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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会遇到心软的神吗》

* Summary：韩旺乎下载了一个能够实现心愿的APP

* 全文1w+ 一发完结 （因为时间久远 上次发的一小部分就隐藏了）请用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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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许愿池

01

这是什么。韩旺乎说。

他正在吃午饭，面前是一盘炒杂菜和一小碗紫米饭。手机停留在kkt的聊天界面，孙施尤发过来了一个链接。

许愿池。孙施尤回复。

这是什么盗号测试吗kk。韩旺乎把叉子咬在嘴里，打字。点开之后会把银行卡信息全部偷走的那种，我平时也是会看新闻的哦 ^ ^

不是。孙施尤回消息飞快，韩旺乎几乎能看见他在手机上飞快按动的拇指。是一个匿名app啦，你在里面留下心愿，就会有心软的神替你实现愿望。

你知道「心软的神」听起来百分之一百会偷走你的银行卡信息吗，施尤。

哎，旺乎真是无趣的孩子。

孙施尤消失了。

或许是去诈骗下一个受害者了，谁知道呢。

02

【今年冬天会遇到心软的神】app。

对，韩旺乎还是点开了孙施尤发过来的链接，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

人其实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想明知不可而为之。

就像猫一定会去招惹是非，这或许是生物本能里的一种，叫做犯贱。

说到猫。韩旺乎想到家里的猫，叫将军的那一只。将军同别的猫不同，真真正正地在家里作威作福，无恶不作，食谱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的饭盆，小雪的饭盆和李子的饭盆。他明知道去作弄别的猫会招来一场战争，但他显然乐在其中，目前的战绩为28胜1败，败的那一回还是由于小雪与李子从侧翼突袭，vita在前牵制。实非将军之过也！嗟乎！

扯远了。

韩旺乎把心神从将军那双矍铄的眼睛上移开，放到手机屏幕上。

【今年冬天会遇到心软的神】app的界面十分简单。只有一个漂浮的标题，仿的是那年冬天爆火的韩剧《孤单又灿烂的神·鬼怪》的字体。除此之外只有两个选项：

——「请问你是想要【许愿】还是【实现愿望】」

——【许愿】

页面跳转了两秒，出现了一个弹窗。

——「你即将【许愿】，请问是否【确定】【返回】」

冥冥之中，韩旺乎感觉到电信诈骗之神已经在半空中对他微笑了。但思忖了一下，一种无形的推力（或许来自将军胖胖的爪子）按着他的手背，点上了【确定】。

——请上传您的头像。

这个需求古怪到，让韩旺乎都要相信这不是诈骗了。他挑选了将军的正面照片，炯炯有神的一双虎目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上传。

——上传成功。

都怪将军。韩旺乎想着，看见自己进入了一个聊天界面，自动匿名系统自动赋予了他一个新的名字。

——【许愿的人】

聊天界面做的和app首页一样差，看上去像外包了五层，最后交给一个大学生连夜赶制出来的水准。白色的底里只有一个对话框，一个发送和一个退出的选项，同时并不可选地强制在聊天界面里播放鬼怪的招牌bgm。

啊。韩旺乎眼皮跳了跳。真是疯了才会相信施尤这个家伙的话。

可就在他想要退出之前，屏幕闪动了一下。

【心软的神】已经加入房间。可以开始许愿了。

【心软的神】：您好，在开始许愿之前，请问您喜欢玩英雄联盟吗。

03

“旺乎哥。”金建佑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走进训练室。“你的快递。”

这个箱子显然十分沉重，以至于这位魁梧的，宛如一座坚固山峰的，可以面不改色地举起一个人做蹲起的中单都出了一脑门的薄汗。

“啊？”韩旺乎摘下一半耳机，仔细回想了一下，确信这周他没有下单任何网购，“什么快递。”

“不知道啊。”他说，咚地一声把那个箱子放在韩旺乎座位旁。“收件人写着Peanut。是粉丝礼物之类的吗，好大一个放在门口。”

一般来说粉丝的快递都会通过一定的审查才会交到选手手里，不然的话要是碰到什么过激粉丝或者黑子送来的东西可就糟糕了。但这个箱子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他们的训练基地里。

但这一刻将军的爪子再次轻轻按上了韩旺乎的手背，迫使他打开了那个被封得仔细的纸板箱。

不是什么粉丝信件，爱心便当，带血刀片或者克苏鲁之卵。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两百个码得整整齐齐的猫罐头，银色的罐头皮和罐身上的金标于韩华斥巨资安装的仿日光顶灯下闪烁着华美的光彩。

“哇，旺乎哥。”金建佑惊叹。就算世人皆是猫猫教座下的教众，这座贡品山也代表着一种极崇高的信仰了。“最近是有什么店在打折吗，居然一下买了这么多！”

福至心灵地，韩旺乎想起昨天晚上他在那个叫做【今年冬天会遇到心软的神】论坛里的奇遇。

那个【心软的神】在放下一句奇怪的电波系问题后，什么都没说。

韩旺乎也没有打字。他谨慎地揣度着，在这时离开应该还算安全吧，并没有输入身份信息，也没有询问银行账号之类的。

雪白的沉默漂浮在手机屏幕里。他盯着对话框，以将军的气势盯着，仿佛这样就能看穿对面正盘算着的邪恶电诈计划。

但对方十分耐心，比他还要耐心，就像vita等待了三个月，终于抓到机会胖揍将军一顿那样地耐心。

最后还是韩旺乎先破了功。

「是的。」他甚至使用了敬语。

「请给我两百个猫罐头吧。」紧接着，聪明的韩旺乎随意丢出一个安全的愿望，两百个猫罐头和银行卡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是将军和MSI冠军的关系吧，总之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超安全。同时将军小雪vita樱桃和李子将会获得巨大的幸福，在将军不发起侵略战争的情况下，猫均能拥有四十只罐头，哪还有比这更好的愿望呢！

「好的。」【心软的神】秒回。

什么！韩旺乎睁大了眼睛，难道那人竟然一直盯着屏幕，等待着他的愿望吗。还是他是什么英雄联盟的神，只有玩英雄联盟的许愿者才会得到这位的庇佑。

此事如此离奇荒唐，以至于韩旺乎一时间忘了送上自己的地址，以便【心软的神】寄出他所允诺的两百个罐头。

但如今，他许的愿竟然成真，在没有奉上任何个人信息的情况下，那位【心软的神】居然通过不知名的黑客手段窃取了他的地址和ID，并将一百个罐头如数奉上。

如果韩旺乎没有将心神全部放在游戏上，他应当会想起与此类似的寓言故事，比如实现三个愿望的神灯，或者带来不幸的猴爪，种种譬如石中火与梦中身一般转瞬即逝的暗喻。可惜韩旺乎没有。他的脑海里只回响着一句话——

糟了。他朝后倒去，在电竞椅扶托住他的后脑勺时，发出一声喃喃。我的银行卡信息要完蛋了。

04

好消息：银行卡信息没有完蛋。

更好的消息：猫罐头是将军喜爱的鸡肉口味，兑着水一气送服半罐。

将军连吃带喝，龙心大悦，少有地大发慈心，决定赏赐在周末带着宝山一样巨大的贡品回到日山的那位摸了它五下肚皮。

这位笑眯眯的年轻人可了不得哩！莫觑他年纪小，却是将军钦定的按摩使者，他那双细白双手按压宝毛的力度可谓是颇有分寸。但请记住，即使将军对你多有青睐，万不可恃宠而骄，最多只能薅五下将军施舍出的雪白肚皮，决计不能再多，不然可要试试将军前掌中那出鞘必见血的宝刀滋味。

嗳，你可莫当将军在同你开玩笑！

05

一片红。

并不是将军挠出的红印，那在小臂上的，细小的三道爪痕早就已经结痂。将军固然凶悍，但对于座下惟一的按摩使者还是留有慈悲。即便是被摸了七八下肚皮，也仅仅小施惩戒。

将军自然是宽容之猫，知道按摩使者那双手是另有大用的，且仔细地避过了那雪白的手呢！

还不快叩谢将军也！

但韩旺乎并没有体会到将军严厉面目下的一片柔情，他形容惨淡地将下半张脸放进手心，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一排红色失败记录用力地揉了揉——

“英雄联盟这个游戏到底是谁在赢啊。”

与此同时，金建佑凭借一手塞拉斯狂斩9-0，朗声长笑间平步宗师。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连着排到两把超鬼中单的韩旺乎，此刻只觉得怒火中烧，真该把将军送进召唤师峡谷，用那副尖锐的猫爪正一正此间风气才好。

【叮咚】

恰逢此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今年冬天会遇到心软的神】的广告推送。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这么粗劣的APP竟然还有钱做推广。

推送也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可疑气息：“限时充值活动，仅需xxxxx韩元，就可开通终生VIP。”

正烦着呢，谁乐意被人诈骗。韩旺乎翻白眼，试图用手指把突然跳出来的推送横幅划走，但却不小心点开了APP。

——更烦了！

韩旺乎从天花板扫视到坐在沙发上同一罐冰淇淋死磕的朴到贤，光线太亮，屏幕刺眼，金建佑的笑声太吵闹，晚饭的泡菜汤好咸，朴到贤竟然吃光了最后一点荣获“韩华生命俱乐部（英雄联盟分部&跑跑卡丁车分部）最受喜欢的冰淇淋口味NO.1”的Almond BonBon……诺大一个韩华基地竟然找不出一点看得顺眼的东西。岂有此理。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对着敞开的聊天界面开刀。他对着【心软的神】颐指气使道：让我下一把排位赢吧。

出乎意料的是，【心软的神】竟然又秒回。

【心软的神】：现在吗？

【许愿的人】：内就是现在呢正点击着匹配按钮呢 ^^ 

【心软的神】：请先退出这一把匹配吧。

为什么。韩旺乎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但手却不由自主地点向了取消。

将军，哎，又是将军。在回到单排房间的时候，韩旺乎与手机屏幕里威武的将军面庞再次对视了一会，花了几秒才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缘由。真是被将军那双巨大且可爱的眼睛迷惑了，才会相信一个网络上的神能主导游戏输赢。

【许愿的人】：已经退出了请问下一步要怎么做呢 ^ ^

【心软的神】：请在十五秒之后开始匹配吧，20:03整点的时候。

——20：03。好吧。

——匹配中。

——预计等待时间——

——匹配成功。

——进入游戏。

——嗯？

韩旺乎轻轻吐出呼吸。

中单的ID十分简单，即使是刚上小学的小孩也能轻易念出，但放在英雄联盟里却振聋发聩，咬在嘴里会隐隐有回响的三个英文单词。

Hide on Bush

06

如果是十七岁的韩旺乎，还是会被各种巧合和类似神眷的时刻而迸发出一种惊讶与喜悦。你若是见过教堂里透过彩窗玻璃透下来的光，应该就能理解他眼里神彩之缤纷与夺目。

但此时此刻的是二十六岁的韩旺乎，三千来天的打磨足够在他剔透的骨血里留下一枚尖锐的直觉。

此刻它正刺着他的手心。

微微的刺痛间，韩旺乎对着游戏结算界面发了两秒钟的呆，才将鼠标伸过去，在Hide on Bush的名字下面点了个赞誉。

昨晚这一切后，他拿起一旁的水杯，下意识地想喝上一口，但杯子是空的。他舔了一下嘴唇，拿起手机，隔着屏幕与【心软的神】对视着。

视线交错间，他想起的是另一个故事。

2017年开头时，李相赫给他推荐了一部剧，FX有线网出品的大火作品，《大群》。

韩旺乎并不喜欢看美剧，说实话。2017年的时候短视频还没有兴起，大家也都还没养成三分钟速通一部电影的陋习。一集堪堪逼近一个小时的剧对于职业选手来说太过铺张，他们的时间并不属于他们自己，像一块被从正中敲碎的玻璃，这一片可拿去练习赛，那两片是复盘，最大的一块用来排位，还有一点碎渣放在直播里正好。而其余的碎片，那些少得可怜的时间，不用来补一下当季新番，却要用来看那些自诩才华的美国编剧导出的超英衍生片，实在可惜。

但邀请他的人是李相赫。那时的李相赫还没有如好几年后一样塑出金身佛面，还是个年轻的，喜欢像背稿一样讲冷笑话的，会偷偷对着他眨眼的英雄联盟世界冠军。所以韩旺乎点头，说好啊。

“旺乎不喜欢看这个吧。”李相赫说。

“没有啊。”韩旺乎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从小就爱看蝙蝠侠。”

说话的时候李相赫正在吃一盒紫菜包饭，鼓起来的腮帮子似一只要过冬的栗鼠。他把紫菜包饭咽下，忽然笑了。

他比许多年后瘦一圈，所以笑纹更加明显。

真是喜欢说谎啊，我们旺乎。

幽微的休息室里，李相赫伸手拨弄了一下韩旺乎卷卷的刘海，说。

究竟有人在看屏幕上演的剧情吗，那精妙的，被设计过的，上流的镜头竟然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忽略了过去。影片中响起配乐，是令人不快的一阵鼓点，听起来有一个怪物正要破土而出。但他们并不在乎这些。

荧幕上的光暗了下去，即将熄灭；但荧幕下却有两片并不精妙，毫无设计，但却颇为下流的嘴唇几乎要碰到一起去了。

一年多之后，韩旺乎才终于知道《大群》是漫威出品的剧，和蝙蝠侠的关系譬如KZ与SKT。

只是他并没有再打开这部剧。

那一年，他的人生恰逢一场巨变。说是一场也并不恰当，整个2018于他而言是一场接连的风暴，从巴黎刮至雅加达。

此时距离他离开SKT近乎半年，他头一次再与李相赫坐在一起，在他伸出手臂就能触碰的地方调试屏幕和鼠标。

场馆的灯光如昼日一样明亮，李相赫戴上耳机之后转过头，用那双平静的眼睛看过来，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如《大群》中所说，人的梦境中会隐藏着一个恶魔的魂灵。在那个如梦一样的瞬间，韩旺乎感觉到的竟然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一种战栗。

他仿佛在李相赫的眼神中看见了一种应诺，非常沉重的一眼，印在胸口会让人感觉到难以呼吸。

会赢的。李相赫用眼神对他说。

但他们最终没有。

或许是他意会错了，又或者李相赫毕竟不是神，那双瘦削但坚定的手掌间也并没有改天换日的伟力。

没有胜利，那是一场韩旺乎在后来午夜梦回也会惊醒的惨烈失败。他从梦里醒来，虽然只有零星的碎片但也足够他大口呼吸。

他走进洗手间洗一把脸，冷水将蒙尘往事洗下去的时候，留在他指尖的是李相赫手指的触感。

很稳固，很坚定的手。握住时会错觉握住一把刀，与那整个人一般。

韩旺乎并不喜欢回忆过去，但这一刻他想起李相赫曾经在首尔的一个深夜里吻过他，刀锋划过脸颊的感觉并不锋锐，反而柔软。那两双迷茫的嘴唇在离开了看电视剧放松的借口后，最终小心翼翼地碰到了一起去。

但这个吻却并不值得纪念，因为太笨拙了，两个手忙脚乱的人连舌吻都不得其法，在啃咬了一阵对方后，韩旺乎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唇都破了皮。而李相赫看上去也并不如往日一样镇定，他微微喘着气，眼睛很亮，闪动着一种烈热的光。

最后他们像做贼一样地在夜里分开了。都看不见李相赫的人影了，韩旺乎才觉得从脖颈到脸颊都这样酸麻。他踮着脚尖走回到宿舍，快要进门的时候却撞见李在宛。

李在宛本来睡眼朦胧地去厕所解决个人问题，猝不及防在转角碰见一个脸红得像被烧过的韩旺乎。他大叫一声：旺乎啊，吃了什么东西，怎么过敏成这样！

韩旺乎那一刻羞愤到想死，想杀了李在宛再自杀，但他忽然又想，如果他死了，李相赫会伤心。

他打开手机，聊天界面是与李相赫的聊天界面，最后一句话停留在李相赫对他说：没事的。

后面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很可爱的小兔子打气。

那是他曾经和李相赫说过很可爱的那一组。李相赫嘴上说着“孩子们啊为了这种网上的东西花钱可是太不理智了”，一边按下了付款键。

他没有回复。

二十岁的韩旺乎睁着眼，握着手机，在与2017年那间休息室同样幽微的夜色中，与电视屏幕里那只面目模糊的魂灵对视着。

——现在呢，相赫哥。

——我现在难过得像要死了。而你也在伤心吗。

二十六岁的韩旺乎点亮手机。此时此刻，他的双眼恰如彼时彼刻一般冰凉。

07

【许愿的人】：赢了呢。

【许愿的人】：真是灵验啊，心软的神nim。

【许愿的人】：请问，我一共可以许多少个愿望呢。

【心软的神】：您想要许多少个呢。

【许愿的人】：无穷无尽的愿望可以吗。kk。开玩笑的。

【许愿的人】：一般来说，都是三个愿望吧。三是一个很好的数字呢。

【许愿的人】：那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关于幸福的愿望。

08

幸福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如果拿去问十七岁的韩旺乎，他可能会说，如果能和那位相赫哥一起吃一碗年糕汤，就很幸福了。

十九岁的韩旺乎，听见他的哥哥在他的身边叹息：只要赢了比赛就会幸福吗。

而现在的韩旺乎，会有一万个非常堂皇的回答，从“身体健康就是最大的幸福”到“我现在就很幸福”，等等等等。

但如果真让他挑选一个瞬间，作为“幸福”之义的衍生，他会定格在捧起胜利奖杯的那一刻。

里约热内卢春风沉醉的夜晚，李相赫握住他的手，那本该是一个能与之比拟的幸福的时刻，但如今他回想起来却只觉得想要抽身。

他太着急了，着急离开，着急赢，着急证明自己，着急想要成为一个能与李相赫相提并论的选手，甚至是比李相赫更强。

他要做韩旺乎，不是曾经与Faker选手作为队友的那一位打野，是Peanut，没有任何前缀的，Peanut选手。

如今他做到了。与相赫哥碰拳的时候，他甚至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那是他的奖杯，在堂堂正正击败了李相赫之后落在他手里的荣耀。

韩旺乎抓住奖杯冰冷的杯臂，场馆里的灯光在奖杯之上闪烁，那光太亮了，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睛。他眨一眨眼，那高而远的光线如今真落在他手心里了，并不是可追不可求的东西。不是吗。

这并不是他的第一场胜利，但却是在这么久以来，让他再一次几乎要触摸到那最后，最后的，最甘美，最闪耀的冠军的这一场。

韩旺乎闭上眼，耳边回响着的分明是巨浪一样的欢呼声，但却忽然地唤起了他埋藏在心底的S7的那一场失败。那是他身后亲密的影子之一，其中尤为巨大的那个。那些影子永永远远地在每一个深夜对着他微笑，等待着他想起。

他从小学就知道，男人的第一次如此宝贵。但没人告诉他，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令人痛苦难当的第一次。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电子竞技爽文的主角（这个角色已有人选，并曾在他的身边面无表情地吸嗦一碗辛拉面，咀嚼的时候脸颊鼓起一个包），第一次坐冷板凳，第一次失败，第一次彻夜难眠。他发疯一样地训练，排位，如同在争分夺秒地赛跑，试图跑赢这些黑色的影子。

这些年间，多少职业选手被那影子吞没了，它是西西弗斯的石头，是怕耳塞福涅的石榴籽，是在伊邪那岐身后交谈的黄泉之神——任何譬如警示一样的东西，但凡你对他们有一丝屈服，妥协，甚至疲惫的倾向，那全完了，你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

