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晒不晒被单 晒不晒被单 的推荐 soetnt.lofter.com
演绎蝾蝾

【隐囚】开学前谈的男朋友是我大学物理教授!

-ooc无脑甜糖

-含vale  cb向

  高中毕业后的两个月假期,卢卡早在刚放假没多久就收到欧丽蒂丝大学的录取通知。他为了方便提前找大学附近的房子住,顺便习惯一下环境。开学前一个月,卢卡终于有了租房的信息通知,但可惜的是只能和一个陌生人合租,,奈何地理位置好,卢卡答应先住几天看看。

  “你好!我叫卢卡.巴尔萨!”

  “嗯,阿尔瓦.洛伦兹”

  看来没有卢卡想的那么糟糕,总第一印象来看应该是一个比较沉默的人吧。阿尔瓦给卢卡简单介绍布局后就继续工作了,卢卡把该放的都放好了,闲下来躺在床上给朋友发消息。

  VALE

L:兄弟们,我觉得这个室友还行,虽然不常...

-ooc无脑甜糖

-含vale  cb向

  高中毕业后的两个月假期,卢卡早在刚放假没多久就收到欧丽蒂丝大学的录取通知。他为了方便提前找大学附近的房子住,顺便习惯一下环境。开学前一个月,卢卡终于有了租房的信息通知,但可惜的是只能和一个陌生人合租,,奈何地理位置好,卢卡答应先住几天看看。

  “你好!我叫卢卡.巴尔萨!”

  “嗯,阿尔瓦.洛伦兹”

  看来没有卢卡想的那么糟糕,总第一印象来看应该是一个比较沉默的人吧。阿尔瓦给卢卡简单介绍布局后就继续工作了,卢卡把该放的都放好了,闲下来躺在床上给朋友发消息。

  VALE

L:兄弟们,我觉得这个室友还行,虽然不常说话,但是长的挺帅的

E:?这是你辨别好人的方式吗?那我岂不是超级大好人?

L:???人还是要看一点表面的好吗?你就算了,你和人家没得比

E:……

A:……

V:[动画表情]

A:有照片吗

L:我哪敢啊,这才刚收拾完东西,和人家话还没说几句呢

L:我就看他一直在客厅用电脑

V:说不定是神秘的工作呢,不能外露的那种

E:@L  你还是小心一点吧,我最近刷到了很多现代的案子

L:…我服了爸爸

_____________________

  晚上,卢卡打开了卧室门,探出头看见餐桌上的阿尔瓦正在吃晚饭“你晚上没吃吧,我留了一点”阿尔瓦看着卢卡

  “嗯,我洗个澡就来吃”卢卡拿起手机进了浴室

  VALE

L:vocal爸爸们,这个室友还怪好的,给我留了晚饭

V:他知道你是学生吗说起来

L:应该吧

E:所以@所有人  第五人格dd

L:等一下,洗个澡就来

E:快点排位要开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

  卢卡快速洗完了澡,穿好衣服,戴着耳机坐到了桌上“喂喂,听得见我说话吗?”

  维克多:“我有回声吗”

  卢卡:“我的麦炸吗”

  艾格:“我服了,这也能接梗”

  卢卡:“来来来邀我”卢卡那边传来吃饭的声音。

  艾格:“你在吃啥”

  卢卡:“土豆泥包鸡翅”

  维克多:“他给你留这么好吃的”

  艾格:“够了。我分屏点个外卖”

  卢卡:“嘿嘿嘿”

  排位匹配的时候卢卡咔咔炫饭,阿尔瓦转过头看向卢卡“好吃吗”

  “好吃!”

  艾格:“准备准备”

  “噢”阿尔瓦看卢卡开始打游戏,回过头继续用电脑了

  卢卡:“我服了啊我招鬼,红蝶”卢卡吓得放下了鸡翅,手上还有油。虽然没有1693但还是60秒光荣倒地了“这肯定是判定问题啦,这个板应该是打不到的,可惜了我还预判了闪现。”卢卡边擦手机上的油边和朋友们解释

  艾格:“安德鲁能卡死吗”

  安德鲁:“好”

  维克多:“我感觉今天卢卡变得……更礼貌了?”

  艾格:“是有点,没见你今天骂人”

  卢卡:“我在客厅啊,这……咳咳我哪敢啊”卢卡渐渐调小了说话声音,看着阿尔瓦的背影。

  阿尔瓦回过头,卢卡不好意思地提了出来“抱歉抱歉,要不我进去玩吧,打扰到你了”

  “不用,没有打扰我,你吃完了和我说”

  “洗碗还是我来吧……”麦里听到卢卡的语气已经炸了

  艾格:“洗~碗~还~是~我~来~吧~~”卢卡忽略麦里的声音,阿尔瓦到厨房接了杯水“你不是打游戏吗?我也没什么事做”

  “谢谢!”

  艾格:“卢卡,你说话变夹了你知道吗”

  卢卡:“有吗”

  安德鲁:“有”

______________

  以上是卢卡入住来第一次对阿尔瓦好感倍增。之后阿尔瓦每天都给卢卡做三餐,但卢卡看阿尔瓦很少休息,好像都很忙,他也从没问过阿尔瓦的工作。卢卡对阿尔瓦也没那么小心和紧张。打游戏的时候卢卡也会和阿尔瓦说几句,还时不时被三人调侃“他像你爸一样”

  “得了吧,他哪有这么老”

  开学前一周半,卢卡艾格维克多安德鲁四人约好出去玩,晚上回去的时候,艾格让卢卡叫阿尔瓦来接他,看看他是什么人能给卢卡迷成这个样子。

  “好…好吧”

永动机♡:你能来接我吗?外面没车了

再临:位置发给我

永动机♡:[位置共享]

  “哇哦”

  “你们答应我的啊,只是给你们看,不能说什么”

  “好好好”

  等了一会儿,店内风铃一摇,阿尔瓦穿着短袖披了件外套,棕色长裤,手里拿着车钥匙“回家”卢卡回过头“好”和朋友再见后,坐上阿尔瓦的车。

  在此之前,艾格也怂恿卢卡对阿尔瓦表明心意,于是他上了车就开始装醉“我有点晕……”

  “喝酒了?”

  “……嗯……”

  回到家,阿尔瓦把醒酒汤端到躺在沙发上的卢卡面前“喝了”

  “嗯……”卢卡看似睡着了,翻了个身,没回答阿尔瓦

  “……”阿尔瓦把卢卡抱到卧室,卢卡感受到异样,缓缓张开了眼睛

  “嗯……”他伸手抱住阿尔瓦,阿尔瓦低头看去,小醉的卢卡脸微微泛红,眼神迷离看着他

  “……”

  “洛伦兹,你喜欢我吗?”

  “……”

  “喜欢……”

  卢卡朝阿尔瓦亲过去

  “呼……哈”

  “你根本就没醉吧”

  “无关紧要”卢卡帮阿尔瓦脱下了衣物……

______________

  第二天,两人就名正言顺在一起了。直到开学前一晚“我要开学了,阿尔瓦”

  “不想上学吗?”

  “也不是,我想你每天接我回家”

  “我也要上班的”

  “你不是在家工作吗?”

  “我放假两个月”

  “啊?”

  开学当天,阿尔瓦叫卢卡,起了床就去上班了

  “唉……”卢卡起床吃了阿尔瓦留下的早饭去学校报道了

  VALE

V:你们在哪儿呢?

E:美术系,你隔壁

L:物理离你们好远哦

V:没事,中午我们出来吃饭

A:好

_____________

  卢卡来到教室,找了一个居中的位置,教授走进了教室“你们好,我是物理学教授阿尔瓦.洛伦兹”卢卡吓得猛然一抬头,在如此安静的情况下,他的椅子发出“吱吱”的声音。阿尔瓦朝声音源头看过去,卢卡更是吓得不敢直视阿尔瓦。

  VALE

L:vocal完蛋了兄弟们@所有人

A:怎么了

L:我们教授是……阿尔瓦……

V:?

E: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L:就是他……

A:???

E:禁忌师生恋,哇哦

L:我真服了,我死都没想到啊

V:早让你问他的工作了

L:史上最尴尬的事发生了……………


  


  


  

  

  

  

心为形役

【隐囚】主播,处吗

       *网络上是恨得牙痒痒的对家主播,现实里是很有好感的物理系学弟。

     *一个甜甜的双主播pa,有年龄操作,阿尔瓦小卢卡两岁,有一部分论坛体,全文1w3+,一发完,包甜的。(6k4是卢卡斯,22w是阿尔瓦)

  

  1

  第五人格论坛》直播区

  1L

  22w和6k4又撞车了。

  

  2L

  谁开直播了,我速速去看。

  3L

  都开着呢,6k4说这次要溜爆22w。

  

  4L

  啊,等等等等,你们这些代称是谁?怎么整得......

       *网络上是恨得牙痒痒的对家主播,现实里是很有好感的物理系学弟。

     *一个甜甜的双主播pa,有年龄操作,阿尔瓦小卢卡两岁,有一部分论坛体,全文1w3+,一发完,包甜的。(6k4是卢卡斯,22w是阿尔瓦)

  

  1

  第五人格论坛》直播区

  1L

  22w和6k4又撞车了。

  

  2L

  谁开直播了,我速速去看。

  3L

  都开着呢,6k4说这次要溜爆22w。

  

  4L

  啊,等等等等,你们这些代称是谁?怎么整得和特工代号一样,我怎么看不懂啊【晕】

  5L

  哈哈哈哈我来给楼上介绍一下好了。

  6k4是主播“我推永动机”的昵称,因为“我推永动机”这个名字不太好称呼所以一般大家都这么喊他。6k4应该是他真名的谐音,不过主播不喜欢别人扒他真名哦~他一般打求生,偶尔打娱乐的时候会打监管。

  22w是主播“23792”的昵称,因为他游戏名字叫22w,监管和求生全能,平时直播打监管多一点,据他说是不想遇到不稳定的队友。

  两个人都是第五人格的头部主播,实力都过硬,直播风格不同,喜欢的小宝可以去看看哦。

  6L

  谢谢解答【爱心】

  

  7L

  6k4也好意思说溜爆22w,被四抓几次了,菜就多练。

  8L

       现在不是你们22w被6k4一溜三台一闪的时候了啊,楼上bb什么啊。

  9L

       行了行了,又开始吵了,管理删下评吧,这俩主播可真是够腥风血雨的ヘ( ヘ)

  10L

       谁想吵啊,还不是6k4先喊22w“老沙蝗”的,先撩者贱懂不懂?

  11L

        我去,是22w先假佛好不好,6k4过去刚贴了个贴纸就挨了一刀,谁见谁心里清楚。

  12L

  各位辩手别吵了,就是个误会而已,不要再给两位主播引战了。

  13L

  吵得好激烈,所以……是个什么情况啊?

  14L

  说来话长了。

  之前两位主播虽然都是颠七的水平,但是他俩从来没撞过车。结果第一次撞车的时候,22w打监管,6k4打求生,22w当时网卡了(他网络经常不稳定),卡着的时候在6k4那里显示得是来回走,6k4以为是在转圈圈佛了,就过去贴贴,结果22w网好了直接给了对方一刀,当时22w还问他面前为啥有个求生。然后就是6k4骂了句“老沙蝗”。

  其实就是个误会,但是奇妙的是两位从这局之后,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经常撞车,然后互相素材与被素材。

  15L

  补充一下,先声明两位主播人都很好,是第五人格里少有的情绪稳定、技术过硬的主播。

  6k4虽然打游戏的时候比较吵,但是真的没有红温破防过,哪怕是队友坑了也是一句“唉,打游戏嘛,难免有失误,没必要责怪”的那种类型,之所以和22w杠上了是另有原因的。

  是有人在22w直播间cue到了6k4,说22w和“我推永动机”又撞车了。

  这里ps一下,22w是名校物理高材生——之前有一次第五出bug卡着不动,22w就找了套物理卷子给大家讲题,说实话讲的真好,我一个物理渣渣都听懂了。

  当时22w说在物理学上,永动机是不可能存在的。

  然后6k4就破防了【乐】

  16L

  什么永动机梦男?

  17L

  什么永动机梦男?

  18L

  什么永动机梦男?

  19L

  好了打住,不要在乎这些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不理解但尊重,还是看直播吧,嘻嘻,看看今晚谁被素材。

  

  2

  弹幕提醒卢卡斯又和22w撞车了,卢卡斯阴恻恻地笑了笑:“又撞车了,看我这次不溜爆这个老沙蝗。”

  弹幕一下子炸开了,卢卡斯的直播间稳定在1w+人,有些黑子就开始趁乱发一些有的没的。

  “大家不要带节奏啊,我和对面主播只是友好切磋,大家不要到对方直播间去进行攻击。”卢卡斯说,“乱带节奏的都是黑粉。”

  卢卡斯把女鬼ban掉,看了队友的禁用有些疑惑:“不是,为啥都禁博士啊?这个赛季博士这么有强度吗?”

  然后自己掏了一手双弹飞轮的修机位。

  趁着等待的功夫,卢卡斯又瞟了一眼弹幕。

  “又出bug了?真的假的,排位吗?手搓动不了……你们哈哈哈什么呢。”

  他还没细想,就进入了区选:“选这儿,直接和监管发起决斗邀请。”

  进入地图,求生的的视角在庄园里转了一圈,卢卡斯刚连上电,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为什么动不了……”卢卡斯狂按键盘,只见屏幕上的求生者以一点一点地龟速向前移动。

  键盘都快要抡出火星子来了,求生者才走了几米的距离,然后卢卡斯起心跳了。

  “是我网不好吗?”卢卡斯连忙发“我卡了”,接着就是队友的一呼百应。

  先知:“我卡了。”

  佣兵:“我卡了。”

  拉拉队员:“我卡了。”

  卢卡斯沉默住了,转头去看弹幕。

  “这是bug上的新游戏是吗?”卢卡斯苦笑,他看着弹幕,“禁博士是因为博士技能能动……你的意思是我的队友知道卡成这样,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开了游戏,并禁用了博士渴望获得胜利对吗?”

  “你问我怎么评价?”

  卢卡斯沉默片刻:“第五人格最具有电竞精神的一集。”

  卢卡斯问弹幕22w那边的情况,得知对方这把选了个宿伞,直接传伞到自己的附近了。

  “我们观摩一下监管的情况……凭什么他的技能可以用!他一下子能动这么远?”

  卢卡斯急了,又开始狂按键盘,但求生者的速度比不上监管,看着监管者一步一步地冲着自己走过来,一步一卡地靠近。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蠕动啊。”卢卡斯放弃挣扎了,“对啊,我秒倒了,那又怎样?”

  弹幕开始支阴招。“你给他卖一个”“卖赢也是赢”“贴贴纸”“蹲下转圈”“你去他直播间说哥哥求佛”。

  最终宿伞之魂还是来到了自己身边,卢卡斯沉思着,给他贴了一个贴纸,然后——然后就被打了。

  卢卡斯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给了宿伞之魂一个飞吻,对方沉默了。

  “他不动了诶,这是佛了?”卢卡斯对着弹幕说道,“不是,怎么又打我!”

  被击倒后,卢卡斯被牵起了气球,又挣扎下来,又被击倒,又被放下,循环往复,难道最终属于他的归宿还是狂欢之椅吗?

  被队友救是不可能的了,卢卡斯望着天,觉得未来不可期。

  然后22w把他扔椅子旁边,投降了。

  “他说这么笨的打了降智。”

  “主播看开点,起码是赢了。”

  “卖赢也是赢。”

  还不如把他挂上狂欢之椅呢,卢卡斯无语住了:“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但好歹22w投降了,卢卡斯还是跑到他的直播间给他刷了个小礼物。

  我推永动机:打得很好,下次不许再打了。

  3

  卢卡斯进入直播间的时候,阿尔瓦已经下线了,正在讲一道竞赛题,弹幕也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听不懂,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想亲。”

  “主播字好好看,嘿嘿……”

  卢卡斯认出来了这是今年他们学校物理竞赛特招出的题目,当时教授还把他拉过去参与出题了,眼下22w做的题正是竞赛卷子的压轴题。

  22w的字很内敛,却又不失风骨,笔锋很利,按卢卡斯的话来说,这是藏拙,如果字如其人的话,卢卡斯必然会对字的主人抱有好感。

  22w一边做一边讲,他知道绝大多数人是听不懂的,但是听不懂就听不懂,听不懂也有听不懂的魅力,这就是物理。

  卢卡斯听了一会,发现22w和标准答案给的解法并不同,他的复杂但是能避开一些题目中设置的陷阱。

  这么做倒也挺有意思。

  看着对家主播直播做自己参与出题的题目,卢卡斯觉得有些新奇,他给自己直播间挂着个蜡笔小新,一边去看22w做题了。

  “啊喂,你个永动机梦男,还记得你的粉丝吗?”

  “我不要看蜡笔小新!我要看开心超人!”

  “主播,把我们扔在这儿去看别人做题,这也是玩第五人格玩的吗?”

  卢卡斯没分眼神给弹幕,他们叫嚣地有多欢,也只能换来两句:“这个解题思路很清晰”“这里有点绕了,可以直接用那个公式的”“辅助线做的有水平”……

  阿尔瓦写下最后一行,距离他平常下播的时间也快到了:“这道题就是这样,大家有好的题目也可以私信给我,有空会做。”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闪亮的礼物特效后面跟着一句“看私信”,阿尔瓦不能装没看到了。

  我推永动机:【图片】看看这个解答,比你的那个简单一点,不过对计算要求比较高。

  22w:好的。

  阿尔瓦下播了,卢卡斯也下播了。

  卢卡斯直播间的粉丝叫唤着“主播,你的心已经是别的野男人”的时候,卢卡斯义正言辞地纠正道:“我的心永远是永动机的。”

  4

  一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他们大学也迎来了一批新生。

  “有个很帅的学弟哦。”同门好友朝他挤眉弄眼,喋喋不休地说着新来的学弟身材多好,长得多好看,卢卡斯早就习惯了对方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在学院中厅作为被安排来迎新的学长低头玩着手机,没有分给他一点注意力。

  “你就不好奇吗,卢卡斯?”那人见卢卡斯没有什么反应,有些挫败,他略微思索,“他可是咱们学校物理竞赛最高分特招进来的。”

  “啊,是谁啊?”卢卡斯终于有点反应了。

  同学咧嘴一笑,说出了一个名字:“阿尔瓦·洛伦兹。”

  卢卡斯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说不出来是哪里耳熟:“那他很厉害。”

  这个很厉害的学弟在卢卡斯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站在了他面前。

  “学长,请问是在这里报道吗?”

  卢卡斯抬头就对上了对方的眼睛,金色的眼睛,像一只藏在暗处的猫,疏离又隐晦,整体上却给人一种彬彬有礼,很谦逊的感觉。

  “是的,在这里签下名字就好。”卢卡斯说。

  阿尔瓦的手指修长,写字的时候能隐约看到一些筋络,写下的字相当漂亮,卢卡斯有点手控,他觉得这是一只很色情的手。

  “请问之后要做什么呢?”阿尔瓦很客气。

  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卢卡斯才发觉这人实打实的高,起码得有一米九,肩宽腰细,穿了件白衬衫,戴着个斯斯文文的金框眼镜。

  妈的,真好看。

  卢卡斯把大局托付给了同行的同学:“你在这里招待新生吧,我带这位学弟去放一下行李。”

  换来自家同学一声哀嚎。

  “学弟,我带你去放行李吧。”卢卡斯想要接过学弟手里的行李箱。

  被阿尔瓦躲过,客气地说:“不沉的学长,我自己来就可以。”

  学院和宿舍区隔着不太远,可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宿舍在四楼,虽然有电梯,但是开学的日子人满为患,和电梯的使用权几乎无缘。

  “走楼梯就好。”阿尔瓦一手拎着箱子,气都不怎么喘地上了四楼。

  啊,学弟的体力这么好吗?

  卢卡斯平常爬个三四楼都觉得累,更何况还有这么大一个行李箱。

  “这里就是你的宿舍。”卢卡斯带他到了门口,“我们大三的在二楼,有事可以来找我。”

  阿尔瓦看了卢卡斯一眼:“不会打扰学长吗?”

  “不会的。”卢卡斯绕了一圈回到正题上,他义正言辞,言辞恳切,“你有不会的题或者理论研究之类的也可以来问我。”

  “好。”阿尔瓦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伸到卢卡斯面前,“那学长,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卢卡斯当然同意。

  阿尔瓦看着“我推永动机”的用户名,卢卡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面前的男生沉默了一瞬间。

  卢卡斯发过去“物理21级 卢卡斯·巴尔萨克”的备注,阿尔瓦似是无意地念出他的名字:“卢卡斯……”

  阿尔瓦的声音很低沉,和他的眼睛,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身材简直是绝配。

  用第五人格玩家的话来说——主人级别的存在。

  卢卡斯心想,还好自己不是同,不然得被这小子迷的五迷三道。害,好希望能和阿尔瓦这样的帅学弟一起探讨物理题啊。

  5

  1L

  前线来报,6k4又和22w撞车了。

  2L

  他俩自从认识后,还真是有种孽缘啊。

  3L

  还真是少见,6k4打的监管,22w在打求生。

  4L

  支持6k4打爆22w,才不是因为22w刚刚在直播间第一个10连出金我嫉妒【哼】

  5L

  第一个十连出金……哥们,我嫉妒了【笑】。

  6L

  够了,我说够了。

  

  7L

  支持6k4打爆22w。

  8L

  6k4这小子选鹿头,肯定憋了一肚子坏水。

  9L

  他去找22w了。

  10L

  笑死,等着看好戏。

  11L

  6k4:“十连出金的幸运儿是吧?我让他变成厄运儿。”

  12L

  为22w默哀一秒钟。

  13L

  啊喂,不要小瞧22w的求生啊,他打求生也很厉害的。

  14L

  不是,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15L

  6k4你转什么圈圈!

  你是一只黑心鹿头啊!

  这样不符合人设。

  16L

  6k4:“我是一只善良的小鹿。”

  服了,你们鹿头玩家都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吗?

  “善~良~的~小~鹿~”

  17L

  假的,我打联合的时候打鹿头,恨不得把另一个监管也嘎了。

  18L

  这是误解,其实也是有佛系鹿头的,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就是出生。

  19L

  楼上什么微妙的一语双关【乐】

  6k4你就看着22w修机吧。

  庄园独一份岁月静好…

  20L

  6k4有点志气,你不记得他是怎么说你的了吗?

  “永动机不存在”这能忍吗?你还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梦男了?!

  21L

  好了,6k4动了,他给22w脚下放了个夹子。

  22L

  过去放移形了。

  23L

  哈哈哈哈哈哈哈。

  24L

  不行,笑不活了。

  

  25L

  什么情况?没在看直播,来个友友口述一下。

  26L

  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6k4:“善~良~的~小~鹿~”

  27L

  笑死,这是一个王姨新出的bug。

  就是放夹子,放移形,把求生者勾过来的时候,底牌切技能,你就会收获一个“随从”。

  也就是求生者会以被勾子勾过来的形态卡住,无法挣扎下来。

  28L

  22w无语住了。

  29L

  现在6k4带着他的新随从到处晃。

  30L

  “监管者没有随从,那我就自己抓一个。”

  31L

  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我笑成大粪了【微笑大粪】

  32L

  不是金皮抽不起,而是免费随从更有性价比。

  33L

  “带着我心爱的小随从,去给大家展示一圈。”

  夺笋啊!

  34L

  22w:已老实,求放过。

  

  阿尔瓦看着把他当随从的鹿头,沉默。

  阿尔瓦妥协了:“有不会的物理题可以给我发一发,我们讲一下题吧。”

  “让你十连出金,遭人嫉妒了吧。”

  “22w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不喜欢坐在鹿头哥哥的钩子上看风景吗?”

  “6k4是不是善良的小鹿我不知道,但是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主播,你要不去找6k4求佛吧哈哈哈哈哈!”

  阿尔瓦把“求佛”的评论念出来:“嗯,卖赢也是赢。”

  他后台私信“我推永动机”。

  23792:已老实,求放过。

  卢卡斯的直播间一直在说22w来找他求佛,卢卡斯依言去声音里瞅了一眼。

  22w的声音很好听,想到22w用他那个嗓音对自己说这句话,卢卡斯抿了抿唇,突然就说:“……佛了佛了。”

  然后迅速左上右下。

  6

  新学期的学习很快步入正轨,作为同一个学院、同一栋楼的学长学弟,卢卡斯难免会和阿尔瓦碰面。阿尔瓦每次都是淡淡地看向他,然后说一声学长好。 

      卢卡斯看不出来阿尔瓦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感觉平平淡淡的,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其实也对,对于阿尔瓦来说,他只不过是无数个学长中的一个,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阿尔瓦虽然要了自己的微信,但是没有一次主动找过他聊天,他们最后一次聊天的界面还停在阿尔瓦发的:23级物理 阿尔瓦·洛伦兹。     

  卢卡斯有点郁闷。

     卢卡斯对这个学弟很有好感,他的手,他的气质,最重要的是他对物理的天赋。

       可是学弟不鸟他啊,看上去相当高冷啊。     

    卢卡斯爱八卦的同学兴致勃勃地给他看校园墙上的表白贴:“学弟很招女生喜欢啊,这周我都看见三个捞他的了,下周迎新晚会,据说学弟还要上去代表发言,好了,我宣布他获得优先择偶权了。”

       “新生代表怎么选的?”

   “帅,成绩好,哦对,据说阿尔瓦高中的时候就搞发明,有不少成果,现在高中生都这么厉害的吗?”同学叹了口气,感觉时代已经变了,“今天去导师办公室的时候,还听到他说以后让你多带带阿尔瓦,可能过段时间就要来进你组了。”

  “是吗?”卢卡斯的组有几位学长学姐,都是佼佼者的存在,“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实力了。”

  果不其然,很快阿尔瓦就联系了卢卡斯。

  他们的微信界面第一次出现了其他的聊天记录。

  阿尔瓦:学长,院长想让我了解一下你的课题组,请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卢卡斯:今晚,哦对了,大一现在晚上还有晚自习吗?

  他们大一的时候,8到10点是晚自习,卢卡斯一点都不知道这个晚自习有什么用!

  阿尔瓦:有的,请假就好。

  卢卡斯:8点可以吗?

  阿尔瓦:会不会要很久?

  卢卡斯:7点我要打排位。

  阿尔瓦:好的。

  卢卡斯一般只有中午和晚上排位的时候才会有时间直播一会,直播时间不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不靠这个挣钱。

  小少爷家里有钱,自己又争气,家里专门有个房间给他放奖杯奖状,自己的发明也会拿出去卖专利。

  至于第五人格,纯粹就是个人爱好。

  他的好友经常痛心疾首地和他说:卢卡斯,你染上第五人格了!

  那又怎么样,大发明家也要有点自己的娱乐时间嘛。

  打完低保之后又开了两把,就到8点了,今天手感还不错,听弹幕说最近王姨要办一个主播赛,问卢卡斯有没有报名。

  在弹幕的指引下,卢卡斯成功提交了报名申请。

  “主播,报名比赛了就要多播一会哦。”

  “主播,今天怎么又这么短!”

  “这才八点就不播了吗!”

  卢卡斯理不直气也壮:“导师让我带一个学弟,我得去了。”

  弹幕一听更疯狂了。

  “什么学弟啊?”

  “学弟帅吗!”

  “学弟高吗?”

  “学弟打第五人格吗?”

  他们的问题太抽象了,卢卡斯拒绝回答,不过看到那个“玩不玩第五人格”的问题时,他想了想阿尔瓦打第五人格的样子,觉得更抽象了。

  7

  抛开这个抽象问题,见到阿尔瓦的时候,对方换了一身更休闲的衣服,但是挡不住他的名品男模身材。

  卢卡斯拿钥匙开了门,实验室东西很多,一整个实验室都是他们的地方。

  两人穿上工作服,卢卡斯交代了注意事项,带着阿尔瓦认识他们正在做的研究。

  “我们其中之一的研究方向……”卢卡斯讲起物理的时候,和平常那种懒散随意的模样不同。

  一进校的时候,阿尔瓦就听过卢卡斯的名头,物理系天才、大发明家等等称号,可见到卢卡斯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很“普通”,不是说他长相普通什么的,就是没有传统物理学家身上的那种沉稳和高深,看上去像极了那种阳光开朗大学生。

  可真当卢卡斯认真起来的时候,不论是语言上的逻辑性,还是观点深入浅出的表达,都可以窥见他学术和思想方面的内涵。

  卢卡斯不仅讲,他还问,总是说到一半,不清不重像是看到路边奶茶店问阿尔瓦喝什么的随意感问:“学弟,你觉得在这个部分……”

  阿尔瓦总能给出恰如其分的回答。

  两个人的言语你来我往,比起学长学弟的聊天,更像是一种思想上的交锋,而在这场比赛中,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

  卢卡斯只能用“酣畅淋漓”来形容。

  到最后,对彼此那点疑虑也消失。

  “学弟啊,很不错啊。”卢卡斯笑起来的时候就会露出那颗小虎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

  阿尔瓦谦逊道:“是学长讲的明白。”

  拿起手机再一看点,卢卡斯惊讶已经凌晨一点了,他们在实验室竟然待了这么久。

  “你们是不是宿舍有门禁。”卢卡斯一时间忘记了这个事情。

  “没关系,网吧待一晚或者开个房都行。”

  “这多不好意思啊。”卢卡斯思考片刻,拍板决定,“南门那里有条小吃街,我请你吃个宵夜,然后我我家将就一宿吧,我家客房打扫的还不错。”

  阿尔瓦没有推脱。

  凌晨的大学城附近也还是人来人往的,尤其是他们这样子的南方城市。

  今年南方多雨,夜晚凉快地出奇,在路边吃着街边摊,后面就是人来人往的人群。

  “这家烧烤很不错,学弟别客气哈。”卢卡斯心情不错地开了瓶啤酒,“有什么疑惑尽管问。”

  阿尔瓦陪着卢卡斯喝,他敛去眼中的一部分情绪,说:“确实还有。”

  “什么?”

  “我看学长的微信名是永动机,学长真的相信永动机存在吗?”

  卢卡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很少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的同学们包括老师,总是告诉他:卢卡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永动机的。

  他不介意和这个看得上眼的小学弟多讲一讲。

  “阿尔瓦,在现在的知识框架和理论体系中,我承认永动机违反了能量守恒定律,显然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的存在。”

  “而我们的研究方向,说白了就是减少能量损耗,这个研究的现实意义不用过多解释,如果研究到极致,我相信将是物理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么回到刚刚的问题,我先问你,什么是永动机?——是不输入能量,而一直保持对外做功的机器。如果真的有永动机,那么现存的物理大厦将全部崩塌。就像是如果π被除尽,那么或许数学界也就要走上末路了。”

  “但要知道,我们人类的认识终究是浅薄的,哪怕对于地球的认识,可能还触碰不到其内核的十分之一。”

  卢卡斯喝了一口酒,他又笑起来。

  “而地球之外还有银河系,银河系之外是更大的宇宙。如果仅仅是以现在的物理知识就说永动机不存在,那么无异于一只蚂蚁,不,一只细菌对一头蓝鲸提出观点一样。”

  “我的意思是,尽管现有的理论下永动机并不存在,但是宇宙无穷大,人类的认知也不断前进,没准有一天,在另一套理论之下,人们会承认永动机的存在。”

  “所以啊,对永动机的追求意味着要对科学保持敬畏。”

  卢卡斯抬手,和阿尔瓦干了个杯,他眨眨眼睛:“当然,我相信,有一天永动机或许不再是痴人说梦。”

  冰凉的啤酒从嘴到胃里,凉爽席卷全身,卢卡斯惬意极了。

  卢卡斯的背后是一盏路灯,对方有一瞬间像是站在光里,像在发光一样。

  永动机,他的理想,他的追求,他的敬畏。

  阿尔瓦将啤酒一饮而尽,比起虚无缥缈的加油和相信,他说:“好,祝我们再往前走一步。”

  “我们”的词包含很多含义,是认可,是天才间的共情,是阿尔瓦想要加入卢卡斯的课题组。

  如果在电影里,阿尔瓦想,这一段一定会配着那种激昂、充满希望的乐曲。

  而不是……

  学长,为什么两瓶啤酒会让你烂醉如泥。

  8

  

  阿尔瓦能把卢卡斯弄回家得益于卢卡斯刚刚说了地址和阿尔瓦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得益于卢卡斯塞在口袋里的钥匙。

  第二天卢卡斯醒过来,想到在阿尔瓦面前失态的样子,就觉得人生无望。

  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一会吧!

  卢卡斯光明正大地赖床了。

  阿尔瓦拿着早饭回来的时候,卢卡斯还在床上躺着,他也不睡,就看着天花板发呆。

  “卢卡斯。”阿尔瓦叫他,“吃饭。”

  一时间改称呼让卢卡斯还挺不适应的,被学长学长叫了几天,还没享受够对方的尊敬,就被直呼其名了。虽然卢卡斯明白,这大概是阿尔瓦对他的一种,呃,认可?

