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翔霖】龙舌兰玫瑰
字数8000+
ABO
ooc人设
因为是边喝酒边写的
三观不一定正
逻辑不一定对
怂恿我写这种文的那位朋友最近嗑文轩嗑得起劲,所以就给她写了一笔🙇🏻♀️
禁止上升×3
私设:发情热,是发//情期即将来临的一种预兆,大概会比发//情期提前一两个月,看着和发//情期的反应差不多但是其实只会持续一个晚上左右的时间。
全文:龙舌兰玫瑰
好的,我现在头还是晕的,我估计逻辑描写啥的都是乱的,算了我自闭去了🤦♂️
迟来的中秋节快乐!...
字数8000+
ABO
ooc人设
因为是边喝酒边写的
三观不一定正
逻辑不一定对
怂恿我写这种文的那位朋友最近嗑文轩嗑得起劲,所以就给她写了一笔🙇🏻♀️
禁止上升×3
私设:发情热,是发//情期即将来临的一种预兆,大概会比发//情期提前一两个月,看着和发//情期的反应差不多但是其实只会持续一个晚上左右的时间。
全文:龙舌兰玫瑰
好的,我现在头还是晕的,我估计逻辑描写啥的都是乱的,算了我自闭去了🤦♂️
迟来的中秋节快乐!
笔芯❤
《冰点草莓》
《冰点草莓》
文/晚了
|沉稳宠人医生A×可爱纯情草莓味O
|非典型先婚后爱|易感期|甜|6k+完
*
已经晚上十一点,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只有客厅的吸顶灯白的晃眼。整个空间都渗透着冬日刺骨的冷意,新到的无火香薰放在茶几边上,是提灯的模样,按下开关灯光缓缓亮了起来,放在下段的香薰蜡烛开始融化。炽热的橘色灯光灼烧着蜂蜜白巧味的香薰,贺峻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木制的托架上,手边堆着一叠打印稿。
年初出版社签约了一名新的作者,发来的稿子足足有四十万字,看样子得分成上下两册出版。贺峻霖上任主编也才半年多,拿着红笔圈画着打印稿上...
《冰点草莓》
文/晚了
|沉稳宠人医生A×可爱纯情草莓味O
|非典型先婚后爱|易感期|甜|6k+完
*
已经晚上十一点,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只有客厅的吸顶灯白的晃眼。整个空间都渗透着冬日刺骨的冷意,新到的无火香薰放在茶几边上,是提灯的模样,按下开关灯光缓缓亮了起来,放在下段的香薰蜡烛开始融化。炽热的橘色灯光灼烧着蜂蜜白巧味的香薰,贺峻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木制的托架上,手边堆着一叠打印稿。
年初出版社签约了一名新的作者,发来的稿子足足有四十万字,看样子得分成上下两册出版。贺峻霖上任主编也才半年多,拿着红笔圈画着打印稿上的错别字,还时不时在电脑上查看点东西。他已经坐在这个位置整整六个小时,白纸黑字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疲惫的感觉席卷着贺峻霖的大脑,他的眼睛酸涩的可怕,多眨两下眼眸前就会蒙上一层水汽,泪腺挤压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贺峻霖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圆框眼睛,零碎的刘海没过眉间,眯起的眼睛让好看的卧蚕也鼓了出来,眼镜片在灯光下反着光,衬得贺峻霖乖的不得了。
门落锁的声音,贺峻霖的耳朵动了动,却也无暇回头,他今天晚上必须把稿子剩下的四分之一看完。严浩翔脱下大衣挂在落地衣架上,换上拖鞋走进玄关,他侧头看了眼贺峻霖的背影,毛茸茸的脑袋被一圈流光笼罩。
“还不睡觉吗?”
“……等我把剩下的审核完。”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严浩翔突然的询问让贺峻霖措不及防。贺峻霖抬起头偷偷瞄了眼走向厨房的严浩翔,却被人的目光抓住,他只好象征性地举起手中的稿子,对着严浩翔尴尬地笑了笑。
贺峻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憔悴,往日里水润樱红的唇瓣现在苍白发紫,眼眸也有些空洞无神,一看就是熬夜熬多了睡眠不足。严浩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习惯性地将烧水壶的按钮按下,听着水滚动的声音,他从橱柜里拿出速溶冷萃咖啡,拿着咖啡袋子晃动了两下。
“不是快过年了么,工作量怎么变大了?”
