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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鹤

好事近 [三]

第一章  秦淮影(三)

 

回绮芳茶社付了账出来,敖丙举目四望,发现哪吒正站在柳树下等着自己,瞧见自己,三两步走上前,递过来一只油纸包,裹着两块热乎乎的鸭油烧饼,“给。”

敖丙抬眼看着哪吒,见他油亮的嘴角还粘着芝麻粒,便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挑开了,趁着他发愣的空当,低下头,斯文地咬了一口,“谢谢。”

“好吃吗?”

喷香油酥嚼进嘴里,在敖丙嘴里也没什么味道,只能吃出酥脆的质地,他轻轻嗯了一声,哪吒得意一笑,转身走到街边路边,伸手拦车,“我们先回去休息,睡饱了再动身,”俨然一副游玩赏乐的姿态,叫敖丙想起他到底是个少爷,“今天先跟我走,以后为了方便,你就搬到我那...

第一章  秦淮影(三)

 

回绮芳茶社付了账出来,敖丙举目四望,发现哪吒正站在柳树下等着自己,瞧见自己,三两步走上前,递过来一只油纸包,裹着两块热乎乎的鸭油烧饼,“给。”

敖丙抬眼看着哪吒,见他油亮的嘴角还粘着芝麻粒,便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挑开了,趁着他发愣的空当,低下头,斯文地咬了一口,“谢谢。”

“好吃吗?”

喷香油酥嚼进嘴里,在敖丙嘴里也没什么味道,只能吃出酥脆的质地,他轻轻嗯了一声,哪吒得意一笑,转身走到街边路边,伸手拦车,“我们先回去休息,睡饱了再动身,”俨然一副游玩赏乐的姿态,叫敖丙想起他到底是个少爷,“今天先跟我走,以后为了方便,你就搬到我那儿去住。”

敖丙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也不妨探探自己这位“相公”的底细,便随他上了人力车。

清晨将至,金陵城泡在白蒙蒙的日光里,车夫摁着气球喇叭,后头追着嬉耍的孩童,一路人热热闹闹地穿过沉睡的绿茵,随着车轮颠簸,两个人的肩膀和膝头时不时撞到一处,敖丙余光瞥去,只见哪吒左臂搭着扶手,右手架在靠背上,唇边含着笑意,目光炯炯有神,意气风发地望着前方。

他这样年轻,这样英俊,又家世了得,朝哪儿不是一片大好前程,敖丙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为何明知自己的身份还非要追着不放?

敖丙自第一回化去龙形上岸,便是如今这般模样,起初他不知人间的美丑媸妍,后来四处捉妖缉魔,见得多了,才知道自己原来有副“好皮相”,这让敖丙平白无故得了许多方便,无须刻意编造身世来历,人家也乐意信他的话,时常网开一面。

然而麻烦也随之而来,三五载容貌不变倒罢了,十数年眉眼如旧便显得骇人,他的身份不能透露,亦不能久留。这些年来,他始终行迹匆匆、片痕不留,哪怕是他亲手救下的人,也不会知道他究竟是谁,不图报答,也是不留牵连。

没有交际,没有同伴,也没有朋友,好在敖丙并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什么是寂寞。

谁知天意捉弄,竟给他送来一位“相公”,敖丙暗自叹了口气,若非哪吒已经知晓他的真身,昨夜自己根本不会同他说那些话,早就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

他想得出神,没留意收回目光,叫哪吒逮个正着,凑上来问:“看着我做什么?”

敖丙不窘也不慌,索性专注地凝视起哪吒的双眼,一句话也不说,倒把他看得不大好意思,抬手指向前方的十字路口,“到了。”

自从开埠起,城中便新建了许多高大气派的洋楼,眼前这座灰砖红瓦,拱门回廊,衬着碧草绿树,宛如画报上精致玲珑的城堡。敖丙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身旁的哪吒跳下车,不在乎满身污痕,大摇大摆地拉着他走进去,迎着大堂里争相打量的目光,昂首阔步地上了电梯。

敖丙出门办事直奔目标,少有这样的空闲见人间的世面,忍不住四面张望起来。

哪吒见他好奇地东看西瞧,高兴地问:“你坐过电梯没有?”

敖丙忍不住抿嘴一笑,哪吒不知道自己上楼只需要眨眼闪身的工夫,像个小孩儿似的,得了什么宝贝都要拿出来给自己瞧瞧,说不定一会儿就要带自己多坐几趟电梯过瘾。

果然,哪吒道:“再来一趟?”

敖丙摇摇头,笑道:“不用。”想了想又道,“先回去把你这身脏衣裳换了。”

自己多说的每一句话,都难免叫哪吒误会,敖丙见他跨出了轿厢,心里有几分不忍,可一对上他的眼睛,又实在无法横下心来,只好故意慢了几步,跟在他身后。

哪吒订下的房间相当气派,进门迎面是一间小会客室,落地窗外是宽敞的阳台,左手边的卧室摆着一张西式大床,垫了又厚又软的床褥,隔间是浴室,四壁都贴着瓷砖,明亮光洁,纤尘不染。

敖丙站在原地不动,哪吒已经踢掉了鞋,踩掉袜子,掀开行李箱,从里面翻了两身干净衣服出来,“我能穿,你就能穿,”说着又站起来,指了指衣柜,“里面还有浴袍,新的。”

此话一出,敖丙怕他又要拉自己一同洗澡,不由地退了两步,“你先去,”说着往阳台走,“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越过纱幔,照得满屋子通明,明晃晃的日光比术法有用,敖丙还没忘记那只被弄脏的白瓶,见哪吒站着不动,他又叮嘱道:“你在房里老实呆着,”末了又冲他抬抬下巴,“快去洗澡。”

哪吒对他这样哄着自己说话十分受用,扬扬眉,扭头走了。

阳台朝南,方位正好,敖丙关上门,左掌贴上墙壁,结界瞬间封住了门窗,眼前的小花园草木葱茏,空无一人,他连忙掏出小瓶,迎着太阳打开,只听一声细细的尖叫,敖丙竖起手指,口中念道:“神霄玉清,十方天丁。随咒所敕,洁涤朽骸。报应报应,寿命无倾。急急如律令!”

金光从他指尖散开,钻进瓶口,片刻间催出一股青黄的烟,碰上日光,嘶嘶响了两声,便荡然无存了。敖丙松了口气,挥手弹开几缕青光,这才撤去结界,走回屋内。

哪吒洗过澡,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耷拉下来,看起来更像个毛头小子,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刚送来的肉丝面,脸几乎要埋进碗里,敖丙看他实在饿得厉害,便把自己面前那份推了过去,“我的也给你,”看哪吒吃得满脸油光,他忍不住一笑,“慢些吃。”

虽然这位“相公”的个头比自己还高大,可敖丙瞧着他,却像瞧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人儿,在他惯见的灰暗世界里,跃起一颗明亮天真的火苗。

“你不饿?”

他怕自己饿着。

从之前他跑去买烧饼,敖丙就知道了。哪吒晓得自己是龙,他晓不晓得自己饿不着,冻不着,不会困,也不会累?

敖丙摇了摇头,温和地说:“你吃吧。”

哪吒把筷子放下了,过了会儿才说:“从小就只有我娘这么跟我说话。”

敖丙听懂了他话外的意思,不由地有些奇怪,他这样的少爷公子,应该被人上赶着巴结讨好才是,自己不过是让了一碗面条,哪里就能这么比了?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其实我也不单单是为了找你,”哪吒捞起面,大口吞着,像是要把方才的酸涩咽回肚子里,“家里实在呆不下去。”

敖丙只知道小报上写李家两位大公子少年英才,念过军校又留洋,回来先独自闯荡了一番事业,才回乡当父亲的左膀右臂,至于哪吒,记者光顾着天花乱坠地讲殷夫人如何偏疼幼子,倒没怎么特别提起本人,只是匆匆一笔带过,敖丙忽然想起那四个字了,“是个怪胎。”

他正要开口,哪吒忽然指了指茶几上的银纽扣,“不提了,说正事。”

敖丙方才心里已有了些眉目,却先问哪吒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昨夜瞧那些衣裳,尺寸都相差不多,可见是做给同一个人的。”哪吒擦了擦嘴,“那个蛇妖可不是掘了普通人的墓,而是个陪葬丰厚的女儿家,连扣子都是特意定制的。”

看他表面漫不经心,没想到居然都看在眼里,敖丙不觉有些意外,又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金陵虽然大,但肯这样风光下葬的,也未必就多,十有八九讣告要登报。”哪吒拿起那枚扣子,“你仔细看,上面是不是还有个字?”

迎着光,能看到一个“关”字,嵌在花边中,像个普通的纹样装饰。

哪吒又接着道:“我们打电话给报社一问,就能知道这位关小姐的底细了。”见敖丙面露迟疑,“当然,他们要是不说,咱们就自己翻,看银子的质地,衣服也还新,大概没死多久。”

“能做这样寿衣的铺子,应该也没几家,”敖丙道,“或许也能问出眉目。”

哪吒却摇了摇头,“那些衣料绣品可不一般,说不定是叫了裁缝专门赶制的,外面问不出来,”他瞧了一瞧敖丙,禁不住有点儿得意,“这你恐怕没我清楚,因为娘总亲手给我做衣服,”许是想起母亲,他兀自笑了笑,又道,“报纸讣告就那么巴掌大一块地方,不难找。”

敖丙点了点头,“好。”

其实比找出这位关小姐是谁,他更在意昨夜蛇妖究竟是怎么从自己手下躲开的,这些年来,这等道行的妖怪,他都是一样的办法,还从未失手过。

“不行,”哪吒伸了个懒腰,熬了整夜,要不是面前坐着敖丙,他眼睛早就睁不开了,“我得睡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敖丙问道,“龙需要洗澡吗?”