  卢卡斯打趣道:“年下不叫哥,心思有点多。”

  这换来阿尔瓦一声轻笑:“嗯,卢卡斯。”

  对方的声音很低沉,像是一只钩子,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他。

  又爽,又难受。

  “好吧。”卢卡斯妥协,“阿尔瓦,昨天谢谢你了,我其实……”卢卡斯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其实酒量没那么差,你相信我,这是个意外。”

  阿尔瓦没有否认,不清不重地“嗯”了一句。

  可恶,莫名感觉被看轻了。

  和阿尔瓦的关系拉进之后,卢卡斯和阿尔瓦的聊天频率也变多了,除了物理学方面的话题,也会聊一些生活方面的东西。

  比如卢卡斯问阿尔瓦打不打游戏,意外得知了对方也打《第五人格》。

  “不是,你打第五人格,你……”卢卡斯想不出来这位看样子超级冷淡的高材生坐在那里打第五人格的样子,“你,啊,孩子,你毁了。”

  阿尔瓦不说话。

  “你id是啥,要不要加个好友。”

  阿尔瓦这个时候开始卖弄玄虚:“嗯,你会知道的。”

  这个“你会知道”的话让卢卡斯很疑惑,可第五人格主播赛临近,到时候是线下赛,以保证游戏公平公正。

  虽然对这个比赛没有那么看重,但多少卢卡斯在游戏上也下了一点功夫。

  组队是随机的,一共五个人,到时候的配置也是四个求生,一个监管。

  只能说缘分妙不可言,卢卡斯和那个22w分在了一组,有一种官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

  他们的组长是一个很沉稳的元老级玩家,在他的组织下,卢卡斯和22w也加了好友,直播打一打训练赛,磨合一下操作。

  最近有那种第五人格很火的梗,卢卡斯被网友们怂恿着试了。

  卢卡斯的好友申请:我觉得你操作很好,我喜欢你,处吗?

  按剧本来说,对方会说处或者不处,然后加的人一顿输出:什么处不处,我是来喷你打的菜的。

  别的游戏不知道,但第五人格没有莫名其妙的好友,友善的假象是为了赛后你的。

  22w通过:等我考虑一下。

  他这么四两拨千斤的回答方式让卢卡斯反而被架住,有一种怎么他好像真的要和对方表白了一样的错觉!

  卢卡斯:啊喂,你真的很装。

  22w:装也得考虑。

  卢卡斯:……

  因为队内有专门打监管的主播,22w自然成为了求生者的一员。

  几个人打训练赛的时候,卢卡斯意外地发现22w的操作和意识和他几乎在同频上。

  不管是输是赢,自己有想法那边立刻有回应的感觉让卢卡斯爽了。

  除了每天的训练赛,卢卡斯上线的时候,如果22w在也会拉着对方打打匹配。

  有时候卢卡斯是真演员,有时候大局已经无望,卢卡斯扯着椅子就是不救对方,然后血线过半秒救,22w被击倒后,自己再默默去跑地窖。

  有的时候,卢卡斯先被放飞,狂欢之椅升天的时候,卢卡斯发:跟着我。

  卢卡斯:不好意思,不是演你,我纯菜。

  阿尔瓦:^_^

  后来联系多了一点,卢卡斯加上22w微信好友,不过显然那是个工作号,里面几乎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可对于22w,卢卡斯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9

  很快,卢卡斯就知道这种熟悉感来自于哪里了。

  “阿尔瓦?”看着站在眼前的学弟,昨天他俩还在实验室一起做实验,他还说等这两天实验结果出来之后,请阿尔瓦吃饭。

  结果,今天他的学弟,这么大个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学校离这里要坐飞机,总不能阿尔瓦交传送过来的吧。

  一想到阿尔瓦那句“你会知道的”,卢卡斯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的直播账号和微信账号名字都是“我推永动机”,而且他的昵称“6k4”谐音就是“卢卡斯”,想想就知道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我真是被蒙在鼓里好一阵啊。”卢卡斯扶额。

  “那你呢,你也是主播吧,你叫啥啊,别一会咱们成为第一轮对手。”卢卡斯不是很想和阿尔瓦打。

  “22w。”

  “我知道你叫阿尔瓦……等等。”阿尔瓦收获了卢卡斯一个震惊的目光,“22w?!”

  他就说为什么第一次念22w的名字这么熟悉!

  “是我。”阿尔瓦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卢卡斯总是敏锐的从这份平静之下看到戏谑的意味。

  卢卡斯的脑子飞速运转,思考加上阿尔瓦微信之后,他在游戏里把对方当随从带着耍,过半秒救,还有一系列演员行为,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前几天加阿尔瓦的时候,问他,处不处?!

  如果阿尔瓦知道自己是谁,那他这些行为,那他!啊啊啊啊啊啊!

  卢卡斯:已老实,求放过。

  今天的卢卡斯格外沉默,队长已经习惯了卢卡斯线上叭叭叭的,今天卢卡斯话少,队长还以为他线下比较害羞,拍了拍他的背。

  “别拘谨,咱们线上都那么熟了。”

  卢卡斯心想,是是是,熟到一直被他搞的主播摇身一变变成了学弟。

  这份沉默没有因为时间而缓解,第五人格作为近些年的大势游戏,一个主播赛也办的像模像样。

  全程采用直播的形式,胜出的主播会有专属头像。

  主持人介绍赛制和参赛选手,那些平常不露脸的主播此时也揭开了庐山真面目,很多熟悉的id和不熟悉的面孔一点点匹配上。

  感觉很奇妙。

  当大屏给到卢卡斯的时候,观众席一阵欢呼,远远的,卢卡斯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老婆!!!!”

  卢卡斯惊恐。

  下一个就是阿尔瓦,他直播风格和他本人一模一样,这里的嘶吼更加变态了“主人!!!!”

  这是玩第五人格玩的吗?

  虽然环境很陌生,好在队友很熟悉,比赛的时候,一队人基本没有什么失误。

  尤其是阿尔瓦给人的感觉很安心,他玩的ob位,每次卢卡斯刚被牵起来,ob位就会出现在身边。

  “阿尔瓦,快来!”

  阿尔瓦说:“信我。”

  卢卡斯:“砸他,好——我活了。”

  卢卡斯:“卡他位……给我扛死。”

  最后一波卢卡斯倒地,阿尔瓦飞轮赶路过来强摸,拖够了最后一点机子。

  “帅的这波。”卢卡斯夸赞。

  阿尔瓦的基本功和意识真是拔尖的,可能天才做什么都很厉害,和他打游戏有一种有人在给自己托底的感觉。

  他们打的很顺,不过最后对战的是一个前职业队,退役之后就做了主播,最后卢卡斯这队拿到了第二名,虽败犹荣。

  站在领奖台的时候,卢卡斯突然感到好笑。

  “笑什么?”阿尔瓦侧头问他。

  这里声音太嘈杂,卢卡斯凑近他的耳朵:“就是想到,没想到第一次和你站在颁奖台,不是在什么物理比赛上,而是在第五人格。”

  阿尔瓦今天没有戴他的眼睛,视线微微向下看的时候总是有种冷峻和压迫感,或许是今天真的心情不错,卢卡斯倒是从他眼里看出几分柔和。

  这一刻,卢卡斯倒是没想过什么他的物理前程,看向阿尔瓦他有片刻恍惚。

  阿尔瓦真好看啊。

  然后,阿尔瓦说:“都会有的。”

  10

  第五人格的主播一个比一个抽象,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要聚餐,一呼百应。

  有本地的主播,化身东道主,订馆子,一群人乌泱泱地就去了。

  吃得不说多高大上,但都是本地特色,第五人格男主播更多一点,一群大老爷们兴起就喝,女生们在包间里聊着八卦不掺和这些五六七八。

     卢卡斯被这种氛围带动了,跟着一起去喝。

  “你行吗?”阿尔瓦提醒他上次被两瓶啤酒干倒的事情。

  “那是个意外!”卢卡斯强调,“而且不要问一个男人行不行啊!”

  这是有关尊严的问题!

  酒过三巡,卢卡斯喝的有些懵,那天确实是个意外,他前段时间很忙,身体劳累,那天晚上又晚,和阿尔瓦聊着聊着就放松了,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

  尽管酒量不是那么好,卢卡斯自认为几瓶啤的还是没问题的。

  此刻他醉醺醺地看着阿尔瓦。

  卢卡斯喝完酒倒是不耍酒疯,他就静静地坐着,样子认真地像在听课,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尔瓦夹菜,吃饭。

  阿尔瓦的手很好看,第一次他就这么觉得。

  似乎注意到卢卡斯的视线,阿尔瓦问:“在看什么?”

  “你的手。”

  “喜欢?”

  “喜欢。”

  看来是醉了。

  阿尔瓦打开手机录音机,大家都吵吵闹闹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那我呢?”

  “什么?”

  阿尔瓦问:“喜欢我吗?”

  这句话让卢卡斯一下子清醒了。

  “你是认真的吗?”卢卡斯不知道阿尔瓦这是一句调侃还是什么,可从小家里父母的婚姻让他对于感情很是慎重。

  “认真地问你。”阿尔瓦干脆拉着卢卡斯出了饭店门,到了饭店后院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里灯光昏昏暗暗的,没有人,渲染出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我是认真地问,喜不喜欢我?”阿尔瓦重新问他。

  卢卡斯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他看不对付的主播,他欣赏的小学弟,在这一天成为了同一个人,然后这个人还问喜不喜欢他。

  “那你呢?”卢卡斯一时间拿不准,“你喜欢我吗?”

  阿尔瓦的视线一直落在卢卡斯身上,阿尔瓦的眼睛像猫,也像什么猛禽,好像被他盯上就跑不了了一样。

  卢卡斯感觉自己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感觉阿尔瓦再这么看下去,自己就要败下阵来,老老实实说一声“喜欢”。

  喜欢吗?

  确实是有的。

  第一面他对这个学弟印象就好,后面又很倾佩他对物理的天赋,再后来相处多了,学弟的哪里都很吸引他。

  和阿尔瓦在一起很开心,也很安心。

  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主播,你的好友申请是什么?”

  卢卡斯的酒意都上来了,他晕晕乎乎地回答:“好像,我问你,处不处。”

  “那我现在考虑好了。”阿尔瓦摸了摸卢卡斯的头,卢卡斯觉得被小辈这么摸真的很奇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阿尔瓦说,“处。”

  不对付的主播变成学弟,学弟又变成对象了。

  “啊,那下一步要干嘛,开房吗?”卢卡斯问。

  阿尔瓦想,卢卡斯真是醉了。

  11

  趁人之危不太道德。

  前提是卢卡斯不要老是煽风点火。

  可能是收到谈恋爱的刺激,卢卡斯的行动都很大胆,迫不及待想要进行些什么。

  “不可以。”阿尔瓦对着酒鬼略显无奈。

  卢卡斯:“我没醉,我只是有点上头,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经典酒鬼发言。

  阿尔瓦把他安置在双床房里,这人却借着酒劲一个劲地往上黏,他仰着头索吻的时候,阿尔瓦用手挡住了他的嘴。

  “卢卡斯,你是认真的吗?”阿尔瓦凑他很近,卢卡斯能看到阿尔瓦的睫毛,还有眼睛里酝酿的不清不楚的情绪。

  卢卡斯是怎么想的呢?

  欣赏阿尔瓦,习惯阿尔瓦,喜欢阿尔瓦,这本就是一个顺理成章的过程。

  他对感情不太敏感,在此之前一直认为他对阿尔瓦的那点心绪只是对学弟的欣赏,但……完全不是嘛。

  阿尔瓦点破了这一点。

  卢卡斯也承认。

  卢卡斯直视着阿尔瓦,轻轻吻了吻拦着他嘴的阿尔瓦的手心。

  “阿尔瓦,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的手很色……”

  修长,有力,指节分明……

  “喜欢?”

  卢卡斯说不出来话。

  前一天折腾太晚的代价就是,第二天起不来床。

  昨天酒精上头,仗着胆子大做了一些荒唐事,卢卡斯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炸掉了。

  天啊。

  这都是什么事啊!

  阿尔瓦已经穿好衣服,给他买回来早饭了——可能已经算不上早饭了。

  一夜荒唐,好在屋子里的痕迹已经被清楚,不然卢卡斯可能今天都会蹲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典型的高攻低防。

  阿尔瓦只需稍微看他一眼,卢卡斯整个人都爆炸。

  完了,完了,完了,他没有办法再直视阿尔瓦了。

  “那个……”卢卡斯一张口,嗓子也有点沙哑。

  “怎么,学长是后悔了吗?”

  阿尔瓦绝对是故意的,这个时候叫他“学长”,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背德感!

  卢卡斯小声嘟囔:“没,就是……”

  阿尔瓦也不再折腾他:“先吃点东西吧。”

  胃里空荡荡,卢卡斯喝了点小米粥暖了暖胃,觉得舒服了很多。

  阿尔瓦买的东西很丰盛,他吃的很满足。

  处理的很干净,还会照顾人,阿尔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人妻。

  “多吃点。”在他吃饭的时候,阿尔瓦就静静地看着他。

  阿尔瓦身上有一种平和又疏离的气质,平时看着淡淡的,但有些人生来就是上位者,骨子里的那点掌控欲啊根本藏不住。

  “吃不下了。”卢卡斯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好饱。”

  “太瘦了。”阿尔瓦评价道。

  卢卡斯单薄道:“哪里,我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好吧!”

  他的话音未落,阿尔瓦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卢卡斯的小腹上,阿尔瓦突然凑近,手放在腹部。

  “昨天是到这里了吧。”阿尔瓦比划了一下,“把肚子顶出……”

  “闭嘴,阿尔瓦!”

  12

  第五人格比赛结束后,卢卡斯和阿尔瓦都小火了一把。

  带上#第五人格颜值,的标签,配上卢卡斯和阿尔瓦的现场生图,一些玩家表示:啊对,这就是我们第五人格玩家的平均颜值。

  后来两个人的学校也被扒出来了,全国top2的大学。

  之后就是一场盛大的膜拜。

  卢卡斯的直播间也是议论纷纷。

  “主播,要说你这么帅啊。”

  “我以为你只是第五人格打的好,没想到你这么,这么”

  “我破防了6k4”

  “已老实,求放过”

  “主播,你名字后面怎么跟着那么多专利,求教程”

  “原来这样的人也在打第五人格啊”

  弹幕评论得飞快,卢卡斯挑着回了几句。

  然后他得意洋洋地观众介绍:“今天我们打一下双排啊。”

  弹幕都在问和谁。

  这个时候阿尔瓦刚好进来。

  卢卡斯道:“男朋友。”

  END

  *致敬第五人格229事件。

  *致敬第五人格鹿头bug。

  *致敬狂欢之椅。

“溺”

【隐囚】隐忍

☆养父子

☆花吐症

☆全文9.7k+

  

  从第一次被阿尔瓦选中开始,卢卡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半分。


  “就他。”


  被点到的小孩仓皇抬头看过来,正正好好对上面前人的视线。那是位衣着得体的先生,样貌俊朗,看着很年轻。

  

  他小心翼翼地在对方毫无情绪的眼里收了视线。在低下头前那个人似乎还盯着自己脸上的伤看了好一会儿,这让卢卡又不自觉将手背到身后,好让那上面的伤口不被注意到。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多余的举动反倒更引人注目。


  “他?”院长听见这话好像没睡醒一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放在旁人眼里尽显滑稽。很快院长收起...

☆养父子

☆花吐症

☆全文9.7k+

  

  从第一次被阿尔瓦选中开始,卢卡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半分。


  “就他。”


  被点到的小孩仓皇抬头看过来,正正好好对上面前人的视线。那是位衣着得体的先生,样貌俊朗,看着很年轻。

  

  他小心翼翼地在对方毫无情绪的眼里收了视线。在低下头前那个人似乎还盯着自己脸上的伤看了好一会儿,这让卢卡又不自觉将手背到身后,好让那上面的伤口不被注意到。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多余的举动反倒更引人注目。


  “他?”院长听见这话好像没睡醒一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放在旁人眼里尽显滑稽。很快院长收起自己吓掉的下巴,指着卢卡又问了一遍,“您说的是他?”


  同一句话重复两遍向来不是阿尔瓦的作风,他只是沉默,片刻后走向一排人里最瘦的那个孩子,然后蹲下身子。等卢卡抬起脑袋后,阿尔瓦就问:“愿意跟我走吗?”


  卢卡记得那时候自己分明没做回复,但阿尔瓦却起身对院长说他同意了。


  再后来坐到车上的时候卢卡问他为什么选自己,阿尔瓦开着车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小家伙,道:“你身上有伤,在那估计没少受欺负。”


  他就解释说伤口都是自己摔的,阿尔瓦也毫不留情直接戳穿他:“院长让你用这种拙劣的借口忽悠人的?”


  卢卡低下头,无话可说了。


  说到领养,福利院里其他小朋友被接走的时候身边跟着的大都是年长一些的夫妇,但阿尔瓦很年轻,而且单身,卢卡就好奇这个人领养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不想被催婚不是您的错。”他很小心地帮阿尔瓦敷着淤青,那时他无法想象,得是怎样一位父亲能对自己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阿尔瓦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等到冰袋碰到眼角的伤口时才终于开口。像是猜测得到了证实,阿尔瓦用半夸赞的语气说:“手法很熟练。”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卢卡被犀利的视线盯得浑身一抖,他明白这是说他之前在fu利福利院被欺负的事。


  虽然是领养,但没谁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二十出头就有了孩子的人,即使是为了联姻。而阿尔瓦说什么也不肯解除领养关系就算了,还非和家里老头对着干,这给他爹气的。逐出家门!都给我逐出家门!


  卢卡知道阿尔瓦和家里人不对付,来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转眼已经十七岁了,这几年里他没见到过自己名义上的祖父母,哪怕一次。


  阿尔瓦年轻的时候脾气倔,如今卢卡被他养得一身傲骨。他喊阿尔瓦的时候总用“先生”称呼,阿尔瓦许了的。


  他在这位养父面前总是直言不讳,要什么便要,哪里不高兴了便直接讲。小家伙明面上似乎没什么怕的东西,但只有卢卡自己知道,有一件事情就是打死他也不能说——喜欢上自己的养父是件大逆不道的事,他自然明白,阿尔瓦总依着他是因为自己是养子,卢卡也明白。


  他讨厌阿尔瓦总和别的女人走动,但养父的交际圈他管不着,有时候叛逆起来他会把一大瓶酒精消毒液往刚从宴会回来的阿尔瓦身上喷,然后把他推到外面晾个半小时。


  “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难闻死了。”一边说着他还要故意捂住口鼻夸张得要命。阿尔瓦有空就依着他,一个人坐在院内的秋千上看手机,没空就掐一把卢卡的脸拎着小兔崽子的后脖颈进门。


  因为被宠着,小少爷几乎没什么东西得不到,唯独阿尔瓦总让他提心吊胆。


  他的养父刚入而立,正是一个成年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那家伙平时又注重身材管理,几乎没什么坏习惯,长得帅,又多金,人也温柔,擅长的东西也多……卢卡想着阿尔瓦的这些优点越想越烦燥,女士们看他的时候眼睛都恨不得长出嘴把他生吞下去。


  于是卢卡不禁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阿尔瓦什么时候会结婚呢?


·


  伊斯诺北广场的夕阳向来带着调色般的橘黄色滤镜,这里是白鸽落脚的理想地带,也是用以卸下一天疲倦的休闲圣地。从中央喷泉延伸出的道路四通八达,周围有万丈高楼拔地而起,但也不乏风格显著的典雅花店和咖啡馆。


  再往南,由里森顿最大的白色沙滩和蓝海与其接壤,那边聚集着意气风发的冲浪能手和滑板少年。可惜卢卡对滑板没兴趣,否则一定能和奈布一样在人群中备受瞩目。


  “这小子,总是能引来小姑娘的视线。”菲欧娜手上捧着椰子,说话的时候正盯着不远处被人簇拥的白发少年,只见他带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矫健从人群中熟练脱离,踩着滑板朝他们一路冲来。


  “招蜂引蝶。”伊莱用酸溜溜的语气将不满全都压进胸腔,只是可怜了那瓶刚买的水,原本是给奈布的,现在却稳稳当当被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他没再说什么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奈布到这边问他们伊莱怎么回事的时候,两人看破不说破,一齐耸肩。既然暗恋奈布的当事人都不挑明,他们也不好主动提什么,只是觉得这对竹马的感情之路大概会很坎坷。


  几人走到亭子里休息,卢卡想到今天周五,于是发消息问阿尔瓦晚餐吃什么,他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周五放假这天家里的晚饭由卢卡负责。但等了很久也没见对面回复,他上拉了好几次聊天页,又检查自己的手机数据是否开着,最后只能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地咬着吸管。


  以前他挺喜欢喝椰汁的,现在只觉得索然无味。


  “诶,你们看那边!”菲欧娜放下拍照用的小相机,朝对面花店指了指。


  卢卡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心情更郁闷了。他认得那辆停在旁边的车,不过眼底的兴奋在他朝思暮想的养父为身旁的女士打开车后门时立刻黯下来。


  他看见那位女士手捧一束蓝紫色的花笑着坐进车里,阿尔瓦也回了一个微笑。他们在干什么?约会吗?


  一阵“咔嚓”声将卢卡从失落又烦躁的情绪里拉回来,菲欧娜正欣赏自己拍的相片,不禁咂舌,对着阿尔瓦的样貌就是一顿猛夸,随手一拍的照片都那么帅。


  “我看看。”奈布探头看了会儿表示赞同。


  卢卡也凑上前看了眼,他想,要是没有旁边的女士就好了。


  “这张照片洗出来后给我一张?”卢卡说完又称赞道,“拍得太好了。”


  菲欧娜心情飘飘然,很愉快地应下。给!给大张的!我给你弄个海报出来!卢卡连连摆手,说正常尺寸就行,然后几人不约而同笑了笑。


  菲欧娜让他等会儿,她拿出手机把刚上传过去的照片放大,令人诧异的是隔着这么远那个相机居然能够把这束花照得如此清晰。奈布目瞪口呆问她是不是把八倍镜安在相机上了,菲欧娜摇头阵阵无语,不然你以为我花那么多钱是为什么?


  “知道了,无尽夏。”菲欧娜说。


  无尽夏……卢卡在心里默默念了念这个名字,口袋里铃声一响,是阿尔瓦的消息:“今晚不回,你看着吃点。”


  他觉得眼前一黑,想到刚才那位女士后嘴唇发白,脸色吓死个人。奈布他们连忙搀过来问他怎么了,卢卡站好身子勉强笑了下说没事。嗓子有些痒,像是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他咳了两下,一片轻小的蓝紫色花瓣飘到手上,接着越咳越凶,花瓣就源源不断地被吐出来。


  天旋地转间,卢卡在另外两个人大惊失色的表情里栽了下去。


  “花吐症?!我还以为那是骗人的!”


  “发病率很微小而已。”


  “真是够了——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


  “能得到被暗恋者的吻就是幸,反之……”


  不幸。


  卢卡醒来听见对话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幸。他该怎么说,说自己喜欢上了养他这么多年的养父?阿尔瓦会怎么想?


  太不幸了……


  “卢卡,卢卡!你快说暗恋的谁!”菲欧娜见他醒了一个箭步冲过来,神色忧虑,一副好姐妹我与你同生死共患难的语气道,“我就是按着头也让他吻你!”


  “要两情相悦才行啊。”伊莱扶额。


  但卢卡怎么也不肯说,菲欧娜急得直跺脚,奈布也跟着跺脚,只有伊莱没反应。或许是处境相同,他当然能看出卢卡的心思:“那你要怎么做?”他问,“憋到死吗?”


  死?说到死他倒是没怕过,但他就怕阿尔瓦不爱自己。其实他也不怕阿尔瓦不爱自己,他就是怕阿尔瓦亲口把不爱说出来。有时候一个真相摆在那,当事人不知道的话再真也是假的;有时候一个骗局摆在那里,当事人知道的话再假也是真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在阿尔瓦面前他总表现得像个小霸王,但其实小霸王心里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有不敢脱口的话语。算了,他怕阿尔瓦对他露出鄙夷或是惊恐的神色,他怕阿尔瓦不要他,怕得要命。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宁可死了也不想自己阴暗的心思被公之于众。


  “这事,”卢卡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底气地说了句,“我有自己的打算。”


  回到那栋空荡荡的宅子时,卢卡觉得身子发软,他洗完澡后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电视机里放的什么节目他其实根本没认真看,耳朵只留着关注门外是否有汽车过来的动静,可惜什么都没听见。时钟挂在墙壁上从九点走到十一点半,阿尔瓦真的没回来。


  又是这样。


  他感觉浑身酸痛,骨头里好像有针扎,量过体温才发现是低烧。


  “哈……该死。”


  吃了点退烧药,刚打算睡,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下午看到的画面。一想到阿尔瓦没回可能是和别的女士……虽然他很清楚阿尔瓦不是沾花惹草会乱搞的人,但他就是——啧,心烦意乱。


  转眼间都临近12点了,他这会儿被低烧折磨得难受,蚀骨钻心的痛和阿尔瓦的事弄得他有些想哭,小少爷最后还是咬咬牙给阿尔瓦拨了个电话过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说今晚不回吗?”对面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在夜里传过来的时候带着冷感。


  卢卡思考了会儿,扯着半哑的嗓子说:“阿尔瓦,我生病了。”那是他第一次直呼名讳。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两秒钟,最后在一句听不出情绪的“我知道了”里结束掉通话。


  到家时已经接近一点,路上罕有的堵车导致他来得迟了些。房门被轻轻推开,阿尔瓦摸到床头的台灯,看见小孩睡得还算安稳就伸手测了下卢卡的额头,好像没发烧。


  他松了一口气,把下滑的被子朝上提了提准备走,卢卡突然闷声喊他:“先生。”


  “先生?”脸变得倒快。阿尔瓦觉得好笑,用手敲了一下小孩的头,道,“刚在电话里你怎么喊的?”


  其实卢卡就是觉得自己活不长,头脑一热想放肆一把。他明了自己理亏,便不答。看见手机里显示的1:03后顺势换了个话题:“我以为你不会来。”


  “哪里不舒服?”阿尔瓦问。


  “已经好多了。”他刚说完话立刻被打脸,接连的咳嗽带出一些零星的花瓣。还好台灯不够亮堂,卢卡眼疾手快将它们全塞到被子下面,然后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阿尔瓦,尽力不漏出破绽。


  “不过还有些小咳嗽,下午刚看过医生。”他解释道。


  阿尔瓦没起疑,他今天开完会刚被一位合作商商讨投资的事,一得空就被朋友拉去为将要出国的好友买花。东奔西走了会儿,接到秘书来电又回去处理公司的一些琐事。好不容易要休息一下突然想起有事情没交代,等把一切处理妥当后马上又得知卢卡生病的消息,在路上堵了半小时的车到家才终于安稳下来。


  以往他夜不归宿卢卡顶要说上两句,但今天他顶着疲倦却听见小孩出奇地说了句分外乖巧的话。他说:“浴室里有烧好的热水,我去帮你放,睡觉的话记得做个好梦。”


  阿尔瓦试图揉按眉心确保自己意识清醒,望着屁颠屁颠帮他安排热水浴的小孩,他差点以为卢卡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其实卢卡本人的脑子一团乱,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烧还没退,不然怎么这么神经质。可转念又一想,他都是快死的人了,做点什么不是正常的?


  一切都准备好后,倚在门口的阿尔瓦突然抓上他的手,然后卢卡觉得视线一暗,额头有些凉,他听见阿尔瓦带着关切和疑问的声音响在耳边:“确定没发烧吗?”


  眼皮很缓慢地眨了两下,他板着身子往阿尔瓦身上倒,额头抵在对方的胸口上,脑袋轻轻地撞了两下那处后又没了动静。


  大概过了四五秒,他重新立定,眼底的湛蓝被灯光画成星河,他看了会儿,蓦地伸手勾着阿尔瓦的脖子把人往下拉,阿尔瓦弯腰他就用自己的额头去碰阿尔瓦的。这个姿势又保持了四五秒,卢卡突然放开手,装作很困的样子半磕着眼睛说:“你看,没发烧。”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阿尔瓦大脑萎缩,这下一向信奉科学的他突然觉得,卢卡指定是中邪。


·


  因为好朋友迟迟不肯说自己喜欢谁,每天都在咳,次数越来越频繁,菲欧娜他们简直急得发疯,最后在严刑逼供下卢卡终于招了。除了伊莱外的两个人听到这消息顿时语塞。


  卢卡苦笑一声问之前想和他共患难的菲欧娜:“你还按头吗?”


  菲欧娜恨铁不成钢:“我只想剁你的头!”喜欢谁不是个喜欢,你偏偏是——


  “所以我说等死算了。”卢卡心如死灰。


  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菲欧娜拿出洗好的照片递到卢卡手上,眉毛拧成八字,长叹一声:“看看这个缓解下忧伤,”她眉头越来越拧,十分不安地咬着下嘴唇,但还是安慰着,“会有办法的。”


  卢卡接过照片就直接拿剪刀把它裁成两半,自己拿着只有阿尔瓦的那一半,另一半印有那位女士的还给了回去,菲欧娜心疼他,把那半张扔进了垃圾娄。


  卢卡试探过阿尔瓦的想法,他曾在晚餐时问过阿尔瓦什么时候允许自己谈恋爱。但当阿尔瓦面不改色地反问他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时,卢卡就知道他输了。


  “嗯,你也到该谈恋爱的年纪了。”


  还没等阿尔瓦追问下一句,卢卡狠狠切着盘子里的食物,赌气说:“你也到该结婚的年纪了。”


  说完他立刻后悔起来,不过好在阿尔瓦立刻沉着脸说,大人的事不需要小孩子来操心。


·

  卢卡觉得自己大概是死期将至了,虽然没事的时候设想过很多种自己突然暴毙的死法,但这样带着遗憾死去他还真的从没构思过。他现在不敢出门,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因为无法控制,所以只能整日整夜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


  他擅自请了长假,反正阿尔瓦总在公司也不知道自己没去学校。


  以前他总是不让阿尔瓦和别的女人走太近,虽说交际圈他管不着,可一旦他表现出不高兴的情绪闹上一番的时候,阿尔瓦肯定会依着他。


  可能是人到将死的时候良心会突然发现吧,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不应该斩断阿尔瓦的恋爱自由。于是他给阿尔瓦发消息催他找个人谈一场恋爱,还跟个老妈子一样嘱咐了特别多事情。阿尔瓦觉得奇怪,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就脑抽说怕自己突然走路上被车撞死。


  阿尔瓦看见这条消息皱起眉,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教育小兔崽子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死了你会伤心吗?”卢卡问。


  “养你这么久,突然死了能不伤心吗?”阿尔瓦说。


  “那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的钱?”


