍然会与龙套他们联系。既然这么长时间以来芹泽小留都没有对他说过什么,他便觉得龙套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心安理得地经营着业务,只是因为胆怯,连向他们二人问上一句“龙套怎么样了”的勇气都没有。
灵幻新隆其人,实则是个多少有些自负的人,而这份自负与显露在外的底气,确实能够唬住不少人,让人一时意识不到他是个狐假虎威的纸老虎。
他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能飞快地掌握,并且做得格外出色,正是这份才能赋予他自信与自傲,也正是这样的自信,让他成为一个……没有任何超能力或者灵感却敢一路做灵能业务到如今,也敢在无数超能力者面前睁眼说瞎话毫不怯阵,也对自己的决定和想法毫不迟疑、鲜少动摇的人。
他笃信于自己的观察,自己的判断。他认为自己于龙套的生命之中消失也没关系,他认为龙套不过会哭一场。
于是他掩耳盗铃,匆忙关了带着GPS的手机,说一个弥天大谎,跑到了与东京相隔千里的京都,一待两年,即便心里再惦念,也没有问上一声。
他蒙上眼睛,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会过得好。
他是一个多么狂妄的人哪。
灵幻望着眼前几乎有些陌生的弟子,从他秀颀的眉骨看到薄唇,眼中藏一潭黑夜,似乎还带有东京远道而来的一瓢雨。
他想起他开门时披着湿漉漉的水光与夕阳,肩上带一片破碎的樱瓣,雨水沿着脸颊坠在地上,洇开小小的圆。
龙套说他今天刚好找完了东京的最后一条小巷。
他说他考了东京的大学。
世上没有人再比灵幻新隆更清楚影山茂夫了。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恐怖力量,可是日常生活里,却是个有些稚拙的孩子。他不会读空气,跑步很慢,纤弱矮小,学习也不好。以前每次期末的时候,灵幻都得陪他熬夜挑灯学习数学。后来进了肉改,通过锻炼,总算是把体质、身高和体育多少提了一些上来,可学习成绩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善的。
在灵幻离开前,正好是龙套升上高三的时候。
就在他们把话说开的前几天,龙套还拿着志愿表来找过他,非常烦恼的样子,说是想不到将来想要做的事,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努力考大学。
灵幻知道他那时的偏差值,想升入大学是有些吃力的,何况是东京。
在他抛下一切离开的那一年里,每个或寒或暑的夜晚,少年是如何在那盏摇摇晃晃的老旧台灯之下,沉默地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知识的呢。
他是如何握住笔,慢慢地在那张志愿表上,填上那所对他而言非常遥远的大学的呢。
毕业季飞满樱花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向他讨制服上的第二颗扣子呢。
在成功升入大学的这一年里,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遍东京的大街小巷,在茫茫寥寥的人海、重重叠叠的高楼大厦之中,一个人去找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灵幻相谈所”的招牌呢。
今天东京有雨。他是如何在城市淅淅沥沥的铁灰色雨幕之中,连伞也不打,踏着大大小小的雨洼,走遍最后一条东京未曾踏足的小巷,最终发现,他的师父积习难改,再次向他撒了一个叫人厌恶的弥天大谎呢?
他是如何裹着一身的雨和寒冷的春意,降落在京都,开始重复找寻呢?
他是如何抬起眼,看到那盆小小的、如弃敝屣般孤零零生长在空调外机上的小番茄的呢。
披着夕阳与未散的雨,推开那扇陌生的门的时候,影山茂夫在想什么呢?
一只手伸到了面前。
骨肉匀停,指节分明,瘦长苍白,浸上了夜风的寒意,蹭上眼睑的时候有些冰凉。
灵幻新隆错失两年光阴的弟子站在近在咫尺之处,为他挡去料峭的寒风,低垂了眉眼,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柔软的眼角。隔着朦胧的视野,灵幻看见那只修长的手上有透明的水光。
“师父哭了。”他像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提出一个纯粹的疑惑,“为什么?”
灵幻想开口说话,但在他那张如簧的巧嘴恢复正常功能以前,更多的泪水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哽咽与窒息让他连发音都困难。他脊骨发冷,心脏疼痛得几乎难以呼吸,呼吸也变得困难,像有谁拿了满把钉子,慢条斯理地在他心脏上钉出一个又一个的洞。
就像当初被撕下照片的那幢照片墙。
“我这、算什、么……师啊……”
他哽咽到极致,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咬着嘴唇吞咽哭音,又咸又苦的眼泪顺着抿紧的唇角渗进去,像灌进了整整一汪海洋,又像沉进了一大片满是瘢痂与蟨虫的淤泥沼泽,连呼吸都成了奢求。
一只手在他发凉的脊背上缓慢而沉稳地抚摸,帮他顺气。龙套伸手擦去他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低声道:“不对。师父就是师父。”
“可是……”
背上的手顺着脊骨抚上了后颈,指尖冰凉,带着寒意,安抚地轻轻抚摸。后颈是人的命脉,被握住后颈便有一种被掌控住了性命的感觉,即便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可还是有些叫人战栗。但灵幻没有躲,任凭弟子握着自己的脖颈,缓缓贴近,靠住了他的额头。
“没有什么可是。”影山茂夫低声说,“师父就是师父。”
距离很近,连呼吸都彼此相闻,他音量不高,说话没什么起伏,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温柔,可就是莫名有种压迫感,让人不敢反驳。
“师父。”影山茂夫继续用他那没什么波澜的、安静的声音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找你吗?”
灵幻在他手掌之中慢慢摇了摇头。
“因为我嘴太笨了。”影山茂夫说,“当时还有好多话想说,不知道怎么说,没有和师父讲完。师父就走了。”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有些事是后来才处理好的,所以现在说,也不算迟。”
“师父。”他再次喊了一声。仿佛要把这两年没喊的份都喊回来。
他平平地、像一道光线一般平稳而安静地说:
“我和律还有爸爸妈妈说过了。”
灵幻猛地睁大了眼,一颗尚未来得及被拭去的眼泪倏然滚出眼角,顺着茂夫纤瘦的手背滚下,滚过线条微突的腕骨,没入了衣袖。
灵幻高超的情商与大脑都处在未运转状态,足足过了十秒也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妈妈刚开始不能接受,还好有律和她解释。”他的徒弟像是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惊天动地,继续平平淡淡地往下说,“妈妈想去报警,但因为那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炸了房间,她就没有去。”
“后来我考上了东京的大学,送我去车站的那天,妈妈没有去。爸爸跟我说,请带你本人回去。如果你本人不出现,妈妈是不会接受的。”
“律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他想揍你。”
灵幻感到茂夫那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轻轻扑扇在了自己的眉骨,像一只蝴蝶为了飞过沧海,一次轻轻的振翼。
他眼珠漆黑,像黑夜的碎片,却倒影着一个完整的灵幻新隆。
“我曾经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师父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拒绝我。有时想着想着就会压力太大,有一次还误伤到了小酒窝。”
“师父很聪明,考虑事情也很周全,经常是我无法做到的。”
“不过我后来多少明白了一点。”
“师父曾经说,拒绝我的原因并不是我还没成年。”
“当时我情绪太激动,没有听懂。后来才想明白,师父是介意自己比我大十四岁。师父害怕我们在一起以后,自己会先老去,甚至最后死掉,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灵幻连呼吸都停了。
影山微微低下眼,确认道:“是这样想的吗,师父?”
灵幻无法摇头,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这是他每一个噩梦的结局。
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哪怕是超能力者也无法消除。这十四岁的鸿沟,让灵幻新隆饱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让灵幻新隆能成为影山茂夫成长路上的引路者,也能让死神提着镰刀与灯,牵着他,先龙套太久离开世界。
他要如何忍心,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让龙套余生都生活在那样连言语都描摹不出万一的寂静孤独之中。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没有师父的话,我死后会成为恶灵哦。”
灵幻被这句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内容却堪称核武器的话砸得晕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的弟子慢吞吞地说,神色安静,甚至有点乖巧,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因为没有师父,所以特别不甘心,想必死后化为恶灵也特别容易吧。就是那种生前欲求不满死后为非作歹的恶灵。”
灵幻:???我怎么觉得你这小子在逗我???
“可能很糟糕呢,毕竟我很强。像最上先生那样的,寻常的能力者都没有办法消除的吧。如果我成了恶灵,师父又已经死去了,世界上还有谁能阻止我呢?”
影山直起了身子,相触的额头分开,但他仍然站在极近的距离,像一片漠然的黑夜。脸上没有表情,头发漆黑,眼珠也漆黑,他身后万千的烟火已到了末尾,簌簌燃烧着余焰,拖着光华绮艳的尾巴往下坠落,颓靡的摇曳光粒落在眼睫上,就像枯木上落上细雪,却怎么也落不进深潭一般的眼里。
晚风倏然闯过,叫人陡然生出一身寒意。灵幻下意识伸手揪住了龙套的衣袖。
“师父。”
龙套低声说。
“我没有办法让我和师父的年龄差距缩小。我的学习不好,但我的记性还算不错。从我十一岁推开灵幻相谈所见到师父的那一刻起,到和师父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记得非常、非常清楚。”
“那些回忆对我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宝藏,和师父一样重要。是重要到即使知道最后师父有可能会离开我,但有了这些,也能让我保持冷静、保持温柔、保持坚强的、绝对不会忘记的东西。”
他搭在灵幻后颈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松松攥着拳,递到了灵幻面前。
龙套翻过手,修长五指打开,彩虹般的薄膜在他身周一闪即逝,那一刻滚烫星河都逆流而上,钻石星辰于他手中闪烁生光,狂风自他手心席卷而起,头顶万千樱瓣犹如吹雪一般腾空而至,与拖着余烬的花火碎片一道簌簌而落,像是在他们身周降临了一场盛大的樱火梦境。
“虽然师父说即使我送花也不会收下。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补上。”
龙套松开了另一只放在灵幻脸上的手,站在他的对面,似乎微微地笑了一下。浅粉色的樱瓣簌簌地落在他的发梢与肩胛,吻过他的睫尖,就像在漫川漆黑的河面,倏然兜头洒下了一大碗闪闪发光的温柔星屑,顺河漂流,连带着他眼里似乎也有了一点细微的、晶晶亮的光。
“师父总是害怕让我孤单。可是……”
他低下了眼睫。
他看起来很难过。
他没有把下一句话说出口,但灵幻能懂。
即使是现在,我们能互相待在一起的时间,也都不断在减少啊。
在下一片樱瓣落上他眼睫之前,灵幻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然后猛地抱住了他。
在夜风里站了太久,之前又淋了雨,龙套的身体像是怎么也暖和不起来似的,灵幻觉得自己就像抱住了一块冰。暖和不起来的冰块人垂头,伏在他肩膀上,灵幻感觉到肩上似乎渐渐扩开了一点暖融的水意。
即使再怎么逼自己长大,再怎么成为大人,再怎么变高变帅变优秀……他还是个刚刚十九岁的年轻人呢。
趴在肩膀上的年轻人不抬头,闷声闷气地说:“我不喜欢你了,师父。”
“哦。”
“明明喜欢我,还不肯承认,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还又骗我,明明在京都,还说是东京,让我在东京白白找了那么久。”
“嗯……”
“根本不珍惜我种出来的小番茄,竟然放在空调外机上。”
“对不起。”灵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竟然把手机关机,GPS也找不到了。生日和新年也都没有祝福。”
灵幻低声道:“是我的错。”
“竟然对我说那么过分的话,让我以后都不要见你了。”
沉稳了足足一个晚上的声音总算有了波澜,带着小小的哭音,近乎像是哽咽,又忍了几分钟,终于演化成抽泣。衬衫衣料上的湿意在不断扩大,靠在肩上的黑发带上了彩色的斑斓,不断飘起飞舞,风也不安地暴动起来,引来更多的樱瓣旋转狂舞。龙套边抽泣,边语无伦次地乱道:“我没有办法控制,我控制不好,我……”
“那就不要控制了!”灵幻有些吃力地抱着他的脊背,大声吼道:“全部释放出来也没关系!今后有什么问题,也一并来找我吧!都交给师父就行了!灵幻相谈所就是这么一条龙服务到底的地方!!”
