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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块九逗猫棒

【顾盼生辉】石榴成熟时(30)

入夜,还没到十六,所以月亮还没有圆回来,像个被切走了薄边的饼,在初秋雾里还有点毛边。


顾千帆在阳台上架了个秋千,刚好两个人坐得下,情调有,人也在,来杯窖藏的冰酒,下切两半的月饼,赏月。


阳台里侧是客厅传来的电视声响,流俗的晚会,各种熟面孔在台上对嘴型,也是没别的东西看,听个响。


旧账刚想起来翻,顾千帆这次躲不过去。


“两年前因为我去见你爸是怎么回事?”


抿一口冰酒,果然是好酒,微酸中回甘,和着月饼豆沙蛋黄的味道,有种别样的风味。


顾千帆苦笑,这事讲起来他都觉得俩人又得......


 

入夜,还没到十六,所以月亮还没有圆回来,像个被切走了薄边的饼,在初秋雾里还有点毛边。

 

顾千帆在阳台上架了个秋千,刚好两个人坐得下,情调有,人也在,来杯窖藏的冰酒,下切两半的月饼,赏月。

 

阳台里侧是客厅传来的电视声响,流俗的晚会,各种熟面孔在台上对嘴型,也是没别的东西看,听个响。

 

旧账刚想起来翻,顾千帆这次躲不过去。

 

“两年前因为我去见你爸是怎么回事?”

 

抿一口冰酒,果然是好酒,微酸中回甘,和着月饼豆沙蛋黄的味道,有种别样的风味。

 

顾千帆苦笑,这事讲起来他都觉得俩人又得吵架,毕竟又是一个他准备永远掩藏的秘密,也是分手的直接诱因。

 

吵架是常态,只是分手前那次不寻常在她的状态。

 

他在山里拍戏,每天从清晨到凌晨,手机都属于信号缺失的状态,一周一个电话也通不上,没时间说话,没条件沟通。

 

赵盼儿打电话来能接上的总是手机揣在陈廉身上的时候,接了总说顾千帆拍戏,陈廉对赵盼儿还是不够了解,听她说着没事没事就以为真平安无事。

 

出了山才知道,她经历了一场大风波。

 

陈廉刷微博,5、6个黑热搜挂在榜上,各个点进去都是一片污言秽语,说她以色侍人上位,说她出道的电视剧是凭着背景进组,多难听,多离谱的都有。

 

她历来不在乎舆论,但这次有人花了大价钱,一连半个月每天都在舆论场里被议论、指点、侮辱,体无完肤,看客与有心人恨不得将她扒光了看。

 

不光是她,她父母的住址电话,圈外好友的联系方式全被曝光在网上,垃圾的电话信息灌进身边人的生活,疯狂的构陷车轮一样席卷,碾压。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蜚短流长可怕起来犹如洪流,足以将人填埋,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

 

工作室告不完,公关处理不完,甚至连顾千帆几个月没更新的微博下面都充斥着辱骂。

 

无论再怎么强硬,最亲最爱的人收到牵连,仍是她过不去的底线。她想倾诉,她想把眼泪给他,想听他说话。

 

可是断线,忙音还有陈廉匆匆忙忙的声音,割断了他们的联系。

 

她偶尔恍惚,翻微信,上次还停留在一个定位,明明她千里迢迢赶回来第一面就想见他,他却舍不得给她回个电话。

 

她没力气去为他开脱,只觉得无力。于是电话一接通,她问顾千帆为什么回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顾千帆沉默,那些拍戏的时候,收工每天能到3、4点钟,在林子里全是大夜戏。

 

胃疼得牙齿打颤也拍下来,只是给她打电话,怕惊扰她睡眠,又怕自己露出形迹,让她千里之外挂记担心。

 

怎么不想听她的声音,整夜耳机放着她许久之前的电台采访,当作助眠的背景音。

 

听她说晚安,听她说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听她谈起学生时代的日常,听她讲自己的童年与家庭。

 

于他而言,最幸运的是,她如此美满又自由地长大,她的人生没有不可弥补的缺憾。

 

好像弥补了他的缺憾。

 

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铺天盖地的骂声的第一反应是找熟人打听,谁是幕后主使。

 

没等来答案,等来了萧谓的电话,告诉他是萧钦言策划了这一切。他没有任何亲情联结的父亲,在他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拿住了他唯一的软肋。

 

几乎是瞬间想通了这个关节,而萧谓不过是中间渔翁得利的那个角色,他太愿意从中挑拨,伪装都懒得。

 

晚了不止一步,顾千帆面对着手机那头她的质问,不知道说什么。

 

说我才是始作俑者?

 

说我父亲为了逼我回去,逼我接受他牵线的联姻,伤害了你?

 

轻飘飘地开脱,又轻飘飘地盖过,话语都是借口,他知道那下面覆盖着她家人朋友被打扰,她被架上火刑架的事实。

 

他觉得自己不配向她求原谅,挺残忍的。

 

“会没事的。”他告诉她最后这句话。

 

被她甩掉电话,从此断联。

 

跟剧组请了一天假,在全剧组拍摄进度最紧张的时候,这可能是顾老师做过的最不敬业的事。带着陈廉给各个工种的负责人道歉,然后买最近一班飞机回京。

 

敲开萧钦言办公室的门,对峙,他不害怕,甚至因为伤害已经发生而显得极端。

 

方法简单粗暴,威胁萧钦言:“如果再继续引导舆论暴力,可以试试看。”

 

破釜沉舟,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撼动不了萧氏这棵大树,但可以让我自己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然后永远把萧钦言儿子的这顶帽子戴上,把父亲钉在耻辱柱。

 

什么狗屁联姻,到时只会烟消云散,离他越远越好。

 

顾千帆是个疯子,杀人伤己,疼是疼的,但自己疼总比她受罪好。他的枷锁凭什么要她来背负?

 

不是赌萧钦言在乎血缘关系和亲情,而是赌他敢不敢把整个企业的声誉放在天平上。

 

那头是顾千帆,没有人知道他是萧钦言的儿子,除非他自己公开。

 

艺人出事,等于将企业声誉置于危巢,他摇摇欲坠,萧氏也会有麻烦。

 

他拿准了,商人重利,商人薄情寡义,萧钦言不敢。

 

“不愧是我儿子。”

 

他拿到想要的答案,准备离开,身后传来这句话,夹杂着叹息与遗憾。

 

“我不是。”他没回头,“我姓顾,不姓萧。”

 

半天后风波消停,网络世界像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舆论风向扭转,有人替她澄清,粉丝的声量渐增,逐渐被看到。

 

理中客调转矛头,条分缕析讲解赵盼儿被网暴的始末,就好像换了一个内胆,换了一颗心。

 

她自然查不到背后的东西,太隐晦太遥远又太昂贵,腌臢手段在阴暗中来去自如。

 

有钱就有巢穴,来得汹涌,逃离得悄无声息。抓到的几个也是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她无力处置,交给法律也没什么能补偿损失。

 

毕竟聚光灯下无新事,选择这一行,等于放大镜下走钢丝,被人放大赏玩,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人人还要嬉笑一句,活该。

 

安抚亲人朋友耗去了她那段时间的大部分精力,她躲在家里不想出门,总觉得有记者蹲在家门。无数次翻开与他的短信界面,还是一天一条,不停歇。

 

看着看着会落泪,他真的想她吗?他真的足够爱她吗?他又对她付出过多少信任呢?

 

问题不得解答,她压根找不到他,到后来完全不想找他。

 

从舆论漩涡中出来,粉丝愈加顽强,路人赋予同情和愧疚作祟的补偿,她更红了。第一个恢复的活动就是某个品牌。

 

萧氏旗下的奢侈品,负责人是萧谓,以他的职级,压根不应该出现在这场活动上。

 

如今想来,赵盼儿能理解萧谓的心理,嫉妒的孩子是会处处留意着别人的一切,别人拥有的,他总妄想着能多看两眼,哪怕不能毁掉,也要捣乱。

 

离开的时候,萧谓想请她共进晚餐,但她心情在谷底,魂不守舍,既没应允,也没拒绝。

 

直到顾千帆出现,毫无征兆,因为没有告诉过她。

 

“难得想打人,看他不顺眼就揍了。”

 

都是过往,内心再有波澜,言语也很难表达,顾千帆以这种方式玩笑,证明这事,他放下一半了。

 

另一半是他卸不了的内疚,他不愿意说,但这是一生的缺憾。

 

她的坎是他筑起来的,她独自面对灾难时,他永远迟到一步。

 

杯中酒见底,他没忍住点了烟,尼古丁窜入肺腑让他稍微平静,面对她恍然的眼睛,多少有了些对视的勇气。

 

事实就在这里,他等着审判,愿意偿还,但绝不放开她。

 

而她,被气得哑口无言。

 

“你怎么这么有主意呢?顾千帆。”她喉咙干涩,声音往里咽,如鲠在喉。

 

“抱歉。”顾千帆说,“我不该瞒你。”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萧钦言是萧钦言,你是你,你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真的是个疯子。”

 

她死死地凝视住他,探究这个人究竟骨血里埋着什么因子,随时随地能把自己牺牲。

 

她看着他扯着对方领子把人按在地上揍,送人进医院,脑子是空白的,所有画面搅成一团,堵住她思考的出口,她不停在原地打转。

 

以至于遗漏了无数细节,比如他如何在众人围观的单方面殴打中全身而退,事后一点负面消息都没流出。他的背后是萧钦言。

 

慌乱中,她根本没来得及与他单独相对,被人保护着离开,然后无止境地在安静的房子里沉思。

 

沉思的结果是,她没办法继续这段感情,她要分手。

 

提分手那天是在他家小区的停车场,在他下楼之前,她在楼下待了一个下午,整理所有泛滥的情绪,把来不及收拾的感情锁好。

 

坐在车里,等他上车。

 

他应该已经感知到,上车先摸烟,咬在嘴里,等着死刑宣判。

 

真要命,这个时候看着她瘦一大圈的样子,心脏跟鱼线缠住然后拉紧一样,慢慢割,越来越疼。

 

“分手吧,顾千帆。”她云淡风轻。

 

“好。”

 

古井无波,井底实则连接深海,将生命吞噬,悄无声息的,顾千帆觉得自己的生机被抽走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

 