  “都心疼。”


  阿尔瓦说完笑了一下,逗小孩逗够了他就把微扬的嘴角放下来,打算严肃地回答一次。那边正要说话卢卡仰在床上突然想要咳嗽,心肺一阵剧痛,他翻了个身掐住自己的脖子不让咳,他在疼痛和窒息中听见阿尔瓦温和低沉的嗓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被放大,有些失真但他听清楚了,阿尔瓦说:“心疼你。”


  卢卡的眼尾流出一滴泪,他此刻痛苦得要命,可嘴上却是笑着的——也好……也好,至少阿尔瓦会心疼他。


  “喂,阿尔瓦,”卢卡又开始没大没小了,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手机都拿不住,只能让它躺在自己的耳边,他说,“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好多东西都忘了。”


  阿尔瓦听完就挑着他印象深刻的糗事说,边说边笑,卢卡很安静地听着,他也在笑,但声音稀薄得被声带完全吞没,阿尔瓦不知道卢卡正和死亡做着最后的斗争。


  他只是讲着故事,偶尔听见对面窸窣的布料摩擦声和微弱的气息夹在在一起,他以为是卢卡听见那些丢人的过往在床上乱滚,其实那是他怕自己的咳嗽被听见,生生压着嗓子忍受着剧痛。


  初见时卢卡留给阿尔瓦的印象并不特殊,但日后的相处倒让他对这个看似娇弱的小家伙有了很大改观。


  最初阿尔瓦收养孩子单纯是为了气他老爸以此来反抗结婚,对于联姻这件事他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压根没想过要当好一名父亲的角色,毕竟他才22岁,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孩子折在半路上。


  那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开始得到改变的呢……


  他觉得卢卡身上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固执,这和他以前太像了。那时卢卡八九岁,最缺安全感,宅子一天到晚没什么人,请的保姆也被小孩耍脾气要求阿尔瓦解雇了。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让阿尔瓦多回家,可他不知道的是当时他养父的公司刚上市不久,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一回家就得是十一二点,更甚的时候也有凌晨二三点的。所以后来阿尔瓦干脆不回来,卢卡的大小事都请别人代为负责。


  在阿尔瓦小的时候,他父亲也是这般忙碌,其实说忙不如说玩心重。母亲去世后他总是夜不归宿,就是回了也染得一身酒气。阿尔瓦也曾期待着在生日当天有人陪自己吹蜡烛,也曾期待着家长会时能看见父亲的身影。可惜,期待终归只能是期待。


  有些小孩子似乎总有种偏执,一定要等到长辈回来才肯乖乖回房间,卢卡就是如此。保姆总说挡不住,小少爷好说歹说都不听,他得知这个消息时甚至能想象出卢卡缩在沙发那头死死盯着大门,希望门把手有一点动静的场面。


  因为他以前也和卢卡一样,在沙发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为别的,就是希望在某一时刻那个他等了很久的人可以出现。但阿尔瓦等了几次,无果后就放弃了,卢卡却比他固执得多。


  以前保姆在的时候,卢卡睡着有人抱他回房,现在家里没人了,他就睡在沙发上一整晚。


  虽然说阿尔瓦并不想当个好父亲,但小家伙一个人在家他确实放心不下。有一次回家拿资料,那是保姆被辞退的第二天,他记得很清楚,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十点。


  他一开灯就看见某个单薄的身影蜷在沙发上,像猫。小孩睡得并不安稳,还好是夏天不容易着凉。阿尔瓦蹲在一旁盯着卢卡看,这才发现小家伙手里攥着自己的怀表。那是上次分开的时候卢卡找他要的,或许是被什么触动了,那个瞬间他突然觉得家里有一个人等自己下班的感觉挺好的。

  

  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卢卡突然颤了一下,没醒,不过手上的怀表倒是攥得更紧了。见此,阿尔瓦疲倦的眉头一舒,很轻地笑他,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刚抱起小孩打算回房间,怀里的人突然分外急促地喊了句“先生”。


  阿尔瓦嗯了一声才发现那是梦呓。


  后来他每天都回家,并且争取在12点前回来,有时候卢卡会睡着,但一听见门外有车子的动静,他能立刻跳下来去开门。而阿尔瓦每次从车库过走到大门口,只要他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就能看见卢卡用充满激动和喜悦的神情站在门边冲他笑,然后他走得近了就能听见很小声但磅礴有力的一句:“欢迎回家。”


  那时他其实不知道卢卡这么做的原因是出于内心的爱慕和依赖,许多年后的今天阿尔瓦更不会知道,有一个小家伙在他抬头就能注意到的地方怯生生地爱了他十几年。


·


  阿尔瓦的身上总揣着一个小盒子,大概是从一年前卢卡进入大学开始的,那时他的养父第一次宿醉回家,他为阿尔瓦更衣时发现了这个小东西。卢卡看着面前这个人怎么都觉得不像阿尔瓦,他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跟失恋了一样。


  当他看见那个盒子想打开一探究竟时,阿尔瓦突然警觉地醒了,然后过来扑倒他,摁住他的手不许他动弹。眼神又狠厉又吓人,卢卡承认自己被吓到了,他看见阿尔瓦把盒子抢回去,然后又没头没脑地倒在床上,全程没说一句话。


  第二天卢卡问他盒子里是什么的时候,阿尔瓦闭口不谈。


·


  做朋友的当然不会眼看着自己的伙伴去死,就在奈布和伊莱再三犹豫究竟要不要维护卢卡仅存的那一点自尊时,菲欧娜跳出来给他们一人一板栗,大声道:“死都死了还谈什么尊严,总比白送人头的好吧!”而且,她说,“而且我相信洛伦兹先生,就算这事成不了他也不会对卢卡怎么样的。”


  被告知真相阿尔瓦坐不住了,直接开车回家当面质问卢卡,结果那小子真就把自己锁在门里面不肯出来。最近他忙得不可开交,只能打电话问问日常。他还以为卢卡生活作息都很正常,要不是菲欧娜他们提的这一嘴,这小子,搞什么?


  “卢卡斯,把门打开。”阿尔瓦有些生气,但他尽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把门踹开的想法,他怕吓到卢卡。


  可对面的人怎么都不肯出来,偶尔还有咳嗽声传来。得想想办法,阿尔瓦,想想办法,想不了了,事态紧迫,人都快死了,破罐子破摔吧!


  “你知道花吐症吗?”阿尔瓦贴在门上,试图让自己的声音能被对面更好地听清。


  听到这话卢卡瞪大眼睛,他捂住嘴想以此让自己不那么恐慌。心脏跳得厉害,一瞬间的大脑宕机让他双颊发热,他咽下口水故作镇静地说:“不知道。”


  接着门外传来阿尔瓦解释的声音:“一种因单恋引起的疾病,患者咳嗽时会吐出花瓣,治疗办法是让暗恋的人喜欢上自己。”过了会儿,他听见阿尔瓦继续道,“你知道不及时治疗的话患者会怎么样吗?”


  “会……怎么样。”他假装不知道继续问着。


  “会死。”


  卢卡没说话了。


  阿尔瓦背靠着门,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他看了眼手里的小盒子似乎做了什么打算,片刻后将音量又提高了些:“卢卡斯,你知道吗,我一直认为两情相悦是一件需要运气的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盒子打开,那里面装的竟然是对戒,他自己戴上一个,另一个攥在手里。


  卢卡在对面听着,阿尔瓦的嗓音总是那么沉着,以前只要听见他说话,卢卡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阳光明媚的晴天,可现在他听着阿尔瓦说话却越来越心慌,越听越不对劲。


  阿尔瓦知道了,他知道他喜欢他了,知道自己的养子对他有那样下liú的想法,他全都知道了。


  还没等卢卡从无措中回过神,阿尔瓦在门外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来谈谈这个吧。”


  “我比你年长了十一岁,做任何事情前要考虑的因素比你多得多。”

  

  听到这,卢卡的心凉了半截,他觉得阿尔瓦肯定是来挑明的,他的养父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小屁孩。阿尔瓦会怎么做,骂他一顿吗?说他恶心,说他……卢卡脑内浮现了无数种可能,但它们却突然被阿尔瓦急转弯般的夸赞被击个粉碎。


  “你勇敢、机灵、聪明又调皮,你身上还有怎么也磨不掉的固执和将一件事做到底的毅力。”


  “你不畏惧死亡可是我畏惧。”


  “卢卡斯,把门打开好吗?你一定要让结局一这样悲怆的场面作为结尾吗?”


  卢卡简直要哭出来了,阿尔瓦到现在都不肯骂他一句,他总是这样,永远都那么温柔,他的温柔太致命了。他甚至宁可阿尔瓦把门砸开,用一种看人看到地底下的眼神直视他,他宁可阿尔瓦把他打个半死都不想被这样折磨着。今天这扇门关不住阿尔瓦,他明白自己终归是要走出去直面一切的。


  卢卡终于开了门,阿尔瓦看见面前的小孩满面憔悴,唇也干裂了,他心下一揪,急忙上前把他推到墙上,凶猛热烈地吻他。因为唇裂流出的血带着甜腥,卢卡的意识被拉回来时第一反应是抵抗,他企图推开阿尔瓦,无果后操着崩溃般的哭腔说:“别、别施舍我……”


  阿尔瓦不再轻易有什么动作,十指却扣得卢卡不能动弹。他的手被按在墙上,阿尔瓦的脸正在咫尺。卢卡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如此激动如此惊慌,可语气却很冷静:“你怎么就确定是施舍?”


  趁着卢卡发愣的功夫,阿尔瓦又偏头去吻他。嗓子一阵干痒,卢卡别过头咳了两下,落到地上的竟然是一整朵花!他仓皇抬头发现阿尔瓦手里也躺着一片一模一样的,长者冲小家伙笑了一下,终于如释重负地倒在小孩肩上,双臂紧紧箍着他。


  卢卡感受到来自面前人始于胸腔的颤抖,是害怕。阿尔瓦说:“我真是怕得要命……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说呢?”


  “卢卡斯,我爱你啊……”


  爱,这个词囊括了太多含义,因为爱并不总是双向的,它让人心跳加速的同时又充满忧虑。


  “你不是总好奇我什么时候结婚吗?”他掏出戒指戴到小家伙的手上,然后又埋着他的肩膀,好像力气都用光了似的。他用戴着戒指的手抓起卢卡的那只,刻意把它们抬起来给他看,他轻声道,“就现在。”


  跟我结婚吧,就现在。


  “为什么……”卢卡想问他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因为克制了很久。”阿尔瓦说。那戒指也是买了很久,原本他以为送不出去,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送出来的。“还好你没事……”阿尔瓦兀自呢喃着。


  要结婚得到二十岁才能领证,年仅十九岁的卢卡怒了。


  “差一岁!”他哀嚎着。


  菲欧娜在旁边脸都笑成了花:“在一起就不错了,过几个月不就到了你二十岁生日吗,这么着急干什么。”


  几个月?那是几个月吗?那简直是几年!真是够了,继续深夜emo吧。


  “伊莱!”奈布又踩着滑板车从人群中绕出来,他一个华丽转身就来到伊莱面前。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伊莱给他的是一瓶水,奈布从身后拿出来的是一捧玫瑰。


  见到这场面卢卡在一旁悄悄咋舌:“我要是伊莱,对面那个送玫瑰的shǎ鸟不表白,我会觉得很难收场。”


  菲欧娜无情道出真相:“他俩早在一起了,你那段时间天天把自己锁在家里,还真是与世隔绝。”


  “……”他刚想咆哮,这么大事都没人和他说一下,下一秒阿尔瓦的车又出现在不远处的花店前,卢卡就看着阿尔瓦走进去,好一会儿又捧着一束花出来。他有些烦躁,这家伙,买花送谁的?


  他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视频,越刷越烦,没等他躁怒呢,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卢卡吓得汗毛直立,一回头看见阿尔瓦站在那,然后递给他捧无尽夏。“庆祝痊愈。”他说。


  “咦~”菲欧娜表示不想看,一个两个都这样是吧。


  “土。”卢卡轻骂他,实际上心情好得不得了。


  阿尔瓦倒也配合地点点头。


  伊斯诺北广场的余晖仍旧熠熠,海平面波光粼粼,热闹的人流沸反盈天。在这里沿着街边漫步,你会看见郁郁葱茏的绿植以及水鸟和白鸽,络绎不绝的人群是暖橘色的夕阳下最美的风景。


  在这里流传着一段古老的情话:


  如果你深爱着某个男孩或是女孩,带着他,捧着花。蓝海会为你伴乐,夕阳会用做头纱,伊斯诺北广场的白鸽和水鸟为你视察。亲爱的,表白吧,亲爱的,恋爱吧,余晖短暂,把握当下。

  

  ——全文完——

  

(有想看be的可以在评论区找找)

甜咸永动机

【陆沉×你】陆总最近的十大至暗时刻

  1.兔子小姐最近口腔溃疡了,所以最近想要亲亲一直被婉拒。

  

  2.在开会之前,亲眼看到兔子小姐因为穿了高跟鞋差点被地毯凸起的一块绊倒,然后一个男同事把她扶了起来还差点搂进怀里了。

  

  3.晚上和兔子小姐约好的烛光晚餐和约会突然被一个临时跨国会议所打断了。

  开完会回家的时候,某只小兔子已经睡的很香了。

  

  4.和兔子小姐一起去迪士尼玩的时候,一开始还是很开心的,但是一个小朋友叫兔子小姐“姐姐”,却叫我“叔叔”。

  (但是被兔子小姐亲亲了,心情豁然开朗)

  

  5.今晚兔子小姐把娃娃放在了我们俩中间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晚上兔子小姐好像做噩梦了,...

  1.兔子小姐最近口腔溃疡了,所以最近想要亲亲一直被婉拒。

  

  2.在开会之前,亲眼看到兔子小姐因为穿了高跟鞋差点被地毯凸起的一块绊倒,然后一个男同事把她扶了起来还差点搂进怀里了。

  

  3.晚上和兔子小姐约好的烛光晚餐和约会突然被一个临时跨国会议所打断了。

  开完会回家的时候,某只小兔子已经睡的很香了。

  

  4.和兔子小姐一起去迪士尼玩的时候,一开始还是很开心的,但是一个小朋友叫兔子小姐“姐姐”,却叫我“叔叔”。

  (但是被兔子小姐亲亲了,心情豁然开朗)

  

  5.今晚兔子小姐把娃娃放在了我们俩中间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晚上兔子小姐好像做噩梦了,差点把我踹到床下去了。

  

  6.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可以稍微休息下,刚好明天我们俩都放假,但是兔子小姐来姨妈了……

  

  7.兔子小姐之前亲手给我编的手环突然断了。虽然兔子小姐说手环无缘无故的断掉应该是帮我阻挡了灾厄,但是这一条手链是兔子小姐送给我独一无二的礼物。

  所以我最后把断裂的手环收好在首饰盒里,放在床头柜里了。

  

  8.出差了,好想兔子小姐……

  可是她跟我的时间是反的,想必某个小姑娘现在睡得正香甜吧,兔子小姐最近也很忙,还是不打扰她休息了。

  真可惜,我这边是太阳,她那边是月亮,我们连千里共婵娟都做不到……

  

  9.在国外的小镇上走着,看到了一件很适合兔子小姐的饰品,可惜去晚了一步,被其他人先买走了。

  

  10.小姑娘这次来姨妈的时候似乎很难受,即使贴了暖宝宝,喝了红糖水也裹好了毯子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要是我可以替她痛就好了……

亖

【隐囚】小卢卡乖,别哭了

☞忍不住对变小梗下手了

☞ooc ooc ooc

☞求生全员友情亲情向

———————————————————


     01.

  如果可以,奈布·萨贝达对天发誓他再也不抢小孩子的零食吃了。


  他盯着面前这个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却拼命忍着不肯大哭出声而不断抽噎着的小娃娃,一边愧疚一边捂住对方嘴巴:“乖卢卡好卢卡,别哭别哭,不就一包饼干嘛,一会就还你两包,不,三包!”


  卢卡使劲掰开奈布比他大上三倍的手掌,映入眼帘的只有桌上被捏的皱巴巴的空袋,他呆愣三秒,似在思考明明十秒前还是鼓鼓囊...

☞忍不住对变小梗下手了

☞ooc ooc ooc

☞求生全员友情亲情向

———————————————————


     01.

  如果可以,奈布·萨贝达对天发誓他再也不抢小孩子的零食吃了。


  他盯着面前这个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却拼命忍着不肯大哭出声而不断抽噎着的小娃娃,一边愧疚一边捂住对方嘴巴:“乖卢卡好卢卡,别哭别哭,不就一包饼干嘛,一会就还你两包,不,三包!”


  卢卡使劲掰开奈布比他大上三倍的手掌,映入眼帘的只有桌上被捏的皱巴巴的空袋,他呆愣三秒,似在思考明明十秒前还是鼓鼓囊囊的袋子为何此刻连点饼干渣渣都不剩。


  “呜……”


  这下他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掉落,绿宝石般的眼眸染上水色,但还未继续哭泣就被再一次捂住了嘴。


  奈布左瞧右盼,打算趁现在带着小卢卡冲进商城买零食哄好他,前提是别被其他求生者发现——毕竟现如今由于庄园bug突然变小的卢卡直接成了求生团宠,尤其是女求生者们,她们简直母爱爆棚,恨不得轮流将小卢卡抱个遍。


  “别哭了嗷,我们现在就去买新——”


  门口看似笑意盈盈实则暗含杀气的艾米丽打断了奈布的脚步,她清了清嗓子,身后还站着一同前来的特蕾西和艾玛。


  “萨贝达先生,请问小卢卡为什么哭的这么惨呢?”


  果然,抢小孩东西吃是会遭报应的。奈布如是想到。



  02.

  在这局游戏中军工厂的天气并不好,浓厚的乌云遮蔽天空,给人一股风雨欲来的感受,压抑至极。


  密码机还剩两台,目前全员存活,无人上过椅,赢得希望非常大。


  伊莱抚弄着役鸟的羽毛,似有所感的抬头望向天,陷入了沉思。赶来的诺顿路过他身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提醒道:“快走啊伊莱,监管一会找来怎么办。”


  正说着心跳便起了,诺顿抱怨一句“说什么来什么”就捏着磁铁要正面溜鬼去,“别愣着了伊莱,快破译吧。”


  伊莱应声朝反方向跑去,穿过一层层薄墙看见到卢卡破译时特有的蓝色电圈。他走上前打算一起修机,顺便告诉卢卡刚才所感知到关于卢卡的预示。


  然而蓝色电圈不断发出滋滋声,弄出这一切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伊莱一愣,突然听见一阵草丛簌簌晃动的声音。


  “伊莱先生!”缩在板子后面的人拨开草,露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艾格先生?”


  艾格的身上染上了几片颜料块,红红绿绿的搭配在一起将小少爷高贵的艺术气质破坏的一干二净。此时他却顾不上衣服的脏乱,而是露出瞧见救星般的眼神,把掩藏在草丛里面的孩子抱了出来。


  等等,孩子?!


  一时间伊莱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眼前这个绑着小马尾,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囚服,正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奇盯着自己看的孩子为什么那么像缩小版卢卡·巴尔萨啊!!


  艾格观察到伊莱的表情,并适时给予肯定:“不要太惊讶,虽然我也还没缓过来,但这孩子就是缩小版卢卡。”


  庄园时而出现的bug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但这种情况还是艾格第一次遇见。


  要知道游戏开始前卢卡还欠欠的嘲笑他上局游戏秒倒,进游戏后还美名其曰“要给高贵的修机位让机子”从而抢走了安全机。


  艾格憋着气捏捏小卢卡的脸颊,“报应来的真快,你也有今天啊卢卡·巴尔萨!”


  第一个发现卢卡出事的人自然是艾格,溜了半天监管者邦邦结果发现卢卡那个方向的电机迟迟未开。艾格一气之下放张画甩开邦邦,把它引给诺顿后就要找卢卡算算账。


  于是就这样,画家在电机旁边看到了被囚服束缚住的小卢卡——再晚一步估计他要把自个儿给闷死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到的时候,他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伊莱沉默下来,同艾格面面相觑感受到了双方的无措。


  照顾小孩子什么的,他们俩好像都没经验。


  衣角被轻轻地拽了拽,卢卡乖巧的躲在艾格身后示意他蹲下身,接着攀附上他的脖颈,“抱。”


  艾格无奈看向伊莱:“伊莱先生,能帮个忙吗?”


  庄园bug不仅令卢卡缩小,也使他的记忆停留在幼年时期,因此,卢卡并不认识艾格。


  由于担心卢卡以这幅状态万一遇上邦邦那个傻兮兮的机器人,对方可不会因为卢卡变小而手下留情,艾格无法只好抱着卢卡磕磕绊绊破译密码机。


  但怀中的小家伙并不安分,陌生的环境与人遭到他的强烈排斥,在伊莱找到他们之前,卢卡已经哭过一轮了。


  从没哄过除妹妹以外小孩的艾格哄得那叫一个辛苦,完全无法顾及自己大少爷的傲气,而是一边崩溃一边破译一边哄人,甚至自己最重要的颜料也被卢卡撒到身上弄脏了衣服。


  艾格对天发誓等卢卡变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回报”他。


  伊莱试着接过卢卡,小心翼翼地环住孩子柔软的肢体,并用另一只手僵硬的拍拍对方以示安抚。


  所幸卢卡并没有闹腾,或许是感受到伊莱周身的亲和力,且注意力已经被伊莱肩上的役鸟所吸引了去。他伸手轻轻碰上鸟儿的头,又迅速缩回手,睁着大眼睛观察其反应。


  艾格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他甩甩酸痛的手,对伊莱说道:“非常感谢。那么我现在抓紧破译,卢卡就交给伊莱先生暂为照顾了。”


  



  警报声响彻整个军工厂,滴滴答答的点密码声随着门开那一刻彻底消失。溜了后半局邦邦的诺顿一个磁铁将他晕在板子上,利落的转身朝在门口等待的队友跑去。


  伊莱收回对诺顿的观察,召回役鸟,待对方踏入门内才真正放下心来。


  “走吧。”


  诺顿点点头,艾格和伊莱都在大门这边,按理说卢卡应该在小门,那么四出稳了。


  这么想着,微微舒展的眉眼就在看见伊莱手上抱着的孩子时僵住了。


  “喂……别是我想的那样……?”



  03.

  “卧槽——”


  求生者大厅爆发出一声惊叫,停留在窗外枝头上的黑鸦吓得振翅高飞,扑棱棱远去了。


  “这是——这是——”


  “这个孩子……”


  “是卢卡?!”


  叽叽喳喳吵闹的声音险些掀翻了屋顶,原先躲在宿舍内的求生也被这响动激出门,接着便瞧见被大家包围的四人组。


  卢卡被众人的视线盯得有些害怕,紧张地揪着伊莱役鸟的羽毛,惹的它不断咕咕叫着。


  “艾格、艾格……”


  他无助的看向睁眼时第一个碰上的艾格,头顶却传来一阵安抚的触碰,伊莱温柔的气息让人心安,卢卡总算不再那么害怕,于是抱紧役鸟乖巧缩在伊莱怀里。


  艾格揉揉太阳穴,站出来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便将眼神投向庄园唯二的医生艾米丽。


  “对于庄园bug我也没有办法,但是现在可以给卢卡做个全身检查。”


  “不过……你们确定要顶着这一身行动吗?”


  艾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颜料,伊莱摸了摸磨损的衣服和兜帽。


  “我来带着巴尔萨先生吧。”


  温温柔柔的嗓音自人群中传来,一位个子娇小,肩侧摆着两道漂亮辫子的姑娘前进几步,眸光流转,轻缓落在卢卡身上。


  安妮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她随身携带的玩具正好适合哄孩子,况且女孩天生的细心总能照顾到男人易忽略的地方。于是在几人短暂协商下,决定让安妮陪伴着卢卡,直到bug消除。


  “卢卡你好,我是安妮。”


  女孩柔和的眉眼弯曲着,眸中闪烁着的母性光辉完美安抚了卢卡心中的不安,他愣愣瞧着安妮,似乎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其他东西。


  母亲啊……和母亲如出一辙的温柔感。


  白皙双手稳稳托住棕发孩童,少女温暖气息包裹卢卡,带来无限安心。


  “果然安妮小姐最喜欢孩子啦。”


  安妮低头轻笑,眼底带着几缕莫名忧伤,但下一秒则被欢喜与抚慰所替代。


  “好乖啊,小卢卡。”



  04.

  卢卡的状态无法参与游戏,这一情况被上报给庄园主,然而得到的回复居然需要结束本周最后两场游戏,这一结果差强人意,但其他意见大多被驳回了。


  安妮皱着眉安抚孩童身处陌生环境不安的情绪,医生艾米莉也瞧着这一幕有些发愁,只有威廉这个乐天派笑嘻嘻的拍胸脯安慰众人:“不要慌,有我威廉在,监管者碰不到小家伙一根头发丝!”


  艾米莉无奈叹气,瞅了眼抱着球的威廉,又看向乖乖的小卢卡,心道若是普通监管倒好说,他们商量商量来个和平平局未尝不可,但关键在于——


  这局监管是卢卡曾说过的“蚤蝼”坏蛋,洛伦兹先生啊。


  这两人的关系差的可以,要么卢卡刻意等人传送过来电他一番,要么阿尔瓦千里迢迢再临到修机位面前打倒挂地下室,宁愿输也要让卢卡祭天,这类势不两立的状况数不胜数。


  如今卢卡变成了三岁小孩,也不知道到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


  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结束,等待大厅的四人被分放在马戏团的不同地点。


  安妮率先放置板车,打算飞到高空中寻找分散开的卢卡。


  其余二人也都开始动作,心中暗暗祈祷别那么倒霉最先撞鬼的是卢卡。


  然而……


  阿尔瓦连完电后,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自己曾经的爱徒,呃,缩小版。


  呆愣的蹲坐在密码机旁的卢卡无聊又害怕的揪草,乖乖按照赛前温柔姐姐所说的那样不乱跑,等待大家找到自己。


  如果…如果碰到一个高大的家伙要…


  脑袋嗡嗡的,卢卡只感到一股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入目的就是一个苍白附有疤痕的侧脸。


  翠绿眼眸清澈天真,尚未充满那些痛苦与恨意,对视上的那一眼,阿尔瓦忍不住喃喃出声:“卢卡斯?”


  回答他的是卢卡忽然掉落的泪水。


  阿尔瓦被这一情况冲击道,一时间竟变得手足无措,从久远尘封的记忆中找出了曾经哄孩子的技巧。


  “别哭,卢卡斯……”


  “呜啊……”


  柔软的双手攀上阿尔瓦脖颈,小孩委屈不安的情绪得以发泄,他整个人埋进阿尔瓦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阿…尔瓦……呜呜……阿尔瓦……”


  阿尔瓦恍然间动作停顿,任由卢卡抱着自己小声哭泣。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就连他也即将忘却的过去。


  真正意义上三岁的卢卡是个爱哭鬼,喜欢窝在小小角落里暗戳戳的哭,被母亲发现后憋不住又埋头抽泣,被自己抱起时小声的抽噎。


  这令巴尔萨克夫人总是笑他是个小哭包,哭够的卢卡便也红着耳朵扭头不肯听。


  但在赫尔曼面前,卢卡斯是安静的,他似乎明白谁会惯着自己,谁又对自己持漠视态度,哭泣这一方法也只对真心实意疼爱自己的人有用罢了。


  再大一些后,慢慢的也不肯轻易落泪了。


  贵族小少爷也有自己的傲气,掉眼泪这么不勇敢的行为又这么能出现在卢卡斯·巴尔萨克身上,太丢脸太丢脸。


  于是后来,阿尔瓦几乎再没有见过卢卡斯哭泣的模样。即使是在庄园再次重逢,失忆的卢卡斯最终也只是痛苦的捂着头,强忍着不让泪落下。


  哭泣声在耳畔回荡,卢卡揪着阿尔瓦的衣物不愿抬头,低头望去只能瞧见他哭的颤抖的身躯。


  阿尔瓦的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垂下的眼帘掩盖眸中复杂情感,最终也只是剩下几分怀念与感伤。


  “不哭了……”


  监管者的叹息淹没在孩子哭音中,这局游戏输赢早就不重要了,阿尔瓦抱着卢卡,来到马戏团门口坐下。


  若隐若现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阶梯上,阿尔瓦权杖上的宝石被折射出反光,晶亮的颜色逐渐吸引了慢慢平复心情的卢卡,他眨眨眼睛排出剩下的泪珠,小幅度仰头去看阿尔瓦,得到对方无声的应允后便轻轻抚上权杖。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一会卢卡的脸上便浮现笑容,虽然看起来仍旧泪眼汪汪,但至少比先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开关被按了几下,变换的磁极更能让卢卡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阿尔瓦见状,绷着脸再度和卢卡对视一番,意图告诉对方适可而止。


  但卢卡就不,他亲昵的蹭蹭记忆中常陪伴自己的白发男人的下巴,耍出以往最有用的撒娇卖萌手段。


  果不其然,阿尔瓦再次败下阵来。


  “只此一次。”阿尔瓦握上权杖,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我只惯你这一次,卢卡斯。”


  怀里的小家伙早就被释放的技能炫的眼花缭乱,开心的握起拳头笑的没心没肺。


  匆匆赶来的威廉停顿在不远处,抱着球冲也不是,不冲也不是。


  收了伞的安妮松了口气,抚上心脏部位看着卢卡缓缓露出一个笑。


  艾米莉握住针管,眼见着队友们都派不上用场,无奈只能走上前同阿尔瓦交谈。


  “阿尔瓦先生,卢卡的情况您已经了解了……”


  她将求生者们商讨好的对策告诉阿尔瓦,同时伸出双手打算接回卢卡。


  “…就是这样,所以现在我们会带着卢卡修完机子,并自愿留下两位求生者达成平局。”


  阿尔瓦点点头表示同意:“当然可以。不过,卢卡斯接下来还是由我带着吧。”


  他的目光扫过惊讶的三位求生者,阿尔瓦解释道:“卢卡斯似乎不太愿意离开我。”


  好像是的。


  卢卡待在阿尔瓦臂弯中过分安适的模样显然让人明白其中缘由,除了及其熟稔的人,哪还会像现在这般放松呢。


  对于三岁的卢卡来说,面对突然变化的陌生环境与人自然会感到害怕紧张,故而在遇到亲近熟悉的人,当然不肯离他而去。


  不过现在关键在于……卢卡和阿尔瓦曾经的关系居然挺不错?


  那后来又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这两人反目成仇呢?


  但这些并不是他们能随便插手的,艾米莉摇摇头,拍打着密码机时不时扭头去看不远处逗小孩玩的几人。


  讨厌修机的威廉不必说,早早带着橄榄球来了个原地螺旋转哄孩子,但是安妮居然也拒绝了修机,反而抱着玩具箱掏出一个又一个玩具,成功让卢卡冒着星星挣脱阿尔瓦怀抱,转而投入安妮的玩具“陷阱”中。


  满足的捏捏小卢卡白嫩脸颊,安妮长长呼出一口气,眸光愈发柔和。


  她开始哼起家乡的温柔小调,哄着卢卡在臂弯中缓缓睡去。



  05.

  接下来照顾小卢卡的日子几乎被阿尔瓦一手包揽,颇有经验又深受卢卡亲近,简直不要太合适。


  可就在阿尔瓦日渐习惯宿舍内多了个小孩的存在时,结束一天游戏回去后他却并未发现任何卢卡待过的痕迹。


  ——被收拾过的迹象足以说明对方恢复原状的结论。


  阿尔瓦沉默半晌,最终迈开步子,将权杖放在原有位置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开启了同往日一般无二的祷告。


  ……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在游戏中看到对桌谈笑风生的囚徒时,阿尔瓦仅是淡淡挪开目光,摆弄起略微乱的衣袍。


  正常连电,正常博弈,正常淘汰求生者。


  一整局下来似是造化弄人,往日师徒居然一面也没碰着。


  伴随第三位队友升天,卢卡放弃破译密码机,转而寻起了地窖。


  不出意外,那里早早就有人守着了。


  剧烈跳动的心脏,亮的晃眼的红光,黑漆漆神神叨叨的衣袍,卢卡停下脚步,抿唇不得不接受他刻意逃避一局的最终结局。


  地窖口的风带动昔日师长的衣角,卢卡摩挲着冰冷墙壁,沉重铁圈与残血状态令他微微弯腰,艰难呼出一口气抬眼向监管者看去。


  “卢卡斯。”


  卢卡顿住意图放电的手。


  冰凉的手指顺着下巴朝上滑,卢卡睁大眼睛,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任由阿尔瓦打量。


  幽长的叹息打在耳畔,阿尔瓦淡然的嗓音缓缓响起:


  “怎么长大了,就不会哭了呢……?”



  06.

  “老师……”


  长发男人无奈替卢卡斯清理实验失误造成的伤口,许是面色过于严肃了,惹得小徒弟忽感不安,于是小心翼翼的开口讨饶。


  “实验室损坏的器材……我来解决!老师,别生气啦……”


  阿尔瓦不理他,听见这话险些气笑,不禁扶额暗叹卢卡斯完全不明白自己气的根本不是那几个实验器材,而是他对自身安危的不上心。


  卢卡斯变着法寻求原谅,阿尔瓦被缠的不行,最终还是慢悠悠开口:“想要与老师和好?”


  “嗯!”


  淡金色眸子流转着奇异光芒,阿尔瓦说:“那卢卡斯,你哭一哭我就不计较你这次的情况。”


  老师居然也有这么恶趣味的一面吗?


  “……”


  “除了这个,老师。”


  哭是不可能哭的,笑话,他卢卡斯从四岁起就再也没哭过了好吗!


  好吧好吧,最终他的老师还是没能抵得过卢卡斯的软磨硬泡,但是约法三章以后无论实验大小都必须做好防护,绝对不能因为麻烦而简单略过。


  于是,这个如玩笑般的要求像个小插曲一样,匆匆从记忆碎片中闪过。


  卢卡抓着阿尔瓦游动至右眼肿胀伤口处的手,踉跄几步睁大眼眸,接着又猛地摇头,故作凶狠道:“哈…你这又是什么恶趣味?”


  他深深吸气,忍住鼻尖酸涩:“我才——”


  嘀嗒。


  一滴,两滴……


  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地上,溅起极浅的一丝沙尘。


  脸颊有些湿润,是下雨了?


  阿尔瓦的冰冷的指尖诉说着曾经那难以回首的现实,本该握着权杖恶狠狠给予自己一击的手,此时却在轻柔拭去他脸上的湿润。


  “不哭了,卢卡斯。”


  他没哭。


  [你哭一哭,卢卡斯]


  之后,我们就和好吧。


—————————END————————

彩蛋是卢卡的求佛方式((っ.❛ ᴗ ❛.)っ




温玥

【隐囚】绝对不会心软

·答应给大家的小甜饼来喽,包甜包he,造谣式重逢,全文加彩蛋共2w5k字,ooc是我的

·summary:阿尔瓦准备报复卢卡斯。他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心软。



0.