敖丙一愣,扑哧笑了,“化了人身,自然是要的。”

哪吒见他笑,自己也没来由地笑了。

喷头和浴池,是人间的新玩意儿,敖丙赤脚站在瓷砖上,仰头打量了一番,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皮肤下,青蓝的血管纹路分明,竟有几分不真切,闭了闭眼,他扭开冷水,将自己浇了个透顶,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的水瞬间从地上腾起,在他周围徐徐卷出一道屏障。

抬起手,敖丙摁住水幕,只见蓝色的光向四面散开,在他身上映出波纹般的光影。

他在脑海里认真地思索师父从前传授的术法,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睁开眼,一弹指,水幕又齐齐落回地面,顺着下水口流走了。

敖丙瞧了一眼叠放在盥洗台上的浴袍,依旧拿起自己的衣衫穿好,轻轻地推开了浴室的门。

哪吒已经睡熟了。半边身子搭在床沿外,猜是要给自己留半边,结果睡着了便不受控制,眼看着就要滚到地上去了。敖丙摇了摇头,走过去,将他的腿抬回去,胳膊重新放到身侧,脚下一拌,低头瞧,竟然是浴袍,再抬眼看,才发现哪吒是先脱了个精光,才钻进了被窝的。

这下倒叫敖丙更想笑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替哪吒掖好背角,便走到沙发上,盘起双腿,气沉丹田,准备凝神打坐。

“你怎么不过来躺着?”

谁知道哪吒忽然醒了,迷迷糊糊地在身侧摸索了一把,又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我不困。”

这一回话,哪吒倒精神了点儿,翻身冲着他说:“睡个觉而已,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敖丙哑然失笑,我还能怕你对我怎样?摇摇头,闭上了眼,催促道:“你不睡,我有办法叫你睡到明年。”这当然是吓唬哪吒的话,可他语气温和,没半点儿威慑,倒叫哪吒嘿嘿笑了,掀起被子,把头一蒙,钻进被窝里去了。

不出片刻,敖丙便听见一阵均匀的鼾声,终于放下心来。

他正要入定,忽然感到房间里隐约吹起一阵风,带着莫名阴冷的寒气。

此时正值夏日,外面艳阳高照,哪儿来的凉气?敖丙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股暗青的烟往哪吒所在的方向钻去,他忙抬起手,可不等运起灵力,那股青烟却像被什么弹开了似的,翻腾了两下又顺着窗户缝钻了出去。

敖丙这才想起昨晚给哪吒下了护身咒,来不及松口气,便站起身赶到窗户前,一抬手,“飞游灾煞,敢变幽冥。飞符摄捉,无致逃形。急急如律令!”一张符咒从他袖子里蹿出,像游龙似地冲上去,将那道贴着阴暗处奔逃的青烟拦住,只听啪的一声,只掉出半截灰扑扑的蛇蜕。

盯着它看了片刻,敖丙皱起眉,一捻手指,那段蛇蜕便刹那间化成了灰。

回过身,哪吒又从被子里钻出来,四肢伸展,趴在床上,依然睡得香甜。敖丙舒了口气,走过去正要替他拉起被子,忽然瞧见他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迟疑了片刻,敖丙没按捺住好奇,轻轻掀开瞧了一眼,只见哪吒的背后有块麻将牌大小的红印,像是刺进去的,又像是缝在肉里的,再定睛一看,居然从皮肉里浮出了金色的咒文,轮番出现,消失得飞快,连他都来不及看清。

敖丙倒吸了一口气,小心挪动脚步,换了个角度打量,生怕惊扰到熟睡的哪吒。只见那金字骤然喷出光来。

“混沌浩荡,一炁初分。吾能混元,翻天覆地。万鬼自溃,万神咸听。”

待到金光散去,红印里又映出一块瓣状的幽影,轮廓再敖丙再熟悉不过。

那下面竟然是一片龙鳞。


—T.B.C—

绛鹤

长生殿 [一]

【须知】

1. 本文魔童原作向。考虑到本文之前因参考设定而出现的争议,我改掉了之前部分细节。不仅是这次修文,以及后续的同人作品,我所参考的官方设定,只有魔童1、2部电影(含先导预告)的情节导演本人的采访发言。除此之外,任何有关人物设定的解读,不管是来自制作团队其他成员、配音演员、片方、院线方,还是经观众集体讨论从而“盖章”的看法,均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请不要以这些群体的言论和立场来要求我必须遵守某个设定,除非这是饺子亲口说的。如果不能接受我只认同导演访谈与电影为唯二设定出处,也无需勉强辛苦赐教了。

(因为是旧文重修,评论区难免有不少遗迹,希望大家不要拉踩,礼貌友好。)

2. ...

【须知】

1. 本文魔童原作向。考虑到本文之前因参考设定而出现的争议,我改掉了之前部分细节。不仅是这次修文,以及后续的同人作品,我所参考的官方设定,只有魔童1、2部电影(含先导预告)的情节导演本人的采访发言。除此之外,任何有关人物设定的解读,不管是来自制作团队其他成员、配音演员、片方、院线方,还是经观众集体讨论从而“盖章”的看法,均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请不要以这些群体的言论和立场来要求我必须遵守某个设定,除非这是饺子亲口说的。如果不能接受我只认同导演访谈与电影为唯二设定出处,也无需勉强辛苦赐教了。

(因为是旧文重修,评论区难免有不少遗迹,希望大家不要拉踩,礼貌友好。)

2. 故事的时间线参考了《封神演义》小说第九八、九九卷,但故事本身走向与封神小说无关。此时,武王进入朝歌,周公旦先建立封神台,昭告天下周武王获封天命,姜子牙先回玉虚宫,随后下山张榜封神。当然,此时按照历史原貌,乃是商周交替,文中很多细节(譬如后世的格言、戏曲、僧人、食物、风俗习惯)不可能出现,请勿见怪。

3. 这是藕饼的三部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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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点那痴情,爱河沉未醒。

《长生殿》


一、 有谁知苦 

“喂,小爷我今日可是有正事的,”哪吒伸手揪住申小豹的后领,冲着四周闹哄哄的人群皱了皱眉头,“你把我拉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头顶四方天井,泻下昏昏日光,照亮了一方窄小戏台,里外堆得挤挤挨挨。

“歇歇脚嘛,”化身成小童的少年乐呵呵地搓着手,“咱们走了也走了,找也找了,大半天过去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热乎乎的炒果仁,抓了满捧,硬要往哪吒手里塞,“你吃不吃?”

申小豹自小在深山苦修历练,又摊上管教甚严的父兄,不像哪吒打小见遍人世热闹,方才一路过来,看什么都稀奇,这会子非要拽哪吒来看戏,倒也不奇怪。盯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哪吒半晌无语,末了只叹了声气。

“得了,”他把花生推回去,拍拍小豹的脑袋,转头就走,“你自己开心看去吧。”

“你不看?”

“我没那工夫。”

“可是戏院里南来北往的人最多,”申小豹拽着他不放,“说不定也能打听到什么呢?”

哪吒停下脚步,扭头朝四面望去,大多是携家带口的乡民,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在戏台上,实在不像正经寻仙问药之处,他眉头又一拧,正要开口,不想身旁忽然转过来个胡子花白的大叔,热情地问:“小哥要打听什么?”

话音未落,周围的人也齐刷刷地看过来,一副掏出热心肠的架势。

哪吒还没说话,申小豹嗓门嘹亮地问:“请问父老乡亲,可知道哪儿能买到振檀香?”

果不其然,谁也没有回答,只是依然热心且疑惑地盯着他们看。

寻常百姓怎么可能知道呢,他们恐怕听都没听过, 问了也是白问,哪吒无可奈何地吹了口气,瞧了瞧同样满脸失落的申小豹,“你还是专心看戏,散场了等我来找你。”说罢,抬脚要走,忽然听到人群外有个清脆的声音道:

“二位可是要救人吗?”