“可能就是要过年了,公司开始冲kpi了吧。”
水烧开的声音越来越响,贺峻霖听着有节奏的咕噜声都觉得眼皮沉重的快合上。他强撑着自己的意识,看着稿子,把用错的标点符号划掉。迷迷糊糊地回答着严浩翔的话,他托着腮帮子,偶尔转动一下酸涩的脖颈。
严浩翔半晌没有说话,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将咖啡粉倒入白色的陶瓷杯中,烧开的热水滚烫,将咖啡彻底浸泡开。严浩翔从冰箱里拿出大桶的厚椰乳,苦涩的咖啡被甜香的奶味中和,深褐色的周围满起一圈纯白色。
严浩翔端着咖啡,经过墙边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客厅的暖气。嘀嘀两下启动的声音成功唤醒了贺峻霖,他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杯醇香的咖啡摆在了自己手边。贺峻霖转过头,看到严浩翔在自己身后的沙发上坐下。
“喝两口再看。”
“哦,谢谢。”
气氛有些怪怪的。贺峻霖端起陶瓷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冰凉的厚椰乳冷却了滚烫的咖啡,在口腔中的温度温热温热的,甜味和苦味也形成了对冲,咖啡从喉间滑入,暖到胃里。贺峻霖的眼眸亮了亮,立刻喝了一大口。
那种疲倦又有些反胃的感觉瞬间冲淡,贺峻霖的双手紧紧握着陶瓷杯,紧张兮兮地盯着坐在身边的严浩翔,咖啡的温度隔着杯子传入发凉的手掌心。严浩翔却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贺峻霖的后脑勺,提醒他慢慢喝。
Alpha清冽的冷杉味瞬间笼罩着贺峻霖,他们对彼此的信息素本就很敏感。贺峻霖贴在后脖颈的隔离贴还没有撕下,却还是在冷杉味的刺激下,溢出隐隐约约的草莓的甜味。
贺峻霖有些恍惚。他和严浩翔是因为信息素匹配契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被AO管理局分配结的婚,严浩翔是Z医院的医生,他只是个出版社的编辑,两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因为加班和值班不能回家是家常便饭。
说不心动呢是假的,严浩翔是最适合自己的Alpha,工作好收入稳定也很可靠,长相也完完全全是自己的理想型。但贺峻霖还是不敢心动,他大学的专业就是汉语言文学,和文字打交道了大半辈子,生活中的反应力比别人慢半拍。性格也属于兔子探头,被发现了就往窝里钻的类型。
结婚不到一年。平常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都相敬如宾的不行,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严浩翔主动的拉近距离,让贺峻霖又是悸动又是紧张,室内的温度一点点升高,贺峻霖的冻僵的身子也终于开始回暖。温热的空气保留着各种各样的甜味,熏的贺峻霖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
“你今天医院不用值班吗?”
“嗯,我这个礼拜都休假了。”
实在受不了这般拉扯的氛围,贺峻霖率先找了话题开口,严浩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短暂的休假,贺峻霖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严浩翔今天穿了件黑色竖条纹的衬衫,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打底的黑色内搭,衬得脖颈连着锁骨的那片肌肤,都格外白皙。
“我在这里看一下我们科实习生的论文,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的,你看吧……”
严浩翔对着贺峻霖摇晃了两下自己手里的手机,贺峻霖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是不是严浩翔在变相的陪自己熬夜,但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他的脑袋一瞬间卡壳,用余光看到严浩翔还盯着自己,贺峻霖机械地将陶瓷杯递到严浩翔面前。
“那你也要喝两口再看吗?”
话音刚落贺峻霖就想咬住自己的舌头,可能真的是睡眠不足了,现在是话在前面说,脑子在后面追。贺峻霖抿了抿红唇,眨巴着眼睛想当做没事发生的样子,动作缓慢地想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
谁知下一秒,严浩翔轻笑着接过贺峻霖手中的杯子,喝了几口再将杯子放回玻璃茶几上,默不作声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开始工作。只留贺峻霖一个人涨红着脸转过头,盯着还有半杯咖啡的杯子发呆,他很没有骨气的又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苦中带甜的咖啡味充盈口腔,柔软的唇瓣和残留有余温的杯壁相贴。这算不算间接接吻,贺峻霖的脸不知何时透出一层胭脂色,爬上脖颈和耳根,Omega甜香的草莓味浓度也有变高的倾向,贺峻霖觉得这样不行,贺峻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出版社每天都很忙碌,除了要录入文本,三审稿子,也要有人跟进插画师和封面设计的进程,办公室里进进出出往来的人很多。贺峻霖把稿子交给编辑主任,正坐在座位上发呆,样子从背面看极其生无可恋。
“小贺哥哥~你怎么了~”
“……刘耀文,别大早上发疯。”
刘耀文是漫画部门的编辑,他的工作比贺峻霖轻松点。在贺峻霖的眼里刘耀文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他带着刘耀文从实习期转正,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除了拌嘴的时候会闹起来,其他时间刘耀文都很认真也很负责,是个比较可靠的Alpha。
整个编辑部也只有刘耀文知道贺峻霖结婚的事情,他对严浩翔的好奇心贺峻霖拦也拦不住。刘耀文随便拉了把空椅子坐到贺峻霖身边,两颗圆脑袋凑在一起讲悄悄话,刘耀文听着贺峻霖讲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表情还变幻莫测,挤眉弄眼的样子像是看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他在我最累的时候给我泡咖啡,还摸我的脑袋,说陪我一起看文件,和我熬到同一时间才睡觉。”
贺峻霖到出版社没多久,脖子上的围巾和外套大衣都没脱下来。他套了件黑色棒球服,围着白色的羊绒围巾,一圈衬托着他白里透红的小脸,越说到后面说话的声音就越轻,听得刘耀文快要急死了。刘耀文啧了一声,动作大声音小的拍了下桌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贺峻霖。
“你就是喜欢严浩翔啊,那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诶,你们都结婚了诶!你们是合法AO!”