阿尔瓦提交完所有的资料,在那份文件的末端签上名。他垂着眼睛看自己的名字,阿尔瓦·洛伦兹——这个他在人世间过期的身份、没用的记号、往事的痕迹。


收回目光时他的表情并没有波动,阿尔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权杖的表面,有人走近他,俯下身朝他恭敬地汇报着某条路线。大约半分钟,阿尔瓦起身,不紧不慢地迈动步子,他走的并不着急,仿佛要赴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约。


他在那扇铁门前站定,对着...

·答应给大家的小甜饼来喽,包甜包he,造谣式重逢,全文加彩蛋共2w5k字,ooc是我的

·summary:阿尔瓦准备报复卢卡斯。他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心软。



0.


阿尔瓦提交完所有的资料,在那份文件的末端签上名。他垂着眼睛看自己的名字,阿尔瓦·洛伦兹——这个他在人世间过期的身份、没用的记号、往事的痕迹。


收回目光时他的表情并没有波动,阿尔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权杖的表面,有人走近他,俯下身朝他恭敬地汇报着某条路线。大约半分钟,阿尔瓦起身,不紧不慢地迈动步子,他走的并不着急,仿佛要赴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约。


他在那扇铁门前站定,对着跟在他身后的安说道:“走吧,我们去见一位故人。”



1.


“卢卡·巴尔萨,赶紧醒醒,你被保释了。”


穿着制服的狱卒拍打着铁门,对着阴暗牢房的角落大声吼道。


他无疑是个精明鬼,看到阿尔瓦穿着昂贵气度非凡,明白这大概是个他惹不起的人,因此对待他要保释的对象卢卡语气要比平时好上不多。


不过这位名叫卢卡的犯人好像昨天被其他的好事之徒泼了几桶冷水,半夜发起了高烧——这种事狱卒当然是不管的,听了几句就当耳旁风了。可现在卢卡的生病好像变成了他必须要面对的问题,联想到长官对阿尔瓦的恭敬态度,狱卒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动作不慢地拿钥匙打开了门。


牢房里当然没什么阳光照进去,甚至连窗户也没有,空气潮湿得很,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阿尔瓦站在门口,目光甚至没往牢房里头看。


狱卒一看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猜测里头那个囚犯于这位大人物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因此为卢卡烦心而产生的怒气外露了些许,他气冲冲地走近,刚刚拿过鸡肉的油腻的手就要抓住卢卡的头发了,没想到门口的大人物发了话——


阿尔瓦表情不变:“他就是卢卡·巴尔萨?”


抱着猫的安面容平静。


“是的是的。”狱卒停住了手,忙不迭地回应:“这小子就是卢卡·巴尔萨,我们这儿的刺头,能被您保释,真是他天大的福气。”


阿尔瓦挑了挑眉,终于纡尊降贵地走进了这间牢房。


牢房不大,铺在地面上的草沾满了腐烂味道的水汽,墙角结着蜘蛛网,新的旧的,此外还有窸窸窣窣的不明声响。


阿尔瓦拄着权杖缓缓地走向那张只由一块木板搭起的所谓的床,权杖末端有规律地敲在地面上,压迫感十足,令人无端心里发紧。


但这些昏睡中的卢卡听不到,他仿佛置身在可怖的噩梦里,眉头紧锁,面上是不正常的潮红。


“他怎么了?”阿尔瓦淡淡问道。


狱卒回答:“大概是受了寒吧,我也不清楚。”


他撒了谎,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阿尔瓦会不会拿这事做文章。他战战兢兢地等着大人物发话,没想到阿尔瓦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卢卡的囚服已经又破又旧,他没钱、也放不下仅有的自尊去讨好狱卒,而和狱卒打不好关系,就表示着他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受到苛责。正如他现在蜷缩在这块阴冷的发潮的破木板上,连床被子也没有,只能徒劳地双手环抱着自己,企图以此留住这幅躯体的丁点温度。


脑海里像烧着一片火海,脖颈以下却仿若置身冰天雪地,他已然分不清是什么季节了,只知道自己离死亡好近。卢卡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堵着血块,于是从唇齿间流露的,都是意味不明的呓语。一个名姓破碎成好多片,他就把这些字藏在乱七八糟的话语里,自欺欺人地想他谁也没有思念。


他好像快要死了,是死在冬天吗?不知道;今天是艳阳天吗?或许吧。卢卡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可他本来就不清醒,再下坠也不过是落进更昏暗的深渊而已。


卢卡又冷又疼,死亡在这种时候反倒成了一种恩赐。他喘息着,指甲把掌心都磕破了,流出还温热的血。


但比死亡更快迎向他的,是一双冰凉的手。


那双手穿过他的肋骨,环过他的腰身,将他轻轻抱起。他落进一个宽厚的胸膛,耳朵抵住谁的心脏。


那里没有半点哪怕微弱的跳动。


抱住他的人和他一样冰冷,可是拥抱他的力度却像是在和死神抢人。


有厚实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卢卡久违地感到暖意,他贪婪地把自己蜷起来,试图将自己变得更小、更小,好躲进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抱着他的人纵容了他这番得寸进尺的行为,却偏偏要说:“卢卡斯·巴尔萨克,我是来还给你痛苦的。”



2.


切,卢卡不屑地想,那就别把他抱那么紧。


紧到让他恍惚间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多么珍贵的宝物。



3.


梦里是无休止的打骂,他曾拥有的贵族的身份,无疑成为了其他犯人殴打与谩骂他的祸源。有些恶意是没有理由的,但前半生顺风顺水拥有老师庇护的卢卡不知道,他的骨子里向来保持着不肯低头的骄傲,于是未曾跪地的双膝也成了他遭受苦难的缘由。


痛苦和鲜血构成他的梦魇,卢卡一向是咬着牙捱过去,谁也不会想到,电磁学瞩目的新秀、被称赞有无限潜能的天才,如今是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囚犯。


可那又什么关系,他始终顽强又固执地维系着摇摇欲坠的自尊,被打得再狠也不会求人——大概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也不会辜负自己仅剩的矜傲。


疼痛是惯有的,此刻感受到的暖意才是不寻常的。卢卡竟然感受到了阳光照在身上,天呐,多么可笑啊,他被关在监狱的最里层,哪里能瞧见太阳。


或许他就要死了,这是回光返照,但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他反而应该要庆幸直至死亡的一瞬,他也没有低下他的头颅。


可是,可是要是死亡再提前一些到达就好了。


卢卡依稀记得有谁将他抱在怀里——要是死在那个瞬间就好了,那个怀抱那么熟悉,仿佛他等了许久,久到让他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也本能地想要为此落泪。


但在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下后,卢卡猛地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很简便的装修风格,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扇落地窗,再没有别的了。可这样的房间已经是身为犯人的卢卡不敢奢想的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这个房间里了,显然那些捧高踩低的狱卒们不会如此好心。


卢卡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干爽的衣物,怀疑自己是真的死了到天堂了。


片刻后他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卢卡屏气凝神,满脸戒备。


进来的是一位他不认识的女士,那位女士将手里的托盘置放在他床边的矮柜子上,卢卡定睛去看,发现是一碗粥。说实话他只有些饿,这个“有些”并不夸张,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卢卡印象里自己已经一天没进食了,持续几个小时的高烧让他没有力气去够那碗放在门口馊了的面,然而现下他却只感到稍许的饥饿,和他预想的差远了。


那位女士朝他一点头,便算打招呼了,随后她收走托盘,留下那碗粥,出了房门。


等过了两分钟,确定人不会再回来后,卢卡支起身体,端起那碗粥。


很常见的白粥,加了不少的肉沫和萝卜丁,大概煮了不少时间,入了味,香气飘起,粥本身也很温热,指尖传来的一阵阵热度让卢卡不由自主地心动了。


从进那座监狱后他就没吃过热的食物了,因此虽然只是一碗白粥,卢卡的喉咙也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但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让他时刻保持着警戒,没有贸然动手。他先是把碗端到鼻尖,闻了闻,没有闻出什么异味,又用勺子搅动着,也没有看出哪里藏着刀片或是尖锐的物体。最后他一思考,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囚犯了,谁要谋他的命也只是动个手的事,何必大费周章煮这么一碗粥。


这样想着,卢卡总算放下了些戒心,不过他依然怀抱着吃了也许会出事的疑心,慢慢地喝起了粥。


说实话当温热的粥涌入食道流到胃里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满足。卢卡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的东西了,因此这点温暖对他的肠胃来说是一份负担,他几乎能感受到胃在痉挛了,但他也习惯怎么去忍受这点已经能称得上是甜蜜的折磨,于是卢卡面不改色地吞下了每一口粥,只有在真的忍不住时,眉头才皱上一皱。


他没注意到门口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喝完粥后卢卡把碗放到桌子上。


他太累了,也太困了,烧还没有完全消褪,意识也快要模糊了,卢卡又想睡去了。这张柔软的床、这条暖和的被子不知道是谁赠与他的礼物,卢卡决心再多享受一会,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被关到那间潮冷的牢房里去。


他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的,闭上眼,很快就入睡了。


虚实之间卢卡隐约听到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得不重,像是怕把他惊动似地。但卢卡被关在那个时时都可能会有危险的监狱半年,早就养成了稍有动静就惊醒的本能。


不过这次他却意外地没有醒来。


卢卡潜意识里知道有谁在靠近自己,也许那个人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很快就要捅进他的胸膛了,他应该马上惊醒,用藏在口袋里的尖利碎木屑片指着来人,逼他们后退。


这种场景发生过很多次了,可唯有这一回,他只是皱了皱眉没醒过来。


那个人在他床边坐下——卢卡听到一点点声响。他在挣扎,但都是无用功,身体机能的耗尽令他深陷睡梦中,他感到自己的心慢慢地下落,掉进深不见底的渊壑里。他想到很多事情,关于不能回首的过往和支离破碎的如今,关于如有实质的恨与虚无缥缈的爱,他想起谁,那个人的名字不能再被他衔在唇齿间,最后的最后,他想死亡也许也是一种重逢。


和谁重逢,他不愿细想、不能细想、不敢细想。卢卡只是卸去了所有力气,等着离他这样近的人夺去他的命。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仍然安稳地睡着,甚至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那指尖太凉了,滚烫的肌肤也温热不了,卢卡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他明明没有再做梦了,心却在为那双指缝间有薄茧的手而颤动。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温柔地包裹住他的心脏,那颗心脏自作主张地帮他的魂魄跟哪个故人沉默相认了。像走过千万里雪原终于停在篝火前那样,卢卡放任自己的灵魂坠下,坠到哪里都好,坠到它该去的地方。


只是不要再流浪了。


卢卡微微侧身,他的额头堪堪抵着谁的手肘,呈现出一种幼兽极为亲昵的依偎姿态。



4.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醒过来没多久,卢卡又看到那位女士端着托盘进来了。这回他询问了女士是谁的部下,女士温和地轻笑着朝他摇摇头,退了出去。


一次就算了,两次都是在他刚睡醒后送吃的,卢卡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也许被监视了的揣测令他的不虞油然而生,他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想他得见见那位幕后的人。

  

因而吃过饭后他掐着点又躺在床上了,卢卡有莫名的直觉,那个人会出现。


离他假装入睡大约二十分钟,他便听到了那轻微的脚步声。很好,上钩了,卢卡想。但他不能贸然行动,否则打草惊蛇了他这点难得的好日子又要没了,对方不管是寻常的仇家还是想要他协助发明什么的不怀好意者,他都得静观其变三思后行。


因此卢卡连眼都没睁开半分,整张人都呈现放松的姿态,就准备等来人不注意时偷望几眼。


但那个人似乎停在了床边便不再动了,卢卡不清楚对方接下去会有什么举动,不敢马上睁眼。


他们就这样耗着,卢卡感到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暗骂这个不速之客闲得慌,却听到一个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别再装睡了,卢卡斯。”


冷淡的、低沉的、没有半分情感的。


卢卡的心却狂跳不止,他猛然睁开眼睛,瞳孔骤缩成一点,对方的身形便完完全全地落在这一点里。他的眼底像燃起了大火,不合时宜的见面仿佛把他拉回了那场灾祸里,那滚烫的火焰很快就要把他和阿尔瓦都吞噬了。然而他被谁用坚决的力道推了出去,于是那个实验室变成了只属于一个人的行刑台。


燥热的风里谁在声嘶力竭地呼喊,那呼喊此刻得以辗转回到他的唇齿间,却变成了打着颤的低喃。卢卡面对着这位故人,表情空白,“老师……”


不,不,他不该再叫这个称呼,这是示弱,是耻辱,是投降。想到这里,卢卡面孔上的脆弱消去了,他咬着牙,嘴唇也发抖,那张脸被人为的愤恨与怨怼填满。他愤怒地瞪视着模样大改的阿尔瓦,如同要将这个骗子剥皮拆骨,可是眼中却蓄起了白雾,将那些软弱的庆幸与喜悦遮掩得很好,骗过了眼前人,也骗过了他自己。


他用仇恨的语气喊着这个名字:“阿尔瓦,阿尔瓦……”


卢卡即刻起身,剧烈的动作牵扯了他的胸膛,他压抑不住地咳嗽起来,监狱里的日子消磨了他这幅躯体的健康,或许他的肺已经得了病——卢卡不在意地想。他的手死死抵住胸口,每一声咳嗽都像带走他的一点生命力,生理反应使得他的眼中被灌满水汽,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落下一滴泪。


阿尔瓦的手指动了动。

  

没有谁会把流泪的原因归为其它,他是,阿尔瓦也是。


因此卢卡放任那些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用嘶哑的嗓音诘问着他曾经的老师:“你这个无耻又卑劣的骗子,你怎么还活着?”


阿尔瓦看他宛如困兽之斗的眼神,他曾视为珍宝的学生、他呵护的孩子、他引以为傲的小洛伦兹,现在用一种企图杀死他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也的确被杀死了,胸腔里的心脏被断绝所有的生机,所以不该有疼痛与怜惜。于是他也成了一个自欺欺人者,移开望向卢卡消瘦的面庞,用何其淡漠的口吻回应:“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个活人?”


卢卡愣住了。


那场大火在阿尔瓦的脸庞上留下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树枝形瘢痕,他的气质也变了,从温润尔雅变为了阴郁冷漠,柔顺的白发被削去了,绷带裹住那双能精准操控实验器材的手。


卢卡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某些不可言说的痛苦抨击着他的心脏,他却自顾自地将其认作是在监狱留下的病根。


眼泪不自觉地流淌着,卢卡倔强地凝视着阿尔瓦,尽管对方看着像是轻而易举就能杀死他,他也不肯服输地转开视线。


阿尔瓦也静静地望着他。神明将他所有的爱恨都收走了,留给他绝对的理智和冷淡,他绝不该再为任何人任何事物牵引丁点的情绪,因而他望向卢卡,就像望向一个陌路人——假如忽略他正曲起的指节。


他说:“太狼狈了,卢卡斯。”


卢卡被这句话给惹怒了。


真是奇怪,纵然他在那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被磨损了心性,阿尔瓦还是一句话就能令他变了神色。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看哪,杀死你的罪魁祸首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应该很高兴吧,我在监狱的半年你是不是每一天都在暗地里看我是怎么狼狈地活着啊?看得开心吗?”


卢卡不管不顾地指责着。


阿尔瓦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他低垂眼睑,目睹着这个人的癫狂,半响才说:“我三天前刚被复活。”


“所以呢?”卢卡怨恨地望向他:“你想表达什么?你想说你对我的恨让你在复活后不久就来找我寻仇吗?”


阿尔瓦抿着唇不说话。


卢卡的头靠着床头,他的神经早就被电椅摧毁得不正常了,这种境地他竟然还能笑出声:“阿尔瓦,不,我亲爱的老师,你赶快动手吧,杀死我,别再浪费时间了,你一定很想这么做吧,那就快用你权杖的末端贯穿我的心脏啊,快啊——啊,你不会还想继续维持你那副令人作呕的伪善面孔吧。”


“别了吧,”他恶狠狠地笑着:“我真是看得快要恶心死了。”


“惹怒我没有好结果的,卢卡斯,”阿尔瓦微微抬首,权杖在地面敲了两下:“你应该清楚,如今的我要杀死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卢卡不再流泪了,他高昂着头,轻蔑地道:“那就杀死我。”


杀死我,结束这一切——


阿尔瓦的权杖顶端聚起雷电般的光团,似乎有小电流流动的响动,他略略低头,盯住卢卡的眼睛,那双刚被泪水洗涤过的清亮的绿眼睛,那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有的只是恨意和兴奋。


湛蓝的电流光团在那对瞳孔里爆炸了,像当初那场毁掉所有的劫难,他曾经的学生摆出引颈就戮的姿态,眼中烧起愤怒与即将要解脱的火。


阿尔瓦在这双眼睛里,就只看到这些。


不渴望生,不畏惧死。

  

心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收回试探的阵仗。


光团散去了,阿尔瓦的眼神却变得更冷,他的眼神锁住面露失望的卢卡,说话的语调如同在宣读审判:“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卢卡不屑地冷笑:“你是要给我更漫长的折磨吗?”


“是。”阿尔瓦没有犹豫地承认了,他的背后和暖的黄昏日光铺满地毯,灿金的眼瞳便在日光再看不真切。他说:“我会给予你千万倍我曾遭受的苦痛,我会让你付出何其惨痛的代价,我不会杀死你,那样太便宜你了,我会让你终有一日恳求我让我允许你死去。”



5.


卢卡被关在了这间房间里,种种行为都受到了限制。


阿尔瓦话说得够狠,但实际上他的待遇却要比在监狱里好上不少,别的不说,光是一日三餐有人送且都是热的食物,这一点就足以让卢卡感到匪夷所思了,何况住的房间还朝阳。


卢卡已经半年多没见到太阳了,以至于当他看到白昼黑夜有明显的交替轨道时,不免怔愣住了。


阿尔瓦所说的报复迟迟没有落到实处,卢卡简直要疑心他这位伪善的老师是不是不懂要如何复仇了,否则就是在筹备什么大阴谋。


被吊了两天的卢卡实在没忍住,在第三天早上用完饭后对着来他这里巡视的阿尔瓦询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阿尔瓦扫了一眼他基本上没动几口的早饭,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你就吃这么点?”


“关你什么事?”卢卡呛了他一句,“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好吗?”


他这哪还有从前那个小贵族的样子。


以前的卢卡虽然偶尔也有点自己的小脾性,但那点脾气很难说不是阿尔瓦自己给他惯出来的。阿尔瓦在卢卡之前也教过不少的学生,但没有一个像卢卡这样对他而言意义如此重要的,因此阿尔瓦很多事都是亲力亲为,不仅传授知识,生活上面也对卢卡处处细心照顾。要放在从前,卢卡早饭没有食欲,他早就关切地问是饭不合胃口还是晚上没睡好了。


可现在他不能,他是以一个复仇的角色再次出现在卢卡的生命里的,因此每一句询问都不该带着关切,否则那太像是他没有放下过去了。


于是阿尔瓦问那句时活脱脱一个找茬的模样,于是他们又这样理所当然地针锋相对。


阿尔瓦压下莫名的怒气,语调尽量放得平稳,以彰显他的毫不在意,“你现在这样,能熬得过什么酷刑?我也不急在一时,你落在了我手里,我总有时间陪你耗的。”


他说的未必是真话,可卢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想再回怼阿尔瓦些什么,最好能刺得他赶紧把自己杀了,可是刚刚气急攻心下他的腹部居然开始绞痛了。


他早饭没吃什么,不是为了和阿尔瓦对着干,没这必要,主要是因为在监狱半年一直都吃冷的脏的东西,这会儿吃了几天热食物,肠胃没能一下子适应,时不时地会抽痛。


这事儿他当然没跟阿尔瓦说,阿尔瓦恨他,说了指不定会怎么嘲讽他,又或者他更怕别的、那些早应该埋葬在那场大火里的东西。


卢卡面色太过苍白,阿尔瓦也看出了些不对劲儿,他瞥了眼卢卡不自觉放在腹部的手,立刻又挪开。


他生硬地说:“你是在和我赌气?”


卢卡简直要不懂他整天在想些什么了,他觉得阿尔瓦的这句话幼稚且不可理喻。赌气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阿尔瓦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事事将他放在心上、他使点小性子就会无奈地退步一点的老师了,他们互相怨怼、折磨、不死不休,阿尔瓦怕是也巴不得他更痛苦才好,这所谓的赌气除了伤到他自己,还能有什么用。


他冷笑:“你是疯了吗?我和你赌什么气,为了把我自己气出病?”


阿尔瓦不再说话了,他显然也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多不妥当。


此刻他最应该做的是转身就走,再待下去也许有些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但卢卡近乎病态的面容仿佛一根无形的针,将他生生钉在了原地。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近一分钟,才垂下眼,问了一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卢卡愣住了。


他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办法,这太像是还作为他老师的那个阿尔瓦才会说的话了,无论现下两个人是怎样的对峙状态,无论当初阿尔瓦对他的那些好是否只是逢场作戏,他对阿尔瓦的信任和依赖都做不了假。


他于年少时分所交付的热烈的情感,使他在时过境迁后,从已是仇人的阿尔瓦身上窥探到一丁点过去的痕迹,都心神颤动。


卢卡也微微侧过头,“不是,是我没胃口。”


这难得的正常对话让卢卡些许不自然,他不再去看阿尔瓦,把被子往上拉蒙住头,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也许阿尔瓦会被他不配合的样子激怒,但谁在乎呢,就算那柄权杖抽在他的肋骨上,他也不在意,最疼也就是那样了。


卢卡漫无目的地想着阿尔瓦会怎么对待他,可他等了会儿,只等到了阿尔瓦出房间带上门的声音。


他顿时感到无趣,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思绪也开始漫游,等到精神倦累了再慢慢地睡去。


他近来都是这样做的,这里没有实验室没有电路没有仪器,用以消磨光阴的只有睡眠,好在他本就伤痕累累需要休眠,也不算特别无趣。


卢卡渐渐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绵长,他没注意到房门被推开了一道小缝隙,一道瘦长的黑影悄声蹿进了房间。



6.


“你是说,他不愿吃饭?”


“嗯。”面对同教会的成员,阿尔瓦脸上的表情柔化了些,他把权杖搁置在旁,手指揉了揉眉心:“这三天他每餐都只吃那么点,前天中午那碗肉他根本没动,昨天晚上他就吃了一点土豆泥,今天早上甚至只喝了几口汤。” 


安认真地听他说话,丝毫没觉得一个说要复仇的人对自己的仇人是否太上心了些,听完她很认真地给出了意见:“听起来很严重。”


想到抱着卢卡时已经感受不到多少重量了,阿尔瓦也垂着眼点点头,他不确定卢卡不吃饭是不是有他的因素在,但无论如何,卢卡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安若有所思地听他讲述这件事,想了想,说:“也许他不是不愿吃,而是吃不了。”


阿尔瓦一顿,面上浮现出思考的神情,安又接着说:“监狱的环境大概不会很好,或许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的食物和肉了,所以一下有点消化不了,上次医生不是也说过吗,他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饮食方面要多注意。”

  

越听阿尔瓦放在膝上的手握得越紧,他当然记得那位医生的诊断和嘱咐,说卢卡的身体受到的伤害许多是不可逆的,已经在尽量不留下后遗症了,但要真正好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阿尔瓦没有忘记,当那位医生指着卢卡左眼睛上的淤青遗憾地告诉他这治不好时,他被收走爱与恨的心脏里仿佛被融进了一根永恒的倒刺,会疼,可疼也疼得不痛快。


好像他已经没有身份和立场去疼了。


阿尔瓦又和安聊了几句,然后起身朝外走。


他走到了卢卡的房间,里面没有声音,卢卡在他走后睡着了,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一只黄金瞳孔的黑猫盘踞在床头柜上,阿尔瓦轻轻托起它,抱在怀中,黑猫慵懒地攀着他的手肘。


阿尔瓦的指尖隐没于柔软的细毛中,他低语道:“原来您在这里。”


黑猫细细地低叫了一声。


阿尔瓦的视线始终没有放到沉睡的卢卡身上,他低着头,对着黑猫说:“请不要对他做些什么,好吗?”


黑猫却不再回应了。


阿尔瓦等了片刻,叹了口气,抱着黑猫就要站起,却被莫名的轻微阻力停滞了步伐。他顺着力转头去看,发现是卢卡的手拉住了他披风的一角。


那只手在发抖,力道却是他可以随意挣脱的。


卢卡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那些呓语阿尔瓦很难听请,太细碎了,拼不出完整的噩梦内容。阿尔瓦看到他咬着嘴唇,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唇瓣上泛出白印,那只手,那只曾操控仪器做出令人惊叹的完美实验过程的手在发抖。阿尔瓦知道那只手指缝间的薄茧已经换了位置,不再是落在抵住试管的指节处。只有做重活苦活,才能养出这坚硬而崎岖的茧子。


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噩梦与他无关,他不会、也绝不能在乎,他应该挣脱这双曾将他推向火焰与死亡的手,如斩断藕断丝连的纠葛和恻隐一般,毁去卢卡在梦中潜意识抓住的这根救命稻草。


阿尔瓦这样想着,他的手也开始战栗,竟然和卢卡是同等程度的颤抖。


他就要挥开这双手了,马上他就要证明自己的无动于衷了。


然而当阿尔瓦下定决心但迟迟没有动手时,卢卡却主动松开了他——那只攥住他披风的手渐渐失去力气,手指一点一点地放松,就像放弃最后的希望那样,放走在睡梦中唯一抓住的支柱。


这个昏睡着的人的表情也不再狰狞,可与其说是平静下来,不如说是接受了噩梦的结局,转为了淡然的绝望。


比理智更快的是本能,阿尔瓦用极快的速度接住了即将落回床上的手。


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正如他不明白自己没有了活人的温度,可为何卢卡的手也那样的冰冷?


冷到他茫然又无措,哀伤又仿徨。


他意识到他正在失去什么,那绝非无关紧要。


阿尔瓦重新坐回了床边,那只黑猫轻巧地从他怀中跳下,大概也知晓阿尔瓦会被困在这里,心甘情愿地困在这里。所以它没有过多的表示,只灵性地和阿尔瓦对视了几眼,便不回头地走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又都被暂停,阿尔瓦凝视着卢卡的睡颜,这个他当初的所爱之人、如今的所恨之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毁掉了。他理应为此感到大仇得报的快意,他理应注视着卢卡的挣扎就像注视着一场疯狂的盛宴,而不是,而不是心脏隐隐作痛,如同目睹最为珍惜的宝物被这个世界毫不留情地慢慢摧毁。


要窥见自己的心其实不难,刻在骨髓里的本能永远都在提醒他该做些什么、该怎样去爱。可他怎么能去爱呢?他也是被毁掉的人,破碎的人怎么能去爱毁了自己的凶手?他要如何违背自我的意志去说服自己忘却死亡忘却仇恨忘却决心要扮演的冷漠形象?他难道不是骄傲的人吗,骄傲的人怎么能只为了爱就放弃自己的底线?


他望着卢卡,想我该怎样对你?


我该怎样爱你,又该怎样恨你?


阿尔瓦想了许久,可直到最后,他也只是握着卢卡的手,在那个房间耗去了一个上午的光阴。


就像从前许多次那样。



7.


卢卡又梦到了那场大火,赤红的火光将他们笼罩在内,他感受到了灼烈的温度,火苗舔舐上他的衣摆,或许就会蔓延过他的肌肤与骨头,他会变成一把灰烬,和他反目成仇的老师一起。


这是必然的结局,而他并不为此感到过分的惋惜或是痛苦。他憎恶地望着阿尔瓦,火焰烧灼着两双悲伤的眼睛。卢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要悲伤,他应该怀着对阿尔瓦的仇恨死去。


他还太年轻,顽固又偏执,要把爱和恨的界限划分得清清楚楚,很多事情他没有深思,只浅淡地细数了自己的悲伤,没有去想为何他这样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和阿尔瓦一起死去的命运。他是恐惧的,死亡始终是一件未知的事情,卢卡还没有成长到能坦然面对的地步,然而当火光朝他和阿尔瓦涌来时,他没有想过逃命没有想过抛下阿尔瓦。


可阿尔瓦将他推开了。


这个被他质问和推搡的骗子,将他推出了死局。


于是至此,这场大火才真正成为一场噩梦。


卢卡不是没有受过比火苗舔舐血肉还要严重的苦痛,那些愤世嫉俗的犯人讽刺他、殴打他、将他的头摁进冷水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狱卒对他施以残酷的电刑、拽着他脖颈上的锁链要他俯首——可那些都成为不了他的噩梦。


但他明明是怕疼的。


他的前半生虽有坎坷,到底是被爱护的。阿尔瓦用几年的时间教出一个小洛伦兹,教会他可以任性与恃宠而骄,他伤到哪里了阿尔瓦总要比他本人还紧张,他的怕疼仿佛也变成了顺其自然的事——


所以,所以让他梦到那些折磨就好,他愿意疼,只是不要再让他梦到那场大火了。


可是,可是梦见的那场大火是他和阿尔瓦仅能够的重逢,这个被他杀死的人不愿再入他的梦,他唯一能见到阿尔瓦的机会,就是那场杀死两个人的大火。


于是他又更改了自己的祈愿,说着梦见那场大火也无所谓。


他企图欺瞒自己,告诉自己愿意面见那场灾祸只是为了不忘记仇人的容貌。


卢卡就这样想着,坠进更深层的黑暗里。


他有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醒不过来了,意识要突破那层幽暗的屏障太困难了,尤其是他的身体在监狱里被日渐耗损,活着成为了一件需要他刻苦坚持的事情,死亡的脚步也总反反复复地追上他。


但他其实也不呼救与挣扎,只静待着消亡的到来。


可没有哪一次梦卢卡是这般迫切地想要醒来,好像他和谁已经重逢,而那个人在梦外等他。卢卡忽然有些落泪的冲动,他不懂得冲动的原因,那个人的名字他也只能在不清醒的时候呼唤,清醒时一旦说出口,他的心理防线就会崩塌。


最后卢卡还是惊醒了,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他下意识地查看周遭环境,看见了阿尔瓦正收回手整理腕子上的绷带。


这回他是真被吓到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卢卡斯,我想你需要明白,这里是我的地方,我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阿尔瓦淡淡道。


卢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这是他的房间,他还没厚颜无耻到那份上。但他总要说点什么的,认输不是他的性格。


当他绞尽脑汁怎么回怼时,倒是阿尔瓦又接着问了:“你做噩梦了?”


“什么?”话题转变得太快了,卢卡一时没有回过神。


阿尔瓦沉默着望向他泛红的眼角和泪痕。


卢卡有所觉察地伸手摸了摸脸,是湿润的触感,他愣住了,转而狼狈地用力地擦拭。


阿尔瓦看着他没留余力的动作,眉头皱了皱。


他握着卢卡的手坐在床边出着神想着事情时,忽而听到一点压抑的哭声,熟悉的声音令他的心都震动了一下,阿尔瓦低头看去,卢卡并没有醒,眼角却聚起一滴眼泪。


他不知道为什么卢卡的泪水还能牵动他的情绪,那个瞬间他什么都没有想,心酸涩得厉害,只想擦去这滴眼泪。


可在手指堪堪触到那张脸时,他又停住了。


这算什么呢?


他是复仇的人,卢卡是他的报复对象,这样的温情,算什么呢?


阿尔瓦这样想着,收回了手,移开视线,再不去管。


但卢卡极小声的啜泣一直困扰着他,他原先动摇的想走的心又被套上了一层枷锁,因而他认命般地继续待在这间房间里。他想这个人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这滴眼泪又是为谁而流?他的梦里会有一场火吗?火焰会将所有的爱恨都吞尽吗?


阿尔瓦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他握住卢卡的手腕,稍显强硬地拉开,他问:“你是在为什么而哭?”


卢卡死死地盯着他:“不关你的事,松手,别碰我。”


阿尔瓦眯了眯眼:“卢卡斯,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不想纵容就杀了我。”卢卡抬起下颚,挑衅他。


他的脖颈上长时间束缚着的铁索链被拿去了,但淤青的痕迹依然停留在那里,像一道永恒的烙瘢。阿尔瓦仿佛被刺到了似地迅速转开眼不再去看,他的手也不知不觉松了力。


阿尔瓦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离开,而不是最终妥协地问:“谁弄的?”


卢卡皱眉:“你在说什么?”


“你的脖子,你的眼睛,”阿尔瓦的语气愈发地低沉:“谁弄的?”