他不怪任何人,他自己搞丢的。

 

赵盼儿开车回去的路上,看挡风玻璃外面的世界,那月亮是圆的,生得一副嘲讽的模样。

 

讽得她心痛加剧。眼泪不受控制外涌,渐渐就看不清了,月亮模糊了,道路模糊了,她把车停在路边,打电话给孙三娘,哭得接不上气。

 

告知地址,等着被接走。

 

这夜的月亮还不如那夜的圆,还差火候,就像缺的一口终于快被补好。

 

“唯一一次。”赵盼儿给他添上酒,“我就原谅一次。”

 

“感激不尽。”

 

顾千帆端着酒杯去找她的嘴唇,找到印下一个吻,盖章定论,一百年不许变。

 

“我恨你。”赵盼儿又说。

 

他有些发愣,恨字很重,落地生根,往他最隐秘的地方扎。

 

“两年,顾千帆,你真的狠心,也舍得。”

 

舍得她,舍得自己。

 

“我舍不得。”顾千帆苦笑。

 

也是,那些在她楼下漫无目的的夜晚,那些被保留的关于她的一切,都在说明,他悉心收藏他们的所有,在他一个人的世界。

 

“没有下次了。”

 

顾千帆抵住她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远方的月色擦着尾巴进入他们之间,投下时间的光影。

 

再也没有了,他捧住赵盼儿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分开的时候,又说:“我爱你。”

 

宛如分开的时候,从来没有停止爱你。

 

 

 

 

 

 

 

 

 

 

 

 

 

 

 

 

 

 

 

 

 

 

 

 

 

 

 

 

 

 

 

 

 

 

 

养着猫咪的羽儿

四海之内皆兄弟【天启×月弥】

四海之内皆兄弟【天启×月弥】


自月弥上神归位以来已有万余年,月华府里的歌舞便不曾停过。

这几百年,星月女神月弥换了口味,偏爱邪魅狂狷的小白脸,为了满足自己这一喜好,更是从妖族提拔了几个小妖君到月华府里侍奉。对此,天启真神十二分不满:“月弥,你变了。”

月弥上神饮着美酒专注于歌舞:“什么?你说什么?”

天启真神的脸色越发不好看,道:“月弥,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怎么……历劫归位以后,成了这副德行?是不是你……”

“都是会变的嘛。”月弥道,“你也知道,我历大劫,如今虽归位,但神力还没完全恢复……”

“我说的是神力的事儿吗?我说的是你这……这风流成性的事儿!”

“你也不看...

四海之内皆兄弟【天启×月弥】


自月弥上神归位以来已有万余年,月华府里的歌舞便不曾停过。

这几百年,星月女神月弥换了口味,偏爱邪魅狂狷的小白脸,为了满足自己这一喜好,更是从妖族提拔了几个小妖君到月华府里侍奉。对此,天启真神十二分不满:“月弥,你变了。”

月弥上神饮着美酒专注于歌舞:“什么?你说什么?”

天启真神的脸色越发不好看,道:“月弥,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怎么……历劫归位以后,成了这副德行?是不是你……”

“都是会变的嘛。”月弥道,“你也知道,我历大劫,如今虽归位,但神力还没完全恢复……”

“我说的是神力的事儿吗?我说的是你这……这风流成性的事儿!”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还有脸说我?”月弥翻了个白眼儿,转头对侍者道:“去把少权叫来,本君想他了。”

“你……你……”

“兄弟一场,你不会因为几个小妖君跟我翻脸吧?”

“我……月弥,你……你以前明明是喜欢本座这样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的类型,你……”

月弥眯起眼睛盯着他,天启被她盯得发毛,舌头跟着发僵:“我是说……我知道你至今记忆没有完全恢复,可我也不曾骗你,月弥,你以前还跟本尊表白过,你忘了?”

月弥冷笑道:“本君怀疑你趁机占本君便宜。”

“诶?”

“自从本君归位,你就一直围在本君身边转,在月华府蹭吃蹭喝,待的时间比在你太初殿都久,如今你还来消遣本君,是可忍孰不可忍!”月弥气呼呼道,“你给我滚出去!以后别来我家!占我便宜?本君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吗?”

“月弥你……”

跳舞的仙子让开一条路,少权妖君缓步走了过来,向座上行礼:“神尊,天启神尊也在。”

天启瞥了一眼,忽觉这小妖有些眼熟,便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月弥见了,火气更上一层楼:“好啊,原来你是这心思?天启,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觊觎我的小妖君!”

天启:……

“知不知道什么叫朋友妻不可欺?走!走走!赶紧走!”月弥开始撵他,“以后我月华府不欢迎你!”


天启被月弥撵了出来,觉得丢了面子:“你竟为了一个小妖兽驱逐本尊?!”

月华府的门咣当一声无情地关上了。

天启:……

紫涵捧着酒迎上来:“神尊今天出来的好早……”

天启转头看见紫涵,这才想起来刚才那只小妖为何眼熟——那只小妖竟和紫涵有六七分相像。



PS:先把脑洞依次开了,日后慢慢更……

亦方木叶

【天启×月弥】天起星月(6)

(六)


        妖界之滨。


        “喂,你现在可是有四条腿,还不能下地走路吗?”白烁看着手里抱着的小松鼠。


        “本尊向来说话算话,现在自封了神力,自是要你来保护的。”小松鼠理了理自己的尾巴,向后一仰埋进了蓬松的茸毛里。...

(六)

        

        妖界之滨。


        “喂,你现在可是有四条腿,还不能下地走路吗?”白烁看着手里抱着的小松鼠。


        “本尊向来说话算话,现在自封了神力,自是要你来保护的。”小松鼠理了理自己的尾巴,向后一仰埋进了蓬松的茸毛里。


        “还说话算话,刚在山顶你难道没动用你的神力?”


        “方才那个情况,本尊要是不来救你,你怕是早已成了穷奇的点心了。”小松鼠睁了一只眼,还闭着一只眼,瞧着白烁笑道,“我觉得你不该叫白烁,叫白眼狼才对。”


        “你!......”

        

        白烁不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却忽然听到有人大哭。


        “呜哇~这好好的封印法阵怎么成这样了!凶兽都跑了,这回该怎么向妖皇交代啊!”

         

        一只象妖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显然是被四大凶兽突破阵法的冲力击晕了过去,方才苏醒。

       

        白烁看了看法阵中央的大窟窿,便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了象妖。

       

        象妖低着头边哭边接过了帕子,随声道了句“谢谢。”突然就又回过了神,“来者何人,缘何到此?”


        “我是来妖界拜访老友,恰巧途径此地。”


        “哦,是这样啊。往东三里路,便是聚妖镇,到那儿打听妖比较方便。”

        

        “多谢象兄了。听闻近日上古界已揽下此事,你也莫要太过悲伤,我平日素与紫涵交好,以他与妖皇的关系,定能让你免了责罚。”


        “你是说,紫涵神君?!多谢姑娘相助!我象大定与象二涌泉相报,但凡以后需要帮忙的,您开口便是!”


        说着象大眼看就要拱着手跪了下去,却被白烁一把扶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


        象大抹了抹眼泪,变化作一缕灰烟离去了。待他一走,肩上的松鼠便跳了下来,向前跑了几步,便化作了一身紫衣古袍,走到被破坏的法阵前,停了下来。


        “你也发现这个阵法并非被人破坏。”天启道。

        

        “嗯。而且万年以前,上古界便派出众人布下的镇凶法阵,纵使四大凶兽合力突破,也无法冲破。除非......”


        “除非阵法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白烁点头,“难道是芜浣。”

       “除了她,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天启瞳眸骤紧,深邃的紫色底下是泛涌的怒火。当初要不是她他们四人也无须至此,月弥也不会因此魂飞魄散!

       

       “可她自那以后已被关押至九幽炼狱,亦被剃了神骨。她一向追名逐利,即便大乱她能逃离炼狱,也无法恢复神籍。她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没错,就是好处。自是有人可以给她这个好处。”

       “你是说......”白烁突然心下一惊,“玄一?”


       除了四大真神以外,唯有玄一的混沌之力,可以追根溯源,重铸神骨。


       天启背手而立,凛冽的风吹起他的袖袍。一抹深紫在空中翻动着。


       “我早就提醒过你,离他远一点。”

tv综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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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
2012《马医》:https://pan.baidu.com/s/1dF0EJE5 密码:twc9

2014《神的礼物-14天》:http://t.cn/R9QWyZS

2017《秘密森林》:http://t.cn/Rpc7WFI

2018《Life》:http://t.cn/EzSiQ76 密码:zh7n

电影:
2000《春香传》:百度网盘  密码: n94y

2001《我美之梦》:https://pan.baidu.com/s/1bpo7D1d 密码:35ge

2001《恋爱素描》: https://pan.baidu...




电视剧:
2012《马医》:https://pan.baidu.com/s/1dF0EJE5 密码:twc9

2014《神的礼物-14天》:http://t.cn/R9QWyZS

2017《秘密森林》:http://t.cn/Rpc7WFI

2018《Life》:http://t.cn/EzSiQ76 密码:zh7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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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我美之梦》:https://pan.baidu.com/s/1bpo7D1d 密码:35ge

2001《恋爱素描》: https://pan.baidu.com/s/1eSjbGum 密码:nur6

2002《网上有缘》:https://pan.baidu.com/s/1c4OAaq 密码:vedz

2002《隔凶杀人》:https://pan.baidu.com/s/1o7WAnB8 密码:md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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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突哒哒

无凭45

谢襄与顾燕帧回校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其他几人见谢襄脸色不好,也没敢说什么,只道郭教官知晓了此事,让他们去寻他。

两人进了郭教官办公室,就见他桌前摆满了此次缴获的战利品,一屋子的珠光宝气,最显目的依然是那方金印。

“传国玉玺,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向我们汇报?”

“事发突然,来不及了。”

“这次任务完成的出色,你们有想要的奖励吗?”

“我只希望,当一切尘埃落定,这些东西依旧在我们手中。”

郭书亭听了两人的话,沉思了片刻,“那是当然,出去吧。”语气里有难得的认真。

“还难不难受?”顾燕帧伸手虚扶了把谢襄。

谢襄闻言头也不回,甩了个不屑的眼神给他,就自管自往前走。

黄松等在楼...