哪吒回头向声音来处看去,却看到个年纪半大的行僧,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振檀香又名返生香,乃是回生木之根,以金瓮煮之,闻之百里尸起,有死而复生之效。”他徐徐摘下斗笠,露出个光溜溜的脑袋,不慌不忙地说,“我虽不知施主要此物做何用,但城外三百峰半山腰处,有座太子庙,每逢月初十五,山门前很是有些奇人往来,你不妨去那儿打听。”

没想到此处竟然能遇到行家,哪吒意外地挑起眉,见门外天色未晚,向和尚抱拳道:“谢了。”说罢跨出门外,绕到街角冷僻处,双脚一蹬,冲上云霄,夹在山坳间的小镇,片刻间便模糊了,那咿咿呀呀的唱调也散在风中:“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这一趟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竟然柳暗花明,哪吒心跳如鼓噪,云外的湿冷扑在周身,腾出团团雾气,他攥紧拳,金光穿破重重岚霭,不消多时便看见了那座金顶小庙,绿树环抱,一道石梯劈开两半青山,直直伸去。

收起风火轮,哪吒在上门前落定,只见一座灰白的牌坊,上书四个金漆剥落的大字,“神灵精显”,几位挑担背筐的山民,正坐在下面歇脚说话,另有些妇人,面前摆着香烛之类的物什,正在向往来的香客兜售。哪吒仔细打量个遍,面容淳朴,憨厚老实,怎么看都不像身怀神药的奇人。

自从他打定主意要寻到三件至宝开始,便屡屡碰壁,一无所获乃是家常便饭,今日恐怕也不在意料之外,哪吒平复心头波澜,拾阶而上,决定再往里面碰碰运气。

最后十八级台阶之上,太子庙傲然屹立,身旁追着人卖香包的小贩正在吆喝,说此处是李哪吒三太子登仙之处,灵得不能再灵,见哪吒面露嘲弄之色,便壮着胆子上前,要他前去殿中求个庇佑,定能实现。

哪吒嗤笑一声,心想老子本尊在此,还用得着求那假货,甩开胳膊走了。

庙内虽然热闹,却看得出往日是极为清幽之地,一棵老柏撑开树冠,拢住了庭院大半,三道石桥越过水面,几尾赤红的鲤鱼似是有所感应,跃出水面,又噗通钻了回去。四面回廊,除了文人题刻,还有几幅壁画,不知描了多少遍,早已斑驳,露出灰白的墙里。

他本来只想去大殿内瞧瞧,凡俗给自己塑了怎样的金身,却忽然在壁画前停下了脚步。

一行小篆,“三太子勇擒龙”,余下的字磨掉了,画上锦云簇簇,层浪迭起,身披金甲、三头六臂的武将,正举起乾坤圈,向海浪里青面獠牙的怪物砸去。他和那钝圆壮硕的武将自是差出千里,而那面容丑陋可怖的家伙,长得倒有几分像敖丙的叔叔。他看得入神,没留神身后走来了游玩的香客,只听那人滔滔不绝地讲:

“那哪吒如何忍得,便道你这妖怪,要是惹恼了我,我连你爹的皮也扒了!说罢就与龙王三太子扭打起来,不出几下,竟把龙筋给抽了出来——”

“爹,爹!龙筋是什么样儿的?”

“爹也没见过,大概就像腰带罢,哪吒抽了龙筋,正是给李天王束甲呢。”

两人正说得热闹,忽然听到旁边得少年喃喃道:

“龙筋可不长这样。”

龙筋通体湛蓝,拿在手中,如玉似冰,鲜血浸泡后,反倒更加晶莹,且似有精魂般,一翕一张,仿佛脉搏,弱不可察,眨眼间便要化作乌有一般。

哪吒闭了闭眼睛,忽然没了兴致,他绕开满面莫名的父女,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长廊,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人卖些珍奇药材?”

男人吓了一跳,抱起女儿,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公子要问什么珍奇药材?”

“振檀香,嗯,也有叫返生香、返魂香的。”

“嗨,这等稀罕物,”男人松了口气,“哪能卖得?都供奉在庙中啦,”他腾出手,指了指大殿,神秘兮兮地说,“据说当年陈塘关总兵府人偷偷在翠屏山修了哪吒行宫,那庙中金身便是回生木做的,后来哪吒金身被天王打碎,我们这儿有位道人捡了几块回来,重新放在太子塑像里,果真万分灵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听到这不知道哪儿来的传闻,叫哪吒忍不住轻哧一声,顺口问道:“怎么个灵法?”

“当然是有求必应。”

哪吒撇撇嘴角,“我看也是。”抬手向父女二人道了声谢,回身念了个诀,不出片刻,原本等着进香的人都丢了魂似的往外走。哪吒见状,快步走进殿中,抬眼一瞧,这三头六臂的土偶不知道照着塑的,唇红齿白,面阔鼻高,和自己半份也不像,心下包袱更是一点也没了,再定睛一看,果然腹膛当中放着三两块木头,虽然早已干枯,却依然隐隐能闻到些许奇异的香气。

他抬手就要拿,忽然听到头顶大喝:“瓜娃子,还不住手!”


哪吒后撤半步,就听咚一声闷响,太乙真人从瓦片间爬起来,举起拂尘,指着他的鼻尖:“你这娃儿无缘无故破自己金身塑像,疯了嗦?”

“小爷在这儿好好的,”哪吒拨开拂尘,“别耽误我正事!”

“就算这塑像不是你,也受了人间香火供奉,”太乙真人拦在他面前,生怕他冲动,“你非要跟那几块木头过不去,是要做什么噻?”

哪吒咬牙,别过头去:“明知故问。”

太乙真人抖了抖衣袖,双手一拍,“回生木长在西海聚窟洲人鸟山,我跟你讲了几百遍,那山沉了千年,早都没得啦,连玉虚宫的库房里,都不见得能有这返生香,人间哪可能有嘞?就这几块破木头,人家说你就信嗦,那我说的话你咋个不信?”

见哪吒动也不动,他又叹了口气,指了指屋顶,“而且你瞧,那不是——”

哪吒眼皮一掀,瞧见头顶破陋处闪过蓝白衣角,只是不屑地吹了口气,看太乙真人一脸无奈,不耐烦道:“我讲了你又不信,我做了你还要拦,到底有完没完了?”

“我看你才是有完没完,”太乙抬手扶住他的双肩,轻轻晃了两下,“你这娃儿真是个横木头,人家亲爹都不觉得是赝品,你在这儿嚷嚷个啥子?”

“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信,我也不信。”哪吒被他缠了一通,反倒冷静下来,任由太乙摇晃,硬是纹丝不动,“他不是真正的敖丙。”

“你到底为就是不信嘞?”

“我凭什么要信?”

听得两个人争得不相上下,屋顶上的人终于忍不住跳了下来,挥袖挡在中间,“都别吵了,”面容清俊的少年撩起手腕,先修补了破碎的瓦片,又好声好气道,“不要因为我伤了和气。”

乍一看这张久违的面孔,眉目依旧,神情似昨,哪吒不由地心口一紧,然而只是失神片刻,他便立刻清醒过来,冷着脸道:“少装好人,让开。”

“哪吒。”

敖丙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开口叫了声名字,却欲言又止,只是蹙着眉,担忧地瞧着自己。哪吒别过脸,不愿再正眼瞧他,更不去看太乙的脸色,只把目光投向那尊塑像,“今天我一定要拿到返生香,都给我让开!”

叹了口气,敖丙向前一步,走到他面前,温声道:“所发生之事,我都已经听师父与师伯说了,”见哪吒只是把目光别得更远,他又绕了半步,“你若是不信,不妨直接来问我——”

“问你?”哪吒嗤笑一声,终于肯转过头来,“谁知道元始天尊那日做了什么手脚,问不问你能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他并非有全然的把握,不止是自己,除了真正的敖丙,谁能知道敖丙心中到底有多少别人不可能知道的事,又有多少是自己知道确切答案,能用来当凭证的?问什么、怎么问,到头来都是死局,倘若眼前这位敖丙非要否认,到头来不过是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之类的废话原地兜圈子。他原本就没这样的耐心,眼下更懒得花时间。

对面的人被他嘲弄一番,并不退缩,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哪吒沉默半晌,道:“既然你死缠烂打,那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若答得上来,眼下此事就作罢,你若答不上来,就不准拦着我取返生香。”

敖丙道:“好。”

“如果你是真正的敖丙,那龙筋你又怎么该解释?”

敖丙像是早已料到他刁钻的发问,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哪吒冷笑,“滚开。”

说罢,绕开面前两人,径直向三太子塑像冲去。

“等等,你取木何必伤人金身——”

又来了,哪吒恼火地咬了咬嘴唇,手下一顿,绕到塑像身后,探出手,隔空将三块木头拿出,用混天绫裹好,随即头也不回,撞破房梁,腾云而去。


回到镇上,戏院早已散场了,只剩申小豹独自坐在门槛上,正托着腮等着,忽听见头顶细响,便抬起脸来张望,瞧见云中那簇金红的光亮,顿时站起来招手。

“哪吒,你回来啦!”他兴高采烈地问,“找到了吗?”

“嗯。”

见哪吒没半点雀跃的心情,申小豹疑惑地眨眨眼,声音也低下来,“那咱们该回去了吧?”正要化身离开,哪吒却拎住他的脖子,“你独自走不安全,我送你。”

申小豹乐呵呵地蜷起爪子,变回人形,蹦起来蹭蹭他的胳膊,“那我给你讲讲戏好不好?”

“讲吧。”

“讲的是一个人间的皇帝,和他心爱的娘娘。”

“然后呢?”

“那个娘娘为了不连累皇帝,就自、自——”

“自尽。”

“对对,自尽!皇帝很伤心,就四处找她的魂魄,找啊找啊,天上地下到处找,可辛苦了,”申小豹转了转眼珠,“可是没你辛苦,他派人找的,你是自己找的。”

哪吒原本紧绷的脸松动了些许,“那他找到了吗?”

“找到了!”申小豹高兴地说,“他们后来在月宫里团圆了。”

“嗯,故事不错。” 说话间,已经越过了几重山岭,哪吒低下头,渐渐散去的云雾间,露出几间茅舍,有个老头正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练剑,“你到家了,走吧。”

申小豹刺溜跃下,大喊道:“爹——!”