“Omega主动不太好吧,万一他只是顺带照顾我一下,那我会很难过的。”
刘耀文一脸真挚地看着贺峻霖,他不相信严浩翔对贺峻霖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们两个闷葫芦可能就差其中一个人迈出第一步了,刘耀文拍了拍贺峻霖的肩膀,爽朗的笑了两声,正经不过几秒钟开始了他的表演。
“小贺!去告白!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刘耀文,和我玩尬的是吧。”
“……”
贺峻霖赶走了刘耀文,他的指间抠着办公桌的桌沿,想着自己忍了这么久的小心思,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流露了出来。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瘫倒在转椅上,侧着头,五官都皱巴巴的皱成一团,脸颊上的软肉堆成糯米团,看上去很好捏。
我也不想心动啊,可是他给我泡咖啡诶。
*
贺峻霖今天加班了两个小时,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他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把手上的东西扔在沙发上。三审终于结束,接下来就是等待封面设计图,这几天可以缓口气休息休息了。贺峻霖伸了个懒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想问问严浩翔的晚饭怎么解决。
卧室的门紧闭着,贺峻霖轻敲了两下,小心翼翼地开出一道缝隙。顷刻间,清冽的冷杉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贺峻霖站在门外保持着本来的姿势愣了几秒,Alpha带着侵略性的信息素争先恐后的想钻入贺峻霖的骨髓。贺峻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浓郁又强烈的信息素,他忽得喘了一口气,倚着门框腿软的往下滑。
“严浩翔……严浩翔?”
贺峻霖将眼镜摘了下来,随手放在靠近门的矮桌上。他直起身子关上门,踉踉跄跄地往卧室走了两步。房间的灯很暗,床头边的小夜灯无法笼罩整个空间,贺峻霖真的很担心严浩翔的情况,他强忍着身体的异样,不断地靠近坐在床边的严浩翔。
Alpha的易感期来的毫无征兆,严浩翔这次的易感期打了抑制剂还是压不下去。可能是和贺峻霖住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信息素被养的太好了,房间里似有若无的Omega的草莓味,总能把Alpha最原始的本能勾出来。
贺峻霖的手指纤细但是柔软,发凉的指腹触碰上严浩翔手背的一瞬间,整个手掌就被人控制住。严浩翔的眼眸深邃的可怕,眼底还有点血丝的红,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内心的欲望在疯狂的涌动。
“严浩翔,你需要帮忙吗?”
“贺儿,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再出来找你。”
贺峻霖缓缓的挣脱开严浩翔的束缚,他知道这是Alpha的易感期,虽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严浩翔好受一些,但基本的理论知识他是懂的。贺峻霖没有听严浩翔的话,他将手伸到后脖颈,撕开软肉上的隔离贴,Omega的草莓味带着奶香,和空气中弥漫着的冷杉味密切融合。
很明显的感受到严浩翔的呼吸一滞,紧接着严浩翔的手又下意识地握紧了贺峻霖的手腕,Alpha的本能让他不断靠近和汲取草莓味的甜味,理智却让他想将贺峻霖推远,他不想伤害到贺峻霖。
当时AO管理局下发通知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到和自己信息素契合的是这么可爱的Omega。贺峻霖的性格很好,特别特别乖,累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靠在严浩翔肩头睡着,虽然每次贺峻霖都不知道,潜意识里的依赖和眼底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严浩翔最近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准备好好和贺峻霖谈一谈恋爱的事情。奈何被这个易感期打的措手不及,就回忆思考的这半分钟,贺峻霖已经紧张的快烧起来了,他抬头试探了一下严浩翔的额头,又用冰凉的手背贴着严浩翔的脸颊。
“贺儿,我易感期了。”
“嗯。”
“所以你如果现在不走,就没机会走了。”
“嗯……”
Omega的草莓味是最好的催情素,严浩翔真的撑不了太久。奈何贺峻霖却不停的向自己贴近,贺峻霖咬着唇瓣,细长的腿分开横跨着坐到严浩翔的腿上,无论严浩翔捏着自己的手腕有多用力,他都忍着,手腕肯定已经留有红印,但贺峻霖不管,他依旧在奉献自己。
易感期的Alpha就算是得到Omega最简单的拥抱,都能缓解全身的疼痛。严浩翔虚空地搂着贺峻霖的腰肢,怕人掉下去,却诚实地侧头靠近贺峻霖的后脖颈,笔尖似有若无地蹭着软肉,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气泡水,在贺峻霖的心里翻腾。
贺峻霖太纯情了,他肯定不知道他单纯的帮忙最后的后果会多少严重。严浩翔抬眸盯着怀里的贺峻霖,凹凸有致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彼此的信息素已经布满整个卧室,严浩翔连呼吸一下都是煎熬,骨子里的细胞在喧嚣着渴望。
“贺儿,我很宝贝你。你是一个很值得喜欢的人。”所以我才不忍心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严浩翔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贺峻霖的后脑勺,指间插入发丝的时候,仿佛有电流爬过贺峻霖的全身。Alpha的冷杉味让贺峻霖觉得自己喝醉了,他心甘情愿奉献自己,也心甘情愿帮严浩翔度过这次的易感期。
“贺儿……”
“严浩翔。我是你的Omega,我们已经结婚了。这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你在怕什么?”
