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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象(总一.苍穹之法芙娜)

CP:皆城总士×真壁一骑(总一)


前言:

这是 @zomcom 点的【侦探总×怪盗骑】——的草稿

也就是,这是八篇点文中的第四篇

本来应该是昨天出来的草稿,结果……

一到那几天,整个人直接宕机——我都不想的【扶额叹息


照旧,定稿会贴在我的晋江专栏总一短篇集《摇篮》内,传送门会到时候贴到这边的,请各位小伙伴放心~

于是,求各位小伙伴的收藏、留言和霸王票轰炸噢噢噢噢!!!!


P.S:总一连载《与你同在》也是长期需要各位小伙伴的收藏、留言和霸王票轰炸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摇篮-真象》定稿传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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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皆城总士×真壁一骑(总一)


前言:

这是 @zomcom 点的【侦探总×怪盗骑】——的草稿

也就是,这是八篇点文中的第四篇

本来应该是昨天出来的草稿,结果……

一到那几天,整个人直接宕机——我都不想的【扶额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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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真象》定稿传送门: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375019&chapterid=85


============


TITLE:真象(True Image

 

那是一个奇怪的人。

 

*************

 

“那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是一个怪盗。”

 

如常给对方送上一杯现磨咖啡,没想到这一次对方是严肃地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话,一骑自然也是不明其然地一个歪歪脑袋,跌出一声疑问:“诶?”

 

“专门挑某些有钱人家的赝品来偷。”喝了口香浓的咖啡,总士蹙着眉头,疑惑地说,“更奇怪的是,那些有钱人家在防盗的时候会竭力要求警方保护好那些收藏用的赝品,但在真的被盗后,他们又表现得好像不希望警方追查下去那样……太反常了。”

 

吧台后的那个人一边听着总士的说话,一边继续自己的忙碌。

很快,他就把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咖喱放到总士面前。

“先吃饭吧?”见到总士的表情像是准备抗议,一骑耷拉着眉毛,有些无奈地劝道,“不能太努力的哦。”

看到对方朝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总士内心暗暗挣扎了下,还是决定乖乖地从善如流,拿起勺子开始对那盘色香味俱全的料理发起进攻。

 

 

结果没过几天,警方那边就有人来通知总士:“怪盗的预告状又来了!”


【TBC.】



魇梦斑斓

【苍穹之法芙娜】DEEP RISING

食用须知:

CP:无差。

走向:HE。

看过《DEEP RISING》没?极度深寒。然而并不是什么相关的paro。这次写预警都不知道怎么写,诡异预警吧。_(:зゝ∠)_

顺便 @surely 的点文:据说是【海洋生物学家】总与【潜水员/海洋生物】骑的paro,然而也并不是,但还是请收下点文。

整个故事和梗都来源于 @茜茜啾 微博@茜啾_Alvis。稍微做了改动,所有丧病的锅都是他的,正常的锅都是我的,就这样。hhh

下面请食用正文。


    北大西洋的气候十分温润,明明是盛夏的时...

食用须知:

CP:无差。

走向:HE。

看过《DEEP RISING》没?极度深寒。然而并不是什么相关的paro。这次写预警都不知道怎么写,诡异预警吧。_(:зゝ∠)_

顺便 @surely 的点文:据说是【海洋生物学家】总与【潜水员/海洋生物】骑的paro,然而也并不是,但还是请收下点文。

整个故事和梗都来源于 @茜茜啾 微博@茜啾_Alvis。稍微做了改动,所有丧病的锅都是他的,正常的锅都是我的,就这样。hhh

下面请食用正文。




    北大西洋的气候十分温润,明明是盛夏的时节,迎面吹来的海风却带着深秋的清爽。

    大约是靠近北极圈的缘故。

    皆城总士站在船头,遥望着北方。视线所不能及的遥远之处,应当有一块冰封的神秘大地,那便是大部分位于北极圈内的格陵兰岛。

    有机会能去那里看看就好了。

    总士这么想着,紧了紧风衣的领子,看了正在沉入海平面的殷红夕阳一眼,转身走进了船舱。他那一头亚麻色的柔顺长发被海风拂乱了,发尾调皮的在门边打了个卷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主人没入了昏暗的船舱。

    

    这是一艘大型科考船,船上共有三十人,十九名船员、七名助理和包括总士在内的四名研究学者。他们将在大西洋上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远航,在格陵兰岛附近海域停留一个月之后,再顺着大西洋北线的群岛返回北美。

    距离出海那天已有大半个月,适应了船上颠簸、摇晃之后,研究人员们早已陆续投入了工作。总士的研究方向是海洋生物生态,主要观察场所是靠近北极圈的海域,所以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他还是比较悠闲的。

    这天早上,吃过淡而无味的营养早餐之后,总士拿了根钓竿来到甲板上钓鱼。他把吃剩的牛肉干挂在鱼钩上,直接扔进了海水里,自己则拿着一本书坐在一边开始阅读。

    有水手路过,看见了他的钓法,不由笑道:“你这样要能钓起鱼来,才真是见鬼了。”

    总士不以为意,对水手报以一个微笑之后,并没有解释。水手摇着头离开了,嘴里还嘟囔着‘搞学问的人就是奇怪’。总士探头看了飘在海面上的浮子一眼,因为船还在匀速航行的缘故,浮子被扯着随着波浪不断飘动,也看不出有没有鱼来吃钩。他从衣兜里掏出墨镜带上,继续低头看书。

    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鱼。钓鱼的过程是一种乐趣,也能让他的心灵和思绪都重新安静下来。

    最近几天,不知什么缘故,他总感觉有些心绪不宁。

    也许是因为伊顿?

    伊顿看着他的目光总带着些嫌恶,这些天下来,在空间有限的船上几乎每日照面,那点嫌恶便蜕变成了几乎是赤裸的恶意。

    这让他很不舒服。

    伊顿和他同个研究领域,虽然有不同的导师,在同个大学却也算是他的师兄。他们的关系一直不算好,总士觉得也许是自己不够圆滑世故又太锋芒毕露的缘故,伊顿一直不喜欢他。

    这次会同船出行,也是因为一次意外,本来赞助科考的项目资金不是特别充裕,经过简单协调便将两帮人马合并在了一处。总士和他的两名助手,以及伊顿和他同导师的两位师弟,以及五名助手,从人数上来说,总士这边完全不占优。

    但是这是科考,又不是打仗。

    想到这里,总士笑了笑,用一次深呼吸压下紊乱的思绪,顺手提起钓竿瞅了一眼,果然,牛肉干做成的鱼饵已经不见了。

 

 

 

    这之后的每天早上,总士都会来甲板上钓鱼,他打算在航行抵达目标海域之前都这么打发时间。不过用的鱼饵经常不同,都是前一天或早上吃剩的东西,果脯、面包、鱼干、花生等等,甚至巧克力,都被他想办法挂上了鱼钩送进大海里,也理所当然的全都消失无踪。

    今天也一如既往的下了饵,然后看书。过了会儿,伸手去提起鱼竿时,却感受到了阻力,反射性用了些力气仍旧没能拉动。真的钓到鱼了?是什么鱼那么傻?总士这么想着,站起身来双手拉住鱼竿,伸头往船舷下看去。

    这么一看,却吓了他一跳,没能握住的鱼竿从手中滑脱掉进了海里,砸起一抔小小的水花,总士没有来及在意,而是急急的从鼻梁上扯下了墨镜重新望向船舷下方的水面。

    水面笼罩在船舷投下的阴影里,光线相对有些暗,方才戴着墨镜他看不真切,而现在除了飘荡在波浪间的鱼竿和海水拍打船体激起的白沫,那里什么也没有。

    不会看错的。

    刚刚明明有人在。

    是的,有‘人’在。

    方才总士探头去看时,有谁在那里正抬头看着他。他没能看清楚,只记得那是一张在阴影里有些苍白的脸和瞪的大大的显得黑白分明的眸子。

    总士扶着船舷呆了一会儿,才转身去喊水手帮忙把鱼竿捞上来。水手用长杆把钓竿连竿带线的勾上来,还顺带嘲笑了总士作为学者简直手无缚鸡之力,连钓鱼都能被鱼儿把钓竿拖走。

    总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才发生的奇怪事件告诉了水手。哪知道,这位已过中年一直相当沉稳的老水手,听完后却变了脸色。他阴沉着脸,耷拉下来的嘴角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解读为焦虑和恐惧,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总士一会儿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总士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水手的态度转变相当奇怪。他知道自己确实看到了什么‘东西’,而老水手应该是知道的,他很想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总士是一位海洋生态学家,不是民俗学家,但一些大海上神神怪怪的传说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这天晚上,他想了很多,人鱼?海妖?水鬼?又都在自己脑内一一否定。这可是个科学又现实的世界,说不定是什么未知的生物?又或者,最靠谱的推断——是船上哪个年轻船员的恶作剧?

    想要搞明白,总士决定继续自己钓鱼的活动。

    只不过,这次是为了钓那只‘不明生物’。

 

 

 

    这次的饵还是牛肉干。

    总士没有把它挂在鱼钩上,而是用鱼线末端紧紧在大块牛肉干上缠了好几圈,打上死结,然后丢尽了水里。

    不大会儿,鱼线又绷直了。

    总士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扯住鱼竿发力争夺,怎奈下面传来的力道大的吓人,鱼竿被拉出了一个颤颤巍巍随时会断裂的弧度,连虎口都挣的发痛。他小心的探身向船体下方看去,这次可没有戴墨镜。

    于是,他看到了‘他’。

    那好像是人类。

    他抓住‘鱼饵’,正在试图直接将牛肉干咬下来,小半个身子探出了水面,黑色的湿润长发紧贴着赤裸的肩膀,末端在海水里飘散开来,苍白而缺乏血色的皮肤在深色的海水和头发对比下异常显眼。努力了会儿之后,牛肉干被咬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总士,也许是逆光使他看不分明,他眯细了眼睛,动作停滞了一会之后,才猛然重新没入了水中。

    总士愣住了。

    这次他看的很清楚。

    那个‘东西’看起来分明是一名人类的少年。

    黑发,在昏暗处看起来是深棕色的眼眸,可以说是相当秀丽的面容——那绝不是船上的任何一人。

    总士觉得背上有些发寒。对方没入水中时,那双仿佛散发着光芒的眼睛就那么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阴森、无情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贪婪,就像——看着喜爱的食物。那张秀丽却苍白的脸就那么迅速的消失在蓝到发黑的海水之下,安静又诡异。

    没有呼吸带起的气泡,没有因为海水的刺激而抖动的眼睫,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但也不像是什么有危害的东西。总士说不出理由,就是直觉而已。也许是研究学者的好奇心占了上风,经过一整天的思考,总士决定尝试和这个未知的‘生物’接触一下。

 

 

 

    科考船算是大型船只,船舷距离海面有相当的距离,垂下长达数米的鱼线才能接触水面。总士想要和‘未知生物’近距离的接触,只有另想办法。

    所幸对于学者来说,这个问题并不能成为阻碍。

    总士从船长那里要来船只的结构图,找到了距离水面最近的下层排水口,次日便带上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去了那里。

    排水管道可算是相当宽阔,可容成年人弯腰行走。总士打开出口处时,发现除了密封管盖还有一层钢栅栏,正好可以确保他的安全。锁好栅栏,他才将牛肉干绑在鱼线上扔了出去,自己则坐下来托着腮耐心等待。

    不大会儿,‘客人’就如约而至。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总士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来的很安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鱼线彼端拉扯的力道让总士知道他来了。

    不大会,鱼线那头的力道消失了,总士将线抽回来,牛肉干不见了。他又拿出一块,却没有再绑上线扔出去,而是执在手里,在栅栏旁晃了晃。

    几秒钟之后,黑色的发丝从墨蓝的海水间浮现,那张苍白的脸慢慢浮出海面,却只露出一双眼睛,口鼻仍旧没在水中,这让总士确认了,他确实没有呼吸空气。

    他没有看总士,而是看着他手里的那块牛肉干。

    总士将牛肉干放在栅栏内侧的管道边沿,自己向后退了一些,那‘生物’便缓缓靠了过来。停顿了一小会之后,他慢慢浮出海面,上半身露了出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攀住栅栏,将自己从水中拉起,靠近了牛肉干,像小狗一样闻了闻,然后居然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天真可爱的笑容,伸手便将肉干摸了去,迅速的塞进嘴里,再次从栅栏边消失了。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总士一眼。

    总士凑到栅栏边,往水里看去时,发现他还没走。

    他正从水面下方往上看着,不知道是不是水面折射的影响,他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压根没有聚焦。

    “喂。”总士出声道。

    似乎受了惊吓,他眨了眨眼睛,又向下沉了一些,却仍旧没有离开。

    “这里还有吃的。”总士这么说着,将一些花生倒在掌心里,从栅栏伸出去。

    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总士的话,看起来好像是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浮上了水面。稍微靠过来一些之后,便伸出手轻轻巧巧的从总士掌心里取走了一粒花生。

    总士看着他将花生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之后,眼神从迷离变得明亮起来,再次看向总士时,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欣喜。

    没被海水泡过的牛肉干和花生,和之前相比想必是相当美味的。

    总士笑了笑,将手掌又向前伸了伸,他便迅速的靠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从总士掌心里一颗颗取走并吃掉了食物。偶尔碰触到掌心的他的指尖,是冰冷的、接近于海水的温度。

    一小捧花生被解决了,总士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翻转手掌尝试着靠近,那‘生物’稍稍后退了一下却没有逃走,于是停顿了一下的手指在几秒钟之后,如愿碰触到了对方额前的黑发。

    湿润而顺滑。

    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他好像并不讨厌总士的触摸,翻起眼睛往上看了看,竟眯起眼睛凑了过来,冰冷的前额便触到了总士的掌心。

    那确实是人类肌肤的触感,柔软细腻、像上好的绸缎,只是没有温度。

    也许是贪恋那份他没有的热意,他往前游了一点儿,额头在总士掌心里蹭了蹭,总士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上方传来汽笛的鸣响,他好像受了惊吓般,猛然沉进水里迅速的消失无踪,溅起的水花甚至打湿了总士的额发。

    总士无奈的收回了手。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带着各种吃食爬排水管道成了总士的每日必修。

    那位‘不明生物’也总是会如约而至。

    时间久了之后,他们俩已经熟络,总士便打开了那道钢栅,那是隔开两人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天总士靠在管道口,拿着一本速写本,正在把对方的样子记录下来。他把对方当成研究对象,因为看不透,所以更加好奇。

    他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能对问题作出简单的回答,用摇头或者点头。比如之前总士问‘你是人类吗’,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总士问‘你从哪里来’,他则是干脆的摇了摇头;总士问‘你喜欢吃牛肉干吗’,则是得到立刻坚定的点头作为回答。

    素描是作为生物研究学者的必修课,不到半小时,总士便将趴在管道口把下巴垫在手臂上发呆的家伙画了出来。满意的端详了一下之后,总士把素描本递给他看。

    他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之后,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

    总士点头表示这就是你没有错,之后却突然心血来潮,指着自己慢慢说道:“SOSHI。”又指了指对方,问道:“你呢?”

    他愣了一会,总士以为不会有结果的时候,他却突然伸手抓住了总士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

    总士将掌心平摊在他面前,满心惊讶的看着他用手指在自己手心里歪歪扭扭的画了几个字符。冰凉的指尖滑过掌心,痒痒的却不难受,有点酥麻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肩膀,总士甚至有些失了神,半晌之后才想起去辨认他写了什么。

    KAZUKI。

    “一骑。”总士将这几个字念了出来,心中的疑惑却更重了。“是你的名字?”

    他点了点头。好像有些开心,伸出舌尖舔了舔同样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抱住总士的手臂摇了摇。总士了然,他想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呼唤。

    “一骑。”于是他带着笑意呼唤了他的名字。

    

    总士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建了个研究文档,标题是‘一骑’。一骑的身上充满了谜团,挑起了他研究学者的好奇心,于是正式把他列入了研究对象。

    一骑有着人类的外形,除了皮肤惨白一点,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体温很低,没有心跳,也不需要呼吸。他不能说话,也从来不会用手势比划,但是表情挺丰富,看着他的脸就能将他的意图猜个十之八九。他从来没有离开海水爬上来的意图,大多数时候都是趴在出水口边缘听总士说话,双眼没有焦距的发着呆。

    至少是智慧物种,总士用电子笔在文档里勾了个圈。

    一骑很喜欢牛肉干和坚果,但其实他什么都吃。有次总士递给他一整袋没有拆封的果仁,他居然连塑料包装一起塞进了嘴里开始咀嚼,总士吓了一跳,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把包装抢回来。那之后,有什么不能直接吃的东西,他都剥好了喂给他。

    也许是每日投喂的关系,一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也不再拒绝他的触摸。

    靠的近了,总士便能闻到一骑身上那股独特的气味儿,他本来以为如果有味道也该是海水的腥咸,结果是一股很好闻的淡淡青草香,有点像家乡山中雨后的空气,这让他感觉又亲近了些。

    总士经常会摸摸他湿润的头发,手指滑过面部的轮廓落在耳际轻轻揉捏冰凉的耳廓时,一骑便会变的呆呆的,直勾勾的盯着他却因为眼神没有焦距又像在看着遥远的地方;而当手指挑起下颌轻轻搔刮时,一骑便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像是午后慵懒的猫咪。

    和一骑在一起很放松、也很舒服,可以把平时不能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把自己的想法都讲给他听,从遥远的家乡到现在工作的大学,从平时生活的点滴到专业的研究课题,总士把自己的一切都倾诉给一骑,而对方每每都听的十分认真,虽然样子呆的很。总士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野生宠物一样,对他依赖,却又带着野性。

    一骑的情绪都体现在表情和动作上。

    开心的时候眉眼是飞扬的,兴奋起来会轻轻啃咬总士的手指,却不会真的咬下去。凉凉的舌尖时不时舔过指腹,尖锐的虎牙滑过指节,不同于身体柔滑的触感,稍微粗糙的舌苔刮擦着指尖总是会带来些异样的电流,每次总士想把手抽走,看到他依恋又享受的表情,又会觉得不忍。

    有次总士摸了摸他的脸颊和肩,笑着调侃道:“你摸起来像条鱼一样。”他大约不喜欢鱼这个比喻,有点不高兴。沉进水里,一会儿又浮上来,抱住坐在出水口的总士的小腿低着头使劲儿磨蹭,直到总士改口说:“嗯,你不像鱼,一骑就是一骑。”他才又重新高兴起来,翻了几个水花儿才沉进海里离开。

    两人就这么互相陪伴着,一路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格陵兰岛附近的北大西洋海域。

 

 

 

    总士站在船头,远方海天交界处隐隐透着灰白,想必就是格陵兰岛那冰封的海岸线所反射的光芒。听说冰川是非常壮美的景色,总士想着,这次科考结束了,是不是可以要求船长把船靠近海岸去游览一番。

    他走进船舱时,人们正聚集在这里吃早餐,研究团队的人和水手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总士看了看,选择了角落的桌子。

    最近船上的气氛有点诡异。

    这些天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一骑身上,没有怎么在意船上的事情,但即使再迟钝,也能感到总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并且偷偷地对他指指点点。

    总士刚坐好,他旁边桌子的一名水手就立刻站了起来,端着还没有吃完的食物换了个地方,坐的离他远远的。总士有点疑惑,看过去时,却发现水手们不是避开他的目光,就是有点惊恐或憎厌的瞪着他。

    怎么回事?

    总士隐隐觉得众人越来越奇怪的态度是不是和一骑有关系。

    这时候,船长和一位年老的水手一起走了过来,在总士对面坐下。船长长满老茧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以一种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他,半晌后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总士没有否认。

    老水手阴森的低声道:“我看见了,有一次他钓鱼的时候。”

    船长点了点头,看着总士,用一种奇怪语调说道:“那不是人类,你是知道的吧?”

    总士点点头,想要解释一骑可能是某种未知的生物,也是有着高等智慧的种族之类,可是又觉得这说法有点可笑。他心里隐隐知道,事情没那么复杂,也没那么简单,却又拒绝去挑开最后一层纱,直面真相。

    “那是水鬼!”老水手低喝道。他撑住桌子站起来,情绪变的有点激动,“他们追着大海深处的船只游荡,被盯上的人一定会被带走,否则整条船上的人都会发生不幸!”

    总士怔了怔,他不是没有听过水鬼的传说,只是那毕竟是传说,远航的水手们大多迷信这些不可靠的东西,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何况,一骑并没有想要带走他或者吃掉他的意思。如果一骑想的话,早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把他拖进漆黑无光的海底了。

    “他不是那种东西……”总士试图辩白。

    船长强硬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沉声道:“水鬼会吃掉看中的人,不达到目的不会轻易离开。如果他看上了你,为了船上的大家,我建议你离开。”他抬手指向遥远的格陵兰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会给你一艘救生艇,从这里到最近的陆地顺利的话一个多星期就可以抵达。”

    一艘小船,北大西洋冰冷的洋流上独自航行一周,登上北极圈内渺无人烟的冰封土地,和让总士去死没有什么差别。

    “喂,你们别这样啊。”有一个声音插进来。

    总士转头去看时,发现是伊顿。

    伊顿笑着过来,拍了拍老水手的肩膀,对船长说道:“水鬼什么的,毕竟是传说。就算真有那么个东西,都有好一段时间了吧,也没看到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是不是?”