不等父子回头,哪吒便转身飞速离去了。走到半路,才发现申小豹还拿了人家戏班子的台本,竟然随手别在自己裤腰上了。哪吒抽出来瞟了两眼,摇了摇头,回到府中,只扔到一旁不管。他先从怀中掏出返生香,小心翼翼地放入锦匣内,念了道咒,封存了起来。

随后,他又从床头托出一只琉璃皿,放妥当后,掌中化出一根粗长的银针,反手刺入胸中,取满心头血,这才又打开盖子,慢慢地滴下去。

血珠掉进碗中,发出轻响,一根闪着微微蓝光的龙筋浸在当中,缓缓吮走了金光灵气,仿佛只是在睡梦中轻轻翻了身,又再度陷入死寂之中。哪吒不舍地瞧了几眼,“今天我找到返魂香了。”他轻声说:

“敖丙,等我救你。”


—T.B.C—

图片《长生殿》是用王羲之的帖集的字,让我蹭个大的。

全世界最好的藕饼

【藕饼】倾城记

小狼狗控场徒弟藕 X 温柔美人师父饼 年下养成

     【楔子】


  天庭,转生池边。


  太乙真人急得像只没头苍蝇,围着师弟申公豹团团转。


  申公豹负手挺胸而立,操控自己远在冥府的那一抹神识,斯文条理道:“只有半枚,那影响也小得很,我跟太乙,帮你们挑一些好过的世……世界,便宜行事。”


  话还没说完,那枚灵识转眼间熄灭,他脸色一变,连忙伸手喝道:“等,等会!我还没说完呢!”


  那边哪吒一巴掌拍死了蚊子,直把申公豹气得差点吐出血来:“太乙!你这逆徒怎么管教的!”


  “这混账娃儿,他这天不怕...

小狼狗控场徒弟藕 X 温柔美人师父饼 年下养成

     【楔子】


  天庭,转生池边。


  太乙真人急得像只没头苍蝇,围着师弟申公豹团团转。


  申公豹负手挺胸而立,操控自己远在冥府的那一抹神识,斯文条理道:“只有半枚,那影响也小得很,我跟太乙,帮你们挑一些好过的世……世界,便宜行事。”


  话还没说完,那枚灵识转眼间熄灭,他脸色一变,连忙伸手喝道:“等,等会!我还没说完呢!”


  那边哪吒一巴掌拍死了蚊子,直把申公豹气得差点吐出血来:“太乙!你这逆徒怎么管教的!”


  “这混账娃儿,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天界有哪个他不敢得罪?”太乙真人嘿嘿道,“刚刚他连我的神识都掐,还差你一个咯?”


  申公豹脸黑道:“也就是我那乖……乖徒能忍得了他这臭脾气!”


  要说起太乙真人跟申公豹这两人的徒弟,便是大名鼎鼎的三坛海会大神哪吒跟华盖星君敖丙。


  此二人乃混元珠化成的魔丸灵珠托生而成,早在封神前便已经结识,虽异父异母,却也情同兄弟。


  哪吒武力高卓,性格桀骜不驯,要说这三界能管得住他的,一说是其父李靖手上的宝塔,一说是这位温润端方的华盖星君敖丙。灵珠天生有安抚魔丸之效,哪吒身上魔气未除,故此次历劫下凡,哪吒便邀上灵珠一起,敖丙欣然答应。


  然而万万想不到,哪吒这个封神前连门娃娃亲都没定过的光棍神仙,这次历的却是个姻缘劫——这也是太乙真人跟申公豹二人还在转生池前的原因。


  第一世过得尚且顺利,第二世却因为龙珠的纰漏,哪吒跟敖丙竟投生到了高魔世界。三千世界千变万化,有普通、低魔和高魔世界之分,高魔世界人人参悟天道,修炼臻境可以飞升,与天界关系极紧密。


  这下他二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出手相助,以免干涉天道,这一世不长不短,最后竟落得个双双沐浴天雷而亡的下场,甚至伤到敖丙魂魄本体。


  一朝好心办了坏事,这下,太乙跟申公豹二人可再也不敢轻看这七世缘劫了。


  “原本那半枚龙珠留在他体内,可滋养修补魂体,这是好事。”申公豹叹道,“然而修补过程魂魄不稳,随时会出现半……半龙之相,他们现在又在转世历劫,我那徒儿恐怕会因此吃不少苦头!”


  太乙真人:“你徒弟吃苦,我那徒弟必然也要跟着吃苦,这该如何是好?”


  两人冥思苦想,最后一合计,便还是照着申公豹之前所言,寻一些灵气稀薄的普通世界托生,以免灵力浓度太高激活敖丙体内龙神血脉。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变出分身给徒弟们变着法子送法宝送功法了。


  他们好一阵折腾,终于赶在敖丙跟哪吒之前,成功改变了下一个投生世界。


  第三世  碧血掩孤城,一梦十三载


  (一)


  东海郡,锦关城。


  已是深冬,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风雪交加,边城与大地银装素裹。


  城守府内,下人们安静地将积雪扫在一堆,没过一会儿,地上又铺了一层白盐似的薄雪。


  敖丙安坐在轮椅上,出现在窗口边,他抱着手炉,身披薄毯,衣领缀了一圈狐毛,气质清容华贵,只是俊秀的眉目间神情淡淡,微有疲色。


  院子里,老仆转身看到敖丙,便笑道:“公子,要赏雪吗,院子里的梅花开了,衬着雪好看得紧哩!”


  敖丙摇头:“不必了,你们继续扫吧。”


  若是往年,他尚有心情附庸风雅一番,只是今年却不同。


  因为这一场雪实在是太大了。


  这场雪来得悄无声息,最初还是柳絮般的小雪,等人们察觉到雪灾的来临,已经足足下了半个多月,鹅毛大的雪花撒盐似的往下掉,一夜的积雪有膝盖深浅。


  锦关城是他的封地,一城之主少不得要在民生上劳心劳力,这几天为了赈雪灾,他发公文,放粮仓,补贴衣物,已经忙得数个夜晚没有合眼。

  

  如今政令有条不紊地执行下去,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却还是没法完全放下公务,敖丙微阖着眼皮,半困半醒,侍卫祝龚则立一旁,将治下的公文一一汇报给他听,两人看着窗外拂拂依依的大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话。


  “前几天灭狼一事有结果了,那群狼今早已经被儿郎们一网打尽,对了,公子,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敖丙睁开眼,好奇道:“仔细说说。”


  “他们在狼群里发现了一个……”年轻的侍卫顿了顿,“狼孩。”


  灭狼一事,起因还是雪灾。


  敖丙的父亲敖广是东海王,战功彪炳,三十年前胡人南下,一度攻到京城城下,敖广临危受命,出兵勤王,这才把胡人赶跑。此事之后,敖广自请镇守边疆,先皇便把边疆最大的东海郡赐予他,并封为大雁朝唯一的异姓王。


  作为东海王的三世子,敖丙得到的这块封地自然也是一座边城。


  锦关城外五十里处就是一片草原,由于今年这场雪灾,食物来源锐减,那些原本游荡在草原上的狼群开始出现在边塞村落周围。敖丙听闻有狼群袭人之事,便派遣手下将士前去灭狼。


  敖家军镇守边疆多年,对付狼群颇有一套手段,他们先是利用冻肉将狼群引来,再用特制的工具活捉,狼皮剥下来可做御寒外套,狼肉可以加餐。


  然而出奇的是,他们捉到的这一群狼里,竟然还有一个八九岁大的狼孩。这狼孩是狼群养大的孩子,大约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或是狼群袭击商队后叼回来的孩子,常年跟狼群进退,行为思维早已经跟狼同化。


  “这小孩话不能说,只会学狼嘶吼,根本无法交流,可力气却奇大无比,三个壮汉才把他困住。”祝龚啧啧称奇,“救下他以后,现在正关在后院柴房里,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呢,还望公子定夺。”


  他的亲卫一向不善言辞,然而寥寥数语,便足以想象当时的惊心动魄,敖丙不禁动了心思,开口道:“我去看看。”


  祝龚面露为难之色:“不可,现在还没驯服那小子,恐怕会冲撞了公子。”


  敖丙:“无妨,我远远看一眼便是。”


  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便不容反驳,祝龚只好推着轮椅,将公子推到后院去。


  没想到两人才一到院子门口,便遥遥听到里面传来喧闹嘈杂之声,敖丙蹙眉看了一眼祝龚,对方脸色尴尬,挠挠头:“公子且在这等着,我先去看看。”


  祝龚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小孩就从院子门口窜了出来,几个丫鬟婆子和军汉大呼小叫着追在他身后。


  那小孩八九岁大,身形瘦小如猴,四肢着地,宛如狼犬般在地上奔跑。敖丙偏过头,猝不及防跟那小孩目光对上,刹那间胸口闪过某种异样的感觉。


  敖丙晃了晃神,对方显然跟他一样,动作亦停滞了半分。然而这诡异的僵持不过倏忽,小孩便仿佛找准了目标似的,朝着他的方向奔来。


  祝龚最先反应过来,一声令下,侍卫们纷纷抽刀上去阻拦,然而那小孩身形灵巧得像是闪电貂一般,竟突破了重重包围,飞快地蹿到了敖丙身前。


  小孩神情愤怒,朝他吼了一嗓子,龇牙咧嘴地扑过来,敖丙伸手去挡,那小孩便朝着他手腕狠狠一咬!