暴风雨般的斑斓彩光在他们身侧旋地而起,又如同肥皂泡般不断破碎,崩落成钻石般的绮丽星辰,与樱瓣一道簌簌飘飞,灵幻抱着弟子,像裹在了彩虹的中心,又像有人舀一瓢星河,在他们头顶浇落,淌得满地都是泪水般的晶莹。
影山比他高出不少,要维持这样的姿势,大约也是多少有些累人的。可他就是不肯挪窝,头发上落了樱瓣也不管,仿佛这里不过是他的一个梦境,一抬头,师父便又会消失不见了。他就这么死死埋在师父的肩窝里,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把师父的白衬衫都打湿,他的所有沉稳所有成熟似乎一时之间都化作肥皂泡消失了,只剩一个控制不好情绪的年轻人,像个孩子似的抽泣着,任性地要求他的剑鞘接收自己发泄出来的所有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
“别哭、啦……”
年轻人顶嘴道:“师父明明自己也有在哭。”
“我那是花粉过敏。”灵幻新隆嘴硬道。
影山茂夫不吭气了,似乎刚刚哭得太凶,不小心哭出了嗝,正在努力把嗝给压回去。
夜色安静地流淌在他们头顶,星河压了满肩光阴色的清梦。风声渐止,不再有新的樱瓣飘然而至。远处的摩天轮缓慢摇曳,最后一粒花火也烧尽了生命,熔融的光在视网膜上渐渐暗去。夜已经极深,无数的霓虹彩光渐次熄灭,于是夜愈发静,星河愈发清冽,静静转圜盘亘在人们不曾注意过的荒寂的云层之中。城市的狂欢终于落幕了。
“小酒窝曾经跟我说,师父拒绝我的理由和小蕾是相反的。”
在这安静之中,影山茂夫带着一点哭过后的沙哑,低声说道。
“小蕾拒绝我,是因为她不喜欢我。”
路灯昏黄犹如一粒液态的黄油,几片岑寂的樱瓣躺在柏油马路之上,在摇摇晃晃的路灯之中绽出一点温存的花影。
“而师父拒绝我,是因为……”
该逃跑时就逃跑,绝不恋战,这是灵幻必杀技。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就像他曾经对龙套说过的:不愿意的时候,可以逃跑。
他身体力行地贯彻这一理念。毕竟,逃跑可耻,但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手段都有用。
只是——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弟子的脸。容颜的轮廓彻底褪去青涩、褪去稚嫩,从那一趴不知该怎么掌控自己强大力量的糯米团,在他的注视之下、也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成了现今模样。脱胎换骨,温润而耀眼,学会了坦然被爱,也学会了坦然爱人。
原本刻意压制的情绪被彻底释放,影山茂夫眼神清冽晶亮,带一点期待,带一点柔软,眼睫之间仿佛能住下星辰。
世上有谁能拒绝这样的影山茂夫?
他轻声应道:
“——我爱你。”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而他终于无需克制,如愿以偿。
END.
后记:
茂灵比我想象的难写一万倍,一万倍!!!!!!!!!
写得太乱了,对不起(
最终写了两只哭包,对不起(
拒绝的借口可以有一万个,但灵幻拒绝龙套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
最终接受的理由也只有唯一的一个。
附BGM歌词:
I see your monsters, I see your pain.
我看到你心里的野兽 看到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I'll chase them away.
告诉我你的麻烦 我会把它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把它们全部赶走
In the dark we, we, we,
在黑暗里我们.....
stand apart we, we,
分开站着.....我们
never see that the things we need are staring right at us.
永远看不到需要的东西都在盯着我们
You just want to hide, hide,
你只是想逃避,逃避
never show your smile, smile, smile.
从不展现你的友好,友好,友好
Stand alone when you need someone
当你需要陪伴时我旁观
its the hardest thing of all
是最困难的事情
that you see are the bad, bad, bad memories
因为你所想都是坏的回忆
take your time, you'll find it.
别着急,你会找到的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它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赶跑它们
I can see the sky, sky, sky,
我看到天空,天空,天空
beautiful tonight, night
美好的夜晚
when you breathe why cant you see
当你呼吸时为何没看到
the clouds are in your head
你头顶的乌云
I will stay there there, there, there,
我会留在那儿,那儿,那儿
no need to fear, fear,
不要害怕,怕
when you need to talk it out with someone you can trust.
当你需要倾诉时可以向你所信任的挚友倾诉
What you see are the bad, bad, bad memories
你所想都是坏的回忆
take your time you'll find it.
别着急,你会找到的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它们赶跑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把它们全部赶走
I'll chase them all away
我会把它们全部赶走
You've got the chance to see the light,
你已经有机会看到灯光
even in the darkest night
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
And I will be here like you were for me,
我会像你一样为我
so just let me in.
所以就让我加入吧
Cause... I see your monsters,
因为...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它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他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把它们全部赶走
【贤旭】灰色
一万两千字的一发完 请给我鼓掌。
预警: OOC 不完全现实背景 HE。灵感来源及其他来源我写在文末,想说的话也写在文末,毕竟不想剧透,虽然也没什么好剧透的。
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
灰色
清晨舍不得醒的美梦是你
金厉旭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和曺圭贤一起养狗。
最开始看到那只狗的是金厉旭。他从刚从停车场出来,那只狗就在出口的绿化带旁边冲他摇尾巴。
是只白色的小狗,身上脏兮兮的,毛都打结成一团,只有两只大眼睛还晶晶亮亮,和金厉旭对上目光以后也不怕他,甚至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更走近了些。金厉旭有点手足无措地蹲下,小狗并不躲,还在...
一万两千字的一发完 请给我鼓掌。
预警: OOC 不完全现实背景 HE。灵感来源及其他来源我写在文末,想说的话也写在文末,毕竟不想剧透,虽然也没什么好剧透的。
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
灰色
清晨舍不得醒的美梦是你
金厉旭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和曺圭贤一起养狗。
最开始看到那只狗的是金厉旭。他从刚从停车场出来,那只狗就在出口的绿化带旁边冲他摇尾巴。
是只白色的小狗,身上脏兮兮的,毛都打结成一团,只有两只大眼睛还晶晶亮亮,和金厉旭对上目光以后也不怕他,甚至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更走近了些。金厉旭有点手足无措地蹲下,小狗并不躲,还在金厉旭试探性地伸出手的时候上去蹭蹭他的手。
金厉旭便放心了些,蹲在地上一边摸小狗的头一边和它打招呼:“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你饿了吗?”
可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吃的。金厉旭想了想,站起来,看着小狗的眼睛:“我回去给你拿点吃的好不好啊?你就在这里等我啊!哪里都不要去啊!”
小狗和他摇摇尾巴,好像真的听得懂似的。
在家打游戏的曺圭贤看着金厉旭像阵风一样地开门进来,打开橱柜拿了几根火腿肠就又换鞋出去,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
当天晚些金厉旭回家,才和曺圭贤说了那只小狗。金厉旭把它送到了小区附近的宠物店,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放在那里请工作人员好好照顾。多年前金厉旭养的那只狗去世以后金厉旭自我埋怨了很久,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才导致狗狗离开,这些年里金厉旭也再没提过养宠物的事,今天突然对一面之缘的流浪狗如此上心,曺圭贤有点意外。
更让曺圭贤意外的还在后面。金厉旭大概隔几天就要去一趟宠物店看看他的小狗。那狗流浪久了营养不良,金厉旭便买了许多维生素钙片高级零食伺候着。这样过了几周终于曺圭贤沉不住气,一天清晨摁住又准备一大早起床去看小狗的金厉旭,说你再睡会儿吧我今天去看它。
曺圭贤换鞋的时候金厉旭嚷嚷的声音穿过三层墙壁,提醒曺圭贤说小狗喜欢的牛肉粒是英国那个牌子的可千万别买错。结果曺圭贤去了整整一上午,牛肉粒当然没买错,还顺便办好了领养手续,拎着大包小包的宠物用品牵着狗回来。
小狗对金厉旭熟得很,一进门曺圭贤刚给它松开狗绳,就冲着金厉旭扑过去。刚在宠物店洗完澡的小狗身上都有股沐浴露的花香味儿,冲到金厉旭脚边欢快地叫,刚洗完衣服抱着洗衣篮子的金厉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放下手里的衣服,蹲下去抱起来小狗。几周以来它胖了不少,毛也被打理得漂漂亮亮,但金厉旭笑不出来,抬头看曺圭贤,再张口语气都有几分愠怒:“谁让你把它带回来的?”
“这么喜欢它就养着呗?又不是养不起。”
“你和我商量了吗?”
“你不是喜欢它吗?”
“可我没说要养着它啊?曺圭贤你知道养只狗意味着什么吗?”