    船长没有说话,他们毕竟是被科考队雇佣的,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他也不想和雇主翻脸。“你最好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他深深的看了总士一眼,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总士叹了口气,对伊顿说了句“谢谢”,而对方不以为意的摇了摇手,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伊顿会帮忙,让总士觉得很意外,而且看起来强硬的船长居然肯听取他的建议,就更意外了。

    总士觉得有些不安,在北大西洋的中心,广袤渺然的大海上,他觉得自己是那样孤立无援。这里没有法律可以保护他,他也没有足以保护自己的武力。

 

 

 

    再见到一骑时,他明显察觉到了总士的不安。

    这天是傍晚时分,总士好不容易避开所有人,又偷偷爬下排水口,打开栅栏坐了一会,一骑便从深海里浮了上来。

    这里气温比之前的航线上更低,手脚浸入海水中,不一会儿便会冷得刺痛。一骑仍旧是一副惬意的模样,寒冷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只是身体摸起来比平时要更冰。

    海水很清澈,一骑抱住总士的小腿小憩时,透过水面便能看见他若隐若现的腰线,如海草般披曳的长发缠绕着他的身体,随着波浪缓缓拂动。

    看起来很美,也很诡异。

    对着远方的天空发了会呆,下沉的夕阳渐渐给海面镀上了一金色,柔润的光芒同样照在一骑赤裸的肩上,让总士觉得连他的身体也变的温暖起来。

    “一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反应过来时,总士已经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你是传说中的‘水鬼’么?此行只是想将我带走?

    他没想从不能说话的一骑处得到答案,可是没想到,一骑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送开手,转过身去。

    他半浮在水面上,抬手将自己的长发拨到胸前,整个赤裸的背部便露了出来。让总士吃惊的是,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就那么深深的裂开着,透过伤口甚至能看见一些暗红的内脏。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你果然是……”总士喃喃道,本来他想问,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还痛吗?”

    一骑回过身来,靠在他脚边,仰头看着他,咬着唇摇了摇头。

    总士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不相信一骑会害他。即使已明确知晓对方不是属于此间的‘生物’,但是他能够看到他、能够触摸他、能够和他说话,对方就是确实的存在于此的。何况,他从一骑那里,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恶意。

    要说一骑对他有什么样的想法,总士最直观感受到的就是喜欢和依恋。

    总士记得有次自己给一骑剥好一块巧克力,塞进他嘴里时,他咬了咬一脸甜蜜,转而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咕哝了几下,将半块巧克力吐出来在掌心,举在总士面前想要他吃下去。总士想说我还有,结果拿起包装袋时发现确实是最后一块,一骑的眉头就皱的更厉害了,总士还想要拒绝,发现一骑露出了有些受伤的表情,最后他不得不把那块沾着海水和青草味道巧克力咬着牙吞了下去。

    虽然很恶心,但是也很开心。

    那次之后,他知道,一骑确实很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与他分享自己最喜爱的食物。

    总士在回忆的时候,听到哗啦啦一阵水响。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他的不安,一骑大半个身子都爬出了水面,小心翼翼的伸手捧住了他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哆嗦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一骑很少这样主动接近他,最多就是抱着他的手腕或者小腿摇一摇而已。

    赤裸的身子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的青草芳香。一骑好像在闻着什么味儿似的,在他脸前嗅了嗅,随即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总士垂下目光看他,发现他眼底里有点无奈又有点纠结,随后一骑用双手环过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了过来,沉重的分量直接挂在他身上,差点害他跌进水里,急忙伸手撑住两边的管道。

    可是,这样就没办法再推开一骑了。

    一骑仰着头,靠着手臂的力量慢慢凑近了他。

    总士看着一骑的脸在面前放大,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映衬的琥珀色眼睛分外明亮,就和第一次正式见面时一样,那双眼睛里再次出现了贪婪的欲望,只是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是看着食物的眼神。

    那是看着……某种应当属于自己的、非常珍贵的宝物一样的眼神。

    总士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不想拒绝。听从了内心的选择,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冰凉而柔润。

    那是一骑嘴唇的触感。

    失去视觉以后,其余的感官变的更加敏锐。萦绕在鼻间的味道,是混合了雨后泥土与湿润苔藓的清香。

    一骑没有再深入,只是轻轻摩擦触碰,最后伸舌轻轻舔了一下总士的唇瓣,就放手任自己沉落在海水中。

    总士睁开眼睛时,排水口处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夕阳正缓缓沉入海平面以下。

 

 

 

    那天之后,总士觉得他和一骑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不再是研究者与研究对象,也不再像是饲主和宠物,更不像是所谓普通的朋友。

    他越来越渴望与一骑相处的时间,甚至为了等对方而荒废了研究工作。他到现在还无法完全理解一骑的存在,那样复杂而奇妙的生物,却不是单纯的‘水鬼’,虽然是人类失去生命之后的另一种形态,却更像是大海的‘精灵’一样的东西。

    因为他单纯、又美丽。

    但是一骑的情绪却不如之前平稳,时常表现的有些焦躁,像是舍不得总士离开似的,分别时总会抓住他的衣角。

    “带我走也没有关系。”这时候总士就会这么开着玩笑说。

    一骑却只是皱着眉头摇头,之后才不舍的沉入水中。

    这天夜里,总士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最近他内心也有些烦乱,是以睡的都不沉。迷迷糊糊的感觉身边的床铺陷了下去,想要睁开眼睛时,却有冰凉的水滴突然落在脸上,滑进唇缝中,是海水特有的苦涩。

    总士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在黑暗中一骑那双闪闪发亮的琥珀色眸子。

    一骑第一次爬上了船。

    总士没有叫出声来,发现是一骑后,立刻就安了心。视线从俯视着自己的人移到狭小舱室的舷窗口,发现夜风吹着那扇窗户嘎啦嘎啦晃动着,原来这家伙是从窗口爬进来的。

    不过,一骑不是从来都不愿意离开海水的么?

    一骑就那么俯视着总士,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体上,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不一会儿总士的床单便湿了大半,他哆嗦了一下,推了推一骑的胸口,示意他移开。

    一骑的胸口和身体其他地方一样,冰冷湿滑,没有温度。

    也没有心脏的脉动。

    即使早就知道,总士还是怔了怔。

    一骑似乎有话想说,他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便有点焦虑的手脚并用爬下了床。

    总士的研究工具——素描本和铅笔就在桌上,一骑好像不是很会走路,就那么爬过去,抓了纸笔回到床边,攥着铅笔歪歪扭扭的在本子上写了一堆东西。总士打开床头昏暗的台灯,仔细辨认,却一个字也认不出,这是真正的鬼画符。

    他抬头茫然的看着一骑,一骑瞪着他,用力咬着下唇,将本来苍白的唇都咬出了齿痕。最后,他抓过素描本,翻过一页,歪歪扭扭的又写上了几个字母:Y-O-U-D-I-E。

    总士呆了呆,这是让我去死么?

    一骑用力的摇头,总士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只好安抚的拍着他的背。这时,走廊上有声音传来,大概是起夜的水手,一骑听到人声便急急的离开了。

 

 

 

    日子还在一天天过去,总士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早已暗流汹涌。

    这天,一直到太阳完全沉入了海平面之下,一骑还是不愿意离开。他在水中焦躁的打着转,每当总士站起身来想走时,他就游过来抓住总士的裤脚。

    “我要回去了。”总士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却被一骑耍赖似的抱住了手腕。

    夜风变的有些凉,总士打了个寒战,有些强硬的从一骑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一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第一次,那双眼睛充满了水汽变得湿漉漉的,总士差点以为他要哭了。但是没有。

    一骑闭上了眼睛,好像有些绝望似的,慢慢沉入了水中。

    总士低头,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冰冷的海水中,直到最后一点苍白的肤色也被海的深邃湮没不见。

 

 

 

    那天夜里,突然下起了雨。

    北大西洋的天气一向算是晴暖,这场雨确实来的有些诡异,还伴随着阵阵雷鸣。

    总士一夜都没能安睡,天刚亮他便起了床,推开窗时看到黑压压的乌云刚刚散去,恰好露出了了晨光,今天应当是个好天气了。

    船上的水手起的早,都聚集在甲板上喧闹,总士走出来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包括伊顿和科考队的其他人。

    当他踏上甲板时,众人却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难堪的寂静中 ,总士小心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

    数息之后,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就是他!”

    然后人们突然暴怒起来,一边喊着“是他!没错!就是他!”,一边几个强壮的水手冲过来一下子按住了总士,把他压在了门边上。

    钢铁的舱门粗糙而冷硬,胸腔被挤压的难以呼吸,全身骨头突出的地方硌的生痛,总士艰难的扭着头,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年轻水手哭着跑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大叫着:“是你害死了我弟弟!都是你,你要是早点去死,我弟弟就不会出事!都是你引来了水鬼!”

    总士瞪大了眼睛,雷雨的夜晚,竟是有人死去了。

    “不……不是我……”他努力辩解着,可是没有人愿意听。

    人群已经暴怒,一片喧哗中,总士看到人群之后,静静站在桅杆下的伊顿。对上总士的目光,伊顿伸手抬了抬眼镜,对他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是你……”刹那间,总士明白了,恰好一骑的出现,成了伊顿布局的棋子,从一开始,伊顿就想要他死。

    假意的劝说,拉近和水手的距离,然后扇动众人。连这个揪住自己领子的年轻人的弟弟,也有可能是被他所害。

    “你是对的。”喧闹中,总士听到伊顿侧过头对身边的船长说:“他被盯上了,如果不能带走他,整艘船的人都会遭殃。”明明音量不大,那带着恶意与嘲笑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他耳中。

    “不,不是我!”他愤怒的挣动,却无法和长年做体力活的水手们抵抗。

    “我……”总士提高了音量想要大声辩白,声音却突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卡在了喉咙里。他低下头,一把匕首正正的插在了胸口,那个方才揪住他领子的年轻人正紧紧握着匕首的把手。

    “不是我……”总士露出一个苦笑,做出最后一句无用的辩白,那个年轻人看到他的笑容,怔了怔,便呆呆的松了手。

    “把他扔下海里去,留在船上的话,水鬼迟早还是会找上来的。”伊顿在人群后高声叫道。

    痛楚让总士眩晕,血沫呛进了气管,他没法好好呼吸,眼前发黑,耳边的喧闹声好像变的遥远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中,身体变的轻飘飘的,然后冰冷的海水一下子包围了他。

    奇怪,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总士睁开了眼睛,太阳已经升起,水面在不远处的上方折射着光线晃动着,视野里一片幽蓝,相当美丽。

    若不是冰冷的海水快要夺走所有温度,总士觉得这时候应当是相当舒适的。胸前的伤口变的麻木,连带着四肢也慢慢失去知觉,他慢慢的坠入深海那片寂静的黑暗中,突然想念起了那个神秘的‘他’。

    喂,不是说好了,要带我走的吗?

    好像是回应了总士的呼唤般,水流出现了变化,微微扭过头,总士便看见了一骑。

    这是总士第一次在水下看到一骑。

    他很美丽。

    清晨的阳光透过海水洒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绚丽的影子。他灵巧而安静的游近,姿态优雅的像是传说中的人鱼。

    丝丝缕缕的黑发飘过来,与总士亚麻色的长发纠缠在一处,总士安然的任由自己落入那双冰冷的臂弯里,无比安心。

    一骑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真的哭了,这次总士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士就是知道。

    ‘别哭。带我走吧。’他用口型对一骑说道。

    一骑坚决的摇了摇头,从侧面抱着他,踩着水浮上了海面。他不敢去动总士胸口的匕首,生怕他流出更多的血来,就那么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的脑袋,让他浮在海面上。

    总士觉得很冷,可惜一骑无法温暖他。而肺里一阵阵呛出的血沫,让他没法开口说话。

    总士眨了眨眼睛,努力侧过身子,环住一骑的颈,慢慢的靠近,然后吻住了他。

    不同于不久之前那次的轻触,这是个真正的吻。

    染着血的唇瓣碾过冰冷的肌肤,舌尖颤抖着探入口腔,轻轻的吸吮舔舐,口中是淡淡的苦涩味儿,就像小时候嚼过的青草根。这并不是个激情的吻,因为一骑呆怔的无法回应。

    不过没有关系,总士满足的叹息了一声,看着苍白的唇染上属于自己的血色。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臂,轻轻摸了摸一骑的脸颊,笑着用口型对他说:“别哭了。”

    

 

 

    明明没有眼泪落下来。

    脸颊上湿冷的水痕只是腥苦的海水。

    可是总士还是知道,他在哭泣。

    绝望的、悲伤的哭泣。

    一骑抱着总士,直到怀里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温度,变的和他一样冰冷。

    他不想让他死的,却改变不了结局。

    他不是什么‘水鬼’,虽然曾经是人,却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失去了人类所有的特质。

    他不会盯上什么船只,或者想要带走某人。他只是能够嗅到死亡的味道,就像他自己身上的那种、混合着雨后泥土与青草的芳香。他以死灵为食,但尤以人类的灵魂最为香甜。即使相隔遥远,他也能够嗅到将死之人身上的甜美气息,不是病痛导致的,而是命运所牵扯的那种。

    他追逐的,是命中注定即将去往彼岸的死者。

    他遵循本能追逐着死亡的甜美,却被误以为是索命的恶鬼。

    但总士是不同的。

    开始时,他曾也将总士当成食物,但总士却把他当做了‘生物’。他给他好吃的东西,与他分享自己的故事,他把他当成‘人’。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人,平等的将他当成‘人’。

    他不想要总士死去,但是命运的航向,他根本无法更改。每陪着总士度过一天,对方身上的味道就越发接近死亡。

    从阳光那煦暖的味道,逐渐转变成愈发浓郁的青草香。

    他抱着总士在海水中轻轻摇晃,明明你是个那么好的人。

    你本应该快乐的继续活着,可以享受温暖的太阳,可以品尝巧克力的甜美,可以和大家一起喧闹嬉笑,为什么你一定要死呢?

    一骑抬起头,那艘抛下了总士的科考船,正渐行渐远。他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发出了尖锐的啸叫。

    这是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那声音,在空荡的海面上回响,像是巨兽悲伤的嘶吼,又或是巨龙愤怒的龙吟。

    天地间风云变色,本已散去的乌云再次集聚,船上的人被尖啸惊到,跑出船舱时发现本来大亮的天光几乎变得伸手不见五指。金色的闪电在云层间穿梭,恍惚间,有人失声大喊:“怪物!”

    庞大的巨兽从深海中浮起,闪电映照出它的轮廓,那是被啸声召唤而来的巨大海蛇。

    “耶梦加得!”有人惊恐的大喊,然而巨蛇掀起的波涛很快将一切都吞没。

    当乌云再次散去时,阳光照耀在澄澈的海面,那里风平浪静,在没有任何船只、或任何人类的踪影。

 

 

 

    传说中海上有神奇的灵,它们会嗅到死亡的味道,追随着远航的船只。如果不将它们盯上的人类交由它们带走,灾难便会降临。船只会沉默,整艘船上所有人的灵魂都会被吞噬殆尽。

 

 

 

    总士再次醒来时,被明亮的日光晃到了眼。

    他举起手来挡住太阳,好一会儿才将断掉的思考接续起来。

    我不是死了么?

    他将手掌在眼前伸展,遮住了阳光的手掌确实的存在着,还能感受到太阳的温度,非常煦暖。

    总士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方才是躺在一块平整的礁石上。这里是一块小小的珊瑚礁岛,身后还有一片洁白的沙滩。

    我还活着?

    总士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破碎的衣物昭示着他曾经中了致命一刀的事实。扯开衣服,便看见胸前的伤口,被海水洗的失去了血色,皮肤泛着惨淡的白。

    将手掌贴在胸口,没有心跳。

    果然,还是死了?

    人死以后,还能这样存在吗?从未听闻。不对,之前就有……

    “一骑……”总士张口,艰涩的发出了声音。

    “我在。”有谁在背后应道。

    他扭过头去,便看到黑发的身影像往常一样,幽幽的浮在礁石阴影下的水中。

    “我在这里,总士。”他重复道。

    可是总士并没有看到他开口,那声音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他还是没法说话。但却可以用之前不能使用的方式交流。

    “一骑。”总士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一骑游过来,亲昵的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温柔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那音色如同他曾经所想象的一般清朗温润:“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不过,我们有很多的时间,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总士感受着掌心里与自己相同的温度,一骑脸颊的柔软触感让他十分安心。“嗯,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不用着急。”他抬眼望向西方天际橘红色的夕阳,小声慢慢说道。

 

 

 

END

 

 

 

    注:耶梦加德(Jormungandr),北欧神话中环绕世界的巨大海蛇。“带来不幸的三兄妹”中的次子。


    已经有小伙伴纠结一骑究竟被设定成什么东西了,我来补充下吧。依旧来自茜茜啾。本来某啾真的设定的就是水鬼,不过我私心改成了‘生物’,再强行召唤了‘神龙’哈哈哈哈,所以又不得不补充北欧神话设定。

    一骑不是‘人’,也不是‘水鬼’,某种程度上说,他还没‘死’,是一种古老的‘生物’。因为借鉴了部分北欧神话,所以设定一骑是耶梦加得的妹妹,死神海拉的后裔。海拉出生时就是即生即死的,不是活物,但也是某种‘存在’。据说一半是美女,一半是枯骨。这里的一骑出生在人与神的界线还未分明的古老神话时代,有海拉的血统,因为某种原因被他人摘走了心脏,失去了神格,堕落入海中,成了现在的‘灵’。总士‘死’后,和他的状态不一样。总士是普通人,是因为他的‘祝福’才留存于世。非要解释的话,就是‘为虎作伥’的那个伥的感觉吧。




暴君冰魄诺伦

意义不明(总一.苍穹之法芙娜)

CP:总一+甲操(微量?)


前言:

就是纯粹写来闹着玩的……现代paro

片段式集合,没有过脑的

设定在文中有交待

作为强迫症的唯一遗憾是……写不完整个字母表,sad


《摇篮-意义不明》传送门: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375019&chapterid=81


==================


TITLE:意义不明(Equivocal)


D4=dinners 4,食客四人

对厨艺了得的一骑来说,M4=D4(剑司抗议:我只是不想让我老婆咲良那么辛苦而已!不是说她的料理不好吃!!)

问...

CP:总一+甲操(微量?)


前言:

就是纯粹写来闹着玩的……现代paro

片段式集合,没有过脑的

设定在文中有交待

作为强迫症的唯一遗憾是……写不完整个字母表,sad


《摇篮-意义不明》传送门: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375019&chapterid=81


==================


TITLE:意义不明(Equivocal)


D4=dinners 4,食客四人

对厨艺了得的一骑来说,M4=D4(剑司抗议:我只是不想让我老婆咲良那么辛苦而已!不是说她的料理不好吃!!)

问题是:什么是M4?



T4=teachers 4,老师四人

先不说什么是M4,起码T4还是很明显的。

——数学老师-甲洋、化学老师-剑司、物理老师-总士和国文老师-一骑。

……难怪明明是理科学霸的小操会那么喜欢国文、又那么讨厌数学了。

来主同学,春日井老师喊你去单独开小灶哦。



M4=math 4,数学四人组

(真·数学家)春日井甲洋+(理性与逻辑满点的玩票业余数学家)皆城总士+(数学直觉超准的非数学家)近藤剑司+(耿直的偏科偏到人神共愤的数学学霸)来主操=谜之共同语言。

一骑表示:有点羡慕哦……




N4=nobodies 4,无名小卒四人组

有天天收情书的甲洋在前,任凭谁都会自觉是这一方面的小人物吧?

对此……

——Excuse me?你们四个不是已经脱单,就是老夫老夫状态,再不然就依然还是孩子……这样损我有意思?

史上最憋屈的校园王子-春日井甲洋默默地如是想到。




W4=winners 4,赢家有四人

……起码,在这五个人的抽鬼牌游戏里,是这样没错。

心疼一骑。真的。



【END?】

古隐BASTION

我爆肝肝完了,交给组织,求组织放过!我下一张打算画点啊十八估计也是总一的吧〔望天笑〕

我爆肝肝完了,交给组织,求组织放过!我下一张打算画点啊十八估计也是总一的吧〔望天笑〕

发呆长草吃结晶

【总一】兔兔

兔~~~~~软毛~~~~肉脸~~~~~~天堂~~~~~~~~~~~✿✿✿✿ヽ(゚▽゚)ノ✿✿✿✿

言匀四:

[图片]

*yaca那天发的无料

*图:草 @发呆洗发水  文:菇

*OOC,因为没有养过兔子所以细节不要信[图片],而且觉得这两只变成兔兔也不是普通的兔兔吧(远目

@全裸賣安利的沙乜光 光酱我来交作业啦!25题的第3题兔子与战斗指挥官


Part A.指挥官与一骑兔

 

皆城总士像往常一样推开乐园的门时是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桌椅像是被刚挪动过一样歪歪扭扭,真矢弯着腰往...