贺峻霖终于被严浩翔的一声声贺儿惹生气了,他知道严浩翔又要说什么推拒的话。他突然觉得刘耀文说的话很有道理,Omega主动一点又怎么样,他此刻就是很心疼严浩翔强忍的模样,就是很心疼严浩翔全身渗出薄汗,还要硬撑的样子。
你的Omega。我们已经结婚了。两情相悦。
两人的身体温度都很烫。严浩翔听着贺峻霖的声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上,他再也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想法。大手抚上贺峻霖的后脑勺,仰头擒住贺峻霖的唇瓣,贺峻霖轻轻“啊”了一声,不盈一握的腰肢微微颤抖着,紧绷成一道好看的曲线。
酥麻的感觉从尾骨窜上背脊,贺峻霖的唇瓣和舌尖都被允的发麻。Omega后颈的软肉,被一只大手揉捏着,严浩翔的性格其实有点坏,他叼着猎物的后颈回到自己的窝中,就喜欢慢慢品尝和欣赏猎物的味道和模样。
不知何时贺峻霖瘫软在被褥中,清清亮亮的眼眸中闪过迷茫和失神,他就像躺在一艘船上浮浮沉沉,严浩翔的大手从腰间往上,也从腰间往下,让他一步步沦陷,一步步踩上云端。
Omega草莓味的浓度严重超标,严浩翔易感期的疼痛被很好的缓解。贺峻霖像软冻保存的冰点草莓,又甜又沙软,抚平严浩翔紧绷的神经。严浩翔的手臂环过贺峻霖的腰肢,贺峻霖动作生涩的举起双手攀上严浩翔的肩膀,露出Omega最脆弱的后脖颈。
严浩翔低头用唇瓣蹭了蹭贺峻霖后颈的软肉,Alpha的易感期可以硬撑过去,也可以临时标记Omega,贺峻霖软在严浩翔的怀里,像是任凭摆弄的羔羊,通红着脸颊,眼眸半合,水光四溢,像棉花糖浸在热牛奶里融化。
咬下来的瞬间,贺峻霖听到严浩翔压着嗓音在自己耳边开口,声音带着情动的沙哑,Alpha的冷杉味也影响着贺峻霖的情绪,贺峻霖的脸皮本就薄,此刻真的恨不得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藏起来。
“我怕你疼。”
——严浩翔你怕什么?
——我怕你疼。
*
第二天早上贺峻霖睡迟了。他睁眼的时候就已经早上九点半了,虽然出版社上班的时间很自由,但他基本上没有迟到的时候。贺峻霖着急忙慌地想从严浩翔的怀抱里起来,思考着到底是请半天假还是起床上班。
下一秒,好不容易坐起来的Omega又被人拉进了被窝里。严浩翔搂着贺峻霖的腰,还时不时用脑袋蹭着贺峻霖的肩窝,易感期Alpha黏人的本领也是让贺峻霖闻所未闻,他只好躺下来缩进严浩翔的怀抱里,戳了戳严浩翔满是牙印的锁骨。
“严浩翔,我上班迟到了,年终奖要被扣掉了。”
严浩翔却依旧抱着贺峻霖,眯着眼睛睡懒觉。贺峻霖又戳了戳严浩翔,身旁的人才轻笑一声,大手抚摸着贺峻霖的脑袋,让人更贴近自己。贺峻霖第一次感受到自家Alpha身上的痞气,轻飘飘的,却让人心动的不行。
“扣吧,以后严哥养你。”
end.
作者有话说:小甜饼到达 记得签收 大家是不是都放假了 先祝大家假期愉快 开开心心的
本人先为严哥痴为严哥狂 为严哥框框撞大墙
喜欢就点个赞和推荐吧 也给我点写文更文的动力吧 谢谢宝贝们!