如今，在场馆内如烈阳般的日光下，那与他缠斗多年的影子竟然消失不见了。韩旺乎喜悦地深吸一口气，几乎以为他从那场失败中逃出来了，就要看到终点线了。

可在最后的时刻，它们还是从后面追赶了上来，并将他擒拿住了。

再一次地，他折戟在了世界赛。

同一年，李相赫捧起了第四座奖杯，从此神格完满，择日飞升。

「终于做到了，相赫哥。」韩旺乎打字。但在按下发送键之前又删除。

「恭喜。」删除。

「要出来喝一杯吗。」删除。

他盯着手机屏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相赫哥一定很忙吧。他想。也一定很幸福吧。

拿了冠军之后，会有更多的商务，更多的邀约。作为职业选手本就不多的碎片时间一定会被那些与荣光息息相关的东西填满。他在成神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自己，韩旺乎，一个李相赫许多年前的队友，或许比“我的一个曾经的打野”更亲近一点的关系，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要怎么才能走完与李相赫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呢。

李相赫。这个仅有三个音节的简单名字，为何会闪烁在离他那么远的云端呢。

韩旺乎又想：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让他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之前，一切都还有选择之前，他还会成为李相赫的队友吗。

会的。他无力地发现，是会的。

人生万千道路，条条多彩，他如今踏足的这一条也说不上多顺遂。只是他想到李相赫曾与他交握的双手，在那个瞬间，对于那个年轻而无知的韩旺乎来说，所有带有色彩的东西，已经全部浓缩在那一双黑色的眼里了。就算他身后还有万千选择，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切实反握回去，与那双手紧紧嵌在一处。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这样选择的。

即使路途遥远，即使荆棘从生，即使遥不可及。

更何况，人生遥遥，他的路还未行完。

只是，在他心底的深处，或许是那影子太过吵闹了，他确实希望——

09

请拿走相赫哥的一些幸福吧。

不用拿走很多，只需要一点就行。

毕竟相赫哥不幸福也是不行的。

韩旺乎打下这些字的时候，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对方第一次没有秒回，而是沉默了非常久。

【心软的神】：那拿走的幸福呢，需要送给您吗。

【许愿的人】：不用了，只要相赫哥不去到那么远的幸福的地方，我就已经很幸福了。多余的幸福就分给比我更需要幸福的人吧，比如肯尼亚小孩什么的kkk

对面再一次沉默了下去。

直到韩旺乎觉得，对方不会再回复他的时候，他才收到了【心软的神】的回复。

【心软的神】：请允许我问一下，为什么要拿走别人的幸福呢。

【许愿的人】：如果相赫哥太过幸福的话，会觉得和相赫哥之间的距离变得太遥远了。

【许愿的人】：我不想相赫哥离我那么远。

【心软的神】：好的。

【心软的神】离开了聊天室。

如果没有下一位【心软的神】加入房间，该聊天室会在48小时后关闭。

请问要退出吗？

【确认】【取消】

二. 捡手机

01

啊呀，这是谁的手机，竟然被我不小心捡到了。

让我们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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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人啊，养猫的韩国佛祖吗。

02

T1的开年祈福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中。

让我们来看看大家都许了什么愿望吧！

1 希望拿六个冠军，成为宇宙第一adc。

2 希望NewJeans大势。

3 希望崔佑齐可以对我尊重地使用敬语。

4 希望加强杰斯。

5 希望肯尼亚小孩幸福。

怎么这里也有韩国佛祖啊！

03

还有一张被偷偷藏起来的纸条，是什么人的愿望呢，让我们再看一下吧！

【希望肯尼亚小孩（划去）韩旺乎幸福

你要走你的路，行你当行的道。

你的路径必然平坦正直，隧道通畅光明。】

三. 将军

01

不错，正如你们在前文中读过的。本座就是将军。

若你觉得此名不够尊敬，亦可称颂本座的全名——京畿道西部的毛绒降生将军，日山的合法统治者，鸡肉罐头和猫薄荷的守护者，沙发之王，地毯上的李舜臣，猎鸟者，解放者。

呼唤本座的尊命罢，本座会看心情回应你。

“将军。”

现在正用那柔软到近乎谄媚的声音呼唤本座的，便是本座唯一认可的按摩使者，韩也旺乎。

他第一次觐见本座时，尚染着一头火红的毛发。那可是绝对糟糕且不合礼数的一场朝见。

那且称得上“幼人”的韩旺乎，竟然伸出他不知轻重的手，拨弄了一下本座胯下之宝石。然后转过头去对着他身边的一位成人女性说：挺可爱，妈妈，就是还没绝育。

绝育！这样蛮荒无礼的词真是有辱斯文，若本座一般的达理之猫可是万万听不得的！

是以，本座登时拔刀出鞘，狠狠地给了他几道颜色看看。

那于人类中称得上小而漂亮的脸上随即出现了惊怒之色。真是胆大包天。他仗着年轻与无知，竟然将本座塞进了书包，当晚就带去了那如同阎罗地狱一般的宠物医院。

本座恨矣！

但是，本座乃仁义之将军，故并未因韩旺乎之恶行而背弃他，反而将他招至麾下，亲封为按摩使者。

他最好对此感恩戴德哩！

如今韩旺乎在本座麾下服役已有好几年，那番茄颜色的毛发也随着时间逐渐褪回正常的毛色，其中一度还出现过什么稻草与月亮的颜色，与猫来说，那颜色总比一看就有毒的蔬菜颜色来的好！

在月亮与稻草颜色变化的间隙里，他偶尔也会带一些别的人类来家中觐见本座，大部分都毫无礼数，粗鲁至极，具体体现为竟无一人携进贡前来。只是其中有一位，本座记忆犹新，被韩旺乎称呼为“相赫哥”的一位。本座在见到他第一眼时就知道，他与本座颇有缘分，若不是本座已有一位按摩使者，这位其实更合本座的心意——光看那嘴形就知道，他与本座在两百年前是兄弟也说不定呢！

那位相赫哥，在走进本座的殿堂时，不但不像别的雄性人类一样大声嬉笑，且把那热烘烘的人类皮鞋踢得到处都是，他就连脱鞋的方式都颇为精巧，同时还不忘给本座打开一包猫条。

好人！猫喜欢！

不但猫喜欢，就连韩旺乎也对这个人类相当特殊对待。可别当猫不懂人类，猫只是不屑于与人类多交流罢了！像他之前带回家，称为什么哥来着的一群粗鲁男人，本座连尾巴尖都不想让他们抚触。但这位相赫哥却当真讨猫喜欢，别说本座都有些蠢蠢欲动了，剩下几只猫早就围着他的脚腕乞怜似的打转着呢。

“相赫哥。”

这样矫揉的声音竟然是按摩使者发出的？他素来那令猫欣赏的刻薄之态到了哪里去，这样下去可怎么才好，若是那相赫哥有不臣之意，竟在那幅面若好猫的脸下藏着一颗祸心，那按摩使者此时的情貌，显然是还未待敌军发起突袭，就要毫无抵抗地举双手投降，割池让地了。

就在本座仔细揣摩兵法之时，他们却像没事人一样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看了一会儿按摩使者最喜欢的蠢人类集团出品的蠢动画片，又说了些本座听不懂的“休赛期”“年糕鱼饼”之类的话，但本座大概也听出了，是在邀请韩旺乎去到他的殿堂中去呢。还要吃什么年糕鱼饼之类的，只有人类才会喜欢的低品质食物。呸！听上去就及不上猫条的千分之一，更不要提金枪鱼罐头了。

说这话的时候，那好猫样的人类，不，不是好猫了，坏猫之手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与韩旺乎的手握在了一起，那十根还称得上好看的指头，以一个让猫看了脸红的形态扭在一起。

本座曾见过这样的情境许多次，在阳光普照的马路旁，在任何一个会出现高密度人类与低密度人类的地方，人类就会这样牵着手，而下一刻，他们要干的事情，真是下流到连猫都不想看嘞！

而韩旺乎竟然还是一副对即将发生的下流事毫无知觉的模样。他那机敏如聪明猫的眼神如今竟然显得这样专注而凝流，而被他注视的那位，如猫一样的嘴唇也微微翘起，露出很得意，却也很温柔的神情。

这可真是！狼子野心！路猫皆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本座召开了数次紧急会议，主旨为驱相赫守旺乎。而剩余那几只无用之猫，竟然在本座布置战略时打起了哈欠，真是一只都指望不上。

可是就在本座思量出究竟要如何守护那意志软弱的按摩使者之前，或许是过了几个月，或者是更长的一段时间，总之从某一个时刻开始，那位相赫哥就不再来了。

正好！省了本座许多功夫！

只是从那以后，韩旺乎偶尔会露出的神色，让猫看了也会觉得心碎。

曾经有一段时间，本座也是想过，那叫相赫哥的可恶人类（是了，纵然他长得再像一只好猫，但他却让本座的按摩使者这样痛楚，本座已将他评定为最差的人类，比那脚趾气味烈得像下水沟的东河哥更差的那档，若再被本座看到定要诛杀！）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让韩旺乎这样悲伤。

但他看上去也并不是完全的悲伤，大部分的时候，他还是笑眯眯的，甚至面容褪去了之前稍显稚嫩的发腮，颌角的线条锐利得与本座的宝刀之尖可相比拟。在人类审美中——应该是“好”的那类吧，但由本座来看，一只不发腮的人，与猫之美相去甚远。

他也有了一些新的朋友，但称谓也从之前的“哥”逐渐变成了照顾人的口吻，或许在本座眨眼间，这个幼小的人类，也变成了别人的哥哥。而他与别人说话的口吻，也不再如猫一样恃宠而骄，而是变得更得体，更温柔，只有在非常，非常熟悉的人面前，才会露出他当年挟持本座去宠物医院的黑暗底色。

真是可惜。本座曾很欣赏他这点来着。这在猫里是美德啊，张牙舞爪且依然被爱，是再美不过的美德。

他也有过特别高兴的时候，比如本座看电视时，也看到他站在一个巨大的猫窝（那是猫窝吧！但为何旁边还会有金属样的火焰喷出呢！）中，与另外几个人类（其中几只长得颇为顺眼，竟也像本座两百年前的兄弟一般）一同捧起一支巨大的，银色的，形状看上去颇为古怪，像个奖杯一样的逗猫棒时。韩旺乎脸上的容光，是让猫也为之欣狂的那一种，比任何一支激光笔都令猫快意，流丽的光，闪烁的光，比月亮还要亮的光，落在他的脸庞与眼睛里。

那时本座以为，他将会永远，永远这样快乐与闪耀了。

如果本座能够颁布律法，那本座定将此条写入法典——那银色的逗猫棒，每日都要颁给韩旺乎一次，这样他就能日日欢欣。

只是人类并不听从猫的指点。人坏。

再后来，韩旺乎有一段时间并不快乐。

即使他在微笑，在与人说话，本座都能仔细地品察出，他并不快乐。

该怎么说呢，小雪之流的愚笨之猫，只会撒娇的蠢毛团，根本无法体察那微妙的变化。他们只会对着韩旺乎翻肚皮，等待本座的按摩使者那十根如金似玉的手指的临幸。

而本座自然是不屑于与这类猫同流合污的。

本座只是在他的身后叹息。且本座忽然想到，距离上一次那邪恶相赫哥的来访，也竟然有这么久了。

在猫的生命中，那几乎是半辈子了。

然而，某一天，韩旺乎忽然扛回了山一样巨大的贡品。

这可真给本座吓了一大跳！本座可不是那种看见罐头就会流口水的蠢猫，在看到那么多的罐头之后，本座首先想起的却是一只曾与本座交过心的智猫说过的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以本座对韩旺乎的了解，他是决计不会一下子买这么多罐头的，他有自己的节奏。那只会是别人买给韩旺乎的。

谁会这样呢。

虽然本座尚未查明真相，但本座已然下定新的判决：此人用意险恶，竟要用这样的手段腐蚀韩旺乎身周的猫心，以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果然非奸即盗。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吃完了六十个罐头之后，那犯罪嫌疑人果然浮出水面了。

“相赫哥。”韩旺乎对着站在门口的那人说。

本座远远地就瞧见了那好猫形状的嘴唇，但本座更是知道，在那好猫脸之下，藏着的是一颗十分十分坏猫的心。想到这里，本座就弓起了背，试图用王霸之吼来驱逐这邪恶之入侵者。

“将军。”那坏猫竟然还记得本座的名字！

但这次，那人却不再如往常一样觐礼。是呵！他如今带着不可告猫的邪恶计划卷土重来，自然是不用再与本座虚以委蛇。

他低声对韩旺乎说了些话，但那声音很快也很低，如檐边雨流一样匆匆地从本座耳边淌了过去，本座那敏锐的耳朵竟然没有完全捕捉到他们的谈话。

但即使听不清，本座也能从那二人的眉目间察出端倪。其中一位看上去几乎称得上恳切地说着话，而被本座庇佑的另一位，一开始还尚且板着一张姣好的人脸，但随着另一位的情绪入侵，竟然松动了，而抬眼看去时，本座就知道坏事了，那专注而凝流的眼神，那决计不妙的眼神，竟然再一次涌动在了韩旺乎的眼里。

他们说了许多的话，本座听得并不清切，但是依稀能分辨出，是那位入侵者竟在诘问韩旺乎对他的回避（他竟敢！），与韩旺乎尚算称得上抵御的姿态，无外乎就是一些“知道你很忙”“也没必要和你发消息”之类的陈词滥调，本座在晚上听他自言自语过许多次，真是猫耳都要听出茧了。

“旺乎是不一样的。”那位入侵者说。“如果旺乎想要见我，那我是会向旺乎走来的。这样还会觉得遥远吗。”

竟然用这样恶劣的手段进行进攻，这样轻柔的嗓音听得本座颈后毛都根根立起。

而本座的按摩使者竟然被这样低劣的技巧所打动。无能！太无能了！

这究竟是怎样依偎的姿态啊。一种在猫看来实属软弱的神情出现在韩旺乎的脸上，那软弱的气氛也感染了另一位，他们一同软弱了下去，眼神柔软地交织在一起。人类好像并不称之为软弱，他们如何称呼这样的气氛——本座记得，是一个令本座感到无比反胃的词汇——

爱。本座想起来了！于是大喝一声，企图唤起韩旺乎心里那坚强如猫的美德来。爱！爱是什么东西，爱会让你成为一只好猫吗！并不会！爱只会让你软弱，忘我，与牺牲！

但就连猫也不得不承认，这尚且称得上美，倘若他们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的话。

他还想要做什么？老天喵啊！此等下流之事真是污了本座的眼睛！人类究竟要糟践自己的口腔菌群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呢！依本座来说，唇齿是这样珍贵的武器，只有在猎杀的时候才能展示于人呢。而你们这二人类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将自己的武器用于交，交什么来着，算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樱桃，vita，小雪，李子！本座的手下败将们竟然也纷纷倒戈，对着那位入侵者摇起了尾巴，真是猫德沦丧，岂有此理！

什么意思！那位入侵者不仅用手掌袭击上按摩使者脆弱的胸腔，竟然还用食指竖在嘴唇上，告诫本座噤声。这个家还有没有王法了！到底谁才是这个家的主理猫！

气死本座也！喵喵喵喵！

什么，入侵者竟然还带来了罐头。

啊，鸡肉的。真的很香。

好香。

那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进贡了，那本座就大发慈悲地放过你，决计不会在晚上潜进房间谋杀你，而是会伫立在你们的门口，为你们抵御一切或许会有的危险，比如任何一只不长眼的昆虫或是一只鬼魂。

你们且放心地私语吧！那些“明年会赢得更多的”“是吗。”“会赢过相赫哥的。”“那可要努力啊，旺乎”之类听上去并不那么鼓舞人心，甚至让猫面红耳赤的话，猫也自当没听到！

不，这绝不是看在罐头的份上，只是本座恰好今夜无意入梦，愿赐你与按摩使者一夜最无耻下流且安详平稳的睡眠。

或许还带一些爱。

猫门。

-END-？

番外：《一个平凡的韩国人》

这是什么。朴载赫问。

许愿池：孙施尤说。

过程略。

总之朴载赫被诈骗掉了微信钱包里所有的钱。

阿尼！！！！！！！怎么会这样！！！！！！

在朴载赫运用并不熟练的中文和熟练的手语向辅助倾诉的时候，娄运峰怜惜地摸了一把他的脑门，然后亲手教他下载了反诈app。

第二天，朴载赫发现自己无法登陆任何韩国网站了。

只要他翻墙，就会被反诈app察觉。

第三次被警察叔叔打电话确认之后，朴载赫郁郁了，他真的不是要去外网看美女主播擦边视频，他只是个平凡的韩国人而已。

-真的·END-

“一室凌乱，分不清是吻还是咬，他蛮不讲理地纠缠默念心经的师青玄，越是雪白纯淨，越衬出他下流肮脏。无足之蛇，千年上仙，配不起，始终是配不起的。”

 🕶️ ➡️➡️ 十一、十二章熄灯走此 ⬅️⬅️ 🕶️

阿霏碎念：

我知道许多小伙伴阅读能力超群

可以一目十行或二十行

52K读完，绝对用不了半小时

虽然文章又臭又长，剧情约莫也算不上有趣，但愿能表示那份叁与活动的诚意，能力不够长度来湊。

全文整整码了一个月，只是从头到尾捉一次🐛，就要花掉兩个多小时。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蛮平庸，也蛮愚蠢的🙈，很期待能有一些鼓励或互动。

希望大家看完，能不吝留个红❤️藍👍🏻，甚至留言一起玩，救救老残穷的玻璃心。

好人一生平安，男帅女美！

最后，特別特別感谢

一路陪伴我撐过三次风雨的棠棠💕。

这是先前写的半篇，基本和CP无关，有一点点遗憾X小虎，那时因为战绩不佳，又在隔离独处，调子可能比较灰，但是，很感谢选手们没有放弃，我想RNG与其单单归作一个俱乐部，不如说，选手，观众，粉丝，所有人的眼泪，欢笑，珍重的回忆，投注的悲喜，共同的岁月，这样的一切一切凝聚在一起，才是RNG。

这个春天，也许我们都会得偿所愿，也许不会，但是RNG总会一往无前。

ZNHY，ZWHY.