兔~~~~~软毛~~~~肉脸~~~~~~天堂~~~~~~~~~~~✿✿✿✿ヽ(゚▽゚)ノ✿✿✿✿

言匀四:



*yaca那天发的无料

*图:草 @发呆洗发水  文:菇

*OOC,因为没有养过兔子所以细节不要信,而且觉得这两只变成兔兔也不是普通的兔兔吧(远目

@全裸賣安利的沙乜光 光酱我来交作业啦!25题的第3题兔子与战斗指挥官


Part A.指挥官与一骑兔

 

皆城总士像往常一样推开乐园的门时是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桌椅像是被刚挪动过一样歪歪扭扭,真矢弯着腰往低处探看,像是在找些什么,而晖更加是,已经趴在了地面上。

“远见,发生了什么?”

真矢只在总士进来的时候侧了侧脸,并没有看他,她的注意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拴住了一样,忽然她收起严肃的表情露出点温和的笑,往一个方向小心翼翼地移动。

所以并没有人来解开皆城君日常被打破的有点小烦闷的疑问,

“一骑呢?”

 

“啊,他出来了!”

总士话音刚落,那边的晖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晖,你会吓到他的。”被真矢小声的呵斥了。

 

“所以究竟是……”

“皆城君!”“前辈!”

被两人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的总士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裤腿上被一团毛茸茸的物体撞了上来。

 

捧着刚刚撞晕过去的毛茸茸的黑色一团,两只长耳朵垂在身侧的小兔子,年轻的指挥官的表情在一点点裂开,“这……是一骑?”

 

是一骑。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是在那个只比手掌大一点点的小生物在他掌心缩成一团,明明昏睡过去还蹭了蹭他的手指的时候,年轻的指挥官整个放松下来。
连小动作也是一样的。

他动了动手掌,试图让这个小家伙睡得更舒服一点。

变成兔子的一骑比往常受到了更多欢迎,先不说龙宫岛年轻的指挥官是怎么从两眼放光的真矢手里夺取了一骑的饲养权,就连晖这个家伙都有点跃跃欲试来和他争抢。更别说外出采购回来刚好看到总士捧着小兔子出门的沟口叔,说着小动物应该更适合女孩子饲养吧差点就把吓醒的一骑兔抱走。

一路上躲避了各种试图夺走一骑的岛民的围追堵截,以及一条巧克力的进攻——难度最大的一关,曾经一度陷入僵硬状态的指挥官最后还是努力突破了出来。

等他终于以一种灰头土脸,领巾都被扯乱的状态回到已经被一骑打扫干净的皆城宅,从外套里放下被护在怀里仍然瑟瑟发抖的一骑兔时,忍不住叹了口气,用手指轻柔地摸了摸兔子头顶炸开的黑色绒毛,一下一下地,感觉到指尖下的弱小身体逐渐平复下来,才松了口气。

兔子可是一种很容易受到惊吓的生物啊。

除了真壁司令,其他人的探视都应该被禁止。

 

好像终于平静下来,手掌能感觉到柔软的兔毛随着呼吸起伏,并不像刚回来时的战栗了。

“啊”总士稍微惊讶地发出声音,手指被软软的小舌头舔了一下。

他把兔子抱起来,感受到在外面一直战战兢兢的小生物在自己手上异常的温顺,“这样看的话,变成兔子也长得很像你啊。”

主体的毛发是黑色的,但是脸上从小小的三瓣嘴往上延伸出一块三角形的白色区域,看上去就像是一骑从中间分开的发型一样,除了脸部,脖子下方也有一块仿佛是领巾的白色绒毛,四只爪子也是白色的,像是穿上了白色的小鞋子一样。

他把一骑兔放在腿上,摸了摸它小巧的鼻头,被抬嘴轻轻咬住了手指,“你现在能听懂我的话么,一骑?”

指尖被小舌头舔了舔,一骑兔仿佛是已经发现了这并不是能吃的东西,很快就松开了牙齿,后腿一蹬转了个身,把圆球状的小尾巴对着总士,立起前腿站直了往周围张望。

“果然是……听不懂啊。”年轻的指挥官感到有些苦恼,虽然一骑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很可爱,但是交流的问题……

“饿了吗,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大致也能理解一骑兔现下的需求,总士抱着它往厨房走去,心想着要仔细研究下如何饲养兔子这样的问题了。

 

好不容易在确认了兔子能吃的食材后把一骑兔喂饱了,总士听见自己的肚子一声响亮的叫声,沉默地在啃着蔬菜的一骑兔好奇地望过来时推了推眼镜,才想起自己原本是去乐园吃晚饭的,却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东西。

搓了搓一骑兔头顶一小撮略长显得炸开的绒毛,总士环视着被清洗得发亮的厨具,习惯了一骑在这里忙碌的情景,现在总觉得有点冷清。

 

“嗯?”掌心被毛乎乎的肉脸蹭了蹭,低头一看一骑兔用两只小前爪抱着一大块菜叶举起来,噗嗤一下笑出声,俯下身亲了亲一骑兔小垂耳,挑眉看着它有点紧张的往后一缩,小耳朵炸得有点立起。

啊啊,好像是害羞了呢。

心情愉悦的总士捋起袖子,“今天就让我掌厨吧。”

 

最后他吃到饭的时候已经饿到几乎没有力气端去饭桌。关于洗菜清洗次数切菜下刀角度力度炒菜温度的修正问题此处就略过不提。

味道还是很好的。总士对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总士洗完碗收拾好厨房时已经到了可以睡觉的时间,他稍微反思了一下是否该减少一些擦桌子和抹碗的次数,想着等一骑恢复过来也许可以一同商讨一下。
本该在夜间显得比较精神的一骑兔大概是由于白天的折腾已经开始东倒西歪地在总士腿上睡倒过去,过一会又迷迷糊糊趴起来,再往另一边倒去。
实在看不过去的总士索性抱着它去了卧室,刚煮好的黑咖啡和摆在桌子上的文件就都被放置,不打算理会了。
今天就早些睡吧。

总士把摘下的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关了灯,一团毛茸茸的小家伙熟门熟路地钻进被子爬上他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啪地一歪倒,秒睡。
睡衣的领口被扒拉低了,胸口能感受到带着一点肉垫的小爪子按在上面,软软的兔毛随着呼吸的起伏扫过皮肤。总士在黑暗中露出点温柔的笑,低头亲了亲趴着胸口的小兔子,
“晚安,一骑。”
——晚安,总士。
躺下的时候他好像听见脑海里传来一道细弱的,但非常熟悉的恋人声音。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肚子上方小幅度的骚动弄醒的。

天亮了吗……总士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一点微弱的晨光,看上去大概也只有五六点钟的样子。

他习惯性地往身侧摸去,触到冰凉的被单才惊觉哪里不对,赶忙睁开眼睛低头看向胸口。

果然不在!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又怕自己不小心压到那只脆弱的小生物,也不敢轻举妄动,正准备掀开被子的时候,腹部忽然挨了一下。

打开被子看见毛乎乎的一团正抓着他的衣服往上爬,因为兔子后腿用力的缘故难免不轻不重地踢到几下,并不痛还有种软软的酥麻感。总士安心下来有点失笑,大概是晚上睡着没抓稳滚进被子里了吧。

他把一骑兔抱起来,刚凑近下巴处就被湿热的小舌头舔了一口,兔子的前爪抬起来拍在他的脸上,总士感应到什么似的低头看着它。

‘早安,总士。’

虽然只是一点点,他听到了一骑的声音。

兔子的三瓣嘴并没有动,所以不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而是一点微弱的crossing。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身体了吗,一骑?”

当总士再试图通过语言或者crossing再与一骑进行交流时,又没有接收到回应了。一骑兔用下巴处的白色长毛蹭了蹭总士的脸颊,跳到枕头上衔起一缕细长的发丝,往门外看了几眼。

也是,大概对这样的身体来说要一直维持交流有点太勉强了吧。

“想要出门?嗯,正好去问问你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吧。”总士打着呵欠坐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床,不过一骑倒是大概这个时间就会起来,等他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热乎乎的早餐。

早起还真是一件难事啊。总士松动一下有些酸涩的肩膀,虽然昨晚睡得已经足够早了。

因为想着兔子怕潮湿的习性,总士把一骑兔放在床上,揉揉它的肉脸作为安抚才一个人进去洗漱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一骑不在床上又是一惊。

听到衣柜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打开一看发现一件肚子的前方带着大口袋的兜帽卫衣被扯了出来,一骑兔扒着口袋边看着他。

“你想要待在这里面出门?”总士把它抱起来,拎起这件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衣柜的衣服,喃喃道,“究竟是怎么打开衣柜门的啊……”

 

“早上好,皆城君。啊……”

“早上好,总士。今天穿得很不总士嘛,诶!”

从出门起就不断被岛上的人因为着装风格的改变而被打趣,又在被注意到口袋里探出脑袋后的小小一团后为了避免一骑被惊扰而不停地说着“它很胆小,请不要太靠近吓着它。”的总士,今天也觉得心好累。

摸了摸配合着他的说辞一见人就缩进袋子里的一骑兔,在被小兔牙轻轻啃咬后觉得怎么都值了的皆城君,忽然因为前面拐角出忽然出现的极大危机而停下了脚步。

是踩着轻快的小碎步叼着一块骨头跑来的巧克力。

原本只要强装淡定就能安然蒙混过去的总士有点紧张,虽然他的演技在这之前已经磨练得能完美骗过其他小伙伴,甚至于巧克力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个事实曾经试图与这个人亲近一下被巧妙地躲开了。

不过今天的皆城总士还是有点紧张,毕竟一骑还趴在自己的口袋里,而且经过昨天的事情后他特别担心它会被巧克力当成什么玩具叼走。

本来打算直奔回自己小窝的巧克力因为面前这人忽然停下脚步而好奇地歪头向上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捕捉到他衣服口袋处露出的一点点黑色绒毛。

它仿佛是瞬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把骨头放在地上后,抬头呼哧呼哧地盯着那一小团黑毛,总士往左它就跟着往左,往右它也立刻堵在了前面。

长叹了一口气,感觉到今天的道路为何如此漫长的总士正想低头让一骑兔趴低一点看看能不能混过去,就惊讶地发现它扒拉着口袋边探出头来。

“一骑!”

巧克力一下子兴奋地想要站起来摸一把那个小只的动物,岛上的人养宠物的并不多,它也很少见到像兔子这样小型的毛茸茸的生物,故而产生了有了新玩伴一样的极大兴趣。然后它对上了那只兔子圆圆的红色眼睛。

总士绷紧了后背急速往后退了几步,想着大不了绕路吧正准备往后撤退,忽然发现巧克力还没蹦起就僵住在原地,好像一下子耷拉下来叼起地上的骨头快步跑走了。

怎么回事?年轻的指挥官一脸不明。

一骑兔用前爪揉了揉肉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回口袋里,如果它现在可以说话,总士应该能听到一句:

大概是野兽的直觉吧。

 

去看过还在成长中的岛核,得到了大概是岛的祝福不久就会恢复这样的回答,总士放心下来,索性就带着一骑一起开始一天的工作。

本来还想换上制服的总士,被大人们说了“偶尔穿着自己的衣服来工作也可以转换下心情嘛总士。”其实是“一骑兔趴在口袋里扒着边沿的样子很可爱”这样的真实原因已经写在了他们脸上。

总士稍作犹豫后还是认为自己不能破坏规定,想想当年让一骑这一届的驾驶员好好穿上制服他也是费了不少心力,就更不能给以后的驾驶员也留下可以随意的印象了。

看了今天工作的内容在家中完成也没有大碍,总士索性就带着文件资料兜着一骑兔回了家。

 

今日的龙宫岛也是难得的平静,总士回来之后的不算短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大规模的festum袭来,岛也得以休养生息。

除了出了点小意外的一骑以外,真是非常的平静啊。

 

距离一骑变成兔子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总士和一骑的交流已经非常顺畅了,但是一骑还是丝毫没有变回去的迹象。

总士坐在书桌前查看着资料文件的时候,它就窝在总士的膝盖上,从远处看就是长着两只耳朵的毛茸茸一大团。

非常安静,只有饿了的时候会扒拉一下总士的衣角,然后合口味的兔粮就会被用小盘子装着放在桌子上,对于已经适应了身体的一骑兔来说,从膝盖爬上桌子只需要轻盈的一跃。

它在嚼嚼嚼兔粮的时候,总士就会笑着端起一杯咖啡,看着它吃得很香的样子,就会想起自己也该吃饭了。

当然如果某人忙于工作忘了吃饭的话,就会被这只力气似乎有点大的兔子咬着袖口往厨房的方向拽,或者向着大门。虽然主厨不在,乐园也是照常营业的,只是顾客们最近似乎有点多愁善感,叹气的声音多了些。

总士自然是愿意在家里吃,自从一骑变成兔子之后,这种连工作的时候也能随身携带恋人的感觉,也是很不错的。


一道黑色的闪电扑向柔软的床铺,总士被毛呼呼的一团轻轻撞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平板摘了眼镜置于床头柜上。
他把看上去已经很习惯这具软呼呼毛茸茸身体的一骑兔抱起来,比起一开始巴掌大的一小团,现在已经飞速地长成之前两倍的一大团了。
“你啊,是不是又重了一点。”总士戳戳兔子肉呼呼的脸,其实肉也不是很多,主要是蓬松的兔毛,一戳就陷入到软软的绒毛间。
一骑兔搓搓脸,蹭了蹭总士的下巴,自动自觉地爬进被里。总士感觉胸口被扒拉一下,然后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就从睡衣领口钻了出来。
总士戳戳它的小脑门,看着它惬意地眯起眼。
天气开始转凉了,被子刚睡进去的时候冷得像冰块一样,不过有这么个热呼呼的小家伙抱着,也并不会觉得冷。
一骑兔很快就打起小呼噜,带着被子小幅度地一起一伏的。
总士关了灯,低头亲了亲它头顶的绒毛,也躺了下来。

一夜好眠。
这几日并没有熬夜,第二天总士在正常的生物钟时间醒了过来,莫名地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物沉甸甸地压着自己。
忽然压着自己的东西好像翻动了一下,他才整个人感觉舒服了许多。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枕头上,四肢也因为之前重物的缘故摊平着,好像有点被压扁了。
总士自觉这种想法有点荒诞,但是他才缓过来并不想动,侧头看见枕边熟悉的黑色发丝。打算睡个回笼觉。
等等,黑色的头发?!
一骑变回来了!这个讯息迅速在他脑海里炸开,整个人都不困了,总士有非常小的一点点可惜和大部分终于放下心的心态,正想伸手抱一抱自己终于恢复原样的恋人时。
忽然发觉,视野的一骑的身影,好像比以往都要大很多的样子。
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抬起手,皆城总士,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来自岛的‘恶意’(祝福)。
那是一只棕金色的,毛茸茸的,小爪子。 

 

Part B.总士兔和王牌驾驶员


对于一开始就很好的适应了身体这样的事情,大概也是这种状况下唯一值得庆幸的部分了吧。总士兔趴在枕头上想,让一骑兔趴在胸口睡的时候,软软的兔毛和肉垫确实又温暖又舒服,但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形,真是失策了。
“总士……”
听到恋人唤着自己名字的呢喃声,总士兔垂下的耳朵动了动。
一骑翻了个身,从背对着变成面向总士兔的方向。他似乎睡得很沉,柔软的黑色发丝垂落下来贴在脸颊,随着呼吸有着轻微的起伏。
带着恬静的笑容,好像是在做什么好梦一样。总士兔咧开它的三瓣嘴,(没办法他现在只能这么笑)习惯了一下身体的行动方式后往一骑那边蹦了一小步。
它已经挺久没有见过恋人的睡颜了,即使是在一骑没有变成兔子之前,因为一骑总是会起得比较早而自己又睡得略晚的缘故……
回忆着以前每天起来就能收获到的热乎乎的早餐和恋人温柔笑颜的总士兔,凑近了轻轻啃了一小口一骑呼吸中微张的嘴唇。

“总士!”一骑忽然叫着总士的名字坐了起来。
被还以为是熟睡中的人这种忽如其来的行为吓到的总士兔立刻生理性的炸成了一团大毛球。 



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一骑往身下摸去,并没有摸到自己睡下时底下温暖的皮肤。

总士呢……?

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爪子,不,手有哪里不对劲的一骑低头看了一眼。

啊啊,恢复过来了啊。

他赶紧去找总士,转过头在枕头上看到了一团棕金色的大毛球。

“我一定是在做梦。”说着就要往后倒下。

不,不对!

倒到一半的一骑腰一挺坐直回来,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但是身上一件衣服没有,能感觉到身下压着什么并不是床单的布料,低头一看是总士的家居服。被子因为坐起被掀开,底下也是一丝不挂而感觉到凉飕飕的,不过一骑大致能感觉到,除了上衣,他还压住了总士的裤子,和里面的内裤。

侧过头的话,还能看见床头柜上的眼镜。

如果是梦境,会有这么详尽的细节吗?

 

一骑看着旁边棕金色的兔子,和总士的头发一样的颜色,连左眼的伤痕也……

炸毛的样子也很像平时起床后还没梳头的状态,或者是洗完头用吹风机吹得炸开的感觉。

看着它小小圆圆的蓝灰色眼睛,它就别过脸,小鼻子动了动,整个表情就像是在说,

“什么嘛。”

这不是一模一样吗!一骑笑着把总士兔从枕头上抱起来,让自己可以面对着它,没想到刚对上总士兔就把头扭向了另一边,转过去,它又把头扭回来。

“是还没有适应兔子的身体吗?我啊,一开始可是迷迷糊糊了好久才习惯了过来。”

一骑以为总士兔这样的行为是因为兔子怕生的本性,回忆起自己刚变成兔子时的状况来。

被总士兔一肉垫糊在了脸上,通过crossing听到了总士的声音,

“我只是被你吓到还没缓过来,”总士兔努力说服自己并没有被兔子的天性所控制,一骑做了什么梦他虽然很在意但是crossing的时间并不能维持很久,还是挑重要的说吧,它把另一只肉垫也搭在一骑脸上,“放我下来,还有,你该穿衣服了。”

说着往下瞟了一眼,一骑跟着它的目光向下,发现在闹腾中被子已经被掀开大半,这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穿的打了个寒噤,是有点冷。他看着总士兔认真的眼神,笑着凑近了亲了一下兔兔嘴巴的位置,又蹭蹭总士兔圆滚滚的肉脸,才把它放了下来。

总士兔呆滞了一下,再次在床上炸成一个大毛球。

 

等它回过神来,发现一骑已经掀开了被子,把遗落在里面的裤子拿出来正准备穿上。

不对,这不是我的衣服?!

它正想阻止,而一骑已经穿上了那条黑色的三角内裤,

“总士一直是三角派的啊,我一般都穿四角没怎么试过。”

你想试什么……总士兔用爪子抹了把自己的肉脸,抽屉里就有全新的尽情试啊,总是穿着像大叔一样的四角裤的人不是我吧。

“好像比我大一个size呢,有点松。”一骑拉了拉内裤的松紧,松手让它弹回去。

虽然是背对着自己,总士兔也感觉到它的小脑袋快要充血爆炸,恋人挺翘的臀部虽然已经看过不止一次,但是以这样的视角,看着恋人把可能还带着点自己体温的内裤穿上这样的事情……

它赶紧转了个身,把屁股对着一骑。

不能再看了,再看兔子的发情期都要提前到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穿我的衣服啊!

 

总士兔觉得自己简直要把回岛后的槽在今天一起吐了个遍,忽然发现视野在升高,是一骑又把自己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后摸了摸垂下的耳朵,又亲了亲肉脸,

“总士,真可爱。”

它从三瓣嘴里呼出一口气,也回应地蹭了蹭一骑。既然都变成这样了,就先适应着吧,看一骑先前适应后的样子应该自己也没什么大问题。

 

大问题。

问题……

大……

多了!!!