这话出口金厉旭便自觉失言,甚至不敢看曺圭贤。好在曺圭贤没意识到他的失言,反而走过来,伸手抱他,语气温温柔柔:“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好好照顾它好吗,你别怕,我们能照顾好它的”
不是因为这个。金厉旭在曺圭贤怀里觉得可笑又无力。不是因为这个,不是之前去世小狗的阴影久未愈合,不是担心时间冲撞难以照顾。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养只狗而已。
你知道一起养只狗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得给它一个家。它不能再流浪,以后的每分钟我们都得让它幸福安稳。再没有说走就走全身而退,也不能得过且过自欺欺人。我们都是成年人无需为彼此负责,却一定得对它负责。
把它送回宠物店去吧。这话到了金厉旭喉咙边,可小狗在欢快地舔他的手,曺圭贤抱着他眼里是溢出来的期待,他便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就养着吧。”
毕竟他也第一眼就喜欢这小狗。那就养着吧。
万一我们真能走下去呢。
曺圭贤给小狗起名叫雪球。
金厉旭听到这名字笑曺圭贤没创意,但看着毛绒绒的雪白团子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名字。
养狗比想象中容易些。体力活被曺圭贤一手包办,第二天便背回来商店力荐的狗窝,在家里拿着锤子起子敲了一上午。金厉旭出了趟门,回来就看到雪球在漂亮的新窝里睡得正香。雪球非常粘人,一点不像流浪久了的小狗对人类充满恐惧和防备。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金厉旭被卧室门被轻轻撞击的声音惊醒,一开门便看到雪球呜呜叫着扑过来。第二天曺圭贤便又去买了个软和舒服的垫子放在卧室的门边,以后睡觉卧室门都不关随便小雪球进进出出想睡哪里睡哪里。偶尔海外行程便把雪球寄养到附近的宠物店,其他时间两个人谁有空谁遛狗也简单得很。
好像小雪球随随便便成了两个人生活的一部分。家里乱丢的宠物玩具越来越多,再不是之前被金厉旭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没一点生气的房子。两个人时不时还因为雪球吵几句嘴,小白团子在旁边呜咽几声两个人就能心软下来。
金厉旭对这样的生活心生恐惧。他和曺圭贤偷偷恋爱同居两年了,两个人的房子里还是只有些衣物和生活必需品。粉丝送的可爱礼物,自己的收藏,喜欢的装饰品,两个人的合影照片,他一样没往这屋子里放,哄曺圭贤说是打理着麻烦。其实他是怕,他怕两个人的房子像个港湾一样暖烘烘,怕他自己心生依靠无法逃离,怕得过且过的日子变成侵入骨髓的习惯,怕自己没法潇洒挥手说走就走。现在小雪球来了不到两个月,这房子越来越有家的样子,金厉旭平白多出几分对未来的空想。
万一我们不会分开呢。万一我们能一直走下去呢。万一我们能等到审判的目光都变得友善,或是能等到敢光明正大牵手亲吻的那一天。
万一有那么一天。万一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曺圭贤还爱他。
金厉旭也知道是万一。
年初的时候公司给他们放了个十几天的小假期。
金厉旭拉着曺圭贤出去旅行。两个人自己开车带着雪球,像两个十几岁一样的高中生一样不管冬天的皑皑白雪和极度低温,在寒冷的城市滑冰堆雪人玩得尽兴。
入了夜他和曺圭贤在酒店的双人床上亲吻拥抱,好像酒店的空调暖气都成了摆设,唯有对方身上的热度才能在这冬天里让彼此觉得暖。他被曺圭贤压在身下,曺圭贤额头细密的汗珠即使背着光也看得清楚。情到深处即使筋疲力尽都甜甜蜜蜜,本想偃旗息鼓却因为一个亲吻又重新兴奋起来。几番云雨后两个人窝在被窝里聊些无聊八卦,对上对方的眼睛都是温柔爱意。
要睡的时候金厉旭伸手想熄灭床头灯,曺圭贤却从被子里拱过来,头搭在金厉旭胳膊上,从他怀里钻出来一头卷毛的脑袋。
多大的人了还要撒娇。金厉旭觉得好笑,刚想开口戏弄两句他的爱人,曺圭贤便把耳朵靠在金厉旭胸口,闭上了眼睛。
“旭九,我听到你心跳了。”
金厉旭动作僵住了。
曺圭贤像是没察觉,眼睛还是闭着,却偏过头,没带一点情欲,舒展的眉头上都是温柔,在金厉旭胸口心脏的位置印上去一个亲吻。
“旭九,晚安。”
金厉旭勉强道了晚安,伸手摁灭了床头灯。窗外的月光和街灯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昏暗又安静让人昏昏欲睡,但金厉旭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一夜的情热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没有了一点困意。
他脑子里都是曺圭贤刚才亲吻他心脏的位置。甚至现在怀里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俨然是已经陷入了睡眠。
太超过了。金厉旭想。
太超过了。你可以在情到深处说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可以贴着我的耳朵说你爱我,可以相拥入眠到天亮,可以缱绻缠绵密不可分。你可以有一万种方法来证明你的温柔,但这样不行,这样太超过了。
金厉旭抚摸上曺圭贤的头发,眼睛却借着月光看到在床边软垫上睡得香甜的小狗。对了,雪球的软垫还是曺圭贤提醒他要带着旅行,曺圭贤反而成了对这些事分外上心的那个。他们刚才闹出的动静一点没影响雪球陷入安稳的睡眠。金厉旭觉得可笑,这里又不是他们的家,只是一个暂时逗留的酒店房间,狗该是最警觉的动物,此时此刻却能安安心心地睡着。
大抵是在哪里都无所谓,雪球觉得只要他和曺圭贤在就行了,便有了那么一点依赖和安全感,便觉得是家。
可金厉旭抱着怀里的曺圭贤,平白无故地生出那么点恨意来。
你怎么能这么安心。
金厉旭知道这千不该万不该,可他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他自己都阻止不了。他想给曺圭贤狠狠地浇盆冷水,吵醒他,推开他,说些恶毒害人害己的话,想看曺圭贤错愕又受伤的眼神,他才能有那么一点安慰。
本来就是一天一天偷来的日子,为什么你想走那么远。我们明明在随时都能命葬深海的天启日,你凭什么过得那么安心。
你为什么就像要和我过一辈子一样。
可他没有。他抱紧了曺圭贤,曺圭贤的头靠在他心脏的位置,金厉旭好像能听到传过来的自己的心跳。
他快溺死了。他随时要被汪洋淹没,曺圭贤才是他唯一的氧气。
他不配和曺圭贤过一辈子,可是多一天也好,每天都能再偷一天,这样也好。
旅行的后半程金厉旭都兴致缺缺,倒也还是配合着曺圭贤不至于太过扫兴。几天后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回了首尔的房子。雪球还是认识家的,下了车便兴奋地往房子里跑,金厉旭拉着狗绳都差点被绊一跤。曺圭贤接过狗绳,把雪球抱在怀里板着脸凶它:“你不可以跑这么快哦,你刚才差点把爸爸绊倒了知道吗。”
金厉旭听得笑了出来:“我是爸爸,那你是妈妈么,这次让我占便宜了啊圭贤。”
“去你的,我也是爸爸。”曺圭贤和他插科打诨,回头再看怀里的雪球却很认真:“雪球,世上不是只有爸爸妈妈一种家,你有两个爸爸,这是可以的,你记住了吗?”
金厉旭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
他握着钥匙的手都因此颤抖起来,擦过锁眼却怎么都伸不进去。他看不到眼前的钥匙孔,也看不到眼前的曺圭贤,脑子里却都是别的时候的曺圭贤。
曺圭贤在万人面前拉他的手,倒退着走路也要看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曺圭贤吻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胸口,有占有欲更有绵绵不绝的爱意。曺圭贤像个父亲一样和雪球说他和金厉旭,用的词是“家庭”。
风雨欲来,到了金厉旭惊惧交加的天启日,他还是没学会去爱。
“曺圭贤。”
门还没打开,金厉旭索性放弃了。他转过头把钥匙放到曺圭贤手里,接过来雪球抱在怀里。
“我们分手吧。”
每日暗自拂去的尘埃是我
他们分手以后两个月里,曺圭贤竟是没和金厉旭多说过一句话。
他冷眼看着金厉旭自觉理亏刻意讨好,按着他的喜好做好的便当被他看也不看地送给队里没有忌口的成员,电话Kakao全都拉黑,工作的事便通过成员和经纪人传话,除此之外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过金厉旭。
分手那天曺圭贤走得狼狈,有过惊讶错愕难以置信,抓着金厉旭想要挽留,或者起码知道个原因。他们有过无数次的争吵和冷战,但分手这两个字是曺圭贤碰不得的死穴,不是用来随便说说或威胁的字眼。但他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惹得说了分手的恋人泪流满面,泪流满面了还是意志坚定说要走。
要走也是他走。这房子里属于曺圭贤的东西并不多,日用品他不想带走,鞋子衣物收拾不出几件,除此之外竟就没什么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金厉旭好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同居这么久以来他想在房子里摆些温馨可爱的装饰,放些礼物或者双人合影,每次都被金厉旭阻止。好像金厉旭很久之前就盘算着这一天,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为了分开做着准备。
金厉旭这么盘算过几次了?有多少次欲言又止被他温柔劝过,当他的恋人只是胡思乱想心情起伏,金厉旭心里想的却是要分手?他觉得金厉旭残忍,何苦给他一次两个人的旅行,在陌生的城市能抵着额头缠绵悱恻,是否那时候也想着一回来就给这段关系判处死刑?
小雪球似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怯生生地趴在金厉旭的脚边,他走过去抱起来小狗,拴好狗绳拿着收拾出来的东西就要走。金厉旭在这时跑过来伸手,却是紧紧抓着他手里的狗绳。
“雪球让我养吧。”
曺圭贤的最后一丁点希望便是这么破灭的。他觉得荒谬,几年的恋人金厉旭可以说不要就不要,说最残忍的话没给一点余地,却舍不得两个人一起收养的小狗。是不是对曺圭贤以外的所有人事物金厉旭都能给十二万分的热情和真心,唯独他曺圭贤不行?
那便给你养,正好曺圭贤也不想睹物思情。
分手一点不体面,曺圭贤那夜一个人喝了半夜的酒,抱着马桶吐得头重脚轻脑子里却还是那个陪他喝酒然后送上醒酒汤的人。他宿醉的梦里都是和金厉旭走过的日日夜夜,金厉旭给他的温柔对他的回应。他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头痛欲裂却抓不到头绪。他不信金厉旭是不爱自己的,却也不信他盼望着过一辈子的人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和他说分开。
但既然说了便说了。第二天曺圭贤醒来把自己收拾得精致体面,给自己做健康营养的午餐,一边煎蛋一边把手机里两个人的合影聊天记录联系方式全删了个干净。金厉旭该知道的,他不是个停滞过去流连不前的人,但哪来的和平分手继续做朋友。金厉旭不要他了,便别指望他死乞白赖地求着那一点爱的施舍。
爱能爱得坦坦荡荡,断就能断得坦坦荡荡,不藕断丝连别拖泥带水,伤心悲痛也不过一场醉酒的时间,金厉旭总该对他有这点了解的。
十几天的短假期很快就过去,开始工作不用几天哥哥们就来问他和金厉旭是不是又吵架了。
“不是吵架,是分手了。”
听到这消息的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安慰或劝解曺圭贤都不需要。年长的哥哥劝他想开些,一个队伍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要这么尴尬,曺圭贤听了只是笑笑,说哥你放心吧。
以前他和金厉旭常常吵架,一旦冷战了在舞台上也梗着脖子谁都不理谁,一边冷眼相对一边暗自里给对方台阶下,谁先低个头另一个也赶紧服软,生怕一点点耽搁让彼此真的受了伤。这次全都不必了,谁也不用迁就谁,也不必感同身受,他恨不得金厉旭伤心欲绝才好。
但艺人还是要做。曺圭贤最会营业,舞台上把好朋友的角色扮演得妥妥当当,牵手拥抱唱歌一样不耽误。金厉旭像是察觉了这点,总在舞台上装着若无其事地向他靠近,他便能在聚光灯下把兄友弟恭演个真切,到了看不到的地方离开也飞快,对怯生生的呼唤和受伤的眼神都置之不理,不给金厉旭多说一句话的时间。