  顷刻间一股剧痛从手腕上传来,敖丙忍不住低呼一声,这时侍卫们终于抓住了那狼孩肩膀,那小孩力气果然极大,好几个人一起上,这才把人牢牢箍住。


  然而那小孩仍旧狠命咬住他手腕不放。


  祝龚急得大吼一声:“松口,你这小畜生,公子身体金贵,你竟敢伤他,简直罪该万死!”


  这时是,狼孩死死咬住敖丙右手手腕,众侍卫拔刀将两人围在中间,一时间悄静无声,落针可闻。


  手上仍持续传来钻心的剧痛,敖丙微微皱眉,摆手道:“无妨,你们放下武器。”


  明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却因为敖丙坐在轮椅上,小孩扑在他身上,从而呈现出敖丙仰视的姿势。


  这时候他才完全看清小孩的长相。


  那是一张满是脏污的脸庞,挂满了鲜血和污渍,说不出是好看还是丑陋,唯有那双眼睛极亮极大,有着狼天生的狠劲和凶戾,倔强又桀骜。


  敖丙静静跟那小孩对视,用剩下那只手去抚摸那孩子脸颊,低声道:“你自幼被狼群收留,想必此刻非常不安,但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冰天雪地,男孩的身体极冷,唯有眼前这个人的怀抱是温暖的,连目光也十分温柔,两人对视片刻,那狼孩的神情终于柔软下来,眼底滑过一丝符合年纪的懵懂,慢慢松开口。


  松口的那一瞬间,几个军汉立刻把男孩摁在雪地上。侍女们连忙上前,为公子包扎伤口。这孩子的牙口十分锋利,竟在敖丙的手腕上留下了血淋淋的十个牙印子,整整齐齐。


  伤口看着狰狞,敖丙倒是颇为镇静,他面色不改,一边看着包扎,还一边安慰泪水涟涟的侍女。


  离开前那一刻,他转头看向那小孩,那小孩被死命摁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件猎物。


  敖丙心一跳,莫名失神起来。


  回到书房,祝龚仍旧耿耿于怀,迫不及待单膝下跪请罪:“卑职该死!”


  “嗯。”敖丙心不在焉,他还在回想那双桀骜不驯的眸子,不知怎的,总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萦绕在脑海里,仿佛在告诉他,这小孩他一定在哪见过。


  还没等他理出头绪,很快有人来报,有探子从北方回来,有要事求见。


  敖丙这才将心思从那狼孩身上转移,连忙召人进来。来者满身白雪,伤痕累累,神情疲惫而亢奋,显然经历过长途跋涉。祝龚认得这人,这是他安排在草原上的一枚钉子:“草原那边有什么消息?”


  对方朝敖丙磕了一个响头,又拜了拜祝龚:“回统领大人的话,小人一直潜伏在贺图部,前天晚上小王子术律耶发动哗变,把他的爹和兄长都杀掉了,自封贺图部族长。因着小人之前支持的对象是大王子,害怕清算,便冒死逃了出来。”


  他带来的这个消息宛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枚石子,顿时惊起了阵阵波澜。待得敖丙仔细询问过后,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其实还是雪灾的缘故,草原上不只狼群缺少食物,追逐水草而生的游牧民族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这贺图部乃是草原上势力最大的一支,人数多达五万,原本他们要在风雪到来之前迁徙到大雪山以南渡过冬天,然而这次风雪来得比往常更早一些,于是他们在迁徙的途中被大雪堵住了前路。


  贺图部族长下令就地驻扎,想等风雪再小一些再上路,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风雪越来越大,牛羊和族人冻死的情况也越来越多。


  术律耶提出南下夺取汉人的城池过冬,却找到了父兄的反对,三人之间矛盾越来越大,最后术律耶在几个心腹的撺掇下,半夜潜入王帐,竟将父兄一刀砍死,自立为族长。


  “那术律耶面如鹰隼,心狠手辣。”探子谈起这事仍旧心有余悸,“没想到他竟敢杀兄弑父,真是丧心病狂!”


  敖丙却看到更深远的东西,此人行事果决,是个枭雄,又激进好斗,恐怕未来数年边疆又要陷入战乱之中了。他沉思片刻,低声叹道:“那术律耶既有南下之意,我们要及早做打算……祝龚,加强巡守力度,以免胡人趁虚而入。”


  说到这,他犹觉得不够,转而提笔一挥,写下几道文书,交予祝龚,让他派人送给父亲以及镇守其他边城的两位兄长——


  敖家一门三子,除了他都是行军作战的好手,父亲怜惜他体弱,特意将锦关城这样富庶的边贸重地作为他的封地,两个哥哥则负责镇守更为苦寒的边城,好在兄弟三人从小感情深厚,这才没有产生龃龉。


  祝龚领命离开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拱手问道:“公子,那小孩该怎么处理?”


  敖丙此刻正对着书房里的沙盘怔怔出神,他始终在思考术律耶南下一事,探子口中的这人武功卓绝,非常人所能敌,倘若一般汉人将领,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他听到祝龚问及那小孩之事,忽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留下他吧。”


  祝龚一愣:“留下?”


  “这孩子力大无穷,长大后必定骁勇无比。”敖丙转念之间,已经下定决心,“我要收他为徒,将他培养成大雁朝第一将领。”


  这下祝龚彻底惊了。


  敖丙当晚焚香沐浴,将敖家列祖列宗画像请到大堂里,自己则坐在画像下方,着人把那小孩带到堂上。


  小孩已经事先被洗刷过一遍,被几个军汉押解上来时犹自挣扎不休,他看到堂上坐着那温润俊秀的青年,这才停止挣扎,慢慢安静下来。


  敖丙见他如此乖顺,嘴角微翘,心情莫名好了一些,颔首道:“还不跪下?”


  小孩:??


  祝龚朝那几个军汉使了使眼色,让人把小孩压在地上,按着他的脑袋向敖丙叩首。


  小孩到这时候还是懵懵懂懂,但这些人当众强迫他,那个漂亮的人端坐在高堂上,竟任由自己被欺负,他狼一般的桀骜性子顿时发作,复又狂躁起来,拼命挣扎。


  敖丙既然打定主意要收他为徒,少不得要在他面前树立威信:“天地君亲师,我今日既要收你当我的徒弟,就势必要讨你一个响头,这样才有理由把敖家的家传绝学教授给你。乖徒儿,磕罢。”


  小孩就这样一头雾水,被四五个人压着,给敖丙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敖丙喝下早就准备好的敬师茶,径自道:“你自幼被狼群所养,想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既如此,为师便替你起一个名字。”


  他想了想,说:“就叫你哪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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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久不见!最近年底了好忙,连周一周二都要加班了,加上电脑坏了一个礼拜,就呜呜呜鸽了好久,土下座

然后不出所料的话,这一篇应该是周更,如果有小可爱催更的话……那也是没有加更了,我要被加班搞头秃了呜呜呜


绛鹤

长生殿 [十五|完结]

十五、万古无穷

申小豹一蹦一跳地走过来,笑得清脆如铃,哪吒听来却觉得万分刺耳,他阴着脸转过去,没好气地问:“你干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上回找返魂香的时候,去看的那个戏班子吗?”申小豹从怀里掏出帖子,“这是爹给我的,下月初七他们要来这附近唱堂会,咱们一起去吧?”还没等哪吒开口答应,他又扑到敖丙身边,活脱脱一个自来熟,“你就是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对不对?我虽然认得你,可咱们还没正式打过招呼呢。”

一旦让他黏上敖丙,就没办法再轻易甩开,哪吒不快地挑了挑眉,暗叫了声倒霉。果然,只见敖丙笑吟吟地说:“你就是申小豹,我也常听师父说起你,可惜咱们之前总是碰不上面。”想起往事,敖丙唇边的笑意淡了些,“...

十五、万古无穷

申小豹一蹦一跳地走过来,笑得清脆如铃,哪吒听来却觉得万分刺耳,他阴着脸转过去,没好气地问:“你干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上回找返魂香的时候,去看的那个戏班子吗?”申小豹从怀里掏出帖子,“这是爹给我的,下月初七他们要来这附近唱堂会,咱们一起去吧?”还没等哪吒开口答应,他又扑到敖丙身边,活脱脱一个自来熟,“你就是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对不对?我虽然认得你,可咱们还没正式打过招呼呢。”

一旦让他黏上敖丙,就没办法再轻易甩开,哪吒不快地挑了挑眉,暗叫了声倒霉。果然,只见敖丙笑吟吟地说:“你就是申小豹,我也常听师父说起你,可惜咱们之前总是碰不上面。”想起往事,敖丙唇边的笑意淡了些,“其实我早就见过你了,只是那时候你恐怕还不认得我。”

“哪儿的话,我老是听——”本以为申小豹会提起兄长,不想他张口道,“哪吒提起你,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哪吒一听,便准备跳起来要捂他的嘴,可看到敖丙笑着瞧了自己一眼,顿时又觉得春风满怀,满心醺醺然,便揉了揉鼻子,轻轻咳了一声,背过身,走开几步,不再去看他们,只是竖着耳朵听。

“是吗?”