 

一骑去买菜的时候总士兔不想出去被那么多人看到选择了在家尝试下工作,让一骑把自己放在了书桌上还打开了带回来的文件资料,正惆怅着羽佐间家那只巧克力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一把叼起如临大敌的总士兔甩到了背上,从一扇没关上的窗户蹦了出去。

 

整个僵掉的总士兔只能紧紧地扒住巧克力的脖子才能避免自己掉下去,它整只兔都不太好,兔生实在太脆弱了,谁来告诉它这是什么状况。

冷静下来一点后总士兔发现巧克力背上有个小小的座位,应该勉强够它卡住的,趁着巧克力减速的时候,一把爬过去坐进了里面。

刚好,只是稍微有点紧,要是之前的一骑兔大概正好合适。

等等!刚好合适……

巧克力刚刚看到自己的时候虽然疑惑了一下但是那一串习惯的动作,说明它根本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还有这背上的座位,大概是岛上的哪个人帮忙弄的吧。

总士兔心中几乎是立刻锁定了人选,怪不得自己虽然很少带一骑兔出门但是并没有在路上被人堵住……

耳旁的风又呼啸起来,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掉下去还是紧紧扒住一戳狗毛几乎要拔掉下来的总士兔内心是崩溃的,

但是不代表它也能和一骑兔一样能借着巧克力到处跑啊啊啊啊啊啊!

 

一骑在买完菜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剑司,他买的都是些自己变成兔子的时候总士给自己吃过的并且自己也觉得吃着不错的食物,家里给兔兔的口粮应该也好剩下一些,吃上几天应该是够的。

剑司见到一骑先是有些惊讶,他只见过一次一骑变成兔子后的样子,之后就被总士那家伙护得严严实实的就再没看到过,现在看到一骑已经变回来了还是很开心的,“乐园也终于可以恢复正常营业了啊。”

“不过,总士呢,今天没见他去Alivs?”

 

“总士他……”一骑想起总士兔在他出门特意说了一下不许把变成兔子的事情说出去,脑门淌下一滴汗,“有点不舒服,最近应该都在家里休息吧啊哈哈。”

“这样啊,”剑司低头沉思道,“我和咲良要不要去探下病……”

忽然眼角瞟到巧克力欢快地飞速跑过,上面好像还有团棕金色的毛球???

“那不是卡农现在在养的巧克力吗?”剑司转过头,发现一骑整个人愣住在那,手里装满食物的袋子掉到地上。

“一骑你怎么了?诶怎么买了这么多蔬菜……”剑司赶紧蹲下捡起咕噜噜向四面滚走的蔬菜,忽然感觉旁边一阵风刮过,一骑已经往前奔了出去。

 

“放开那只总士!!!”

这是追着巧克力消失在转角的一骑。

 

诶???

诶!!!

这是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大秘密抱着蔬菜呆滞在路上的剑司。

过了一会他回过神,抬头看了看天空。

啊啊,今天天气真好呢。

 

【END吧也许会有后续片段】


两部分风格突变了啊哈哈……欺负起总哥来果然是放飞自我(被撕

草的图s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可爱!!!

我是那个枕头!(不

草:噢噢噢我是那床被子!


 


内有恶鲨

|楚路|困兽之斗

-给睡太太 @你的胸部只是比较优雅而已 的生贺,我许诺写这篇的时候,是两年前了

-架空/黑帮

-看到上面这条就该知道这篇有多ooc了

-背景什么的都是胡扯,内容有大量中二且装逼的东西,密医部分设定来自于《十号酒馆》

-半年前撸了一部分,当时跟睡太太说我写了一半啦,现在看来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本意是为了一个想写很久的梗,结果用了两万多字去铺垫

-没有谈恋爱的玫瑰色情节,基本都在勾心斗角

-把一篇流水账硬生生修成了现在这个德行我已经尽力了,架空写起来要人命,每看一遍都被自己浑然天成的ooc雷得哭晕在键盘上,深感以后还是别装逼写点能驾驭的题材才是正道...


-给睡太太 @你的胸部只是比较优雅而已 的生贺,我许诺写这篇的时候,是两年前了

-架空/黑帮

-看到上面这条就该知道这篇有多ooc了

-背景什么的都是胡扯,内容有大量中二且装逼的东西,密医部分设定来自于《十号酒馆》

-半年前撸了一部分,当时跟睡太太说我写了一半啦,现在看来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本意是为了一个想写很久的梗,结果用了两万多字去铺垫

-没有谈恋爱的玫瑰色情节,基本都在勾心斗角

-把一篇流水账硬生生修成了现在这个德行我已经尽力了,架空写起来要人命,每看一遍都被自己浑然天成的ooc雷得哭晕在键盘上,深感以后还是别装逼写点能驾驭的题材才是正道

 

 

 

-廖关市-

 

    楚子航如往常一样,在镜子前站定,仔仔细细地将镜中人的每一处细节都审视了一遍,然后慢慢收敛起所有的漫不经心,眼神中的放松在眨眼间也消失无踪,容貌没有变化但从气势上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他看起来就是黑帮老大身边的打手A。

 

而他现在的身份也确实和打手A差不多。

 

廖关市靠近美国东海岸,是北美地区数一数二的意大利移民城市,大部分市民都有些意大利血统,因此毫不意外的,这里成为美国黑帮最早兴盛的几个城市之一。时至今日,黑帮仍旧存在在这个城市的里世界,与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已然组成了城市秩序的一部分。

 

清晨总是一天中最宁静美好的时刻,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不再需要早起,楚子航还是会每天坚持摸黑起床,看着屋子一点点亮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少许自由放松的时间,而不是每时每刻都被强迫着直面这个城市最黑暗肮脏的一面。

 

明里的暗里的摆在桌上的不成文的规则楚子航在正式接触黑帮前只是有所耳闻,后来真正证实了一些事情,也不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黑白里表总是需要一些措施来平衡。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成为打手A。

 

    廉价衬衫被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但领带却刻意系得松松垮垮,西装外套也是随意敞开,衬得他身材修长整个人却带着一点点痞气。

 

    第243天。正常。

 

 

 

 

    城西的布朗印刷厂今天也准时营业,楚子航瞥了一眼灰扑扑的招牌,推开了同样灰扑扑的玻璃门,前台接待人员连头也没抬,埋在一堆文件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楚子航只好敲敲桌子。

 

    “嗯?噢噢,楚先生。您直接进去就好啦。”

 

    “‘医生’今天来了么?”

 

    “来了来了,昨天傍晚过来的,在三楼办公室打了一通宵游戏,这会估计睡得天昏地暗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楚子航点点头准备走,结果被接待员喊住了。

 

    “刚好您到了,‘东边’今天送过来的文件,这几份是要您看的。”

 

    “最近事情好像特别多?”

 

    “是啊,”接待员一脸苦笑,“前两天和Dragon的冲突好像让‘东边’的干部们不太高兴,开了几次会,送来一堆文件,我分好类就送到各个办公室去。”

 

    “辛苦了,这边一向人手少,杂事都堆到你头上了。”

 

    “哪的话啊楚先生,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和接待员告别,楚子航来到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他放轻动作推开门,和预想的一样,窗帘将自然光严严实实的隔在了室外,屋角的电脑屏保是屋里唯一的光源,让楚子航得以辨认出长沙发上正躺着一个人。

 

    楚子航把文件扔在茶几上,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起一床薄被,手一甩毫不温柔地连那人的头都一起罩在被子下,关了空调,窗帘被猛地拉开,开窗通风,小小的办公室一下子沐浴在阳光和上午的微冷的空气中。

 

    楚子航拿起文件坐到办公桌后面开始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不再管那边了。

 

    没过一会,沙发上的人开始不舒服地扭动,先是因为逐渐凉下来的空气而裹紧了薄薄的被子,而后大概是开始缺氧,几个翻身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深呼吸的同时也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瞬间又缩回到被子下,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他似乎是缓冲了两秒,四下看了看,最终锁定了办公桌后的楚子航。

 

   “啊……师兄你来了啊。”

 

   “你不看看现在几点。”

 

   “唔,才十点啊。”说着,那人的眼皮又慢慢地要合上,身形摇晃了一会,最终干脆自暴自弃地又倒了回去。

 

就在楚子航以为对方又睡着了的时候,突然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冷……”

 

   楚子航从A4纸后面看了沙发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一扔,刚好搭在沙发背上,那边好像传来几声傻笑,外套便被一点点拽了下去。

 

   他看了两页文件,发现沙发那边没有动静了,试探性地喊:“路明非?”

 

   没有回应。

 

   他起身坐到了旁边,看着那个睡得人事不省的家伙一时间有点晃神。

 

   只是一个毫无防备在沙发上睡着的人,却让他连续两天的糟糕心情得到了缓解,他甚至说不上原因。

 

   就好像他也说不上来,当初为什么选择通过路明非来接触这个组织。

 

   明明看起来,那天站在街角的一群人里谁也不比谁更加超凡脱俗,只因投入了席卷廖关市的新势力,而肆意地在街上嬉笑怒骂,欺负男人调戏女人,嘲笑官方的无能和旧势力的软弱古板,自诩为新生血液,以唤醒城市为目标,其实不过就是普通的小混混罢了。

 

   所以为什么会选择去和路明非搭话?

 

    因为他是亚裔?因为他的穿着不像周围人那么糟心?大概有那么一部分原因吧。或者其实他就是真的随便挑了个顺眼的人接触而已。

 

    那时候的对话和事件是他故意而为之,甚至连应该做出的各种神态表情他都计划好了,只是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选中这群人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回放之一-

    

    楚子航走过去时,那群人的喧闹停顿了几秒,有人打量他,发现他穿着中规中矩又没什么名贵牌子,心下有些失望,但看到他的脸后又忍不住小小惊艳了一下,西方人大多对亚洲人脸盲,但好不好看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好看的亚洲人对他们的视线恍若未觉,径直走到了靠着墙根抽烟的另一个亚洲人身边。

 

    他掏出了烟,然而还来不及开口,周围一圈人便开始起哄。楚子航停在原地,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困惑,有人提高声音说了句什么,他听清后困惑全数变成了尴尬。

 

    “路,这是今天第三个来约你的了,你不考虑一下么?莉萨说你带人去她的旅馆可以打五折呦。”

 

    靠着墙的年轻人拿下了叼在嘴里的烟,笑容里有些不自然,瞪了一眼旁边起哄最欢的几个人,清清嗓子问:“中国人?”

 

    楚子航点头,随即想要解释:“我不是想——我,只是想借个火。”

 

    他在“约炮”这个词前卡了两秒,还是选择了跳过,窘迫得恰到好处,即表明了态度又不会到难堪的地步。

 

    周围人不懂中文,但大概看明白了这人的反应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那种,于是便笑得更厉害了,有人拍拍楚子航的肩道:“幸好你不是想约他。”

 

    旁边另一个人接话:“虽然路的人气一直很高,但奉劝你真的别有那种想法。”

 

    拍他肩的人压低声音说:“如果你还想完整地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而不是缺了什么。”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楚子航的下半身。

 

    路响亮地哼了一声,把打火机扔给了楚子航,黑着脸冲楚子航旁边的人说:“下次你再他妈半死不活地出现在老子家门口喊救命,别奇怪为什么屋里没人。”

 

    那人笑嘻嘻地走开了,楚子航听到被称为路的人咬着过滤嘴含糊不清地抱怨着什么,对上楚子航探究的目光时楞了一下,似乎是反应过来楚子航为什么这么看他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扯扯头发,笑了两声:“他们一天说三句真话都觉得自己背叛信仰了。”

 

“你是医生?”

 

前面他也没有刻意掩饰,路并不意外对方会猜出来。

 

“业余医生,偶尔接些去不得医院的病人。”

 

楚子航像是有点兴趣:“黑诊所?”

 

“唔,虽然听起来掉价,不过差不多——”

 

不远处的一阵骚动打断了对话,另一伙人正指着这边嚷嚷什么,面目表情怎么也算不上是和善。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带着那群人慢慢走过来了,原本街角的这群人气氛瞬间紧绷起来,楚子航注意到有人靠到路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路摇摇头让他稍安勿躁。

 

嗯?居然是能说上话的人?

 

“就是他。”小头目身边一个脸上挂了彩的手下站出来指着楚子航说。

 

小头目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脸上的轻蔑加深:“你们就被这么个花瓶挑了场子?”

 

手下张张嘴没吱声,他不敢提醒老大这个花瓶一对五,把四个人打到动弹不得,只有自己运气好没受太重的伤。虽然,他事后回忆总觉得那人是故意放他走的。

 

小头目扫了一圈楚子航周围正冷眼看着自己的人,不以为然地说:“小子,我不管你是混哪边的,身后有什么势力支持你,第六大道是Dragon的地盘,你闹事了最好有想好后路。”

 

楚子航扔了烟,不见有什么慌张,平静地看着对方说:“他们偷我的钱包,我想要回来而已。”

 

“你是想要我帮你主持公道?”小头目有些失笑。

 

“我觉得,”路突然说,“他只是在提醒你,平常对你手下好点,都穷的只能去偷别人了。”

 

旁边人配合地发出阵阵笑声。楚子航偏头看了一眼路,他本来已经没想着这群人会出头帮他,毕竟人数有差距,一旦干起架来形势绝对不利,而他的身份不过是一个路人。

 

超出预期的顺利。看来刚才意外成功勾搭到了这群人的头头。

 

是个医生呢……

 

小头目脸上的笑容随着这句话消失殆尽:“看来这小子是‘秘党’的人了?”

 

路不置可否。

 

“虽然上面没明说,不过最近给了不少暗示呢。”小头目活动了一下关节,“要是‘秘党’的人闹事,可以狠狠咬回去。”

 

楚子航退了一步站在路旁边,小声说:“虽然对我来说,应该顺着他的话让他觉得我和你们是一伙的,但是如果你难办的话跟我撇清也没关系。”

 

他说得诚恳,路则是轻描淡写地说:“你本来就打算把他们引过来的吧。”

 

没等楚子航解释,路笑着摆摆手打断他:“再说也撇不清,他们最近就一直在找我们麻烦。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好像挺能打?”

 

“不拖后腿。”

 

群架耗时一般不会长,尤其是在商业区,很快就会有条子赶过来。人少势弱,速战速决才最好。面前这些都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小混混,弱点几乎是摆在楚子航眼前,他毫不费力地撂倒了向他冲过来的几个人,转过头去帮被围住的其他人。

 

他回头看到了路,医生的确如他看起来那般不适合打架,但楚子航发现,那人在闪躲的同时,总是能击中一些出其不意的地方。力量稍欠,效率极高。

 

他沉住气,在打斗的同时默默估算着时间,感觉差不多是时候为下一步打算了。原本的计划在发现路是医生后变得简单得多,只需要一个机会把自己送到他身边——

 

混乱中,他听到了一声手枪上膛的声音。环视了一圈,发现对方头目正拿着枪寻找着合适的位置,瞄准的方向正是另一边的医生。

 

这已经不知道是楚子航今天第几次感叹自己运气好了。

 

路正和两个高了他一头的敌人周旋,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个踉跄,紧接着枪声响起,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他的脸上。

 

“扑倒!”那人冲他喊。

 

他想也没想,拽着向他倒过来的人一起摔在地上,然后顺势滚向了一边,一连串子弹落空击在地上的声音就像是炸在他耳边一样。

 

被路扑在身下的楚子航这才有时间痛呼一声,虽然已经尽量控制在他预想的范围内,子弹穿透了他的肩膀没有停留在身体里,但还是很糟糕。那不是常见民用手枪的威力,他的出血量有点吓人,十有八九是伤了动脉。路在最初的愣神之后立刻迅速反应过来,面对大片的血色出奇的冷静,掏出了随身的小刀从衣服上割了布条下来给楚子航做紧急处理。

 

两方的人都被枪声吓住了,局面一时间僵持不下。小头目举枪的手也颤抖地放了下来,他刚才纯粹是气急了,毕竟他们人数上有着绝对优势,却一点甜头都没尝到反而被压得力不从心,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他们输了这一架会有多难看。

 

而在那一刻他摸到了藏在大衣下面的枪套,那里有一把改装过的9mm手枪。他只需要上膛,对着那群嚣张的混蛋来上一枪,那些人就会吓得跪下喊爸爸。

 

还有什么比顺从征服欲望更重要的事情吗?

 

“恐怕现在有麻烦的是你了。”

 

那个看起来最弱的亚洲人蹭掉了脸上血迹,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Dragon的规矩我听说过,他们倒卖军火,但在廖关市内军火是控制得最严的部分,你手上那把是凭什么关系弄来的你自己应该清楚,恐怕不是在商业区应该看见的型号呢。你也不用想着逃了,这到处都是监控摄像,何必浪费时间。”

 

警笛声隐约传来。

 

“别忘了,廖关市的条子是出了名的难缠。”

 

说完,他架起楚子航,招呼同伴离开了街道。

 

 

 

 

失血过多让楚子航一直昏昏沉沉,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为他处理伤口,还听到谁在不远处的地方讲话,但内容含混不清,时断时续,好像是在质问什么,又好像是在商量什么。

 

终于,他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床边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那人停下了手上转的飞快的本子,看了看腕上的表,笑着冲他说:“时间刚刚好,恭喜你活过来了,楚先生。”

 

 

 

 

-回放之二-

 

楚子航转头看四周,是间简单的屋子,从摆设看不出什么信息,只好把目光又转回了眼前的人。

 

“路明非。我名字。”那人指指自己,“你那伤属于不好送去医院的范围,所以我就把你带到我的‘黑诊所’来了,也就是我家。”

 

楚子航微微动了下肩膀,有点疼,但明显被包扎得很好。他心下为事情顺利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你调查我了?”

 

对方也不避讳这件事,翻开手中的本子读道:“楚子航,二十六岁,中国人,芝加哥大学物理学系本科毕业,毕业一年后官司缠身,离开所在的研究所来到廖关市,工作经历都是一些短期的零工,直到现在——”

 

躺在床上的人没什么反应,路明非继续说:“你的智商和能力绝对不会养不起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来我们这行混呢?”

 

“加入你们需要调查这些?”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们要认真招一个人进来也就是看一下他有没有加入别的帮派的经历,你这一点我们已经确定过了,我纯粹是因为好奇啦,毕竟难得在同行里看到校友,就想问问怎么还会有第二个和我一样想不开的人。”

 

“芝大?”楚子航身体有些紧绷,但也只是适当的表露出了惊讶。

 

“医学硕士,肄业。”路明非笑道,“没赚够学分。我是为生计所迫才开‘黑诊所’的——当然也因为不喜欢正规医院那一套。师兄你顶着一张耶鲁法学院的脸,何苦沾这种脏水呢?”

 

“跟我打官司的人不想让我好过。”

 

“你这么能打,还能不好过?”

 

“作为良好市民我不能对付他们,所以现在不做良好市民了。”

 

“唔,这么说我就只能欢迎你加入不良市民群体了。不过即使是我们也要按时纳税的,真是遗憾。”

 

 

 

 

 

楚子航在路明非家里住了一个星期,他发现路明非自称“为生计所迫”实在是说笑,整间屋子虽然装修不怎么样却是复式跨层的高级公寓。此外,一楼拐角里有一间很不起眼的屋子,楚子航路过时看了一眼就挪不动步子了。

 

“你,这已经是实验室级别了。”

 

“这是我家装修费用的九成。”

 

“你在做研究——这不是除菌装置吗?”

 

“都是搞着玩,这里偶尔充当一下手术室,处理不能用麻药和缝针解决问题的客户。”

 

路明非对病人的态度很随便,或许这也和他接触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有关。楚子航跟路明非相处下来,知道对方爱嘴上跑火车,但有时候也有点分不清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路明非主业是密医,副业成谜(楚子航猜测是搞私人研究),与其说是“秘党”的小高层,不如说是中立派的一个人。

 

“秘党是黑帮,但boss倾向于自称为组织。他向往意大利黑手党复古式的家族干部模式,却要做的比其层次更加分明,它的核心力量不是一群有力气没脑子的乌合之众,而是有管理规则的机构。而我是体系外的人,boss可以命令我,但是除了立场问题其他都是我的自由,这是我答应站这边的条件。”

 

“你有他想要的东西?”

 

“我能救他想杀的人。”

 

“……”

 

“所以,你看,像黑帮这种最容易让成员产生归属感的社会关系组织,都有我这种游离在外被微妙排斥的人,要不是能救命,哪会有人搭理我?很孤独的。”

 

说着路明非的手机响了,接起后那边鬼哭狼嚎地嘶喊着诸如“救命”“快不行了”“多少钱都可以”之类的话,这边淡淡地回了句:“不好意思这周不开张。”电话切得干净利落,路明非又迅速变回了一脸寂寞如雪。

 

楚子航想说些什么,路明非却见怪不怪:“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两个病人,你快点养好伤,我早开张。”

 

“可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你替我挡枪救了我一命这就是最重的。我又不是什么白衣天使,没有义务去救每一个濒死的人;再说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有这种下场不是咎由自取就是因果报应。说句不好听的,少他们一个不知道能多活几个人呢。”

 

密医拍拍他的肩:“师兄,你看到这池水有多脏了,你还要下来吗?”