#

李元浩直播时第一次看见满屏的花，是真的没反应过来，折腾一通才知自己多了个花名儿，他一面觉得好笑，一面不由自主的想，老了，老了，已经要别人来解释新梗了。

他这样想着，开始了下一把rank。那段日子里，他打rank的时间比从前更多，因为替补了几场，有更多可以、或者说不得不自己解决的练习时间，李元浩有时甚至会恍惚，以为还是从前，还没来得及进入职业的大门，每天只需要单纯的在一局又一局的游戏里轮转。

李元浩总想起他十六岁的时候。没钱没貌也没名气，那会他们都是这样，什么都没有，刘世宇想着未来会不会有很多粉丝，李元浩想能不能大家一直不分开，很多年他都没改变，每个队友的离去他都会暗自难过一会儿，然后加倍对新队友好，他总想他们能快一点融进来，能高高兴兴的。

史森明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一个散了，还有下一个。

可是李元浩这一个也舍不得，下一个也舍不得。

也许严君泽说的没错，史森明一点也不傻，傻的是李元浩。

所以他一直那么喜欢安然，无论世事如何变换，人情如何易改，彼此生了什么龃龉，他总想起那个在他十六岁的无人问津的直播间里，和他聊天的女孩子，尔后什么气都能消掉。

李元浩想，不容易的，这么多年。

他把安然介绍给自己所有的朋友，包括队友的女朋友，时时把戒指戴在手指上，他不会像简自豪那样约束女朋友的穿着、交友，不会喋喋不休的盘问她每一刻行程，李元浩总是试图更体贴她一点，但有时就是这么讽刺，他做的再多，也不足以抵御彼此之间的裂痕，他们越来越多的吵架，安然的喜怒无常统统发泄在他身上，有时她上一秒还歇斯底里的质问，下一秒又柔情百徊的哭泣，李元浩疲惫的说：“我的，宝宝，我的。”

都是我的。

李元浩也会哭，他掉眼泪的时候总拿手捂着脸，就那么坐在一边，一点声音都没有，自己笑自己，有几个男的谈恋爱动不动就被女朋友弄哭啊？

可是他心里真难受，难受的除了哭没别的法子发泄。

他上一次哭是为什么？

李元浩茫然的想，对了，是安然要求他把胡志威拉黑。

她的理由充足而荒诞，反正你们也不是队友了！也不怎么碰上打比赛了！为什么还留着！

李元浩说，这是我的朋友。

他听着电话那一端的声音，那种绝不可能在十六岁的天真少女口中听到的讥嘲，缓慢拉长的调子：“是吗？”

那一瞬，李元浩忽然落下泪来。

那一次的后果是李元浩去看了心理医生。

安然告诉他有人给她介绍了心理医生，她的声音怯怯的：“我真的有病吧……他们说让我去看……都预约好了……可是我又不想去，我不去行吗？”

李元浩说好，没事的，宝贝睡觉吧。

他去了。

医生问了一堆东西，甚至还问了他的收入，李元浩琢磨着报了一下，医生第一反应还以为他做的是特殊行业，李元浩都无语了：“我做那个估计赚得还没有现在多。”

医生看了他一眼，他妈的好像还想点头。

李元浩回去之后和她聊天时说，这破医生，不去是对的。

那一端笑盈盈的哼道，我就说啊。

李元浩把医生给他的药都扔了，他是职业选手，不能乱吃药。

但是不是每次妥协都能哄她笑的，终于这一次不可以了。

李元浩站在悬崖的边上，这世界上有无数人都在等待他跌入深渊，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然而这一架吵得他一夜没睡，发挥自然走形变样，RNG跌跌撞撞的出了线，李元浩只觉耳边嗡嗡之声仿佛爆炸，他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有点想不起十六岁的李元浩了。

他有种难言的慌乱，却没有什么人可以诉说，队伍里大半是新人，谢镇营也不过是上个夏天刚加入的，李元浩既不能也不愿和他们说，史森明——

李元浩想，何必呢？

何必再让别人也不开心。

然而最后还是史森明敲响了他的房门，这人一点也不客气，坐下就嚷饿，拿着李元浩的手机点外卖，看着纤纤小小一个，吃的比谁都多，完事了还得意洋洋：“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当陪玩啊，就算请客加红包了。”

李元浩笑着骂了他一句，他好像轻松了一些，跟史森明说：“回去吧，早点睡。”

史森明点点头，忽而，他轻声说：“没事的。”他拍了拍李元浩的肩，说：“没事的，下面好好打。”

李元浩踹他一脚，好恶心啊。

他说着，觉得眼眶微微酸涩。

李元浩已经不想辜负更多的人了，他尤其不想辜负Xiaohu。

李元浩不知道他关闭手机专心备战时，网路已经炸成了什么模样，赛后，领队才面带难色的悄悄叮嘱他：“小虎，你先别发什么。”

李元浩点点头，他说：“我知道。”

他想起余霜问的那个问题，是因为春天要到了所以这么强吗？

他这样回答，没有春夏之分，他要直面这个问题。

李元浩要直面这些问题了。

他拨通了电话，第一声，那一边就接了起来，李元浩听到她的声音时，第一瞬不由自主的说：“宝宝，”他说，“好疼啊……”

一切都是有章可循的。

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那时李元浩眼里除了她谁都没有，很多年后，安然最怀念的就是十六岁的时候。

后来是怎么慢慢变了的呢？

她愈来愈不能容忍有那么多人喜欢李元浩，更不能容忍李元浩喜欢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畸形，她爱李元浩的时候李元浩一无所有，可是她依旧爱他，而后来者不过爱的是游戏里光鲜亮丽的那个选手，他们的爱怎么可以和她的爱在同一条线上。

可是李元浩不能理解她，李元浩不能放弃一切回到十六岁，而RNG，粉丝，所有人都不会把她的李元浩还给她。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心里只有绝望。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想，也许她早就疯了。

他们那次吵得那么厉害，她知道李元浩接下来还有比赛，很多很多比赛，RNG的春季赛很糟糕，夏天他们不能有所闪失，可是那又关安然什么事？

在她拥有李元浩的时候，他还不是皇族的孩子。

可是现在全世界都在指责她，指责她竟然敢妄想独占自己的爱人。

她没有告诉李元浩为什么逼迫他删掉胡志威，只因为安然曾经目睹过，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李元浩朋友的男人，在他们当时的家里，低头吻了熟睡中的李元浩。

安然那天吐得昏天黑地，她想，你是因为在我身边睡得那么好吗？

还是因为他呢？

她最绝望的时候和李元浩说，你找别人吧，别找我了。

李元浩起初还试图笑嘻嘻的混过去，他说除了你谁还要我啊。

她尖叫的捂住耳朵，别说这些了，别再骗我了，她崩溃的说：“你去找别人啊！”

她把手机摔出去，擦着李元浩的耳际摔在墙上。

李元浩不敢靠近她，只能点头，她说什么都点头。

但是他没有听到她的心声，她说，你别走。

说不出的话就像留不住的时间，终究要分开十六岁的同伴，让他们步入各自的人生，没有谁会永远陪伴着谁，胡志威不会，安然不会，刘世宇也不会。

彻底结束的那一刻，李元浩说不出是释然，还是不舍，他只觉得疲惫，但是睡眠对他来说很奢侈，耳鸣总会偷走他的甜梦，以至于醒来是更深的疲惫，史森明简直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李元浩有多萎靡，他要打趣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要命，李元浩立刻顺势嘲笑回来，手指头在史森明眼眶虚虚刮了两下：“你看你的黑眼圈。”

两三年了，但凡有压力时，史森明眼眶底下总缀起了黑眼圈，李元浩早就看惯了，史森明倒是满不在乎，只抹了把脸，他架势很随意，和秀致外表颇有些矛盾，这人吃饭比林黛玉还娇惯，一个小蛋糕可以嚼上十分钟，但从不对压力叫苦，这也是李元浩熟稔的，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进入皇族时，一应的天真如水，直到被期望与胜负磨砺至此。

但是今天只有史森明要去面对胜负了，李元浩不知心中涌起的是轻愁，还是愧疚，史森明向来敏感，但也无需多说，他只在李元浩手臂上轻轻拍了下，说了两个字：

“没事。”

史森明很想说“会赢的”，然而他还是没有说出来，有些事，如果赛场上做不到，那么就不必说。

替补对李元浩来说是种新鲜滋味，他甫自来到皇族，就被寄予厚望，为了得到他，皇族可以买下整支战队，这样的天才故事在天才辈出的联盟也是佳话，但是从前的天才少年，现在也终于不再年少，现代体育竞技从资本进入伊始，忠诚就不再是个光辉的字眼，而是一种选择。李元浩选择了忠诚，他可以接受压力，接受替补，接受可能的位置转变，这样的选择也许愚蠢，毕竟，在他漫长忠诚的岁月里，他失去了少年时代的情人、玩伴与健康，但是李元浩却没有后悔，亦无辩解。

谁让他是皇族的孩子。

他坐在休息室里，略略新奇的看着队友在场上拼搏，那时他心中是如何作想，连李元浩自己都不能记取了，他只记得第三盘的最后，RNG的水晶爆炸，他看着史森明面无表情的端坐，十个人中，只有他是那年最后的遗珠。

年纪分明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小了，可是脸庞仍有幼态。

李元浩想，小花这个外号给史森明算了，多合适。

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花。

也是夏天的最后一朵花。

他闭上眼睛，耳边连绵不断的噪声忽然都淡去，那一瞬，他好像回到了好多好多年前，一切陈旧的温柔的留恋的都还在，雨点滴答滴答，屏幕似明似暗，闪烁的光点提醒着他，玩伴已经上线。

怎么忽然之间，他们就如此一无所有的长大成人。

从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主锐明，带少量喻史，介意勿入。

补档在wland

其实我还没写完但是我太懒了！

 

张锐到了新队，最痛快的是没人管他抽烟了，他一高兴，第一天就抽了一个打火机，别烟的手指都燎的疼，但他还不足，只恨不能夜里都抽。

 

抽烟多好啊，尼古丁吸进肺里，飘飘欲仙，白雾柔情蜜意的散开，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何况史森明的模样。

 

德杯冠军那晚他想给史森明发消息，帮主够猛啊。

 

然而手指还没按下，就又撤回，他想，会有人给他发的。

 

会有很多人的。

 

张锐没有被他改写一生，怎配有如斯心事。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张锐听见史森明身边非常热闹，很多人都在笑，张锐也在笑，他说：“在庆祝啊？”

 

史森明笑嘻嘻的说是呀，他的声音有一点低，透着倦意，张锐听见另一个人软脆的调子：“这个你吃一点好不好？”

 

张锐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洪浩轩，洪浩轩的口音没有这么重。

 

洪浩轩也不在RNG了。

 

“你赛前什么都没有吃诶，”那个人还在说着，“快点讲完多吃一点啦。”

 

史森明笑着应他，张锐也笑着听，他匆匆说了几句，就道：“我该训练了，你自己玩去吧。”

 

他听史森明说了几句张锐你胆子大了呀，从口袋里摸出根烟，一边抽，一边想，要是你见了我现在的样子，就知道我胆子多大了。

 

他叼着烟在训练室里吞云吐雾，顺便把录像又调出来看，评论里水友都在说，RNG捡到宝了，这是RNG自UZI之后买进的最好的AD，别打电话我怕Betty误会。

 

张锐笑得呛了一口烟，连连咳着，只好恋恋不舍的把烟从唇边摘下。

 

粉丝真无情，他想，前一场你赢了像是上帝接受膜拜，下一场你输了就此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许翻身最好自行了断，在这支队伍里时质疑不断，新人来了他们又立时送上宠爱。

 

所以说男人要专心搞事业，不可一日无权哪。

 

张锐咳着，还是把烟凑到嘴边，狠狠吸了一口。

 

他抽上烟的年纪比一般人早得多，那会张锐是那一片网吧里段位最高的，有人想让他带带，有人跟他玩得好，也有女孩子单纯看他长得好，送饮料送烟，张锐叼着烟可以昏天黑地打几个通宵，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一眨眼他就被RNG招去了，接着，居然就要去打LPL了。那个晚上张锐兴奋难言，他的微博第一次有如此之多的关注私信，那一会儿张锐很新鲜，基本有问必答，直到头昏脑涨，他才放下手机，沉沉睡去，这一觉没有睡多久，却睡得极不安稳，翌日半醒半寐间，他忽然以为自己还是在那间小小网吧，正趴在桌上，躲避上午直射的阳光。

 

这种恍惚感终于在他见到史森明时消散，史森明别过脸打了个小哈欠，动作很敏捷，似乎只有张锐发现了，他忍不住想笑，这笑意太明显，史森明一言就瞧了出来，有点凶巴巴的说，来双排。

 

他们要加快磨合，春季赛的开篇，就是他们要一同进退了。

 

那段日子真是张锐一生至拼命的时候，史森明的天赋无需多言，他所具有的是一种天才，而长久刻苦的训练使得他始终稳定的兑现天赋，这就是UZI的辅助，张锐从没有打的这样舒服过，也没有这样艰辛过，要跟上史森明不是易事，张锐只恨一天不能折作四十八小时，有时史森明叫他吃饭，张锐也不愿离开训练室，他惯性的想摸根烟，让尼古丁消解食欲，然而这次，烟还没点上，就被史森明劈手从唇边摘去，他把那烟揉在手心里，小小的手心团着烟支，面上不见了笑，一点点冷绰，一点点嗔意：“不许抽烟，”他的声音低低的，款款的，“你几岁啊张锐？敢在训练室抽烟，要是风哥，你就死定了。”

 

史森明拿手示范性的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烟支扫过他的喉咙，摩擦一刹，比引火更吸引。

 

张锐心口一跳，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挤出来一点轻松笑意：“明哥，心急啊，怕打不好被喷。”

 

他低着头，看见史森明也坐了下来，这个人一坐下来，显得更小了，看不出比他年长在哪里，但是偏偏又爱做老大。

 

“我刚打也被喷过。”史森明这样开了头。

 

那是张锐没有经历过的曾经，史森明是多么稚幼的被推上了快车道，如何承受着多方的压力，怎样一步一步到如今，他不说被攻讦被质疑的日子，只是微微笑着，说：“然后我和小狗，打着打着就打的习惯啦。”

 

他的眼睛清澈的近乎瑰丽。

 

张锐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愈发狠心对自己，只是头一场比赛还是输了，遗憾落败这样的词都是解说为了委婉为之，张锐只记得输了这个结果，回去一路他的话极少，等进了门，史森明在他身上轻轻戳了一下，他说：“好好复盘就行了。”

 

他说的那样天真无邪，一派天才的理所当然。

 

张锐不能在这样的眼神里说出旁的话，他只能点头，他说：“我当然信帮主啊。”

 

我信你啊。

 

史森明全然不知他心底惊涛骇浪，点一点头，说：

 

“我也信你啊。”

 

张锐选德莱文前没有太多犹豫，他一直想着史森明说的那一句话。

 

我也信你啊。

 

那天史森明还没摘耳机，就说：“猛啊！”

 

张锐推他，快去握手，我人生第一次在LPL握手。

 

史森明笑嘻嘻的被他揉了一把，身量细，张锐分明没使劲，他还是轻轻巧巧飘了一飘，史森明好像没什么反应，张锐却记着，他憋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没忍住，跟史森明说，昨天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

 

史森明咬着一角饼干，茫然的看着他，无辜也无措，张锐忽然觉得自己要是再在意那些东西，好像挺不爷们的，他赶快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昨天没配合好帮主，对不起对不起。

 

史森明似乎信了，哦了一声，他的眼睛清凌凌，看的张锐心头颤颤，忽然听他说：“你昨天打的很猛啊，很好的，别多想。”

 

他说：“你打的好，我心里高兴。”

 

张锐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怕一看进去就脱不了身，只能一局又一局厮杀下去，让杀心压住动心。

 

他自己想，以后要打的更好一点。

 

只是“以后”在简自豪归队后变得遥遥无期，张锐开始习惯怎样熬过没有比赛的日子，他会在小黑屋里打rank，这给了他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在那间小网吧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人对他的脸孔有记忆，支撑着张锐在峡谷里的不过是玩心，和一点点不肯逊色的不甘。

 

尔后这些年，他的不甘慢慢生长，在面对这个国度最好的选手时也依旧没有消灭，张锐不知几时他可以再度上场，他所能做的只有积蓄准备，一如史森明所能做的，只有陪伴。

 

第一次史森明到小黑屋找他，张锐还以为他是打赌输了要做什么，只能恳求说：“帮主，你是要按我闪现还是要送我去死啊？”

 

史森明嘴唇轻轻翘着，虚虚抽了他一下，在旁边看了起来，张锐不知为什么自己手有点抖，也许是没有反馈，他只能主动问：“来双排？”

 

史森明好像犹豫了一下，才说：“现在有点累……等会吧？我现在来监督你。”

 

张锐用余光觑了一眼，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史森明如今有几多压力，他没有替补，更没有出错的空间，于是也不再说，私心想给他一点放松的时刻，只是看他这样站在一边，好像网吧里开不起机子只能在人家身后瞧一眼似的可怜，又让出一点椅子：“你坐着看。”

 

史森明侧着身体坐了下来，他身子柔韧性特别好，现在这个别扭的姿势也能把自己塞进椅子里，张锐忍不住笑：“他们说猫是液体做的，你——”

 

话语还没完，就被史森明制住了，张锐嗳嗳道：“要死了，要死了，森明，松开松开，我要死了！”

 

那是第一回史森明这样陪着他打rank，后来他们无形有了默契，倘若史森明太累，他就在小黑屋里看张锐打，两个人分那一张不大的椅子，史森明总有办法把自己折的更小，张锐有时觉得椅子空空荡荡，他说：“森明，你坐过来一点，没事。”

 

史森明依言坐了过去一点，眼睛瞧着屏幕，张锐也瞧着屏幕，偶尔反光里看到他一点轮廓，不敢深看，史森明却毫无顾忌，亦或心无旁念，大大方方看游戏，也大大方方看张锐，他的这种大方，有时教张锐害怕。

 

张锐的害怕简直荒唐，他是连简自豪都不怕的，只有跃跃欲试，可是史森明偏偏教他生出怕来，这种情绪连旁人都察觉，史森明有时使点娇惯脾气，张锐不敢怒亦不敢言，分明是史森明吃零食，他还要哼一声：“张锐，你为什么把零食放在这里诱惑我！”

 

张锐说着认错，下一回照样把零食摆在那儿。

 

队友时而看不过去，洪浩轩是森明帮的人，顶顶指不上他，倒是李元浩偶尔主持一下公平，他对张锐说，你别怕，森明不是不讲理的人。

 

张锐说，是是，森明只是不和我讲理。

 

李元浩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脸上写着这人已经没救了。

 

张锐也觉面上无光，赶紧往回找补，这和怕老婆是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敬爱护老婆的男人。

 

这话说出来，李元浩就笑的要命，张锐一边是怕，一边是喜，只有史森明，被他们这样说笑了一番，仍是一片茫然。

 

他的眼睛仍旧清澈，张锐却渐渐不怕仔细瞧他了。

 

史森明习惯挑拣他的零食吃，也会在他的零食里添东西，有各色戒烟糖，史森明总想教他把烟戒掉，这管束让张锐痛也快乐，他的烟瘾的确重，重到史森明难以理解，那夜他往返了一趟室外才吸了根烟，不想史森明跟着他一块儿出来了，他的眉目在隐约灯光下融融一片，看不真切，只有声音还是清楚的，微微沙哑，和秀致容貌不是一路子：“就这么好抽吗？”

 

张锐胆大包天，他摘下烟：“试试？”

 

史森明摇摇头，他说：“就这一根，抽完回去。”

 

他说着，倚在墙边，静静陪着张锐，那微微垂下脸孔，面颊线条婉转的勾过，又钝钝收住，张锐隔着烟雾看他，只觉一瞬有什么东西分明了。

 

许多东西都是这样逐渐浮出来的，心事，情动，爱慕，以及离别。

 

原来爱才能生出惧怕，只怕爱的深了，离别时难堪。

 

离别从不是个新鲜词，但是当张锐自己成为其中主角，他才知离别要怎样勇气，以致他在史森明面前，一时竟默默无语，还是史森明说：“加油啊。”

 

他心里已有预兆，或者是经历过太多分别，对这气氛早不陌生，张锐不知为何，一时生出些焦躁，好像被史森明抢了第一句话，他再不知如何开口，焦虑之时，烟瘾又浮出来，他摸索着口袋，下意识想找根烟，等烟盒和打火机掏出来，擦了几下火还没亮，张锐使劲的打着，忽而，软凉的手指拂过他的嘴唇，史森明把他唇间的烟支摘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扔，只是打量了一眼，尔后，轻轻的，生涩的，把烟含在唇齿间。

 

“打火机。”他含混的吩咐着。

 

史森明倚在墙上，又是这个微微垂首的姿势，张锐心里发烫，他这一次居然一回就成功了，奉着给史森明点了烟，看他试探性的微微吸了一口，然后微微咳起来。

 

“森明，你不会抽，别抽了。”落到史森明身上，张锐才知道劝人戒烟的心情，他想伸手摘掉，却反被史森明灵巧的抽去打火机，他像别着一朵花那样把打火机别在手指间，笑道：“这个给我，不许你抽烟。”

 

他说话的神气很天真，惹得张锐忍不住笑：“帮主就可以这样打劫吗？”

 

史森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珍惜森明帮的名誉：“那算你借给我的。”

 

他把烟摘了下来，真不会抽，反而把自己冲的厉害，史森明想不通张锐怎么会喜欢抽这个，他只是把打火机在手里来回把玩着，听张锐道：“你借了我一样东西，我也借你一样东西，行不行？”

 