再在赠礼的彩蛋附送甜甜日常↓
感谢喜欢 感谢观看 感谢关注
一切错在我 请勿上升小孩
室友当然用来撩
大学室友|假木头×真钓系|勿上升
严浩翔觉得贺峻霖最近不对劲。
他们已经在一起住了两年了,本来大一开学的时候寝室里还有四个人,但短短两年里,四人间里一个人和女朋友出去租了房子住,一个人家就在学校附近偶尔才在学校凑活一宿,本来不算宽敞的寝室大部分就剩了严浩翔和贺峻霖两个人,突然就显得冷清起来。
贺峻霖不是个闲得住的性子,他大一参加了好几个社团组织,每天忙得瞧不见人影,严浩翔则是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泡图书馆看书,以至于两个人一同生活了这么久都没能真正熟起来。
而真正开始相熟...
大学室友|假木头×真钓系|勿上升
严浩翔觉得贺峻霖最近不对劲。
他们已经在一起住了两年了,本来大一开学的时候寝室里还有四个人,但短短两年里,四人间里一个人和女朋友出去租了房子住,一个人家就在学校附近偶尔才在学校凑活一宿,本来不算宽敞的寝室大部分就剩了严浩翔和贺峻霖两个人,突然就显得冷清起来。
贺峻霖不是个闲得住的性子,他大一参加了好几个社团组织,每天忙得瞧不见人影,严浩翔则是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泡图书馆看书,以至于两个人一同生活了这么久都没能真正熟起来。
而真正开始相熟是在贺峻霖生了场病以后。
贺峻霖身体不算好,基本处在一个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的阶段,而冬春换季的季节本就是流行性感冒多发季,贺峻霖不出意外没能躲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肿着眼眶做PPT,卫生纸扔满了垃圾桶,严浩翔实在看不过去,主动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先睡个觉试试看。
贺峻霖摇了摇头,拒绝道:“明天社团就要这份资料了,我今天得赶完。”他声音发哑,鼻音很重,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肺不舒服。
严浩翔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手边也就没多管,大学室友的感情行为总是点到为止,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断,也不需要过多干涉。
但他没想到贺峻霖的感冒会引起肠胃炎,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病,偏生就在当天晚上一同袭击了贺峻霖脆弱的身体,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吐了半晌,胃部的绞痛甚至让他有些精神恍惚起来。
严浩翔睡觉轻,贺峻霖下床的时候就把他吵醒了,他听着洗手间里隐忍的呕吐声,敲了敲门叫道:“贺峻霖?”
贺峻霖拉开门,疲惫和病痛让他脸色惨白,他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严浩翔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这也是他第一次同贺峻霖之间的直观的身体接触,他有些怔愣地扶着手心里单薄的身体,第一反应居然是贺峻霖为什么这么瘦,瘦得根本不像个二十岁的男人。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严浩翔颇有人道主义地照顾了贺峻霖一夜,虽然所谓照顾也就是帮他接接热水喂他吃吃药,但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在这个夜晚里被拉近了很多。
第二天贺峻霖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迷糊,他拍了拍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发晕的脑袋,目光落在躺在自己身边的严浩翔身上,宿舍的单人床狭窄,挤了两个人的情况下越发局促,贺峻霖慢吞吞地支起半边身子,睡着后的严浩翔收敛了那股子冷意,浓黑的睫毛覆在眼睑,唇角紧抿着,是很乖巧的一个睡姿。
贺峻霖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突然露出笑来。
严浩翔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和贺峻霖贴在一起的四肢,贺峻霖睡觉好像不太安分,手臂和大腿全都搭在了自己身上,男孩子睡觉大都只穿T恤短裤,裸露的皮肤交叠在一起,热量传导混合起来,在清晨让他有些莫名的脸红。
严浩翔动了动身体,贺峻霖迷茫地睁开眼睛,他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两臂一展就抱了上去,侧脸抵在严浩翔胸口蹭了蹭,喉咙里轻轻哼了一声。
贺峻霖平日里嗓音发凉,然而现在因为感冒和刚睡醒而沾了点黏糊糊的意味,拉长声音的腔调乍一听像极了在撒娇,严浩翔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向埋在自己胸口的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手指鬼使神差地在半空中停留了半晌,最后还是悻悻落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贺峻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严浩翔。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到很近,近到贺峻霖都能看清严浩翔眼底的红血丝,他感冒还没好,呼吸声比平时重了些,但压过呼吸声的,是年轻人沉重的心跳。
太近了。
严浩翔愣愣地跟贺峻霖对视了几秒钟,突然偏过了头,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开口问他:“感觉好点儿了吗?”
贺峻霖主动松开了严浩翔,他靠着墙坐起身,墙壁很凉,勉强降下了些温度,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看得严浩翔一脸疑惑。
“肚子疼,嗓子疼,还在流鼻涕。”贺峻霖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模样。
严浩翔这会儿也坐了起来,他下床给贺峻霖倒了杯水,然后收拾衣服准备出门。
贺峻霖趴在床边探出来个脑袋,摇摇晃晃地问:“你去干嘛啊?”