 

楚子航没有办法形容路明非脸上的表情,好像隔着一层什么,明明应该有的情绪全被过滤成了无所谓。

 

“那你为什么不上来?你是可以上来的。”

 

“先不说我能上去的可能性,上来又能怎么样?脏了就是脏了,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着你说:‘看,他是从那出来的。’”

 

 

 

 

不知道是这段对话中的哪句让楚子航在意了起来。明明只要达到了进入‘秘党’的目的,他就完全可以将过命之交作为一段回忆,跟这个朋友渐渐疏远就好,毕竟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路明非与他注定是两条路的人。但他就是忍不住在意了。他觉得路明非或许是不想走那条路的。

 

 

 

 

 

 

 

-回放之三-

 

他进入“秘党”非常顺利,干部们对密医推荐的人很满意,不到半年他就被委以担任西区的执行人,几乎就是高层干部之下的首席打手了。与他一步步靠近核心相反,路明非依旧游离在组织边缘。楚子航经过一段时间有意无意的打听,逐渐了解了路明非在这个组织中大概是个什么角色。

 

“秘党”重视但不重用路明非。没有人清楚一开始他是怎么出现在廖关市的,似乎“秘党”成立的早期他就在其中,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入行时就听说了他——救过廖关市一半大佬的密医。

 

“我倒是知道一些他之前的事情。”芬格尔靠在脏兮兮的吧台后面笑得一脸深意。

 

楚子航盯着眼前的情报贩子,他知道这个人肯定有后话。

 

“不过他可是我不能背叛的朋友,所以我不会说的。”

 

“我以为你会提条件,真意外。”

 

“楚子航,廖关市鱼龙混杂,但也泾渭分明,想要在这活下去,就要懂得有些线是不能动的。你这么聪明的人,我想应该不用我来提醒你。”

 

楚子航楞了一下,他听出了芬格尔的言下之意。他只是没想到路明非的身份会敏感到触及这个城市里世界关系网的程度。

 

“他确实不完全属于‘秘党’对吧。”

 

“不清楚。”情报贩子打定主意不谈这件事。

 

“我懂立场的重要性,但是在特定的时间地点事件中,立场也是可以发生变化的。”

 

“不对。”芬格尔想了想拿起一个玻璃杯,往里面到了一半的白水,从旁边抽了一根吸管,斜插在杯中,“你看水面之上和水面之下的吸管都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在交界处的错位证明了水面之下的正常都是光的骗局,吸管真实的位置与你看到的完全不同。如果不进入水下,你永远无法看到被折射的真相。它的位置不变,你获得的信息与真相偏差的原因在于你的主观臆断。所以不进入水中,不坚持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站在哪边的?”

 

芬格尔自觉说了一番很有哲理的话,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沉思的楚子航,突然,对方伸手从水杯中拿出了吸管。

 

“我会把他从水里拉上来,真实的他。”

 

 

 

 

 

所以在昂热再一次联系他时,他在例行汇报后面提到了路明非,他申请利用局内的情报系统调查路明非的背景资料。

 

昂热点了点面前的桌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照片,楚子航的心情也有点紧张起来,他知道他的工作不应该牵扯多余的人,昂热如果拒绝他他无话可说。

 

“你说说为什么想调查他。”

 

“首先,我想拉拢他。他对我目前的任务有着很大帮助。‘秘党’的管理模式让可渗入的空间很小,目前的位置是我独自一人可以做到的顶峰了,要再进一步接近核心我需要有人支持我,最好是来自于重要人物。这个人在了解了我的真实目的后,必须保证不能暴露我的身份,那么这个人就不能是‘秘党’的忠实拥护者。路明非符合我的要求。”

 

“‘首先’我理解了,‘其次’是什么?”

 

“其次,”楚子航停了一下,昂热注意到他的目光没有刚才那么锐利了,“我认为他不是自愿站在那边的。”

 

“那边,就是你的对立面……”昂热露出一丝笑容,“你这个词的范围很不明确,是指‘秘党’呢,还是廖关市的黑道?”

 

楚子航眼中的犹豫之色很明显。

 

昂热继续说:“子航,你对拉拢他很有自信,因为你确实建立了值得信赖的关系,但这是以你们同是那池水中的人为基础的。跟你一起换到另一池水里和跟着你上岸是不同性质的事情。”

 

“他可以上来的。”

 

“鱼在岸上可没办法呼吸。”

 

“……”

 

“你是警察,但你不能证明黑道的生存方式是错的,尤其在这里。你拉拢他我不反对,但他愿不愿意跟着你上岸,我觉得不要强迫比较好。”

 

对,他是警察,这是他无法改变的立场,他总有一天要上岸。可他不想把路明非留在那池水中。

 

——很孤独的。

 

他想起了密医一身白大褂站在私人实验室里,摆弄一会实验器材又发一会呆的背影。

 

太孤独了。

 

几天后,楚子航拿到了警局关于路明非的调查,所有的信息都和路明非告诉他的相符,中学时移民美国,父母在一起枪击案中丧生,被人收养直到18岁,芝大医学硕士肄业,然后来到了廖关市当了密医,有一个在念大学的弟弟,彼此不往来。跟秘党的关系不密切,顶多算是合作。

 

要不就是他想多了,要不就是凭警局的情报网也查不出来路明非的真实信息。

 

楚子航又看了一遍,没什么犹豫地甩开打火机的盖子,点燃了那份调查,静静看它燃尽在烟灰缸里,心中的一些顾虑也跟着消失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去调查路明非就是多此一举。因为即使知道了路明非有什么别的身份,他也没办法放着他不管。

 

 

 

 

 

 

 

 

-路明非-

 

路明非其实不太懂楚子航这个人。怀着莫名其妙目的要入黑道,听起来像是打了鸡血的青春期少年才会做的事,可楚子航做得理所当然。

 

一开始他觉得楚子航进“秘党”另有目的。但半年多下来,对方的表现就是忠心耿耿的打手,几乎没做过有损组织利益的事情。他本来就不关心楚子航的目的和身份,人家对他也没什么企图,对“秘党”的企图他更不想管了。调查只停留在最开始的表面信息,他不想对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动用那些他一点也不想触动的势力。

 

芬格尔却有着不同的观点。

 

“我觉得他对你的目的性比对‘秘党’的目的性强多了。”芬格尔如是说。

 

路明非不想理芬格尔一脸看戏的样子。

 

他发现了,与楚子航第一次见面时,对方那副表情生动的样子果然都是装的,对周围的人他只有必要而克制的交流,其余时间都保持着面瘫。路明非猜测这可能是楚子航的稳定态,最节省能量。

 

但是——

 

“医生,我受伤了。”

 

楚子航每次完成高层的指令后(多数是干架),都会跑到他这里来。

 

“师兄,我不治故意受伤的人。”

 

别人看不出来,他清楚的知道对方不能全身而退简直是笑话。

 

“只是想让你觉得有事干。”楚子航没有丝毫愧色,被拆穿了就自己取了绷带药水开始处理伤口,那种没有痛觉一般的消毒方式,路明非在一旁看着都疼,最后总会忍不住抢过来自己上手处理。

 

“这里,”路明非轻轻戳了一下楚子航后腰上的一道口子,这里的伤比其他地方都要深,就算是楚子航也抖了一下,“这里怎么回事?”

 

“我手下有一个人叛变了。”

 

“哼。”路明非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上药的手又轻了一些。

 

包扎完毕,楚子航正在扣衬衫扣子,一旁路明非突然冒了一句:“下次不要大老远跑过来了,你打电话,我去城西找你。”

 

楚子航停下了穿衣服的动作诧异地转头看他。路明非一直不愿意出现在组织的任何一个据点,有势力的人都想争取他,但他从来没有表示过要站在谁那边。

 

“你是我师兄嘛。”

 

路明非没再解释,楚子航更不会追问。

 

不到一周,“秘党”内部就传遍了一件事,路明非是西区的人了。

 

 

 

 

 

酒德麻衣甚至为此违抗了他不准露面的命令,直接跑到了他家。

 

“为什么?这和计划的不一样啊!”

 

路明非缩在沙发上讨好地冲她一笑,酒德麻衣看着那人无力感顿生,这让她回想起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老板居然是这样一个衰仔时的心情。

 

“老板!”

 

“长腿你急什么。”苏恩曦敲着笔记本,淡定的目光划过一串串交易金额,伸手从零抱着的包里又拿出了一包薯片,“你看三无多冷静。”

 

路明非知道三个属下在等着自己的解释,但局面尚不明朗,他其实也不敢冒然定下什么,只能先安抚她们回原处待命。

 

“如果我接下来一步能顺利完成,后面就好走了。”

 

但酒德麻衣不甘心:“那楚子航是怎么回事?”

 

全程放空的零转过头,看着路明非。

 

苏恩曦的表情也严肃了一些:“说起这个,老板,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去招惹他,你不让我们去查他,不过既不属于Dragon又对秘党另有企图,不难想他是从哪来的,要是暴露了你——

 

路明非见三个人都盯着自己顿时有点犯怂,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心虚过了,大概因为认识三人组是在他决定蹚浑水之前,面对她们时他总会带点过去衰仔的影子。好像那个呼风唤雨的密医不是他一样。

 

楚子航的事他说不好,里面确实存了私心,但要说一点考虑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他和我的出发点不同,但他的最终目的是接近秘党的boss,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跟他合作。”

 

“你准备告诉他多少?”

 

“不到必须的时候我不会全说出来的。再说我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那摊子事我又不管,最要紧的是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我当这个要老命的医生时间也够久了,暴露了正好,我们就回去好啦。”

 

麻衣的表情依旧不怎么好看,抓起大衣冲另外两个姑娘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是我们不要管这个蠢货让他自生自灭好了。苏恩曦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东西,心说嚷着要来的是你,被气走的也是你。

 

“也就敢在大老板面前发脾气了,要是换了二老板……”

 

麻衣装没听见。倒是一晚上一言不发的零突然开口了:“二老板说,等他把最近的事情安排好了,晚些也要来找你。”

 

路明非头痛地应了声好,送走三尊大佛,唉声叹气地缩回了沙发上。抱怨了一会反而释然不少,毕竟是自己翘班跑路找借口不回去,Dragon这么一个烂摊子丢给了小魔鬼这么久,那边八成早就忍不住要过来掐他脖子了。

 

 

 

 

 

 

-卡塞尔&Dragon-

    

时间回到楚子航卧底的第243天。

 

同时,这也已经是路明非卧底的第二年末。

 

路明非醒的时候已接近下午,他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睁开了眼睛瞪着天花板。自然屋子另一边正背对着他看电脑的人丝毫没有察觉。

 

他在打腹稿。要合作应该拿出一些诚意,但他一是不想就这么亮明隐藏已久的身份,其实他觉得就算直接说对方都不一定信,接不接受更是另一说了。另一点让他烦躁的是,他发现自己其实不愿意打破现在的相处方式。跟楚子航的相处虽然有个奇怪的开头,但过程意外的顺心。一旦谈立场,就是离开好不容易寻找到的温暖小屋再回到冰天雪地。

 

在已经知道什么是温暖后,还有多少人能毫不犹豫的投身严寒之中。

 

“你醒了怎么不起来?”

 

楚子航起身接水,看到医生瞪着眼睛就奇怪地问他。医生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又恢复成一脸死相:“唔,在回味刚才做的梦。”

 

他顺手多接了一杯水给路明非,递过去后却没有走开,直接坐在了旁边,一看就是要谈话的节奏。

 

路明非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不用他开口,对方准备先摊牌了,左右他拖了这么久还是得面对事实。

 

“东边派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安排的是我们两个一起去。”

 

“我?我可不太能打啊。”

 

“不是去打架。”楚子航从茶几上抽出一份牛皮纸袋扔给他,“是潜入,地点在波士顿南部郊区的一栋别墅,时间是半个月后,那里会有他们内部的一次关于下一年军火生意的商讨会,同天晚上直接在别墅里举办聚会宴请合作人。我们需要取得他们的会议结果,但形势复杂看守很严,没人帮忙的话挺费事的,所以我就跟上边提出要你跟着一起。”

 

“波士顿啊……”

 

“Dragon的地盘。”

 

Dragon基本上垄断了东海岸的军火贸易,波士顿是重要中转站,从欧洲过来的军火多半都要从那走。“秘党”想要插手军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应该是势在必行。路明非翻看了一下文件内容,和他想象的差不多,这些资料和情报都没有触及到不可透露的范围,就是别墅出现得很突然。这别墅是诺顿私人名下的,知道的人不多,他也是之前找诺顿打游戏去过一次,拿出来开内部聚会倒是头一次听说。

 

“路明非。”

 

“嗯?”

 

“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路明非拿着文件的手微微收紧。

 

“我想先确定一件事,有关立场。”

 

“我肯定跟你站一边啊。”

 

“所以你和我共事的前提是立场一致?”

 

楚子航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路明非,感觉像是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其实共事的不一定都是朋友,也有可能是敌人的敌人,所以讨论立场是没有意义的。还是说跟你立场不一致的人你都不会放过?”路明非扯了扯嘴角反问他。

 

楚子航语塞,他摇摇头,移开了视线慢慢地说:“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就不会发生。立场不同,即使没有冲突也只是暂时的。”

 

“那么师兄,你是谁呢?为什么你现在要跟我说立场这种东西,你跟我不是一边的吗?”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我告诉你。”

 

“你问。”

 

“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开黑道?”

 

“我一开始确实是不愿意进来的,但是你刚刚也说过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就不会发生。”

 

“那如果有的选择,比如我能带你走另一条路,你会跟我走吗?”

 

“师兄,一个问题。”路明非笑了,“你先说说你是谁。”

 

楚子航将眼中期待之色压了回去,再开口时觉得舌尖都有些麻木:“卡塞尔警局A级特别警员。我是卡塞尔的人。”

 

屋内安静了几秒钟,路明非猛地站了起来。

 

楚子航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但他没有阻止,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大步向门口走去。这就是结果了,他想。他不想看到对方离去的背影,于是转回了头。

 

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合上,上锁声清晰可闻。

 

嗯?

 

路明非并没有出去,而是接着跑到了窗户边上,状似不经意地向外张望了几眼,合上了窗户。最后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轻轻舒了一口气。

 

“即使这是你的地盘,也不能这么大大方方地把这种事抖出来啊。你知道黑道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叛徒和条子,某种程度上你是占全了。”

 

“……”

 

“师兄,不管怎么说,你是救过我一命的朋友,你知道我朋友不多的,所以如果你希望我帮你,我不能说万死不辞,力所能及还是可以的。”

 

“即使这会毁了秘党?”

 

“你觉得我会介意的话还会跟我说吗?”

 

楚子航自己都没注意何时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心中的某部分又产生了小小的期待,不过他清楚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说清楚。

 

“你对廖关市的里世界了解多少?”

 

“知道大概情形,别的细节我就不太关心了。”

 

“你应该知道廖关市的形势很特殊,警局和黑帮的互相制衡从未停止过。”

 

在黑帮火并和毒品泛滥的时期,廖关市是仅存的几个还秩序井然的大都市,这份平静是两大势力合作的结果。其一为廖关市警局,局长昂热担任卡塞尔警校名誉校长,局内人员几乎全体都由卡塞尔毕业,时间一长业内常打趣称其为卡塞尔警局。廖关市当地的黑帮与意大利黑手党一脉相承,在多年的争斗下只余一家独大,就是Dragon。特殊时期,昂热与Dragon的首领秘密协议,警局不会刻意大量查封Dragon的据点和进货渠道,甚至必要时会帮忙打压其他想进入廖关市的实力;而相对应的,Dragon要严格控制市内的毒&品和军火流通,规范手下人的暴力活动。

 

事实证明这场私下交易是正确的,昂热选对了合作伙伴,几十年过去了,两大势力仍保持着默契的平衡,如此互利的合作何乐不为。

 

但廖关市这么大的场子,自然有无数双眼睛高度关注着可趁之机。两年多前,卡塞尔警局迎来了一次大的人事变动,昂热同期的老人除了副局长外纷纷退休,由州际警署调来了新的助理局长汉高,恰逢卡塞尔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届毕业生进入警局,局内因各种交接工作忙作一团。与此同时Dragon因为老首领隐退,处于继任者接手组织的磨合期,新老血液相碰,内乱必然少不了。

 

等所有人都回过神时,廖关市内已经出现了一股新的势力——秘党。

 

犹如突然落入一杯清水的墨汁,虽然水面依旧平静无波,但随着时间推移整杯水都会变得浑浊不堪。

 

“局长几乎已经肯定汉高与秘党之间有所联系,但是要向上级汇报这件事情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我来秘党的目的就是查清这个。这次任务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后续汇报我们会直接面见boss,这次任务牵扯到他们最关心的军火,他想越过可能产生干扰的中间层,直接获得结果。”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这确实太重要了,秘党的首领从未露过面,即使他拜托芬格尔去帮他留意踪迹,获得的结果也少得可怜。传闻那人身份隐秘极端多疑,而且高度集权,很大一部分组织的机密都只有他知道。楚子航要查的警局的人,还有自己要查的东西,目前看来也只有秘党首领那里有确切信息。

 

“你想拽出秘党和卡塞尔联系的这条线,怎么没去找Dragon合作一下,他们应该也容不下秘党的啊。”

 

“局长尝试过,但是那边也是自顾不暇,再说,有些事情上警局和黑道也不能总是混在一起——”

 

楚子航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本来没觉怎么样的路明非也跟着尴尬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子航停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懂师兄你的意思,”路明非赶忙接着话,连连摆手,“你活在一个黑白分明的环境,会有这种想法自然无可厚非,你要是真嫌弃我也不会来找我了。我猜你在来这卧底之前三观肯定超正的对吧,黑是黑白是白不可能混在一起,知道这些的东西估计也是糟心的不行,我刚开始就奇怪三观这么正的人受了什么打击要来混黑道。”

 

“碰到你之后就觉得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诶?”

 

“我说过了,你如果愿意,我带你走另一条路。”

 

路明非听得一愣,很久之前他周围所有的事情和人都在逼他往黑道走,他也想过为什么没有人拉他一把。但他在度过了最初的排斥期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想法,这是一个适合他的生活方式,好坏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突然有个人站出来想把他从泥潭里扯出来,他惊讶感动之余也只有遗憾。

 

他摇头:“可惜我没早点遇到你。”

 

路明非话中的意思明明白白,楚子航却是不好再说什么,最后只能点点头,有些生硬地将文件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

 

“那我们讨论一下计划吧。”

 

 

 

 

 

-二老板-

 

从城西回来,路明非情绪一直不高。在推开家门看到路鸣泽的时候他的心情跌到了今天的最低点。

 

“你来干嘛。”路明非干巴巴地说。

 

“哥哥你真是明知故问。”路鸣泽毫不留情地戳穿。

 

“我就是明知故问,你能配合一下吗。”

 

路鸣泽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就像一个高中生在日常挤兑家里的哥哥。

 

“哥哥你是想通了还是又跳另一个坑里了?”

 

“我什么时候想不通了?就是时机到了准备出手而已,我又不可能在这当一辈子医生。”

 

“说得好像你之前不是这么打算的一样。那怎么就偏偏选了楚子航?”

 

“我跟他熟咯。”

 

路鸣泽笑着站了起来,动作迅速的走到路明非背后,掀开了他的衬衫衣角,微凉的手按在了后腰某处,激起他一层鸡皮疙瘩,可他生生忍着没动。

 

“你还记得你这里纹了什么吗——半朽的世界树。你当然可以去找他合作,但是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秘党一除,他回他的岸上,而你有你的地方。”

 

“我记得,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他一把甩开路鸣泽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别墅的信息透露出去也是你的安排对吧,安排得好,等这次任务一结束我和师兄就能有机会见到大boss,他查他要查的人,我查我要查的人,各取所需,完事了一拍两散,他继续去当风光八面的警员,我回山头做我的盗贼头子,行了吗?”

 

路鸣泽看着焦躁的路明非,满眼都是旁观者的冷漠:“你生什么气呢?”

 

“我没生气!”又一次被戳穿的人眼角都红了回瞪着他。

 

“对,你是恼羞成怒。”

 

“闭嘴。”

 

“你那么喜欢他,我把他绑回来算了。”

 

本来气焰高涨的人突然没了动静,路鸣泽正想再揶揄两句,没想到他哥一个箭步冲过来揪住了他的领子。

 

“路鸣泽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

 

“噢,我忘记了,你就喜欢他一身正气,绑回来就不好玩了。”

 

“路鸣泽!”