坦白来说即便复生后的阿尔瓦掌握了超脱自然法则的能力,在卢卡的面前也没有摆出过这样危险的姿态。


卢卡对于情绪的感知虽然在某些时刻过于迟钝,但他还是能分清阿尔瓦什么时候真的动了怒的,不夸张地讲,再没有哪个时期的阿尔瓦比眼前这个还要充满威胁了。


可哪怕是说要报复他的时候,阿尔瓦也是从容淡漠的,现在又为什么动了这么大的怒火。


卢卡怔愣住,一时没回上话,半响才说:“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他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什么,但那是他绝不能承认的,他不能任凭自己被一些隐晦又坦然的真相打碎,是以他注视着阿尔瓦,说:“你记得你说过要报复我的吧。”


阿尔瓦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当然。”


“那么就请你拿出对待仇人的姿态来。”卢卡仰着头说:“不要再做些没有意义的事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了,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惺惺作态。”


“没有意义?”阿尔瓦重复地低喃了一遍,他冷笑:“卢卡斯,你总是这样给出随意的定义。”


“难道不是吗?”卢卡说。


和阿尔瓦相处的年岁里他也算吃透了这个人,知道阿尔瓦有些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所以他先发制人地提出了反问,他清楚地知晓阿尔瓦不会回答不会承认,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到此为止了。


果不其然,阿尔瓦不再接话了。


又是好一会儿的默然,阿尔瓦说:“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不会再待在这里了。”


卢卡掩在被子下的手一动,“你说。”


“为什么你的名字变成了卢卡·巴尔萨?”


这不是难答的题,卢卡回道:“巴尔萨是我自己改的,我不愿再和那个人渣冠一样的姓氏了,至于卢卡,在登记的时候,他们记错了我的名字,但那不是要紧事,他们懒得改,我也懒得去争论。”


卢卡或是卢卡斯,于他而言无关痛痒,他的灵魂葬身在熊熊大火中了,剩下的肉体被赋予怎样的代号都没有所谓。监狱的人叫他卢卡,他也没有必要去纠正,他已经不把自己当作电磁学界耀眼的天才了。


小洛伦兹永不复存在了,卢卡和卢卡斯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你的名字。”阿尔瓦的尾音听着有些阴沉。


“我不在意。”卢卡直视着那双灿金的眼瞳,一字一句道:“我不在意这些,叫我什么我都无所谓,但是阿尔瓦,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在意。”


是的,他不在意——卢卡强调着重复着,用自己的疯狂和理性构筑起一个无坚不摧的谎言。他不在意这些,也绝不承认那滴眼泪的出处。


很多话不说出口,很多事就还留有余地。


回应他的是阿尔瓦转身就走的背影。


卢卡便凝望着他的背影,用轻轻的气音又复述了一遍:“我不在意。”



8.


这两天饮食方面的循序渐进令卢卡的身体有了些好转,可以吃一点热的了,卢卡的睡眠时间也慢慢减少,实话实说这几天简直是要把他过去半年缺的觉都给补上了。


但睡不着手边也没事情做,卢卡又是个闲不住的,他愈发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于无趣,何况实验的进度也拖了太久,难为他还记得上一次在监狱里做的那个电路实验进展到哪一步了。


于是在阿尔瓦照例到他房间巡视时,卢卡提出了要去实验室的要求,不出意外地被阿尔瓦驳回了。


卢卡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


“我想一个阶下囚还没有可以使用实验室的权利吧。”阿尔瓦说。


卢卡不说话了。


过了几天舒适日子他差点就要以为自己被命运刑满释放了,有被子盖有热东西吃有干净的衣服穿,这些放在从前他根本不会注意的事情时至今日竟然让他生出了岁月安稳的错觉,乃至于他糊里糊涂地就忘记了阿尔瓦恨他这件事。


一句阶下囚让卢卡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他不再是被阿尔瓦庇佑与包容的小洛伦兹,他应该看清现实。


他的生死捏在阿尔瓦的手里,但他的尊严不会。卢卡双目似燃火,牢牢地锁住阿尔瓦:“你可以杀死我,也可以折磨我,但你不能一直囚禁我。”


“你还要做你的实验,是吗?”阿尔瓦说:“你还没有放弃那异想天开的想法吗?”

 

“我永不会放弃。”卢卡倔强地说。

 

“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字被更改,却还心心念念那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永动机。”阿尔瓦怒火将燃,话中似有隐痛:“卢卡斯,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劝诫我?”卢卡如困兽犹斗:“你这个虚伪又卑鄙的、偷手稿的骗子,你凭什么否定我的构思?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无论我做什么,都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是,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同于卢卡的失态,阿尔瓦几乎是以平和的姿态说出这句话的,假如他攥着权杖的手并没有握紧的话,“所以我是在否决你而不是劝诫你,卢卡斯,你听好了,我不会同意实验室对你开放的。”


该死的该死的,这个人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卢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偏偏阿尔瓦还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朝他投以俯视的目光:“你别无选择。”


“你是铁了心要关我是吗?”卢卡不屑地勾起唇角,与阿尔瓦对视:“别的我没有选择,难道我的生命我也没有选择吗?”


听到他说这话阿尔瓦的火气真是蹭蹭往上涨,他再维系不住表面上的镇定,迈的极大的步子使得他和卢卡之间离得很近。


卢卡斯·巴尔萨克,他曾用心教导要好好照顾自己爱惜自己的学生,将自己生命的重量定得如此之轻,仅用来做威胁的筹码。


可他是能被威胁到的人,那倘使换了别人呢?


这人难道也这么轻易地付出生命吗?


阿尔瓦的呼吸微微有些不稳了,他压了又压,才用还算淡定的语调问道:“你是在用你的生命逼我答应吗?”


“是。”卢卡说。


阿尔瓦望了他许久,久到他眼底的从容不迫消散殆尽,换上了不显的疲惫和希冀:“你是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吗?”


卢卡刚想下意识反驳,不知为何忽地愣住了。


阿尔瓦乘胜追击:“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只要涉及到你的生命,我就一定会答应?”


卢卡张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一贯如此。


在他还是卢卡斯的时候,他就是被阿尔瓦偏宠着的,别说是用生命了,只要他能由衷地高兴,很多事情阿尔瓦都会纵容他。


他那时候被浸泡在爱里,养出了点无损大雅的小脾气,阿尔瓦也没有言辞严厉地让他改掉,而是以引导和包容的姿态守住他还残留的天真稚气。


为什么你那么恨他?卢卡问自己。


因为他偷走了手稿,因为他欺骗了我,那些好都是假的,我并没有被他真切地爱着,我是如此地怨恨,因为,因为……


一些早有端倪的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可他还没有做好坦然的准备,无论是面对阿尔瓦还是面对他自己。卢卡只觉得可悲,他被阿尔瓦虚假的爱给惯坏了,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愚人,那阿尔瓦呢?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在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着他?


卢卡突然卸了力,他靠着床头,说:“你想得太多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阿尔瓦却不肯放过他:“卢卡斯,你在逃避什么?”


卢卡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怒又不解地说:“那你又在追问什么?我现在叫卢卡,你又为什么一直叫我从前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将我从那个监狱带出来,为什么不折磨我,为什么不杀死我?你不是说要报复我吗?那就把你的痛苦地偿还在我身上,十倍,百倍,千倍!难道你懦弱到这份上了吗,连报仇也不会了?”


“阿尔瓦,你骗我那么久,不会把你自己也骗进去了吧?”他注视着阿尔瓦,字字泣血:“可我,只觉得你这虚伪的善良和温柔廉价至极,让我厌恶到想吐。”


伤人的话语脱口而出,卢卡用怨恨恼怒的口吻抨击着眼前的人,然而他的眼底沾满如雾的水汽,像铺满哀切月光的海面。


他没有流泪,却像是快要流泪了。


阿尔瓦和那双绿眼睛相望着。


他的好学生总是有本事的,无关于他是卢卡还是卢卡斯,无关于他是贵族还是阶下囚,只要这个人愿意,就能用一把刀子贯穿他的心脏。


可你又为何眼中蓄起泪水?你也被伤到了吗?


阿尔瓦也有些迷茫了。


他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或许他在指责卢卡逃避时也该将自己指责进去。他不知道自己该给出怎样的反应,也许他该揭露残酷的真相目睹卢卡坠入悔恨的地狱永不得生,也许他该用权杖抵住卢卡的咽喉迫使他为自己的言语忏悔,也许他该做得最决绝最残忍用寻仇者的身份结束卢卡的生命,反正这本就是卢卡欠他的债。


但事实上他只是用自己也没察觉的失望的哀伤的眼神望了一眼卢卡,转身走出了房间。


卢卡形容不了那个眼神,阿尔瓦的表情让他觉得他正在杀死这个人,就像,就像那场大火中他被阿尔瓦推出去时,瞥见的最后一眼。


突如其来的恐惧震慑住他的心神,卢卡的手抚住胸口,又往脖颈伸过去,要握住一点什么——


他什么也没握住。


那条铁链已经被取下了。


无缘由的悲伤来势汹汹,卢卡支撑不住般地弯曲脊背,要将整个人蜷缩起来。


随即他听到了门口处的一点声响,很轻的脚步声,卢卡身体一僵,但他顾不得急匆匆地擦去自己的眼泪了,潜意识督促他抬起头去找寻某个身影——


他看到了一只身形瘦长的黑猫。


  

9.


安将杯子递过去,问:“或许他只是因为没有事情做而感到无聊。”


“我知道。”阿尔瓦已经平缓下来:“但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将太多的心力放在实验上,我了解他,假如我对他开放了实验室,他会整天整天地耗在里面,正常的睡眠时间可能都无法保证,到时候更别谈什么静养了。”


“确实。”安点点头。


她和阿尔瓦同为教会的高层,关系还算不错,是阿尔瓦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倾诉对象。安谈吐行事也极有分寸,当初阿尔瓦信誓旦旦说要报复卢卡时她作为局外人看清了某些事不声张,现下阿尔瓦为卢卡吃饭睡觉操碎了心她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会,给出了建议。


“也许你可以直接坦白地告诉他。”


阿尔瓦他捏了捏眉心:“他不会听劝的。”


“我是说,那些真相。”


阿尔瓦的手一顿,随后说道:“已经过去了的事,没有必要再提起了。”


他略有闪烁的眼神证明并非如此。阿尔瓦在成为教会的隐士后很少再有将波动的情绪外露的时刻,然而刚刚当安提到那个真相,他猝不及防地流露出了少许的令人玩味的真实反应。


但安并没有抓住这有迹可循的失态不放,她尊重阿尔瓦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因此只是聊了几句别的就略过了这个话题,不再提了。


阿尔瓦却无法再被那双仿佛能看清一切的通透眼眸注视了,他站起身,对着安说:“晚上我要去办些事情,晚饭过后就不在了,如果他有什么事的话,麻烦你帮我照料一下。”


安点点头,应了声“好”。


出房门后阿尔瓦在走廊了停了有一会儿,他的拇指用力地抵住食指,以此来压住颤抖,他的视线投向了某个方向,他清楚地知道那里住着谁。


他仍然能够呼唤那个名字,却不能再以爱人者的身份。


  

10.


大火,又是那场大火。


卢卡被炽热的火焰炙烤着,但大概是回忆投放到梦境出了差池,这一次他站在屋外,屋里的那场大火没有困住他。沸腾的热浪被风席卷着扑向他,卢卡的眼眶很酸很痛,火焰大抵把他的脑袋也给烤坏了,他竟然在不要命地往里冲。


身处梦境之人不知道这是梦境,这场火可能会夺走他的生命,可卢卡甚至来不及去想生与死的抉择,他只是凭靠着本能往里跌跌撞撞地走。


就像曾经有人凭靠着本能将他往外推。


卢卡冲进了那场大火里,发颤的双掌抓住阿尔瓦,他抱着他,就像抱着失去过的至宝。他拖着阿尔瓦踉踉跄跄地向外走,身后传来了即将爆炸的滴答声。卢卡在这一刻无比地冷静,好像这个画面在他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他的手抵住阿尔瓦的肩膀,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阿尔瓦推离危险。


他还有闲情去看阿尔瓦的表情,惊恐的、哀痛的、苦痛的、绝望的,他的心里徒然生起了无限的快意。有一块巨石轰然倒塌了,一些执念被埋葬,他感到无比地满足,纵使他即刻就要死去。


他想,我永远也不欠你什么了。


死亡是被定格的折磨,卢卡不是不怕,但如果能和阿尔瓦两不亏欠,他也无谓放弃求生的机会。


因为悔恨才是永恒的酷刑。


他在那场梦境死去了。


可醒来仍是现世。


天隐隐黑了,卢卡缓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睡了个午觉做了个荒唐的梦。


他缓了好久,才听到旁边有细细的猫叫声,卢卡循着声音去看,是那只他昨天见到过的黑猫。


似乎阿尔瓦信仰的宗教就和猫有关,卢卡不确定,他对这些一窍不通。


他的胸腔有针刺般的疼楚,源于那场虚幻的梦,梦里他和阿尔瓦对调了结局,卢卡把梦境发生的原因总结为他不愿平白无故欠阿尔瓦什么,他不能承认某些东西,那么会击垮他——他心知肚明。


若有若无的心悸一直维系到傍晚,这次阿尔瓦没有出现,不知怎么地,卢卡心里有些不舒服。


等到他动第一口晚饭时,他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


阿尔瓦照顾了他几年,做的饭什么味道卢卡当然清楚。


这晚饭根本就是阿尔瓦做的!


卢卡烦躁地把汤匙扔进碗里,愤恨地想,这算什么?


一边说报复他,一边给他做饭,阿尔瓦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以为这样就能收买他吗?还是,还是——


卢卡想不下去了,他的眼眶迅速红了,这一回他是真的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困兽了。阿尔瓦总是有本事的,卢卡自以为自己的心防坚固不可摧,可面对阿尔瓦,他仍然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会委屈会愤怒会想要得到依赖的人的爱。


这太可悲了,卢卡在心底嘲笑自己——你看,他仅仅用一顿饭就让你溃不成军了,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坚强啊,你这个懦夫、胆小鬼、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把瓷盘推开,紧咬牙关转过头去:“我不吃,你拿走吧。”


送饭的女士不为他的态度劝退,她照着阿尔瓦告诉她的方法跟卢卡说:“洛伦兹先生说如果您吃饭的话,他会考虑您早上说过的事。”


卢卡又把头转了回来。


他简直快要气笑了。


阿尔瓦居心何在他没辨清,但拿捏他的方法让他恨得牙痒痒,卢卡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转了几番,终于无奈地把晚饭拿了回来——他是为了他的实验,绝不为了其它的目的。


阿尔瓦熟知他的口味,做的每一样食物都正合卢卡的胃口,渐渐地,盘子里居然没剩下什么了。


食量是阿尔瓦精心考虑过的,卢卡吃得饱但不觉得撑。那位教会的女士将盘子收走,天彻底地黑了,床头燃着一盏灯,卢卡的神色便在灯下明明灭灭瞧不清。


太阳落了,世界沉进黑暗里,可那扇落地窗始终有轻柔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他眼前的天地。月亮,卢卡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月亮了,四面不透风的围墙困住了昔日电磁学界的天才,他变成了卢卡,不再是拥有贵族身份的卢卡斯,不再是被学术界人人夸耀的小洛伦兹,他变成了一个囚徒,罪名是杀死自己的老师。


可现在他的老师活着,他似乎也依旧没有摆脱囚徒的头衔。如同只要那道瘢痕落在阿尔瓦的面颊上,他就永远是自困的犯人。


卢卡感到倦累,眼睛也酸涩。


真正的爆发在那杯临睡前送过来的热牛奶,卢卡不敢置信地看着教会的成员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等人走后,卢卡端起杯子,有些高的温度让他快要拿不稳杯壁了。


他浑身战栗,眼里开始涌现血丝。


睡觉前喝热牛奶对他的睡眠有极大的益处,在他还是卢卡斯的时候,阿尔瓦每天晚上都会帮他热一杯,因为他自己老是忘记,可以说这个习惯就是阿尔瓦帮他养成的。


习惯养得成,自然也戒得掉,在监狱可没有热牛奶给他喝,别说热牛奶了,他不吃到半生的肉发霉的面包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他已经不是卢卡斯了,阿尔瓦却还用对待卢卡斯的方法对待他。


沉重的镣铐没有击溃他,恶意的打骂没有击溃他,哪怕重生的朝阳、温柔的月光都没有击溃他,击溃他的,只是这样一杯热牛奶。


卢卡的牙齿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了,他飞速地掀开被子跳下床,鞋也没有穿,赤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奔跑。他以为他会被拦住的,至少在他跑出房间前他是这样想的,但事实上不是没有人经过他,却都没有阻拦他。


直到在走廊尽头,他遇见一位黑袍长脖的女士,手肘上攀着那只他曾见过的黑猫。


“巴尔萨克先生。”那位女士叫住他:“你是在找洛伦兹先生吗?”


卢卡停住步子,在这么大的建筑物里找一个人要花费的时间不会少,所以他选择顺势询问:“是的,我在找他,请问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抱歉,他外出了,没有和我说目的地,但我想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女士说:“请巴尔萨克先生再回去等一等吧。”


对方也没有阿尔瓦的消息,卢卡虽然不甘,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说:“他还会来见我的,是吗?”


“我相信会的。”女士说:“不过巴尔萨克先生还是注意保暖,不然我想他会担心的。”


卢卡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没穿鞋,作为曾经的贵族,这样的举止使他感到在女士面前失了礼仪,他的脸有点泛红,仓促地道了两句谢,走了回去。


那只黑猫从她的手臂一跃而下,悄悄地跟在了卢卡身后。


“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黑猫不回头。


一声叹息散在风里:“有时候,真相并不是个好礼物啊。”


     

11.

  

“您说的是那位囚犯卢卡·巴尔萨吗?”


阿尔瓦点头。


“是他啊。”狱卒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问:“冒昧问一下,那位是您的?”


“仇人。”阿尔瓦面不改色道:“我就是档案上那位被他杀死的老师。”


“这样啊……”


虽说不知道档案上被判为已逝的人是怎么活过来的,但已经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位大人物和卢卡·巴尔萨确实仇怨深重,毕竟没人会对杀死自己的凶手抱有恻隐之心。说不定他把怎样欺辱卢卡的事迹说出来,还能在阿尔瓦面前邀功行赏。


于是狱卒谄媚笑着和阿尔瓦说:“难为您做他的老师了,那小子可是个不听话的,但您放心,我们已经替您教训过他了,他在这里头的日子可不好过。”


“哦?”阿尔瓦抬眼:“怎么个不好过法?”


狱卒以为他是想详细听听那位囚犯是如何受苦受难的,因此他兴致高涨地说:“他啊仗着自己曾经有个贵族的身份,清高得很,叫他下跪也不肯磕头也不肯,要知道监狱最恨的就是这类人,所以他平时可没少挨打。可惜他是个硬骨头,被我们踹在地上扔进冷水里也不肯求饶,有几次我们以为他是真的要死了,没想到命还挺硬,给他熬过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您瞧,他熬过来了,却又落在您手上,也好让您亲自动手报仇雪恨。”


阿尔瓦的目光锁着这张狱卒的脸,语调却要比平时轻上不少:“还有吗?”


狱卒没由来地觉得渗人,他觉着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讲着他干的那些好事:“有的,有的,他是个怪胎,都被关进监狱了还成天想着什么发明,可笑到拿仅有的食物去换了不值钱的零件和破电路,监狱的伙食有限,他被打压,分给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他还分出去了点,剩下的就是些不熟的腐肉啊发霉到让人见了想吐的面包啊,可以说自打他进监狱后,就没吃过什么正常的东西了。”


他还洋洋得意着,阿尔瓦的手指已经发狠地抵住了权杖表面,像是要借此压住暴怒。他轻声说:“接着说。”


“您上次来不是也见到了吗?他连床被子也没有,毫不夸张地讲,要不是您来了,他怕是就要死在这个冬天了。”狱卒笑道:“也得亏您来得巧,还能把他带回去好好折磨,他这种人啊,最适合被打断骨头跪着求饶了,可惜当初要不是他狠了心拼命反抗,愿意卖点姿色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他的污言秽语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身前的阿尔瓦站起来了。


狱卒还没有反应过来,瞳孔里却涌现出一团蓝色的光团。



12.


卢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两天天天做梦。


但这次梦里没有大火了。


梦里的画面格外离奇,那些手稿,那些赫尔曼和阿尔瓦之间的争执,他能肯定他没有见过,因为所描述的所表达的真相也与他所认为的相背。


卢卡看得浑身发冷,到最后当当年的真相在他面前完全铺陈,在梦中卢卡惊骇地后退了一步。


一步就跌进深渊。


他惊醒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旁边突然有人说话:“你怎么了?”


他转头去看,阿尔瓦还是自他们重逢后一贯的打扮,但明显能看出换了新的衣服,整个人也散发着水气,约莫是刚洗过澡。


卢卡看着他,有很多想问的话,但阿尔瓦确实没有指责错他,他是个逃避的胆小鬼,那些真相沾上了鲜血和一条命,一旦触及就没有回头路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于是他反复地犹豫,最后问出一句:“你为什么要给我准备热牛奶?”


“你问我这个?”阿尔瓦眉头不禁皱起,他忍耐着,说:“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为什么重逢后不告诉我呢?


——关于那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光,关于你所受的苦痛,告诉我,我会帮你全数讨回来,假使我曾对你的爱对你的好让你有片刻想要信任我会站在你这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可是卢卡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浮现了赴死般的决心:“那你呢,你就没有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吗?”


他的倒打一耙让阿尔瓦僵住了:“什么?”


“你还要装傻吗?”卢卡的神情是凶狠的,话尾却含着哽咽:“我要听你告诉我真相。”


阿尔瓦躲开他的视线,“没有什么真相,卢卡斯,你所见即为真相。”


“不,如果那就是真相,我要听你再讲一遍。”卢卡摇头,他执着地说:“不要骗我,不要瞒我,阿尔瓦。”


如果你仍有分毫地爱我,请不要对我有欺骗和隐瞒,请不要让我坠入满是迷雾的深海,让我用错误的方式恨着错误的人。


他话语里的祈求让阿尔瓦沉默了,半响才平和地问道:“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卢卡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可他的眼神已经表明了答案。


阿尔瓦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那只走出门的黑猫,叹了口气,讲起本该被掩埋在时光洪流里的往事。


原来要讲这样一件真相并不需要花费多久的时间,仅仅一个多小时,那些因果和来龙去脉就被铺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掠过与掩饰这个真相却耗去了他们太久的光阴,久到闻名学术界的洛伦兹教授化灰又复生,久到学术界的荣光新秀小洛伦兹成为了不得解脱的囚徒,久到物是人非重逢时彼此都要怔愣与心疼。


真相是多么残忍的礼物呐,要杀死一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卢卡已经泪流满面,他自己没有发觉,但没有声息的悲伤却厚重如山川,要把他的脊骨碾碎。没有什么比阴差阳错的误会更让人哀切的了,他可笑地用自以为是的仇恨审判着本就不存在的罪行,他把阿尔瓦毁掉了,也把自己毁掉了,他是罪魁祸首,他应该被处以最凶残的酷刑。


而不是,而不是在这个有阳光的房间里,获得仁慈的新生。


他的手发抖地抓住阿尔瓦的手腕,又好像被上面缠着的绷带给烫到了。


卢卡猛地收回手,颤着声音问:“你来找我、接走我,是为了报复我,是吗?”


阿尔瓦与他对视,片刻后点了点头:“是。”


卢卡居然是笑着的:“那就好,那就好……”


告诉我你是恨我的,让我没有遗憾地死在你的手里,我的脊骨已经无法撑起爱的血肉,所以,所以请告诉你有多恨我——


阿尔瓦却打破了他的幻想:“我当时确实那样想,但是卢卡斯,几天过去了,你觉得我在报复你吗?”


卢卡茫然地抬头。


是在报复他吗?


这个人把他接到有温暖日光的房间,取下他脖颈上的镣铐,为他请来医生检查身体,给他准备干净的衣服、美味的食物、安眠的热牛奶,是在报复他吗?


磅礴的哀恸席卷卢卡的胸腔,他听着阿尔瓦慢慢地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报仇吗?你心里清楚的,我心软了,可你当时指责我虚伪恶心,你觉得我的心软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所以愧疚,对吗?”


阿尔瓦一步步逼近他:“那现在呢?现在我告诉你真相了,你能告诉我,我的心软是因为什么吗?”


他的影子罩住了卢卡,像一道沉寂的屏障,将卢卡安安稳稳地罩在其中。


但卢卡已经没有脸面被他庇佑了。


其实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可他依然想挣扎。卢卡知道,当他承认时的那一刻,他的死亡也将如约而至。


不要告诉我你爱我,那会把我逼上绝路的。


你只有歇斯底里地恨我,我才能苟延残喘地存活。


是以他自欺般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阿尔瓦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他自嘲地笑笑:“我曾经问过你,你的眼泪为什么而流,直到此刻,你的回答还是不变吗?”


“是,不变,”卢卡合上眼说:“我的眼泪为自己而流。”


阿尔瓦失望地摇摇头:“卢卡斯,原来我始终没有教会你坦诚。”


他尾音里的叹息让卢卡紧绷着脸,阿尔瓦也怕将他逼得太狠,于是稍稍放松了些,说道:“如果你不想说,那就暂时不说了,你的身体还好吗?”


不要再这样关心他了——卢卡简直想要嘶吼出声。


爱才是这人世间最尖锐的利器,他被伤得体无完肤,每一道新伤都搭在旧疤上,提醒着他曾拥有过什么,又怎样地全数失去了。他质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到今天这个局面——什么都回不去了,阿尔瓦不再是洛伦兹教授,他也不再是小洛伦兹。


他种下了恶因,恶果却由阿尔瓦替他吞了。


他这一生,手上唯一沾的鲜血,竟然属于最爱他的人。


卢卡感到反胃感到天旋地转,强烈的呕吐欲望冲击着他的脏器,挤压着气管,他快要呼吸不过来,只能狼狈地流泪。


阿尔瓦担心地朝他伸出手,卢卡便抓住那只手,微凉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被绞碎,他说:“杀死我吧。”


那只手不动了,他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阿尔瓦的表情他也再望不见了,可望不见也是一件好事,在真相面前,无论阿尔瓦对他抱以何种情绪,无论是爱还是恨,都足够他痛彻心扉。


他说:“你不是说过,有一天要让我求你允许我死去,就是现在,就是现在……”


他流着泪说:“杀死我吧。”


阿尔瓦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惊怒又哀痛地看着卢卡:“卢卡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这个在监狱里受尽打压折磨也不肯低头的人,而今面对沉重的真相,面对那即将窥见的、汹涌的、会将他吞噬的爱,低下了头颅,他说:“我请求你,杀死我吧。”


他说,杀死我吧。


好过你告诉我你还爱我。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卢卡原本就在修养期,得知真相的冲击令他的精神有些撑不住了,他知道自己会倒去,如果在那之前,阿尔瓦权杖的末端能贯入他的心脏就最好了。


我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


你杀死我吧,别让我困在悔恨里,别让你困在爱意里。  


前面是阿尔瓦的胸膛,而他选择朝后仰去。


也许他会摔在地板上,把肺腑都从咽喉里摔出去,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死得难看点而已——卢卡这样想着,闭上眼睛。


然而坠落前,有人接住了他。



13.


阿尔瓦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晚上想吃什么?”


卢卡接过书本和资料,和阿尔瓦并肩走着,“红茶蛋糕吧。”


“可以作为饭后甜点,但不能作为主食哦,卢卡斯。”阿尔瓦严肃地说:“你最近的作息越来越不规律了,要多注意才行。”


“好吧好吧。”卢卡撇撇嘴:“知道了。”


阿尔瓦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不知道,反正卢卡一贯是个嘴上应着实际行动却没有的人,阿尔瓦看他满不在意的样子,摇头叹了叹,想着自己以后得多上心。


他们肩并着肩走在黄昏下,那条回家的路上落满了梧桐叶,秋天时脚步会将叶子踩得沙沙作响,他们谈论很多,高深的有电磁学的理论、实验上碰到的瓶颈,寻常的有晚饭的种类、该不该早点睡觉。昏黄的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些交融的部分就像液体拼图,把他们拼成永不能分开的整体。


路要走到尽头了,在推门前,卢卡停下了脚步,他对阿尔瓦说:“老师,我有些东西落在实验室了,我去拿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阿尔瓦叫住:“卢卡斯。”


卢卡僵滞住了,他听见阿尔瓦在叹息:“这条路,你还要走几遍呢?”


卢卡不敢置信地回头,风吹乱阿尔瓦的长发,掠过那双温柔的眼眸,他说:“为什么不进去呢,卢卡斯?”


“我……”


“你在害怕什么?”阿尔瓦走近他:“是害怕屋里的摆设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卢卡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转开头,认命地说:“你总是能看透我。”


“不,”阿尔瓦摇摇头:“不是我能看透你,我只是你梦境的一部分,看透你的是你自己,你知道外面有人在等你,所以你要我把你唤醒。”


卢卡失神地说:“可醒来未必是件好事,永恒的沉睡也不失为坏结局。”


“外面的那个人,他不愿你就此睡去。”


眼角聚起泪水,卢卡哽咽着说:“他恨我的,怎么会不愿意?”


“他也许恨你,但一定爱你,卢卡斯,你知道的,不是吗?”那双还没有缠上绷带的手为他擦拭眼泪,阿尔瓦说:“正如你知道你的眼泪——卢卡斯,告诉我,你的眼泪为谁而流?”


卢卡怔怔地和他对望。这个自信的从容的温和的阿尔瓦、学术界遥不可及的存在、生活里对他处处关心的老师,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可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张破碎的面庞,那双猫一般的竖瞳里有永久的哀伤——他终于崩溃地承认了:“为你而流,我的眼泪是为你而流的,从我们重逢后的第一面,不,不,是从我失去你后的每一天。”


阿尔瓦将他抱进怀里:“将这些话告诉他吧,他会好好爱你的——他一直都是爱你的。”


可卢卡远没有那么乐观,他把这些话当成安慰。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阿尔瓦了,他知道阿尔瓦温润的表面下藏着怎样的骄傲,而这骄傲绝不会让阿尔瓦爱一个毁掉自己的人。他知道阿尔瓦即便还爱他,和恨相比,那爱也会显得微不足道。


但大概正是因为有这点爱的存在,阿尔瓦对他下不了手,所以他主动求死,好让两个人都解脱。


我无法去回想我拥有过什么,一旦想起,悔意就如同淬毒的匕首,将我的心脏割裂腐蚀。


而生前的阿尔瓦拥抱着他,虚幻的温度燃起他那颗冷寂的心,他说:“去见他吧,你会得到所有的答案,所有的爱都会有归处,恨也是,不要害怕,卢卡斯。”


“走吧,走吧。”阿尔瓦推他离开梦境,便如当初推他离开火场,那一双眼包含着无边无际的不舍,可说的话却是:“不要再孤独地回到这里了。”


卢卡流着泪睁开眼,入目是一张落着瘢痕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看起来很疲惫,眼眶通红。


“你睡了一天一夜。”那个人说:“而这是我第三次,觉得要失去你了。”



14.


长久的沉默。


许久,卢卡问:“那第一次和第二次呢?”


阿尔瓦望着他,语气平静:“第一次是那场大火,你拽着我的衣领质问我,火光朝我们扑来的那个瞬间,我觉得我就要失去你了,无论是我独自葬身火海还是和你一起死去;第二次是接你回来,你躺在床上,我握着你的手就像握着一块冰,你的呼吸声很轻,我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你睡了三天,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醒来。”


“三天,三天……”卢卡想到什么似地呢喃后,而后他终于记起:“那个时候我问你,我……”


他话都说不利索:“我问你是不是一直在背地里看我笑话,你说你只醒来三天,所以,所以你复生后就立刻去接我了?”


阿尔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自顾自地说着:“第三次,我告诉你真相,而你哭着求我,让我杀死你,然后倒在我面前。”


“卢卡斯,我有时不懂,你是因为觉得我不爱你才说那些话,还是知道了我爱你才说的。”阿尔瓦红着眼,语调却平稳:“卢卡斯,你是在报复我吗?”


这样字字诛心的指控。


“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应该恨我。”卢卡目光悲恸:“你这样骄傲的人,被我毁掉一生,你理应恨我才对。”


“我没有说我不恨你。”阿尔瓦说。


卢卡茫然地看着他。


阿尔瓦接着说:“我去找你的时候想着我要怎样报复你,我要你偿还我曾遭受的痛苦,可你躺在那里,因为怕冷而蜷缩成一团,我抱起你,就像抱起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那个时候我没有空恨你了,只想着你要是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


阿尔瓦望着那双灌满泪水的绿眼睛,说:“如果你活着,我一定恨你,如果你死去,我也一定恨你,可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都一定爱你。”


卢卡怔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难道你不是这样吗?”他的手掌覆上卢卡的面庞轻抚着:“告诉我,卢卡斯,在你以为我死去的时光里,你是否恨我依旧,是否也爱我依旧?”


他们靠得这样近,气息交融,卢卡从灿金色的眼眸里望见自己的身影,原来这双眼睛从来都是在注视着他的。


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要揭露他的不敢笃定的恨、不敢看清的爱、不敢结痂的伤疤。


于是卢卡便把自己的肺腑解剖,每一句话都鲜血淋漓:“我当然恨你,每时每刻都在恨你,你将一个巴尔萨克变成了小洛伦兹,又摧毁他对你所有的敬仰和憧憬,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而我是个笑话,竟然为一个‘小洛伦兹’的头衔而沾沾自喜那么久。你离开得那么轻易,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间上了,我没有办法不恨你。可是,可是这些恨又都是因为爱而存在,我也没有办法不爱你,我只能说服自己骗自己说那不是爱,我没有想念你没有爱你没有舍不得你,但失去你的时间越长,思念越刻骨铭心,我越来越清楚,我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能见到你,可梦里都是只有大火,我一遍遍地看你奋不顾身地救我,一遍遍地体会着失去你的滋味……”


“阿尔瓦,老师,我的老师,”卢卡泣不成声:“你告诉我,我要怎么不恨你?”