史森明没有犹豫，他点了点头，不经意抬起脸来，却看张锐神情，别样认真，轻声说：

 

“借我一生，可以吗？”

 

史森明既不会敷衍人，也不会故作夸张的打趣张锐一套套土味情话拖过尴尬话题，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张锐，打火机在他两指之间，明明离张锐还有些许距离，却已经让他手心微微发烫。

 

史森明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他只是说：

 

“到新队了，加油。”

 

他被张锐拢在墙壁和怀里狭小的空间，一如那张他们分享过的椅子，靠的多么近，近到张锐只要轻轻一碰，就能碰到他幼绵脸颊。

 

只是现实没有留太多时间给情事，他们各自都要继续努力，没有谁的境遇容易些，ES的战绩一路长红，又一次在赛场上碰面了，只是此刻已经是对手，对手即要有胜有负，这一回是张锐输了，但是他心里并无怨愤，只是少年时期的不甘仿佛又一次在他身上复活了。

 

他渴望胜利，渴望冠军，也渴望更高的舞台。

 

教练安慰了他们许久，失败不一定是坏事，张锐也同意，只是失利依然让他有些许郁郁，等他回到卧室时，才发现了史森明的来电，他心里加速跳了一下，忽然想到赛前史森明说，有些话，只能赛后再和他说。

 

张锐拨了回去，刚响了一下，史森明立即拿起手机，他们俩忽然不知说什么，最后又是史森明先道：“嘿嘿，今天很猛啊。”

 

他这个人最简单，夸人也就是这么来来回回几句，骂人花样翻新，都像小学生。

 

张锐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你比较猛，你比较猛。”他有点心不在焉的夸完，实在没忍住，问道，“你说有想告诉我的事，是什么事？”

 

史森明顿了一顿，才道：“我亮德莱文，你看到没？”

 

那是在上一个无比艰难的春天，他们相互扶持时张锐选的德莱文。

 

张锐感觉嗓子有点哑，他深深吸了一气，才正常些吐字：“我看到了，”他说的很慢，“就是现在上不了场，有点可惜。”

 

史森明好像安慰他：“那时赢了嘛，赢了就好。”

 

那时我们都还挺年轻，赚很多钱却不会花，住俱乐部的宿舍，不考虑房价，围一张圆桌吃饭，总有人最先到，亲他的脸颊，不需要害怕。

 

那时我说，你借我一样东西。

 

于是他把一生借给我。

 

—以前我好中意一个男仔。

—那现在呢。

—现在还是好中意他。

对严君泽来说，最难的从来不是退役一刻。

他记忆中更深的是一天接一天的rank保手感，是练英雄怎么练都练不出的挣扎，是那个春天，从手机里听到史森明压低的、小声的咳嗽。

他急急问，你是不是发烧了？是不是生病了？

说着，严君泽心底涌起一阵颓败，帮不上队友亦帮不了爱人，史森明的几声咳嗽，连带着他自己不佳的状态，一切郁郁都卷席而来，他不禁微微的打颤，用另一只手压住腕子，声音沉沉，另一端，史森明却只笑，轻声说：“我没事。”

仿佛是为了强调，史森明重复了几遍，没事，真的没事呀。

笑声仍熟稔，清朗明快，没有丝毫阴霾。

然而彼此都知晓，史森明是从来不肯在压力前低头诉苦的。

从来如此。

他刚来RNG时，年纪那样小，整个人落在椅子里，时不时就抬头去看看周围，像是初到新家的小猫咪在熟悉环境，走路都踮脚，大家于是看破不说破，一起哄的史森明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直到有一回，他去看简自豪，转身没收稳，从椅子里整个儿栽了下来，摔了还有点懵，坐在地上没动作，吓得边上一串人围过来，有人在说，宝贝是不是摔哪了？还有人在喊风哥，最后到底是史森明自己回过神，摆手说：“我没事，我没事啊。”

黄鼎翔迅速把人看了一遍，见没什么大事，就轻轻在他发顶上招呼了一下：“去，休息休息吃个宵夜再回来。你的分都这么高了，让学长们追一下。”

黄鼎翔立了规矩，不许在训练室吃东西，李元浩挑战过几回都被镇压，现在所有人都学乖了，不过黄鼎翔很懂什么是宽严相济，严君泽跟着史森明溜号，他只问道：“也饿了？”

严君泽的手插在口袋里，含混的点了点头，黄鼎翔笑着也给了他一下：“滚，早点回来。”

他伸手关上门，只听得见两个人的脚步声糅在一起，严君泽不知道史森明是怎么分清每个人的足音，他还没出声，男孩子就笑着回首，冲他晃手：“严君泽，你出来偷懒啦。”

一双眼看着他，只有澄净无暇。

严君泽一把将人扯过来，手上却很轻，在他手臂上点了一下，史森明有些惊讶，另一只手正要去挡，却被严君泽止住，低哑道：“别动，给我看一下。”

卷起的袖子下露出一大片青紫，严君泽指尖不敢碰触，只是在周围虚虚描绘着伤口的形状，就是这样也让史森明有些紧张，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丝细弱的哼声，严君泽叹口气，把袖子又卷下去，在他肩头敲了一记：“下回还敢不敢这样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斗嘴，已经夜深，四野寂静，严君泽说：“反正出来都出来了，吃什么不？”

史森明坐在桌边，手臂规规矩矩的放在桌上，腿却小幅度的蹬着：“我一点不饿，都是风哥要我出来的。”

他抱怨的声气全然是个小孩子，严君泽不自知的笑了，看还有一盘草莓，干脆全洗了，推给史森明：“那吃点水果就回去。”

他起先还用叉子，吃了几颗，就直接伸手去拿，认认真真的吃，低头时刘海也垂下来，覆在眉眼上方，严君泽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果汁染得他嘴唇鲜红，如十万花蕾粉身碎骨。

吃尽最后一颗，他意犹未尽，天真的吮了吮指头，说：“好甜。”

洗手时也认认真真，水冲掉了残余的果汁，红色混在透明的水线里，如雨打桃花。

只是伸手时袖子上拉，那片青紫又漫出一点痕迹，他还湿着手就去扯袖子，严君泽在边上轻轻偏过脸，只留给史森明一弯柔和皎洁的侧面：“我不看。”

他的声音也柔和，史森明唇角润润的翘起来，滴滴哒哒的跟着他往回走，很认真的，就像他每次复盘时发现自己疏漏那样认真的说：“我一定小心。”

严君泽抵开门，把他推进去，嘴唇微微动了动：“知道了。”

黄鼎翔在边上和简自豪激烈讨论这两个人到底背着大家吃了什么，都是笑眯眯的回来的。

但是，没有一个职业选手可以永远笑容不改，即使是史森明也不行。

即使是史森明。

很多人都疑惑史森明是怎样在迫人的压力中维持平静，最初的几次滞涩后，他迅速成长，哪怕是指责攻讦也没有让他失态瑟缩，最后大部分缘由归结于Ming的天赋卓绝，然而只有身边最亲密的人知道，虽然史森明对外界的压力可以浑不在意，但是他仍会为了己身的不足，为了对队友的帮助不够而挣扎，这一点治愈起来，同样不易。

最先注意到的是简自豪，但是他和史森明有天才之间独特的默契，因而放手让搭档自我调节，黄鼎翔对此亦保持了沉默，他没有贸然去开导这个孩子，只是对李官炯感叹：“他真的天生要打辅助，是不是？”

在所有人的放任下，那天，严君泽听见了洗手间里低低的泣声。

严君泽没有进去，只是背过身去，倚着墙，安静的陪他。

史森明早已早已不是乍来时怯生生模样，被纵的通身骄娇二气，连简自豪都敢凶，黄鼎翔的玩笑照开不误，前脚被制裁，后脚就要第一块蛋糕。

但是面临真切的痛苦，他却仍然如最初，敛着压着，哭声低低，不敢高一寸，好像孩子，无依无靠，抽噎的声气都细弱。

严君泽连想一想，都觉得认真可怜。

他等哭声停下，阖上双眼，轻轻敲三下门。

里面刷的拉开，史森明还没说，严君泽抢道：“我不看。”

他转过身，眼睛闭的很紧，声音柔和如亲吻：“我不看——你要是不放心，我把眼睛捂着。”

看不见时，其余感官反而愈加敏锐，严君泽好像听见史森明笑了一声，这笑的如叹气，他心里有点担忧，却又不能张开眼睛，忽而，感到有微微凉的手覆到他双目上。

严君泽看不见史森明是如何仰起脸孔凝视他，那张窄小的疲倦的脸孔上还有泪痕，但是全然褪掉了萦绕许久的躁郁，活生生的秀致里，透出纯粹的明媚来，一双腕子抬高，遮在严君泽面上。

“我不看。”

严君泽不知怎的，又重复了一遍，他听见史森明笑着说：“我知道呀。”

史森明踮起脚，隔着自己的手背，吻了吻严君泽的眼睛，嘴唇发出轻柔的声响，像雪花簌簌落下，只有柔情无限。

严君泽几乎窒息。

史森明撤掉手，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这个男孩子仍笑着告诉所有关心他的人：“我没事。”

这句话从当年说到如今，说的大部分人都信了，他们相信Ming永远强大稳定，史森明永远明媚不改，只有严君泽记得，那天，他陪他哭过一刻。

时光终于令那个十七岁的男孩子抽条成了一杆峋秀的竹，失利压力压下来，只有韧劲无穷。

时光也终于令严君泽巅峰不再，它残忍的铺出岔路，是选择继续在忧虑中沦陷，还是选择保有心中的自我。

挣扎过一整个春天，严君泽最终做出了选择，过程漫长而痛苦，但是他终究还是选了。

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和他讨论退役后的转型，这样的讨论是缓慢的告示，无论多么不舍letme，严君泽也总要在某刻离开。

Letme如此，Ming也终将会是如此。

那时对史森明和严君泽来说，一切都会不同，职业选手的环境，即使有诸多不易，也总是单纯一些，每日目所能及，只在小小一隅，但是退役后，眼前会有无数风景，他们会遇到更多的故事，有新鲜的朋友。

谁知道等待一颗星落在手心，要多少光阴？

但是每每忧虑未来，严君泽总想起那个最初的吻，以及后续许多绵绵亲吻，他心中由此有不尽勇气，毕竟，倘若严君泽曾经在某一步选择退却，又或者YM在某一步成功突破，他们都不会相遇，不会相爱，命运是怎样隐默动人的安排了诸多遗憾，让他们的生命有如齿轮般充满缺口，又如齿轮般紧密相缠。

俱乐部在紧张的安排着离别那日的一切，视频拍摄了很久，筛选素材显得更加困难，但是最重要的几个时刻都没有落下，每一刻，严君泽而今回忆起来，都鲜明如昔。

那时他们代表中国拿下了冠军，他们举起了五星红旗，严君泽仍记得他是多么激动，不止手抖，恐怕浑身都在抖，天赋和坚忍铸就了此时，越是激动，严君泽越不忘他是如何在黑夜中摸索，抵达今天。

那个和他共度黑夜的人就在身边，他们沐浴着一整个国家的荣耀。

彼此在滔天喜悦里，依然无改模样。

那一刻，严君泽想，让繁星都熄灭吧。

让大海倒流原点。

让举世之间，你只看我。

他仿佛听见了严君泽心中絮语，转过身来。

一双眼里只有笑，清澈的要命。

——举世之间，请你只看我。

天若有情

史森明大概猜到过这场对话会结束得很快，但也没想到小孩会回答那么果断。

“订什么时候的机票？”戴志春说，“我提前收拾行李。”

再想说些什么也没必要了，权仲赫只说，试试给你订30号的，没有就只能31号晚上走了。

戴志春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好像很乖似的。当然他从来都不是个乖小孩，打职业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乖小孩。

权仲赫拍拍他的肩，他就回到电脑前面，还是那个一扭头就能看到辅助的位置。训练室里没有别人，史森明转过脸，看了他的小AD一眼，没笑，就问一句，知道了？戴志春回说，知道了。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根本没有行李，连头都不洗的人有什么行李可带，半夜这边还开着直播，小孩背起包就走了。史森明开直播开到一点多钟，看时长差不多凑得上数就关了，扑上楼蹬掉拖鞋埋进床里乱滚一气，打开手机看一话动漫，进度条走到一半左右，洪浩轩推门进来，先朝他屏幕伸手一指，“这个人后来死掉了哦。”

史森明气得不行，抬脚就踹，“傻比洪浩轩！”

洪浩轩就捏住他的脚腕，轻轻晃一晃，“哎森明我错了嘛你不要生气。”

“呵！”史森明把脚一抽，“叫帮主我就饶你一命好吧。”

那个时候森明帮势力还没发展到人尽皆知只手遮天的程度，副帮主还要面子，屋里没别人还是扭扭捏捏不肯叫。史森明要的倒也不是绝对服从，反正他怎么都能玩，洪浩轩不服，他就扑上去压在人身上挠痒，一米八的人像个阿拉斯加一样被他按着，浪笑着求饶大喊帮主我错啦以后都叫你帮主。

他俩闹了一晚上。声音可能确实是大了点，第二天中午的饭桌上李元浩就举着筷子敲碗，问他们昨天爽不爽。

史森明没听懂，“什么爽不爽？”

李元浩不理他，扭头跟刚下楼的领队讲，“他们昨天一晚上都在折腾哦，哈哈。”

领队很懂行地笑了，洪浩轩左右看看，慢悠悠说，“当然爽啦，君泽不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哦。”

“哦，原来是君泽不在啊。”李元浩继续起哄，“山中无君泽，浩轩称大王。”

这下史森明听懂了，桌子底下就给了他们中单一脚，“别叫了，反正睡不着。”

还睡不着啊，领队一边夹菜一边问他，下午去找彪哥看看？

我不用，让浩轩去。史森明瞪一眼他副帮主，“你看他吃饭那么少，跟猫吃饭似的。”

“你昨天晚上还说我像狗。”

“狗比你吃得多，狗吃狗粮都是一瞬间就不见了的。”

“我怀疑你在暗示什么。”李元浩插嘴。

“哎我没有！别叫了！”

李元浩果然又挨了一脚。

等到前脚踩进训练室，史森明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严君泽叫我给他寄充电器，我又忘了。”

“寄什么？充电器？”李元浩的疑问要冲破天花板，“手机充电器啊？”

“对啊，他说他忘拿回去了。”

李元浩差点被气咳嗽了，“他是傻比你也是傻比吗，你把这个东西从北京寄到万宁，快递贵还是它贵啊？”

“他说过两天去长沙啊。”

李元浩眼神死：“去长沙就不贵了吗！”

“哦，对哦，那他还让我给他寄，”史森明一锤定音，“傻比严君泽。”

“你要给他寄东西吗，”洪浩轩跟过来问，“你问问他耳机要不要，他不是说家里耳机炸麦？”

 “我不要给他寄东西，快递贵还是耳机贵啊？”史森明原话回敬。

李元浩悠悠地说，“这回是耳机贵，这耳机是赞助商送的，顶配。”

 

严君泽走之前肿成球样，一味娇纵他的小辅助，欠钱不还也不在乎了，搞得史森明上去拽着人问，我还欠你钱呢，你怎么不找我要。

严君泽就顺着他说，我找你要了啊。

你个傻比你什么时候找我要过钱。

这个月不是要完了嘛，下个月再要。严君泽又补一句，常联系嘛，你自己说的。

好啊，常联系。史森明摸摸他的枣红羽绒服，你穿这样回海南不会热死吗？

那当然要换的啊！我是一个活人，活人是会脱衣服的！

呵！你又是个活人了。史森明抱着红木大门目送他上车，很豪气地挥挥手当告别。俱乐部给车窗都贴了黑膜，平日往外看去，和五棵松输输赢赢的夜色混在一起，黑压压一片，而此时此刻黑光里只有一个挂在门上的史森明，像在黑色河流里乘着木板漂荡。严君泽在脑海里给他配乐，一首乱世巨星呜啦啦响起来，没忍住笑了。好像史森明在说话，隔着玻璃半个字都听不清，严君泽又把车窗按下来，黑水退潮，北京冬日干燥的太阳凭空造出一片沙漠，木板和史森明又在沙漠中浮沉。幼年把自己埋进沙堆的万宁仔翻山越岭，在一场离别里和自己相遇。

“森明是不是骂我呢。”他听见自己问。

史森明的声音隔一段传过来，听不太真切，好像在说要搜刮他衣柜里的新T恤，又好像接着说他是个沙雕。严君泽就点点头，再听他不要命似的大笑，说你居然点头，我骂你哎。

等我上了飞机再骂你，你又不知道，你就不能还嘴了。

我都不知道，你骂我又有什么意思。

骂你又不是为了让你知道。

幼稚的对话从三楼卧室窗户里扯下来，扯到这个干燥浮沉的上午，再将穿山过海，浸入无垠时间，但现在还是要断的，断在车轮轨迹的末端。所有人都隐约知道这是彻底的终止，所有人又隐约相信这是短暂的分别，所有人都不知道未来。史森明放开他黑光沙海里赖以为生的木板，转身上楼，看见洪浩轩整个人乱蓬蓬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醒啦？”

“刚醒。”

“看什么呢？”

“看君泽啦。”

“那个沙雕有什么好看的。”

“还是挺好看的。”

过一会洪浩轩又想起来问，“你居然去送人了哎。”

“呵！我那是送人吗！”史森明冷笑，“我送沙雕！”

洪浩轩并不理他，“志春都不要人送哎，我昨天听见他跟经理说要自己打车去机场。”

“他自己去？”史森明满头问号，“半夜两点的飞机他自己去？”

“经理没答应啦。怎么可能，他长得跟十四岁一样。”洪浩轩问，“你不去送他？”

“我志春会要人送？”史森明拍拍床，“我志春，你送他他会生气。”

“那你以前会不会生气啊？”

“什么？”

“在YM的时候。送你会生气吗？”

“哎他们没空送我啦，那段时间他们很忙的，嫖老师每天都说传真机要坏啦传真机要坏啦。”史森明说，“你呢？”

“我走之前不在闪电狼啦，来这么远的地方要先回家里住两天的。”洪浩轩想了想，“快过年了，过年回家哎。”

“过年回去看看我家新房子，刚装修完的！”史森明忽然来了精神，“以后请你来玩呀！”

 

年前比赛缺了两位报休的上野，也照例缺着简自豪。第一场打得便不顺利，冬窗时观众起哄说的银河战舰果然像模像样，一局局把他们往绝路上打。第二场赛前一天史森明开始发烧，走路都虚飘着，凌晨下训悠悠飘上楼，自己把各项事宜安顿好，床头搁了水和药才闭眼睛。洪浩轩加练了一小时，摸黑回来轻手轻脚探他额头，还热。

结果人就醒了，先咳了两声，又哑着嗓子问他该起了吗。

“没有，才五点，睡吧。”

史森明还要自己拿水，洪浩轩没让，抢着端过来就手喝了一口，也就继续睡去。中午天光大亮各自醒转，吃饭时领队问烧退了没，史森明端着粥碗嘻嘻笑，说退不退又能怎么样啊。

李元浩差点就把筷子摔了，权仲赫看他一眼，“不是这么说的，你身体要好。”

“还好啦，不信你问浩轩。”

洪浩轩探手摸摸，很笃定地点点头，“不烧了，挺凉的。”

“真不烧了？”石伟豪能看出来不对劲。

史森明抢道，“不信你来试试呀。”

张锐长得聪俊，实际是个没心眼，骗的不是他他也信了，晚上比赛输了头一局往台下走，一抬头看见史森明脖颈上一圈细密冷汗，差点吓个半死，黑灯瞎火就去拽洪浩轩问，我帮主怎么了，我帮主不是病好了吗。

“哎你，”洪浩轩有点尴尬，“你下局好好打就行，不用太求稳。”