他怕金厉旭呈现出一点后悔的姿态来,想要挽回想要重来。他更怕金厉旭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一个人过得自在舒服,他在不在没一点区别。
这样过了几周,金厉旭在机场跑到他身边拉住他问他:“你要和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周围全是摄像机和一双双眼睛,听不到他们对话却能把姿态看得清清楚楚,金厉旭算准了他不能甩手走人。
他恨金厉旭自以为把自己吃得死死的。气到头上反而笑起来,亲亲密密地挽过金厉旭的肩膀脸上都是笑容,引起不远处粉丝小声的惊呼。
“等到我谈了下一段恋爱吧?”他在金厉旭耳边说。
金厉旭的脸色稍微差了两分。曺圭贤说这话时不知道金厉旭在不在乎,有没有一点杀伤力,看到金厉旭因此受到影响才生出些报复的快意来。
毕竟这是他此刻能说出的最残忍的话了,再多一分都不行。
但他夜里偶尔还是会失眠。
因为他还是会梦到金厉旭。梦总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曺圭贤因此原谅自己。关于金厉旭的梦都是甜蜜的美梦,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全是过去两个人走过的点点滴滴。
脑子里的回忆也好,爱意也好,都在他神智清醒的时候被刻意压抑,却在他午夜梦回的时候汹涌而出。他每一次从美梦里醒来,半梦半醒间梦里的回忆都还热乎着,曺圭贤常有一瞬间分不清虚实,以为他和金厉旭还在一起。
曺圭贤总会在这时候清醒过来,空无一人的另一边床时刻警醒着他没有金厉旭了,金厉旭不要他了。
他在这种时候最恨金厉旭。他也在这种时候最想金厉旭。
一天夜里他又一次从这样残忍的美梦里醒过来,梦里是他和金厉旭分手前最后一次的自驾旅行。他刚进滑冰场就没站稳摔一大跤,被金厉旭嘲笑着把他拉起来,顺势拉着他的手说你抓好我站稳了啊。
金厉旭果然再没放开他的手。那时候金厉旭被冬日的保暖装备裹了个严实,帽子围巾间露出的眼睛里全是他熟悉的爱意,谁能想到旅行结束一回来连家门都不进,就和他说了分手。
睡是睡不着了,曺圭贤打开推特随便翻,结果就看到了昨晚金厉旭遛狗被粉丝偶遇的合影。他怀里的雪球好像胖了些,乖乖地被金厉旭搂着。照片背景让曺圭贤觉得有些熟悉,忍不住放大了看,才发现竟是他们同居的房子附近的公园。
他有些惊讶金厉旭竟然没搬走,然后想起来从那房子里拿回来的衣服他都放着没收拾,房子的钥匙好像也在箱子里。有那么一秒,曺圭贤闪过了回去找他的念头。
曺圭贤把这都归结于深夜感性。他翻身下床找到那箱子衣服,看也不看连着箱子一起扔到了垃圾箱旁边。他能原谅自己午夜做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再多就不行了。
过了没几天,曺圭贤在工作结束看到手机群聊里炸了锅。屏保上刷屏过几十条消息,他只来得及瞥到“厉旭”,“医院”这样几个关键词,足够让他胆颤心惊。他躲到角落里,手都抖着点开群聊,看到是金厉旭在家做饭烫伤了手,没及时处理导致伤口化了脓。金厉旭说还要在医院挂水消炎。这医院就在曺圭贤工作的地方旁边,金希澈便在下一条消息没一点顾忌地艾特了曺圭贤说你来陪着吗?群聊在这里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条消息,没一个人敢接话。
“我就不去了。”
曺圭贤发了这条消息关了手机,穿好衣服准备回家。开车出了两个路口还觉得烦躁,拐个弯直奔医院。刷脸问到了金厉旭所在的输液室,加快了步伐跑过去。
他在病房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了金厉旭。不知道手上的伤口有多大,纱布从手背开始,消失在被金厉旭袖子盖着的胳膊里。这是这几个月曺圭贤第一次在私下里看到金厉旭,没化一点妆,黑眼圈看着惊人,脸色也疲惫,此刻靠在陪着的金希澈肩膀上安稳地睡着了。
曺圭贤已经后悔自己来了。他看到这样的金厉旭没有一分一毫报复的快感。他如自己希望的一样,过得可能一点都不好,甚至还把自己搞伤了都不及时来治疗。
他没进门,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会儿金厉旭,抬腿就想走。可金希澈恰好在这时候抬眼,隔着玻璃和门口的曺圭贤对上了眼睛。
他还是走了。到了医院门口拿出来手机,给金希澈发了条消息:“希澈哥,别和他说我来过。”
他说这话已经准备好被金希澈痛骂一顿的准备,但金希澈回复的只有一个字:“好。”
曺圭贤在一天凌晨十二点多接到金钟云打来的电话。
“圭贤啊,厉旭联系不上你,他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过去一趟。他在宠物医院,养的小狗好像出事了。”
这是分手几个月金厉旭第一次在他的私人时间托人打电话求他过去。曺圭贤想拒绝,挂了电话犹豫了几秒,第一次把金厉旭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金厉旭很快接了电话,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雪球怎么了?”
“医生说是突发心脏病……我刚才在外面遛狗,他被路边的气球爆炸吓了一跳,当时就彻底没精神了。圭贤…...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医生说可能是雪球最后一面了,你要不要来一趟?”
“你在哪里?”
曺圭贤赶到的时候,雪球趴在金厉旭膝盖上,眼睛都不太能睁开,感觉到曺圭贤来了,还是用尽力气摇了两下尾巴,却再没扑向他舔他手的活力。
“这只狗先天心脏衰弱,加上体质也不好,很容易受到惊吓,不是主人的错……你们别太责怪自己。但它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兽医走到曺圭贤身边安慰他。
曺圭贤点点头,半跪在金厉旭脚边伸出手摸雪球的头,把语气放得轻快又温柔:“雪球乖,没事了,就不痛了。”
雪球侧过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便没力气地靠在他手上。曺圭贤没忍住湿了眼睛,金厉旭早就哭成了泪人。
“不是你的错,你别责怪自己。”他抬头安慰金厉旭,才发现自己已经快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了。“我们……送雪球走吧。”
他和厉旭从宠物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金厉旭一出门就想往反方向走,被他拦了下来。
“要我送你回去吗?”
现在金厉旭情绪太差,他再恨也不能放他一个人走。金厉旭像是没料到这问题,他打开车门,金厉旭便木木地上车,安全带都要曺圭贤帮他系好。
金厉旭果然没搬家。开到熟悉的房子门口,曺圭贤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金厉旭下了车,脸色麻木地和他说了谢谢就要走,被他挡住车门问金厉旭:“要聊聊吗?”
房子里的陈设都没怎么变。曺圭贤的剃须刀拖鞋牙刷金厉旭一样都没丢,雪球的玩具和水盆也扔了一地。曺圭贤看得心里难受。当时说要分手的是你,现在看留恋原地的也是你,金厉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金厉旭后悔吗,在一起的时候千方百计避开曺圭贤往这房子里放点自己的东西或是两个人的纪念,现在守着那点冰凉的日用品和衣服当做留念。雪球可能是唯一能带给金厉旭温暖的,属于两个人的回忆,现在金厉旭连雪球也没了。
金厉旭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和这几个月每次呼唤都一样,带着点胆怯:“圭贤,你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
“不能和以前一样吗?”
他知道金厉旭说的“以前”是什么。追溯到他们还不是什么情侣身份,也是最好的朋友,事事分享无话不说,可金厉旭怎么会知道,他的感情早在那时候就生根发芽,后来不过是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罢了。所以怎么能和以前一样,他们哪还回得去。
“不能了。以前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后来不想喜欢你了。”
有金厉旭成了习惯,照顾他对他好,回应他安慰他,温柔拥抱轻言细语都成了习惯。他得改掉这习惯,才能不至于太狼狈。
让自己冷眼相对,凶狠又恶毒,不过是怕一不小心又流露出一点温柔的残余罢了。现在应该是好了,习惯能戒掉,曺圭贤总会好的。
“那你今天为什么来了?”
金厉旭为什么就像个固执的孩子,非要问出个答案来,非要把曺圭贤逼到角落里都不善罢甘休。他想听什么呢?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我也没走出来,这样的回答他会满意吗?
那撒一个谎也无伤大雅吧,总能把他从这狼狈的境地里拯救出来,总不至于又像上次在这房子一样,在金厉旭面前一败涂地。
“因为不喜欢你了。”
可金厉旭听到这回答怎么没有一点动容或悲伤,反而笑了起来。他看见金厉旭向他走过来,缓慢地张开手,脸上都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那还是朋友吗?”
他该知道的,曺圭贤永远不该低估了金厉旭的影响力。金厉旭的眼泪,金厉旭的笑,或者是金厉旭的绝望。
他伸手抱住了金厉旭。
“嗯,还是朋友。”
白色的我们 和暗黑相依
转眼已经是又一年冬天。
打歌服挡不住下雪天的严寒,到了后台曺圭贤从柜子里拿出来两件厚羽绒度,隔着人群伸长了手给金厉旭递过去一件。
金厉旭接过来曺圭贤的衣服穿上,旁边的金希澈忍不住揶揄:“你们这是和好了?”
“好朋友而已。”
金希澈嗤笑一声,刚想再嘲讽几句,被金厉旭伸手挡住了嘴。
他看看金希澈身后,曺圭贤走了他才放开。
“哥你别乱说。到这种程度我知足了。”
“可是你明明还喜欢他。”
“可我是胆小鬼啊。”
曺圭贤对他不理不睬的几个月是金厉旭最大的噩梦,每天被冷眼相对的日子金厉旭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贪恋着来之不易的友谊和温暖,生怕破坏了这难得的平衡。
即使这平衡不是金厉旭最想要的,但他知足。金厉旭最会的就是知足。
金希澈还想说什么,经纪人走过来,匆匆忙忙把金厉旭叫了过去。
“《深夜小狗神秘习题》?那是什么?”
金厉旭看着面前的选角策划,脸上写满了错愕。
“是个小说改编的话剧,现在你是主角候选人之一。你抓紧熟悉一下剧本,过两周有个试镜。”
“话剧?不是音乐剧?”
“嗯,话剧。”
“可我不是演员啊?我从来没演过话剧。”
”总要有第一次嘛,你好好准备,争取把这个角色拿下来。”
“可我不想演。”
金厉旭最后还是把剧本带回了家,晚餐前看入了迷。
主角是个自闭症的少年,敏感脆弱神经质,没办法和人有肢体接触,受不了复杂的比喻和谎言。但他一个人调查小狗谋杀案的凶手,独自踏上火车去往陌生的伦敦,报名参加最难的数学考试。
金厉旭看到这里门铃响起来。
“圭贤?你怎么来了?”
“经纪人让我来劝劝你。”
“有什么好劝的。”金厉旭微微叹气,侧过身子给曺圭贤拿了双拖鞋:“进来吧。”
他去柜子里拿出了红酒,熟门熟路找出了小桌子放在阳台。他不开口曺圭贤便不说话,看他摆好地垫放好酒杯,走过去他身边安静地坐着。
“谢谢你来。但是你别劝了,想的话陪我聊聊天吧,我不想接那角色,再说了试镜本来就不会选我不是吗。”
“能说说为什么吗?”
“我又不是什么演技专业,哪里能演好这种内心戏这么丰富的孩子,与其到时候砸了Super Junior的招牌,还不如干脆别去做。做点我有把握的事不是更好吗?”
“所以没把握的事你就根本不做。可是你试都不想试怎么觉得自己不行?”
“他们哪里是真的想要我演啊。”金厉旭扭过头看着阳台外面万家灯火,自嘲地笑笑:“到时候谁拿到了这个角色,想说击败了Super Junior的厉旭,想说便说好了。我演音乐剧演得很开心,没那么大的野心或者自信去做好更多的事情了。”
“厉旭,我能问问你吗?”
“嗯?”
“你当时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这话太突然,金厉旭险些洒了手里的酒杯。曺圭贤从来没问过他,两个人重新以朋友身份相处以后谁都不去提那段往事,好像避开就能当它不存在。金厉旭心怀愧疚,更是小心翼翼,没想到曺圭贤会直接问出来这个问题。
“我......”
“你不想说可以别说,但我想听实话。”
“你很在乎吗?”