“是呀,哪吒很想你的!”申小豹滔滔不绝地扯开话匣子,不顾哪吒的脸色,稀里哗啦地往外倒,“我们每回出去找那些药,路上哪吒要是主动跟我说话,十有八九都要讲到你,‘这地方敖丙肯定喜欢’、‘这东西敖丙说不定喜欢’,”申小豹眨眨眼,又撅起嘴来,“哎,他给你买的瓷娃娃,你瞧见没有?那还是我先看上的呢,他非说‘这个像敖丙’,就硬给抢走买了——”

“行了!”再讲下去,老底都要叫申小豹一张嘴给掀了,哪吒只得出言打断,先悄悄瞥了敖丙一眼,见他只是笑而不语,松了口气,又瞪向申小豹,“不用你多嘴。”

敖丙一低头,见申小豹攥着自己的袖子,同哪吒扮了个鬼脸,又缩起来,只露出眼睛,实在好笑,便抬起头劝道:“哪里话,多谢你这样记挂我,”回身摸摸小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要是你不说,我哪里能知道。”

哪吒轻哼一声,用气声嘀咕起来:“方才还说你知道。”

敖丙只见他嘴唇微动,却听不清楚话,又问道:“什么?”

不等他开口,申小豹又将帖子递给敖丙,“敖丙,你看过这出戏没有?”

敖丙弯下腰瞧了瞧,摇头道:“没有。”

“我看过!上回哪吒带我去找返魂香的时候,他把我扔在戏园子里,自己跑去找了——”

“喂!”哪吒作势要拎他的耳朵,“什么叫我把你‘扔在’那儿?”

申小豹却不理会,“这出戏可好看了!”说罢,他又想起什么,踮起脚,悄悄附在敖丙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说完便揣起帖子,冲哪吒吐了吐舌头,匆匆喊了声再会,便蹿上树梢,化成小豹子离开了。

方才还巴不得与敖丙独处,现在叫申小豹这一番搅合,哪吒反倒别扭起来,他挠了挠头,转转眼珠,过了片刻才掉过头对敖丙道:“你别听那小子瞎说。”他摸摸鼻尖,“你要想看戏,改天咱们两个再去,那出不好看。”

“不好看吗?”敖丙歪过头,故意不放过打量他的神色,“我可在你房里见过戏本。”

哪吒又转过脸,皱起眉来,“哪有?”

“咦,那‘前盟未了’、‘情缘双证’是怎么来的?”敖丙记性实在好极了,他眨眨眼,故作疑惑不解道,“你难道忘了,这可是你从前对我说过的。”

回想起当晚同敖丙说过的话,哪吒先是脸一热,又不觉心虚,彼时认定敖丙是冒名顶替,只当他是个陌生人,自己说话便肆无忌惮,后来仔细反省,也光记得态度恶劣,却忘了同时也说了好些从未宣之于口的肺腑之言,更万万没料到敖丙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哪吒只好揉揉鼻子,故意咳嗽两声,“随便乱翻翻。”

“我看不见得——”

“我只想跟你去。”若要再说下去,他简直无地自容了,横竖都要丢回面子,衡量一番,当然是保大弃小,“不想那小子也跟来。”

敖丙忍不住扑哧一笑,“不要紧,”伸手轻轻拍了拍哪吒的手臂,只当他是不高兴,好声好气地劝起来,“机会以后有的是。”见哪吒脸色稍霁,又道,“到时候我一定陪你。”


丝竹咿呀,婉转唱调飘荡,搭在水面的戏台倒映在莲池中,唱一句便彷佛点开一圈涟漪,从附近赶来听戏的村民挤了满岸,敖丙与哪吒见实在无处下脚,便在稍远处找了一处茅亭,并肩坐在屋顶上。只看得台上人影灯影摇晃,再叫清凉晚风拂过,曲子传到哪吒耳朵里,便如同催眠一般,不出片刻,便已经昏昏欲睡了。

“三生愿偿,今夕相逢胜昔年……”

敖丙倒是看得认真,冷不丁肩头被撞了一下,扭过脸来,见哪吒垂着头,上下慢悠悠地捣着,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他凑过去,正在从下往上瞧,谁知哪吒猛地向前一晃,顿时清醒过来,睁开眼,对上敖丙骤然贴近的双眸,瞳仁里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不由地愣在原地。

“怎么睡着了,”敖丙却悠然转开,丝毫不见慌张,“就这么没趣?”

哪吒回过神,托着腮,嘟哝道:“陈塘关杂耍可比这要有意思多了。”见敖丙似是津津有味,他伸了伸胳膊,索性躺了下去,翘着脚望天,“不用管我,你喜欢看就多看。”说着正要发呆,忽然听到远处飘来的戏,不由地出了神。

“乍相逢执手……想当日玉折香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

其实这戏本他翻了好几遍,故事早已滚瓜烂熟,那时候读得懵懂,最初只觉得那皇帝哭哭啼啼实在软弱,又觉得那娘娘愁肠百结实在麻烦,还不如叫他翻那些枯燥乏味、霉味冲天的古书,然而后来闲着无聊又拿过来看,却渐渐看出些滋味来。

原来情之一字,是这么百转千回,痴痴缠缠,眼泪流不尽,鲜血淌不完,这辈子姻缘未尽,下辈子还要再圆。这话叫哪吒说,打死他也说不出来,可他好几回读着读着,就会想起自己和敖丙,都道他取次花丛懒回顾,可我并不是为了修道,更不为了登仙,我是为了你。

他定定地看着坐在亭檐边的敖丙,原来这世上出了血缘相系的父母兄弟,还有能叫自己如此倾其所有的人,或许在混沌初开的那一刻起,一切便早在冥冥中注定,他不信天命所归,可若是敖丙,他愿意相信这世上有必然之事,会指引他们相遇。

“在想什么?”

敖丙忽然回过头来,发现哪吒瞧着自己出神,便在他旁边躺下来,扭过头脸来看他,“还以为你睡着了。”

“睡不着,”哪吒望着天空,银河自北向南倾泻漫天星光,一路仿佛流淌到脚下,“我在想,”他长舒一口气,“想许多事。”

“申小豹在来的路上,同我也讲了许多,”敖丙也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时候你为了龙筋,费尽心血,找得实在辛苦,可我却没什么也没能为你做。”忽然想起了什么,敖丙忽然坐起身,担忧道:“对了,那些日子你日日取血,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叫你这么一说,”哪吒抿抿嘴,眼珠转了转,“好像是还有点儿不舒服。”

敖丙一惊,连忙凑上前,关切地问:“哪里?”

哪吒竭力忍住笑,瘪瘪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儿啊。”见敖丙抬起手,小心地去碰那片皮肤,哪吒的左手忽然覆过来,将他的手掌紧紧摁在心口上,低低一笑,胸腔的震动便传到了敖丙掌下。愣了愣神,敖丙这才发现他又在逗自己,双颊顿时滚烫,连忙把手抽开了,低声道:“又来。”

“是辛苦,”哪吒侧过身,用手撑着头,看着敖丙,又接着方才的话,认真地说,“不过想到你就不辛苦。”他垂下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兀自笑了一笑,“想到你,只觉得开心。”

敖丙一愣,扭过脸问:“开心?”

“对,”哪吒又重新倒回去,舒展四肢,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笑起来,“想到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就觉得开心。”

这一点也不夸张,哪吒知道自己没有说谎。无论当时有多少孤独,多少愤怒,多少痛与恨,多少怨与愁,多少失落与茫然,最后想到敖丙,剥开那些纷乱的情愫,就像莲子似的,只剩下纯粹的欢喜与甜蜜,只要一丁点,他便能生出无数勇气和力量,咬牙坚持下去。

见敖丙久久不语,哪吒连忙靠过去,却见他抹了一下眼角,正要慌神,敖丙却先扭过头来,对他笑了一笑,“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这怎么能说是学的,”哪吒皱起眉,认真道,“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敖丙唇边的笑意忽然滞住,哪吒以为自己哪儿说错了话,连忙坐起来,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没想到敖丙也跟着坐起身,张了张嘴,片刻又闭上。哪吒摸摸鼻梁,指了指远处的戏台,干巴巴地说:“听戏。”

说着也转过身,使劲儿盯着戏台看,亏得天色暗,看不见他脸红一路烧到后背。

“那我也有句真心话,”敖丙忽然开口道,可哪吒刚鼓起勇气回过头,他却先往前挪了挪,坐到哪吒身旁,“看完戏我再告诉你。”

“……唱与知音心自懂,要使情留万古无穷。”

只见远处戏台上的人影都聚到一处,四面刹那间响起喝彩声,哪吒跟着也拍了拍巴掌,心中却暗叫不好,等会儿散了场,申小豹又不知道会从哪儿蹿来,把眼前千金一刻搅得稀碎,连忙转过身看向敖丙,不料却被迎头问了一句:“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你知道我没怎么听,”哪吒晃晃膝头,总不能对敖丙说我好几次都想到你和我,那未免也太掉面子了些,便胡乱搪塞道,“就那样。”忽然想起来,又忍不住试探地问敖丙,“你觉得怎么样?”

敖丙脸上却连半点笑意都没有,很是认真,“我觉得这出戏有一处不好。”

这反倒叫哪吒倍感意外,好奇地问:“哪儿不好?”