张锐还想问什么，那边孙大永已经开始讲话，他不听也得听。没心眼的人压心思也快，没过一会就不想了，除了手发颤一点后遗症都没有。BP的时候史森明也没怎么说话，抬眼恹恹撩他一眼，吓得他又是一口水进肚，偷偷问自己暂停上厕所会不会被罚钱，转念一想又偷偷问自己再输一局会不会被连人带椅子丢出窗外。

好在人保住了椅子也保住了，让一追二也算艰难取胜。年前最后一场，回去的车上突然就充满了过年的气氛，某位感冒病人带头，一群人叽叽喳喳地闹，车窗都密闭着，像个喜气洋洋的大炮仗。洪浩轩笑嘻嘻地说，我虎哥今天的中单厄加特超猛的哦，一R一个小朋友。

史森明学他的调调，嗓子还是哑，“超猛的哦！”

张锐跟着喊，“超猛的哦！”

李元浩捂着一边耳朵也要跟着鼓掌，张锐笑成憨憨，说他像过年被弟妹推出去点鞭炮的胆小大哥。

“我还真是。你知道吗，我家里人，他们就喜欢看我点鞭炮，因为我听到第一声要吓一激灵，他们就喜欢看我一激灵。”

“那你家今年放鞭炮给我们录个小视频呗。”

“别放了吧，你那耳朵，”史森明无缝加入话题，“你那耳朵还放鞭炮。”

结果过年好几天，几个人都腻在一块补直播，比鞭炮吵。严君泽家一群弟妹，趁他直播往他屋里钻，声称他们阿尼哥哥天天打游戏可严肃，只有开直播的时候才让人进门，不进白不进。李元浩的小妹就矜持很多，被他从电视前面逮出来拜年。史森明是幺子，没得小孩给他欺负，只能欺负玩偶。他抱着一堆卡通仓鼠爬高上梯挂到二楼玄关，又认认真真拍张照片，发到黏黏糊糊的微信群里，“快看我把严君泽吊起来了！”

大家都很忙，忙着处理自己的人生大事、别人的人生大事，或者别人人生大事的产物，过半天才有人回复，史森明兴致不减，打开一看是刘世宇在吐槽他幼稚。

呵！刘世宇，不懂我的乐趣！

乐趣个DJ……刘世宇快疯了。有段时间李元浩天天跟他吐槽从前的小甜豆不见了，世上只余气焰嚣张的森明帮帮主，他说这什么憨批东西，还帮主。等他某天想起来关注电竞新闻，才发现森明帮已经赫赫有名人尽皆知。

这什么东西！刘世宇跟简自豪去讲，在他眼里简自豪已经是为数不多能钳制史森明的正常成年人，结果简自豪一句话把他噎回去，他说，森森明高兴就行啊。

都森森明了，看来是没救了。刘世宇彻底放弃，在他缺席的冬春之交里，世界颠倒了。

史森明可不管这些，他飞快跑下楼，看家里没放饭又冲上来跟简自豪双排，跑得说话带喘。简自豪笑他家新房子太大跑完要喘，又笑他别墅靠海，他欣然接受，开开心心说，我从这边游泳，游到台北找浩轩，再游到海南找严君泽，我在海里说，森明帮，集合！

北京基地三楼的小房间被他强行打通，幕天席地一千五百公里，像能够跨越全世界。

比他更敢想的还有一个李元浩，果然大了半岁就是不一样，这位选择突破时间界限，声称五六十岁还要一起组队玩PUBG。

“S20我们还在无限火力开黑！”史森明附议。

李元浩加码：“S50啦！”

没人不同意。

 

年后比赛照常进入正轨，龙团问题解决不掉，阵容磨合一点点练。空闲时间被压缩到最少，严君泽在群里说要回来一趟，半夜才有人搭理他。

洪浩轩：耳机记得带走。

严君泽：……

李元浩稍微警觉一点：你回来干啥？

严君泽：呃。

刘世宇：你就说回去拍皇话。

严君泽：回去拍皇话。

洪浩轩满基地找史森明，找到了就给他打开语音，史森明不负众望，果断一句傻比严君泽，眼底清凌凌仿佛无事。

拍摄那天轮到洪浩轩是下午，策划给他看愚人节专题，去骗来史森明的一个拥抱。洪浩轩照做，讲自己身体出了问题，立时就要回台湾。史森明温柔望他，伸手把他拥在颈侧，轻轻揉过头发，问他要养病吗，身体会好吗。

唯独不问前程。

到洪浩轩觉得再做就太过，笑起来收住整场闹剧，他就也笑，眼神澄澈，是真的不在意。但还是有人在意，到晚上洪浩轩才敢问一句，你没生气吗。

史森明在洗脸，发际线大大方方露出来，鬓角还滴着水，看着他像看什么拥有奇怪思想的生物，“我生什么气啊？”

“我骗你哎。”

“就有隐约猜到一点点啊，只是没反应过来。”

“不是这个。”洪浩轩想问，你不会觉得被丢下吗。

“那是哪个？”

“我说我要走啊。”

史森明钻回水龙头下面，水声冲掉后续一整串言语。

洪浩轩问他，你说什么？

史森明不理他了，过一会搭着毛巾出来，又甜软地骂，“傻比洪浩轩。”

他穿着大T恤跳上洪浩轩的床，硬挤在人身边，又什么都不要干，抱着手机自顾自发微信。洪浩轩扯扯他的衣角，扯一次没反应，两次没反应，三次忍不住笑了，又不看人，自顾自笑。

第二天简自豪起得最早，收了史森明前晚的微信说眼镜搁在床上，也没多想就上楼了，黑灯瞎火进门摸了一把，没想到就摸到个活人。他整个人吓得蹦起来，落回地面咚的一声，把人活生生咚醒。

就听见床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干嘛啊？”

简自豪赶紧道歉，“你睡你睡，我以为没人，原来你回来了。”

扭头出门心有余悸找手机吐槽：这莱特密回来住我怎么不知道的啊，进门摸到人吓死我了。

李元浩发出灵魂质问：摸到？

不是兄弟你不要总往那个方面想好吧？

刘志豪也醒着：摸到？

啊对，简自豪火速破罐破摔，就是摸到，摸到怎么了，我们严少爷那么帅气是不是，很好摸的。

行吧，便宜你了。也不知道李元浩在悻悻个什么劲。

哦我突然想起正事，简自豪一拍脑袋，今晚训练赛约了几场啊，他俩上几场啊？

你没看训练室白板？

昨天开直播前擦了，森森明手太快了。

约了一个六局一个两局吧我记得，上几场不知道啊，看看再说。

行，看看再说。

看完也就又看出一场送别，当天夜里史森明踢着行李箱跟刘世宇对喷，简自豪在旁边添油加醋，差点添出一场互殴案件。天亮了又来送严君泽走，史森明从电梯里哒哒跑出来，像春天的闪电。

刘世宇走之前说可以赢，队长吉言buff加持，于是就真的赢下去。那一场被逼至悬崖边缘，一轮Ban完蔡尚精苦笑一声，问下路组想玩什么。史森明先从简自豪脸上读出一个名字，“要不薇恩？”

蔡尚精点点头。

“那我锁个莫甘娜吧。”

那晚他们将常规赛头名挑落马下，队伍气氛很好，李元浩被运营逮住采访些东西，一时说多了些，回到车上还在喊“小虎鲨回来啦”，显然自黑上头。上头就会挨打，他还没落座就被洪浩轩一脚蹬过去，“找你找了很久哎，采访说那么久不知道报备一句。”

末了扣上“傻比”二字大帽子，学来森明帮帮主十分风味。

李元浩当然还嘴，两人闹来闹去，到最后都累得趴在椅背上。一边放空就想起另一件事，冬天回总部谈续约，李元浩前一天早上问他们AD带东西，天黑都没得到回应。在群里喊人也不见，无奈去敲敲史森明，“小狗呢？”

“我不知道啊。”

“你也不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啊。”

“那好吧。”李元浩像在扯闲篇，“别是不回来了吧，不回来那我那条围巾不送他了。”

史森明听得出来他的隐忧，好在他也给得起答案。

“他回来的。”他们的辅助说，“不用找他，找不到的。”

合同摆在眼前总显得有仪式感，而大部分决定往往与仪式感无缘。某个普通的下午史森明招待来家做客的远房亲戚，应下来帮人带一张Uzi签名，顺手发微信跟人说，像石沉大海。他是Ming，有无数门路可找到简自豪，他一条都没选，反扣了手机接着跟亲戚聊天。亲戚最后问他，Uzi明年还打吗，他想了想，轻轻点点头。

他了解自己的AD，RNG险险避开一次离别。

简自豪留下，Uzi留下，RNG的骨架留下。胜利的荣光却不能长久留下，三月将将过半，春天惶急地在北京打转，队伍依旧在赢，但达摩克里斯之剑日日高悬。史森明日复一日严肃起来，当然仅限于在赛场上，坐上车他就像变成另一个人，笑起来依旧是每个人看过许多次那个样子。RNG的黑色面包车在五棵松和基地之间驶过，真的凭空划出一道黑色河流供他无忧漂流。

孙大永更加偏疼他，有天居然摸着他瘦削的脸颊跟领队商量加夜宵，说了句什么韩语，叫领队翻译给队员听。

“孙教练说，原来在上海基地，冰箱里总是满满当当的。”

“哦，孙教练在敲打小狗哎。”孙教练唯一官方指定女婿胆子很大，“小狗该请吃饭了。”

简自豪差点笑喷出来，“你俩住一个屋，上了楼我们都不知道的，你怎么不负责把他喂胖。”

“喂不胖的啊，要是能喂胖轮得着我喂吗？”

“又没叫你把他喂成我这样，”简自豪哼哼唧唧，“胖回S7那样就挺好的，脸上有肉啊。现在脸上都没肉了。”

“S7的时候吗，”李元浩笑起来，“那时候我还挺瘦的呢。”

“我知道！你还喜欢学风哥！”史森明又来精神了，“可是你没有他帅！”

“之前李元浩还戴那个，那个叫什么，战术护目镜。”简自豪如数家珍一样，“很酷！”

“那可不，我戴什么都很帅的。”李元浩又开始了。知道他全部故事的人越来越少，从GT到RNG，他21年的时光像件百衲衣，简自豪贡献了其中一块布料。他也一样。重庆的晚上他拿到佐伊，隔墙的技能视野成就薇恩的极速闪现，隔着耳机能听见观众的惊呼。

史森明把鞋蹬在地上抱着膝盖嘿嘿嘿笑，过一会渴了，光着脚哒哒跑过去拿水喝，崔仁圭健康惯了想劝一句，拦都拦不住。

“没事，他一直那样。”孙大永笑一下。

“没事，他一直那样。”这边简自豪用的是中文。

崔仁圭被双语信息塞住脑子，想了想还是说，小明看起来好小。史森明扭头朝他笑，依然干净清澈，像从未害怕过大雪封山。*

 

再打下去就格外艰涩。洪浩轩常年忍不住哭，史森明收完键盘面无表情地拉着人，挨个解释“他没事啦就这样的”，转头上车跟人挨坐一排，也不说话，只是拽着手指一下一下捋，像小猫亲吻疲倦的大型犬。阿拉斯加没有眼泪，洪浩轩立时好得不能再好，下训后趴在床上不关灯，互相看进眼底，没什么不能懂。

再输就输给新军，各位置被针对得透彻。十二点多上海打过来电话，刘世宇不放心地一个点一个点叮嘱。洪浩轩开着外放大家围着听，听到“等我看看下一个点我写的什么”，李元浩终于没忍住。

“你还打稿子啊？”他问。

提刀的人也会提起笔，刘世宇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怕忘嘛。”

很多东西慢慢停滞时，时光机的需求量就格外大，那时候人们会问，如果有时光机，你愿意回去吗？

别人说愿不愿意，而刘志豪说，我有哦。

那个下午北京天阴着，进门正赶上饭点，门口的鞋脱得乱七八糟，刘志豪差点在玄关摔一跤。孙大永过来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打量了两眼，什么都没说，又拍拍他的肚子。然后他的肚子就成了风景名胜，史森明过来伸出胳膊环抱他，像环抱一棵大树。

吃完饭权仲赫给他拿比赛服账号，用掉一张改名卡，机械键盘慢慢响着RNGZz1tai，检查是否可行。

“呀呀。”他们的辅助路过，发出孩子一样的声音。过一会看看窗外又问，天阴好久了，怎么还不下雨啊。

复出第一场，四处都人声鼎沸的样子，仔细想来又什么都没有。直播平台给他下的任务，打比赛可以，以前比赛期那样直接在网络世界消失不行，热度不能不保证，一场比赛必须一条微博。发微博又不能闭眼发，他下台打开手机看了看，就看到舆论风暴原地腾转三千丈。

“别看了吧。”崔仁圭轻声劝他。

他歪着头笑，“不看不行啊。”

雨一直不下，失败默默无声。赛程像齿轮空转，把成都夜晚最后一次的欢呼压进日复一日的苦训。电子竞技残酷莫名，就连跌入绝境也要天赋和汗水做门票。

时光机的尽头连堕落天使都是原来的样子，那时候史森明说我的莫甘娜很有心得的哦。简自豪还要笑，我只知道Q得准就是心得。

一局已失，他又问，莫甘娜可以吗？

他第一次见简自豪，被刘谋带着拉进YY里，乖甜绵软，说狗爷我选个莫甘娜保你吧。

“可以。”

年后第一场，天气还凉着，他坐在辅助位，等待自己誉满天下又千夫所指的AD回到他的位置上。

莫甘娜说，最好的战士，往往诞生在最残酷的战场。

2017的南京和北京，2017夜色温柔的上海。

“陪他一直打到他退役的那个位置吧，就是这样的。”

2018金色的成都，2018金色的巴黎，珠海的意气风发，雅加达的赤子之心。

“我到上面去，死也要死在上面。”

南京的山呼海啸，釜山的烈日秋霜。

2019干燥的冬日，2019漫长的春夜。简自豪需要胜利，RNG需要胜利。

某个客场的夜晚，他们下飞机连上网络，所有人都在小群里收到一条相同的信息。戴志春疯狂发送趴桌哭哭表情包，大家对视一眼，史森明率先打出问号。

去年史森明训他最狠，冷脸下来连教练组都避让三分，于是戴志春在他手里彻底服帖，这会一个问号居然没把人吓回正常形态。戴志春甚至还打了个“0.0”试图卖萌，然后才说，终于赢了。

LDL春季赛开赛以来，RYL连失三大场，头几次下台还有人哭，打得好也哭，打得不好也哭，后来都麻木了，终于有决胜局绝命翻盘。北京没人知道这些，各有各的苦海浮沉，他们只对这个从2018长大的孩子说要加油。

“嗯。”戴志春答应着，又补上一句，“不会再有四连败了。”

各年艰辛不同，但不会再有四连败了。

走前欠的直播时长戴志春总也补不完，只能在发展联赛的密集赛程中间见缝插针，偶尔瞟一眼弹幕，有人不远万里追过来嘲讽他，被下放的天才算不上天才，以他为核心的RYL只会输，每场赛前投注一笔赛后稳定理财，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而他又没什么好说。全队除了上单和他自己没一个不是新人，连经理都是初出茅庐。他们都需要这一场胜利，他们都需要下一场胜利。

胜利从未如期而至。

史森明窝在沙发上，屋里没有其他人，于是放任表情被抽干。他说过他不会让队伍输的，可世上终于没有救世主。

简自豪推门进来，喊一声小明。他翻身坐起来，笑一下问要走了吗。

“对，要走了。”

“那你回上海还是回北京。”

“不知道，可能上海吧。你呢？”

“我去上海啊，玩一下。”

“住基地吗？RYL那边？”

“对啊。他们电脑挺好的。”

努力，简自豪说努力就能赢。

这是简自豪的第八年浮沉，高山低谷，成败轮回。他说努力就能赢。

相信它的人就像相信一个漫长玩笑，不信它的人已没了灵魂。*

 

过一日史森明飞回上海，落地就去找刘世宇。田野也在，天气晴好，三个人玩了一天，最后他跟着田野跑回人家基地，很是引起一番混乱。灵石路还镇着当日旧师，说说话就是夜色将深。简自豪那里很好，钻回嫖老师家里又是另一种自在，趴在身后看马彦毅斗地主，伸手指使先出哪张牌，又光着脚跑去倒水。一边还要不闲着去打扰严君泽，听说他去南京做活动，兴致勃勃跟人跑去，见了人就压好帽子躲在身后笑。几天假期被他玩出十分花样，新人旧人挨个见了一遍，三月采访他说“就我都是走他们走过的路”，如今这路初现端倪。

刘志豪伤了腿，窝在家里静养，像棵坦诚的藤蔓，谁问就说肯定不满意啊。又过两天重开了直播，BGM一圈圈放着，唱前面听说风很大。再之后被一群憨憨队友拉上玩人类一败涂地，moba游戏的选手毫不在乎生死，辅助喊着保存了死吧，一群人义无反顾跳下悬崖，为了更好的下一关。

24号复联四上映，史森明兴冲冲吵着要去，李元浩被他磨不过，跟领队商量好几个人一起去看首映场。头天晚上连麦双排简自豪笑他，你又没看完前面几部，你去看什么。

看大结局啊，史森明说。

转头又在他们那个黏黏糊糊的小群里呼朋引伴，被刘世宇笑了一顿。再问，严君泽说他也去。

李元浩光脚趴在电竞椅上数人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上海那边还有几个，哎好像都去看吧，怎么群里人数还多一个。

洪浩轩凑上来瞅一眼，“戴志春啊。”

“他都不说话的，”李元浩翻翻列表，“哎他是不是把我们屏蔽了。”

“志春肯定不会看的啦。”

“太可惜了，大结局哎！”

“他在乎个锤子大结局，英雄联盟要是大结局了他倒是会在乎。”

去了电影院才知道是什么盛况，上次在上海被人认出来，史森明特地戴了个帽子，洪浩轩顶着一米八的个子和一头卷毛毫不在意，问就说人去看漫威又不看我。去了果然没人管他们，候场区昏暗灯光下到处都是人像情人节夜晚，检完票进门座无虚席，灯还没关，厅里议论纷纷，史森明低头调手机，看见严君泽在群里胡诌八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我人晕了，我刚才好想大喊一声熬夜对身体不好大家早点睡觉。”

李元浩跟他双子星的另一半并不客气，“你倒是喊啊。”

洪浩轩关注点比较偏，“你那边也那么多人啊。”

“是啊。”严君泽怎么也算大学生，“天涯共此时。”

看到一个多小时史森明已经懵了，到散场整个人晕头转向，简自豪还要在群里发语音，叫魂一样喊，我的小明明看完电影没有，小明明呢？

看完了看完了，别叫了，干嘛？史森明简直在第三年长出了钢铁翅膀，自家AD一撒娇，干脆利落一套怼回去。

简自豪还是那个莫名其妙的黏人劲儿，复年四看完了，后面没有了呀。

总要有结局的嘛。史森明笑着给他回，不过我没看懂，我就看到有超级英雄死了，他们为什么会死啊。

因为……简自豪卡壳，我怎么知道编剧在想什么！

因为变老了啊，严君泽接茬道，“人变老就总会有死的一天对吧。”

“生老病死嘛。”刘世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老神在在像街角摆摊卖烤串兼职算命的，“超级英雄那么有能力，肯定是要活得久一点，但是又不能一直不死，对吧，一直不死就不行了呀。”

“听说是演员年纪大了不想演了？”刘志豪问。

“可能是吧，总要有其他计划的。”刘世宇说，“北京人多不多啊，我这边人超多，全是情侣。”

哈哈哈哈全是情侣，史森明狂笑，看不出来是不是情侣啊，就看到很多人，都是来看大结局的，大家喜欢看大结局，很壮观。

群里嘻嘻哈哈开始总结，对，看大结局的人那么多，比大结局都壮观。

一周后权仲赫离职，两周后收假开训，孙大永开始跟他们每一个人告别，三周后某个决定被做出，无数人站在时间尽头等待看一个结局。黑色河流蜿蜒流过，从不为谁停驻。冬去春来，夏天也将要到了。

 

冬天团建，到第三天租船出海，他们吹着三亚阴云密布的海风，玩笑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天气给点面子嘛。

“好不了的，快来给我拍照！”史森明趴在甲板上笑。戴志春过来磨磨蹭蹭想拍，手抖，被洪浩轩抢下来。刘世宇和简自豪随便坐着，也不聊天，听那边两个上单复盘五子棋。李元浩有一搭没一搭接话，又笑他们笨。有人问这天会不会下雨，又有人说它下它的，关我们什么事。

天若有情天亦老。

 

END.