曺圭贤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看金厉旭的时候再没了笑意:“我在乎吗?金厉旭,我当然在乎。我那时候每一天都在想我做错了什么,哪里做得不好还是你从来没对我认真过,让你能这么残忍说不要就不要。金厉旭我当然在乎,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曺圭贤难得地失态。这番话让金厉旭心里泛起来细细密密的痛,想伸手碰曺圭贤,却被他躲开,然后看到曺圭贤受伤的眼神和一闪而过的泪光。
他不想说。金厉旭内心那点黑暗脆弱和不安不想向任何人袒露,可曺圭贤一定太疼了。
告诉他吧,示弱又怎样,被嘲笑又怎样,当时是他不要曺圭贤的。所有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只有曺圭贤不该被他推下深渊,更不该背着这点自我怀疑过这么久。
“我当时.....非常爱你。”
现在也是,金厉旭在心里补了一句。曺圭贤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相信,金厉旭不意外,看向窗外继续和曺圭贤说:“可我从来没想着和你过一辈子,一次都没敢想过。舆论也好,家人朋友的阻挠也好,你不喜欢我了也好,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觉得我们可能明天就会因为不知道什么事分开。我也怕我太依赖你,我们有一点家的感觉我就控制不住地想我们明天分开了怎么办,我离不开你怎么办。你太认真了,圭贤我受不起这份认真。我宁愿和你数着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但你太认真了,我不想每一天都活在下一天就要和你分开的恐惧里。好像我害怕的那些事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可是那些都是问题,圭贤,不是我和你在一起我就能不害怕的。”
“所以你因为害怕和我分开,就提了分手。金厉旭你不觉得你自相矛盾吗?”
不是这样的。金厉旭想继续解释,可曺圭贤突然像只凶狠的猛兽,步步紧逼不给他一点喘息的余地:“你问过我吗?你给过我一点机会证明我们能度过你害怕的那些事吗?你一直在把我往外推,从第一天起没给过我或者你自己一点信心。金厉旭我当然想和你过一辈子,你怕的那些事当然都不是问题,你想和我在一起的话当然都不是问题。金厉旭,你才是那个唯一的问题。你果然是这样,你觉得你做不到的事情就根本不去做,金厉旭你果然是个胆小鬼。”
吼完一番话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曺圭贤喝完杯里的酒站起来:“今天是我失态了,我先走了,阳台风大你早点回去休息。我会和经纪人说我来过了,他生气的话我会帮忙劝的。”
你当然失态了。金厉旭听到曺圭贤关门的声音想着。这么多指责也能让我听出几分甜蜜来,你不该让我觉得你还在乎我。曺圭贤,是你太失态了。
金厉旭返回房间,拿起来被他丢在客厅的剧本走回阳台。冬天的晚上真的很冷,风吹得他有些发抖也不管不顾,眼泪落在剧本上被他小心地抹掉。他小声地念起台词来。
“我叫克里斯托夫·约翰·佛朗西斯·伯恩。我知道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及其首都,我还知道7,057内的每个质数......”
两周后的试镜,金厉旭一举拿下《深夜小狗神秘习题》的男主角,在场的人没一个人有异议。
金厉旭话剧首演的那天,给曺圭贤留了前排中间最好位置的票。
曺圭贤说了会来,但金厉旭不确定,也顾不上想。他在后台深呼吸准备,被前辈演员搂着肩膀说别怕没关系。
演出也确实很顺利。他好像真的活成了那个像小孩一样的少年。拿着笔记本一个一个敲门找凶手,想象出一整个宇宙。他发现杀死小狗的凶手是自己的父亲,匆忙逃离一个人搭上去伦敦的火车。嘈杂车站拥挤人群陌生城市每一样都让他害怕,可他都能做到。
快到结尾的时候父亲送给他一个盒子,里面是送他的小狗:“Christopher,我答应你我这次绝对不会再对它做任何事,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话剧最后一幕是他拿了A的数学成绩,他的老师惊叹于他竟然能做到,他看着远方的一段独白。
“我知道我能做到的。”
舞台的聚光灯太强烈,金厉旭看不到观众席的任何人,可金厉旭觉得他分明看到了曺圭贤的眼睛。金厉旭因此在心里笑起来。
“我知道我能做到,因为我一个人去了伦敦,我靠自己查清楚了是谁杀了Wellington,我自己找到了妈妈,我还写了一本书证明这些我都能做到。我都能做到的,不是吗?”
全场经久不息的欢呼和掌声里金厉旭和演员们牵手谢幕,起身的时候准确无误地在观众席预留的位置看到了曺圭贤。
话剧结束是首演的庆功宴,金厉旭作为男主角却走了个过场就告辞。
他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便快马加鞭开车去了曺圭贤家。
曺圭贤开门的时候充满了惊讶:“厉旭?你不是庆功宴吗?我还想去找你的。”
“我有东西想给你。”
“我也有东西想给你。你先说,什么?”
金厉旭从包里拿出来钥匙,摊开手伸到曺圭贤面前。
曺圭贤怎么会不认识这钥匙,开口时声音都在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们的家的钥匙,你收着好吗?我知道你不想回来,但你收着好吗,等到你想回来为止,多久我都能等。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过去怕的那些事我现在还是怕,但那些事能带来的伤害都比不过没有你带来的绝望。
我还是个不想离开自己舒适区的胆小鬼,但就这一次,我想为你勇敢这一次。
可曺圭贤没接他的钥匙,反而低下头,放肆地笑起来。金厉旭咬紧了下唇,摸不准他的意思。
“你等着,我有东西要给你。”曺圭贤说完跑向了卧室。
但他没有接钥匙。金厉旭只等了不到一分钟,每一秒都是煎熬,直到曺圭贤出现在客厅的拐角,手里抱着一个不小的白色盒子。
金厉旭看不到盒子里是什么,却突然猜到了。但他不敢信,在他最美好的梦里都不曾有这样的场景。可不用他多想,几声奶音的呜咽声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流了一脸的眼泪,却擦也顾不上擦。曺圭贤走到他眼前,他终于看清楚了乖乖趴在盒子里的小狗正抬头欣喜地看他。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刚结束了话剧的演出,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不行,他非得听曺圭贤亲口说出来不可。
曺圭贤把小狗抱出来,盒子丢在一边:“我看完话剧去之前的宠物医院领养的,本来想你庆功宴结束了再去找你,就还没准备好。但都没关系了。金厉旭,我现在知道答案了却还是要问你。以前是我太偏执地抓着我的自尊,这话我早该问你了。金厉旭,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伸手擦掉金厉旭的眼泪,他终于为金厉旭低了一次头。他们之间还有太多需要沟通磨合的地方,安全感都得慢慢来。但没关系,这些事情都能解决,但没有你是不行的。曺圭贤试过了,做陌生人做队友做朋友他统统试过了,都不行。
他知道他们能做到。分手冷战互不理睬都试过了,却还是无法克制关心对方。他们也能做朋友,但互相依靠互相取暖总还差一点。别人都不看好也没关系,他们跑了那么远才在同一个晚上决定去给对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们总要学会和自己慢慢和解的。
爱情不过是Christopher的一道数学题。
“我知道我能做到的,不是吗?”
End
标题和章节副标题来自徐佳莹《灰色》。
《深夜小狗神秘习题》的部分来自我去伦敦看的话剧版本,凭印象和网络资料翻译台词。我并没有看过金厉旭版本的深夜小狗,但查资料说是一样的,如果有人看过的话欢迎纠正我。
感谢贤旭都没养狗,我才敢这么写。深夜小狗部分的试镜和纠结全是我编的,取材于现实的只有金厉旭演了这个话剧 这一点而已。
下面是废话可以不看啦。
本来想写的是一起养狗的故事,后来脑洞跑偏了些想写个破镜重圆,一开始的构思里到小雪球死去那里就该重圆了。
但我一直想写一篇叫灰色的文章。刚好一月一号看了深夜小狗,就重新考古然后用了金厉旭出演的这个设定。
《灰色》是徐佳莹的歌。有人形容这首歌是,我渺小自卑恐惧又胆怯,我的爱人勇敢善良坚定而平和。爱情就是黑色的我遇到白色的他,变成灰色,就更好地活在这个世界。
但我不想写一个一方祈求爱情一方慷慨给予的故事。太多人写过贤旭的相似性,但我觉得他们相异的地方也很多。所谓的黑色白色不过是自我认知,金厉旭需要曺圭贤的自信和野心,曺圭贤也需要金厉旭的随和和柔韧。抱歉把他们写成胆小鬼和偏执狂。
我仍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
【锤基】年上/养成·abo《缄默法则》chapter(1)
【简介】:Thor为了偿还frigga当年的恩情,成为了她小儿子Loki的临时监护人。他见证了Loki的性征分化,见证了他的蜕变,也见证了他的初恋。
【关键词】:双向暗恋,结局he,同居,吃醋。
【本章】:Loki毫无希望地暗恋着年长自己15岁的Thor,他宁愿自己也能够分化成alpha,让这段心事被彻底湮没。(有分化 情节)
【ps】:没有大纲的临时起意,所以会蹲评论区看看大家有没有更好的想法,欢迎提议!
———————————————————
可你才是我缄默不言的心动,从此再无退路的法则。 ...
【简介】:Thor为了偿还frigga当年的恩情,成为了她小儿子Loki的临时监护人。他见证了Loki的性征分化,见证了他的蜕变,也见证了他的初恋。
【关键词】:双向暗恋,结局he,同居,吃醋。
【本章】:Loki毫无希望地暗恋着年长自己15岁的Thor,他宁愿自己也能够分化成alpha,让这段心事被彻底湮没。(有分化 情节)
【ps】:没有大纲的临时起意,所以会蹲评论区看看大家有没有更好的想法,欢迎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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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才是我缄默不言的心动,从此再无退路的法则。
【正文】
“Loki。”套着卫衣的金发alpha拎着外卖回家,Thor本来就是得过且过的单身汉,就算成了麻烦鬼的监护人,也不会让积灰的厨房发挥剩余价值,“快下来吃东西,否则你自己洗杯子。”
刁钻的青少年没有理睬,Thor拔高嗓门又叫了一声,走廊尽头的卧室门才缓缓开启,两截肌理修长的小腿拖沓着步子晃到楼下。
Loki恹恹地瞪着眼袋泛青的绿眼睛戳了戳披萨,他能为了拒绝改掉挑食的毛病把自己饿晕,教育失败的alpha只好帮他把青椒和洋葱全部挑掉。
“又通宵打游戏?”Thor喜欢把啤酒当汽水喝,此刻正把刚签收的一箱啤酒往厨房搬,胳膊用力时隆起的饱满肌肉浮着青筋,“别让你老师再联系我,自己老实点直接留校察看去吧。”
“哦。”往常这时候Loki早就跳起来了,17岁的少年大腿还没有Thor的手臂粗,偏偏就要张牙舞爪地顶嘴,料定了这个临时监护人对自己毫无办法。
Thor是frigga十四年前成立基金会救助的孤儿之一,他那时候已经16岁了,混在街头帮派里当打手讨口饭吃,就像突然被抓回人类社会的野兽。
好在他很聪明,也是因为在福利学校的优秀成绩才拿到的资助名额。年轻莽撞的alpha用西装掩盖了满身疤痕,在毕业后抓住机会跻身行业前沿,在29岁的时候将自己的公司成功上市。
frigga的母家是名门望族,年轻时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白手起家的青年富豪laufey,被真正的“上流人士”在背后指指点点也无所畏惧。
他们离婚的时候Loki才半岁,和忙于工作的父亲几周才能见一次面,odin见孱弱多病的小儿子一见他就哭,渐渐地也疏离了Loki。
优秀强势的长姐hela显然更得odin欢欣,frigga也因为16岁的女儿当庭提出想将自己的抚养权交给父亲而大病一场。
“怎么了?”Thor伸手晃了晃,咬着披萨发呆的小家伙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冲他摇了摇头。
今年4月的时候,frigga和laufey复婚了。Loki时隔15年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长姐,他们热情温馨地拥抱问候,frigga则小心翼翼地看着敏感内向的小儿子。
母亲的眼神让Loki的整个胃都绞在了一起,这个家庭里除了他,每个人都对彼此拥有多年的记忆。
他太碍眼了。
Thor接到frigga的电话时完全没有想过拒绝,他一直遗憾对改变自己生活的人无以为报。
“Loki不肯跟我们一起搬到欧洲,这孩子……他的姐姐也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frigga无力愧疚的叹息总会回荡在Thor的耳侧,“他突然反抗暴怒的时候,那种眼神和当年的你一摸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Thor。”
“我会照顾好他的,Mrs.laufeyson。”32岁的Thor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当年的模样了,“您放心,Loki只是……还没长大。”
可Thor一点都不希望这个明明可以骄傲跋扈的小家伙,也要像他一样亲手杀死过去的自己,变成世俗圆滑的所谓“成功人士”。
“你干嘛?”Thor伸手揉了揉Loki乌黑的头发,突然发现它们留长了,软而卷地缠在指间,忍不住又揉了一把,终于惹毛了它们的主人:“Thor·odinson!”