 

“我不动他,他还不够重要到我去动他。”路鸣泽收起笑容,轻松挣脱了路明非,“所以哥哥你要回来,你要是因为他不回来,他就变得很重要了。”

 

屋中灯光昏暗,路鸣泽脸上的冷意却丝毫不差地传到了路明非眼里。“小魔鬼”不是叫着玩的,这个小了他六岁的弟弟对于那些知情的人来说是位低他一级,但他一直都是甩手掌柜,Dragon大小事务的决断都要过路鸣泽这关,麻衣她们虽然喊他一声“大老板”,到了紧要关头,他这个“大老板”的话不比“二老板”有用。

 

路鸣泽开开心心地走了,留路明非一个人继续情绪低落。

 

他不怪路鸣泽威胁他,小魔鬼狠是狠了些,对于Dragon的事他从来不开玩笑,他也从来没有害过路明非。平心而论,他一个当哥哥的其实亏欠的更多。

 

 

 

 

 

他初中毕业时,父母带着他和路鸣泽移民美国,来到了廖关市。父母一直很忙也从来不会把工作带回家,他知道的只有一点点细节和私企顾问这样的模糊的名头。无人照顾的他和路鸣泽都只能去寄宿学校。周末时,母亲会先去接路鸣泽,再来接放学较晚的他。

 

高二的一个周末,他走出校门没有看到母亲的车,只有路鸣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牌下面踢着石子。

 

“妈妈没来接我,我就先过来找你了。”

 

大概是有事情耽搁了吧。他并不在意,领着路鸣泽坐公交回家了。

 

走到前院的时候他注意到仓库的门敞开着,便让路鸣泽先回去,自己去仓库看看。

 

那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他在仓库检查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异常,只是好像比平时更乱了一些,简单归置了一下他就回屋了。时间接近傍晚,家里很暗但是却没有开灯。他觉得奇怪,喊路鸣泽也没人回应。换了鞋拐进餐厅,他看到路鸣泽背着书包站在餐桌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客厅。

 

“看什么呢,我喊你都不答应一下,怎么不开灯——”

 

时间仿佛遗忘了流动,他连眨一下眼睛都是不被允许的。

 

母亲的血洒了半面电视墙,她的头颅被正正摆在电视柜的中间。奇怪的杀人手法,好像某种仪式,又好像是对某人的示威。他猜测是后者,因为父亲趴在茶几上,背部一片狼藉,手都是直直地伸向母亲的方向,还有血液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手臂滑落,滴在地摊上早已凝成深褐色的一小块地方。

 

他觉得过了很久才能动——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久——他依旧没能发出声音,只有本能的反应还在。他猛地转身抱起了路鸣泽向外跑去,尽管手颤抖得几乎没有力气,对方几度要从他的怀里滑下去,他还是咬牙跑出了门。路鸣泽的表情一直很恍惚,路明非喊了他半天他的目光才渐渐聚焦到了路明非脸上,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哥哥,路明非腿一软眼泪就下来了,他恨不得路鸣泽马上昏过去然后失忆,也不想他弟弟再露出刚才的表情。

 

他报了警,比警察先到的却是黑帮。那群人带着他俩去见了一个老人,老人年近迟暮但气势压得人透不过气,他说他是一个黑帮的首领,他还说路氏夫妇都在此工作。路明非不信,老人也不着急,将他父母的所有工作相关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给他看,将他父母有意无意透露过的细节也一一补全,甚至还看了他们录给兄弟俩的视频,最后他摸了摸路明非的脑袋说:

 

“你小时候见过我的,你可能忘了。”

 

路明非久远的记忆有稍许的苏醒,他家的相册中有一张照片,一个不认识的爷爷抱着自己站在小区健身器的旁边,他问过父母,他们说那是他爷爷的朋友。

 

“以后你们跟着我,我有的都不会少你们。杀害麟城和小乔的人我们已经抓到了,看你们的意思该怎么处理。”

 

路明非没说话,路鸣泽却攥紧了他的手说:“我要给我爸妈报仇。”

 

那就是他和路鸣泽不同的预兆,就像后来老爷子问他们,你们愿意继承Dragon吗,路明非摇头,路鸣泽说:“好。”

 

他一直在逃避那个环境,老爷子随他折腾,但继承人里永远有他的名字;路鸣泽是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哥哥你不想做的事情给我我去做,只要我在你就是老大。”他几乎崩溃,挣扎着跑到另一个城市去读医学,却被半强迫地参与了家族一次又一次的决策,杀人流血的事情,他从刚开始的死命抵抗到不知何时起再听到也能面不改色。

 

有一天他路过西尔斯大楼,一个跳楼自杀的人落在了他两米远的地方。他发现自己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心中再没起一丝波澜时,他在大街上愣了神,失魂落魄地狂奔回宿舍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他来学医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有些感情是不能忘的,当看到一个不相关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却毫无感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再继续学医。他明白他已经没法上岸了。

 

硕士第二年,他彻底读不下去了,老爷子重病,廖关市明里暗里乱成一团,路鸣泽亲自跑到芝加哥来找他,指着刚从床铺爬起来的半死不活的他对麻衣苏恩曦和零说,这是你们大老板,以后你们就归他管了,除了他只有我能命令你们。

 

然后他郑重地对路明非说,哥哥,除了我和老爷子你谁都不要相信,秘党的人和我们的高层勾搭上了,现在我们俩刚刚正式继承了Dragon,他们也还没什么大动作,没法排查到底渗透到了哪一步。

 

老爷子无儿无女,继承人就是路明非和路鸣泽,高层干部如诺顿、夏弥都只知道路鸣泽的继承人身份,路明非出走后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放弃了继承,需要决策的事情都往路鸣泽那报。昂热是因为与老爷子有所合作才能知道已经换了继承人这一回事,但因为局势紧张,路鸣泽还没有正式重启和卡塞尔的协议,继承人身份对昂热来说是不可查的。而外界和普通成员,连首领已经换了人都不甚清楚。按苏恩曦的话说,路明非被保护得太好了,都没几个人知道Dragon是他的。

 

“那正好,我去秘党卧底吧。调查线人的事情不用太着急,时间久了肯定会慢慢暴露的。”

 

路鸣泽虽然很想生气,但在屋里转了几圈后,说好,我给你安排。

 

廖关市从此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密医,医术深不可测,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是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几次秘党想解决的人同样都被他救了,那边气急败坏地要杀他灭口,他顺势求饶被招了安。

 

也是一段都市传说。

 

现在,马上就能收手了,他弟弟发现他军心不稳好像有跟别人跑了的意思,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把最后一支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家四口的合照看了很久。

 

“他是我弟弟啊,我怎么会丢下他一个人呢,他只有我了啊。”

 

 

 

 

 

 

-波士顿一夜-

 

“我们得有个人在外围接应。”楚子航指着别墅的平面结构图,“那里巡逻守卫的人排的很密集,我们要去三楼的这里,必须得有人帮忙看着监控。”

 

“东边没给派个技术人员吗?”

 

“我没要,已经到最后的阶段了,我信不过那边的人。”

 

“不能是秘党的人……”路明非把认识的人过了一遍,Dragon那边的人肯定不能用,麻衣她们有别的安排,其他的人恐怕都不想碰这破事。

 

那就只有——

 

 

 

 

芬格尔又抬头看了眼吧台前的人,感觉确实拖不下去了。

 

“行行行,我跟你们去。你能不堵这了吗,生意还做不做啦!”

 

路明非笑着挪了地方,拍拍一脸不高兴的情报贩子:“又不会让你白干活。”

 

一提到报酬,芬格尔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他望了一眼隔了几个位置的楚子航,路明非把大概的情形跟他说了,虽然没明说这位爷是哪边的,但看样子八九不离十就是卡塞尔的人。警方的情报值千金,不过他有自己的渠道,没必要浪费了开条件的好机会。于是他还是把目标转回了路明非身上。

 

“路神医,咱俩的关系谈钱可就俗了啊。”

 

路明非淡定地喝着酒,他早知道这条死狗会来这么一出。芬格尔是老爷子的熟人,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身份的人,想来提条件虽然不会触及底线但必定会咬一大口蛋糕。

 

“你们在欧洲那边有底子,给我搭条线。”

 

“行啊。”路明非答应得干脆,眼神却是不经意地往楚子航那边瞟。他和Dragon的关系还没有让楚子航知道,时间越久他越担心对方一旦知道真相的反应。

 

芬格尔凑过来调侃他:“你还没跟他说啊。”

 

“他又不问我。”

 

“你等他问你?我看他就不想问你。我说你们这是演哪出呢?这么大的事就你不问我不说地过去了?你那身份卡塞尔那边肯定是查不到的,昂热最多就知道有你弟弟这么个人在管事,楚子航再怀疑你你也就是个干点不法勾当圈钱的密医,还治病救人呢。”

 

“本来就是……”

 

“你知不知道他想把你从黑道捞出去?”

 

“知道。”

 

“那你这算什么,等着他费老劲来捞你吗?”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太沉捞不出去的。”

 

“哈哈,”芬格尔笑着拍吧台,“就你这样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他会不管你我马上就把这个杯子吞了。”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就算是以前老爷子和卡塞尔变相合作的时候,也都是互相看不上眼的。我本来想着要是能不说,以后没准还能私底下跟他聊聊天喝个酒啥的,他要是知道我是盗贼头子,肯定对我特别失望。”

 

芬格尔同情地看着他:“唉,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个警察。”

 

“……你说谁看上谁?”

 

“别解释了,我知道你取向,你在芝加哥找过几个男朋友我都清楚,还是你弟托我去查的呢,他都知道我能不知道?”

 

路明非一脸大写的惊悚。

 

“别害怕,我不会说出去的,要留着以后威胁你用呢,这是我压箱底的保命符。诶你瞧,又有洋妞去约他了。”

 

芬格尔顺利转移了作势要揍他的某首领的注意力。楚子航正在婉拒两个金发美女的盛情邀约,勉强微笑着指了指路明非这边说了什么,美女们转头和路明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满含理解和歉意地冲他一笑,又对楚子航点点头就离开了。

 

“你猜他说了什么来拒绝美女的3P邀请?”路明非惊奇地问。

 

芬格尔捏着嗓子说;“‘帅哥今晚有约吗,我们两个人都很闲哦。’‘谢谢不了,坐在吧台那的是我男朋友,他和老板说完事情就会过来,哎呦嘿他正看这边呢,真是不好意思。’‘那就没办法了,祝你和你的小男友今晚尽兴。’”

 

无法反驳。

 

“尽兴哦~”芬格尔翘着兰花指冲他抛了个媚眼。

 

“你再这么恶心欧洲的线别想要了。”

 

 

 

 

 

直到他们抵达波士顿,路明非都依旧没找到什么时机向楚子航说明实情,最后也就只能自暴自弃地投入到准备工作里。

 

波士顿南郊是富人区,名流富商出入频繁,他们三个开的布加迪在其中都算不上惊艳。

 

“说真的,师兄,你从哪搞来的这个车?太可怕了,卡塞尔已经可以为基层配备这种级别的车了吗!”路明非一路上都蹲在车里感叹。

 

“问一个同事借的。”

 

正在开车的芬格尔突然插话:“我猜猜,是卡塞尔警局的执行部长?”

 

没等楚子航说什么,路明非一脸“我知道我知道”的表情大声抢着说:“恺撒加图索!撂下黑手党家族的少爷身份跑去读卡塞尔当警察的那个!诶说起来我有一阵还把他当偶像来着。师兄你跟他关系很好啊?”

 

楚子航含糊地说:“嗯,一般吧。”他没好意思提自己其实跟恺撒的关系属于水火不容的状态,执行部明面上是恺撒在管,但像他这样的特别警员占了执行部的一半,这一半都只认楚子航是部长的。

 

关于恺撒的话题因为抵达目的地而终止。芬格尔对后座上的两人做最后的叮嘱。

 

“今天来的人都是欧洲和北美地区有名的军火商,为了助兴还有一些社会名流,所以你们进去的时候放轻松,人那么杂,不做什么特别显眼的事情警卫不会一直盯着你们,毕竟在场的大佬们都不喜欢被当做危险人物监视着。进门时手机是要交出去的,联络就用这个吧——”

 

他将微型耳机递给两人。

 

“话筒在你们的领结里。”

 

楚子航调整了一下耳机和话筒确认无误后说:“第四首曲子开始行动,我和路明非去三楼的房间取文件,监控视频还有问题吗?”

 

“这点小事就不用操心了,他们的巡逻是十分钟一个循环,我已经把正常情况下的监控视频录下来了,你们开始行动后监控室那边的视频就会被替换,真正的监控会传到我这里。不暴露是第一原则,你们都说了嘛。”

 

不同于两人讨论准备活动的火热,路明非一会东张西望,一会焦躁地划着手机。楚子航忍不住问他:“你很紧张?”

 

“呃,有点怕遇上熟人。”

 

“你的病人范围是有点广。”楚子航看了他一身的装扮,“不过这和你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不是特别熟的人应该认不出来的。”

 

“?”路明非转头从窗户的反射里看自己,米色西装灰色衬衫,头发也精心收拾了,确实和他平日里随便套件白大褂不修边幅的样子相差许多。

 

“挺帅的。”见路明非一脸怀疑地对着窗户猛看,楚子航做出肯定的评价。

 

盯着窗户的人身体一僵,头没转过来,耳尖却红了,因为光线昏暗除了他自己并没有人注意。路明非故作自然地打着哈哈:“哪里哪里,师兄你才是帅惨了,我都觉得你这么耀眼潜伏的任务交给你真是考验技术。诶,芬狗,今天Dragon来了几个干部?”

 

“现在看到的就诺顿和芬里厄。”

 

还算好糊弄的熟人。

 

“走吧,该进去了。”楚子航推开车门。

 

 

 

 

 

诺顿的别墅占地面积不小,是典型的意式别墅,带有一个非常精致漂亮的中央庭院。晚上的聚会主要场地在室内的一楼,楚子航和路明非进去时已经快到开始的时间了,光鲜亮丽的人群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攀谈交流,略微高过人群的平台上正站着Dragon的干部之一,诺顿,负责记录宾客的警卫正在低声跟他汇报情况。

 

楚子航从侍者的托盘中取了两杯香槟,递给路明非的时候小声问他:“有眼熟的人吗?”

 

路明非摇摇头:“目前还没看到,还好。”

 

平台上的诺顿对宾客们拍手示意,厅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在诺顿扫视人群的时候路明非缩着脑袋让前面的人挡住了自己,眼瞧着芬里厄也走上了平台,路明非又努力地将自己藏得更严实了一些。

 

发言的内容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合作利益的说了一通,主办方也识趣地很快宣布聚会开始大家随意。一阵由低沉婉转拔高的萨克斯音引出欢快的爵士,气氛立刻被炒热。

 

在音乐的助兴下人们社交的意向大胆了许多,也开始有人邀请顺眼的对象共舞,一曲过后,中间的场地上已经有了不少人。路明非本来跟楚子航开玩笑要不要一起去跳一首,被对方一句认真的“谁跳女步”堵得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还要等两首曲子啊……”路明非晃着香槟杯百无聊赖地嘟哝。

 

但在看到一个提着裙子向他们方向走来的女人后,他在心里狠狠地扇了两秒前的自己几巴掌。

 

 

 

“这不是,路医生吗。”酒德麻衣精致的小脸在暧昧的暖光里熠熠生辉。

 

 

 

同一时间,布加迪的车门被一把拉开,苏恩曦弯腰坐进副驾驶,毫不在意正指着她脑袋的装了消音器的柯尔特。

 

“路明非是我老板。”

 

“他那么废柴哪来的属下。”

 

“那Dragon也是他的,而且他现在也不怎么废柴了。”

 

芬格尔听到前半句就收起了枪,不过他似乎对后半句颇有异议:“前两年是挺好的,最近又变蠢了。”

 

苏恩曦想了想,点头:“附议。”

 

“那么,路明非应该没有找他家的人来吧?不然也不会跟我做交易了。”

 

“是的,紧急情况,你们被监视了,秘党还派了一队人来。看来那些上面的人也不是完全的蠢货,楚子航这次任务完成之后就是踏上了高层的台阶,自然要好好审核一番。”

 

芬格尔楞了一下,接着用最快速度过了一遍防护,没有被破坏,不然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苏恩曦说:“那群人获取了实际的监控视频以及监听了你们通话的频段,只是将信息分支到另一条路,从你们这边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监控视频没办法动,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关闭一段时间你的信号,至少不要让一会的对话内容传过去,我们会想办法让他们俩知道的。”

 

 

 

 

路明非考虑了各种可能性,无论怎么说酒德麻衣都不该出现在这,路鸣泽没道理毁自己设的局,最有可能的是有不该介入的人介入了。

 

他正想开口瞎编,眼前一暗,楚子航竟然挡在了他的前面。

 

“这位小姐,恐怕你是认错人了。”

 

酒德麻衣笑容不变,目光直往楚子航身后瞟,刚对上路明非写满了尴尬的脸,又被眼前人一错步给挡住了。

 

她现在有种把鞋脱了甩楚子航脸上的冲动。

 

“这肯定是路先生啊,我怎么会认错呢?”

 

“他是——”

 

“诶诶,这不是麻衣吗!我一下子没认出来。”路明非从楚子航身后窜出来,接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这次是和朋友出来玩的,不想牵扯太多。你妹妹的病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楚子航下意识拉住了路明非,没想到对方微微用劲挣开了他。

 

“没事的。”路明非小声说。

 

“我就说是路先生嘛。上次多亏了您,亚纪已经恢复健康了。既然您都说了,我肯定是不会张扬的,不过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路先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赏个脸和我去跳个舞呢?”

 

酒德麻衣为了不引人注目,晚礼服选了相当规矩的款式,身材虽然还是遮掩不住的好,但今天也来了不少超模,她的冲击力小了很多。加上盯着路明非时故作大胆略带羞怯的神情,简直是教科书般的纯情豪门千金设定。

 

当豪门千金挽着路明非走向跳舞的场地时,楚子航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他知道路明非是为了不引起注意,但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让他一时间无法找回逻辑。就像他刚才下意识伸出的手。

 

“芬格尔。”他对着领口小声说。

 

无人回应。

 

“芬格尔?”

 

他看到路明非正在和那个女人说话,这才发现,不仅芬格尔没有动静,连路明非的声音也不能传到耳机里了。信号被屏蔽了,而且是从芬格尔那端。他衡量了一下局势,决定去车那边看一下芬格尔的状况,但有人拦下了他。

 

“这位先生,一个人啊?”

 

少女白金色的头发被高高盘起,高挺的鼻子和深邃的眉眼仿佛是由西伯利亚平原上的风雪雕砌而成,冰冷又刻骨。

 

楚子航正想和往常一样推脱,却在看见了那个少女的眼神后改了主意。

 

她眼中没有一丝调情的意味,认真得如同正在汇报工作。

 

少女一步步地靠近,最后不着痕迹地向左偏了一步,靠在他身边。楚子航注意到,那是个背朝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你们的频道被秘党的人监听了,监控视频也一样,注意言行。”

 

楚子航随意地将香槟举到嘴边,低声说:“他们俩也知道了?”

 

“知道。”

 

“谢谢。”随即他放下了杯子,对少女露出了歉意的微笑,“能被您邀请真是太荣幸了,但我今天没有跳舞的打算,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为我留出某一天的晚餐时间,我会向您表达我的诚意和感谢。”

 

楚子航是真心想要感谢这个人,不过他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大概不会允许她随意与人接触,刚才的要求恐怕是强人所难。没想到少女略微思考了一下,问旁边的侍者要来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楚子航。

 

“这是我的电话,不会关机,但不一定有人接。”

 

楚子航欠身,目送少女消失在人群中,目光一转,看到了另一边正和豪门千金共舞的路明非。他保证他只是正常的疑惑,一句话的事为什么一直聊到现在还没结束?

 

 

 

 

“零刚才给师兄写了什么东西啊?”路明非的眼睛看似是在和麻衣对视,其实一直越过她的肩往楚子航那边瞅。

 

“我怎么知道,完事了你自己去问她吧,反正她什么都跟你说。”

 

“话说,麻衣啊,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要跳到什么时候?靠,师兄往这边看呢,怎么办,我好尴尬。”

 

“等你们频道重新开启就行了,不过你得找个好理由拒绝我啊,毕竟秘党的人在监视你们。”

 

“这么麻烦,你直接走好不好?”

 

“不要,我现在是一个和暗恋对象共舞开心得不能自拔的豪门千金,怎么可能自己走。”

 

“拜托——”

 

「咳咳,不好意思,刚刚电脑出了点问题,没发生什么异常吧?」

 

看到路明非一下子噤声了,麻衣也不再多话。

 

「没有。」楚子航的声音响起,「第二首曲子快结束了,路明非,注意时间。」

 

此时能听到这段声音的人都觉得,最后四个字被咬得略重。

 

麻衣得体地笑着问:“路先生怎么步子乱了?”

 

路明非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困难的问题之一:一个正常的单身男人怎么会拒绝倒贴上来的美女?

 

突然,他灵光一现,带着麻衣转了半圈,让她正面面向楚子航的方向。

 

“麻衣,你看到那边穿黑色西装的人了吗?他是不是正盯着我们呢?”

 

“……是在往这个方向看——啊,他转身去喝酒了。他是路先生的朋友吧?”