 

*“明天冰雪封山的时候我也光着双脚，站在你翻山越岭的尽头正当年少。”——《鸽子》宋冬野

*“啊朋友圣贤说那坚持一定成功的事，头悬梁锥刺股三顾茅庐。相信它的人就像相信一个漫长玩笑，不信它的人已没了灵魂。”——《啊朋友再见》冬子

*夏季赛名单出了之后又去确认了一下，DanDy中文标准译名是崔仁圭，名单更新了，文里也都改好了

 

   
非常憋屈的一点——
   
        
有些人真的完全不具备人类应有的基本知识储备，甚至连智力商数都无法被衡量，毫无思考能力的问题和做法简直是对别人时间及精力的冒犯，
       
明明是属于侵犯他人精神的行为，却依旧要在做出动作之前，询问一句是否可行，
      
一脸情真意切只为得到首肯，然而根本无法意识到这种所谓诚心诚意带来的“文明折磨”是多么令人抓狂。
   

对方没有恶意，只是蠢而不自知，直接开怼连一点胜利感都没办法产生，劝自我大度又觉得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
  
难受到窒息。
     
 
      
  

昨天发这篇小说的时候，并不知道姿态会复出，想到不久前齐祖回到皇马，同样是光荣谢幕，同样是冒着晚节不保的危险，同样是他本可以不来，却还是来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爱。

我极之动容……心里只有感动，感动无穷，这么美这么浪漫这么勇敢的疯狂，只属于RNG，想说太多感谢的话，却组织不起句子，加油RNG，加油RNG。

我知道大家心里越感动，对发生的事情越作呕，赛前耍手段想搅乱对手心理耍到这个份上我也是叹为观止，网络吵架果然不要求逻辑，只要气到对方就可以了，我明白这个社会从来不是公平的，人性从来是趋恶的，正因如此，我们的男孩子们才显得那么真挚美好。

我尊重他们，我也热爱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彼此相爱，也爱着我们。

#

和CP没什么关系，如果要说，有MD （ Mata X DanDy），以及一点卡明。

两对野辅。

#

崔仁奎记得mata曾经说过，这只是个游戏而已，为什么会让人感到难过和疲惫。

那时赵世衡的面上带着纯然的疑惑，没有任何矫饰的成分，使人真切感到，他的确是好奇的，崔仁奎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在赵世衡也不用他回答，只是亲昵的搓了搓他的脸颊，说，要开心啊。

崔仁奎一直记得他的手指是怎样轻柔的揩过，即使后来分开，也不曾忘怀。

然而有些东西却是容易忘记的。

那个冬天离开VG后的日子对崔仁奎来说，宛如一块磨砂玻璃，恍恍惚惚有一点影子，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记忆仿佛被打散了，零星的片段交错，英雄联盟在他的生活里比重愈来愈小，他打各种游戏，和朋友玩乐。

始知浪费时间有无穷快乐。

而决定接受eUnited的邀请，完全是因为一次意外事故。

那晚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崔仁奎坐在人群中，话依然很少，手指勾着酒杯，随着他们谈话露出浅淡的笑容，他看起来仍然还是那么年轻，笑起来十分净秀，灯光下，容貌愈发柔和美观，过了会儿，他起身去洗手间，刚低头把手伸到水流下，就感到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一下，那只手没有移开，反而更加放肆的向前探了一下。

“是Dandy吗——”对方用异常惊喜的口吻说，“啊，刚才我就看到你了，真是不敢相信……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他靠的越来越近，几乎把崔仁奎圈在怀里，逼得崔仁奎不得不略略后仰，冰冷的洗漱台抵在他的后腰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对不起，”他把手塞进口袋里，低头逃避对方的视线，“我没有带笔。”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们加一下kakaotalk怎么样？”对方亲密的去拉他的手臂，“我从那年S4就一直爱你了，我一直用你的皮肤——虽然Dandy现在不打职业了，也不再是最强的打野了，我也还是这么爱你。”

这么热切的呈情，反而使崔仁奎感到一丝久违的刺痛，他感到自己尽力维持的恬和平静的日子被凿开了一个小小的孔洞，里面是并不愉快的东西。

他们纠缠的太久，久到朋友已经找了过来，可能是姿势过于暧昧，崔仁奎听到朋友骂了一句：“你要对Dandy做什么啊？！”

他昏昏涨涨的被朋友带回位置上，那个狂热的粉丝已经没了踪影，崔仁奎大口大口喝下朋友递来的酒，清凉的酒精滑过喉头，才开始燃烧，朋友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喂，仁奎，你没事吧？”

崔仁奎眨了眨眼睛：“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其实听清楚了。

DanDy。

这个ID一度是强大和光荣的象征，崔仁奎也一度认为自己是最强的，在S4夺冠后他去了中国，抱着维持荣誉的念头，只是那之后的日子并不美好，种种原因让他疲惫的无以复加，最终，在2016的尾声，崔仁奎离开了VG，选择休息一段日子。

休息是一种暧昧柔和的说法，给了崔仁奎喘息的空间，温柔的消磨了他，崔仁奎曾经虚幻的以为自己真的得以解脱，然而今天只是一声称呼，就把他拖回现实，这个ID，和那段在赛场奋斗的岁月，早已经和崔仁奎这个人糅杂在一起，无法分割。

哪怕是崔仁奎自己也不行。

“有一支北美的队伍邀请我，”他对朋友说，“虽然是次级联赛……不过训练室看起来也不错，我想试一试。”

踏出这一步不是容易的事，顶着SSW世界冠军的光环去一支北美次级联赛队伍，崔仁奎可以预料到会得到怎样的评价，但他还是想踏出这一步，当做从头开始，抑或逃避现实。

美国是非常轻松的国度，与中韩完全不同，连职业赛场都没有太大的竞争和压力，崔仁奎训练之余，仍然看大量比赛，强强对决总能点燃他血液里最深处的胜负欲，让他战栗，但崔仁奎还是没有取得出色的成绩，最后，他再次默默地离开。

这就是电子竞技，这就是英雄联盟，无论你拥有过多少荣誉，都会转瞬被更强的团队抛在身后。

北美没有成为崔仁奎的救赎，但是至少让他找回了一个职业选手的胜负欲，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试图重新回到赛场上，只是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困扰着他，状态，年龄，经历，直到RNG向他递来一份特殊邀请，他那被竞争和冠军宠坏的胜负欲，才找到了一个另类的出口。

崔仁奎的确表达过希望成为教练的想法，但是他没想到RNG会向自己抛来橄榄枝，这支出色的队伍，在去年大部分时间都位于顶峰，然后在最后两个月迅速跌落，这是和当年SSW全然相反的轨迹，然而最后的溃败并不能抹杀RNG的能力，崔仁奎深切的明白这是一个团队游戏，而RNG恰恰拥有这个星球上顶级的团队，虽然李官炯离开了，但是他们怎么会想到来找一个从来没有执教经验的新手呢？

崔仁奎并不是谦逊，他只是从来诚实。

孙大永对这个问题，给出了非常恳切的答案，他微微前倾，注视着崔仁奎，说道：“那些孩子需要一个看过更高地方的人。”

已经登过山巅的人，更明白应该怎样去最高处。RNG如今的确需要一个真正站过世界之巅，无敌于一时的人带领他们去看更高处的风景，让伟大的选手来带领队伍奔向更伟大的胜利。

崔仁奎不可避免的被打动了，他渴望重新回到赛场，即使是以教练的身份。

只是在答应之前，他先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和赵世衡说这些远比和旁人说来的容易，虽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作为队友一起出现在赛场上，但是，曾经留下的痕迹实在太深，崔仁奎讲完，听赵世衡应了几声，在那一端说：“想去就去吧。”

崔仁奎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mata选手啊，不是一直对职业生涯非常认真严肃吗？”

赵世衡也笑了：“我也曾经是RNG的选手啊。”

崔仁奎点一点头，虽然赵世衡看不见：“这样，就不再是作为选手见面了。”

赵世衡没有停顿，接着他的话说：“但仁奎在哪里都是仁奎啊。”

崔仁奎接受了这份祝福，踏上了新的征程。

幸运的是，RNG虽然经历了世界赛的打击，但是，那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虽然有人员的出入，可是崔仁奎见到的仍然是一个非常杰出而亲密的团队。

崔仁奎暂时没有上台BP，但是他的工作早已全面铺开了，崔仁奎仔细的研究版本，战术，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东西教给这些年轻的选手，他比同龄人更早就明白，做什么事都要竭尽全力。他复盘时非常仔细，平时话儿却不多，总是安安静静的，但崔仁奎也在默默地观察着自己的选手们，出于个人缘由，他对Ming与Karsa总是多了一分关注。

Ming是任何团队都渴望的一员。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个选手交出了一份近乎完美的答卷，他的脸孔虽然显得稚幼，性格却非常成熟，Ming让崔仁奎隐隐觉得熟悉，有looper的可靠，也有某个他非常熟悉的人那份努力认真，可是，虽然具有以上种种特质，Ming却时时都有可爱的笑容，他学着孙大永叫这个孩子“小明”，尽可能的给他指导，史森明的天赋和努力，都非常卓越，极快的吸收着崔仁奎教给他的东西，在这样的过程里，崔仁奎尝到了做教练至为愉快的一件事，将天才点化为传奇。

有一次，崔仁奎随口说：“你和Mata很像，都很聪明，很努力……嗯……只是他会很固执。”

史森明笑了，他偏过脸去看崔仁奎：“我们很像吗？”

这本来只是一句轻松而真诚的夸奖，可崔仁奎想了想，却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不仅仅是风格不同——

“他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选手。”

这句果断的话让史森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却看崔仁奎微微的，微微的浮起一个笑来，这个笑容没有感伤，只是带着一点回忆的味道，他轻轻说：

“只有一点点人情味。”

对于史森明，崔仁奎教给他的更多是当时与mata这对绝世野辅锻出的思路，那么对于洪浩轩，崔仁奎拿出了自己在同位置上的领悟，洪浩轩的灵在之前被无形的束缚禁锢住了，崔仁奎只是略一松绑，他自己就开始拼了命的进步，和史森明一样，洪浩轩有惊人的才能，和同样不懈的努力。

作为室友，作为新版本要求一起多做事的野辅，洪浩轩和史森明的关系很好，甚至超过了“应该很好”的界限，他们的默契很深，彼此非常信任，洪浩轩有对崔仁奎提过他刚来LPL的时候，作为另一个赛区来的选手，洪浩轩不可避免的经历了阵痛期，这点上，他和崔仁奎颇有共鸣，只是崔仁奎并不像洪浩轩一样，遇到了一个史森明，会主动地花那么多时间陪他，开解他，史森明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队友。

于是愈加动人心弦。

洪浩轩说这些时，仿佛只是随便提及，但是崔仁奎可以从他眼中看到温柔与坚毅并存，一如他在史森明眼中看到的那样。

在MLXG休息，UZI部分缺席的春季赛，洪浩轩和史森明都没有任何退路，他们必须要出色，比出色更出色。

然而第一场春季赛，结果却并不如人意，赛后所有人的情绪都不可避免的低落，史森明强打着精神，和队友说笑了几句，李元浩笑嘻嘻的接他的话，眼睫掀翻之间，透出颓媚，复盘也这么压抑的过去了，最后，崔仁奎向前一步，第一次作为主教练，试图鼓励他的选手们，但他不是孙大永那样激情而真挚的魅力无穷的演说者，崔仁奎像平常一样，慢慢的说：“我曾经拿到过S4的冠军，但是，在我休息了很久之后，还记得我的人已经很少了。”

“我也试过努力回到赛场上，但是，并没有成功。现在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像14年夺冠时那么努力，那样实力强大，最想要的，重新拥有当时的热情——”他直视着这些孩子，说，“你们现在就有我最想要的东西。”

他拍了拍手，动作与其说鼓舞，倒更透着稚嫩，但是崔仁奎已经做到了，两天后，坐镇北京主场，RNG拿下了赛季首胜。

李元浩夸张的说，可以过个好年了，明年一起开心，史森明和洪浩轩黏在一起，预备拍新春贺岁的小视屏，镜头前，他们两个也非常自然亲昵，崔仁奎站在摄像机后面，看史森明又背错了一次台词，抬手捶了一下洪浩轩，洪浩轩笑着躲开，躲也躲得慢，还是被史森明教育了一下。

感情真好呀，他想。

崔仁奎用格外温柔怜爱的心情看他们嬉笑打闹，洪浩轩没一会儿就大呼帮主求饶，崔仁奎想到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游戏，翻译选手齐上阵给他解释了一通，才回过神，这是何等幼稚的游戏，可是看他们这么乐在其中，就不觉得幼稚，只觉得有趣。

过完年的第一件大事，是UZI回来了。

曾经的对手现在变成教练，简自豪自己都觉得很好玩，崔仁奎也觉得有趣，有趣之下，是一丝特殊的尊敬，毕竟这个人拥有的天才，几乎是上帝沉重的恩赐。而如今，崔仁奎做了教练，对此有了更深体会，一个选手要怎样才能维持数年的顶尖状态，又要怎样，才能在数年的失落失望里继续前行。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可是，谁让他是UZI呢？

简自豪一回来，崔仁奎就敏锐的感到氛围有所变化，郁气一扫而去，RNG接连拿下两场比赛，直到遇见TOP，年轻新秀们又送RNG一败。

这一败比首败，场面要更难看，解说在赞美年轻的胜利者们，而洪浩轩低着头，他身材很高，这样微微弓着背，显得尤为疲惫，史森明默不作声的把手递给他，洪浩轩握了一握，又再松开，这只是很快很快的一个瞬间，崔仁奎瞥了一眼就没了痕迹。

其实他们日常在基地里，举止比这亲密的多，崔仁奎却总是想到这个短暂的牵手。随着时间，他和洪浩轩的交流日益多起来，崔仁奎却从没有问过那个握手。

有些瞬间，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而有些瞬间，属于整个团队。

败给RW决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但是既然发生了，就必须去面对，RNG在全场比赛里打的都十分别扭，告负也是无可奈何，之后的训练里，他们的状态仍然不见大的改善，虽然如此，可是没有人表示出不愉，所有人都在努力。

努力，努力就能赢。

这是简自豪说的话，这是他打职业的第七个年头了，仍然显出一点异样的天真，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吧，这个世界对他最大的偏爱，就是让他能够相信，努力是有回报的。

虽然简自豪的回报，似乎来得太曲折，又太晚，作为mata曾经的搭档，简自豪却远没有他的成绩，在崔仁奎颠沛流离时，在那些崔仁奎记不起的岁月里，简自豪都在压抑的底色上起起伏伏，一身伤病，却从没有放弃。

倘若他肯退一步，崔仁奎和简自豪，都不可能在五年后再度重逢。

五年后的相遇也远非一帆风顺，可是他们都已经更加成熟，简自豪甚至可以玩笑似的问崔仁奎拿到S赛冠军是什么感觉，崔仁奎想了很久，才低声说：“其实那年，在世界赛前，我们没有拿到过冠军……然而后来赢了SKT，就觉得我们是很强的，最后也是有理所当然的感觉吧。”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很平和，简自豪认真的听着，脸蛋团团，透出稚气。

“夺冠以后就来了LPL，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不是带着挑战者的心态去的，而是想要维持自己是最强者的心态，所以会开始变得非常害怕失败，加上，mata后来离开了……我的心理上，感觉非常辛苦。”崔仁奎看着简自豪，说，“不过现在，我已经把这些想法都丢弃了。”

他伸出手，在简自豪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也无需多说什么。

崔仁奎和赵世衡，就像两条支流，曾经跨过曲折的困难，去见过大海的样子，虽然崔仁奎已经不会再作为选手出战了，但是，大海永远是大海，永远有人梦想着去看大海。

现在，崔仁奎想和这些孩子一起去。

疲惫和压力是不断累积的，然而该做的事却不会减少，版本要求野辅做更多的事，他们也都抗了下来，才成就了对BLG的胜利，第二盘时，洪浩轩瞥见了那抹在史森明面上徐徐绽放的，极之冷酷的笑容。

一刹那，妖气横生。

这个笑容一直烙在他心头，即使得到了最后的胜利也没有忘记，回去时，他坐在史森明身边，看薄薄面上没有一点那笑容的影子，眉眼倦涩。

……他真的好累了。

洪浩轩忍不住捉住史森明的手，轻轻玩着，史森明被他闹的露出一点笑，也不往回抽手，只是指尖勾着指尖，如同洪浩轩初来乍到，上场前怯怯不安，史森明就是这么勾着他的手晃来晃去，轻轻巧巧融化了他们之间的隔阂。

一年了噢。

那是多么，多么奇异的一年。

洪浩轩心中温柔的触动了一下，他收紧手指，史森明敏感的偏过脸去，听见他低低说：“去年我总是做的还不够……”

“今年会好一点吧?”

他的眼睛还有一点点哭红的余痕，目光却平静而温柔，他睇着史森明，却不知道，那一刻，在史森明心中涌动的无穷情致，没有任何语句可以形容。

史森明的职业生涯迄今为止，都不曾有哪一年真正完美，在笑容之下，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与落寞，每一点都郁郁难言，但是，史森明也有着这个世界上至为真挚的队友，他们一起去看过世界之巅的风景，一起承受过自最高处跌落的沉痛，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无数瑰奇飘逸的高光，也背负过千夫所指，最终命运的洪流推着他们相遇，让他们彼此温柔曾经失落的和曾经辉煌的，让他们彼此珍惜。

他们挺过了全世界的嘲笑与轻蔑，这个世界上，终于再也没有东西会分开他们了。

他们两个人手挽着手，亲昵温柔的靠在一起，身后李元浩笑的很轻松，他在和简自豪说话：“……下次亚索给你，选给你玩。”

李元浩忙着给崔仁奎科普简自豪的光辉战绩，简自豪听得自己都笑的受不了，朝史森明说：“小明，那就准备好面对疾风吧!”

他又念了一遍。

面对疾风吧。

纵有疾风起，皇族不言弃。

Still RNG.