Loki的头发容易打结,Thor还每次都明知故犯,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只毛色讨喜的猫猫狗狗。
“你这两天心里有事,”Thor抽走Loki手里啃了半个小时的披萨,“实在解决不了就告诉我,嗯?”
Loki冷哼了一声,翘着脚去够桌子另一头的餐巾纸。
那只签署千万资金流合同的手又开始捏Loki面颊上的肉,一路揉到他的耳根把他弄得摇头晃脑,直到本打算顽抗到底的青少年嚷嚷着“住手知道了”,才满意地放过他。
“那披萨……” “不吃了!”
“我今天晚上要通宵看球赛,”Thor的手背被Loki挠了一下,满不在乎地搓了搓红印瘫坐在沙发上,“饿了就出来吃夜宵,12点之前滚回去睡觉。”
“凭什么你就能熬夜?”逃回房间的Loki忍不住扭头回嘴,“不许管我!”
“就凭我是你监护人,”楼下的客厅传来易拉罐的“咔哒”一声,Thor的声音被啤酒气泡熏得低哑朦胧,“等你长大了我就不管你。”
Loki“咣”地一下狠狠摔门示威,想象着天花板上有灰尘和他的愤怒一起落下来,让他酸涩泛红的眼眶能找到罪魁祸首。
可空旷寂静的卧室里,只有他疯狂跳动的心脏在擂着胸膛,以及超负荷到快要爆炸的肺叶在喘息嚣叫。
Loki捂住滚烫的耳根和脖颈,蹭着床角慢慢蹲到了地上。Thor懒洋洋的笑声还在他耳边,alpha掌心的纹路把他的血管也一起揉得稀烂。
他喜欢Thor。
Loki闭上眼睛,金灿灿的麦芒让他的卑劣罪欲无处可逃。
Loki爱上了和母亲相识多年的监护人,在《时代周刊》封面上出现过的企业家,一个年长自己15岁的alpha。
而他呢,一个还没有分化倾向的未成年,唯一可以吹嘘的就是连跳两级考进了哥伦比亚大学,同学们大多比自己年长两三岁。
这糟透了,Loki·laufeyson。
少年像片影子一样翻出了卧室的窗口,白色球鞋落到花园的草地上时悄无声息。Loki抖了抖沾满夜露的外套,轻车熟路地爬过栏杆溜了出去。
Thor尊重他的隐私,所以从未发现那间房门紧闭的卧室里,总会在深夜上演一场青春期的叛逆逃亡。
“Shit!”fandral拿毛巾扒拉着湿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时,冷不丁看见窗口悄无声息地坐着个人,“你他妈是不能走正门的通缉犯吗?!”
Loki有恃无恐地晃了晃腾空的小腿,歪头看着fandral手忙脚乱地窜回浴室穿上衣服,然后气急败坏地把他从危险的窗台上拽下来。
“我们去找Sif吧,”Loki盘腿坐在alpha乱糟糟的床沿嘟囔,fandral是比他大三岁的同班同学,像兄长那样事事替他兜着,“她在酒吧打工了那么久,我们都没去找过她。”
“你还没成年呢,”fandral生气的眼神软了下来,“被你那个控制欲强烈的监护人知道了,能拧断我的脖子。”
“别提他。”Loki的头埋得更低了,只露出一截细白的后颈,“fandral,你觉得我能分化成alpha吗?像你一样。”
也像Thor一样。或许那些该死的悸动就会迎刃而解,体面无声地收场。
“会的,Loki,一定会的。”fandral叹了口气,只能拍着少年削瘦的肩膀安慰他,“我们去找Sif,但你不能喝酒。”
Loki果然眼睛亮亮地冲着他笑了起来,一副大计得逞的狡猾模样。
时钟的指针过了12点,Thor反常地对激烈竞争的赛事漫不经心,视线频频投向那间紧闭的卧室。
“Loki?”alpha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端到二楼敲了敲门,“你没怎么吃晚饭,真的不饿?”
门的那头没有声音,静悄悄地向他示威。
“我把牛奶放门口了,”Thor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家伙才不会老老实实睡觉,估计还在和他赌气,“开门时当心点,踹翻了自己拖地。”
他想对Loki好,好到足以偿还frigga的恩情,好到能让他比当年的自己更天真开心一些。
Thor有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觉得自己无论怎么纵容溺爱Loki也不过分。
“我靠!”Sif把嘴唇涂得血红,撑着吧台对fandral的耳朵大吼,狂躁律动的音乐震耳欲聋,“你把Loki带进来干嘛?!”
“你问他自己!”fandral也对美艳凌厉的女alpha吼了回去,紧张兮兮地捏着Loki的手腕怕他跑丢,“帮我个忙,调杯果汁给Loki!”
“我不帮你做保姆,”Sif翻了个白眼,嚼着口香糖拿起了杯子,“fandral,你他妈就是个怂货!”
年轻的alpha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正好奇地四下张望的Loki被捏痛了,困惑地扭头看着他。
fandral咧开一个他的招牌微笑,还颇为风流地挑了挑眉毛。Loki也皱着鼻子笑了,凑过来勾着fandral的脖子骂他欠扁,做旧发白的牛仔裤也挡不住少年高挑匀称的身段。
再等等,fandral对自己说,他是Loki信任亲近的兄长,这样已经足够幸运了。
Sif也被Loki缠得没办法,一边应付着点酒客人的调笑,帮他的饮料里加了低度数的果酒,瞪着眉开眼笑的漂亮少年戳了戳他的额头。
谁会不喜欢他呢,Loki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了,他聪明到有些狡猾,惹出的麻烦让你气到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开,但又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去承担。
Sif愈发忙碌,Loki看着群魔乱舞的人群跃跃欲试,被好友警告地抓紧了手腕。
每个alpha都想让别人听话服从,Loki抿着嘴角趴回了吧台上。等他分化为alpha,可千万别变成这样。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Loki的屁股,他瞎了一跳,像被车灯晃到的野兔般跳起来扭头瞪了回去,迎面撞上一张酒气熏天的油腻大脸。
“你他妈哪……”Loki刚准备破口大骂,fandral就把他拽到了背后,alpha敌意强烈的信息素蔓延开来,哪怕Loki没有分化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宝贝儿,过来喝一杯嘛!”fandral身上的学生气还是太重了,对方根本没把这个alpha看在眼里,想推开他直接拉走Loki,“哟,长得真嫩……啊!”
Loki的脸上被摸了一把,呛鼻的手汗恶心得他抄过酒杯就砸在了那壮汉的肩上。他本来是冲着头去的,但没想到那变态喝高了还能躲开。
“婊子养的!”壮汉痛得嚎叫了一声,面目狰狞地一巴掌甩在了Loki脸上。一阵轰然的耳鸣让Loki猛然失聪,他踉跄地撑着吧台站稳后,fandral已经和那人扭打在了一起。
Sif好像在冲他喊些什么,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指着Loki的耳朵,他恍惚地抬手摸了摸,没有伤口,却有血流了出来。
我听不见。
fandral被一拳打中鼻梁,满脸是血地反击了回去,似乎在怒吼着什么。
可我听不见啊,Sif。
Thor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后已经是凌晨四点了,alpha撞开了Loki卧室反锁的门,窗户大开着,被他自己踹翻的牛奶流淌了一地。
Loki在去过医院后,就和执意要等他检查完的fandral一起去警局做笔录。耳鸣渐渐消失了,Loki只记得医生提到了他的耳膜,还有轻微脑震荡,都是能回家养好的病。
Fandral被押着上车时扭头冲Loki说了什么,他还是听不大清楚,但没多害怕。
直到他看见高大魁梧的金发alpha面色阴沉地来了警局,才突然意识到这一次自己真的闯了大祸。
Thor冲出门时没来得及带外套,下车了才发现自己只穿着短袖。alpha在少年时街头械斗的疤痕狰狞地暴露在外,T恤布料被肌肉撑得紧绷。
在看见伤痕累累的少年之后,Thor周遭的气场彻底和恐怖分子无异。
Loki下意识地把肿起来的脸颊往另一边藏了藏,想起fandral的家人都不在国内,又只好硬着头皮问Thor能不能一起保释,还得扭头用眼神拦住好友的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Thor一眼都没看那个还在撒酒疯的畜生,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低沉无比,体内的每一个暴力因子都在叫嚣着让他去砸烂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你去外面车上等着。”
Loki还是没听清,啊了一声。
“这小子耳膜被打裂了,估计听不见你说什么。”做笔录的警官似乎认识Thor,“要协商赔偿吗?这混账不是第一次在酒吧打人了,是个老赖。”
“不用,我只想尽快带他走。”Thor觉得身上有哪里被扎穿了,他气得发狂,握着Loki肩膀的手掌因为忍耐而青筋暴起。
但他只是弯腰,在少年的耳边开口,字句清晰:“听话,去车上等我,这里我来解决。”
fandral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的鼻梁差点被打断,手臂也骨裂了,方才Loki一直帮他摁着鼻血,Thor把人拉开时的态度强硬得有些过头。
这种感觉只有alpha之间能察觉,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敌意,这不是针对fandral的,他笃定Thor对每个靠近Loki的alpha都抱有防备,更何况现在这个惨烈的局面。
这个更为年长强悍的alpha,直白而清晰地警告了fandral。不是作为长辈的责任,而是近乎本性的宣告。
他将Loki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fandral看着Thor平静地办理手续,要求伤害Loki的人向他道歉。警官呵斥着醉汉照办,Thor伸出手,在对方下意识握住时突然发力。
fandral确定自己听见了手骨碎裂的声音。
“你现在还清了。”alpha的下一记重拳砸在了壮汉的左脸,Loki被打伤的地方。那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被钢筋击中一般,壮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在轰然倒地之后随着巨大的惯性滚到了fandral的脚边。
fandral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在酒吧里的恶斗只能算是场打闹。
“odinson!”警官严厉地叫了一声,“没追究这几个兔崽子已经给你面子了,你想跟着一起进去?”