“给你买饭。”
严浩翔抬眸看他,欧式双眼皮衬得一双眼睛深邃含情,像冬日里融化的冰,又像春天里流动的水,贺峻霖的心脏猛地一跳。
直到很久以后,贺峻霖和严浩翔窝在沙发上看节奏平和的爱情电影,贺峻霖一脸回忆地靠在严浩翔肩上,呼吸温热。
他说,就是那一个眼神,让他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严浩翔。
也就是从这场病好了以后,贺峻霖开始整日里缠着严浩翔,他马上大三,社团组织里的职务卸了个七七八八,平日里除了上课以外没什么别的活动,突然空闲下来的时间里,一大半都被他用在了严浩翔身上。
严浩翔去图书馆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开始在宿舍学习,贺峻霖就坐在他身边,有时候看会书,有时候吃点东西,咬饼干的声音咔嚓咔嚓得像只小仓鼠,严浩翔转头看他,只觉得贺峻霖瞪着一双眼睛鼓着脸颊的模样也像只小仓鼠。
贺峻霖不太乖,但真的很黏人。
严浩翔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把一个男孩和兔子类比,他小时候养过兔子,那是一种安安静静的小动物,很少出声,却活蹦乱跳的,黑眼睛放着光,两颊鼓鼓,一脸无辜。
贺峻霖就和兔子一样。
而不同的是,他是个人。
第无数次给挤上自己床铺的贺峻霖让了个位置,严浩翔的目光落在他赤裸的小腿和扭身时拧出来的纤细腰线上,贺峻霖很瘦,养了许久也不见长肉,腰肢细得过分,隐约可以看出马甲线的轮廓,偏生那一双腿生得匀称,明明腰际肩膀薄到硌手,大腿却还是绵软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诱人,自顾自撕开根棒棒糖的包装塞进嘴里,然后凑到严浩翔跟前问他在看什么,糖果是荔枝味的,甜得有些齁人,随着贺峻霖的每一次喘息扑洒在严浩翔侧脸,他斜睨着眼睛看他,而贺峻霖却像是丝毫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危险距离。
严浩翔微微让开了一点,放在膝盖上的电脑正播着一部历史纪录片,贺峻霖跟着看了两分钟,大概觉得实在没意思,往后错了错坐回原位,腿一伸就落在了严浩翔怀里。
严浩翔低头去看,贺峻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小腿纤细脚趾圆润,就连尖端都透着粉,娇嫩到不可思议。
他不是兔子。
他是人,有着修长的身体和四肢,指尖微翘就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一颦一笑都充斥着他自己不了解的勾魂夺魄。
或许,贺峻霖也是知道的。
这个想法划过脑海,严浩翔愣愣抬头看向贺峻霖,贺峻霖冲着他笑,眯起来的桃花眼纯良至极,眼眸深处却是抓不到的隐秘诱惑。
严浩翔突然有些冲动,他想扒开他的衣服看看他到底是兔子还是狐狸,怎么会有人这样,一面纯白似雪一面勾人心魄,恨不得让人把所有好的都给他,把一切都给他。
贺峻霖缩回了腿,他重新跪坐起来凑到严浩翔身边,荔枝味的呼吸裹住全身,他拿走了严浩翔的电脑,打开手机上的游戏页面。
“别看这记录片了,多没意思啊,我带你打游戏。”
严浩翔忽然想起高中时候的男孩子们更是没有安全距离的概念,整日里穿着内裤在宿舍里裸奔,挤在一张床上偷偷看电影打游戏,彼此之间皮肤紧贴没有距离,但他们跟贺峻霖不同。
因为哪怕贺峻霖并没有真正贴覆上他的皮肤,哪怕只是呼吸之间的缠绕交融,都让严浩翔一阵悸动,乃至心动。
他不对劲。
因为贺峻霖。
严浩翔开窍要比一般人还晚,但偏偏长了一副天生优越的皮囊,从小学就被女孩子递纸条,初高中的外班女生更是会成群结队凑在窗户外边看他,一边看一边笑,但严浩翔向来没有身为舆论中心的自觉性,他独惯了,有自己的灵魂和世界,他不出来,也没人能进去。
但贺峻霖是个例外。
从照顾了他一天一夜后,不论是因为两个人共处一个屋檐下还是因为其他别的原因,反正严浩翔总是时有时无地关注着贺峻霖,他知道了贺峻霖喝奶的时候喜欢咬吸管,打游戏的时候总是皱着眉,但游戏赢了会骤然松开眉头然后伸着懒腰笑出来,他的小表情小动作很多,也因此显得他越发真实与鲜活。
严浩翔很少在意什么人,贺峻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了贺峻霖,他没什么性别概念,尽管从小到大身边的男孩大多都是选择和女孩子在一起,但男孩女孩又有什么区别呢,说到底都只是为了心动买单罢了。
但严浩翔不知道贺峻霖怎么想,他直来直往二十年,一朝栽进名为“贺峻霖”的坑,爬不出来尚且不提,如今一颗心被钓到摇摆欲坠,迟疑到让自己都觉得无奈,这根本不是严浩翔的作风。
但面对贺峻霖,他还是只能摆出那副温柔的模样,收回来的手指和克制不住的眼神却一再揭发了他的隐忍。
贺峻霖假装看不到。
或者说,他其实知道所有的一切,但他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合适的时机。
贺峻霖洗过澡后从浴室里出来,身上没擦干的水珠让白T黏在身上,略微透出肉色,头发上还滴滴答答地落着水,严浩翔看着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他身边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贺峻霖顺理成章接受他的好意,像只猫儿一样偎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状似无意地问:“严浩翔,你谈过恋爱吗?”