他的恨不纯粹,爱也不纯粹,可最恨阿尔瓦的时候他的爱也没有消失。


“你恨我吧,我也恨你。”阿尔瓦的手掌盖上他的后脖颈,力道不像是把卢卡揽进怀里,而是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卢卡抽噎着问:“你是要和我互相折磨吗?”


“是。”阿尔瓦说:“你说得对,我的骄傲让我不能爱一个毁掉我的人,可是不爱你,我在这世上还要爱谁呢?我教导你照顾你,你成为了‘小洛伦兹’,成为我一半的生命,我恨你,可同样地,也没有办法不爱你。你以为我到现在还隐瞒真相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愧疚吗?卢卡斯,你在促使我杀死你,你在逼我承认自己的心软,逼我因此恼羞成怒对你动手,可当我真的承认时,你却又害怕了,因为你爱我,对吗?因为你怕我也爱你——你怕我们原本应该是相爱的结局。”


他被完全看透了,可看透他的是阿尔瓦,这变得一点也不奇怪。但卢卡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他从阿尔瓦的肩上抬起头,用略带委屈与愤怒的口吻说道:“我是懦弱,那你呢,你对我隐瞒了真相,难道你就没有懊悔过吗?你没有哪一刻想过,如果当初把事情说开了,我们现在依然好好地过着我们的生活吗?阿尔瓦,你没有后悔过吗?”


阿尔瓦了解他,他也了解阿尔瓦,爱本就是双刃剑。


阿尔瓦望着他:“我后悔了,假如我知道隐瞒的代价是有朝一日你会有求死的意志,我绝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卢卡被他悲戚的眼神看得心中酸楚,他听着阿尔瓦的下文:“可如果你的求死是为了我,那么我恳请你,好好地为自己活着。”


他再次被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耳边是阿尔瓦压抑的声音:“卢卡斯,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不是让你哪一天为了别人看轻自己生命的,哪怕那个人就是我。”


卢卡一度以为自己是锋利的碎玻璃,伤人也伤己,可他在阿尔瓦的眼中却仿佛变成了至贵的珍宝,因此他干涸的眼眶又重新生长出洁净的泉水。


他说:“你叫我卢卡斯,但你知道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卢卡斯了,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我不再是卢卡斯,或许也永远变不回那个你引以为傲的小洛伦兹了。我被打碎了,那些锋利的碎片也许还会伤到你,你会因我流血,皮肉上再添疤痕。而我始终有我要追求的,我不会回头,尽管我会在这条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遍体鳞伤。我们或许仍然会有争执与吵闹,会重蹈覆辙地彼此怨怼彼此伤害,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有什么所谓呢?”阿尔瓦低声说:“我也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洛伦兹教授了,难道你就因此不再爱我了吗?”


你是破碎的又怎样呢,我也同样不完整。我知道你的坚持你的固执你的疯癫,我知道你在走那条永不会回头的路。可那又怎么样,你拿走了我的爱,也占去了我的恨,你把我变成了一个不完整的人,我无法舍弃我的骄傲,所以我恨你,但我无法背叛我的灵魂,所以我爱你。我也许终其一生无法原谅你,又一定终其一生无法接受失去你,你是承载我爱与恨的共同体,谁能比你与我更亲密?


“阿尔瓦,阿尔瓦。”卢卡回抱住他,喊着他的名字,每一声都缠绵、每一声都眷恋、每一声都呼唤得触目惊心:“我爱你,我恨你。”


他说:“那就如你所愿,爱也好,恨也好,我们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对方了。”


爱是你,恨是你;蜜糖是你,镣铐是你;热焰是你,冷泉是你。我辗转反侧的都源自你,我满心惶恐的都属于你。


阿尔瓦眼中蓄泪,却笑了:“只是如我所愿吗?”


卢卡合眼:“也是如我所愿。”




15.


“再将那个问题问我一遍吧。”他贴着阿尔瓦的耳畔,“问我,我的眼泪为谁而流。”


阿尔瓦的声音那样轻:“那么,卢卡斯,你的眼泪为谁而流?”


“为你。”卢卡说:“我所有的泪水,都因你而流。”






大濯
小女孩:带着你们的新皮肤给我滚...

小女孩:带着你们的新皮肤给我滚

⚠️玩家性格代入请注意

📢排到我们三黑的屠夫有福了

  

小女孩:带着你们的新皮肤给我滚

⚠️玩家性格代入请注意

📢排到我们三黑的屠夫有福了

  

丘耳

[VP]血腥爱情故事

原著婚后向

一发完,HE

黑帮少奶奶爱上我


“这个任务需要一位女性。”kinn说,“但众所周知,黑帮里没有女性,所以……”

“所以,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Vegas警惕的看向Kinn,因为他发现kinn的目光一直锁定在Pete的身上。

“咳,这个时候我们去花钱请女保镖也不现实,所以我想请在座的各位,男扮女装。”Kinn摸了摸鼻子。昨天他和porches都尝试了一下,结果都失败了。手底下的保镖也是一眼看出破绽。

“我也是没办法了。”Kinn看向Pete,Pete惊讶的指了指自己。

但立刻被Vegas握住手,“不行!开什么玩笑,就算这是我们合作的项目,但是让Pete扮成女人出任...

原著婚后向

一发完,HE

黑帮少奶奶爱上我


“这个任务需要一位女性。”kinn说,“但众所周知,黑帮里没有女性,所以……”

“所以,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Vegas警惕的看向Kinn,因为他发现kinn的目光一直锁定在Pete的身上。

“咳,这个时候我们去花钱请女保镖也不现实,所以我想请在座的各位,男扮女装。”Kinn摸了摸鼻子。昨天他和porches都尝试了一下,结果都失败了。手底下的保镖也是一眼看出破绽。

“我也是没办法了。”Kinn看向Pete,Pete惊讶的指了指自己。

但立刻被Vegas握住手,“不行!开什么玩笑,就算这是我们合作的项目,但是让Pete扮成女人出任务也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我们谁都来不及进去。”

“但是意大利黑帮举办的angle聚会,历来除他们黑帮成员只有女性能进入。我们需要这份情报,这会让我们在下一轮谈判时非常有利。”Kinn的解释没有平息Vegas的怒火,反倒气的Vegas将西装兜头罩在Pete脸上,“Kinn,你说什么,angle聚会是什么样的场合你不会不知道,Pete的我第二家族的主事人,不再是你第一家族的保镖了,他绝不可能参与这种事。”

“这次谈判成功,我们就彻底打通了意大利军火市场,况且,昨天我和Porsche都尝试了!那不是没有成功!”Kinn无奈的看着暴怒到Vegas,这位第二家族的堂弟之前一直是以耍阴招而著名,这样大发雷霆还是少数。

正当两位少爷针锋相对时,Pete已经把头从Vegas的西装上挣脱出来了,他们结婚3年,Vegas总是想要把自己时刻放在口袋里,随时携带,这几年他出的任务屈指可数,这次Kinn提出的这个任务让他很是动心。

一边的Porsche将偷偷将任务计划书递给他,并在他耳边说,任务成功之后,你们第二家族多分1成。

“2成,我家里有疯子要安抚,多加一成是我的精神损失费。”Pete伸出两根手指。

Porsche看着正冲Kinn疯狂喷射毒液的Vegas,同情的拍了怕Pete的肩膀,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偷偷跑出去喝酒回来被Kinn收拾的痛苦,那几天Porsche基本没能走出那间万恶的卧室。“成交,谁让我们是好兄弟。”

“Vegas,走了,回家,我饿了。”Pete拿着计划书,牵住Vegas的手,向Kinn和Porsche告别,刚才还在嘶嘶吐信的Vegas立刻将注意力转向Pete。

“饿了?我就说你早上吃的太少了,来这里开会又有什么着急的。反正他们也会一直等着我们。”Vegas就像是被印度舞蛇人控制的蛇,Pete的话语就是控制他的音乐。

Pete恼羞成怒的怼了一下Vegas,“我昨天都说够了,不要了,你像疯了一样。”

“可是后面是你一直缠着我不放开。”Vegas凑上去亲了Pete一口。

Pete让吻落在自己的侧脸上,“呸呸,胡说。”

自从Pete和Vegas结婚,Vegas对Pete的耐心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曾经那个阴晴不定的Vegas仿佛都随着Pete的到来而消失了。

之前的Vegas是凭借算计和阴谋爱人,而现在,他只对Pete只有真心和热血。

难免有的时候显得笨拙和无措。

“你怎么出来了。”他们从第一家族回来之后,Vegas就注意到Pete已经将计划书拿回来,Pete也没有偷偷摸摸的看计划书,而是直接当Vegas的面翻开了计划书,对家里的保镖做了安排,开完会之后,他才发现Vegas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我看你晚上没有吃多少,想着给你做点什么,不然睡觉的时候要饿的。”

Vegas熟练的切着菜,看样子是要做南方咖喱。

Pete从后面抱住Vegas的腰,“你之前第一次看你做咖喱的时候就想问了,你怎么会做南方咖喱,还做的那么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的样子。”

“因为那确实不是我第一次做了。”Vegas将切好的菜,码放整齐,“之前我给你做过一次,只是被爸爸打翻了,你没能吃到,后来,你回到第一家族,我又做了一次。”

Vegas熟练的倒油下锅,下入准备好的咖喱块,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Pete还是从他颤抖的身体发现了异样。

Pete用力抱紧爱人,“都过去了,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我爱你。”

热辣的咖喱味道充满的鼻腔,厨房外面试荷枪实弹的保镖,厨房里面是人间烟火,爱人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熬着春蓬随处可见的家常咖喱。

曾经的Vegas只能一个人吃着完全不符合他胃口的咖喱,思念着自己错过的爱人,但现在自己的爱人坐在他们一起挑选回来的餐桌上,桌子上还摆着Venice的插花作业。

“Venice真的没有一点艺术天赋,这一点一定是像你。”Pete舀上一大勺咖喱送入口中,香料的味道直冲口鼻,Pete满足的眯了眯眼。

花是从院子里剪回来的,Vince小小年纪就表现出黑帮的霸气,挑选的都是Pete最名贵的花,回来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了一瓶子,导致现在他们的餐桌的花瓶像是一个长满五颜六色刺的刺猬。

Vegas看了一眼花瓶里的花,默默的移开了眼睛。其实这种热烈的风格更像是Pete会做的事情。

但是Vegas从来不会反驳Pete,对于Pete这种有些任性的指责,他素来是照单全收。

Pete很快吃完盘子里的饭,“你怎么不问这次计划的事情?”

“你已经决定要去了。”Vegas站起来将盘子放进洗碗池,背影看起来有一些沮丧和赌气。

Pete环住Vegas的脖子,“我想去,我不想每天呆在家里签文件,冷气吹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以前可是首席保镖,我不是养在笼子的金丝雀。”

“谁说你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了,”Vegas回抱住Pete,“我只是担心你,我不能承担一点失去你的风险。”

“不用担心,我和Porsche一起出过很多任务,我们配合的很好的。”Pete在Vegas的脸上不停的啄吻,“让我去吧,去吧,嗯我保证不会受伤。”

“我永远都输给你。”Vegas叹了口气。

扮成女性的任务就交给了玉姐和天坤,对于这项任务天坤表达出了极大的热情,很快大量的礼服就源源不断的送进了第二家族。

Macau和Venice一大早上就被吵醒,站在阳台上看着一件件礼服被第一家族的保镖送进家中,Vegas和Pete坐在庭院中吃早饭,随着礼服越来越多,Vegas身上的怨气几乎可以化为实体,飘荡在第二家族的上空。

Macau抱着Venice站在阳台上,“真是血雨腥风的一天,你说是吧?”

Pete身形纤细,面部线条柔和,几乎不用怎么化妆就可以完美扮演女性,玉姐和天坤倒腾了半天,终于在Vegas把枪拔出来之前放Pete从更衣室出来。

“当当当,让我隆重介绍,我们的春蓬姑娘Lucy。”Vegas站起来,几乎看直了眼,一字领礼服衬托出Pete比直的锁骨,为了遮挡喉结,Pete脖子上带了一条黑色的项链。

Pete轻盈的转了个圈,“怎么样?”

“我简直不想让你走出这扇门。”Vegas走上前抱住了Pete,“我想把所有看过你这个样子的人都杀掉。”

“不可以,快松开!”天坤尖叫着分开两个人,“不要破坏我的成果。”

计划开始于半个月后,Porsche伪装成司机开车送Pete前往聚会。

“你打扮成这样我都没有认出来,要不是Vegas站在后面拉着脸,我还以为是你的妹妹呢。”Porsche说道。

要说这个计划的艰难之处除了让Vegas接受之外,第二个难点就是穿高跟鞋了,Pete在家练了半个月最后能平稳走路的高度也只是在3厘米。

还好Pete的身高也不需要穿太高的鞋,勉强算是蒙混过去。

Porsche将车停在酒店门口,“我就能送你到这里了,你有2个小时的时间,事成之后我会在酒店后门等你,祝你好远,Lucy小姐。”

“谢谢,Porsche先生。”Pete做了一个标准的贵族小姐的礼仪,这也是这几天集训的成果。

“测试耳机。”Pete叩了叩耳机,耳机里传回了Vegas的声音,“测试成功,任务开始。”

Pete这次的任务是拿到意大利军火交易的底价,合同就存放在三楼的办公室里。

Angle聚会是意大利黑帮每月都会举办的聚会,Pete这次顶替是帕拉酒吧选送来的姑娘。

Pete顺利进入宴会,到处都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美色和酒气之中,Pete端过一杯酒,环视整个舞厅,在这个地方,太过清醒的反倒是异类,Pete躲在角落里扯乱了自己的礼服,用酒将裙子微微打湿。将脖子上的吻痕露出来。

这已经是Pete要单独行动的惯例了,一个漫长的夜晚,一张仿佛永远下不去的床,以及脖子上露骨的吻痕。

没想到今天歪打正着用上了,Pete装作喝醉的样子摇摇晃晃的从角落里走出来。

Pete来到之前约定好的角落,抬手摸了摸耳环,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砰的一声枪响,大厅的里的吊灯应声而落,飞溅的碎片,惊声的尖叫。

“毒蛇,就位。”

“缝叶莺,就位。”

Pete撕开裙摆,将里面的刀片藏在手中,猫下腰,快速的向三楼跑去。

办公室位于三楼的最里面,vegas处于楼外的制高点,一路帮助Pete清理路上的保镖,有vegas做狙击手给他扫清后方,Pete几乎不回头看,鲜血飞溅在Pete飞扬的裙摆上,在这血色的浪漫中,我是你最忠实的哨兵。

“到达目标单位。”pete闪身进入办公室。

     Pete迅速地筛查合同,将自己需要的那一份绑在大腿上,将裙子放下遮盖住。

“任务完成,申请撤退。”

“什么人?”没等Pete出去,意大利的保镖已经摸到了这一层。

看样子是意大利保镖的队长,一进来就选择了射击死角。

“嘿,轮到我锻炼一下了。”Pete的手指间闪过刀片的寒光,接的长头发被他一把削掉的同时抬腿踹掉了对面的枪,两个人撕打在一起,过长的裙摆也在撕打中被扯坏,对面保镖的身手很不错,扭打间,匕首划破了Pete的脸。

突然一声枪响,保镖卸去力道,重重的倒在地上,与此同时,Pete手中的刀片已经精准的划开的保镖的喉咙。

“凤凰就位。”Porsche将枪放好,然后绳子扔给Pete。

Pete将绳子固定好,和Porsche一起滑下大楼,黑色的裙摆在落地时被果断撕开扔在地上,Pete跨上Porsche的摩托车。

“准备好了吗?”摩托车发出轰鸣,后面的人陆陆续续的从大楼里跑出来,Pete回身开枪,摩托车一骑绝尘的冲出了街角,“crazy time!”

Pete一手扶着Porsche的腰,一手向攻击他们的人开枪,摩托车与旁边的车撞击又躲闪,连风中都带着汽油和鲜血的味道。

“距离接引点还有50米。”耳机里传来kinn的声音,“注意安全。”

但是前面已经有意大利的车反超他们,面对拦路虎Porsche露出野猫一般的微笑,“嘿,Pete,抓紧了。”

摩托车发出不同寻常的轰鸣,只见车轮扬起,直直的向对面冲过去,巨大的黑色摩托车从轿车上飞过,一个甩尾落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刹车痕。

“黑鹰就位。”

Kinn带着保镖迅速的清理现场,Pete轻巧的从摩托车上跳下来,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点个火。”Pete将烟凑到火机前,深吸了一口。

远处vegas的车从远处开过来。

Pete将合同从大腿的绑带上抽出来,递给了Porsche,“55开,加休假。”

“狮子大开口啊,你!”Porshe惊讶。

“我受伤了啊!”pete 点了点自己的伤口,“别废话,快点成交!”

“成交!”Porshe翻着白眼结过合同,“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Pete小姐。”

Pete靠在摩托车上吐了个长长的烟圈,vegas已经从车上下来,Pete边吸烟边像vegas走去,没等走了几步就被vegas一把抱起来,Pete用腿夹着vegas的腰,将烟吐在vegas脸上,“嘿,帅哥,一晚上1百万美元,做吗?”

Vegas就着Pete的手吸了一口烟,两个人身上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暂时被香烟味道掩盖。

“做一辈子多少钱?”

“免费。”


最近这几天的心情起起伏伏

这篇文断断续续的写,几度想要放弃,但是最后努力还是写完了。

希望大家喜欢


人间客

【陆沉*你】你一生的故事

*女儿视角  如题 你与他一生的故事

文/Marsha


1-

他说:“今天怎么没有戴那条手链?”


我着急忙慌地收拾着文件,闻言低头看了看腕子上的表,莫名其妙:“嗯?陆董请指示,哪条手链?”


他笑了笑:“忘了吗?从前,在一个小摊子上买下的那条红宝石手链。那时我们都才二十多岁,你拿着它,对我说,看起来就像我眼睛的颜色。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傻,心里装的全是我?”


“我不是——”


他恍若未闻:“说起来,又快到纪念日了。我们再去订一条吧?那条旧了,换条新的。恰好,我认识......

*女儿视角  如题 你与他一生的故事

文/Marsha

 

1-

他说:“今天怎么没有戴那条手链?”

 

我着急忙慌地收拾着文件,闻言低头看了看腕子上的表,莫名其妙:“嗯?陆董请指示,哪条手链?”

 

他笑了笑:“忘了吗?从前,在一个小摊子上买下的那条红宝石手链。那时我们都才二十多岁,你拿着它,对我说,看起来就像我眼睛的颜色。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傻,心里装的全是我?”

 

“我不是——”

 

他恍若未闻:“说起来,又快到纪念日了。我们再去订一条吧?那条旧了,换条新的。恰好,我认识的一位珠宝师傅得了成色很好的红宝石。你有兴趣的话,这周末我们就去拜访他,好吗?”

 

“我不是妈妈呀……”

我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笑着又莫名慌了神:“爸。”

 

父亲的絮语戛然而止。扭头太仓促,我昨天新染的粉棕色头发垂下,在视野里如螳臂纤细两绺,挡不住现实的车轮压辗。笑容在父亲的脸上凝固了,如一层周密但纤薄的壳,一旦有一线溃塌就再无维持的可能。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这样脆弱又哀恸的时刻:你的爱人,我的父亲,万甄集团几十年来的舵手,叱咤商海的一方巨擘,陆沉,这个在许多人心中都威风凛凛、高不可攀的人,此刻更像一个无措的孩子,看着面前和他妻子年轻时几乎别无二致的女儿,茫然地眨着眼。

 

他静默着,只有睫毛频动,如同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它们已不像年轻时那样黑浓,但眼里因误认我为你而迸发的爱意仍然如旧日醇厚。我恍惚间似乎回到儿时,某个夜晚,我装睡的把戏骗过了你和父亲,而客厅的乐声美妙如斯,吸引我偷溜出房间。那时,我们还住在老房子,平层很开阔,客厅的壁炉里火苗正旺着。噼啪作响的星子当中,我看到父亲和你在跳一支舞,舞步是很古典的那一种,他牵起你的手举高了,你闭着眼睛在他手臂搭起的殿堂下旋转,睡裙旋起一把小小的伞。父亲注视着你,他的眼睛是那样年轻而神采奕奕,里头深重的挚爱,浓到化不开,仿佛一瞬就要穷尽一生、一生只能许给一人。

 

这一人是你,妈妈,连我也未能分一杯羹。我那时太小,除了童书里的王子公主便再无对爱情的理解,于是理所应当地,把人世当成了乐园。

 

在我年幼的心中,你和父亲,就是我乐园之内最无忧的爱侣。

 

父亲的眼皮半耷下来,掩住了里头的哀色让我无法看见。他的眼角现出了皱纹的褶痕,但并不显得衰败,反而比我记忆里、他年轻时更多一些清隽的意味。父亲即使老了,也依然是个有颜又有品的酷老头,妈妈,你的眼光真的不错。

安静有吞没时间的魔法。不知过了多久,这位酷老头终于动了。他喝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平静地重新看向我,那双红色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一点歉意。

“抱歉,”他有点落寞地笑,“我刚刚走神了。”

 

我隐隐有些什么预感,但再不出门会议就要迟到了,只好先压下不去深究。作为CEO,你要像你爸爸一样给员工树立好榜样——妈妈,这是我新官上任时,你对我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虽然遵守得有点勉强。

 

然而,就在拿好了车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我又听到背后,父亲说:

 

“这周末,我们去看看你妈妈吧。”

 

这个早上,发生在你离开后的第五年。五年过去,我还年轻着,父亲老了。

 

刚刚失去你的那段时间,父亲见到我就会想起你,而我更无法坦然地面对父亲。家里仿佛变成了失落的遗迹,静得落针可闻,我干脆常躲在公司不回家。

 

猫叔他们蹲守了我几天,最后终于敲响我的办公室门。他们把你最后的设计稿交给了我。一张很薄的纸,你手绘的线如同血管的脉络,流动出一条红色的礼裙。礼裙上亮片如鳞,缀作羽毛状从肩膀两侧蜿蜒而下,在腰际汇作一处。再往下,更暗沉的红又如绽开的鞭痕铺陈在收窄的裙身。

 

但最终,海潮一般喷薄的裙摆上,鞭痕化为象征着胜利的海神花瓣,宛如永远富有生命地、热烈地张扬着。

 

纸的末尾,格格不入地写着“To piggies”。

给小猪们。

 

小猪,小猪,我们家有三只小猪。每一个家庭都是一个小小的文化团体,小猪就是我们家小小的暗语:我还小的时候,你和父亲陪我画画,你在房子前面画了一只很大的熊说这是爸爸,父亲画了一只有点抽象的兔子说这是妈妈,然后,你们两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在熊和兔子中间画了一只小猪。我说不公平,为什么我是猪猪!你噗地笑了,父亲也笑,只留我一个人难过。笑够了,你说:因为小熊和小兔子都——是小猪变的呀,所以你当然也是小猪啦。

 

我在父亲曾经的办公室里泣不成声,却没有勇气交给他看一眼,走出门后,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人生头一次知道,悲伤是没有声音的,也没有行迹。我把它们通通藏起,就像把你的手稿装裱,收进老宅书柜的深处。

我读到了,你在纸上画的,是生命的哀恸终会幻化为花,可是妈妈,哀恸的人不忍看花。

 

后来,父亲回到了我儿时偷窥你们舞蹈的老宅长住,而我在公司附近置办了个小一居室,带落地窗的那种,只在周末回去陪陪他。

 

我和我父亲、陆沉和陆沉他女儿、你的丈夫和你的孩子,在失去你之后,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我们不敢向对方提起你,害怕那对对方而言是一种惊扰,害怕本该淡去的悲痛复发……也害怕对于你的愧疚,会化作刀刃向彼此杀来。因此,你离开的这五年之间,我和父亲保存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们规避有关你的话题;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我们再没有一起去看过你。

 

这是父亲第一次提出,他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你。

 

2-

 

站在你面前的那个周末,天很晴朗。去的路上,父亲抱着一束花,包了桔梗、花毛茛和白玫瑰,都是怕水的花儿。他罕见地话多起来,告诉我还没有我的时候的那些事情,说很久之前,你们两个相见的时候,天从来不会这样晴。

 

冬日田野安恬,你的宿处伫立芳草地的中心,椭圆的笑脸在石上,被花岗岩嫩绿的柳似的石纹映衬着。一向爱干净、爱漂亮的你,最后那张照片也干净又漂亮,你在病榻上亲自选择了它。那一天的天气也好,病房朝阳,有着午后的暖光。花香与消毒水馨沁而冷酷的味道里,父亲微笑着陪你靠在床头,翻看两个人从小到大的照片:他是穿小西装、没有表情的男孩,你是扎两个小揪、比剪刀手的丫头;他即将上高中,在学校作为代表发言,你小学刚毕业,在海边滚得浑身沙砾。我在你病床旁看着,同你和父亲一起微笑。

 

孩子都要长大的,你们两个都长得很快、很好、很优秀。你站在Warson prize的台前手捧黑纱礼帽,父亲在偷拍照里正阅读你工位上留下的纸条。世界偌大,仿佛一部永远写不尽的长篇,你和父亲是其中两个微渺的顿点。这长篇中有数不清的文字与符号,偏偏是你与他一眼万年,穿过漫长的时间、跨越无数的阻隔,两个顿点自交汇起,慢慢舒展、完全,化作绵长的破折。

 

而我,是你和父亲爱的符号指向的语义终点,是你和他共同写下的无有完章的诗篇。

——我十岁时,你在那本《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的扉页上做下了这样的注解。我偷看了,你写道:你再也没有后悔。

 

你拿起了你和父亲结婚时的照片,全国夫妇都会有的那一张照片,大红底,两个人肩膀挤肩膀,傻傻地笑。即使是陆董和大设计师也不例外。你抚过照片上你的脸和他的脸,另一手紧握着我。你对父亲笑说就这一张吧,我连死都舍不得放开你,是不是太自私?父亲深深地呼吸,我听到他压抑的哭腔。他说:这怎么能叫做自私,这是我求之不得。

 

你攥我攥得更紧了,带着手指上指脉氧的夹子,硌得我生疼。

 

你曾说我更像父亲,因为我自小很少有哭泣。是的,我继承了父亲断尾般抽离感情的能力,但也同他一样,唯有对于你,难以预测眼泪会在哪一刻开始积蓄。

面对你,我们两个再也不是无懈可击。

 

父亲把花束放在了你面前,一片白色的花瓣蝶翼般飘飞下来,轻轻地落在你的石上,如同烙下一个吻。父亲五年来第一次向我伸出手,我埋着头,迟疑了一下,顺着那手向上,看到他淡淡地、悲悯地,甚至是请求地望着我,扯出苦涩的笑。

 

我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如同儿时,如同你还在时,一切都安好,如同我和他之间从未有、从未发生过那些隔阂和别扭,父亲牵住我。

 

他对你说:“小姑娘,你看,我们的小猪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我遵声呼唤你,妈妈。一缕风恰恰吹来,仿佛应答,挨个抚乱了父亲和我深栗色的头发。呼吸间有水汽浸润肺腑,我抬头望去,碧空恍然多一分阴色,远处,青灰的乌云正缓缓步来。

 

“我也该……是时候了。”

父亲说。

  

3-

 

金钱是解决人生难题的关窍所在吗?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我在开了第一家小公司、赚到第一桶金之后,才可以把你不让我多吃的冰激凌吃到尽兴,为什么我刚刚接管万甄时第一次遇到危机,股价的迭荡会让我忐忑到无法入睡;如果是,那为什么金钱换不来留你在这个人世,为什么父亲的病症,也来得如此遽然?

 

去看你的第二天,父亲又一次错认我,即使我已经将与你相似的粉棕色头发染回了本来的深栗。他叫我小姑娘小兔子小玫瑰甚至是小禁忌,这些称呼,全部都属于你。我向父亲说明、澄清、解释,直到最后我近乎失控地红着眼睛向他大喊,愤怒而无助地指着自己,再指着他摇他肩膀,一遍一遍重申着:“不是,我是你女儿啊!你女儿!”

 

“女儿?原来你喜欢做女儿吗?”父亲歪了歪头。

 

小孩子容易近视,可是年纪增长着,眼睛又会开始变得远视。父亲那一点点远视的度数,恰好和他的近视抵消。他已经不再戴眼镜,此刻那些情绪如失去了闸门,汹涌地冲出关卡。

 

他的眼睛点过我的眉毛和我的嘴巴,我的脸上最像你的地方。爱情的眼睛和其他的眼睛又是不同的,于是那种本随你的离开而一并离开了的,柔软又松弛的调笑的神态,从父亲的眼睛开始复归到了他的四肢,他将我揽过去,语气堪称缱绻:

“……偶尔想叫我daddy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妈妈,你和爸爸究竟都玩过什么奇奇怪怪的play?

 

阿尔茨海默症。我推了所有的工作,换来在医院里听到这样的六个字。小查医生——就是查叔叔的儿子,我以前总和他玩儿,你肯定记得的,他脑袋上总是立着一撮毛跟玄凤鹦鹉似的,所以我叫他小鸡他叫我猪猪来着。他几年前归国,已经是脑科的专家了。他对我说,父亲的病程已到中期。

“阿尔茨海默症的病因在医学上尚不明确,根据叔叔的情况,发病的诱因也许是丧偶的打击过大,”他说,“早期表现不明显,可能只是容易忘掉一些小事,或者性情变得淡漠,很容易被忽视。”

我看着灯板上父亲的脑CT片,被指出来的那一块退行性的改变一会儿巨大一会儿又渺小到几乎看不见。丧偶、忘却与淡漠,仿佛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早有轨迹。

妈妈,我作为女儿实在是失败的,我害了你,也没有看好爸爸。

小查医生看出了我的恍惚,不再说了。

 

“不是你的错。”他攥了攥拳,又松开来轻轻拍我的肩膀。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在查叔叔说话的艺术里耳濡目染了三十几年,到底是返璞归了真。他嗫嚅了半天,说:“猪猪,不是你的错。”

 

“都多大了还猪猪……”我狼狈地抹了一把脸收拾好表情,“没事。你说吧。告诉我,再后来呢?到最后,这个病是什么样子的?”

 

“更加严重的忘却和失认……病情加重后还有性情改变。即使是很儒雅的人,也可能开始变得暴躁、爱说脏话,哪怕是对亲人。”

 

他顿了顿,见我仍等待着,又继续下去:“之后,就是失语、失去自理能力,幻听、幻视、失眠、分不清冷暖饥饱,最终瘫痪。再进一步引起肺部感染、压疮等并发症,然后……”

 

门突然被推开了。本应在等候室的父亲站在那里。那种柔软而又松弛的神态从他脸上消失了,他把背挺得很直而阔,清醒得、俊朗得仿佛不该站在这里面对自己的脑CT,而是接着回去做那个酷老头,做老陆董,提点他的女儿该如何防止竞争对手拔万甄的网线。他背后医院走廊的墙如一片雪花屏似的乱,我不知他究竟听到了多少,可他接着竟然笑起来。

 

“慢慢地消耗余生,等待下去,对吗?”

父亲说。

“等到死亡。”

 

查医生唰地起身,良久,又不忍似地垂下头。

 

“……是的。陆叔叔。”

 

我背过身去,如胆小的鼹鼠把头埋进臂弯。

 

我还记得很多年前,你和父亲带我去游乐园的那些日子。小孩总是热衷于标榜自己已经独立,我不要你们领着,一个人在前面乱跑。一次跑稍远了,我转回身却已找不到你们的身影,游园的花车驶来,你和父亲竟揽着彼此,在玩偶与繁花的簇拥里向我打着招呼。有了我之后,你们也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个二人约会的机会,现在很火爆的育儿的松弛感,你和父亲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践行。彼时我也从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和父亲永远可以找到我的所在,我知道你们永远会一起唤我回来。

你们在婚姻与爱情中的安全感,让你们的孩子,也学会了信任与坦然。

 

可倘若你们都要在我尚青春时就永远地离席,我该如何坦然?你与父亲,是我同这个世界最初的联结。被切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所有的喧闹就都与我无关,只残存空蒙蒙的沉寂,独自面对未知的明天时,我不敢高声语。医院里的人们大多保持着的,也是这一种分不清悲喜的木态:他们已经在病痛中找到那个平衡,所有的情绪都被打散、搅匀,变成均质的悬浊液——只有维持着这混沌的平衡,才能够麻痹自己接着活下去。

 

这是最接近生也最接近死的地方,所有的开端和结局都要在这里写下。五年前是你,现在轮到父亲。先来人于后来者是一场罚吧,先来的离开了,后来的要用余生慢慢赎清心里的罪,就像父亲之于他的母亲,我之于你,之于父亲。人就这么互相亏欠着,把生命同爱传递下去。父亲正在楼上做一项检查,我在这沉寂里,突然走不动了。我捏着手里的病历本呜咽起来,一旁的孕妇被吓到,她哎呀一声来扶我,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说,谢谢,祝你和你的孩子一切都好。

 

妈妈,人世不是乐园。

 

4-

 

春天来了。无论如何,春天是会来的。

 

父亲的病发展得很快,也许他早有预料,一直勉力支撑,而这份紧张在确诊后的这个冬日终于得以放松。他的认知混乱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从一周两三次,到几乎每天都有发作,再到一天会错认好几回。我听小查医生说,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其头脑大多会退化到童年阶段,对于自身年龄的认知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而父亲的认知,却仿佛退化到二十六七岁时就停滞。几次我询问他的年龄,他会困惑地皱眉,像在疑惑我为什么要佯作不知,然后再像当初,他看透你花样百出的鬼点子时那样配合地笑,笑问我们小姑娘准备了什么惊喜吗?