“抱歉,”Thor道歉的也很干脆,正直谦虚的腔调让人觉得一拳打到了棉花里,“这次多谢您,我打伤了人也会负责。”
fandral一声不吭地跟在Thor身后蹒跚地离开,他本以为自己会被警告一番,但高大的男人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快步走向了路边停靠的汽车。
Loki降下了车窗,看口型似乎是说fandral伤到了腿,想让Thor顺路送他一程。但alpha只是弯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依旧吝啬于将目光分给除了Loki以外的人。
fandral勾着嘴角笑了笑,笑这个alpha将自己摆在保护者和长辈的处境里,对这一切毫无自知。
Thor发动车辆后打了几个电话,Loki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尽力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最好能让旁边的人彻底忽视自己。
“还疼吗?”Thor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有血,他不可能伤害fandral,Loki却不敢再自作多情地深思。
“不疼……疼。”Loki下意识地开口,看见alpha骤然阴沉的眼神后立刻改口。Thor说过不喜欢他撒谎,但之前从来没有较真过。
“你这三个月一直在半夜溜出去?”Thor看着前方的路灯,有细小的雨丝落在玻璃上,“除了那小子还有没有别人?”
“我只去过这一次酒吧,fandral还阻拦过我,”Loki下意识地袒护同谋,他宁愿Thor直接骂他一顿,“就…偶尔溜……啊!”
Thor猛地踩下刹车,把险些撞上挡风玻璃的Loki摁回副驾驶座,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双惊慌失措的绿眼睛。
“你在撒谎,一直在骗我。”
“Thor……”alpha濒临暴怒的信息素变得尖锐锋利,带着一股苦艾烟草的味道压得Loki手脚发软。
“我在凌晨4点像个疯子一样联系所有的人脉,他们告诉我酒吧里的人是被救护车拉走的,被打的人满脸都是血,手臂还断了,我以为那是你!”
“我到了警局,就看见你又撒谎说是一个人隐瞒年龄溜进去的,在酒吧里才碰见朋友,一遍遍解释那个畜生是怎么猥亵你的来袒护别人,连自己差点被打聋了都不知道?!”
“对不起,Thor……”密闭车厢里,alpha失控的信息素四处流窜,Loki头皮发麻地捂住开始酸痛的小腹,他从没见过这样的Thor,发抖的嗓音已经带了哭腔。
“现在呢?”Thor俯身将Loki拼命缩向角落腾出的空隙全部吞噬,“我只想问问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唯恐有人在教唆你,你在干什么?”
Loki呜咽了一声,Thor眼里的失望和愤怒足以碾碎他。
“你依旧在袒护那个有胆子带你溜进酒吧,却没能力保护你的alpha!你忍心骗我那么多次,对一个小混混倒是肝胆相照,嗯?”
一切都完了,Loki想。Thor·odinson讨厌他,讨厌到觉得他身边的朋友也是一丘之貉的混蛋。
“是我先动的手!”Loki自暴自弃地顶撞了回去,“fandral要是真的混蛋,现在被打到半死的就是我,你就当我活该……”
“那我是不是也活该被你这样对待,Loki?”
Thor的叹息散在了风里,Loki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说了那句话。alpha重新踩下了油门,直到驶进别墅的车库里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Loki头昏脑胀地推开车门,新鲜空气让alpha的信息素压迫消散了一点。
“别和母亲说,”Thor开门的时候,衣摆被拉了一下,“我不想让frigga担心……你要是不想当监护人了,我自己有地方去。”
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Loki就得出一个自己想放弃他的结论?!
Thor觉得脑子里有根神经嘎吱一声,终于被锯断了。这小骗子就是来折磨他的!
“你们原来的别墅frigga售出了,你打算住哪儿,你朋友那里?”
这时候再提fandral就真的太蠢了,Loki本想说是Sif,但他现在还对Thor被欺骗后的暴怒心有余悸。
“说话!”
少年倔强固执的沉默终于让始终在压抑情绪的alpha彻底爆发,Loki被Thor拽进玄关后顶在了门板上,惊雷般的怒吼在他完好的那只耳边炸裂。
Thor掌下的单薄身体抖了一下,突然就断了线般顺着门板滑落下去。他吓了一跳,想要扶住Loki时才发现他的手心和后背上都是冷汗。
Loki在哭,崩溃了一般号啕大哭,Thor以为自己吓到他了,手忙脚乱地跪坐在地抱住瘫软的Loki道歉,怀里的人却拼命摇头。
“我难受,Thor……”Loki的声音像奄奄一息的幼兽,触电般的痉挛抽搐夸张到恐怖,他跪爬着在地上挣扎翻滚,甚至想用手撕破自己的皮肤,“我真的好难受,Thor!唔、救救我……”
有什么在身体里生长蜕变,剥夺又重生。
“别伤害自己!Loki!”Thor面色苍白地把已经痛苦到试图自虐的Loki死死抱在怀里,他感觉自己的大腿湿了,和落在肩膀上的眼泪不一样,“别怕,有我在,god……”
一股陌生而甜腻的冷香钻了出来,Thor愣了愣,Loki溺水般在他怀里扑腾粗喘,轮廓漂亮的眼睛瞪大到扭曲,而那股正渐渐浓郁的信息素,的确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Loki分化了,在他身体最脆弱的时候,Thor强硬失控的信息素刺激催化了他的成熟。
清冷柔软,蜜糖包裹着花蕊里的陷阱,瑟缩而胆怯地,从此刻开始成熟绽放。
Thor叹了口气,低头靠住了Loki的肩膀。Loki高挑挺拔,五官深刻,他甚至是校篮球队里年龄最小的前锋,连比他壮硕勇猛的alpha球员也甘拜下风。
他已经为两周后的联赛训练了很久,好几次硬撑到腿肚抽筋手腕浮肿才停下。Thor把Loki扶到沙发上,替他揉开僵硬的肌肉时,痛得龇牙咧嘴的Loki眼里是志在必得的骄傲。
只要他是alpha,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是,Loki没想过其他可能性。
臂弯里湿透的身体渐渐安静下来,Loki不哭了,Thor却真正心慌起来。
“hey,Loki……”alpha宽大的手掌有力地摁着Loki的脊背,他听见了Thor的心跳,但是听不见自己的,碎发被汗水蜿蜒地粘附在面颊上,还有些被Loki衔在嘴角。
破土萌芽的信息素稳定了下来,青涩轻盈地浮动在alpha的鼻尖。Thor试图反驳什么,但捕食者的本能告诉他,Loki的确分化成了一个omega。
omega的激素会让他的肌肉失去棱角,让他总有各种导致身体虚弱的状况,会让他腰胯的弧度变得起伏饱满,让他的皮肤更加光滑细腻,更会让他……被别的alpha吸引。
年轻俊朗的alpha,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荷尔蒙和旺盛的精力,他们像公孔雀一样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吸引异性上,而不用考虑董事会和股价的涨幅。
Loki会被这些浮夸的混蛋骗走,为他们改变自己,Thor不想哪天Loki哭着和他说自己怀孕了,而他绝对会拖着那个该死的alpha一起下地狱。
Thor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好人,他和Loki只认识了三个月,却甘愿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Loki是frigga的孩子,Thor告诉自己。是frigga给了他未来和第二条命,否则他永远都是流浪街头的野兽。
“为什么……”Loki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但Thor死死抱着他,仿佛唯恐他会蒸发在自己眼前,“Thor,为什么偏偏是我……”
“没事了Loki,这没什么,或许你可以换到omega的球队,哪怕会有些委屈……”
Thor,我只有训练到弄伤自己,才能理直气壮地靠近你片刻。
憔悴的omega闭上眼睛,面颊青肿眼眶凹陷,Loki无所谓自己有多丑了,Thor对他的纵容只是因为善良。
“想想那些曾经嫉妒你球技的臭小子们,以后见了你都脸红得不会说话……”
可你才是我缄默不言的心动,从此再无退路的法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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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暂定):
自从Loki分化之后,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家”里,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Loki得找个新的借口阻止自己靠近Thor,但Thor似乎对他有意识的疏远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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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评论和小心心❤️
其实后续我觉得不可能没(咳咳),但不会很快就有,毕竟我突然走剧情就是为了如今的情况下还能更新……
因为有大家一起督促我才更有动力嘛(暗示
看透了自己的咕咕本质🌚
【Venom/Eddie】自食其果(半强制,PWP)
NC17,斜线有意义
可能,大概是舌Jian,瞎搞!脏!
走外链也会被Lof屏,哭
“你需要发展一段健全的情感关系。”
“我是说,埃迪,看看你吧。”
“你现在就像个彻彻底底的性生活素食主义者。”
埃迪听到她的话后顿了几秒,抬头跟安妮面面相觑着。他一手按着肩膀揉了揉,另一只手意有所指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介于现在我的身体里住了个……外星人,我不觉得有哪个正常的人类能接受。”
“还有,嘿,对素食者道歉。”
面对埃迪近乎自暴自弃的发言,安妮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怜爱的母性情意来——噢,看看他那对瘦削的肩骨吧,都快把毛衣撑出褶来了。他这是轻了多少,至少也得有十磅——她觉得自己像个...
NC17,斜线有意义
可能,大概是舌Jian,瞎搞!脏!
走外链也会被Lof屏,哭
“你需要发展一段健全的情感关系。”
“我是说,埃迪,看看你吧。”
“你现在就像个彻彻底底的性生活素食主义者。”
埃迪听到她的话后顿了几秒,抬头跟安妮面面相觑着。他一手按着肩膀揉了揉,另一只手意有所指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介于现在我的身体里住了个……外星人,我不觉得有哪个正常的人类能接受。”
“还有,嘿,对素食者道歉。”
面对埃迪近乎自暴自弃的发言,安妮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怜爱的母性情意来——噢,看看他那对瘦削的肩骨吧,都快把毛衣撑出褶来了。他这是轻了多少,至少也得有十磅——她觉得自己像个瞎操闲心的老妈子,或者某位降落人间的爱情使者,只不过散播关怀的对象变成了前男友。
“亲爱的,至少希望你还记得我曾经的律所为生命基金会工作过。”安妮在埃迪作出反驳前先一步打断了他,“跟德雷克那个小混蛋没关系。”她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开始回忆前同事们的面孔,“噢,那个律师女孩……呃,也可能是那些。总之,埃迪,你得去试试,就当是帮彼此一个忙,好吗?”
埃迪眨了眨眼,这一刻他似乎能看见安妮背后升起极富正义感的圣光熠熠,衬着她在窗帘阴影遮罩下的背影笔挺而仁义。那满含怜悯和娇纵的目光,像光打散的边角料,撒泼一样抖落到自己的脸上。
“可是……”埃迪推脱着,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些许的愧怍感,女人可真了不起,“我得,我得看着Venom,毕竟你可不想看到第二天的头版是诸如《惊!某女子在INnOUT里被怪物啃了头》这样的标题。”
我喜欢里面的炸薯球,埃迪,给我买。他听见自己脑海深处愈发响彻的呓语——埃迪要Venom克制住随时随地从他脑袋后面冒出来的臭毛病,然而现在看起来收效甚微。
黑色的外星寄生物咧着狰狞的齿,象征性地摆出一副耍无赖的恶人脸,比起完全体时漂亮而健硕的身躯,盘踞在埃迪肩颈处的Venom更像一只未发育好的小兽。埃迪伸长了手臂想把他压回去,却被Venom轻松避过,并缠绕往上蹭在了他的头顶。
“给我下来!寄生虫!”
“炸薯球,埃迪。还有,道歉,我不是寄生虫。”
“想都别想!你已经吃掉27包炸薯球了,而今天才刚刚周二!真抱歉,你这只宇宙无敌饿死鬼共生体!”
对这个称呼不甚满意的Venom在埃迪身后噼里啪啦膨胀着自己的身体:“你应该叫我Venom!而现在Venom饿了!埃迪!”