“他们如此相爱,又受尽重重考验,最后却还要神仙来成全,”难得见敖丙板起脸来说话,哪吒见他这副严肃气势,心底有点儿说不出的新鲜滋味,蹿起小水泡似的喜悦,噼噼啪啪地响,“没有‘玉帝敕谕’,就不可以长相厮守了吗?”

哪吒光顾看着他出神,嘴上只是嗯嗯啊啊地应和。

“我要爱一个人,什么天条都拦不住我。”

这回真叫哪吒愣住了。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敖丙看着他,仿佛想起哪吒从前为龙筋耗费的诸般苦心,眼神黯然片刻,倏尔又满是坚定,“我也一样会为你做到。”

“我知道一定你会。”哪吒想了想,见敖丙似意犹未尽,还要继续发誓似的,他清了清喉咙,又道:“好了,你方才有什么真心话要对我说?”

敖丙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笑,又抬起头来问他:“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们从天尊那里回来,你对我说的话?”

哪吒疑惑地问:“哪一句?”

“你说,以后若是再有什么劫,都要得陪着你,”敖丙说,“我现在告诉你,不论未来会什么,不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从天地初开,到万丈红尘,像漫漫千年的过去,也像浩浩无边的将来,始终是你,始终是我,始终是你与我。

哪吒愣了愣,不住笑起来,在敖丙面前摊开手掌,“好啊。一生一世?”

敖丙笑了,握住他的手,“生生世世。”


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

—完—


——

其实修文的最初目的,除却要顾全三部曲的故事线能前后照应、改掉错讹、病句(此处多谢读者捉虫,各位的心细实在帮了我大忙,鞠躬),也希望一并免去日后再因设定而起无端争执的可能,因此我索性只参考电影和导演访谈。修文时,我发现前几章确实写得不够理想。从第七章开始,人物的情感有些微妙断裂,在我看过电影后所写的部分,笔下有意无意的区别就更大了。纵然我并不觉得对人物内核理解出现了偏差,但是情感细节的直觉到底是有些不同。很多场景下,角色的反应,第一稿处理得并非理想。

这次修改也并非尽善尽美,有部分细节我依然不太满意,只是目前一时也再难寻找到更贴切的表达。再次感谢读者的包容。

绛鹤

2025.3.1


——

《长生殿》最初只是一个五分钟就打完草稿的脑洞,动笔之前,我只是想写一个“非常坚定”的爱情故事,两个人怀着对彼此的爱,经受了各种外在的、自我的拷问与考验,最后依然保持着最初对彼此的忠诚与信赖,无条件地彼此相爱。

实不相瞒,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这样主题简单的故事。福楼拜有句话,大意是成功塑造一个好人非常不容易,其实我写了这么多年同人,其实也是如此。相比写出某些“深刻”的晦暗地带,写一个坦荡的爱情故事,对我而言,反而是更难的。在当下,大家或许更愿意相信人的软弱与反复,而对人的勇敢与坚定不抱太多希望。但正因为困难,所以它是珍贵的。

藕饼让我看到了写出这种故事的可能,谢谢藕饼。

这篇文的热度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读者愿意讨论,分享他们的想法与意见,谢谢读者。

希望我努力呈现在故事里的东西,能够及时地传达给大家:坚定地爱,坚定地相信爱。

绛鹤

2025.2.10

燕山鹊.

这是甜甜的表哥合集录,也是修老师的演技大赏。

这是甜甜的表哥合集录,也是修老师的演技大赏。

五花肉

亲亲(22)

作者:@美金刚 与我

今天的bgm也是孙燕姿呢,推荐大家听《同类》


到英国已经一个月了,肖战显然还没适应这边多雨的天气,天总是阴的,空气也总是潮湿,好像每时每刻都飘着小雨。而英国人对这样的细雨仿佛已经见怪不怪,甚至都不用打伞,双手插在兜里,弓着腰就走进了雨中。


肖战还是做不到,所以他到哪都带着一把伞,哪怕手里抱着一摞书和妈妈寄过来的一大箱生活用品,他也只能艰难地把伞夹在手臂和纸箱中间。偏偏这时候又有电话进来了,肖战腾出手去接,结果手机就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捡起来的时候屏幕已经四分五裂。肖战叹口气,认命一般地甩了两下手机上的泥水,然后把它揣进了兜里...



作者:@美金刚 与我

今天的bgm也是孙燕姿呢,推荐大家听《同类》



到英国已经一个月了,肖战显然还没适应这边多雨的天气,天总是阴的,空气也总是潮湿,好像每时每刻都飘着小雨。而英国人对这样的细雨仿佛已经见怪不怪,甚至都不用打伞,双手插在兜里,弓着腰就走进了雨中。

 

肖战还是做不到,所以他到哪都带着一把伞,哪怕手里抱着一摞书和妈妈寄过来的一大箱生活用品,他也只能艰难地把伞夹在手臂和纸箱中间。偏偏这时候又有电话进来了,肖战腾出手去接,结果手机就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捡起来的时候屏幕已经四分五裂。肖战叹口气,认命一般地甩了两下手机上的泥水,然后把它揣进了兜里。

 

回到他租的那间小公寓后换掉被雨飘湿的衣服,又把东西一一整理好,才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看他的手机还能不能用。摁了半天home键都没有反应,肖战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长按开机键。半天后屏幕才终于亮起来,不过亮了也用不了了,屏幕被摔花了,一下一下闪得厉害。

 

他用电脑谷歌了半天,拿起外套和雨伞又出了房间。他的室友正盘腿坐在冰箱前的地上,抱着一大桶冰淇淋吃得欢,看见他出来,往嘴里送了一半的冰淇淋又放回去了。

 

室友和肖战在渝市大的时候就认识,是他高中同桌的同班同学,虽然肖战跟他不同系,但关系一直不错,两个人说话也很随便。

 

“怎么才回来就要出门啊?外面还下雨呢。”

 

肖战晃了晃手里碎得不成样子的手机,说:“手机摔坏了,想找个地方修一下。”

 

“兄弟,你以为这是国内啊。”室友一骨碌爬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草莓冰淇淋说:“给我看看,摔成啥样了。”

 

肖战把手机递过去,室友摆弄了两下,摇摇头说:“我劝你不如重新买一个,我那天去办手机卡的时候看了,合约机不贵——你不是还没办卡吗?”

 

“合约机回国还能用吗?”肖战露出精打细算的表情。

 

“差不多得了。”室友把勺子叼在嘴里说:“别这么抠。”

 

换上新手机,重新登录微信,肖战把自己英国的手机号码发给了爸妈还有几个同在英国的同学,有了微信以后,好像手机号码就不再那么重要了。最近联系人的列表里空荡荡的,他盯着旧手机看了一会儿,用一块毛巾把旧手机包起来,放到行李箱的最下面。尽管他再去翻旧手机的几率很小,但只要它好好的,他的回忆终归还有一个出口,肖战一向是个非常念旧的人。

 

有时候他觉得人的适应能力真的非常神奇,就如同适应阴天雨天,他很快也适应了英国的生活,适应了吃他原来并不怎么爱吃的西兰花,适应了在超市一次要买三条卷纸。同样地,他也适应了生活中少掉一些朋友——自从他到了英国,一开始还有合唱团的同学偶尔和他聊天,半年、一年过去,还会想起找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他很能理解这种变化,生活轨迹不重叠就必然会渐行渐远,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在搭乘一辆列车,不停有人上车,与他同乘一段,之后又到站下车。

 

唯独让他偶尔想起还会惆怅的只有王一博,他离开渝市的时候并不是真的忘记告诉王一博,他只是不知道从何开口,也不知道王一博需不需要他的通知。他发出那条朋友圈没隔多久,就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单的八个字祝福,“前途似锦,顺顺利利”,却令肖战莫名的难受。

 

他不用猜就知道是王一博,这大概是王一博上大学之后重新换的本地号码,在手机短信箱退化到只用来接受各种验证码的年代,也只有王一博还会发短信。而且他记得王一博说过,“前程似锦”,是告别的意思。

 

令他难过的不仅是他和王一博最后走到了只有客套的祝福的地步,更是王一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串陌生的号码。正如他没有告诉王一博他要出国一样,王一博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换了号码。换在几年前,不要说出国留学这种大事情,就连换手机号码在他们看来都是比天还重的,那时候王一博手机欠费了也要拿座机打电话跟他说,他们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到了今天这样的田地?