我怕三十晚上的鞭炮太响，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

元亨利贞：通于神明，有利于占卜

神棍严君泽×明神史森明

怪力乱神灵感来自孔飞力《叫魂》

……

01

街口算命的严君泽师出名门，但据他自己所说是个半吊子，一直到下山都没有体会过通达神明的感觉。然而师傅打的是十五年成才包教包会的旗号，为了不砸招牌，不会的也得假装学会了踢出山门自己闯荡。

正和他意，严君泽愉快的卷好铺盖快乐的滚下了山。

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她妈要和这些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打交道。

如今的世道大能几乎全都隐世，招摇撞骗的想要简单生活下去很容易。严君泽摆个摊子就只算算风水看看面相，一句话讲个七八分不说透，日子也凑合着过。

他可能有点狗屎运，或者师祖在上可怜这点小营生，外人看来忽悠瞎说几句往往也能成了真。周围的人开口叫他一声大师，他总是腼腆的笑一下，不好意思的把话题岔开去。

他没有伏魔降妖的能力，甚至在心里都有点恐惧那些不可估量的力量。窥探命数靠的不是他的天赋，只是师门一点小玩意儿，学了图个乐呵。师傅说他可能更适合这类，他也就不去碰那些惊天动地的法术，时间久了倒也把这点细枝末节玩的精了。

这种被叫做神棍，可有可无的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在市井削尖了脑袋活下去的人。

02

年关将至，他在山上呆了这老些年也想世俗一下，摊是越摆越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出来，早早给自己放个年假。

这天他准备早点收摊，叠好了桌上的红布正在收幡，街前突然一阵喧闹，一个身量不高衣衫褴褛的男子紧紧扣住怀里的东西直冲散人群奔了过来，掀起的风差点刮走了严君泽那几张狗扒的符纸。

“妈的素质。”他按住符纸嘀嘀咕咕的骂。

严君泽手忙脚乱扶正了跛脚桌子，斜眼一看那人，大概是踩了石板路上一滩水，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那人怀里扣的是一个包裹，现下散在一旁。严君泽伸长了脖子探进人群里瞅一眼，却见一把鬼画符一样的姜黄纸，细看像是几个人名，几缕扎成小搓的头发还有一把做工精致的剪刀。

“哇，这符画的倒不如我还。”严君泽暗自腹诽。

矮个男子看见严君泽盯着自己，慌忙起身拢住包裹，然而围观的人群早看的清清楚楚。

“是德清叫魂人，大家快跑！”声如黄钟大吕，中气十足。

这一嗓子不仅吼清醒了看热闹的，把坐在地上的男人也吓了一跳，飞也似的提起包裹就跑。

一时间街上撤的只剩严君泽和他的一条破幡。

“哎，别都走了啊，好不容易有热闹看啊。”

他突然听到头顶一个委委屈屈的声音，抬头看见一个留着瓜皮刘海半大的小子盘腿坐在那条破幡头上，但加在严君泽手上没有一点重量。

半大小子抬手搭在眼上，往那人逃窜的方向看了会已经没了踪影。终于注意到下头还有个严君泽在盯着他，十分欣喜，咧开一个到眼角的灿烂的笑：“咦，你好像能看见我啊！”

03

严君泽一路看似不紧不慢的走着，实际背上的冷汗都可以淌下来了，心里把师门祖上所有都拜了一遍，那人还跟在他身后飘着喋喋不休。不能说人，肯定不是人，他飘在半空中，飘累了还坐在严君泽肩膀上，一点不见外。虽然是个神棍，但这还严君泽第一真实的看到这样怪力乱神之物。

“小官人，承认吧。我知道你看得见我，你的演技有点拙劣。你这是要去哪啊？我能跟你去不？”

“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从哪来啊？回去过年不？”

“你要呆这儿过年我有好建议，这儿我挺熟，咋俩可以凑合一起过个热闹年。”

严君泽铁了心装作听不见他叨叨，脚下生风拐进了小巷子。

瓜皮刘海飘进巷子，见严君泽指尖夹着他的符纸微微颤抖，摆着警惕的架势盯着巷口，一开口没控制住音量发出了土拨鼠尖叫：“何何……何方妖孽，报……报上名来……饶你不死！”

他笑得没稳住，脸着地摔了下来。

04

两人都很没有面子，回到严君泽落脚的小破庙，蹲在火堆前相顾无言。

抬手掐了个巽字，随意招了一缕风，拯救了马上要熄的火堆。这一动作把神经紧绷严君泽吓得直哆嗦：“你你你你，究竟是什么？”

“我以为你看得到我就知道的啊，我是神啊。”

“那你跟着我回来干嘛？”

“神也是想过年的啊，我也想找个热闹的地方过年嘛，就你看得见我我就跟着你了。”

这神拿的什么寂寞空巢老人剧本吗？

“你可以叫我明神，小官人。”

05

严君泽迷迷糊糊的收留了一个自称是神明的在家过年。好在他看起来也像个神仙样，不用吃喝，但也不像个神仙，不用严君泽供着，每天就是飘在他身后，揪严君泽头发，跟严君泽搭话。

“那是什么？红色的串起来的珠子，怎么还有小孩在吃啊？好吃吗？”

“傻逼，这妇人面相明明克夫你看不到吗？怎么偏不告诉人家啊？这不是骗人吗？”

“嗯……泽水困卦！我丢！你解错了笨比！”

“大爷您别指点我了，看出来了！”严君泽终于受不了大叫出来。

路过的人看这算命先生像是入了迷障，纷纷侧目。

窥探命数之人追求的极致就是通达神明。不得不说 有了这个所谓明神在旁边，严君泽轻松的就能看到很多以前看着跟迷雾一样的东西，效果拔群，便默许了空巢老神天天跟着他捣乱。

后来被人用奇怪的眼神多看了两次，严君泽不太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明神掰扯，勒令不准在人多的地方烦自己，乖乖在身边坐好。

小神仙极度无聊，他大概是散漫惯了，一个姿势保持不了一刻，又怕跑远了严君泽生气，不让他跟着过年，这一会已经换了五个姿势，仗着一般人看不到他躺在严君泽的跛脚桌子上打滚。

严君泽正在给人看手相，客人的手就摊在桌子上，在严君泽眼里这位老神仙就像睡在人家手上撒泼，弄得他一阵不知如何是好，支支吾吾的嘴里蹦不出什么话来。

客人一口浓重的江南口音，看着有些眼熟。他不耐烦的催促严君泽问他的财路如何，严君泽这才集中精神，收拾了几句场面话对付。客人看起来很是满意，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多谢先生，敢问先生姓名，日后发达必将报答。”

严君泽客套话还没出口，躺着放空的那位突然弹起来捂他的嘴：“别告诉他！是叫魂人！”

06

叫魂，江南一种盛行的妖术。据称，术士通过作法于受害者的名字、毛发或衣物，便可使他发病，甚至死去，并偷去他的灵魂精气，使之为己服务，叫魂人便是称呼这类术士。

江南连年水灾，逃荒之人中自然不乏这些术士。严君泽只是惊异这接连几天这么常见叫魂人，近来城里也总是流传着有人丢魂的怪谈。他出身名门正派，本职工作有除袪邪魔外道这么一条，但他毕竟没有什么战斗力，胆子又小，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相安无事保命法，他只当没有听说。

没想到这回别人直接找上门来了。

严君泽当然想绕过话题不了了之，身边这位显然不答应。他凝了身形突然发难，人还仰躺在桌上，旋身一脚便结实的踹在那术士胸口。江南术士一个踉跄将要倒地，伸手揪住严君泽的衣角，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就要动手。眼瞅见严君泽没反应过来任人抓着，他跳下桌子扑到严君泽身上，两人抱着滚出好几圈，才从叫魂人手里勉强救下了这件仅有的过冬袍子。

“你也会咒！就不知道不要随便把名字告诉别人吗！”

他托起严君泽站好，严君泽伸手把他往身边带一带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传过了明神的身体，他的手在虚幻的影子里空握了两下，明神已经是不可触碰到的灵体状态。

“别紧张，没事的，我凝形无法持续太长时间。我来拖住，你找准机会跑就是，千万别让他碰到你头发和衣角。”

“操您母亲的，别逞能了。”严君泽咬牙切齿的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几枚磨旧了的铜钱，“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就算是神您这灵体更怕叫魂人，小心被束住了！”

07

严君泽盯紧地上的叫魂人，看来刚刚那一脚踹的不轻，叫魂人捂着胸口站起来面如死灰。

那人大喝一声，周围的温度顿时骤降。像是张起了结界，街上的来往行人像是看不见这对峙的两人，无意识的避开了他们。

严君泽意识到这是叫魂人的把戏，他看到了无数的灵魂，面容扭曲的哀怨愤怒，他们被叫魂人招来，小街一时拥挤的像奈何桥头，鬼魂们浮在空中喋喋不休指责术士的罪孽，却不得不为他所用。

叫魂人声音尖细刺耳，他阴沉沉笑道：“名门正道的灵魂……总会比较有用吧呵呵呵，你身边正好还有一个小神明，让我一道把你们叫来！通通任我驱使！”

鬼影黑压压的直冲两人，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严君泽想侧身躲开，通一通口鼻。但他一步不敢动，任那些鬼影撞到他身上。身后的明神凝形之后虚软太多，他不敢让这些鬼魂沾到这人。

“明神！我要上了！”

接到讯号，明神迅速坐定，招来一阵烈风环绕着严君泽。风撕开那些鬼魂，即是保护也是进攻，两人第一次配合，却是意外的默契，严君泽借势冲出包围。

他左手捏诀横着劈开黑云似的鬼影，右手出手弹出铜钱打向叫魂人，铜钱发出金光顿时驱散了鬼影。但力道稍有不足，只是微微击退那人便失去后劲，落在脚下。

叫魂人看着地上六枚铜钱冷嘲热讽道：“……两位架势很足，实力稍有不足呵呵呵。”

“名门正道，只教这些东西吗？就这点，不痛不痒。”

“看来你只能做一辈子算命先生了！”

08

严君泽离开山门时就知道他只能做一辈子算命的，但这不代表他上山之前也是这么觉得的。

世外仙山上的传世绝学说出来都是惊天动地，刚上山时师傅问他学奇门绝学想做什么。

“当然是除魔正道！为天下苍生！”

这样的准则标准的刻在每一个门生心中，当严君泽从仙山那蔽日的绿树浓荫里看见琼宇天高时，他想，我也可以。

师傅好像不这么想。

他不是师傅门下悟性最高的学生，胜在苦练，咬牙切齿追赶同门的天赋。师傅的精力不会同等份的放在每一个人身上，他在边缘长大，作为衬托。为师兄写符画符，为师兄们辅助卜算，渐渐师傅发现这样比传统培养一个全能完整的修仙者效率高出很多，严君泽在卜算方面的能力勉强可以，他找到严君泽。

“总有人会付出更多，君泽。”

“只当是为了门派。”

“我们需要一个能提供辅助的。”

“你很有天赋的，君泽。”

为了门派吧，他想，这样我也可以。

09

“小子！回神！”

严君泽被明神的声音和身上的疼痛带回现实，他不知怎么被回忆缠住了。鬼影还在前仆后继涌来，尖锐的在严君泽身上刮开口子。

“鬼影刮开的口子会强迫你回忆，会让叫魂人看到你心底的东西。小子，别去想。”

“你不比谁差。”

他叠着手抵着风墙，还是有漏网之鱼游来。“有什么办法吗？对付他你是绰绰有余的吧？”

话并不是询问的意思，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明神扭过头盯着严君泽的眼睛，突然笑了。笑意咧到眼角，像第一次在幡头上看到他时一样。

他仍然是半通明不可触碰的样子，黑豆子一样的小圆眼蒙了一层雾气，但严君泽一下可以看到他眼底的相信坚定不移。

严君泽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涩：“嗯，可以。”

10

他花了一点时间，生涩的结了一个印。他很久不这么做了，心里有点没底，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唉，明神，跟你说个事。”

随着他最后一个手势，落在叫魂人脚下的铜钱窜起耀眼的金光。光芒中一切污秽无处遁形。

“我叫严君泽。”

“现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了，别叫我小子了。”

11

风烟散尽街上还是一如之前繁荣热闹，仿佛刚才他们不在这里一样。严君泽财奴的趴在地上捡回他的六文钱，走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根糖葫芦。

还是阿飘的明神眼睛盯着糖葫芦动都不动一下。

“这个叫糖葫芦，明神凝个形吃试试？”

明神坐在坡脚桌子上，气的整个人鼓起来，疯狂拿脚踩严君泽半曲的膝盖，他一踩一空穿过严君泽身体也泄不了愤，直接招风糊严君泽脸。

“那明神叫我一声。”

“操我还没说你！没听到我说嘛，别随便把名字告诉别人！”

“叫我一个。”

“我叫你妈！”

“叫一个。”

“……操”

“好点叫。”

他把脸扭到一边，掩饰红透的真相，小声嘟囔：“……严君泽，傻逼严君泽。”

话音刚落，一个单方面的联系直接搭成。透明的身体逐渐显形，严君泽的力量通过名字在两人之间共通。

他还来不及感受自己获得的身体，跛脚桌子撑不住人的重量直接倾倒，一不留神扑倒严君泽身上，瓜皮刘海还沾在了糖葫芦上。

“啊！我的糖葫芦！”

严君泽不放过怀里的小神明，双臂一收把他抱紧。“我再给你买！”他把头抵住小神明的额头，“谢谢你相信我。”

“切，傻逼严君泽。”明神嘀嘀咕咕，“我叫史森明。”

“嗯，好的森明。”

“我的小明神。”

END

本来有一个过年小故事，由于我要过年了就不写了！

打牌繁忙！告辞！

*国际三禁

*ooc有

*所有梗均来自严君泽

一个没有意义的激情短（速）打

故事是真的，过程是我瞎编的

01

yjz:我宠史森明???我宠个🔨我宠他，他就是个傻子你们知不知道！

02

当史森明迈着小碎步扯住他的手腕甜甜的叫他＇上单霸霸＇的时候，严君泽眉头一皱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yjz（警惕）:你要干嘛?

ssm:嘻嘻嘻。

yjz:你别光看着我笑啊，你这样看着我笑又不说话很瘆人知道不?

ssm:嘻嘻嘻嘻嘻借钱。

yjz（冷哼一声）:不借，没钱。

史森明摇了摇严君泽的手，语气听起来乖巧极了:借我嘛。

yjz（有点心软）:你借钱来干嘛?

ssm:借钱肯定是有事啊，不管，你借我嘛。

yjz（嘴硬）:我借你个🔨，你怎么不找别人啊?

ssm:我就找你。

yjz（打开手机点开支付宝）:借多少?

ssm:嘻嘻嘻借xxx。

yjz:你借这么多钱干嘛?真的有事?

ssm（疯狂点头）

yjz（心软）:……彳亍口巴。

03

队伍里有人提到钱的话题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债主的严君泽。

yjz:史森明，还钱！

ssm（无辜）:我这个月不是还你了吗?

yjz:啥玩意儿???

yjz（打开支付宝）:你他妈就还这么一点?

ssm（理直气壮）:对啊，我每个月还你一点，一点点的还你，如果我一下子就还你了你就不会跟我联络了。不还你钱是为了常联络增进感情你知不知道嘻嘻嘻。

yjz:我服咯，这你都能瞎掰这么多?

yjz:你别扯，快还我。

ssm（眨眨眼）:真要我还?

yjz（有点被说服却依旧嘴硬）:不然呢?

史森明突然就不笑了，抬眼瞧着严君泽，漆黑的眸子没有笑意的时候看起来竟有些震慑人心，本来也没真想催着要账的严君泽刚想说算了，史森明突然踮起脚尖在严君泽唇上印下一个吻。

yjz:…………

yjz（吓到结巴）:你你你你你——

ssm（笑嘻嘻）:你让我还你的啊。

yjz（脸红到爆炸）:我让你还钱没让你还这种奇怪的东西！

ssm（撇下嘴）:没钱，只能还这个。

ssm:有钱也不还。

yjz（下意识舔了下嘴唇）:你现在是大爷了是不?

ssm（开始拽严君泽领口）:我就是大爷怎么了?

yjz（害羞）:你别脱我衣服啊！

ssm（一只手拽头发一只手拽衣服）:我每个月还你一点点可不可以?

yjz:有利息不?

ssm:不给，只有肉偿。

yjz:透！史森明肉偿这种话你都说的出来你是变态吗???

ssm（捂住yjz的嘴）:你才是变态。

ssm:反正我每个月会还你的啊，我又不是不还你。

yjz（认输）（自愿的）:可以，你是大爷。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洪浩轩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李元浩冷笑:你看他们两个像个人吗?

04

严君泽总是忍不住想要提起史森明的欲望，谁让他是一个玩蛇蛇争霸都可以被骗的小可爱呢，严君泽想到当时史森明气急败坏的上蛇蛇争霸世界频道去骂骗子的样子就觉得有趣，这人还真是个傻子。

又傻又可爱。

怎么能有人把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特质糅合的如此和谐呢?

严君泽打着游戏笑了起来，即便是看到史森明的蛇蛇争霸的id是'严君泽肾虚'也没能止住他想笑的念头。

所以他才在弹幕清一水的说要让他制裁史森明的时候不小心表露了心声。

yjz:史森明是小宝贝，不要打他好吧。

05

yjz:李元浩是没眼睛的老虎洪浩轩是章鱼哥史森明是——史森明这么可爱和海绵宝宝一模一样好吧。

yjz:天线宝宝?天线宝宝不是史森明吗，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天线宝宝是电视里的史森明是现实的，史森明和天线宝宝一样可爱好吧。

yjz:森森明是很可爱，不过狡辩的时候就没那么可爱了。

yjz:总之还是很可爱。

hhx:哦。

lyh（冷漠）:你看他说的是人话吗?

06

今天要去参加lpl选手年会，史森明一睡醒就往严君泽的小黑屋跑。

yjz（注意力被吸引）:答应我你的嘴只用来吃饭好吗?

gank完一波心满意足的史森明高兴的出去吃午饭，等到临走时又没忍住去找严君泽道别。

ssm:我要走了。

yjz:你又要去哪?

ssm:去你家。

yjz:你要去哪啊?

ssm（得意）:你这么想知道我就不想告诉你了。

yjz（日常嘴硬）: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ssm:那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了啊。

yjz（心里其实很想知道）: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只是好奇。

看严君泽在直播，史森明也没多说什么，折腾完他的加湿器就走了，严君泽心里却还一直记挂着。

yjz:突然有点想史森明了，好像不该凶他的。

下播之后呆在基地，手机上一条史森明的微信都没有，严君泽莫名地不快，瘫在床上发愣了好一会儿，手指在键盘上戳戳点点，最终还是没忍住发出了消息。

yjz:【玩的开心点。】

yjz:【不要随便对别人笑。】

07

史森明闲着无聊又往严君泽小黑屋跑，对着严君泽又是抓头发又是脱衣服又是搞摄像头拔腿毛的，严君泽一副习惯了的样子任由他折腾，想到自己还在直播严君泽才急匆匆的补了一句:史森明你想死是不?

不想死的史森明兴高采烈的溜了。

留下严君泽对着满屏的弹幕不屑一顾。

yjz:我搞史森明还不容易，随便搞好吧，可以搞但没必要。

弹幕:今天又是严君泽双标的一天～

没玩够的史森明晚上有撺掇着洪浩轩和他一起gank严君泽，拿着谷粒多打了波广告，两个人被严君泽追着跑出了小黑屋。

hhx: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错了！

hhx（委屈）:为什么只有我挨打?

收拾完洪浩轩的严君泽冲史森明招手。

yjz（超凶）:过来！

ssm（更凶）:你过来啊！

yjz（气势汹汹的走过去）:你今天又抓我头发又脱我衣服又拔我腿毛的。

ssm（怂了）:嘻嘻嘻。

yjz: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ssm:???

ssm:是谁说我是变态的?

yjz:人都是会变的。

史森明抱住严君泽的脑袋亲了一口。

yjz:【真香】

hhx: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只有我挨打了。

lyh（冷漠）:你看他们两个干的是人事吗?