 

“唉,他一定是生气了。”路明非一脸无奈又有点小甜蜜地叹气,“其实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交往很久的恋人了。所以刚才他会挡着不让我来,我跟你跳了这么久他大概已经有点不高兴了吧。”

 

酒德麻衣:“……”

 

楚子航:“……”

 

芬格尔:“……卧槽路明非你剽窃我!”

 

“原来,路先生是……而且也已经有恋人了啊。”酒德麻衣努力摆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是我莽撞了,路先生快去和你男朋友解释下吧,别让他误会了。”

 

“抱歉啊,麻衣。”路明非带着她走到了旁边。

 

“没事的,路先生你不用管我了,快去吧。”麻衣飞快地转过身拿起一杯饮料,留下一个忧伤的背影,实际上是憋笑憋得辛苦。

 

 

 

 

路明非蹭回楚子航旁边。

 

“师兄,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楚子航回答得很快,快到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没过大脑的回答。

 

「好了,男孩们,还记得你们要干什么吗?肯定不是现在这样迷之沉默,说实话,楚子航你真是路明非男朋友我也不奇怪的。」

 

    “师兄我们快准备一下出去吧,不要理他。”路明非咬着牙说。

 

  楚子航被开玩笑本来还有一点不自在,看到路明非的面不改色也将其抛到脑后认真考虑起任务来,两人一起向大厅通往中央庭院的门走去,他微微侧头想提醒路明非几个要小心的地方,结果注意到发梢遮掩下通红的耳朵。

 

  路明非正在平复胡思乱想的脑子,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他猛地扭头看楚子航,然而对方只是正常地回他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错觉吧……

 

  穿过中央庭院到对面的房间是最快的一条路,前期准备充足,他们一路顺利地摸到了三楼诺顿的办公室。楚子航去折腾电脑了,路明非就在一边放风。

 

  诺顿明显是不怎么经常来这,陈设和路明非几年前来玩时看到的几乎没变。路明非默默想,其实这本来是间游戏室的啊。角落里还有PS3和XBOX,当时流行的机子现在也只能积灰,本来应该还有一台电脑在的,因为没人用大概已经被扔掉了吧。他从壁炉上一排装饰物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倒扣着的相框。他没翻过来看,因为他知道相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上面都有谁,以及所有人的笑容。

 

  

 

  ——“啊……又输给你了。你这小子看着废的不行,怎么打星际这么厉害?”

 

  ——“又不是第一次输给我干嘛做这种感叹。还有我不废好吗,我考上芝大了。”

 

  ——“啧,你就这么不想在这待吗?”

 

  ——“没有,我就是过去上学。”

 

  ——“你少胡扯,你看看这个照片,说你呢,抬头看看!这上面哪个人对你不好了,你说,谁他妈对你不好了,你非躲着所有人跑到芝加哥去!”

 

  ——“大哥,我来找你打游戏的,你能别提这些吗……”

 

  ——“你要真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用来找我打游戏了。”

 

  ——“……我不讨厌你们任何一个人,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话放这,路鸣泽继承我不反对,但我更希望是你。”

 

  

 

  

 

  “路明非?”

 

  路明非压下回忆,又看了一眼倒扣的相框,转身说:“弄好了?”

 

  “好了,走吧。”

 

  原路返回的途中路明非因为心不在焉差点撞上了警卫,被楚子航一把拉住,所幸有惊无险。但楚子航明显注意到了路明非情绪不太对劲,碍于情形复杂也不好多问,拉着他胳膊的手收紧了两下让他集中注意力,路明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千万不能出岔子。

 

  宴会还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微微透出的乐曲声显得庭院里越发静谧。这里没有警卫,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穿过小径往大厅走去,就在快到的时候芬格尔突然出声阻止了他们。

 

  「诺顿从门口出来了,正在往你们这里走。」

 

  路明非猛地停下,楚子航低声问:“他发现了?”

 

  「不像,看起来只是出来透气,但是会和你们正面撞上。」

 

  他这话是在暗示路明非,诺顿不知情,一旦从他嘴里吐出路明非的名字,秘党派来监视他们的人立刻就会意识到问题。

 

  楚子航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正常自然地从诺顿面前过去,毕竟宾客来外面散步透气也是很正常的,反正诺顿并不认识他们。他转头准备和路明非商量,结果正好和对方的眼神对上。路明非紧紧盯着他,然后非常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行……为什么不行?

 

  「他马上就要看到你们了!」

 

  楚子航飞快地思考着,不能正面走就是说不能被看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被识破,那就是路明非有着什么原因会被对方认出来。

 

  「快点,你们不能这么站着啊!」

 

  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是为了不被看见——

 

  楚子航向前迈了一步,右手绕过了路明非的脖子按在他的头上,同时左手扶住他的腰,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别动。”

 

  在路明非反应过来楚子航要做什么之前,嘴唇就被对方堵住了。腰上的手顺势来到后背,压迫着路明非更贴近他。人群的喧闹声和音乐声瞬间拉远,只留下有规律的节拍在他耳边敲响。

 

  砰砰。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回理智,但嘴唇被轻微摩擦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也下意识地拽住了楚子航的衣服。

 

  砰砰。

 

  他忍不住动了一下舌头,却刚好尝到了楚子航嘴里香槟残留的甜味。

 

  砰砰。

 

  这哪是什么音乐的拍子,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楚子航很有技巧地挡住了路明非大半,并且又将他往树丛的阴影处带了两步,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不凑近根本不能看真切。

 

  果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呼,然后脚步声停止了。他离开路明非的嘴唇,按在对方头上的手却没有松开,而是用力将他压向自己的胸前。

 

  他半侧过头,诺顿尴尬地站在原地,似乎拿不准是迅速走过去还是扭头返回。见楚子航看他,摆摆手笑了一下:“抱歉啊打扰了,您看这外面也有点冷,要不我给你们找个房间?”

 

  楚子航继续瞪他,诺顿立刻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用多说什么,赶快离开就行了。于是他脚下转了个方向,快速回了大厅。

 

  见人已经走远,楚子航紧紧搂住路明非的手臂这才放松下来。

 

  “没事了。”楚子航拍拍他的脑袋。但是埋在他胸前的头一动不动,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

 

路明非不敢抬头,他怕楚子航看到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更怕楚子航问他——“你干嘛把舌头伸到我嘴里来”——这种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的问题。

 

“走吧。”脑袋又被拍了一下。

 

路明非意识到维持这么个姿势也不能让情况好转,立刻松开了楚子航的衣服,保持着低头的状态快步绕过面前的人向前走去,结果刚迈了两步就被一只手扣住了肩膀。

 

“我以为,你能面不改色地开玩笑,对接吻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楚子航搭在肩膀上的手改为搂着他往前走,“看来是我想当然了。就是情急之下的办法,你别太在意。”

 

路明非沉默了半天,小声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纯情的人,就是太突然了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停了一下,“我吻技挺不错的,要不我们再试试?”

 

“下次吧。”楚子航看路明非一脸认真地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如果不是当下这个情况,他可能真的会答应试一试。

 

毕竟刚才的体验确实不坏。

 

气氛微妙的两个人散步似的走出了别墅大门,沉寂已久的耳机里传出了芬格尔的声音。

 

「如果你们忘了的话——我会记得提醒你们的。」

 

“什么?”路明非问。

 

「接吻。」

 

“……”

 

「马上过来接你们,别揍脸。」

 

 

 

 

 

-归位-

 

组织内常说的“东边”就是秘党在城东的总部,实际上是一家装修奢华的五星级酒店,除却最顶三层作为主要活动范围,其余都是正常合法的酒店经营,既是遮掩又是资金来源之一。楚子航在被派去城西管事之前,只是因为几次重要的任务行动来过这里几次,倒是路明非居然对这里轻车熟路,一路上还有人和他打招呼。

 

“好歹我也算是高层之一嘛,虽然是徒有虚名。”

 

“他们的决策你没有参与过?”

 

路明非指着自己笑了:“你忘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吗?他对我的信任没有到那一步。如果你诚心效忠他,对他来说是就是一件最锋利的武器,上次的任务你证明了这一点,他当然愿意见你。”

 

楚子航的目光错开了路明非的笑容,把握着一个最平和的情绪开口,几乎淡然得让人觉不出其中的期待:“这次不管成功失败你都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你之后准备去哪里?”

 

旁边的人没有回应,楚子航也没有催促,两人沉默着并肩又走了一段,到一个转角的时候路明非突然一拽他的领子将他按在了墙上。

 

“这里是监控死角。我就问问你,你的真实目的不会是不惜一切代价洗白我吧?”

 

“不是。”楚子航没有挣扎,静静地和路明非对视,“我的任务就是之前告诉你的那样。”

 

“对,你是警察啊,你们卡塞尔都没说过不允许黑道的存在,你凭什么管我怎么生存?你有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做什么都好像是为了逼我上岸一样。你破坏了我稳定的生活我还没有说你一句呢!你们警察都他妈这么圣母吗?!”

 

“警察里的败类也有很多,不然我就不会在这了。我对你的期望也只是我个人的执念,跟我是不是警察没有关系。”他抬手握住了攥着他领子的手,路明非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想把手抽回来,但楚子航立刻用上了几分力气,“你把对‘白’的渴望藏得很好,但是我发现了,我就不可能不管你。”

 

路明非一下没忍住眼中的胆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立刻撇开了楚子航的手,转身走回了主道。

 

“等人都活下来再说吧。”

 

路明非留在了套房门外,在一堆面无表情的守卫中朝楚子航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放心进去不用担心自己。

 

楚子航点点头走进了房间。

 

房间布置得很简洁,或者说过于简洁了。原本套房的设计基本上都被舍弃,奢华的家具也被换成更加朴素的类型。与其说是黑帮首领的房间,不如说是行政办公室。

 

脑海中行政办公室的念头一出现,楚子航就知道谜底距离他的猜想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那人从加长的办公桌后面转过椅子,与他预想中的脸重合。

 

汉高。

 

果然是汉高。

 

楚子航表达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没想到……您——竟然是卡塞尔的……”

 

汉高手中摆弄着钢笔,对他的反应没有任何意外。

 

“楚,这个世界上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想到却不能理解的事情才值得意外。一个警察高层掌握着一个黑帮是件你不能理解的事情吗?”

 

“如果您想完全控制廖关市的话,我想这不难理解。”

 

“廖关市很特殊我想这你应该了解。城市秩序不仅由白道维持,黑道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称得上至关重要。这里包容了两股完全不同的势力,却一直保持着平衡,昂热的确是功臣,但是他的方法有着缺陷。”

 

“他无法控制Dragon,如果Dragon违背了他们的协议他也只能使用强硬的手段,最后两败俱伤。”

 

“必然的结局。”汉高看楚子航的目光里充满着欣赏,“只有绝对的控制才能做到对这个城市最强有力的管理。”

 

“你不是在建立一个黑道势力,你想做城市的管理者?”

 

“没错,不管是这里还是卡塞尔甚至在Dragon,能够知晓我目的的都是我志同道合的伙伴,我们的理想就是管理这个城市,现在我诚挚的邀请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汉高情绪激昂,但楚子航的反应却是过分冷静了。

 

“总有人的意向是与你们不同的,想必你们的手段也是绝对的干净利落。”

 

汉高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您不需要看看我从Dragon那里带回的文件吗,还是说那些只是您检查我忠心的手段而已,您在Dragon的势力根本不需要我去获取这些情报?”

 

“不,楚你误会了,你的情报对我仍是不可或缺的,我希望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信任。”

 

楚子航递出U盘:“我们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汉高满意地接过来,连上了他的电脑。他想要的文件列表在窗口里展开,他正打算点头肯定楚子航成果,下一秒桌面就不断地弹出警告窗口,他为系统设置的所有加密措施全部崩溃,一个个进度条窗口显示着他的文件正在被迅速的拷贝至U盘。

 

他反应过来要去拔U盘时,一把白色的陶瓷刀横在了他的脖子前。

 

楚子航对他一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汉高很快收起了慌乱,向后一退按下了呼叫守卫的警铃,但是和他预想不同的是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路明非一步三晃的走进了房间。

 

“你的守卫是很能打,但是不能不呼吸啊。”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一点点挥发性气体。这瓶是为你准备的。”

 

汉高渐渐感到四肢无力,靠在椅子里动弹不得,他看向路明非的眼神充满了冷意:“果然我一直不相信你是正确的选择。”

 

“楚子航,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卡塞尔的人?”汉高认真地分析着,“握刀的姿势是昂热亲自指点,我的权限居然在局里的人事档案里看不到你,看来昂热这个老狐狸从头到尾就没对我有一点信任。不过你的演技真是拔群,现在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正气我在之前竟然一点点都没有看到过。嗯,昂热派你来的。”

 

接着他的目光绕回了路明非身上:“那么,你呢?我不相信你,但是我不能让你存在在我的掌控外。你究竟是谁派来的呢?Dragon?不可能吧,他们才换了首领,这么快又和昂热接上头了?”

 

“你到底是谁?”

 

楚子航挡住了汉高探究的目光,刀尖又向前逼近他的脖子。

 

汉高笑道:“你们自然可以杀了我,但是秘党脱离了我依旧能够自我管理,我的伙伴也不会止步于此。”

 

“你真的以为你在做什么崇高的事业吗?”路明非绕到他背后,打开了明亮的窗户向外眺望着,“你的贪婪注定你的结局。你对权力和控制的欲望让你形成了你高度集权的管理模式,你独占着你整个组织的大部分权利,少了你一个,其他人什么都不是。”

 

汉高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是有些不太好看。

 

“你与Dragon当然是不同的。Dragon即使换了人当领头的,他们的生存方式也不会改变。决定黑帮未来的不是任何一个首领,而是局势啊。”

 

路明非充满笃定的语气引得楚子航也抬眼看他。

 

“在你选择同时站在卡塞尔和Dragon的对立面时,你就该做好惨淡收场的准备。你以为廖关市是什么地方?是你从中作梗就能随便插足的吗?卡塞尔和Dragon的立场都很坚定,那些合作是他们为了维持这个城市的平衡而丢掉的砝码,黑和白永远都界限分明地在天平的两端。”

 

“Dragon……”汉高喃喃道,“哼……Dragon……你一个Dragon的人,现在和卡塞尔的警察一起威胁我,这难道是你们的界限分明?”

 

路明非扭头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一个行政人员,难道比我一个小混混还不懂政府的那一套吗?”他伸手指指汉高,“敌人——”他的手指又移向楚子航,“——的敌人。一对二,以少胜多的战争毕竟少得可怜,你以为会那么容易让你赶上。”

 

路明非的眼神恰与楚子航对上,他本来下意识想躲开,却逼着自己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他没多说什么也不再掩饰目的。楚子航的U盘已经接收完全部的文件,路明非拔掉了它,又插上了另一个U盘。反正都是他托芬格尔写的程序,战果自然要共享。

 

楚子航没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异议。路明非故作自然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听到楚子航拨通了电话。

 

“转拨内线118——是我——是的,可以准备了——转110——我是廖关市市民,我现在被非法囚禁在西三区的奥莱尔大酒店顶层,请求警署救援。”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汉高气得脸都白了。

 

“我们不是没有人查到你们这个据点,但无论怎么寻找证据都只能停留在你们的酒店生意这一层,现在,有了正规的搜查令。五分钟后,卡塞尔的人就会逮捕你,助理局长。”

 

说完楚子航便不再管汉高,转而望向窗边的路明非。

 

“结束了,你怎么说?”

 

路明非焦躁地看着窗外不说话。

 

“等会卡塞尔的人进来,会带走除我之外的所有人,我可以保你。”

 

“你希望我答应什么?”

 

“扔掉你的U盘,跟我走,我带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窗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着一条绳子降下,娇小的身影灵活得从外面翻进了屋子。楚子航认出了她,是在波士顿那天来提醒他的女孩。而现在,这个女孩出现在这里,看着路明非说:

 

“老板,卡塞尔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该走了。”

 

楚子航被迫将他所有已知的信息和他刻意忽略掉的信息合在了一起,结论毫不留情地出现在他面前。

 

“师兄……”

 

“我知道了,”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和他一贯对陌生人淡漠没有两样,“你保重。”

 

路明非死死捏紧了拳头才止住了话里的颤抖:“师兄,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人,而是另外一个谁都好,我早就跟你走了。可是……我不是……”

 

楚子航没有任何遗憾地摇头:“不,如果你是另外的人,我大概不会这么坚持。你就是路明非,这样就好。”

 

室内沉默了几秒,谁都没动。终于,零忍不住去拽路明非的胳膊向窗户边走,却在瞄见对方的脸时愣住了。

 

她跟在路明非身边的时间不短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路明非哭。原来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也能哭得这么伤心。那些哽咽被他全数从嘴边咽了回去,一声也没漏出来,安安静静的,但是却显得他的眼泪作为唯一的宣泄方式负担了更多的脆弱不堪。

 

她和麻衣还有苏恩曦对这件事从头看到尾,每个人都知道路明非是有多想答应楚子航,每个人包括路明非自己也都知道他不能答应。

 

因为他是路明非。

 

他恨自己是路明非,但楚子航现在告诉他,这样就好。

 

他怎么受得了。

 

最终还是没有人说一句话,路明非取了U盘跟着零翻到屋顶,麻衣坐在直升飞机里不耐烦地催促着他们。飞离这里时,他看到不断缩小的窗户里楚子航正和他许久不见的的同事打着招呼,楚子航露出了笑容,真心实意。

 

“他有句话说得真好,”路明非俯瞰着廖关市的高楼大厦,自言自语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就不会发生,真是精准的总结。”

 

 

 

“这样就好。”

 

 

 

 

Dragon的首领深入敌对帮派的总部,顺利获得组织内的叛变人员名单,经过详细调查后坐实,多数为中高层的头目,首领回归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将他们剥去头衔逐出Dragon,附加一些必不可少的代价。但干部们普遍反映首领处理过轻,联名要求重罚,结果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驳回,附加每人一篇管理属下不严的检讨书和一个月工资。

 

卡塞尔收缴了“秘党”所有的文件,查封了他们的据点,汉高的行为被上报到洲际警署,当局震怒,加派人手下令彻查这件案子。昂热以此为为谈条件的资本,让上面的人做出了不随意插手卡塞尔局内安排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看着警局恢复到井井有条的状态。他的特别警员小队依旧是查看权限最高的机密,执行部的两派今天也互相看不顺眼,为谁是执行部的主力而较劲。

 

这样就好。

 

 

 

 

-关于黑白共存的可行性研究报告-

 

“这样,一点都不好。”

 

又一次会议后,苏恩曦看着咖啡杯里袅袅升起的白雾突然说。

 

路明非刚和路鸣泽一起离开会议室,干部们也各有各的活儿要去忙了。诺大的会议室里剩下酒德麻衣,零和苏恩曦三个闲人。

 

酒德麻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说话,零保持着她的三无设定也没有什么反应,一门心思地翻着时尚杂志。

 

“长腿,说真的,你没觉得大老板从回来之后就不对劲吗?”苏恩曦决定选择看起来更有可能理她的麻衣作为沟通对象。

 

麻衣耸耸肩:“他没有心不在焉,他在好好工作,这是二老板和我们从几年前就期盼看到的景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他不正常,这样下去他会垮掉的。”

 

“……有那么严重?”

 

“有——”

 

苏恩曦的话没说完,零的声音打断了她:“那天在奥莱尔酒店——”

 

两个女人立刻闭嘴看她,她也没抬头,就边浏览图片边幽幽地说:“你们不知道,大老板走之前哭了。”

 

苏恩曦一脸“我就说嘛”,麻衣则是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楚子航看到他哭,没什么反应?”苏恩曦问。

 

零摇摇头,末了又补了一句:“哭得挺厉害。”

 

苏恩曦和麻衣各自感叹了一番,话题又绕着路明非转了几圈,最后敲定了一家不远的餐馆解决晚饭。

 

零没怎么参与讨论,但心里却到底是有些迷茫。她们与其说是为Dragon做事,不如说是为路明非做事,她们的第一考量理应是路明非,如此看来,她们几乎是失败的。可矛盾的是,和路明非同一级别的还有路鸣泽。

 

那天她回来就和路鸣泽说了这件事,对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直在发呆,到零走出门前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上次见到他哭,还是我爸妈死的时候。”

 

路鸣泽太难懂,零揣度不出他的态度。但在有一件事上,她完全同意苏恩曦和麻衣的观点:路鸣泽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自己赔进去,但路明非就不一定了,所以她们只要顾好这一头,就相当于顾好了两头。

 

明天,路明非会作为Dragon正式继承人去和昂热商讨中断的协议,她们三人随行。楚子航十有八九会跟着昂热一起去。故人相见,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不在意,她只要在她们老板有什么异样的时候负责拖走他就好。

 

 

 

 

事实上,第二天什么都没发生。所有人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路明非有条不紊地和昂热博弈,争取利益,作出适当的牺牲,眼神坚定平和,绕是昂热也在最后肯定了协议并表示对路明非的欣赏。

 

全程楚子航作为一个背景板贯彻了他的使命,没有获得除了开场介绍外的任何关注。最后,Dragon的继承人上前和他握手。零注意到左边的麻衣悄悄地伸长了脖子,苏恩曦也向旁边挪了一小步以便找到一个更好的角度,结果和她们的期待成反比,当事人陌生疏离的点头几乎让仅有的三个观众认为前情提要都是骗人的。

 

乏善可陈——整场商讨差点就要被这样定性了。就在所有人鱼贯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楚子航叫住了零。

 

路明非走在前面,听到动静便停下脚步想往后看,转到一半生生卡住,反而迈着更急更大的步子赶上昂热,老朋友一般的笑谈着走远了。

 

楚子航等旁边没人了才说:“上次说要感谢你,这周末正好有空,我订好地方给你打电话。”

 

零没有开口拒绝,楚子航就当成是答应了,冲她一颔首就去追赶已经走出有一段距离的大部队。

 

回程时路明非没和他们乘一辆车。麻衣和苏恩曦一人一边地追问零是什么情况,零冷着脸重复了一遍楚子航的话。苏恩曦第一个表示了不服。

 

“他凭什么不请我吃饭!?累死累活因为没露脸就被你个小丫头抢了功劳!”