 

不过惆怅到底只是惆怅,谈不上伤心更谈不上心痛,无非是偶然看到王一博的动态,心里始终有点难以释怀的东西在。在同学们聚会喝酒的时候他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他坐在王一博电摩托的后座上发酒疯的场景,也会在大家互相盘问感情生活的时候恍惚地想,他到底还喜不喜欢王一博。

 

过去了这么多年,再怎么浓烈的感情也会输给时间,何况他们从未开始,懵懂的感情甚至未曾萌芽就胎死腹中,与其说他对王一博余情未了,倒不如说是一种心有不甘。不甘心当年没有再勇敢一点,不甘心当年离开渝市的时候没有鼓足勇气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有没有哪怕一次对我动过心。

 

但这个答案也不重要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们的离散始终仓促而潦草。这种不甘心最后只将肖战心里一块不起眼的角落慢慢发酵,他知道,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王一博,但这个角落,确确实实永远地属于王一博了,王一博也在他少有的几次被朋友逼问到不得已的讲述里,成为他初恋的、永不可得的白月光,只不过别人都以为那是一个有点酷又有点可爱的漂亮女生罢了。别人总说,肖战不谈恋爱是因为忘不了这个神级初恋,肖战也总是嘻嘻哈哈打马虎眼过去。

 

不是没有遇到不错的女生,他甚至也有过要不要试一下的冲动,但这样的念头最后都被他压住了。他实在分不清他对女生的喜欢究竟是欣赏还是爱,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更喜欢男生,与其最后伤人伤己,还不如不要开始。

 

到了英国之后,情况却慢慢开始明朗。同校的中国留学生里有一个北方男生,个子很高,是个富二代。他们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那天挺多女生都是冲着他去的,可一晚上下来他只主动要了肖战的联系方式。二十来岁的男生,在这方面多少也不会一无所知,肖战从见他第一眼就朦朦胧胧觉得或许他们是一样的人,不是生长环境的一样,也不是兴趣爱好的一样——毕竟他喜欢的超跑、潜水、泡吧蹦迪肖战几乎都是一无所知——这种“一样”大概率来源于性取向的一致,尽管他们从未开诚布公地讨论过这个问题。

 

到这个年纪的约会,多了很多不确定和互相试探,谁也不肯主动迈出那一步,好像先认真的人就输了。他们只是经常两个人去看电影,去吃饭,假期开着男生那辆过于高调的跑车去附近的乡下住几天,一间房两张床——就像一对正在发展暧昧关系却又点到为止的男女那样。

 

身边的朋友或多或少也猜到了,甚至有些人直接将他们当成一对,对方不否认也不默认,所以肖战也是同样。有时候肖战觉得这样也挺好,只是他偶尔送来的礼物会令人困扰。太贵的肖战都退回去了,只象征性地留了一个钥匙扣,听朋友说,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钥匙扣也要二百多镑,所以肖战一直没用,连礼品纸都没拆,囫囵塞在柜子里。他公寓的钥匙上,一直都拴着那个褪色的“文曲星”吊牌,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不过那男生性格比肖战粗很多,他在意的似乎更多是“送”这个环节,至于肖战用不用,他似乎并不太在意。

 

出于礼尚往来,肖战也送过他一次礼物。那是肖战在英国过的第二个圣诞节,他下课后才踩着商场关门的时间,匆匆忙忙地赶在平安夜到来之前挑一个礼物。他呵着白气走进一家奢侈品店,摘下绕了两圈的围巾站在柜台前不知道送什么好。

 

柜姐看着这个漂亮的东方面孔,很热心地上前为他介绍,就连职业化的微笑都多了几分真诚,她听说肖战是挑圣诞礼物送朋友,于是开始向他推荐一只新款的钱包。精致的皮夹从玻璃柜台里取出来,烫金的logo在灯光泛着价格不菲的光,肖战心想,去掉这个logo估计也就值二百。

 

钱包够得上档次,买来送人再好不过,但肖战还是摇摇头说:“不送钱包,换一个吧。”

 

最后送的是什么,是一根领带还是一支钢笔,是一件衬衫还是一块手表,肖战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对他而言,也只是“送”的这个流程更重要。

 

就这么处了小半年的时间,再翻过年肖战就要本科毕业了,他们依然是若即若离、不上不下的关系。

 

十月份的时候他说要给肖战过生日,定好了镇上最高级的餐厅,还有着装要求的那种。肖战隐隐约约猜到点什么,在这种餐厅吃饭,若不是庆祝纪念日,那只能是对方要跟他表白。奇怪的是他既不开心也不紧张,心里就是很平淡的感觉。答应了也可以,这段恋爱谈下去也可以,不反感,却也不欣喜,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不论确不确定关系,他身边始终有这么个人,那么确定了也不会有太大差别。所以他应约了,那天穿了件不常穿的风衣外套,还洒了点香水。男生还是开着那辆跑车,破天荒敞着篷,花里胡哨得像只求偶的雄鸟。肖战问他能不能把篷收下来,男生不听,肖战也不再要求,只是低着头坐在副驾驶玩手机。

 

还没开到镇上就又开始下雨,男生不得不收了篷, 离餐厅还有两个街口的时候车被堵在了路上,雨倒越下越大了,两个人被困在车里面面相觑,也不能下了车直接走过去,只好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道路疏通。肖战听着雨点打在布篷上的声音,看着车窗外头油画一般的景象和街道对面亮着的一排快餐店,也没转过头,自言自语一样地说:“我想吃肯德基。”

 

男生盯着手机看预定的时间有没有过,头也没抬地随口说:“不吃那个吧。”

 

肖战听见他的声音才回过头来,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身边坐着的人其实是他,心里的浪平静又汹涌,一瞬间想起另一个人,想起很多很多的往事。肖战半天不吭声,男生才意识到他可能情绪不对,把手机收起来说:“那等雨停了我们去买?”

 

“不用了。”肖战笑了一下,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

 

如果在出门前他还对这段关系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那么现在他觉得完全是大可不必了。男生可以带肖战去高级餐厅,可以送肖战昂贵的礼物,可以对肖战很好很好,但这种“好”是不一样的。

 

肖战那么好看,好看到不需要付出什么也会有人趋之若鹜地送上烛光晚餐和奢侈品,但那些和一盒跨越半座城市还温热的炒河粉比起来,始终是差了一点什么。肖战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他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或许王一博早就给过他。他一直怨怪王一博的迟钝,其实他们都迟钝,不明白那一份最真挚的感情早就悄无声息地到来,以至于他们沦落到彼此错过。

 

雨停了,他们还是一起吃完了这顿饭。席间对方几次想要说些什么,肖战都不露痕迹地绕开了去,几次下来他大概也明白了,便不再提。两个人相安无事地从餐厅出来,男生站在路边抽了支烟,而后开车送肖战回公寓。肖战下车的时候男生叫住他。

 

“今天还是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肖战关门的动作停了一下,扶着门没接他的话。他探头看了肖战一会儿,笑了笑说:“我明白了。”

 

肖战轻轻“嗯”了一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男生点点头,话说到这里谁都明白了,肖战关上车门,很清楚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但心里却没有失落,一点点都没有。他看着跑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折返回去给自己打包了一份肯德基。

 

他拎着肯德基的塑料袋在夜晚的街市上慢慢走,英国总是下个不停的雨在这个时候很有眼力见地停了。肖战怕炸鸡的脆皮会软掉,所以塑料袋没有系上,香味一阵阵飘出来。其实晚餐那个高级餐厅让他挺不自在的,先不说所有的东西端上来几乎都是一口的份量,就算份量是足的,在那样的氛围下他也实在吃不进去什么。炸鸡翅这种温热又世俗的气味勾得他肚子咕噜一声,他才觉得自己真是有点饿了。走到家还需要几分钟,但是他现在很想吃,虽然在大街上啃鸡翅有那么一点有损形象,肖战也懒得管那么多了。

 

高中的时候老是被王一博带着干“边走路边端着一碗卤粉嗦”这种蠢事,也曾经边骑车边吃甜筒结果糊了王一博一背,再丢脸的事都和王一博一起干过了,谁还在乎这些。于是肖战端着一杯可乐,捏着一只鸡翅慢吞吞地边走边吃,啃完了还吃了一个蛋挞,碎渣掉在他的风衣上,肖战很不在意地掸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结束了一段拖拖拉拉的暧昧关系,在街头的这一餐他吃得格外轻松。

 

英国的天气要说其实也很好,尤其是对肖战这种怕热的人来说,此刻起了晚风,凉凉的吹在身上很舒服。肖战有时候觉得英国是没有四季的,尤其是没有夏天,不像渝市,热得那么分明,每年六月都用炙烤的高温和聒噪的蝉鸣高调地宣告夏天的到来。也或许是夏天对于中国的孩子来说太特别了,中考、高考、毕业,成年前所有重大人生转折都发生在夏天。夏天逼得那些细微的情感无所遁形,有的人在夏天彻底分别,也有的人会在无处可藏的炎热里开始一场夏日之恋。因为夏天如此特别,所以夏天在记忆中被美化了。

 

肖战走到公寓楼下,完全是出于习惯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是晚上十点十分。肖战笑了一下,心想,是有谁在想他吗?他此时想到的那个人,也有正好看到这个时针与分针相同的时间点吗?不过转念一想,应该不是的,那个人和他,现在已经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他们再也不会看到同一个时间了。


tbc




 

来一缸糖

浪漫童话(不是)第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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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战美图守护者

一定要看到最后!!!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出处戳这儿

补充!已得原po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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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hi

🐰🦁小学生互啄


#有些人表面看起来针锋相对 实际上—— 



大家找找彩蛋!(图二改了改lof居然不能重新编辑图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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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hi

人生得一知己 足矣

所有美好都是有温度的真实存在的


喜欢应该是纯粹 会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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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 DAYE

这口奶膘,先干为敬,糖度超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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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下痣or心上人

王一宝被哥哥照顾是不是特别开心,偷笑要不要这么明显!不用放大镜都看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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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 DAYE

撒娇什么的,手到擒来,岁月不饶人,长成了一个二十二岁的酷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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