谢襄与顾燕帧回校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其他几人见谢襄脸色不好,也没敢说什么,只道郭教官知晓了此事,让他们去寻他。

两人进了郭教官办公室,就见他桌前摆满了此次缴获的战利品,一屋子的珠光宝气,最显目的依然是那方金印。

“传国玉玺,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向我们汇报?”

“事发突然,来不及了。”

“这次任务完成的出色,你们有想要的奖励吗?”

“我只希望,当一切尘埃落定,这些东西依旧在我们手中。”

郭书亭听了两人的话,沉思了片刻,“那是当然,出去吧。”语气里有难得的认真。

“还难不难受?”顾燕帧伸手虚扶了把谢襄。

谢襄闻言头也不回,甩了个不屑的眼神给他,就自管自往前走。

黄松等在楼外,见谢襄出来,就赶上前来问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谢襄瞬间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顾燕帧跑上前来搭着黄松的肩就把他带远了。

昨夜是他失了分寸,不管不顾的要了她一晚,现如今她全身酸疼,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昨夜到了最后,意乱情迷之下哭泣着讨饶而觉得失了脸面。

谢襄不乐意搭理顾燕帧,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无视,这就叫顾燕帧全身都难受了,这比打他骂他有效多了。

“对不起,我错啦!”

谢襄趴在桌上发呆,却见门打开了条缝,从门缝里钻进来了两个小人。

“你别生气啦!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骂我吧,打我吧!气坏了身体可怎么办呢!”

“我给你带了礼物来!”

原来是顾燕帧,不知打哪拿了两个小人偶,套在手上逗她开心。看着他这般卖力气,还拿了苹果赔礼,谢襄终于笑了,接了苹果,“那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原谅他了。”

“那你真的是太棒了,亲一个。”

谢襄无语的看着顾燕帧将两个小人偶贴在一起,还响亮的发出了啵唧的亲吻声。

第二日一早,曲曼婷来了军校,找见了谢襄。

“襄襄,我跟你说,前几日荣王府大福晋寿辰,我见着沈二少的那个同学了。”

“她身后跟着几个日本人,还口口声声喊她大小姐。”

谢襄皱了皱眉,直到曲曼婷离开,她还沉浸在思绪中,看来顾燕帧说的没错,他们住院期间,金显蓉就是来者不善。

“顾燕帧呢?”

“不知道,之前看他出去了。”

谢襄找了一圈没见顾燕帧,无意间却看到了金显蓉上了军校外的车。

“沈君山见着没?”

“他今天好像请假回了家。”

谢襄没来得及多想,蹬了自行车朝着金显蓉离开的方向追去。

山路崎岖,汽车行驶的并不快,加之留下的车痕,也给谢襄留下了追踪的线索。离校不过几里地,却突然响起了枪声,谢襄犹豫了下,还是转头去查看,既然她来了这里,那么绝对不会是巧合。

谢襄掩在枯草之后,在高处往下探,竟是好几个日本杀手正在围攻两人,那人她很熟悉,正是沈君山。密集的枪声下,是他勉强找准时机的回击,沈家的司机被困在车上,直面密集的弹药,心急却毫无办法。

谢襄扫了一圈周围环境,矮身隐在侧后方一块石头之后,举枪射杀了对着司机施压的两个日本杀手。成功之后并不恋战,快速奔向汽车,启动了车子,司机回过神来,踩了油门往沈君山方向开去,谢襄打开车门,伸手拉过沈君山,将他拉上了车。撤退进行的顺利,除了谢襄护着沈君山上车时,被子弹擦过了手腕,留下了一道血痕。

车子驶入沈宅,沈大哥看着车身上的弹痕陷入了沉默,沈家作为顺远商会会长,阻了日本人的生财之道,被针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可这般明目张胆的刺杀行动,还是第一次。

看来,这新来的日本商会会长,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谢良辰,你没事吧?”

“没事,就一点擦伤,现在都不疼了。”

“前几日才受了伤,现在旧伤添新伤,是要好好养着。”

“这样吧,我吩咐厨房,让管家每日中午给你送个补汤,刚好君山你也补补。”沈大哥果然是个玲珑之人,拉上沈君山,谢襄也没法子一口回绝,也就应下了。

“以后若有事只管来找我,你跟沈君山是兄弟,我也算是你大哥了。”

沈君山和谢襄也没多待,处理完伤口,就换了辆车回了烈火军校。

谢襄回到宿舍时,顾燕帧已经回来了,看她跟沈君山一起回来,还挺惊讶的。

“这几日伤口别碰水,也别拿重物,有事就来找我。”

“不用你关心,她的事有我!”顾燕帧二话没说,拉了谢襄就回了宿舍,顺道就把门带上了。

“怎么回事!”顾燕帧看着谢襄缠着绷带的手,皱着眉满是心疼。

“今日碰巧遇见沈君山在外被日本人追杀,就帮了把,已经不疼了。”

顾燕帧沉默了,遇上这种事是一定要帮的,即便他再心疼再不舍,也不能就这事责怪她,只能默默扶了她坐下,去兑了热水给她擦了脸擦了手。

“我是不是很没用。”顾燕帧蹲在她身边,低头握着她的手。

“怎么突然这么说。”

“每次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顾燕帧语气低落,藏了几分悔恨和懊恼,如果今日出了差池,他又该怎么办。

“顾燕帧!”谢襄顺势蹲在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神,“我今天其实挺害怕的,可是我一想到你,我就有了勇气。我也知道,作为一名军人,不能去依赖别人,可是那个人是你,我就不怕。”

顾燕帧,和你一同经历了生死,往后的日子只要一想起你,就仿佛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顾燕帧看着谢襄的眼睛,通透澄澈的眼里满满都是他。

“为什么。”要说出这么动听的话。

“我也不知道,明明你幼稚,毒舌,还一天犯好几次病,大概我眼瞎了吧。”

“我觉得也是,那就别好了吧,瞎一辈子。”顾燕帧握着她的手在唇边轻吻,“受了伤就早些休息,我去给你打点热水,你手不方便,那要不要我帮你洗澡呀?”

“滚!”


/评论若没回,我一定在忙!

/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理时间线!

/我的破脑子,已经忘了我自己写的什么破玩意儿了!

/我可真是个小辣鸡,纯种的!

哒哒突哒哒

番外2 花落草齐生,莺飞蝶双戏

夜半惊梦,安雯突然睁开眼,手捂着突然疼痛的心口,脑里一片轰鸣。

她总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急急忙忙下了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去书桌前翻找她的笔记本。

没有,没有,没有!

她着急的翻遍了整个书房,才在书桌的缝隙里找到了笔记本。

房东先生,锁匠先生,喜爱满天星的钱小姐……

可是,都不是。

笔记的中间,有被撕掉的痕迹,她摸了摸,心口处一阵热烫。

屋外传来人声脚步声,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她第一次生了勇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屋外角落的阴影处,有个人蜷缩在那里,安雯不知为何,突然用尽力气把人拖进了房中。

推翻花盆,掩盖血迹,安雯把人藏在院中用花遮掩。

做完这一切,天微微发亮,街上...

夜半惊梦,安雯突然睁开眼,手捂着突然疼痛的心口,脑里一片轰鸣。

她总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急急忙忙下了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去书桌前翻找她的笔记本。

没有,没有,没有!

她着急的翻遍了整个书房,才在书桌的缝隙里找到了笔记本。

房东先生,锁匠先生,喜爱满天星的钱小姐……

可是,都不是。

笔记的中间,有被撕掉的痕迹,她摸了摸,心口处一阵热烫。

屋外传来人声脚步声,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她第一次生了勇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屋外角落的阴影处,有个人蜷缩在那里,安雯不知为何,突然用尽力气把人拖进了房中。

推翻花盆,掩盖血迹,安雯把人藏在院中用花遮掩。

做完这一切,天微微发亮,街上隐有早起的买卖人的叫喊声。

安雯贴着门站着,紧张的呼吸都快停滞了,门板上传来推拉的声响,怕是找到这来想硬闯了!

“什么人!”

忽然传来的人声,赶走了在外面游荡的人,脚步声远去,安雯才松了一口气。

将人扶进房里安置好,才发现那人全身都是血迹,简单的包扎了下,等天色大亮,安雯匆忙清理了门口的血迹,跑去请了医生。

 

“你帮我换下花!”

“我还伤着呢!”

“就一下,不重的!医生说了你要适当运动了。”

李文忠撇了撇嘴,还是乖乖的踩着凳子上去把花换好,又按照她的要求反复调整花的朝向,总算得了她一句夸奖,瞬间就像吃了一吨蜜一般。

“还要做什么?”

“浇水吧!”安雯递给他一杯水。

李文忠喝了口水,就朝花喷去。

安雯拿了喷壶转身偷偷笑了,还是不要告诉他,那杯水是给他喝的吧。

养伤的日子,李文忠每日都要得安雯一句你是谁的诛心问候,他明明把撕掉的笔记粘回去了,为什么她还不记得?

“你是谁!”

“百花洋行李文忠李少爷!”

“你是谁?”

“李文忠李少爷!”

“你是谁?”

“李文忠。”

“你是谁?”

李文忠笑了,“我谁也不是,是这家花店的搬花工人。”

安雯眼中带了泪,轻轻抱了上去!

 

谢谢你,努力活了下来!


/李文忠是骄傲的,仗着家世和他一点自以为是的帅气!

/他会为一个人放下一切。

/她会看到他的善良可爱,爱他的骄傲和他的自以为是!

示周

【大宋少年志|全员】一线灯

*七斋全员,cp配置是 辛赵&宽景&牙印,ooc先自行谢罪。

*1.5w,阅读时长预警。

*主要是想写日常,搭配的剧情简单好猜,且毫无节奏可言。

*让我们假设掌院还没暴露,假设刘生还没死。

*有原创人物。

*拍脑袋瞎写的,文言文啊史实啊bug啥的都是我随便扯淡的锅,就别考究了。 

*本文又名《荷包记》(不是X

——————————————————————————

一线灯

[壹]

东京城西郊有处宅院,钥匙在掌院手上,据他说绿荫蔽日,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三伏天里,七斋仍夙兴夜寐地为任务奔波,协助清剿了一批新潜入城的辽人暗探,立了个不算小的功...