 

你曾给我看过父亲二十六岁那一年的照片,彼时四十几的父亲看起来尚同当年无甚差别。你离开后,父亲的头发白了一些,脸上的胶原蛋白也流失了,让他的眉眼更深、鼻梁更高,看起来就像当年你重温老电影时,连连为之尖叫的“麦叔”。我想如果你在当场,看到父亲用这样对你来说富有魅力的脸说起那些曾让你脸红的话,一定会捂着心口,眼一闭直直栽在他怀里的。

 

如果你还在。当我难以面对在时间里迷路了的父亲时,“如果你还在”就成为了我为自己设想的盔甲。

我效仿你说:“有惊喜哦。今天晚上吃蟹黄拌面哦。”

“好。”他闷笑道,“我会替你看好它们,不让它们爬出来。”

 

这几个月来,我让周谨和周密代理了一些工作,我从一居室回了老宅,尽可能地多抽一些时间在家,起码陪伴父亲稳定下来。家这边请了住家的护工,白天还有周严叔叔。

你肯定想象不到,向来寡言的周叔叔,一见父亲眼圈都红了,话就没停过,说起从前的趣事,什么你和父亲玩游戏把电视都砸坏了;你俩暧昧的时候,周叔叔在前面开车,父亲坐在后座发朋友圈说还是更爱自己开车;还有那个传说中的陆霆,每次看见你和父亲在一块的时候被气得脸都是绿的……两个人边说边笑,周叔叔干脆叫回父亲“少爷”。后来又问我他家的那两个孩子有没有给我添麻烦。我说哪儿敢啊!

是我哪儿敢啊——周谨和周密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老妈子。谨哥天天开车都跟开小葵花课堂似的,我寻思他去开个课肯定得比给我打下手赚得多;小密虽然是妹妹且最近的阶段性目标是包二十个大帅哥一起喝酒,但我一顿午饭不吃就要挨她念叨。

不过,还好还有他们在,这些年来,我虽因是女儿的缘故多少遭非议,但总还不少人支持。万甄关关难过,也关关都过了。

 

饭后,我扶着父亲去花园散步。说是我扶着父亲,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扶谁,父亲常年健身,身体仍十分硬朗。仲春时节,黄昏过后刚刚下了小雨,石板仍有些湿滑,父亲走得比我稳健,如同当真回到青年。枝头的细叶抽出一春新绿,你从前种下的那些名叫“小白兔”的玫瑰,父亲请了人来照料修剪,今年也早早绽放了,花心向外,淡淡的茜色一圈圈渲至奶白,如同婴儿面。

 

你站在那花枝拢绕的墙下,向站在门边的我轻轻呼唤:“来,宝宝!”

这时你将近四十岁,我矮矮的要拼命仰视才能看见这个世界。你抽出怀抱里一枝剪好刺的花朵给我玩,我看看手中的花再看看你,你穿着茜色渐白的丝裙,微笑着,比花更美丽温存。

 

我说:“妈妈比花花漂漂。”

你捂着嘴很惊讶又很想笑的样子:“哇——真的吗?”

 

“真的。”父亲不知什么过来的,他把我抱起来刮了刮我的鼻子,又俯身亲了亲你的脸,“她说得没错。”

 

“孩子还在呢。”

这时的你显然还没适应这种当着我的面大撒狗粮的行径,脸也变成茜色的了。

 

“让孩子生活在幸福的家庭氛围里,也是好的教育其中一环。”他说,“而‘闻’,是提高幸福感的关键。”

 

我当时不懂,为什么你的脸更红了,不就是闻一闻嘛——后来才知道,那个字不是‘闻’而是‘吻’。你很显然经历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好吧,只是稍加思考了那么一小下,然后,妈妈,你就就缴械投降了。你伸出一只手来盖在了我眼上,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你闭上了眼睛,下一秒,我感到父亲的身体,向你倾去。

 

父亲站在那一墙花下,静立,极繁极茂的花,一年年过去,你在时常忧虑花不开,你不在反而盛如一层厚厚、厚厚的雪,在他头顶降下片片白。

 

突然之间,我来不及阻拦,他加紧一步捧起一朵花,手指上被刺出的血珠滚落,如同眼泪。他倾了身子低下头颅,吻那茜色的脸似的玫瑰。

 

 

晚上,小查医生打来电话,问我父亲的状态。

我说,刚吃过药。还是那个样子……一会儿还清醒、一会儿就糊涂了。清醒的时候总是淡淡的,糊涂了之后,就像个热恋期的毛头小子,三句不离我妈。

小查医生说,叔叔和阿姨的感情太深了。

我说你家的二位不也是么?小鸟宝宝、未婚妻,未婚妻、小鸟宝宝地叫。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

小查医生笑,说嗯,他俩挺好的。

 

又说:爱情不就是这样的吗?爱情把爱人固定在相恋的时间里,在爱人的时间里,只会有童真,不会有老去。

你觉得呢,猪猪?

 

都说了不许叫我猪——我垂死惊坐起,怒道,你报复我是吧,小鸡!

 

哎,小鸡是可以随便叫的吗。小鸡佯装怪我,又轻笑起来:你看,变成小孩儿了吧。

 

 

小查——小鸡说得没错。

 

父亲的潜意识不想回到更早的少年乃至童年时代,亦不愿留在有我乱入、已身为人父的中年时代。他沿着时间一路溯洄,在人生中那么多重要的河谷里往来,他像跨越山川一样把时间摊平,却只在唯有你的年代流连忘返。

他如卡戎锁定于你的潮汐,把自己留守在了那个与你相识相爱的26岁。

 

他与你谈一场永不离分的、生命最初也是最后的恋爱。

 

5-

 

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有时会做出很多在旁人看来很无厘头的行为。比如某一天,父亲突然翻出了很久很久之前,他还做陆总时穿的那套西装。它陪他度过了一段很特殊的时光,所以即使在“退役”后,你和父亲也把它认真地收起来,挂进衣帽间的深处。现在它在父亲身上,已经稍微显得有点大了,但他还是把它们从里到外穿得很考究。他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袖扣、眼镜、手表都要配套,连珍藏在小盒子里的领带夹都拿出来戴上。

甚至……还喷了香水。

 

实际上,他常用的那一款苦艾香水早年间已经停产,恰好在你离开那一年。后来,他不再用香水。我曾和父亲谈过,如果他仍旧喜欢那一款香水,那么我想办法去把调香师挖过来、把配方买过来,或者让我的香水品牌再研制一款类似香调,只供父亲私人使用不作售卖,也是可以的。可是父亲拒绝了。

 

“她不在,什么香水也没有意义了。”父亲说。

 

再后来,在家里,他反而开始用起女香——你从前常用的那一支花香调,非常经典。父亲一次买了很多,似乎再也不用担心停产。

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假想你仍在身边。 

 

可这一天开始他又开始为自己喷上那瓶苦艾香的、有些涩味的香水,也许因为时间太久,那气味已经改变了一些。它更冽、更冷,后调更醇厚、也失去了一些刺激性与侵略性。但那气味仿佛仍旧能使我透过暌违已久的时间,窥到了父亲二十六岁时的姿态。

 

春天快结束了,小查医生联系了很多领域内的专家,包括血族甚至灵族的专家,为父亲做了一次会诊。然而,就像你的那一次一样,会诊并未给我带来什么好的消息。阿尔茨海默症仍旧是无法治愈的疾病,只能通过药物或认知锻炼,尽可能地延缓父亲的病程,再加hereafter长期以来对于父亲中枢神经的抑制作用,无法预料衰退的速率是否会持续加快。私下里,血族医生对我说,说与其找寻办法治愈父亲,不如就让他在这‘醉境’里做想做的事;而灵族医生则告诉我,他们有一种法术,可以让他人代偿病人的病症,但十分凶险,且后遗症不明。

 

你会觉得失望吗?人族、血族和灵族,哪一方的方案我都拿捏不定。我想你会原谅我这一点点贪婪和自私:我想要父亲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人总是双重标准,对自己以外的世界、对自己的小小世界,是全然不同的态度。我也曾经冷静,觉得生命的厚度永远高于生命的长度,觉得人生不在时间而在价值。可当审视的对象是你,是父亲,我却只能想到那个最俗的:

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无论我多么叱咤商海、威名在外,对你和父亲,对那个我曾不相信的所谓冥冥之中,我也只是一个很小的小孩。

只剩下了一点点、却足以压垮整个我的无奈。

 

在这无奈之中,六月开始了。

 

六月有三十天,父亲扔掉了二十八件上衣。

 

父亲习惯用一杯美式开启他的一天。这个习惯我想他坚持了恐怕有半个多世纪。从前我上中学时,还常见你们两人半夜不睡觉聚头喝小酒,那时我完全不能理解这两种饮品的魅力。

 

你嘿嘿一笑,晃着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液。每当你这么笑,我就知道你又要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果然你说:“不懂了吧,这叫早c晚a。”

 

……若干年后,我终于懂得了什么叫“早c晚a”并开始亲身实践,父亲却失去了那个对酌的人。只有每天清晨的咖啡遗留下来,成为他对生命里新一日的标记。

 

而这个六月,他好像不再满足于对咖啡用“喝”的。

他要用“泼”的。

 

每天早上,他做一杯冰美式和一杯随便什么,喝掉那杯冰美式,然后把那杯随便什么泼到身上。如此往复,二十八天。初时那个早上,欢乐的儿童节,父亲把第一杯咖啡泼向自己,我看着他衣服下摆淅淅沥沥下雨似地淌着液体,滴到地上那块你知道我最爱的地毯上时,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

 

“爸!你干什么啊!”

 

父亲笑一笑,声音极富磁性,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如果不知道怎么办,不妨听从你内心的声音。”

 

我:?

 

从这一天开始,接连二十八天,父亲每日一泼,时间地点略有不同,相同的是日日如此,未有一日落下。我撤下了家里所有的地毯,以便他随时随地,想泼就泼。

在第二十八天,我已经可以毫不意外地、气定神闲地听着咖啡机再次工作起来的声音,暗自数着秒。一、二、三……泼。果不其然,液体拍地的声音在下一秒传来,再之后就是阿姨拎着拖把赶往现场……这一天,还有些别的声音。

 

我听到父亲低声地、喜悦地喃喃着:

二十八……二十八……只差一天……只差一天。

 

第二十九天,父亲走失了。

 

6-

 

晚上八点多,我尚同小密对市场部那位阳奉阴违的总监扮红脸黑脸。接到护工的电话急匆匆赶回家时,周严叔叔正倚在墙边大喘,见我来了一脸愧色。原来父亲这天泼过咖啡后就一直有些消沉,趁着护工出门一趟,便用能力把周严叔叔送进了幻境,自己也出门了。父亲的血族天赋一直让我可望不可即,即使是生病了,即使他的意识有千万种逻辑破绽,他的幻境依然让人挑不出错处。我也不清楚你和父亲究竟经历过什么,让他的反侦察意识如此强烈:他甚至切断了同我那半条来源于他的血族血脉之间的共感,让我无法“看”到他身处何地。几十年来,光启又经历了几次路段和区块的重新规划,我唯恐对于方向与时间停留在二十六岁时的认知让父亲混乱。


周严叔叔驱车去了偏僻些的城市外围、陆氏城堡,护工阿姨只是普通人,我本不愿让她再被牵扯,奈何她一定坚持,便只让她在老宅附近寻找。我自己则选了更便捷快速的交通工具:腿。

 

你和父亲有很多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游戏,比如夜晚里的华尔兹,比如有时你们两个会突然消失几个小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父亲带你去了幻境——再比如我六岁时一夜梦中醒来,恰好看到远处的高楼间,父亲抱着你飞跃的身影。我那时已经学会使用一些远视、远听的能力,我看到父亲在你腰间的手收得那么紧,紧到似乎他怀里的就是整个世界;我看到你搂着父亲的脖子笑得像个孩子,在他腾起与落下的时刻,你发出鸟儿般的惊叫,头发飞扬着,如同暗夜里乘着黑马飞上天穹的倪克斯。

 

那一晚清风朗月夜,我也跑出家门,在偌大的沉睡的城市里,你的孩子完成她人生第一场小小而伟大的跑酷,不够高也不够迅捷,但我勉力追上你和父亲的步伐,追寻你们爱的来路,畅想着未来某日,我也可以找到那个人与我夜奔,我也可以成为与你和父亲一样,在爱里无畏的奔徒。

 

就像现在,我停在万甄楼顶,等着背后翅膀振动的声音收起。

“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从你跳上你们家楼顶开始。”

查小鸡的白大褂被风吹得特别皱巴。他帅帅地撩了撩脑袋上支棱起来的鹦鹉毛,一副对我了如指掌的表情:

“你的周助们八点十分就给我打了电话。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主动来找我的。”

 

“……噢。”我往栏杆上一靠。谨哥小密打小就爱把我的消息走漏给他。

 

“是不是我不来,你就打算一个人把光启翻个底朝天啊?”他皱着眉毛学我一块儿倚着,“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宁肯一个人背,也不愿意分给我一点?”

 

“和你没关系,越帮越忙。我也不想欠你,麻烦。”

 

“首先,”他跟个小学生一样掰着手指头,“你小时候管我挑食的时候怎么不分得这么清?其次,你怎么知道我是帮倒忙?”

他就着那俩曲起来的手指头吹了个哑哨,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鸟站在了他手上。蓝灰色的背,胸口是暗红的。

 

“旅鸽?!”我惊讶道。

 

“嗯。”他笑了笑,“就是两百年前灭绝的那个种群。大约两年前,我发现了它,这只最后之鸟。它曾经有着五十亿同胞,所以……很擅长找人。”

 

什么叫做灯下黑,那小鸟直直飞向万甄楼下的咖啡厅时,我从未把这三个字领悟得如此透彻。我顾不得人,差点从楼顶一跃而下,又被他扽着领子拎回来。

 

“总裁,你是想明天同时上社会、科学、娱乐、商业四个版面的头条?”

 

这么多年来,很多事情都变了,包括这间咖啡厅。门面装修改过几次,期间还有一回险些转型做轻食。

但我想老板大抵也是对咖啡有追求的人,这样硬撑下来,竟然真的起死回生,顾客又日益多起来。你曾在路上指给我看,说这就是你和父亲初遇的地方,那时店里人稀稀落落的,现在它是越来越好了。

父亲坐在那些低谈的男女中间,背对着门口。一晃眼,我险些真的以为他今年二十几岁,等待着同你的初见。他抬着头,看着墙壁上小小的荧幕,里面在放的是一部很老的电影,小时候你们两个常在家里的影音室里播,我往往会伴着爆炸昏昏睡去。父亲看得那么认真……他眨眼的速率很慢很慢,呼吸也是,缓而轻地,宛如睡去了,陷进一场好梦。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是不能叫他爸爸的。他怎么会有孩子呢?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他还没有和你结婚,他甚至还没有和你相爱,这是他遇到你之前,他今年才刚刚二十六岁。他还在等。

他在等一个你,重新与他相见。

 

“陆沉。”

 

我叫父亲的名字,而他瞬间转过头来。荧幕里,一场巨大的爆炸。父亲愣了愣,他张了张嘴,仿佛果真透过我看到你的影子。可他没说什么就又闭上了。恍然之间,我意识到他是清醒的。他看着我,用看着他的女儿时那种淡淡的爱意的眼神,对我说,对不起。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在车上,父亲说。

 

我不说话,没人敢接话。

 

“少爷…老板,小姐是真的辛苦了,”还是周严叔叔率先打破沉默,“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查小鸡紧随其后:“陆叔叔,要不要改道去医院?正好我在,给您再做一次检查。”

 

我把脸死死地扭向窗外。狗腿子。

 

“我没事,回家就好。”车窗里映出父亲淡笑着的脸,他对我说,“别生我的气。”

 

我瘪了瘪嘴。

其实……没有在生气。我觉得太好了、太开心,但又不想被看出来。在你离开之后,我越来越难以像你一样坦荡地,把那些情绪展示给他人。你会觉得我不成熟、小孩子气吗?我记得过去你说:

“小猪像爸爸,爸爸以前也是这样的。但是没关系慢慢来,会有人让你敞开。”

“真的吗?我也可以和另一个人,像爸爸和妈妈一样好吗?”

“嗯!”你笑得眼睛弯起来,“我们小猪一定可以的!”

 

你还说,家人就是这样的,总是有争吵、总是在别扭。但当我需要你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们没有人会临阵脱逃。

 

7-

 

一开始只是嗜睡而已,你几次坐在工作台前昏睡过去,已经是深夜了,护眼灯照在你的脸上,如同水流,将你浸泡得仿佛透明。我从房间里拿了毛毯替你披上,将你手里的画粉抽出,它已经在白坯布上滑出歪斜的线条。父亲听到动静,从书房里走出,他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就着我为你披上的毛毯将你抱起。你意识朦胧地用手拍着父亲的胸膛,还嘟哝着要去裁剪布料,父亲无奈地按下你的手,说今天就到这里,都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我说是啊,妈妈你太拼命了。是设计为生命服务,又不是生命为设计服务。

你笑:臭陆沉、臭小猪,满嘴的大道……呼。

 

这一幕画面,在我往后的人生中将会不断地回旋,它是一片无论如何带不走的贝壳,被回忆的潮汐反复冲击、四分五裂,崩开无数尖锐的残片。它毫不沉重,甚至太美、太轻,以至于我想起它时只有笑靥,却四两拨千斤地将我剖解,推耸给最终的难题。

也正因如此,才轻至我生命不能承受。

我们的家庭,富足、稳定、幸福,设计师母亲、董事长父亲,一个美丽的和一个英俊的,你们深爱,然后诞育一个我,优等生、把你们的优缺折衷的女儿。芸芸众生之间,我们的一切似乎都是理想中的极理想,幸福中的最幸福,难再有二的少数。我从懂事起便常怀感念,亦有过某一个时期,觉得自己生而有上天的优待与特免,所谓的“privilege”。而这一“privilege”,何故会成为不幸伊始的征兆?又或许从未存在真正的特权,面对生命,没有人持有足以讲价的筹码。

 

父亲清醒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差我先回家处理没处理好的工作,在车库里和周严叔叔、小查医生多聊了一会儿,我想一定是这几天的情况什么的,没有偷听。这天晚上,父亲取出了一支酒。待我处理好工作走出房间时,见他在窗边席地坐着。也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外的霓虹与月亮,抛下沁凉的光。我从餐椅上拿了两个坐垫走过去,一个垫自己屁股底下一个塞给他。父亲没说话,递我一只杯子。我接过喝了一口,甜的。我试探问:

“你今年多大啦?”

他没回答:“喜欢吗?”

“还行吧。”我细品了一下,“太甜了。蜂蜜的味道有点浓,稍微遮了酒香——你今年——”

父亲笑了:“这支你妈妈从前最喜欢。她的口味一直像个小孩子,喜欢甜的。”

 

噢,我松了一口气:不是老陆青春版。

 

我放松下来:“妈妈一直像个小孩。她对外界表现得有多强大,在家里就有多会撒娇。”

我学着你的语气:“啊啊啊陆沉我被邀请去参加那场时装周了!抱抱抱抱!小猪你也来——喔耶——抱抱——”

 

说着就笑起来。父亲也笑出声,两个人前俯后仰不像样子。笑声停了,屋子又落回寂静,我听见父亲绵长的深深的呼吸。我看着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整座城市最高的三座标志建筑,特别成功人士。你曾经托着一罐可乐站在这,对着父亲挤眉弄眼,说“I am Gatsby”。那时江水在你身后流动着,波涛映着华灯初上;现在江水在我们眼前流动着。涛声依旧。

我们都不说话了。

 

半晌,我闷了一口酒,当啷一声把酒杯放在了地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

如果我没有出生。

 

“想过。”

 

父亲的回答并不使我感到意外。

 

“我想过。如果我和你妈妈都坚定一点就好了。如果我瞒着她去结扎……有那么多方式,可以避免或者中止她的妊娠。早在你妈妈生病之前、早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就想过,那时候你霸占了你妈妈全部的爱。我不想把她和她的爱分给任何一人,哪怕是你。”父亲用手里的杯子碰了碰我搁在地上的杯子,“抱歉,我一直是自私的。”

 

我反而觉得轻松。我又倒了酒同他碰杯:

“我知道。”

 

“但是,爸爸……爸爸爱你。你像你妈妈一样,是个坚强、柔软、聪明、强大的……你是个很棒的孩子。你是你妈妈的孩子,你怎么可能不是个优秀的人?我只是……连‘爱’这件事本身都是你妈妈教给我的,没有她我不知道该怎么——怎么——”

 

他喝光了杯子里最后的酒,把脸埋在掌心里。有水珠从他的指缝溢出,划过长长的湿痕。酒太甜了。我喉头如坠千斤,说不出一句话。

 

“不是你的错,”父亲的声音颤抖着,“是我,”

“是我害了她。”

 

你微笑着躺在病床上抚摸我的头,我的眼泪洇湿了一小块你的被子。你身上有种特别好闻的味道,就像被阳光晒透的窗帘,像刚刚洗过澡、睡得很香的猫咪,像一只听着音乐长大的苹果……你伸出手来,抹去了我的眼泪,把我的脸搓来揉去,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要难过……虽然很难不难过,毕竟我是你妈。还是这么好的妈。”

“我……”我的嘴总是会在这种时候变得特别笨。

“好啦。小孩儿。小猪。”

“我都二十多了。”

“呃……大猪?”你乐,“大猪,去,让你爸爸进来。”

 

“……婴儿和母体通过脐带连接,孩子体内少量的细胞会通过这一连接下的静脉流回母亲的血液,而孩子的身体细胞本身含有DNA……通常情况下,母亲体内相关的酶可以消除异源的遗传物质,但陆先生所持有的血族基因对于人类的身体而言过于强大,所以无法清除彻底。在妊娠后,夫人体内残留的血族基因仍旧对原有的基因进行攻击,最终导致DNA链断裂、畸变,初期表现出的症状就是猝发性的昏睡不醒。”

 

我又加强了远听的能力,才能够听到你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紧接着是父亲的声音:“后期症状是什么?治疗方案有哪些?预计生存期?”

 

“后期……可能会存在疼痛、晕厥,以及器质性的疾病改变。由于此前病例极为稀少,更多的,我们还需要时间研究。”


 

从旧梦里惊醒过来时,我尚在流泪。

 

8-

 

人类的本质是什么?

你说:“复读机!”

父亲笑:“复读机。”

看我迷惑,你和父亲莫名其妙地相视一笑:“好吧。互联网老梗,小孩儿听不懂。”

 

现在我说:“是的。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或者说,人类的本质,是记忆。

 

基因记住你同父亲的特征表达在我的身体,大脑记住我与你们的回忆,这回忆就是我生命伊始的意义。孩子重复着父母的话语以习得语言,今天重复着昨天的话语进行交谈,人在重复里长大,在一生中日复一日地聚沙成塔,收集无数普通或独特的记忆,堆垒出独一无二的个体。

他们攥紧闪闪发光的瞬间,然后就靠着这瞬间走下去。

 

可如果,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构成他的那些记忆、当他变得与从前,旁人记忆里的他大相径庭,当他陌生得如同另外一个人,那他是否还是“他”?我的挽留是否还有意义?

 

夏天最热的日子如同辐射的波浪,父亲的记忆是蒸腾的白雾。我常如复读机拉着他讲旧事,翻着我们的相册,讲这是十年前,这是十五年前,这是二十年前,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可我只是一张漏洞百出的网,兜不住那些消散着的水汽。

最终,父亲还是只认照片上的你。任何一个年龄的你他都认得。他会看着你微笑起来,红眼睛里映着你,薄薄的唇抿得像个英国人。他用大拇指仔细地摩挲着你的那些笑脸哭脸,叫你的名字,用一万种方法:全名、去掉姓氏、把名字中任意一个字叠起来……最后收束为:

“小姑娘。”

 

直到后来有一天,父亲又翻开相册。他看着你“啊”了一声,然后突然像失语一样安静了。我正埋头在文件,抬起头来发现他愣住了。他指着照片上的你给我看,手是颤抖的。

这是他第一次对于“忘却”这件事表现出恐惧。

 

“这是谁?她叫什么?她是……”

父亲激动时眼睛会变得猩红。

“我爱她,这是我爱的人。我想……我想和她一起生活。她叫什么,她在哪里?”

他甚至有一点愤怒:“你知道吗?告诉我——”

 

我手里的文件茫茫然塌下。

我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记忆消散,竭尽全力也无法网住分毫。

 

夏秋之交几场合作谈下来,再加和市场总监玩了一把“杯酒释兵权”,我几乎心力交瘁。但一番谈话间也不免感动。这位长辈固守已经不再适用的营销策略,因为当年他就是如此为万甄打下了更稳固的市场基础。他之所以同我针锋相对,也是因为觉得我还太年轻,仍然缺少历练。

从前你陪我看动画片,我问你说这个是坏人吗?这个是好人吗?你想了想,说,嗯……其实坏人和好人没有那么绝对呀。大家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立场不一样,所以才会有冲突。好人在对方看来也可能是坏人呀。

我说不,妈妈和爸爸一定是好人!

你笑:不一定哦!妈妈和爸爸也做过反派角色哦!想当初我和你爸爸二对一vs龙耀集团的王总……

 

酒局结束后已经是深夜。我喝了不少,钻进车里就闭眼眯着。正疑惑今天谨哥怎么这么安静,恍然发现驾驶座上冒出来一撮玄凤鹦鹉似的毛——

“辛苦了,猪猪。”

 

“嗨,不辛苦。”我半醉着放飞自我,“为万甄服务——”

“骗子猪。”他冷冷道。

 

我怔住了,又登时抵在驾驶座的背后,不管不顾地、痛快地涕泗横流:

“对假的我骗人的!我真的好累啊!好辛苦——辛苦如果有用也就算了——可是我爸、我爸不记得我,他连我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爱她……只记得爱有什么用?爱有什么用?爱——爱救不了他——”

 

拿人家做了一路的垃圾桶,车停在家门口时,我彻底清醒过来。我偷摸瞥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里自己的尊容,白泪两条,目不忍视。又开口想说点什么,声嘶力竭,耳不忍听。

查小鸡明显想笑,但是忍住了。他送我到楼下,又在我头顶搓了两下:“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还行吧。”

良心上不太过意得去,但是心理上确实舒服了很多。

我认真道:“谢谢你,小鸡。”

 

家里一片黑,灯全关了,只有玄关上的小电子表亮着,显示01:00。隐约有什么声音,像是某种……极度痛苦的呜咽。没有喝hereafter吗?可是父亲明明一天不喝也是没有关系的……我踢了高跟鞋向父亲房间跑去。

 

父亲躺在床上。一米八六的人,老了也依旧挺拔、高大,是老帅哥,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睡着了也很优雅。而他此刻如同婴儿般蜷缩着,肩膀耸动。

他强忍痛的样子,就像你当年一样。

 

那时你还刚刚住进医院,我偷听到你的病情告知后不久,你果然如医生预料,开始经历疼痛。发作时你会把我赶出病房不让我看,只留下父亲陪同。可你傻傻的,忘了我和父亲一样,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后来他们开始给你注射镇痛药物,你才得以没有那么难捱。

好在再后来,也许是命运开恩、上天庇佑,你再没痛过,只是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你最后一次醒来,把我和父亲都叫过去,你和我说:

“我们小猪可以不乖、可以失败、可以不做总裁,但一定要是一个坚强的人,是一个可以好好地爱自己、可以认真地生活下去的人。”

然后你在我哭之前又把我赶了出去。

你放心,那一次,我没有偷看,也没有偷听。

 

我正要去打开父亲床头的灯,突然仿佛一脚踩空——

父亲的幻境失控了。

 

我如坠入兔子洞的爱丽丝,又如误闯哆啦A梦的抽屉,只消一瞬,我像跳入了无尽的时空隧道脱出了重力的桎梏,万千回忆的碎片犹如蝴蝶扑闪着将我包裹,呼吸之间,闪闪发光的鳞粉一张一翕、扑面而来。

 

我看到了我未曾参与过的你的人生,看到你和父亲狂恋的年岁。这些幻境都是父亲的记忆,而我作为你们的孩子,在父亲的视角背后观看着——不,在那些年岁,你还不是我的母亲,父亲亦还不是我的父亲。所以现在,我要把“我的父亲”重新还给你了,他仅仅只是陆沉,只是你的爱人陆沉:

 

我看到你同陆沉在那间咖啡厅初遇,泼尽了二十八杯咖啡后,戏剧性、又奇迹般地在第二十九日相遇;我看到你同他没能看到的那部电影的结局,想起后来我在你们身旁,伴着片尾曲沉沉睡着;我看到你的小出租屋,才发现那就是我那处带落地窗的一居室,他在你离开后将它交给了我;我看到你在下雨天同他分手,他怀里那盆吊兰,现如今在老宅的书房里郁郁葱葱;我看到你和他再一次和好如初,在飞鱼与海鸟的沙滩上如风筝般奔跑……

我看到你们将背后托付给对方,才惊觉原来早在很多很多年前,你就已经用爱,赋予他第二次生命。

 

你唱着“午夜过后能否赐我真命天子”,陆沉便接“带我穿过黑暗迎接黎明”,你们的声音欢乐而又坚定,在你们的手指上,红色钻石的光芒灿若黎明的霞光。是你和他的婚礼,在很少人、很幽静的森林里,在安安、满满、猫哥、郝帅、还有Lee、周严,甚至那位东部家主的女儿……在所有人的簇拥中央,你提着轻纱同他跳舞,竟然是那么欢脱的迪斯科:Gimme!Gimme!Gimme!

 

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设计师。你把Pristine、Epiphany……你把那么多品牌都做得特别好,你站在国际大奖的领奖台上,陆沉在台下为你鼓掌鼓到手掌和他的脸一样发着红。后来你创了自己的品牌,并入万甄,那个品牌,叫做“hygge”。你在剪彩时对所有媒体、对全世界讲述这个名字的由来,而陆沉与你真真正正地联袂,你们牵着手接吻,说:

“我们的hygge,就是有彼此在。”

 

也不止有欢乐和愉快,原来你同他不是乐园里无忧的王子和公主,而是最平凡最可爱的那一种爱侣,也有摩擦有怄气,那是一次赌气后的醉酒,其实很傻的缘由、很小的拌嘴,也没有人醉,你们都在试探着给彼此一个暗示。再之后,你拿着验孕棒,上面的两条杠明晃晃的。

 

——嗯?原来我是这种时候来的吗?

 

你红着脸拿给父亲看了,而父亲愣了两秒,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就漏出来了。还有他的嘴角,也不知道到底是上扬还是下撇——反正是抽搐了两下。

他说:“对不起。”

你人都傻了,冲他喊:“你什么意思啊?!”

 

父亲眨了眨眼睛,他的红眼睛突然变得看起来很甘甜,里面流露出很多困惑、不敢置信……

“你想……留下它吗?”

 

“不然呢?”你又低头小小声,“来都来了。”

 

“如果是为了我的话,你没有必要……”

 

“你不需要孩子对吧,巧了,我也不需要孩子。”

你不等父亲说完,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耳朵,强迫他和你维持在一个很近很近的距离。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甚至不喜欢、我甚至畏惧孩子,但如果……是和你的孩子,我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为什么?”

父亲的声音如同雪一般松软。

 

“因为是你的孩子呀。你的孩子一定是特别特别可爱的孩子。”你牵起父亲的手放在你的腹上——那其实是胃的位置。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安心、幸福。所以,我相信即使有了孩子,你也不会让这份幸福改变;我相信我们可以一起,创造很多很多、更幸福的回忆。所以请问陆沉先生——”

 

你扬起头来,同他额头相贴,露出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笑容:

“你可以,一直让我这样相信吗?”