 

“去的还不一定是谁……”零说这句的时候声音突然小了不少。

 

麻衣惊奇地凑近看零的表情,竟然罕见地发现了一点心虚。

 

“你居然也会干坏事吗!三无没想到啊三无!快说,你干什么了?”

 

零沉默了一会,在两边的高压目光下缓缓开口:“我那天留给他的,是大老板的私人电话。”

 

她本来以为楚子航就是礼节性的一问,碍于有人看着也就没拒绝,想着随便给一个电话对方之后也不会真的打,除了自己的手机号她记得最熟的就是路明非的号,顺手就写了。

 

“说吧,楚子航给了你多少钱?够不够你逃离二老版的魔掌?”麻衣幸灾乐祸。

 

苏恩曦则是对她刮目相看:“你真是,神队友。”

 

 

 

 

“胡桃路五号,周六晚上7点。”

 

 

 

 

路明非接到这个电话是整个人是懵的,电话里的人发出第一个音节时他就听出来是楚子航,他还没有来得及想自己的手机号是怎么被对方知道的,就被这句话炸得脑子一片混乱。

 

“你没有异议的话,那就这样,周六见。”

 

大概也是对零的脾气有所体会,见那边半天没出声他权当是听见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路明非举着手机看了半天,从“楚子航为什么约我见面”想到“我的私人号码是怎么被他知道的是不是应该直接去揍芬格尔一顿”,最后犹豫再三默默存了号码。

 

本来的打算是用刻意的疏远淡了这段奇怪的关系,虽然没有沟通过,但楚子航之前看起来也是默认了这个方案。莫名其妙约他见面,不是真出事了就是故意撩他。

 

于公于私,他都更偏向于是后者。

 

灯光暧昧,音乐舒缓,餐桌上的两个人从入座后就一句话都没有说,一顿饭吃得无比憋屈。楚子航奇怪为什么他约的是零来的却是路明非,虽然他的本意是想从零那了解一下路明非的近况,这样也算是达到目的了;而路明非出于自我暗示觉得楚子航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在撩他,他隐约觉得,今天晚上他要不把有些话说清楚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师兄,我不知道你约我出来是为了说什么,不过既然已经在这了,有些事我想跟你说一下。”路明非换了一口气,“跟你相处那么久我很开心,我因为自己的私心很多事情上对你有隐瞒,大概是让你伤心了,我本意真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说我的身份是因为、因为……”

 

灯下的楚子航眼睛很亮,路明非盯着那星星点点的光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楚子航点点头。

 

“你……知道?”

 

“挺明显的。”

 

“师兄,我问你一句你别生气,你是直的吧?”

 

“遇到你之后可能不那么直了。”

 

“哦。”

 

路明非埋头摆弄着杯子,把这句话又想了一遍,差点打翻了水。

 

“诶?!!”

 

“对,就是你想的意思。我说了,我带你过你想过的生活,这里面包括你对我的设想。”

 

路明非停了一会便拿了衣服落荒而逃,楚子航付了帐也立刻跟了上来。

 

“你别过来。”

 

楚子航继续跟着。

 

路明非拔枪指着他:“你、你别过来,你再这样……我……我……”

 

楚子航站在路灯下面,眼睛里的微微亮光又引得路明非一阵心跳。

 

“路明非,现在明知道互相喜欢还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找一个警察当恋人。”

 

“我也不能和黑帮老大在一起。”

 

“我们之间必须要谈立场,谈立场就什么都没的说了。”

 

“可我想追你。”

 

路明非被这记直球震得退了一步,支吾半天脸都红了,一着急白烂话就控制不住往外跑:“那多简单,我现在打你一枪,你就可以以袭警为理由抓我,我明天就收拾行李逃出廖关市,你就能追我了。”

 

楚子航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路明非登时觉得不妙。

 

“我说着玩的!你他妈别说你认真了靠!”

 

“我认真了,你跑,我去追你。”

 

路明非差点忍不住开枪了:“我要是真被你抓进去怎么办!?”

 

“为了让我能一直追下去,你可要跑快一点啊,要是像现在这样——”楚子航两步上前抓住路明非的手腕一转就缴了他的枪,借着这个姿势一下将距离缩短到呼吸之间。

 

 

“逮捕你哦。”

 

 

说完这句羞耻的台词楚子航就吻上了路明非。路明非在心里骂了一句变态,却是迫不及待地用另一只手揽住了楚子航的脖子。

 

要是被抓住了……就被抓住吧。

 

 

 

 

第二天,Dragon的新任首领就被卡塞尔通缉了,罪行大大小小有七八项,排在第一位的居然是袭警。据说当天他就带着几个亲近的手下逃离了廖关市,卡塞尔派出执行部的精英人员去将他逮捕归案。

 

路鸣泽冷笑着帮他翘班的哥哥收拾残局,也没去阻拦。

 

芬格尔对来打听内情的人拒之门外:“人家花样度蜜月呢,少去掺和。”

 

绕来绕去走了一个月,最终楚子航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拦住了路明非,两人来了一场豪赌,结果是Dragon的首领把自己都输了进去。

 

楚子航赢了之后什么条件都没提,只是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听说,拉斯维加斯还有个名字叫‘结婚之城’?”

 

 

End.


燃烧原野
#博人传# 读后感1卡卡西:“...

#博人传# 读后感1

卡卡西:“真是熟悉的场景啊~然而好像哪里不对。"


交了稿子之后去看了博人传,现在回想起那滋味还像是闷了一口16年的陈年老窖让人上天下地乱七八糟(x)噪点太多了让我慢慢画出来吧!

#博人传# 读后感1

卡卡西:“真是熟悉的场景啊~然而好像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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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密欧酱

苍穹的法芙娜-Fortress

灵感来自木原音濑的《暑假》

即使时间进入四月,龙宫岛附近的海水依然凉的彻骨。早上带总士散步时一时兴起两人来了个短跑比赛,一路跑到海边,被浪花打湿了裤子。回去路上两人哆嗦个不停,被赶来接总士上学的真矢责备了一番。

 

“怎么一骑也跟着玩起来了……”真矢用毛巾狠狠揉着总士的头发。

 

一骑一边心虚地任她责备着,一边着手开火煮姜茶。

 

真矢对着总士幼稚的脸无奈道:“以前的皆城君多么稳重啊。”

 

一骑想,倒也不是,总士似乎是在自己弄伤他眼睛之后才变得寡言稳重起来的。在他们都很小的时候,他也曾是个和大家打成一团喜欢玩闹的孩子。

 ...

灵感来自木原音濑的《暑假》

即使时间进入四月,龙宫岛附近的海水依然凉的彻骨。早上带总士散步时一时兴起两人来了个短跑比赛,一路跑到海边,被浪花打湿了裤子。回去路上两人哆嗦个不停,被赶来接总士上学的真矢责备了一番。

 

“怎么一骑也跟着玩起来了……”真矢用毛巾狠狠揉着总士的头发。

 

一骑一边心虚地任她责备着,一边着手开火煮姜茶。

 

真矢对着总士幼稚的脸无奈道:“以前的皆城君多么稳重啊。”

 

一骑想,倒也不是,总士似乎是在自己弄伤他眼睛之后才变得寡言稳重起来的。在他们都很小的时候,他也曾是个和大家打成一团喜欢玩闹的孩子。

 

一想到总士身上所背负的命运与黑暗,一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所以这一次,一骑希望总士能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怎么胡闹玩耍都无所谓。至少当他再次面对自己的命运时,能不留遗憾。

 

对于真矢温柔的责备,总士一直乖巧地听着,至于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一骑就不知道了。即使总士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孩子,一骑依然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总士的脑袋可真了不得啊。一骑默默想。

 

 

之后真矢送总士去上学,一骑收拾了房间,出发去乐园。

 

现在乐园在来主操的强烈要求下分成了遛狗区和无狗区两部分。刚开始,两部分还被来主细心地分成了均等面积,然而甲洋选择无视那条三八线,任由巧克力在店里乱跑。来主气鼓鼓地朝一骑抱怨说,甲洋实在太过分了!为什么不能好好遵守约定呢!

 

一骑心说人家也没和你做过约定呀。

 

岛民们也不搭理来主的抗议。对他们而言,巧克力可谓是乐园的吉祥物,吉祥物想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

 

于是来主的地盘逐渐缩小,最后被局限在角落里的一个沙发上。

 

巧克力在那里嗅了半天,甩甩尾巴,拒绝接近。

 

来主十分生气,抱膝坐在沙发上抗议了一整天,然而得不到任何同情。

 

“我要修正龙宫岛的法律!要求增加festum的合法权益!”来主愤愤道。

 

在大家的嘲笑声里,只有一骑对他表达了关心。一骑希望他快点吃完咖喱好让他洗盘子打烊。

 

“哇,只有一骑你对我好。”来主哽咽地扑向一骑。

 

小总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爬上沙发,冷漠地挡在来主和一骑之间,阻止了来主那像软糖一样黏糊的拥抱。

 

“小孩子该睡觉了!”来主朝总士做鬼脸。

 

总士冷静地指出,你的实际年纪比我小。

 

“你也长得太快了吧!像怪物一样……”来主感叹。

 

小总士揪了揪来主的头发。

 

眼看他俩就要打起来,一骑连忙把总士拉开。

 

原本一直坐在远处默默围观他们的甲洋忽然笑出了声。来主非常惊奇,连连高呼,原来你会笑啊。

 

甲洋看着他,又恢复了脸部的平静。

 

“切!”来主扭头。

 

然后巧克力对着来主汪了一声。来主来了劲,盘腿坐在沙发上冲巧克力汪了回去。一硅一狗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

 

总士拉拉一骑的围裙表示,咱们还是回去睡觉吧。

 

 

四月中旬迎来了一整周的好天气。久违的东西坡海棒球对抗赛,在大人们的起哄下又被组织了起来。而且这次的规模远胜于往,甚至分成了小学组、高中组和成人组。

 

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一骑收到了召集红纸,要求他必须代表西坡参战。一骑无力推脱,因为总士也受到了小学组的召唤。

 

“规则是什么呢?”总士一本正经地问道。

 

总士的运动能力和他的学习能力相比堪称普通。不过和一骑比起来,大家其实都挺普通的,毕竟有谁会在冰冷的海水里游个二十公里还不带喘气的啊!

 

东坡的人们绞尽脑汁想要否决一骑的参赛资格。

 

“一骑的身体不好!别逼他了!”甚至出现了这种看似温柔实则狡黠的劝阻。

 

然而什么也不能改变西坡人要让一骑秒杀全场的决心。一骑十分无奈,买菜时对着东坡的商户们连连摊手。

 

这种情形一直到周三时来主操毛遂自荐加入东坡的队伍后才有所缓解。自此之后东坡的岛民们终于直起了腰板,敢于在公开场合向人叫板了。

 

“我就说来主这小子一定行。你看他平时躲巧克力躲得多机灵啊,一定是跑野的好手。”

 

来主操一时间成为了东坡的明星兼秘密武器,十分自豪,耀武扬威,整天在甲洋面前闲逛,还企图抢占巧克力的地盘。

 

“你会打海棒球吗?”一骑十分纳闷。

 

“总士跟我说过呀!”

 

“可是总士自己也不会打海棒球啊。”一骑无法忘记自己昨天花了整整一晚上、动用了所有演讲技能,都没能向聪明的总士解释清海棒球规则。

 

“什么……”来主无比震惊。

 

“所以你要怎么参加比赛?而且你要参加哪组的比赛啊?”一骑提出了善意的问题。

 

甲洋又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来主恼羞成怒,问甲洋说你有打过吗?不然你教我吧!

 

甲洋当然没有打过海棒球。那时因为翔子身体不好,为了照顾她的心情,甲洋和真矢从未参加过比赛,他们一直陪着翔子坐在岸边观战。

 

“规则的话,大概还是懂的。”甲洋说。

 

“教我嘛!”来主立刻说。

 

甲洋有点迷茫,扭头看了一骑一眼。一骑本来就琢磨着要带总士去海边练习一下,再加个来主或许会更开心一点。所以他很勇敢地邀请来主加入他们。

 

“甲洋一起来吗?”一骑问。

 

甲洋看起来有些意外,显然之前没把自己算进作战人员中。

 

“甲洋应该算东坡的吧?”总士解释道:“因为乐园在东坡,而甲洋是乐园的主人,所以应该算东坡队的。”

 

乐园的主人……甲洋细细念叨着这五个字。

 

“一起来玩吧,甲洋。”一骑再次邀请。

 

甲洋点点头。过一会儿,摸摸桌子,又拉拉头发,噌得站起来,走到一骑身边问要不要拖个地什么的。

 

“拖地?可以啊,我把椅子翻到桌上去。”

 

“我来翻就好了。”甲洋立刻卖力地翻起椅子。

 

 

周六一大早甲洋和来主就跑来一骑家了。一问两人都没吃早餐,一骑只得开火又做了两份。等史彦从陶室出来时看到这么多人不禁吓了一跳。

 

吃完饭,一骑去储物室里找道具。翻来翻去只找到一个快要散架的捕手手套,一骑又跑去问史彦家里还有没有备用的。史彦却无奈地说,你自那以后就不怎么玩这些游戏了。

 

一骑扭头问甲洋,甲洋也说家里没有。

 

甲洋一向没什么玩具,他早已接受这点。不知从何时起,他们这几个人愉快的童年和记忆一起消失在了时光之中。

 

那个不断梦见在黑色海洋中沉浮的一骑,那个独自躲在乐园外看书的甲洋,还有那个孤独地背负着世界黑暗的小小的总士……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会对过去的自己说什么呢?

 

可能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吧。

 

 

四个人从一骑家出来,朝远见医院走去。

 

真矢贡献出了自己的捕手手套,笑着说因为小时候常和姐姐还有翔子一起玩抛接球呀。

 

“翔子也一起玩?”

 

“嗯。”真矢温柔地笑了。

 

于是邀请了真矢过来当裁判。五个人特意选了一片很少有人经过的海岸,铺开塑料布,把行李扔到上面。

 

一骑做了一大堆三明治,来主嚷嚷着现在就要吃。

 

不一会儿真矢换了泳装出来,因为天还有些冷的关系,上身依然穿了运动服。她晃着两条白皙的腿在沙地上蹦了几下。

一开始太阳还躲在薄云后面,等男孩子们都换上泳裤之后,太阳便整个儿的冒了出来。深蓝色的海水被阳光一照,像是无数蓝宝石碎片连在了一块儿。

 

四个男生无一例外都是清瘦的身材。

 

来主身上的泳裤是甲洋初中时穿的,之前他一直在问能不能裸泳,然而大家都不理他,他也只好自讨没趣地把裤子穿上了。

 

做完热身运动,由甲洋讲解了游戏规则。一骑听着直感叹为什么甲洋的表达能力就那么完美呢。

 

一骑既不能做投手也不能做击球手,老老实实地跳进海里当一个外野。

 

投手和击球手由总士和来主轮流交换,而捕手则由甲洋担任。

 

来主的棒球天赋出人意料的好,一上手就掌握了变速球。就连真矢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说不定会成为一个棒球明星呢。”

 

“去大联盟吗?”

 

“什么是大联盟?”

 

“那是世界上最棒的棒球比赛。”

 

“世界?”

 

“过去,岛外的世界。”

 

一骑在令人战栗的海水中想到14岁那个无比渴望离开小岛去往世界的自己。希冀着外面的人、外面的房子、外面的生活,渡过无比黑暗的日子。一骑不知道当谎言揭穿之后,岛上的孩子们会想什么,是觉得无所谓,还是感到深深的失落。

 

总士在被嘲讽了五轮之后,终于用球棒击中了来主的投球。白色的小球被一股对孩子而言堪称怪力的力道击出老远。大家静静地看着小球落入水中,连一骑都没想到去捡。

 

他们跑回岸边,坐在塑料布上分享一骑的三明治。

 

“超好吃!”真矢毫不吝啬地赞叹道。

 

“真悠闲啊。“大家纷纷感叹,在塑料布上东倒西歪地躺下。云很多,不担心阳光太强烈。一骑闭着眼睛,仍由海风吹拂自己的面孔。

 

来主是精力最旺盛的人,他已彻底沉迷在投球之中,嚷嚷着还要再投一百个。一骑已经有点迷糊了,不想爬起来。总士和真矢自然也不可能陪他,于是这个重任只好落到甲洋头上。

 

两人跑远了点开始玩抛接球。刚开始甲洋漏接了几个,惹得来主不停地嘲笑。来主说,你是不是从来没玩过啊?

 

甲洋默不作声,以一个优美地姿势大力把球扔了回去。

 

刚巧砸在来主的脑袋上,害大家都笑了起来。两人斗上了法,不是想着要把球抛进对方的手套里,而是光想着看谁把球抛得更高。

 

直到某一次,来主的投球一路高飞,像白鸽似的跃入蓝天,再也没看到它掉下。

 

为什么天空这么美呢?一骑呆呆地想。

 

 

一骑所有的棒球都消失在了天空和大海中。终于感到一丝疲倦的来主抱膝坐在沙滩上,眼中映满了粉红色的晚霞。

 

“好美。”来主傻气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

 

“就是啊,别哭了。”

 

总士和一骑劝道。

 

“这是,这是生理反应!”来主哽咽着解释。

 

“回去吧。”真矢站在风中说。

 

今天很开心,下次再一起玩吧。来主这么说着,和甲洋一起向其余三人道别。真矢陪一骑和总士又走了一段路,然后在十字路口处与他们分别,转身去咲良家找她聊天。

 

最后只剩下一骑和总士拉着手往家里走去。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风和海的声音。

 

“晚饭吃煎秋刀鱼好吗?”走过半山腰时,一骑终于开口问。

 

“嗯。”总士点点头。

 

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稚嫩,虽然早已接受他重生的事实,一骑仍感到不可思议。

 

“一骑,你害怕吗?”总士悄悄握紧了一骑的手掌。

 

恐惧清晰地传来,刹那间,一骑错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片黑色的海洋之中。

“害怕什么呢?”一骑望着沉入水中的夕阳,停下脚步。

 

“不知道。”总士紧紧握着一骑的手,“我觉得自己很悲伤,你、甲洋、真矢,大家都很悲伤。”

 

“那是因为我们失去了很多东西。”

 

“你害怕吗?”

 

“害怕啊,很害怕,每一天都在思考为什么自己活了下来,活下来的自己应该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祝福。总觉得如果不弄清楚的话,自己就像不存在一样。”

 

“一骑,你会消失吗?”

 

“会吧,总有一天这个世界都会消失。”

 

“我不要你消失。”

 

一骑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总士又问,那么我会消失吗?我是不是已经消失过一次了?现在的我还是一骑的总士吗?

 

“你永远是我的总士。”

 

“我想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过去的总士了。”总士固执地问。

 

一骑依旧拉着他的手,仿佛在思考明天的海棒球哪边会赢似的,说道:“变化的又不只是总士一人。大家都会变呀。”

 

“我是说,每一秒的总士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不存在以前的总士和现在的总士。反正对我而言,总士就是总士,没什么好区别的。”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总士无奈道。

 

一骑笑了笑,说,但我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一骑,我会消失吗?”总士问。

 

“不会。因为我会永远记得你。只要我还存在,你就不会是虚无。”

 

总士很久没有答话。直到星星都冒出来后,他才拉了拉一骑的衣服下摆,认真说:“我要快点长大。”

 

“嗯。”一骑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们沿着山路跑回家。灯火从窗口映出,像亿万繁星中的一颗。

 

独属于他们的一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