*七斋全员,cp配置是 辛赵&宽景&牙印,ooc先自行谢罪。

*1.5w,阅读时长预警。

*主要是想写日常,搭配的剧情简单好猜,且毫无节奏可言。

*让我们假设掌院还没暴露,假设刘生还没死。

*有原创人物。

*拍脑袋瞎写的,文言文啊史实啊bug啥的都是我随便扯淡的锅,就别考究了。 

*本文又名《荷包记》(不是X

——————————————————————————

一线灯

[壹]

东京城西郊有处宅院,钥匙在掌院手上,据他说绿荫蔽日,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三伏天里,七斋仍夙兴夜寐地为任务奔波,协助清剿了一批新潜入城的辽人暗探,立了个不算小的功。念及日日汗流浃背的辛劳,陆观年便许他们过去歇小半月,休养待命。

一行六人背着包袱兴致冲冲地过来一瞧,嗬,真真好大一片浓荫,那郁郁葱葱全长在院后高耸的巍峨上,看着是挺绿的,走起来怕得大半个时辰,陆掌院若不是眼神不好,就是嘴巴能移山。

王宽说,既来则安。

元仲辛四处打量,院子不小,房子宽敞,树还是有两棵,乘凉够用,能随便住不花费分毫,也算是个便宜。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左右不过换个地方住,离城里远了点而已,该怎样还怎样。

掌院人挺周到,提前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就是一些派不上用场的东西挤占了地方,被他们一径堆进了后院的杂物间。

准备生炊做饭的时候,元仲辛被赵简指派到树下劈柴,手起斧落,一根柴倒了,几十滴汗水落下来。

他边劈边叹气:“渴了。”

话显然是对倚着柱子监工的赵简说的,自怜语气里欻欻闪出期待的火星,却被她即刻以冷眼浇灭。

“就要完了,动作快点用不了多久。”

她用无动于衷略过了元仲辛暗示的私心,抱起劈好的柴进了屋。

碰壁并未令元仲辛灰心,他耸耸肩,腾出一只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继续孤单地劈柴,想着下次该如何含蓄不张扬地撩逗赵简。

心意终归是藏不牢实的,再坚固的克制也会被灼出缝隙。元仲辛现今最大的乐事就是变着法地敲打赵简心里那道缝,有机即乘,反正他没脸没皮惯了。

大开的院门外有人“咦”了一声,是个下山经过的樵夫,惊疑地往里探头探脑。

“奇了怪了,十几年的鬼宅怎么突然住起人了?”

元仲辛反应极快地回头:

“这是个鬼宅?”

“公子不知道啊?那怕是被卖你宅子的人给骗喽。”

樵夫同情老实人,放下肩上挑的担子,凑到门边,好心解释:

“这院子门窗常年落锁,打我记事起就荒废着,一走近便生阴风。中元夜更吓人,平地上隔着墙看不到,我家在高处,能见着里面结满花灯,年年只亮这一晚,偏又不见有人出入。祭祖迎魂的日子喜庆得跟过年似的,你说玄乎不玄乎?”

元仲辛放下斧头,双手环胸,饶有兴趣地问:

“年年如此,你们就没试着进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那哪敢呀。”樵夫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忒不懂世情,“中元夜路都让给阴阳两间来往的亡魂了,活人不出门的道理公子该知道吧。况且这院门锁着,墙又这么高,我想进去也没法子啊。”

闻言看了看四面院墙,元仲辛颔首,翻进来确实需要些身手,但若真要闯,也不是只能硬翻。

“架梯子呗。”他扬眉。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公子,万一真是鬼,我探个究竟把自己害死了,上哪哭去?”

思忖一番,樵夫又补充了点邪门的证据:

“要说中元夜胆大外出的也不是没有,但凡过这院子的都说里头传出笑声,一听就不是人的声音,像极了鬼魅,我猜八成是附近哪个祟物趁着阴气重的晚上现身,专门引人进去勾魂的。”

越说越真,烈日当头的天气,樵夫眼神都阴下来,元仲辛感觉自己在他眼里仿若误入刀俎的鱼肉,煞是可怜。

“眼下离七月半可没几日了,公子,你是与这宅子主人结仇了么,不然怎么偏偏这时候让你住进来?”

元仲辛夸张地锁紧眉头,以神情写意,生怕樵夫看不出——“原来如此,差点上当”。

而后一抱拳,正经道:“多谢提醒,明天我就去问问这宅子的旧主,讨个说法。”

“不客气不客气,知道了就好,小心为上。”

樵夫见忙已帮到,摆摆手走了。

元仲辛转身拿起斧子继续干活,宛如无事发生。

又一根柴倒了……一块湿帕子贴上他脑门。

凉意沁心,舒爽了他周身经脉。

赵简把另一只手端着的半碗水递到他跟前,目光落向别处,面上仍没表现出丁点关切。

“不是你说快完了吗?还送什么水和帕子?”

赵简斜他一眼:“高估你的速度了,谁知道你得劈到什么时候去。是我让你干这个的,热死渴死了我还得负责。”

元仲辛盯着赵简努力不做出表情的侧脸,尚在碗里的嘴偷咧成一朵向阳花。

然后把自己呛到了。

 

[贰]

吃饭时元仲辛将鬼宅传闻告诉了其他几个。

赵简没太大反应,只说让王宽明日去问问掌院,王宽应允。

小景见王宽不惧,心也就没悬多高。

薛映惯见实打实的人命,不信鬼神这套。

衙内胆大音高,中气十足地道了句“不怕”,许是大声说话太耗体力,端碗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还挪得靠薛映更近了些。

次日,王宽从容策马回到秘阁,向陆观年陈明此事。

掌院颇为惊讶,只是分辨不出是真惊还是假惊。

“我倒不知有这种事。”

王宽便问:“可否请掌院告知那宅子来历?”

并非机要相关,陆观年坦诚得十分干脆利落。

那宅子原属于一个开医馆的孙姓大夫,孙老爷悬壶仁心无边,常常倒贴钱治病救人,到晚年时医馆就倒了,积蓄也没剩多少,西去后就只留给儿子这么一处房产。独子承其衣钵,也钻研岐黄之术,后远走边塞,志在救治被战事伤及的宋兵及平民,最后染瘟疫死在他乡。

孙氏独子未及婚配,遑论子嗣,这处仅余的财产便交由与他们血脉最近的表亲处置。可先前孙老爷在这宅院里收留过无家可归的不治病患,多少人的最后一口气是在这里咽下的,那永不再呼出、积压着的,在旁人眼里全成了晦气,办再大阵仗的法事都驱不净,这宅子自然也就卖不动了。

“秘阁成立伊始便在城内外各个方位寻找合适的处所,以备日后接头或藏身用,孙宅不过是其中之一。秘阁不在乎一间屋子里死没死过人,但中元夜闹鬼确实无人提及过,孙家表亲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王宽点点头:“先前掌院可有差人进过孙宅?”

陆观年摇头:“不曾,买下后就搁置了。据我所知,孙家表亲嫌那里煞气重,一直关着,不管不问,你们当是十来年里第一拨去的。”

掌院这边问清楚了,权且不论真假,王宽心里好歹算有了数。

“你们打算怎么办?”陆观年负手看王宽。

“等。”

“等什么?”

“如传闻是真,中元夜鬼总会现身,到时自然就明白了。”

一头雾水,再怎么猜都是无定数,不如省点精力,等那必会出现的目标落在眼前。

这也是元仲辛和赵简听了传闻后安之若素的原因。

行礼告辞,冷不丁在门口同刘生撞个正着。

刘生向来见到除赵简外的七斋人就浑身骨头痒,止痒的方子通天彻底仅一例,便是找七斋的茬。

他觉得今天的王宽看上去和平日不一样,格外不顺眼,瞧了半天才发现不同之处在腰间。

“有段日子没见,你这新荷包挺漂亮。”

“多谢刘兄夸奖。属意之人做的,掺了心思在里面,自然漂亮。”

意思就是刘兄请看,为我做荷包的恰正是我意中人,意中人因为喜欢我,还做得特别认真,故而精致。

那刘生的意中人呢?

不过刚起个话头,还没开始攻势,刘生就先被寒碜了。

刘生忿忿,话里的刺便直接冒出头来:“听说七斋被遣去了城郊居住,那地方可够偏的。看来掌院终于认清你们实力不济,给你们找了最合适的去处。”

“前些日子清剿辽人暗探是太消耗了些,掌院才许七斋前往休整。但秘阁行事绝不会没有理由,独独选择安排在西郊,也许与下次任务有关。”

首先,七斋是立了功才被领去的西郊;其次,秘阁不会弃用七斋,还有下一次任务、下下一次……

话说得挺谦和,回得也挺是令刘生哑口无言。

刘生眯眼看王宽气定神闲的脸,觉着自己走错了路。七斋以元仲辛为首的嘴皮子都是磨刀石上千百回历练出来的,字字精明,他刘生就该能动手时不动口。

现在当然不是切磋武艺的时候,他来此是有正事找掌院。秉着方才悟出的原则,他一句话也没多留给王宽,甩袖而去。

王宽知礼节,朝刘生背影作揖拜别。

王宽不以贫富尊卑论人短长,所以行至马前对路过的郑伯作揖打招呼。

郑伯是老贼手下的一个乞丐,年纪比老贼还要长些。王宽认识他也是因为前次任务,七斋要老贼找人潜于辽人暗探据点周围做眼线、传递情报。谁也没想到老贼会找来个瘦成一把骨头还瘸了条腿的老人家,更没人想到郑老临危不惧,几次险些暴露,最后还是滴水不漏地将任务完成得十足圆满,显然是见过大场面。

后来一问,果然与老贼手下其他泼皮混混迥然不同。瘦骨挺立的老伯有名有字,从南方来,父亲生前还是个私塾先生,不过家境清贫,年少时赶上灾荒,父母饿死,他才成了流民北上,一生坎坷,最终在京城里以乞丐的身份度过晚年。

郑伯也回礼,如此正式的动作与他一身破旧补丁有点不搭。

“王公子出门办事?”

“回家。”

“公子路上平安。”

便退至一边的墙荫,给王宽让开了路。

王宽上马,在郑伯久久不肯移开的目光中疾驰进最亮的阳光里。

 

[叁]

回到西郊,院里只有小景在树下看书,两片叶子悠哉悠哉地飘到她发顶,绿得泛油光。

她眸子晶亮,问王宽:

“王大哥,掌院怎么说,他知情吗?”