严浩翔的手指一顿,低低应了句:“没。”
贺峻霖没再说话了。
严浩翔等了会儿他的下文并没有等到,他舔了舔唇瓣忽略掉内心的那点儿不满,继续给他擦头发。
贺峻霖背对着他,所以他没看到贺峻霖唇角和眼底的点点笑意,冲淡了那张清冷的容颜,融化了点点坚冰。
头发快干的时候贺峻霖终于再次开口,他声音好像放轻了些:“感觉最近好无聊啊。”
严浩翔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嗯?”
贺峻霖突然抬手制止了严浩翔擦头发的动作,他手指握着他的手腕,然后慢悠悠地转过身,让满面笑意展露在严浩翔眼前。
贺峻霖的声音多数时间都是软的,少部分时间会硬气起来,带着不可抗拒的蛊惑人心,他靠近严浩翔,直到鼻息交缠,心跳如雷。
“那我们,谈个恋爱吧。”
那双桃花眼紧紧勾住严浩翔的眼神,吸引着他不断向下沉去。
数年后——
“所以,当年你其实在生病那天就喜欢上我了,却一直硬挨到大三才表白?”严浩翔转头震惊地看着贺峻霖。
贺峻霖笑嘻嘻地点头:“对啊。”
“总要等我确定你也喜欢上我,我才能表白嘛。”他黏糊糊地搂住严浩翔的胳膊,电视上的男女主也在这时候表白成功拥抱在了一起。
严浩翔突然闷闷笑了出来。
贺峻霖疑惑看向他,下巴却被他捏在指尖抬起,然后就是熟悉的味道席卷鼻腔裹住身体,深吻好像充斥着很多情绪,最后又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严浩翔似有若无地轻轻咬了一口贺峻霖的下唇,低沉的嗓音像大提琴在心尖颤动。
“瞒了我这么久,总归要付出点儿代价。”
END
《晚》
1. 再,相识
晚城的夏日。
可能是因为临海的缘故,着实算不上炎热。
风带着海盐的清爽味道,自由地穿过这座小城,穿过种满老梧桐树的大道,穿过挂着小灯笼的热闹街头,穿过藏有谁的欢声笑语的小巷,穿过这座小小的几十年未曾变过的晚城,飘荡在年少斑驳的岁月里。
衡中高二7班教室最后一排,丁程鑫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周一上午第一节课是自修,...
1. 再,相识
晚城的夏日。
可能是因为临海的缘故,着实算不上炎热。
风带着海盐的清爽味道,自由地穿过这座小城,穿过种满老梧桐树的大道,穿过挂着小灯笼的热闹街头,穿过藏有谁的欢声笑语的小巷,穿过这座小小的几十年未曾变过的晚城,飘荡在年少斑驳的岁月里。
衡中高二7班教室最后一排,丁程鑫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周一上午第一节课是自修,他翻了翻课本,昨晚熬了夜的身体十分疲惫。
这两天游戏打的太过瘾了,接下来得把功课做好免得爸妈还有姐姐唠叨。正想着,走廊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班里的人立即警觉地佯装低头看书。
脚步声越来越近,班主任卢静穿着一身雷打不动的黑色标准职业装出现在门口,一双严厉的眼睛透过镜片在教室中来回扫视,一边走上讲台:“打扰大家一下,我现在有事要宣布。”
大家都安静地看着她,有些好奇。
后排的人眼尖,发现教室外有人,不免伸头四处张望。丁程鑫自然也免不了好奇,左看右看,还是只能看见那人的衣角,但能模糊地辨认出身影,确定对方是个个子很高的男生。
卢静见状笑了笑,接着说道:“从今天起,我们7班将迎来一位新同学,是从首都一中来的,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班级里一阵喧哗,对这个在高二上学期转来的新同学十分感兴趣。同在最后一排的沈晟戳了戳身旁的丁程鑫,睁大了眼说:“首都来的,感觉会很厉害诶!”丁程鑫正想开口回他一句,被议论的那人却已经走进了教室。
此时,日光正好落在教室门口,照在那少年的身上。
他的眉目清秀,五官立体,棱角分明,额前的碎发清清爽爽,黑发衬得皮肤越加白皙,面容清朗俊逸,一双瑞凤眼灿若星辰,纯粹又干净。他身姿挺拔,四肢修长,宽大的校服难掩其出尘的气质,在金色的阳光下恍若童话中的白马王子,深情款款。
班里的女生兴奋得叫出了声,倒是将丁程鑫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看着这个闪闪发光的少年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还能隐约看见一对虎牙:
“大家好,我是马纪年,从今天起,我将和大家一起学习,请多指教,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程鑫觉得对方在说请多指教的时候是对自己说的,因为那人的目光正灼灼落在他的身上,甚至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眼里满是真诚和温柔,还有些自己看不懂的,惊喜,伤感。
“马纪年同学,那就是你的座位。”卢静指着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子说着。马嘉祺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下了。
卢静又看向丁程鑫:“丁程鑫,你就在新同学边上,要多帮助新同学,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师。”丁程鑫懒洋洋地回答。卢静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却也不好说什么,又向同学们嘱咐了些,才安心离去。