“……”
大概所有的熊孩子都有这样的毛病——埃迪觉得Venom的心理年龄折算成地球的统算法则绝对不超过五岁——那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也得头破血流才肯停。于是在此刻被刺激得过了头的宿主少有地爆发了自己还算安定的脾气。
埃迪一边想着以后绝不能因为没被触及底线就纵容Venom的蹬鼻子上脸,一边把手指按上音响的启动键。目前来看,除了放火就只有这招能暂时让他安静下来。
而目睹了全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行径的安妮只是牢牢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对着埃迪大吼:“真的?托托乐队?你的品味还停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吗?顺便,答应我埃迪,千万别带女孩去快餐店约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再吼我了……”
“Venom!赶紧从我的头上下来!”
以情绪回击情绪是两人一贯的相处方式,在使出杀手锏后仍被Venom倔着身子冒犯的埃迪听见自己脑海里一直紧绷而绵延收束的防线在一瞬间轰然断裂。
真该死。
他长长地,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伴随着埃迪起身走往厨房的步伐,那状似妥协的姿态被提到空中又轻轻落在地上。
“你就先吃巧克力吧。Venom……我很累,拜托,安静一点。”
“别骗我,埃迪,我能感受的到。”Venom探起身体来,像面具一样的脸孔上看不出表情。他当然知道,这个被自己寄宿的男人,他的一切从欢愉到悲伤包括那些见不得人的羞于启齿,只要在脑袋里稍稍冒出一个尖就能被自己拔起来。所以埃迪忽然之间的洒脱大度,看在Venom眼里并非是妥协而更像警惕——这其实挺好理解的,毕竟Venom在这段关系里一直占据侵犯者的地位,他像狼犬一样掌握着埃迪,同样又无声无息对每个胆敢靠近的陌生人露出尖锐的牙,矛盾地,用力地,把埃迪裹在自己的皮囊里。
可惜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因为人类在情感关系中追求的是平等,即便要花去大把大把的时间来保持这座天平守恒,但被他人尊重的体面永远都比你尊我卑的豢养游戏更可贵一些。在Venom单向且短暂的寄生旅途中他了解到了这样的原则。
所以,哪怕他现在还是挺想和埃迪聊上几句,或许还有曾经附身过的那位女士,Venom却难得在思考后消失陷入小记者的身体里。
“好吧。”他说,“其实我更喜欢吃白巧克力。”
————
埃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能横尸在地上。
“安妮,咳咳。”他喘着气把领带扯松,“我们只是去吃个饭,不是去拍摄冰雪奇缘,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跟个可笑的蛋糕!”
安妮拿着香水瓶往埃迪的手腕上喷了两下回答:“研究表明,在两个人初次交往时,距离、外貌等因素都是构成人际吸引的重要因素。”她甩着手在空气里挥了挥,“显而易见,香水就是在保持距离的同时又能散发男性魅力的大杀器。”
埃迪缩着脖子哽了下,他撩起衣服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我觉得我现在就像行走的空气清新剂……拜托!”埃迪抓了抓脸,露出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来,“不要温莎结,如果你不想把我勒死的话。”
安妮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忿忿,那双穿着四英寸高跟鞋的腿在地板上踏了踏:“答应我,今天千万别再跑到水缸里生吃龙虾了。”
又回忆起初次被Venom附身时的窘迫,埃迪的脸有些泛红,他在脑子里低骂了一句然后下一秒Venom就从他的腰边悠悠跑了出来:“那东西不如人脑好吃,还有巧克力。”
“当然,它们都含有苯乙胺,我想你会对这种物质起反应。”安妮已经能逐渐适应Venom的突然出现,比起惊讶和恐惧她反倒把话题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就像人类之间互相传递的信息素,被大脑接受后会有愉悦的感受。”
“我喜欢她。”许久后Venom对埃迪这样说。而回应他的是宿主无奈且苦涩的叹息,还夹杂着一句低语:“那希望你也能喜欢上哈莉……”
“哈莉是谁?”Venom问。
————
“你好,我是哈莉。”
埃迪有些局促地看着面前操着英式口音的金发女子,还有边上表情怪异的侍应生,一副担心他会把餐桌掀飞的模样。他想自己这辈子绝对不会再来这家餐馆,绝对。
“嘿,你好,埃迪。”忽视了包括前台一众服务生的侧目,埃迪轻轻握了一下女子的手,然后把菜单交给对方,“不知你有什么忌口。”
早就不是第一次约会了,埃迪却紧张得跟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好像周围人的目光都能把他扎穿在椅子上。所幸服务生还算守住了最后的服务道德:“我记得你,先生,好久不见。”他吞了一口唾沫,被埃迪轻易收入眼中,“想点些什么?今天我们暂时没有龙虾供应。”
“我是素食者,还请您不要介意。”哈莉在埃迪回答前接过话茬。而他也终于把藏在桌布底下拧紧的手放在桌上,匆匆看了看菜谱,说:“麻烦给我一份温海鲜色拉,海鲈鱼和特调鸡尾酒。谢谢。”
“我想吃肉,埃迪。”
“不需要别的吗?”
“我喝伯爵茶就好。”
“啊……”埃迪在脑子里把三句话挨个过了遍,从早上他就不太在状态,现在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顺口就回答了一句“Venom,闭嘴。”
剩下的二人恰巧一齐看向他,连怔愣的神情都好像复制黏贴:“抱歉?您说什么?”
埃迪想,他确实应该给自己的嘴装一个阀门。
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说:“……呃,我是说给我来一杯Shot 911,这位女士要英式伯爵,谢谢。”
闻言侍应生瞥他两眼,应了一声就赶紧退开了。Venom马上在埃迪的脑海里发出抗议的声音,他几乎能感受到他的触手从自己的大腿处摸上来。
“熟的。根本就不能算食物。”
“如果他不是长了满脸痘痘,我想把他的脑袋给咬下来。”
“咬下来”、“啃下来”、“食物”,埃迪毫不怀疑在Venom的脑子里只有两种人——能吃的和难吃的,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在母星生存下来的,真有意思。
Venom依旧在埃迪的大脑里念念叨叨,而为了防止他突然暴走从自己的身体里窜出来,这是极有可能的,埃迪想,他觉得自己应该跟Venom重新约法三章。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埃迪对哈莉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他拖开凳子,然后环视一圈大厅绕开人群把自己锁在厕所角落的一个隔间里。
“嘿,Venom,你个小混蛋。”埃迪罕见地,用了较为不敬的词来称呼寄生体。他跨坐在马桶上看着Venom流水一般的身体在自己眼前凝结,“帮个忙,伙计,暂时别出来好吗?”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在和哈莉约会,你知道的,我得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像你和安妮一样吗?”
“呃,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但是,听着,我已经不爱安妮了,而且她有丹。”埃迪做了一个手势,脚尖急促地在地上点着,“他们是一对儿,明白吗?”
Venom盯着埃迪的眼睛,那一瞬间他想问,那你和哈莉也会成为一对吗?我让你在她面前有不好的印象了吗?诸如此类没有逻辑的问题盘旋在Venom理应不存在的大脑里,没错,他只是一团黑漆漆而奇形怪状的液态,是埃迪失败人生中更激进的一段凹陷。
但同时Venom也深知,他们是一体的,就像与生俱来的馈赠一般,也许会迎来负负得正。
所以他说:“可是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安妮。”
而事实证明埃迪要比Venom预计的通情达理许多,他在自己一片狼藉的思想中剥开Venom语意掩盖下的妒忌,或许还有难以置信的撒娇,回答说:“是的,好,我明白。但是你再不喜欢她也不能把哈莉给吃了,那个侍应生也不行。记得吗?我们说好的,只能吃掉极小极小极小一部分的坏人。”
“Venom,我们是一体的,不是吗?”
埃迪在自己的裤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块巧克力来,酒心的,安妮说或许这东西能让Venom暂时安静一会儿。
“回家的时候我们会路过INnOUT。”
“如果那时候你还想吃炸薯球的话……”
————
回座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埃迪觉得哈莉望向自己的眼睛里除了笑意还藏了点别的什么。
他顿了一下,然后挺直了背坐在椅子上:“我听安妮说,你们曾经合作过?”
哈莉扫了一下他的脖颈叉起一块干蘑菇放进嘴里:“我曾是生命基金会的,布洛克先生。”
她这么说到然后看见埃迪明显愣住后又补充:“后来被开除了,和你一样,失业。”
埃迪喝了一口酒,心里想,她还知道多少?
结果半秒后就听到哈莉慢慢吞吞地说:“看来你和机体样本结合得不错?”
她在说什么?
埃迪的心跳得很快,他的手指紧紧扣着金属叉柄,张了张嘴:“呃,抱歉……?”
“我早说了,安妮要比她好上一万倍,至少她不会把这该死的油菜当主食。”
而哈莉只是对上埃迪的眼睛,那双深色的瞳孔看上去幽深,而神秘。她说:“你身体里的那只寄生虫。我们喊他机体样本。”
“谁他妈的是寄生虫!”
埃迪能感觉到Venom在自己的胸膛一寸处蠢蠢欲动,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也不确定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势回答哈莉的问题。片刻后埃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愠怒的表情,他紧蹙着眉:“Venom不是寄生虫。”
“我要吃了她!她的胃,她的肝,还有那颗心脏和肺!”
嘿,别激动,Venom!
“你个怂货!”
对两人的脑内冲突毫无所觉的哈莉声音有些亢奋,她似乎并不介意埃迪现在这个像被撕裂了伪装的一角似的姿态。
“埃迪,你听说过凯尔特人的信仰吗?”
“他们相信,人类在死去后,灵魂会被拘禁在一些物种的躯壳里,一些非智力所及的东西里,得到进一步的升华。”
“博士……德雷克也是这么想的。共生体就是他们所说的,‘更高级的生命形式’,人类若能把自己的意识寄存在他们体内,那我们的灵魂将得到解脱。”
“所以从某一种角度而言,Venom,你的机体样本,才是你灵魂的归宿。当然你也可以把他理解为你的一层‘保护壳’,特殊的,智能的‘壳’。”
————
——————————
哈莉的名字来源于屠杀的扮演者伍迪哈里森...(好像没什么关系)推荐他和海莉妹子演的成长边缘。
谢谢大家关注我这个号,感激不尽。
【毒液/O!埃迪】Your Venom In Me
√ 前篇见《恶食》,单独阅读亦可
《Your Venom In Me》
埃迪弯腰打开冰箱门,指尖在啤酒与苏打水间徘徊了几个来回,然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拿出苏打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毒液讨好的声音爬进了他的耳朵,“你可以摄入酒精,那对我们没有影响。”
Omega一屁股坐到组合柜上,两排牙齿一磕撬开玻璃瓶的瓶盖,仰头吞了大半瓶,“你所谓的‘我们’是指两个还是三个?”他渴得不行,水灌下去的速度远快于吞咽,没能流进口腔的冰水在男人宽松的T恤领口印下了一片水渍。
(后略)
√ 前篇见《恶食》,单独阅读亦可
《Your Venom In Me》
埃迪弯腰打开冰箱门,指尖在啤酒与苏打水间徘徊了几个来回,然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拿出苏打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毒液讨好的声音爬进了他的耳朵,“你可以摄入酒精,那对我们没有影响。”
Omega一屁股坐到组合柜上,两排牙齿一磕撬开玻璃瓶的瓶盖,仰头吞了大半瓶,“你所谓的‘我们’是指两个还是三个?”他渴得不行,水灌下去的速度远快于吞咽,没能流进口腔的冰水在男人宽松的T恤领口印下了一片水渍。
(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