“不知。”

王宽上前轻轻把少女头上的叶子拂落,动作再自然不过。

“那我们就等到中元节?”

“是。”

小景若有所思地消化着这个确定要执行的计划。

王宽注意到她手里的书。

“外面这么热,为何不在屋里看?”

“我有时会念出声,怕吵着赵姐姐。”

王宽每日教薛映识字,小景都会在一旁跟着看,认真劲同过于简单的内容并不匹配。本着因材施教的观念,王宽开了张书单让她读,多是史书,派得上用场,也不像经书那么枯燥。

日积月累,竟已读完了所列书目的一小半。

王宽想让她多放松,温声道:

“今日听我讲故事,怎么样?”

“好啊。”小景把书合上,眉眼弯弯,“我去把前两天买回来的西瓜切了,再叫上赵姐姐和元大哥一起。”

可惜衙内中午馋汤饼,硬是拖着薛映进城去了,注定与王宽的故事无缘,也注定与西瓜的第一口无缘。

小景推开她和赵简的房门,赵简正拿针在小小的布料上戳弄,狂躁在渐趋不耐的眉眼间酝酿。

“这么大点布,怎么缝好看这么难?”她把东西往桌上一扔,转头看见小景,眉梢耷拉,委屈说来就来,表演技艺已然炉火纯青。

“小景,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越小的物件越要有耐心,赵姐姐你记得把针缝密一点就好。”

忽而话锋一转:“不过就算你做的荷包不好看,我相信元大哥收到也一样会很开心。”

赵简如遭针扎,颊上登时晕红三分,一个激灵挺身澄清:

“谁说我要送元仲辛了?我才不送给他。”

“那你要送给谁?”小景疑惑了。

“干嘛非得送人?我自己用不行吗?”

是赵简的一贯作风,对此小景当然没意见。

“王大哥要讲故事,赵姐姐你来听吗?”

赵简重新拿起荷包,眼皮都没抬,摆摆手:

“不去,我想早点把它缝完。”

“哦。”小景有些失落,“那我待会儿把西瓜给你端来。”

于是小景又去敲男生房间的门。

门虚掩着,能瞅见元仲辛本来在桌边正聚精会神地捣弄着什么,听见声响就立马把东西都收拾进怀里包着。

他看向小景,刻意绽出的笑灿烂得欲盖弥彰。

“元大哥你在做什么?”小景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好香啊,是香料?”

“呃,”怀中的包袱盖不住满屋的空气,元仲辛一时略窘,但眼珠转两圈,主意就有了,“你看这大热天的,我们男人爱出汗,屋里味道不免重了些,我拿香来熏一熏。”

有理有据,小景不疑。

“你觉得这香气怎么样,小景?”

小景又仔细闻了闻,不是很秾艳的气味,似是混了草木的清香。

“挺好闻的。”她答。

元仲辛进一步试探:“那你觉得赵简会喜欢吗?”

“我觉得会,赵姐姐喜欢清淡些的香气。”

“那就好,没事了。”元仲辛冲她眨眨眼。

却忘了明明她才是因事而来的。

“王大哥要讲故事,元大哥你来听吗?”

元仲辛的满脸明朗瞬间转为嫌弃。

“听他讲故事?我不如直接躺床上睡觉,反正结果都一样。”

接连被拒,小景的失落又加重几分。

她觉得王大哥这么个博学优秀说话温柔好听的人,讲故事应当很受欢迎才是,结果最后竟只有她端着一盘西瓜去当孤伶伶的听众。

“他们都不来?”王宽端坐于亭中,早已料到这寥落场面。

小景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讲给你听吧。”

反正本也不是打算为那两个讲的。

小景在石桌另一侧坐下,看见王宽面前残破泛黄却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纸,每张都写满了字,墨迹或浅或粗。

“就是要讲这个吗?”

王宽拿起最上面一张:“之前放东西时在杂物间发现的。我尚未看过,只粗略扫了一眼,应是个话本。”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写的吗?”

“也许。”

“那我们一起读。”

王宽不急,先唤小景:

“坐近些,免得蚊虫叮你。”

小景听话地把凳子搬到了王宽身边,却摸不着头脑。

直到看见他腰间的荷包。

“王大哥,我做的驱蚊包可好用?”

她先前的失落像粒无足轻重的灰尘,一下就被弹飞了。

王宽微微一笑。

“好用。”

 

[肆]

是日,起夜的衙内刚踏出房门就见了鬼。

七尺男儿的惊叫响遍山野,凄厉状和鬼嚎也差不离。

其他五人忙不迭奔出来,只见衙内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空地,声音抖得比手还厉害:

“刚……刚才有个黑影,唰一下就从我眼前……闪、闪过去了。”

“去哪了?”元仲辛问。

“后院!往后院去了。”

薛映二话不说,拔了双刀就往后院冲。

紧接着一阵乱七八糟的碰撞声,伴随着显然不是人类发出的尖利怪叫戛然而止。

“就是只黄鼠狼,爬窗进了杂物间。”薛映即时喊,以给衙内压惊,“我杀了扔到墙外去了。”

元仲辛和赵简一听,立刻恢复惺忪,打道回屋。

落在最后的衙内很见不得他们这样松懈。

韦太尉常对他耳提面命,训诫之言虽鲜有过心,但起码入了耳,他好歹知道轻敌的后果十之八九是引祸上身。

他便警醒那两个:“你们可别不当回事,要是真遇上那挂灯勾人吃魂的鬼……”

“你不是不怕吗?”元仲辛停下调侃他。

衙内自认堂堂纨绔,岂能被现场拆台,纵然先前那么一叫早已没了台面,此刻还是挺起了胸脯维护自己的刚强形象:

“谁说我怕了?我是担心你们怕。”

“我不怕,因为我从不觉得挂灯的是鬼。”

“不然是什么?”衙内错愕,“你说的,樵夫从来没在中元夜看见过这里有人进出。”

赵简费解地看他:“柴房有条密道,直通山脚一个荒庙,我白天发现就把入口打开走了一遍,睡前才关上。这期间我记得大家都进过柴房,衙内你没看到?”

衙内无辜且冤枉:“你记错了,我只是路过,没进去。”

转眼恍然大悟:“所以是有人中元夜从密道进来?”

“你要相信是鬼也行,那也肯定是个善鬼。”元仲辛接道,“掌院说这里十几年没进过人,我们来时却干干净净,连个蛛网都没。你说这帮忙打理的鬼可省了我们多少事?”

衙内被这么一点拨,深以为然地点头赞同,一边好奇:

“那密道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赵简答,“看样子掌院和孙氏族人也不知有此密道,所以只能等中元节到了才能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一直忧心鬼怪侵袭,白日里甚至差点拉着薛映去求符的衙内脑回路终于跟上了七斋大部队的正轨。

但孜孜于安防问题的他仍没法完全放心。

“就算不是鬼是人,那也得时刻防着吧,你们能保证中元前就不出事?”

元仲辛一把勾过衙内脖颈,拖他回屋,宽慰道:

“防啊,当然得防。但是好好睡觉和保持警惕一点也不矛盾,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在,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别怕。”

说得衙内心里有点暖,差点崩裂的安全感便重新屹立起来。

正儿八经跟到后院现场的只有王宽和小景,彼时薛映已在井边冲洗手上的血迹。

“你的手没事吧?我给你包扎一下?”小景探身问他。

“我没受伤,是黄鼠狼的血。”

小景松了口气。

洗完,薛映神色古怪地走向王宽。

“刚才把杂物间翻乱了,我发现柜子后有暗室,里面有东西。”

 

[伍]

万万没想到,任务折腾下尚能活蹦乱跳的衙内,在闲着不干活的日子里居然中暑了。

他病蔫蔫地躺在床上,苍白着脸,把罪魁祸首的名号安在了昨夜那只让他受惊的黄鼠狼头上,问候并诅咒了这畜生不知在何处建窝的全家。

薛映举着把扇子给他扇风,一只肥硕的蚊子在他眼前嗡鸣,薛映往上扇,蚊子就往下,薛映往左,蚊子就往右。不管东西南北中,它总能找到地方落嘴。

很快,衙内开始四肢泛痒,苦不堪言。

小景端了摊凉的解暑药汤进来,嘴里念叨着:

“先只有这点药了。之前说行李要简便,我就没带那么多,想这两日进城去买来着,哪知道这么快就有人病了。”

王宽听了便道:“你把该买的药写给我,我和元仲辛去。”

“嗯。”小景应得轻快,把药递给薛映喂,便找纸笔就地写起来。

药当然不好喝,衙内的五官皱成苦瓜,虚弱无力地狂挠胳膊上的蚊子包,忍不住抱怨:

“六个人里就我和王宽最招蚊子,自打王宽有了驱蚊包,蚊子就专认我一个人咬,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话音未落,王宽绵里藏针的目光就投了过来,不带一点对病号的同情。

衙内噤声,缄默里盛满对自己的心疼。

他是单纯发牢骚,鬼知道王宽又听出了什么根本不存在的言外之意。

小景没察觉王宽不动声色的警示,为难地对衙内说:

“可是荷包是特别之物,不能随便送人的。我那还剩了些艾叶、白芷、丁香什么的,要不给你送来,你自己装在一起贴身带着?”

衙内不言语,怕答错话王宽眼里的针要变成真的飞过来。

他一口气喝干药躺平,暗自吸取教训,成双对的人不能惹。

罢了罢了,世上总有人得做东京城最惨纨绔,病着痒着还单着,他不入此地狱谁入?

小景写完购药清单,元仲辛便出去牵马,走过女生屋前,见房门开着通风,顺便瞧了眼。不瞧不打紧,一瞧就乱了方寸。

他轻咳一声,赵简慌忙将缝到一半的荷包压在掌下,嗔道:

“看什么看?”

“你们自己把门敞着,不想看也看见了。”

元仲辛进来,手撑桌面,佯作毫不介怀,朝赵简扬扬下巴: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你这是要送谁?小景可说了,这东西不能随便送人。”

赵简没移手,索性破罐破摔,皮笑肉不笑地和元仲辛较劲:

“我没打算随便,就是要郑重其事、大张旗鼓地送。”

“给谁?”