 

父亲的呼吸颤抖着。他摘下了眼镜,捧起你的脸在你的唇上轻轻地、深深地吻,我看到他的睫毛下滚出眼泪,濡湿了你的脸庞。

 

“一定。请你一直、一直相信下去……”他说,“我会永远把这微笑、这笑声留在我们身边。”

“至死不渝。”

 

不要。不要留下我……把那个我打掉,然后永远、永远不要怀孕……我无谓地叫喊着,妈妈!血族的基因会一直保留在你的体内,它们会同你人类的身躯互相抵抗。

可你听不到。

 

父亲将你打横抱起,你突然惊叫:陆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父亲才仿佛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即将成为父亲似的。他突然轻手轻脚起来,轻拿轻放地把你安在沙发上,然后开始在房子里逡巡……踱步……你笑得快缺氧了:也不用那么紧张吧陆沉先生!

 

人们把孩子称作生命的奇迹,却总是闭口不提孩子也是妈妈的一场梦魇。我在你的身体里埋下了一颗恶性的种子,它阴险、顽劣,即将在你体内潜伏二十余载,而你何其无辜,要被这儿戏般的命运夺去呼吸?

 

 

“我漂亮不漂亮?”

 

你像个小姑娘那样托着自己的脸,对父亲眨着眼睛。

“漂亮。”父亲说。

 

医院。黄昏将病房渲成天堂般透亮的金色,护理床摇起半张,你斜倚在上面,脸色红润、眼睛清亮,看起来像个小姑娘。

我却瞬间泪流满面:这是你对我说完最后的话,把我赶出病房之后的事情。

 

你枕回父亲的胳膊上,脸上是一种对我也从未有过的甜蜜极了的笑。你就那么笑着,说:

“那就好。这是好事呀。我本来还怕,等我变成老太太了就不好看了。现在就不用担心了。以后我在你心里永远都这么漂亮。”

 

“漂亮……”他把脸埋在你的手掌之间,眼镜从床边滑下去。他弓着脊背,无声地颤抖着、颤抖着,突然之间,深深地塌陷下去。

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破碎的、野兽般的哀嚎从他喉咙里溢出来,他紧紧地握住你的手,明知你吃痛也不放开。你终于也抽泣起来,一下一下地拍着父亲的背说乖……乖,像在哄一个小孩。

 

原来,你早就见过父亲如此哀恸又脆弱的时刻。

 

“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永远永远、从来都是。”

 

 

你是那种不显肚子的体质,我是那种很少动的小孩。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你看着镜子里像吃得有点撑的自己,念叨着“你怎么不长大呀”,也念叨着“不要长得太大不然我会很难办”。那个夏天,你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也撩起了吊带的下摆晒我。突然之间,你感到自己的肚皮被微微地顶起来了一点,那是我第一次触摸你。

 

你怔住了。

 

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看尽了很长、很长的一生。

 

你拥有的,是通过触摸感知情绪、看到过去的能力,而我身为半个血族,拥有影响幻境的能力。父亲的幻境让我回到了你怀孕七个月的那一天,在这一刻二十六岁的我与七个月的我同时存在,经历过这一切后的我与尚在你腹中的“我”同步了记忆。而我七个月时的第一次触摸,让你看到了此刻的我的过去,也就是你的未来。

也正因如此,我的能力,才是影响幻境。


你在那一刻,就看到了你一生的故事,看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9-

 

如果父亲的爱对你而言是一场毁灭,如果你和父亲没有相爱,如果你和父亲没有我……

我曾问过你很多问题,包括而不限于“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更幸福”。

你说:“小猪,人生没有假设。现在的我所经历的,就是我所有选择指向的最幸福。”

 

那么,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你预见了所有悲伤,你是否还会愿意前往?

我的回答是不会。

 

而你,就像你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父亲那样,你坦然接受记忆的灰烬,面向那个既定而无法更迭的未来。

 

结束我的记忆后,你攥紧拳头,对准了你的肚子,对准了七个月的我。

 

对,就像这样,或者你可以去找父亲,他一定会为你安排最好的医生。虽然已经有些晚,我们已经进行了两百余天的血液交换,但总会比生下我要好一点。

可是为什么你的拳头松开了?为什么你的手这么温柔地抚摸着你的肚子?

 

早在我降生之前,你深深地呼吸着,对七个月的我笑道:

小猪,妈妈听到了哦,你说你爱我。

 

是的,这是一条“小猪悖论”:我回到过去,无法在我出生前让你将“我”抹杀;没有了胎儿的“我”,我就不会出生;“我”没有出生,就不会有之后的厄运;如果没有之后的厄运,我也就不会回到过去,而你依然将会生下我……

 

我曾以为所有的一切是命运弄人,到头来恍然发觉,这恰恰正是我们的选择:

 

几十年光阴如同一支烟,我从火头向前行走,你早已看尽另一端。当我溯回你在的起点,回头望去时,才恍然发觉你始终在尾端。父亲同你的爱,将我们三个紧紧联系,编织成了一条无法被打破的莫比乌斯环——

 

二十余年前,你对父亲的爱诞育了我;二十余年后,父亲对你的爱又一次将我引向了你。你们的深爱与我的爱,从过去到此刻,首尾相衔。你和父亲注定相爱,而我的来路,是所有未竟之路的先验,在既定的尚且未定之时,所有的必然造就了最终的偶然,而所有的偶然,皆是必然。

 

幻境消散了。我仍瘫坐在地板上,如同蝉蜕后的躯壳。

 

未几,痛喘声又将我的意识逼回体内,我赶忙爬起身,查看父亲的状态。他额上挂了一层冷汗,像爬满了蚕食生命的透明的蛛,分明血族新陈代谢的速率极缓。我扶他坐起,将他额头前汗涔涔的栗发拨到旁边。他竟然还能笑一笑:“你妈妈也最喜欢把我的头发撩上去。”

我苦笑:“又想起来了?我妈妈叫什么?”

父亲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你的名字,用一万种方式:全名、去掉姓氏、任意一个字重叠……最后他说:小姑娘。

我眼睛一酸。

 

服过hereafter和止痛片之后,父亲的情况好了一些。我没离开,就着椅子坐在他床前。他不说话,我也没想好怎么开口,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痛是……”

“当初,我……”

 

“你先。”我说。你先生和你女儿之间多少还是有点默契的。

 

父亲默笑着点了点头。

他说:“当初,我去找过你齐叔叔。但基因的改变,连灵族也无能为力。好在,他们有一种法术,能够——”

 

“能够转移病人的病症让他人代偿,但十分凶险,且后遗症不明。”我复杂道,“……所以,妈妈之所以在病程中后期没有痛苦,是因为被你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

 

“那现在呢,这是当年的痛苦,还是后遗症?”

 

“不清楚了。”

父亲低下头转着手里的杯子,hereafter残留的酒红色液滴氧化得越来越黯淡。

“老了之后……没有她之后,很多事情就模糊了。也没有必要清楚了。也许是都有吧。”

 

“那……”我艰难开口,“下一步呢,要怎么做?我应该可以活很长,我也可以请齐叔叔给我用那个法术,帮你分一些……”

 

“不必。”父亲打断我,“小猪,书柜的第三层里面有一份文件夹,帮我拿过来,好吗。”

 

我依言照办,从书柜里抽出那册文件夹。一本很旧的书掉出来,我认出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翻开的书页恰好在最后,卡列宁的微笑——那条病重的狗,正在亲爱的人的注视下离开。

 

而父亲让我拿的,正是一份安乐死事前意向书。原来,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加入了瑞士一家机构的会籍,遗嘱都已立好。

他在你刚刚离开时,就早有筹谋。

 

父亲抱着你,你抱着我,我抱着奶瓶,我们三个很不像样子地堆叠在沙发上。

这是我出生第五个月,落地灯的光如同金色的小鸟在你们身上筑巢,让父亲和你,看起来像生活一般,有着毛绒绒的轮廓。

 

“她长大后……会是一个漂亮的、温柔的孩子。陆沉,就像你一样,她有一点点沉重……但是她也会很勇敢,也像你一样。”

你用手指拨拨我软软的、深栗色的头发。

 

父亲也用手指绕着你的发丝,笑问:“我们小姑娘怎么知道得这么远?”

 

“我就是知道。”你说,“我还知道,等她长大,我们就老啦。”

 

“会害怕吗?”

 

“其实……是有一点。”

 

“没关系。”父亲说,“我会比你老得更早一点。我会比你更早到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比你更早戴上假牙、坐上轮椅,提前学会这一切,然后再教会你。所以不必害怕,我们只要沿着时间,慢慢地、一直走下去。”

“我会告诉你,老去是什么样子。”

 

 

“人老了之后,时间会变得不稳定,时快时慢。”

父亲下了床,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他从我手里抽走那些会籍卡、意向书、遗嘱……那么厚的一大沓文件从我手里离去了,重量还沉甸甸地留在我手上。他对着夜灯,很平静地翻阅着、整理着它们,片刻后接着说下去:

“看见她的时候,几十年都只是弹指一挥间。看不见她的时候,一分钟的痛苦都让我无法忍受。我身边已经没有她了。可是到处都是她,到处……你知道遗忘是怎样一种痛苦吗?我不断地推着记忆的巨石爬上山峰,然而无论多少次,它依旧会碾压着我滚落谷底。我已经不太能记得你了,不是吗。我甚至已经开始忘记她……接下去,我会彻底忘掉她。我还会忘掉我是谁。会性情大变,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头脑和身体。你留下来的父亲,已经不再是‘我’,不再是‘陆沉’了——到那时,被疾病稀释的亲情会让你、让我都变得面目可憎。

“孩子,我从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无法原谅我自己,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抱歉。死亡对我而言不是可怕的事情。我也并非不能接受衰老与疾病,但请你理解我的自私——

“我希望我和你之间,可以永远保留着你妈妈希望看见的那一种状态。我希望去见她时,我还是她认得出的样子。”

 

我再也忍不住,伏在父亲膝头,放声痛哭起来。

 

两个月里,查小鸡陪同我为父亲办好了相关的佐证材料,如生存期证明、危重病证明等。与此同时,父亲也开始需要借助注射镇痛药物才能入睡。开始时,我依旧处在既期望父亲脱离痛苦、又希望他能够陪我更久的矛盾当中,因此颓废了一段时间。

 

父亲总是讲他的自私,殊不知其实我同他一样是自私的,抑或对于家人,我们总是自私地爱着,就像父亲曾说庄子鼓盆而歌,说什么生而为人的痛苦,却依旧在你离去后不可避免地消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是你让父亲成为了真正的人,而你们的爱,让我也成了人。

 

一次酗酒,我呕吐了查小鸡一身。吐完了问他一个特别抽象的问题,我说大夫,你觉得人生是什么啊?

他就那么抱着我,脏兮兮的。

他说:是接受吧,就像接受你吐我一身。就像……接受成长,接受责任,接受另一个生命的走进,接受有一些东西属于我也有一些东西不属于我,然后,接受失去。

 

我想起你说:“人生是旷野啊!你会经过游乐园啦,高楼大厦啦,也许还有小村落、大沙漠、马里亚纳海沟什么的……你只要在旷野上走呀走,走你想走的路,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情,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然后接纳它、感受它,也感受你自己、接纳你自己。总之,人活的是经历嘛。”

父亲在一旁应和:“嗯。去体验生活想让你体验的东西吧。”

 

它是诸多体验的集合体,是一程充斥着偶然的必经之途。所有生命向着同一个终点走去,其间种种,各有不同。我祈求父亲不要走进那良夜,然而人既已不能选择自己的诞生,在尝尽八苦之后,难道亦无权利选择平静而有尊严的告别?

你如此坦然接受生命赋予的一切,面向这条道路上所有的苦难与欢乐,父亲亦然。他久久用平静的目光直视尽头的窄门,而我如何有资格再三牵掣他的衣角,褫夺他衷心的愿望。

 

协议书从瑞士邮来的那一天,冬日尚浅,天气很好。父亲仿佛从未生过病、从未忘记任何事。我们在桌子上摆了鲜花,父亲坐在我的对面,身边是你们从天虞山带回的兔子玩偶。他向我讲解了协议里的各项条款以及遗嘱的一并细节,又详细询问了一番万甄目前的股权结构、发展情况……还有我的感情状况。我像答辩一样一一答了,父亲略一思考,便提供给我相应的建议。只对于最后的问题,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父亲了然,笑:“慢慢来,你会像我们一样获得真爱。”

 

我点头:“嗯。谢谢你…爸爸。”

还有,谢谢你,妈妈。

 

父亲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把手中的协议书递给我。我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在协议书的亲属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日期那一行,写着一月二十二日。

 

“我从没有送过自己一份生日礼物。从前,你妈妈总是会计划一场出行,作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父亲笑道,“现在,我也是时候送给自己一场出行了。”

 

而我送给父亲的最后一件礼物,是抓紧时间,把你的To piggies带到了时装周的舞台。

在台下,父亲又一次回到了二十六岁。他虽尚未同你经历过后来的一切,未同你养育过一个叫做小猪的女儿,但他依然一眼就认出这是你的作品。他微笑着、一瞬不瞬地目送着模特直到T台深处,然后把我当作了路人甲,问我说你知道刚才那件礼服是谁设计的吗?我说不知道,他掩饰不住骄傲地扬起了嘴角,说:

“是我的爱人。她是个很有才华的小姑娘……”

 

等候登上前往瑞士的飞机时,我接到查小鸡的电话。

“猪猪小姐,可不可以请您回个头?”

我在他说话前,就已经回了头。

他脑袋上乱乱地竖着一撮鹦鹉毛,还喘着,冲我晃了晃手机。然后,他像很古早的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那样,自我身后不远处,向我走来。

 

我想,我也是时候去接受一个人,走进我的生命。

 

瑞士。最后的时光里,线上工作的间隙,我与查小鸡推着父亲在这个被上帝偏爱的国度里散步。风从远山边上来,绿荫如小犬翻出肚皮,我忽见面前石碑,才知道是误入墓园。

大概是怕我难过,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肩膀,我却推着父亲走入其间,觉得豁然。

面前的墓碑属于一个名叫Noah的十岁男孩,他的坟墓上铺满了石子,点缀着树叶与独角仙,想必他生前一定热爱森林。旁边是一位女士,她在一百零一岁逝去,她的坟墓上,盛放着永不凋谢的玫瑰。

如果死亡是每个人注定的结局,那么平静何尝不是对生命的敬仰。十度的气温下,各异的雕塑依然被花束簇拥,仿佛说着:

 

我来过而未曾离去,我永远在被记得。

 

老人牵着白胡子的狗狗慢悠悠走过,孩子在其间穿梭。不远处,一对情侣正贩售着后备箱咖啡,我将父亲托付给查小鸡,自己跑去,买了杯美式,又买了两杯带酒精的。

 

我说:“To death.”

“To life.”查小鸡与我碰杯。

 

父亲举着美式也来凑热闹,他说:

“To LOVE.”

 

我们说:

“TO PIGGIES!”

 

 

-

“您准备好了吗?”

 

“是一口喝下去吗?分两口可以吗?”

 

“可以的,两口三口都可以,但是,请您尽可能快一点吞下去。”

机构的工作人员端来了那杯透明的液体,蹲在父亲脚边耐心解释道:“因为它非常苦,所以喝得快一点,您会感觉好一些。”

 

父亲微笑着接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的轻度近视早已和远视抵消,他现在清醒得可以立刻回去做陆董,他今年已经老了,可他穿着的还是二十六岁你们初遇时那套西装。他要打酒红色的领带,别一枚同他一样很老的领带夹,上面是你手镶的小小的蓝宝石。他出门前像是第一次约会的大学生,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将他深栗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再喷上瓶子里剩下的苦艾香水,那是最后一泵。他这样英俊、帅气、高大且精神矍铄,仿佛从未被病痛侵蚀过。这样的他,即将坦然走向他生命的结局。

 

他即将走向你。

 

好的,他说。他垂下眸子看着手里那杯药剂,如同看着往日你为他端去的hereafter。Hereafter,死后的世界。这实在不是一种好的隐喻,简直像个黑色笑话,父亲在他的一生中品尝了那么多次它的滋味,现在他终于要真真正正地启程。

 

那会是黑寂吗?是休憩的安宁?是没有意识、亦没有存在的虚无的彼岸?

还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场苏生的狂恋、一个有奇迹存在的永无乡、一场不会完结的永恒的重见?

 

在抵达之前,没有人知道答案。

 

父亲的一生是追寻的一生,他追寻一个平等的崭新的秩序,追寻庞然的旺盛的野心。后来,他同样追寻着蓬勃的永恒的爱,追寻着过去的、此刻的、未来的……追寻着所有的你。对父亲而言,纵使世界偌大、生命繁华,没有你,只是一片荒芜。这场旷野的追寻里,他走出了那么长、那么远,走到了那么多地方,也是时候去揭晓那个答案了。

 

父亲深深地呼吸着,紧握着我的手。我回握过去。

在那一刻,我又一次看见无数的色彩飞旋,还有你与他的声音——每一分每一秒如雪片铺陈在眼前,几十年光阴纷纷而至:

 

在每个睡醒的清晨,在所有日暮的黄昏,在晴天在雨天在无边的鳞云下,在这既定的、荆棘遍布的命运中间,你自由地、恣意地向他转去、向他奔去。你微笑着,永远地面向着他,如一朵花、如一颗星球、如一整个绽放的小小世界,你健康着、昏睡着;你得意着、灰心着;你大笑你痛哭你低语你高喊,你快乐地愤怒地绝望地感动地说:

 

“我爱你!”

 

这一天,是一月二十二日。他在旧的生日赶往新的重生,他拍拍我的手、还有查小鸡的手,又向摄像机挥挥手。很小的一杯药剂,父亲分了三口喝完。

他同我再见,同此岸再见,去同你再见。

 

我抱着父亲逐渐轻飘,又逐渐沉重了的身体,仿佛看到他的灵魂终于挣脱躯壳的桎梏。他化为一抔玫瑰色的尘土,打碎了,又重组回年轻的轮廓。

这一天,父亲走了。

 

我看到在万物的终点,在无数个世界收束的尽头,那没有时间、永恒幸福的永无乡里,你转过身来,张开双臂,如同早早便迎接他来过。

而这一天,陆沉向你奔去——

 

他重新变回二十六岁,周身围裹着苦艾的香气。他将散落的记忆重新拾回,他带着无限的爱、无限的思念与无限的岁月向你奔去,微笑道:

 

我爱你。

 

 

我想,那一刻,他必定找到了他的答案。

 

 

而这,就是我父亲、你的爱人陆沉一生的故事,也是我的母亲,是你一生的故事。

 

 

 

 

 

我呢,我带回父亲的骨灰安葬在你的身边,又效仿瑞士的风俗,把你们两个的墓碑雕刻得花里胡哨——你俩别那么一言难尽地看着我,难道你们不相信你们女儿我的审美吗——就是在你们的墓碑上雕了一个骑着阿哈尔捷金马的你,旁边雕了一个陆沉在吻你的手,对,按着你俩那张婚纱照雕的。在你们的旁边,簇拥着高而茂盛的水荀子,我在瑞士时去参观了洛桑的Bois-de-Vaux墓园,在那里,我看到你崇敬的那位设计师的墓碑旁,种满了这种花。当春天来到时,你与父亲的碑前,乳白的花盛放着;等到秋天降临,鲜红的果实坠累枝头。冬季,在万物凋敝的时刻,冬青依然浓绿,不落的果实由旅鸽取食,后来,最后的鸟儿也不再孤独,它在夏天里找到一个族群,它将它们带来,那遮天蔽日的翅膀,轻抚着你们碑上刻下的十四行诗:

 

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

 

冬青与水荀子,它们虽然微小,但非常繁盛也会非常漂亮。它们的花语,分别是生命,与热恋。

 

等一下。我理解氛围到了,但你俩也别在我面前吻得这么深可以吗?虽然好几十年没被你们发过狗粮,确实有点怀念……总之先听我讲完——

 

再之后,我一边把万甄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一边谈了一辈子的恋爱,谈到鬓发花白,谈到现在,我也重新回到二十六岁,来到这个“hereafter”,与你和父亲再会。

 

这一次,轮到我来等待,等待我爱的人归来。

 

人世不是乐园。但是那些无限接近于乐园的瞬间,是爱人,让你、让父亲、让我经受住恒久的考验。

命运向来如此,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将亲爱的人带回身边。

 

接下来,我要向你们两个讲述的,是我一生的故事——

 

  

  

  

 ————End

 

 

 

玉衡衡

【VP】备孕

一个小甜饼吧

Vegas红酒味A x Pete牛奶味O


“嗡嗡嗡——”

手机发出轻声震动提醒着主人现在已经是九点钟了。

Pete按下手机,微微侧过脸看向怀搂抱枕目不转睛盯着投影银幕的男人,双手合十饱含歉意地说,“抱歉Tankun少爷,我该回家了。”

Tankun听到这话,瞬间连最喜欢的电视剧都看不下去了,怒目圆睁,“该死的Vegas给你设了门禁吗?我就知道这个狗男人靠不住,当初爸爸就不该同意你辞职!快点他离婚,我给你找个更高更帅的Alpha!只要你愿意留在本家陪我,什么型号的Alpha我都能给你找来,一个月换……哦不……一周一天换一个!”

“...

一个小甜饼吧

Vegas红酒味A x Pete牛奶味O

 


“嗡嗡嗡——”

手机发出轻声震动提醒着主人现在已经是九点钟了。

Pete按下手机,微微侧过脸看向怀搂抱枕目不转睛盯着投影银幕的男人,双手合十饱含歉意地说,“抱歉Tankun少爷,我该回家了。”

Tankun听到这话,瞬间连最喜欢的电视剧都看不下去了,怒目圆睁,“该死的Vegas给你设了门禁吗?我就知道这个狗男人靠不住,当初爸爸就不该同意你辞职!快点他离婚,我给你找个更高更帅的Alpha!只要你愿意留在本家陪我,什么型号的Alpha我都能给你找来,一个月换……哦不……一周一天换一个!”

“不是这样的!”Pete赶紧打断他的荒谬提议,有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蛋,“事实上,我有给他设十点钟的门禁。”

Tankun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所以你是要回去执行家规了?”

虽然猜测与实际相距甚远,但多年的经验让Pete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少爷!”

果然,听到Vegas即将受罚的Tankun立刻松开了拽着Pete的手,甚至兴奋地鼓起掌,“嗷!那你需要鞭子、棍子或者刀吗!”

一旁的保镖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拦住Tankun少爷,嘴里嚷嚷着什么“Vegas死不足惜,但pete年纪轻轻守寡太可怜了”之类的话。

“好吧!”Tankun终于放弃了可怕的想法,撅着嘴说,“那你喝完这瓶酒就可以走了,你现在就算是去玉姐的店里玩也不愿意陪我喝酒了!”

Pete深感压力,天知道他有多想喝那些光是闻起来就令人上头的酒水!

知情的Porsche十分有眼力见,一手搭上Tankun的肩膀,另一手夺过酒瓶,不怎么费劲地咬下瓶盖,直接对瓶吹。

辛辣的酒香充斥着鼻腔,Pete情不自禁舔了舔唇。

真想尝一尝……

但实际情况不允许根本不允许他碰任何的烟酒类产品!

“算了算了!”Tankun一脸嫌弃地推开Porsche,转而问了个经典问题,“Pete,你觉得这部剧的女主角会死吗?”

银幕里正在放映一部来自中国的电视剧,讲的是皇帝与他的妃子们故事,他们正看到皇帝最心爱的妃子被贬进寺庙,饱受尼姑们的欺凌。Pete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觉得他的丈夫死的比他快。”

谁让这个皇帝看起来比女主角老太多了,长得越老死得越快,不是吗?

得到答案的Tankun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问任何问题,专心致志地继续看他的电视剧。

Pete松了口气,朝porsche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如果按照计划,他现在不应该在本家陪Tankun少爷,他应该和Vegas躺在那张巨大的花梨木床上造小孩。

没错,他们正在备孕。

但今晚,与他结婚三年的丈夫得出席个重要的宴会,他的Alpha事业心很强,Pete也不会在这方面有所干涉,因此造人计划不得不延期举行。

Vegas是个血气方刚且拥有醉人红酒香信息素的Alpha,Pete是个年轻健康且拥有甜甜奶香的Omega。

AO结合,天经地义,天造地设,天雷勾地火!

这火是烧了好几年,却毫无结果!婚后他们停止了所有避孕措施,且zuoi频率只增不减,但他们至今没有小孩。

本家的kinn和他老婆Porsche三年抱俩,还没大学毕业就奉子成婚,宛如弯道超车一步到位的kim和波澈,本家别墅内的奶粉香浓度都快比Pete发情时散发的奶香还要高了!

倒不是Vegas在这方面也要和kinn比,说句实在话,比起多一个小崽子分走他老婆的爱,他更喜欢过二人世界,毕竟光是一个找不到对象天天在眼前晃悠的Macao就已经够他醋的了,即使这人是他亲弟弟。

所以,急于生孩子的其实是Pete自己。

这个想法在外婆离世后愈发地强烈,孤独得太久的人总是渴望爱的,当然这不代表他的丈夫不爱他,他只是希望世界上能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拥有一份弥足珍贵的亲情,他童年所缺失的东西,他的孩子会替他拥有。

他们在结婚前去医院鉴定了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90,这是极高的契合度了,越高的契合度,不仅代表AO之间吸引力会更高,而且代表他们怀孕的几率更大,更容易诞下基因优良的宝宝,这个几率在Omega发情期时几乎达到了百分百。

每次发q期到来,Vegas也都尽到了身为一个Alpha丈夫的责任——与Pete没日没夜地纵情享受x i ,享受在Omega身体内成x的快感。

但即使如此,Pete的肚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苦恼的Pete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与他的好妯娌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Porsche讨论这个问题。

Porsche当场一口咬定,绝对是Vegas之前和那些小情人乱搞,把身体搞虚了!

Pete回想了一下自己Alpha有时候不分场合的亲昵行为,红着脸说不可能。

Porsche却是固执地认为是Vegas的jz质量太差,而且行动迅速地给他发了个短信,让他赶紧找家男科医院看看,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没过三秒手机就收到了Vegas的怒骂!

Porsche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指着被拉黑的界面,语重心长地说,“Pete,为了以后的幸福,让Vegas去医院看看吧!”

Pete觉得他说的并无没道理,回去就拖着他家Alpha去最好的男科医院仔细检查检查。

男人最听不得那三个字——你不行!

气的Vegas当夜发了疯,直到Pete昏倒在床上才堪堪停手,优雅地抱着人去浴室洗澡。

第二天,Pete揉着腰冷着脸,不跟Vegas说半句话。

第三天,被冷落了一整天的Vegas乖乖开车带老婆去医院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Vegas各项指标都很棒,非常适合播种,但Pete却因为早年长期注射抑制剂和为成为本家首席保镖而服用的兴奋药物,导致身体激素混乱不易受孕。

从那以后,Pete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戒烟戒酒,慢慢喝药调理身体,并且算好除了发q期外每个月最容易怀孕的时间段,拉着他家Alpha造小孩。

今天就是适合怀孕的日子。

Pete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中又忐忑又期待,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屋。

玄关处那双熟悉的拖鞋不见了,Pete愣了一下,不确定地看了看手表,有点不敢相信他家事业心强的有时令人发指的Alpha居然九点半就到家了,这代表着Vegas在宴会上还没呆够一小时。

他还想早些回家准备一个小惊喜,好好洗个澡换件Vegas喜欢的衣服穿上,Vegas最喜欢看他穿大码透薄衬衣,最好双手再用他的皮带打个结,既像一份漂亮的礼物,也像一只乖巧的宠物。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被qiu 今 标记的阴影在Vegas日益宠爱下已渐渐抹去,Pete也很乐意做一些能让自家Alpha更加兴奋的尝试。

都是成年人,忠诚于身体的欲望,没什么好矫情的。

听到开门声响的男人停下解开皮带的动作循声望去,见到爱人熟悉脸庞的那一刻,紧绷的肌肉随之放松,笑着将人搂到怀里拥吻。

他们已经足足有三个小时没有接吻了!

亲吻换气间隙,Pete伸手摸着Vegas英俊的脸庞,微微颤着声说:“很乖嘛,没有喝酒也没有烟味。”

尽管Vegas总是喜欢摆出一副掌控一切的模样,但Pete偶尔也会展露出年长者的姿态。

Vegas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极其缓慢而瑟q 地舔了下Pete被亲得泛起玫瑰色的嘴唇,“没办法,谁让我想上老婆的🪟。”

Pete眉眼弯弯,修长的手指宛若弹钢琴般在Alpha肌肉结实的胸膛上跳动,然后被一把抓住,甚至警告似的打了下屁股,“搂住我的脖子,宝贝。”

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Pete依言将双手搭上了Vegas的肩膀,歪了歪头,用清纯的脸蛋说着露g的话,“要一起洗澡吗?”

“Of course.”

Vegas笑了起来,手臂轻而易举地环xxxxx,往上轻巧地一提,抱着Pete边亲吻边进了浴室。




后续18x

可以去微博搜id:从不骂人玉衡衡

或者爱发电app:玉衡衡

都是免费看的



🫣🫣看完记得留评论吖啵啵啵


llll

几句很适合拿来写文的诗2.0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想水就是诗集真的太绝了!!!


依旧全部出自泰戈尔《飞鸟集》


1.

I feel thy gaze upon my heart this moment like the sunny silence of the morning upon the lonely field whose harvest is over.

我这一刻感到你的眼光正落在我的心上,像那早晨阳光中的沉默落在已收获的孤寂的田野上一样。


2.

I long for the Island of Songs across this heaving Sea of Shouts.

在这喧哗的波涛起...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想水就是诗集真的太绝了!!!


依旧全部出自泰戈尔《飞鸟集》


1.

I feel thy gaze upon my heart this moment like the sunny silence of the morning upon the lonely field whose harvest is over.

我这一刻感到你的眼光正落在我的心上,像那早晨阳光中的沉默落在已收获的孤寂的田野上一样。


2.

I long for the Island of Songs across this heaving Sea of Shouts.

在这喧哗的波涛起伏的海中,我渴望着咏歌之鸟。


3.

That love can ever lose is a fact that we cannot accept as truth.

如果爱情会失去的那句话,乃是我们不能够当作真理来接受的一个事实。


4.

Thy sunshine smiles upon the winter days of my heart, never doubting of its spring flowers.

您的阳光对着我心头的冬天微笑着,从来不怀疑它春天的花朵。


5.

God kisses the finite in his love and man the infinite.

神在他的爱里吻着“有涯”,而人却吻着“无涯”。


6.

Sweetness of thy name fills my heart when I forget mine — like thy morning sun when the mist is melted.

您的名字的甜蜜充溢着我的心,而我忘掉了我自己的——就像您早晨的太阳升起时,那大雾便消失了。


7.

Some day I shall sing to thee in the sunrise of some other world, “I have seen thee before in the light of the earth, in the love if man.”

总有一天,我要在别的世界的晨光里对你唱道:“我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别人的爱里,已经见过你了。”


8.

Love’s pain sang round my life like the unplumbed sea, and love’s joy sang like birds in its flowering groves.

爱的痛苦环绕着我的一生,像汹涌的大海似的唱着;而爱的快乐却像鸟儿们在花林里似的唱着。


9.

One word keep for me in thy silence, O World, when I am dead, “I have loved”.

当我死时,世界呀,请在你的沉默中,替我留着“我已经爱过了”这句话吧。


10.

Love! When you come with the burning lamp of pain in your hand, I can see your face and know you as bliss.

爱情呀,当你手里拿着点亮了的痛苦之灯走来时,我能够看见你的脸,而且以为你幸福。


没有啦,欢迎纠错和补充~

命运终结者

「那些关于死亡的绝美描写」

1.65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同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2.克莱因蓝是人死后瞳孔的颜色 人死后会减轻21克 等桃子腐烂 等大海变成克莱因蓝 等我变成21克.


3.我对蝉说:再见 要等来年.蝉对我说:他日重逢 要等来生.


4,列车通往的黄泉站 月台站满了来迎人的已故者 这哪里是悲剧 这是团圆.


5.当灵魂高于肉体 肉体承受无法承受灵魂的重量 唯有死亡...

1.65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同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2.克莱因蓝是人死后瞳孔的颜色 人死后会减轻21克 等桃子腐烂 等大海变成克莱因蓝 等我变成21克.



3.我对蝉说:再见 要等来年.蝉对我说:他日重逢 要等来生.



4,列车通往的黄泉站 月台站满了来迎人的已故者 这哪里是悲剧 这是团圆.



5.当灵魂高于肉体 肉体承受无法承受灵魂的重量 唯有死亡给予灵魂自由.



6、海绵宝宝:"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派大星:"不会,因为我相信你还活着."



7.为什么至亲的人会离开? 因为他们想提前去下一世,帮你布置好家.



8.心脏停跳不是真正的死亡,当世界上再没有人记得你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死亡.



9.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10.死亡是一座永恒的灯塔,不管你驶向何方,最终都会朝它转向 一切都将逝去,只有死神永生.

苏小汐汐呀

  客单不可使用

  放了单主要求的设定细节,在最后一张图,禁止碰瓷

  客单不可使用

  放了单主要求的设定细节,在最后一张图,禁止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