08

被弹幕提醒终于想起史森明还欠他钱的严君泽。

yjz:刚刚我说的找人还钱是联络感情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yjz:哦，史森明说的，你们看看史森明说的是人话吗?不还钱是为了增进感情这种话他都说的出来?

yjz（说着说着就笑了）:他说他慢慢还，一点点还，他担心他一下子还完钱我就不联络他了，他是个傻子吗他。

yjz:忘记欠多少钱了反正很多，分期付款的史森明你们敢信，太过分了。

弹幕:蚂蚁花呗严君泽。

yjz:呵，我乐意。

又一条弹幕刷过:你把他告上法院啊。

yjz（护崽）（不高兴）:告他干嘛啊，他会还的干嘛去法院?森森明这么可爱你们舍得让他去法院的?

yjz:别搞了你们。

yjz:【还什么还，我还等着他肉偿呢透！】

09

yjz:我一点都不宠史森明，我宠个🔨的史森明。

他不是天才，天才会选择聪明的放弃，只有凡人才会咬牙继续。

#

相比于一年之前，S8的出局给了RNG更大的舆论风暴，然而于风暴中心，严君泽却比一年前更加平静。

他现在回想一年前，几乎恍如隔世，这就是电子竞技的世界，把最激烈的东西一夕燃烧殆尽，然后在凡人尚且青春的年纪判他们死刑，别说一年前了，就连寥寥几个月前，严君泽都不大记得清了。

几个月前，他们似乎尚且荣誉加身，似乎全世界都相信他们，都宠爱他们，不过只要一场比赛，这个世界就展露出他冷酷的面容，严君泽对此早就熟稔，他被全世界讥嘲的日子，和他拿冠军的日子——甚至和他被下放的日子，其实差的都不远。

严君泽是天生善于记住这些沉晦的，也比任何人都熟稔，他不是受打击，他只是倦怠。

这种倦怠在一年之前也曾经有过，那时严君泽想到了退役，他不能说是一个很糟糕的职业选手，只是不足出色，甚至连走上职业这条道路都有些与众不同，如果当年没有夺冠，说不定严君泽就继续规规矩矩的念书，按每一个凡人既定的道路走下去，少了波澜，少了起伏，也少了——

少了史森明。

严君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绕着弯儿就落到了那个同寝的小孩儿身上，史森明比他小，岁数的差距可以容得下一代选手，年纪已经那么小了，人还长得幼嫩，素白稚幼的眉目，永远笑的灿烂，仿佛海南不锈的阳光，仿佛这个人从未被伤害过。

初来乍到时史森明乖巧的不得了，头发也乖乖巧巧的垂散着，脸颊粉圆甜白，说话都是轻轻软软的，严君泽没想到黄鼎翔指名要的人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他私下偷偷问李元浩，这孩子能上场比赛吗？联盟要求得满十七岁吧？

结果李元浩笑了他一年，还去说给史森明听，严君泽把耳机带上，脸上装的古井无波，心里却想，不知道他俩怎么这么快就混熟了，他打着rank，余光却扫到史森明和李元浩亲密的说话儿，一边说，一边还笑着歪头看他。

真的还是个孩子，第一次打LPL的孩子。

严君泽是担心过他的，史森明从来没有打过顶级联赛，也从来没有在RNG这样的战队里担任过指挥，纵然他有天才的名头，可是能站在这片赛场上的，谁不是拿着天才的入场券，才有资格努力呢？

前几场比赛仿佛印证了他的念头，史森明的表现并不足够，RNG也是踉踉跄跄，对新人辅助的指摘和与mata的比较无止休的进行着，严君泽刻意忽视下，依然可以隐约捕到风声，恶意如铺天盖地的潮水，期待着史森明和RNG的彻底崩盘。

但是，那个小孩儿却没有受到影响，一如既往每天傻乎乎的笑，不要说忽视那潮水，他甚至不在其中，随着Ming和RNG的表现渐入佳境，渐渐地，那喧嚣的潮水也悄无声息的退去，无论是被指责还是被吹捧，史森明始终都不受沾染，只是越来越皮，再也不见当初又乖又怕的模样儿，严君泽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没少被他突然袭击，回头要打人时，他已经一溜烟儿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个队友的房间躲难，严君泽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带着笑。

……如果你和那么可爱的孩子在一起，你也会笑的。

有所改变的不只是严君泽和史森明，RNG的所有人愈来愈融洽，他们打职业的年头不短，都明白这样巧的拥有彼此信任友爱的队友并非易事，而一场一场的胜利也让他们以为最后的荣誉即将到来，有什么比在鸟巢拿下LPL梦寐以求的S赛冠军更完美的故事结局吗？

可是RNG没有做到，SKT的王朝也许已经摇摇欲坠，但是那年的RNG不是SKT的终结者，当比赛结束，一片死寂里，是史森明先开的口，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但依然努力的安慰他们。

他说老哥们打起精神来。

他分明是那么纤细的，春雾一样柔软的孩子，这一刻，比冰川还坚固可靠。连远比他更早经历胜负风雨的简自豪都不禁落泪，史森明却还能竭力安慰搭档，他用纤薄的身体试图挡住简自豪的泪水，他用幼细的手臂去搂住简自豪，搂住这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的同伴，简自豪僵了一僵，尔后，轻轻靠住了史森明。

严君泽余光掠去，看那露出的半张小小面孔，犹是稚幼眉目，却悄然塑的坚不可摧。

严君泽没有哭，只是把一切都吞了下去，任那些不肯吐露的历历辛苦独自沤成辛酸，他原本就是寡言少语的人，还是黄鼎翔花样翻新的逼他开口，和队友沟通，黄鼎翔始终想给他们最自在的比赛氛围，只是如他所说，成王败寇，输了，一切统统归零。

黄鼎翔卸去RNG教练后，也不挑严君泽说话少了，对他们比从前宽泛得多，一切都打头一句，“问你们的教练”，严君泽和他开玩笑，风哥升职了，也会打官腔了，黄鼎翔笑着拍他一下，也许是气氛太松，严君泽不由自主的问他，当初要来史森明，想过他可能会遇到什么吗。

这个问题出于伤己，还是无意，严君泽都不能够想起来了，他只是记得黄鼎翔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凝涩，顿了一顿，才道：“我相信他。”

“但是……我很抱歉。”

那是黄鼎翔曾以为自己绝不会示人的犹疑，因为他总是一往无前，坚定不移，然而，面对严君泽，黄鼎翔承认了自己匆匆给了最爱的孩子如此重担，黄鼎翔心知肚明，RNG对史森明的要求有多么苛刻，甚至苛刻过外人，但是史森明永远只是单纯的训练，复盘，把艰苦熬成惊艳。

严君泽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对他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史森明的表现已经压倒了一切，比想象中最好的还要好得多。

比Letme当年，好得多。

严君泽几乎是带着怜爱的，一点一点仔细端详史森明的脸庞，他许久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原来史森明的轮廓已经脱了一点娇幼，有了些许男性成熟的深刻，只是闭目时不显，眼睛一闭上，史森明还是个乖觉的小孩子，谁也想不到他醒来可以有多么强大，也想不到他可以有多皮。

真的是打少了。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补上。

他想着，居然笑出声来，史森明睡得很浅，被他弄醒了，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半寐半醒，先骂一句严君泽傻逼，可是他的声调勾勾缠缠，骂人都像撒娇，像小猫被逗烦了，干脆拿粉软的爪子拍人，严君泽记得他说过，从前在YM，经常和一只小猫玩儿。

也许是小动物就爱和小动物一起玩儿吧。

史森明这才朦朦胧胧醒来，一眼看见严君泽：“你还没睡啊……”

原来真的是条件反射就骂我，打少了，打少了。

可惜以后没机会打了。

严君泽说：“一会就睡，跟你说个事。”

史森明哦了一声，软绵绵的坐起来，打着哈欠，很不客气的说：“有话快说——”

严君泽一边琢磨那个乖孩子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队霸德行，一边道：“我想退役了。”

这句话说完，他也没琢磨出个大概，干脆放弃了，反正史森明还是一样可爱，队霸就队霸吧。

然而，在那可爱的脸孔上，流露着猝不及防的怔然，史森明无助的向前伸手，抓了几下，却只抓到空气，他低声说：“你要退役？”

严君泽略略不忍，他把自己的手递到史森明手心里，感觉倏然被握紧：“嗯……你也知道我这个年纪，想再打什么样也难说了，明年，明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今年也许就是极限了。”他甚至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没事，别担心，老板再挑个好上单过来……”

他停住了，怕再说一个字，满腔的不甘就要冲破界限，落下泪来。

严君泽也曾经踌躇满志，也曾经剑荡山河，也曾经梦想着站在世界之巅，然而他现在只是壮丽背景下的零星琐碎，这个胜负的世界，也许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夜色太深，史森明大概看不清他眼中的水光，可是小孩那战局最吃紧时也沉着稳定的声调已然失了分寸，他紧紧抓着严君泽的手，指甲几乎扎破那薄薄肌肤，他哑声说：“我可以打，我可以C，我可以C你的，我们明年会拿冠军的——”

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是，严君泽疑心自己听到了一点哭腔，史森明攥着他的手，像怕松一松，严君泽就立时在这夜色里隐去，他来来回回道：“明年我们训练更久，我更努力，我打更久……”

真是，天才会说的话啊。

真正的天才，像uzi一样的天才，一年就可以磨出顶级职业选手的稿子，接连失利之下，也自信。

严君泽不知不觉，把他搂到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史森明一下子没了声音，严君泽这才温柔的说：“睡吧。”

“睡吧。”

他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怕自己真的哭出来，直到听史森明的呼吸均匀了，才轻轻的借着一点月光看他的轮廓。

严君泽几乎要嫉妒过去一年的自己了，和这粹美的天才同队，欣赏他是如何从青涩迅速蜕化，在辅助位置依旧天赋溢出，宛如诸神的遗爱。

Ming。

史森明。

小明。

严君泽不知道那一晚自己是如何睡去的，等他醒来，史森明还没有醒，于是严君泽蹑手蹑脚的把门关上，不扰他清梦。

黄鼎翔在等他，虽然卸任了RNG的教练，这家伙却更高升了，活儿也比原来多得多，满脸都是疲倦，严君泽忍不住，说：“你以后注意点身体吧，年近半百了。”

黄鼎翔虚虚给他一巴掌：“人走茶凉，都敢嘴我了。”

严君泽却沉默了，人走茶凉，从来如此，他要是走了，估计也是如此，可是黄鼎翔作为教练，卸职后可以当监督，当高层，他呢？

严君泽想了又想，才恍然，他从来没有真的给自己决定一条代替职业选手的路，也许是想不到，也许是不愿意去想。

黄鼎翔没有催他，只是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这办公室颇开阔，进门前得有黄鼎翔的同意——除了史森明。

那么好那么乖的天才，当然应该被宠爱。严君泽想着，心里就泛出疼软的滋味，他愣了愣，退役两个字打转了许久，也难吐出。

还有不甘，还有未偿所愿，还有手足般的队友，严君泽不知道如何做第一个退出的人，那太难了。

黄鼎翔却代他说出来：“想退役？不想打了？”

他端着杯子，眉眼没有任何琢磨，依旧十分出色，严君泽在他灼灼目光下，一言不发。

想吗。

不想吗。

半晌，他艰涩的说：“我觉得我该退役了。”

黄鼎翔点点头，他说话仍然锐利：“成王败寇，电竞看成绩说话。”

严君泽不知道怎样接，他不知这是玩笑，还是真心，黄鼎翔把杯子搁在桌上，轻轻一声响，比他的声音高不了多少：

“严君泽，你要是甘心，今天就可以走，要是不甘心，就拿成绩来说话。”

严君泽眨了眨眼睛，这些年的悲喜尽数浮上，他是怎样从业余到职业，又是怎样从顶级联赛被下放，再一点一点打回来，尝过多少失落，受过多少辱骂，原来自己记得这样清，清到以为统统都忘了。

不甘心。

如何能甘心。

黄鼎翔走到他身边，伸手抵在肩背处，逼着严君泽抬起头来，“别低头，”黄鼎翔说，“RNG的人，别低头。”

严君泽抬起头，才觉得自己面上有湿痕，黄鼎翔转身不看他，只是冲门打了个响指：“赶快滚，我要去饱饱睡一觉。”

严君泽滚了，滚到门口，才发现史森明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的往这儿看，看又不敢认真看，细细的小脖子拧的严君泽看了都替他累。

“在这干嘛啊，不训练啊。”严君泽凶神恶煞的对他说，小孩被吓得后退一步，眼睛却还瞧着严君泽，他的眼神那么清澈，严君泽轻而易举读出其中的紧张来，他故意抿了抿嘴，把笑敛下去，吊的史森明更紧张了，才慢吞吞道：“赶快，我们一起去训练了。”

史森明愣了愣才回过神，原地跳了一下：“你还打呀！”

打，为什么不打。

他不是天才，天才会选择聪明的放弃，只有凡人才选择愚蠢的咬牙继续。

“你想转位置啊？我不打怎么办？”严君泽在前面走，“谁最后一个到谁晚上请宵夜啊。”

史森明立刻追他，追上了还不足，伸手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落下来却也不痛，软乎乎的一巴掌，严君泽也就没有还手，只是随他打。

那时他还没想到，这次放纵了史森明，之后这一年都挨他欺压，老人说的话还是对的，年头挨打，一年挨打，这一年洪浩轩也来了，史森明多了一个帮手，更加肆无忌惮，皮的连简自豪都纳闷，严君泽刚在桌下挨了史森明一脚，也拖着声音说：“怎么变化这么大？”

不过史森明皮归皮，训练却只有更苦。RNG的春季赛在磕磕绊绊里往前，输赢都有，洪浩轩初来乍到，适应的明显不够好，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包括队友，史森明便经常陪他聊天，三个人的房间里，经常是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小声聊着什么，洪浩轩也慢慢融入了新的俱乐部，严君泽的温柔尽在沉默之下，熟悉了，三个人的关系愈来愈亲近，史森明还把严君泽封作军师，一起纳入他们幼稚的玩闹里。

有一次，史森明还在rank，他们已经回了房间，洪浩轩忽然轻轻的对他说：“我原来以为小明是鬼一样的天才啦。”

严君泽沉默了会儿，说：“他是。”

洪浩轩坐在床上，他的背微微弓着，这个人分明也拥有极其杰出的天赋，却还是在为史森明叹道：“这样更可怕了哦，那么强，但是——”

从来没有松懈过，一丝一毫都没有。

“还好是队友啦，小明越来越扯了，”洪浩轩的口音还没有大变，听起来非常柔软，“你也有感觉吧？那种气场，哇，和uzi很像呢。”

严君泽和这两个人相处的更久，感触当然也更深，史森明笑起来自然是明媚灿烂，单纯的一眼见底，可是一旦在赛场上，一旦他收起笑容，那冷清里，属于顶级职业选手的气质，便显露无疑，令人屏息。

“你看太多番了。”严君泽说，“中二死宅。”

洪浩轩在轻轻软软的抱怨明明你也有看番啊，但是严君泽没回他，只是默默地在心中回想史森明面无表情的时刻，想了再久，也被他笑嘻嘻的进门给打断了。

傻子。

他说了一句，史森明有一串在等他，白衣裹着纤细的身体，看起来还是那么脆弱，但是已经不会有人小看他了。

因为他是Ming，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辅助。

史森明入睡很快，那时严君泽还没想到日后史森明有彻夜难眠，需要音乐缓解头疼的日子，他只是如从前般看了一眼史森明的睡颜，才闭上眼睛，在心里轻轻说了声晚安。

这一年，他因为不甘坚持下来的一年，他们得到了很多冠军，每一个都跌宕起伏，当五月二十号，他们终于站在世界之巅，严君泽一夜未眠，他知道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样，完全还在夺冠的余韵里，然而史森明却睡得香甜，严君泽看他睡着的模样，轻轻骂了一句，傻孩子。

然而他知道自己心里在说，好孩子。

孙教练说小明是队里的宝物，严君泽心里频频点头，当然是宝贝。

他想了想，更正，是小宝贝。

故事越写越妙，他们甚至一起为中国队拿到了一枚金牌，亚运会时史森明意外弄伤了手指，他每一次敲击键盘，疼痛都如影随形，但是这没有影响到史森明的发挥，Ming的酒桶醉翻了韩国队，天秀全场，这个冠军来之不易，又实在独一无二，严君泽身披国旗时还有些恍然，直到史森明笑着看向他，傻乎乎的说，严君泽，严君泽，严君泽。

严君泽也笑着看他，在所有人都看向前方时，他们却看向彼此。

只是人生遗憾至多，RNG在S8的故事没有继续下去，结局仓促，仓促的让严君泽又浮出一年前的倦怠。

这一次，他没有先告诉史森明，只是预先通知了俱乐部，可能是团建太愉快，严君泽说话的口气都轻松，带着俱乐部高层的苦苦规劝，严君泽回到房间里，他的动作很轻，史森明没有被吵醒，还是在睡。

严君泽很高兴，好孩子就应当拥有甜美的梦。

小明是好孩子。

严君泽却是个坏孩子，想过偷偷跑掉，想过中途退出的坏孩子。

他是爱上了好孩子的坏孩子。

他内敛，但对自己却坦诚，对史森明的感情太明显，以至于无法，也不愿意欺骗自己，严君泽并无羞耻，爱上史森明有什么羞耻的呢？爱史森明是多么快乐的事，严君泽知道史森明的家庭并非多么优渥，可是却极罕见的拥有呵护他的天赋爱好，支持理解他的梦想的家人，这个在家人全然的爱意和支持下长大的好孩子，拥有那么健康的去爱的能力，因为他是被无比深切的爱过，所以更明白该如何去爱别人。

这个世界上有数不尽的人爱Ming，有数不尽的人爱史森明，有数不尽的人两者都爱，严君泽只是其中的一个，他已然满足，只是爱着那个好孩子，就给了严君泽无穷的勇气向前。

他只是需要一个短暂的休息，来缓解疲惫，理清方向。

史森明得到消息时，第一时间来找他，严君泽已经想好了全盘解释，可是史森明没有问，只是握着他的手，默默的坐在那儿，严君泽想说什么，一开口却是玩自己的圣经：“手抖啊？”

史森明啪的打了他一下，被严君泽反手抓住，压在床边，史森明笑起来时又回到了那态幼软滋味，绵绵密密的看着严君泽，轻轻说：“你想休息啊？”

严君泽低低的应了一声，史森明只说，好，我听你的啊。

他太乖了，严君泽反而心底疼软，手在史森明面上轻轻揉着，不知怎么，就在他丰软的嘴唇上流连着，等回过神，严君泽迟疑了一下，才装作若无其事，想要移开。

然而史森明却握住他的手，轻轻吻了一记。

这一吻如一豆火星，在严君泽心里燃过遍野，他不知史森明是如何作想，手也不敢抽回，两个人便僵持着，半晌，他才低声说：“别gay我啊。”

史森明正笑，要说什么，严君泽道：“你gay我，我会想当真的。”

严君泽总是用这么平淡的口吻说史森明可爱，说他是宝贝，史森明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当真这两个字，严君泽从来不说，以至于史森明想当笑话忘掉都为难，他们就这样依偎着靠在床边，严君泽轻轻捉起他一只手，递到唇边吻了一吻。

“在三亚的时候，”严君泽说，“那时，我就想这么做了。”

“更早的时候，也想这么做。”

这种渴望历过山川和海峡，经了辉煌与落寞，却还根植在严君泽的心底，他终于选择在此刻放松的说出来，一如他选择休息片刻。他等待史森明的判决，内心却异样的平静，一切不甘与辛酸都缓缓退去，隐蔽的温暖和勇气代替了他们。

不爱我也没关系，拒绝也没关系。

只是爱你，我已经得到无穷的温暖和勇气了。

史森明停了许久，才小声说：“我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他透着害羞，说完了，还不敢看严君泽，脸别到一边去，却忘了自己软白的耳朵还露着，都羞红了。

严君泽不由自主的笑出声，你瞧，再天才的人，初尝情爱，也如此手足无措，稚幼眉目里，尽是茫然和依赖。

真可爱。

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比洪浩轩所有三个月老婆加起来都可爱。

世界第一可爱。

他一笑，史森明条件反射的就踢人，严君泽任他软软的踢上去，脸上的笑却退不掉，冬天快结束了，春天就要来了，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

严君泽从来不是天才，他会疲倦，会被秀，会如凡人般失望绝望再起希望，也会如凡人般，爱上世界第一可爱，爱的变成一个笨蛋。

那天，史森明揉着耳朵，把蛇蛇争霸的ID改成了yjzs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