“与你无关。”

“那祝你顺利。”元仲辛也假笑。

赵简假得更胜一筹:

“谢谢,不劳你费心。”

元仲辛风平浪静地走了,危机感在不可见处撒欢,把心绪搅得纷乱,以致他和王宽上了街都还神游天外。

王宽又见到郑伯,横隔着一条大路,恭敬作了个揖。

郑伯受宠若惊,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离这么远还能赚来王公子的礼。

王宽也没过去说话,继续往药铺走,走着走着发现元仲辛心不在焉。

一读表情就知道他在愁哪方面的事。

王宽开门见山:

“东西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既已决定送出表明心意,还在顾虑什么?”

元仲辛始料未及:“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大部分时间只干这一件事,同住一屋,想不知道都难。”

“那衙内和薛映?”

王宽重复强调:“我们同住一屋。”

元仲辛撇下嘴:“赵简也在做荷包。”

“你感觉她是要送给你,但又怕到头来不是,空欢喜。”

元仲辛怅然默认:“她又不说,我能怎么办?”

“好办。你先送,观她反应便知。”

既然赵简也知此事不可随意,如果她想送的不是元仲辛,那么元仲辛送的她自然也不会收下。

此法可行,元仲辛重新振作,对王宽竖起了大拇指。

临近中元节,街边多了卖冥器衣服等祭祀用品的摊贩,王宽思量道:

“等衙内病好了,我们也一起出来置办些冥钱供品。按习俗,城外有新坟者应往拜扫,陈工生前孤单,这点力我们还是能尽的,且西郊宅中的归魂也需招待。”

“我也正想和大家提这事,结果衙内说病就病了。不过他身子硬朗,过不了两天就能好利索,到时再叫大家都出来。”

王宽看元仲辛一眼,他没在意,一颗心早飞回屋继续他的繁琐工程。

已是透明秘密,元仲辛也不再藏着掖着,一入夜就大剌剌地掏出针线,看得衙内直冒酸气。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跟着缝荷包?”

元仲辛便换上认真的表情给他摆道理。

“衙内,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怎能如此拘于礼教?荷包不过是小小礼物,重在情谊。女人可以送男人,男人当然可以送女人,女人也可以送女人、男人也可以送男人,只要情在,没什么该不该。”

“男人送男人也可以?”衙内摸着下巴,有如醍醐灌顶,一双有所图的眼便盯向薛映。

他凑过去:“薛映,给我做个荷包吧。”

“啊?”薛映没反应过来。

“你做个荷包给我,改天我碰上好东西,买来送你当回礼。”

“别老想着花钱,”薛映语重心长,“你积蓄是比我们多,但照这么大手大脚下去,迟早得坐吃山空。”

衙内不屈不挠:“那我不花钱,也做一个荷包给你。”

向来自诩粗人的薛映做了良久的自我斗争,最终勉为其难。

“我回去问问我娘怎么做。”

衙内心满意足,只觉灵肉皆施施然,病都好了七分。

 

[陆]

中元前夕,七斋集体出动上街,乐肆正排演《目连救母》,观者众。

衙内爱凑热闹,一冲动就把薛映的劝诫当成过眼烟云,进去大大方方要了雅座,张罗大家一起看剧。

赵简打小就不喜欢这故事,找了个借口离场,宁愿多溜达几圈大街小巷,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买到。

元仲辛分在她身上的心眼就没离开过,三两步紧跟出来,换得赵简一记瞪。

“跟着我干嘛?”

“这么紧张干什么?总不是要去会情郎吧?”

“跟你有关系吗?”赵简加快步子。

元仲辛大摇大摆地追上来和她并肩:

“那我出来随便转转也和你没关系,只不过恰好同路了而已。”

离得近,赵简就闻见了他身上因做荷包而沾染的气味。

“哟,这又是哪家姑娘在你怀里留的香?”

元仲辛听出点大事不妙的迹象,低头嗅了嗅,感觉确实不太妙。

“没有没有,”他笑得半尴尬半讨好,“遮汗味用的。”

“是吗?不看脸我还以为走在旁边的是个女人呢。”

赵简掷来的眼神凌厉,不给元仲辛喘息余地,逼得他错觉此刻自己真是莽汉威胁下的娇柔女子。

“我多惜命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了你,我还敢抱别人?”

火气被突如其来的暧昧话打断,赵简一时语塞,冷哼一声,走到前面去了。

没多久又被元仲辛抓着手一把拉住。

她欲再度发作,顺着元仲辛指的方向看,敛神正色起来。

僻静的死巷尽头躺了个人,有拖行的血迹延伸出来,止于巷口他们的脚底。

绷紧神经缓步过去一看,地上那人竟是郑伯,额角裂了道大口,血已凝干,四肢僵硬,鼻息全无。

是近段时间才打过交道的,印象里都还是活生生的人,赵简面露不忍,但还是镇定道:

“不能报官。他给秘阁做过事,可能是辽人寻仇,普通官府不知道这一层,会查不清楚。”

元仲辛赞同:“我们先查。”

他蹲下,手在郑伯身上摸索,试图找到线索。

摸出半包没吃完的花生。

元仲辛很快辨出了那味道:“陈记茶楼。”

“这你都知道?”

“他家煮花生用的是独门秘汁,吃过几回就不会忘。”

却也没当即赶过去。元仲辛先到巷口叫来周围眼熟的混混问话。

问最近可曾遇到什么可疑人可疑事?不曾。

最后一次见郑伯在何时何地?前两日还在陈记门前看见了。

老贼现在何处?瓦子边上的赌坊。

于是元仲辛让混混叫人看住这里,便和赵简去找老贼。

赌坊门口有三个混混倒了钱袋在数钱,嘴里还骂骂咧咧。元仲辛差他们进去喊人,刚刚小赢了几把的老贼便满面春风地踏出门槛,得知郑伯死讯瞬间变脸成凛冽寒冬。

“郑老头死了?!”

“他是你手下的人,一举一动你这边应该注意得多些,”元仲辛叉腰对他说,“传话下去打听打听?”

“行,我让他们都问问。”

思索片刻又道:“但你们别抱太大希望。他虽说是跟着我,其实一直独来独往。有时也能开点玩笑,但到底不是我们这类势利人。底下的小子们都不待见他,有我命令才不去招惹,所以平时都懒得多看一眼。你要问其他人,我多少还能抖出点底细,仇家、亲朋、经历……可郑老头我是不太了解。”

“不了解你当时还放心推荐给秘阁办事?”

老贼啧了一声:“那任务太危险了,没人愿意去,只有他主动请缨来着。我们和他疏远是疏远,但我敬重他也相信他,他可是我老贼见过最正派的乞丐。”

元仲辛了然地点头:“是挺正派。”

话已让老贼传了,他们便要去茶楼。临行前忽又想起一环,两人不约而同地叫住老贼:

“还有……”

面面相觑,便知想到了一起。元仲辛随即托手客气地让赵简说。

“叫人去通知王宽,让他找掌院禀明,看看秘阁眼线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老贼去了后,他们便马不停蹄赶往陈记茶楼。

伙计听说和郑伯有关,转头找来了茶楼里的说书郎。

说书郎难以置信:“他昨日酉时还来找我,请我喝了盏茶,聊到戌时才走呢。”

“你们很熟?”元仲辛问。

说书郎不置可否地笑笑:“那老人家是个乞丐,靠人施舍为生,有时也会帮人跑腿代劳,攒下的钱全拿来这里喝茶、听我说书了。他就好那些故事,常向我请教技巧,然后把他早年云游四方的日子讲给我听。”

赵简奇道:“不是从小流亡北上么,怎么成云游四方了?”

说书郎抿口茶,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个讲故事的,爱莫能助。

“老人家前些日子好像接了个大活,得了不少赏钱。”他说,“没安身处,就贴身带着,有次付钱我瞧了眼,数额够他街头讨上几年了。”

想必是之前任务的酬劳。但这话又有不对,若是随身带着,怎么临了只搜出半包花生?

元仲辛和赵简眼色交会。

劫财?

说书郎将杯盏重重一放,可惜道:“我还挺想把故事听完的。他那么爱说,这样下黄泉,怕是不甘心哪。”

元仲辛停了片刻,等他在心里感慨完,继续追问:

“还有什么?”

他往门外一指:“对面有个卖灯的铺子,也是他常光顾的,两位不妨去问问。”

 

[柒]

灯铺掌柜是个青年,知晓他们来意后,纳闷地喃喃:

“怎么这么快?”

元仲辛觉出这话不对头:“你知道他要死?”

“先前他说身体不好,老喘不上气,只怕活不过今年,我还以为他在说笑。”

赵简阐明:“他可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打死的。”

“什么?!”掌柜大惊失色,吓得舌头都打结了,“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没没……没关系。”

元仲辛轻轻拨弄着店里摆出的各式彩灯,放缓语气:

“别紧张,我问你答就行了。他来这是买灯吗?”

掌柜仍战战兢兢:“是,隔三差五地来,每回都要挑盏好看的走。”

“他爱好挺独特啊,听书买灯。敢情饭都吃不饱,钱全花这上面了。”

“这么多灯,他放哪了呢?”赵简思忖道。

“买了还要来找我说话。”掌柜交代,“他认识先父,说是以前和朋友见面都在我家灯铺会合,然后去喝酒喝茶。跟我说以前见识的奇闻轶事,什么飞贼、采花贼、细作、刺客之类的,那架势还真让我想起我爹吹牛的样子。”

提起父亲,他便放松下来,似是陷入了回忆,笑得不自知。

赵简碰了碰元仲辛胳膊。

“你说什么样的人能有这些见闻?”

元仲辛迎上她已有猜测的目光:

“像我们这样的人。”

“敢问两位可是官人?”回过神的掌柜揣着心事发问。

“算是吧。”赵简说,“总之是想查明凶手,还他瞑目的人。”

掌柜打量一通,看他们确也不像坏人,便从屉中的木盒里取出张纸。

“他估计自己大限要到了,就把身后事托给了我,叫我等他死了,或是超过半月不见他来再打开,不知是不是线索。”

元仲辛想接过来,掌柜的手却猛地缩回:

“只给你们看一眼,看完了要还的。他信任我才把事情托付给我,辜负了是要损德行的。”

“我保证,就看看,不抢走。”

掌柜这才把纸递过去。

打开是张地图,右上角书——

“平生所系皆于斯,诸事俱已布排。聊备薄财以酬,拜谢叩首。”

再仔细看,这地图有点眼熟。

“我们住的西郊宅院?”赵简震惊,但很快点串成线,捋出了一条有待查证的通路。

朱笔描出的路正是荒庙到柴房的密道,目的地标在杂物间。

有朝一日查线索竟能查到自家门上。

看到图的时候,元仲辛心里也已有底。

“回去看看吧。”

到家门口时,同刚看完剧回来的衙内和薛映碰上了。

衙内先行想歪,眼睛眯出朵朵桃花:“你们……嗯?幽会?”

赵简白眼翻上天。

“王宽呢?”元仲辛倒不在意,勤恳挂念正事,“给他的话传到了吗?”

衙内显然一无所知:“什么话?你们没走多久,他和小景也走了,说还有事要办。”

赵简没耐心和衙内废话,大力推开门,而后愣在原地。

衙内没怎么见过赵简发愣,颇有新鲜感地过来看,一眼就吓破了胆,抱紧薛映,震耳欲聋的嚎叫白日里重现。

“来了来了来了,有鬼,鬼来了!”

半个院子挂满灯,在炎夏闷热的风里摆动,衙内脑袋埋进薛映肩头,闭眼不敢看。

薛映波澜不惊地轻拍他的背,说话都没有起伏:

“没有鬼,是小景。”

衙内惊恐地睁开一只眼,小景在万灯丛中对他笑。

赵简径直走上前:“怎么回事?”

小景不知如何解释,回头求助正往树上挂灯的王宽。

王宽不紧不慢地过来:“口信我收到了,也已报给掌院。掌院在查,我回来等你们消息。”

“她问的是这灯。”元仲辛指着头顶的五彩斑斓。

“前几天衙内生病,时机不宜,我原想今日告与他知……”王宽蹙眉看元仲辛,“但我以为你们两个早知道。”

元仲辛大睁的眼里塞满更大的疑惑。

“知道什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早就知道?”

“那日出门买药,我向郑老行礼,你并未过问,之后我谈及宅中归魂你也无疑,所以我以为你知道。你若知道,赵简也必定会知道。”

“归魂指的难道不是死在这里的病人?而且你什么时候行礼了,我怎么没印象?”

王宽终于想清楚哪里出了差错。

他自信读懂元仲辛可以从不失手,却百密一疏,忽略了这一切不过是基于对元仲辛展现出的方方面面的了解。

但他没法预先完全准确地料中此前未动过情的元仲辛动情时的状态。

当时元仲辛的心被分散,分散了就会给眼前事排出三六九等,不重要的事就会看不见,哪怕往常绝不遗漏。

明白了就释然了,反正也要给衙内说,他便回屋拿出那沓纸给元仲辛:

“中元夜的鬼就是郑老,他写了话本放在这里,是他与友人的事,还有一封信。”

话本太长,从头到尾看费时间,元仲辛一屁股坐到台阶上,竖起耳朵:

“来吧,王公子,给我们讲讲这是个什么故事。”

 

[捌]

郑煊确是少时作为流民来到东京城的,但不一直是乞丐。

某年上元节,街市灯如昼,有豪绅欺压安分守己的商贩,他凭着一腔义愤挺身伸张正义,招来拳脚如雨。最后是位镖师出手将他救下,没多久又来了个大夫为他诊脉治伤。

就像其他故事里常说的那样,三人一见如故。大夫姓孙,单名慎,镖师叫李长明,他二人不嫌郑煊身份,就地同他交谈起来。

李长明说他很喜欢上元节,每年都要出来看灯,光彩齐明,照得心里亮堂。

孙慎则言:“这是个好地方。”

他送给郑煊一盏灯,图案是他亲手画的,似火又像莲。

那图案后来就成了他们三人的标志。

孙慎将郑煊收留进西郊宅院,此后几年他们一同干了不少可以称作“侠行”的事,帮官府省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麻烦,一心扬善。

风发的意气释放在日日相聚的盘中、酒中,当时的日子纯粹得仿佛只剩下汹涌的热血与并肩。

郑煊二十岁那年的上元节,孙慎为他取字,将“离晦”写在天灯上,画上那团莲火,看它徐徐升空。

“煊为明,晦为暗。把光带去长夜尽处,离黑暗远远的,莫让它追上你。”

正月后战事就起了,李长明义无反顾地投戎从军,承父志悲悯天下的孙慎则要去边关救人。

郑煊无甚所长,李长明劝说大丈夫若有意报国,手段不必局限。于是郑煊留在京城,靠着早先在官府前混的眼熟,进去当了个衙役。

饯行宴上,他们对一无所知的前路毫无畏惧,甚至已开始设想重逢景象。孙慎微醺道:

“这里是我的家乡,是个好地方,无论生死,我都要回来。”

李长明已酩酊,大声应和:“我只希望归时还有花灯看,还有满目熙攘的上元夜。”

肝胆就此四散去。

头几年郑煊还能收到他们寄回的信,后来就断了,再没续上。

他习惯了仗义行事,便免不了会超出衙役本分,被人视为眼中钉刺。这段他生命里最体面的日子终结于被罪人诬陷牵连。他被打折了一条腿,又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小民。

还好存下些积蓄,反正无事一身轻,伤愈后他便拖着瘸腿一路向边关,沿途打听前线形势及孙慎下落。

所谓的“云游四方”。

无功而返。实际上还没等返至京城,他的所有家当就用光了,只得重操旧业一路乞讨回来。

身无分文,付不起居所租赁的钱,他便又想起西郊宅院。孙慎走时将宅子托给他照看,可没主人在他住着不大自在,便只时常去做些清扫。

孰料迎他归的不是积满灰的窗户桌椅,而是大门上锃亮的一把新锁。

幸而知道山脚有条密道直连柴房,是宅子的第一位主人未雨绸缪,挖通以避祸乱的。郑煊由此入,悄悄守在屋里,日日夜夜地等音信,一边四处探询孙宅换锁的事主及缘由。

因久经跋涉,他还生了场大病,病中终于辗转听得孙氏族里的消息,说孙慎染瘟疫死了。被他救治的百姓凑钱请马夫送他的尸骨回家,马夫却半路带着钱跑了,他名下唯一一处宅院便归族里处置。

至今也不知尸体被遗忘在人间哪个角落。

这消息让病疾永远留在郑煊身体里了。他干不了重活,腿脚又不便,去哪都遭人嫌,只能继续做个乞丐。

再后来,他在西郊等来一个报信的。

报的是丧事,李长明战死,埋在了塞外的风沙里。

他无亲无家,传信的地址就写了这里,恤金说要拿去救济流民。

郑煊完成了他的遗愿,打那以后就不爱在西郊偷偷住着了,仅照旧习偶尔回去打扫打扫。

他宿在街头,日常做些好事,想替故人好好看着东京城,看每副面孔,每种天气,好好珍惜。

这地方真的不赖,能种下呼吸都热烈的少年郎,开出千树万树的好时光。

他并不恨诸多不圆满,知友人亦不会因没能善终而有悔意。只是沉下心看得多了,想得也就多了。

匹夫力微,竭尽全力也只是大势中被淹没的一粒沙。

匹夫力微,也想护家护国,守守太平景象。

相形之下,他时常觉得自己活得太苟且,转而又庆幸好在还能活着回忆,还有人为死去的人记着。

因而也想努力让他们不被后世遗忘。

元仲辛沉思道:“所以他在中元节挂灯,是为了祭奠那两个朋友。”

王宽让他看话本底下的信。

信写给受托来处理后事的人,确切而言是封遗书。

里头提及郑老年年七月半都要来此亮灯,直把中元当上元节过,客死异乡的魂魄回来看了定也开心。

他把东西都保存在暗室,包括李长明临走前赠与的佩刀和孙慎翻烂的医书。

中元夜他会在亭里摆好酒菜,将刀和书端正置于座前,等候人和鬼的一年一会。

此夜将半虚半实、半梦半醒,耽溺于还原的初见时分,仿若流光重启、往事不算,此后迎接他们的是无限盎然春风。

也把写的话本读来听,到逗趣处,郑煊会停下开怀大笑。

按他给的地图会在杂物间找到话本和这封信,根据信里给的提示可以打开暗室机关,他要受托人把话本交给茶楼说书郎,再找到他的尸身,用暗室里的钱将他和那刀、那医书合葬一处。

至于堆放的百十盏花灯,就在坟前一把火烧了,好让他带到阴间去。

“明明如炬,以召吾友,怀灯投生,心长炽忱。万望成全,郑离晦再拜谢。”

他赌他的朋友尚未入轮回,在前生来世分野的桥头等他携灯召唤。

王宽说:“我照着提示打开暗室验了真假,料他还不知这里住进了人,否则定要把东西移走。他行动不便,我才想先帮他把灯挂了,剩下的待明天由他自行处置,没想到却等不来了。”

赵简审视着站在王宽身边的小景:

“你知道?”

小景绞弄着手里穿灯的线:

“我叫过你们来听王大哥讲故事的。”

赵简又没脾气地看薛映:

“你也知道?”

薛映点头:“抓黄鼠狼的时候我发现了王宽打开的暗室。”

七斋两个顶聪明的脑瓜第一次滞后了。

赵简又拿过那封信细看,信的背面是郑煊画的莲火。

“这图案有点眼熟啊。”

元仲辛直觉敏锐地凑过来,是觉得在哪里见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他一动不动地在记忆里搜刮良久,猛地一拍大腿。

“钱袋!”

 

[玖]

元仲辛和赵简去赌坊找老贼时,门口数钱的三个混混拿的破旧钱袋上,就绣着那个图案。

他们很快被老贼抓住,经不住这帮泼皮的恐吓,悉数招供。

的确是为财。

因是新来这块地盘的,他们对老贼别招惹郑煊的命令并未上心,看他得了钱就心生歹意,不过并未想取他性命。

他们是见过郑煊拿出那沉甸甸的钱袋子的,但截住他搜身时袋子却干干瘪瘪,便逼他说出藏钱的地方。

郑老当然不会说出西郊的暗室,死不开口。那三人下手没轻没重,停下时老头就没气了。

当时夜深人静,他们把郑老拖到巷子尽头,寻思着这样可以晚点被发现。反正没人看见,如若官差来问,他们装傻便可。

事实上他们压根不觉得会有官差。一个年迈乞丐的死亡在偌大的东京城不过像从海里捞走一滴水。

老贼很生气,叫底下人狠狠揍了他们一顿,打得奄奄一息了才送到官府。

郑老的尸体让灯铺掌柜给殓了,其他诸事皆遵其遗嘱安排,但王宽往后延了一天,他主张还是按郑老的旧法为他们过最后一次中元节。

七月十五的白天,七斋去给陈工扫墓,傍晚回来就开始点灯。

夜幕四合时,满院辉煌。

院子中间架了盂兰盆,火舌吞噬着纸钱,亭子里摆酒菜瓜果,一刀、一书、一话本皆有座席。

动筷前,坐得最靠外的元仲辛浇了三杯酒在地,以祭亡人。

赵简自昨天起就闷闷不乐,很替郑老不甘:

“一生虽有遗憾,但也算传奇精彩,最后居然被三个卑鄙混混害死了,这世道也太荒诞了。”

“无常才是世道的定理,”王宽说,“人料不到自己将如何离开,更无暇顾及体面,所能做的,唯有保持本心至最后一刻。”

赵简长叹一口气,点头:“你说得对。”

举起酒壶敬了王宽一杯。

“干嘛呀,”衙内不满这气氛,“不是说了今天中元当上元过吗,大过年的开心一点好不好。”

小景望着亭外:“不知道他们的魂魄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看不到。”

有风,亭前的灯微微摇晃,叮当作响——是小景新加在上面的铃铛。

很快风变大了,掠过满院,清脆空灵的撞击此起彼伏。

难得地,元仲辛带头起身,面向亭外,掷地有声道:

“后生元仲辛,见过三位志士。”

六人并排而立,深深一揖。

归家者便被迎进门。

像是压在心头的某样东西倏然消逝般,风停后他们也自在起来。

元仲辛把赵简叫出去,手抬到她眼前,垂下那个令他煞费苦心的荷包。

赵简猝不及防,脸又红了。

“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啊。”元仲辛的手抖了两抖,“这可不是普通的荷包。我怕驱蚊药草的味道不好闻,亲自配了香料在里面,小景说你肯定喜欢。”

赵简咬牙抑制自己嘴角忍不住要扬起的那点欢愉,迅速将荷包扯过,然后掏出腰间自己的那份递给他,别开目光。

元仲辛不接,喜滋滋地硬是要绕过去对上赵简的眼睛,捡起以前的话头:

“郑重其事?”

赵简呼出一口气,自认倒霉,换成双手捧着给他。

“大张旗鼓?”

元仲辛提高了音量,引得其他人都看过来。

赵简懒得陪他玩了,把荷包重重拍在他胸口,给了个“爱要不要,不要老娘杀了你”的眼神。

元仲辛动作比她温柔多了,小心地拿在手里端详,嘿嘿笑道:

“比我做的好看。”

薛映看见这一幕,欲言又止。

衙内正在一旁尝试徒嘴接花生,第五次失败后,薛映终于出声。

“我恐怕不能给你做荷包了。”

“为什么?”衙内瞬间觉得自己濒临低谷。

“我手脚太笨,做不好,要不以后直接给你抓蚊子吧,这个我比较擅长。”

衙内衡量了一下:“也行,不过这样你得每天跟着我。”

薛映嘟囔:“不难,我本来不就每天跟着你么。”

而早已免受蚊虫困扰的王宽怡然自适。

他默默走到在亭子一角发呆的小景身后。

“在想什么?”

小景望天:“王大哥,世间是不是真的离散比团圆多?”

“害怕分离?”

“嗯。”小景垂眸。“郑老伯的事,让人很难过。”

“那要看你觉得什么是分离。”

王宽指给她檐角挂下的一串灯。

“人人都是灯盏,有能独自照亮的地方,为知己、所爱、家国,种种。可一旦连成一线,互相映照,只要愿意,这线便永不会断,明白吗?”

小景似懂非懂。

王宽耐心问:“你觉得今晚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时时装着七斋其他人吗?”

“当然了。”小景不假思索。

“那就够了,便不会有分离。”

王宽说,小景就信,因为王宽不会说谎。

“该放天灯了。”她眉头舒展开,步履轻盈地回屋拿出笔墨和那盏备好的大灯,灯上勾勒着莲火。

赵简第一个看见,称赞道:“小景,你画的?挺好看的。”

“和郑老那个简直如出一辙。”元仲辛拿起一支笔附和,“原来你会画画啊小景。”

衙内最兴奋,冲过来迫不及待地蘸了墨:

“来来来,让我先来。要写名字是吧,给你们看看本衙内练的草书,在全京城的纨绔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霸气!”

霸气还未起笔,脸上就被赵简画了一道。

“急什么?!你把墨洒到灯上了!”她吼。

“那你也别往脸上画啊,本衙内的脸如此英明神武,尊重一点行吗?”

衙内抱怨着,看着吃下了这个教训,却突然趁赵简不备在她下巴上还了一笔。

有来有往,战斗就能打响。笔作武器,局面很快胶着。

赵简觉得衙内定是有了薛映撑腰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二话不说拉了元仲辛加入战局。

王宽和小景端端正正地在灯上写完自己的名字时,闹到树下去的四个人全成了黑炭脸,正对着彼此捧腹,胜负也不去关心了。

小景招手让他们回来,天灯上就陆续又多了四个名字。

衙内的字确实很有特色,不仅够大,而且根本看不出是字。薛映歪歪扭扭的笔画写在他旁边,就显得十足稚嫩。

灯芯燃烧,星火腾空,化为闪烁光点,匿于黑夜后。

世人眼光千万,若问七斋,他们定不会有人说那灯光最后是要消失的。

只是远飘至天边没有黑暗的地方,看不到,故而总要去追罢了。

 

(终)

一溪

【辛赵不宣】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在等你。

赵简被禁军内奸的事困扰着。七斋其他几个人呢,韦衙内就想着去薛映家吃饭,薛映呆头呆闹一根筋,小景太纯真,太复杂的事也指望不了他们了,元仲辛不知道有什么事一下课就跑得飞快。果然还是王宽稳当靠谱,还能商量商量。

等到了薛映家,别人用杯子她抱瓶子,她自小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从来不觉得自己比男人差,酒量自然也不输男子。
两瓶酒下肚,元仲辛还没来,赵简把酒瓶随手一扔,打着酒嗝示意其他人先吃着喝着她今天非得出面把元仲辛给揪回来。
就歪歪扭扭的迈着醉汉步,乘着黄昏沁凉的风,径直往州北瓦子走去。
凭她对元仲辛的了解,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家伙现在在哪儿。

果不其然在一群看傀儡戏的人里,一眼就瞧见他正跟老贼说着...

赵简被禁军内奸的事困扰着。七斋其他几个人呢,韦衙内就想着去薛映家吃饭,薛映呆头呆闹一根筋,小景太纯真,太复杂的事也指望不了他们了,元仲辛不知道有什么事一下课就跑得飞快。果然还是王宽稳当靠谱,还能商量商量。

等到了薛映家,别人用杯子她抱瓶子,她自小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从来不觉得自己比男人差,酒量自然也不输男子。
两瓶酒下肚,元仲辛还没来,赵简把酒瓶随手一扔,打着酒嗝示意其他人先吃着喝着她今天非得出面把元仲辛给揪回来。
就歪歪扭扭的迈着醉汉步,乘着黄昏沁凉的风,径直往州北瓦子走去。
凭她对元仲辛的了解,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家伙现在在哪儿。

果不其然在一群看傀儡戏的人里,一眼就瞧见他正跟老贼说着话,老贼笑得促狭,元仲辛难得的有几分窘迫。

这是聊什么呢?她小心的挤过人群,凑过去偷听。

刚选好位置站定就看到元仲辛站起来要走,被老贼叫住:“诶诶诶,去哪儿啊?你不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儿吃个馄饨,过个冬节啊?”

“我有地方去。”

衙内叫他他还装聋,我倒要看看他还要去哪儿。赵简愤愤地打了个酒嗝,换了个姿势继续偷听。

“你大哥他不是嫡子,每年都在府里过节嘛?”

“你没事儿提他干嘛!”

“所以说嘛,你从小到大都是跟我们一块儿过冬节的。今年不一样喽,你有地儿可以去喽。是……去找赵简吧?”

“不是!”

赵简听了前面的话,心里酸酸涨涨的,听到老贼话锋一转提到了她,元仲辛却否定得飞快。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又见老贼一把拉过元仲辛,从他脸上竟看到慈祥:“元仲辛,你终于有朋友喽。”

元仲辛挣脱开:“什么朋友,就那帮家伙,笨的笨,傻的傻,我是嫌他们可怜,陪他们过个节好吗?”

这次,连赵简都听出这家伙是嘴硬了,老贼哪里不知道,捧着他的脸感叹:“元仲辛,这些年你一直很寂寞啊。”

“好好过你的节吧。”

元仲辛站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赵简赶紧跟上去,假装刚到,拉住他:“喂,我说你怎么躲到这儿来,没听到叫你去薛映家过节吗?”

“哟你还找到这儿来啦,我这不是正往那边赶嘛。”

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一点看不出老贼提起他哥哥时他脸上的落寞。

赵简拉住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包包好的蜜饯丢给他。

“这是干嘛?”

“话怎么这么多?给你吃你吃就是了。”还是一贯凶巴巴的语气,顿了顿,别扭的补上一句,“多吃点儿甜的。”

元仲辛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的被她拉着手腕,时不时吃几颗蜜饯,两个人一起往汤饼铺子走去。

赵简借着月光偷看了他好几次,她想,元仲辛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她其实有点喜欢他。
她知道他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她想给他很多很多甜头。
让他在这世上有一个归处,从此万家灯火里,也有她为他擎一盏灯。

可惜她发过誓。
她不能。

她想:“这个世上一定有一个人在等他吧,那个人会理解他说的懂得他没说的,准备了很多甜去弥补他吃过的苦,看向他时目光里沉甸甸的装的都是热情和爱。他一定会得到这一切的。”

那时候她哪里知道,那个人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