“诶,新同学,你好啊,我是丁程鑫。”
丁程鑫偏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跟马嘉祺打招呼,不想竟撞进了他深邃的眸子里,愣了愣。
丁程鑫是标准的美人长相,肤白如雪,唇色殷红,一双狐狸目水光潋滟,看人自带三分情,气质却一点不俗媚,反而十分清澈,身上是少年独有的蓬勃生气。
光线透过窗外的梧桐树叶细碎地落在他的脸上,眼睛下他又长又密的睫毛的倒影格外瞩目,精致的容颜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马嘉祺盯着面前的人晃了神,他微微张口,心里有什么在喷发,在呐喊,却又被什么压着,纠缠,撕扯,绞成了碎片,于是想说出口的话被哽住了。
下一秒,他又恢复了正常,这次他换成了善意温暖的笑容,自然地同他说话:
“丁程鑫,你好,我是马纪年。”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谁都没有发现这个少年在睫毛颤了颤的瞬间,在平静的目光下,已经经历了怎样的波涛汹涌。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把他的名字叫得这么好听,这么悦耳。
丁程鑫高兴得忘了马嘉祺之前的失态和反常,眼睛弯弯的,像极了小狐狸:“以后就是朋友啦,有事儿你就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一旁的沈晟早已按捺不住:“新同学你好!我是丁程鑫的哥儿们沈晟!”
“那个,你会打篮球吗,我们放学之后可以一起去打球!”丁程鑫发出了邀请,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马嘉祺。
马嘉祺笑得真心,他注视着丁程鑫,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好。”
丁程鑫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的小朋友似的,高兴极了:“太好了!打完球我就带你去逛逛南城,让你熟悉熟悉新环境!”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马嘉祺望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南城新开的栀子花的清香,还有无处不在的海盐味道,它们都是淡淡的,平和的,和晚城一样,永远是这么平静安宁,不染世俗。
经过一天的时间,放学前马嘉祺和班里所有人都混熟了,这在丁程鑫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但他很快就发现,马嘉祺是个很细心又耐心的人,他很快就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以及对应的喜好,说话做事都彬彬有礼却又不会跟疏离,总能做到恰到好处。
不愧是首都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丁程鑫这么想着,心中对他又好奇起来,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就转来南城了呢?但是出于朋友间的尊重,他没有问出口。
“丁程鑫?”
一只节骨分明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丁程鑫猛地抬头,懵懵的样子让马嘉祺笑了:“不是说去打球吗?”
“哦哦…”丁程鑫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开始四处张望。“找沈晟吗?他说先他去占场子了。”马嘉祺解释道。丁程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这样啊,那我们走吧。”于是两人拎着包一起走出了教室。
打了快一个小时的球之后,丁程鑫擦了擦满头的汗,接过马嘉祺递给他的水,笑着说:“你这球技真是不敢恭维啊,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会呢,看来这世上真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一边灌了一大口水,嘴鼓囊囊的,戏谑地看着他。
马嘉祺哭笑不得,只好点头附和:“我是真不怎么会打球,要不你教教我?”
“像我这种高手,可是要收费的。”小狐狸骄傲地冲他挑眉。马嘉祺问:“请问丁老师一节课要多少啊?”“不多不多,一根糖葫芦就够了,只要城南那家老店的。”“成交!”马嘉祺伸出一只拳头,看着丁程鑫,脸上是从未收回去的灿烂笑容。
丁程鑫又愣住了:“你们那儿也是用这个手势的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儿会做这个。”
马嘉祺挑了挑眉:“今天我看见你和沈晟他们做了这个,入乡随俗嘛。”
“学得倒挺快。”丁程鑫笑弯了眼,和他碰了碰拳头。
肌肤的触感,久违又熟悉。
再一次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对的,尽管艰难,尽管危险,但是只要能看见他,能触碰到他,能陪在他身边,那些都不算什么。
马嘉祺看着眼前人明媚的笑容,所有的疲惫和焦虑似乎都被拂去了。
下午五点,傍晚时分,夕阳斜下。浪漫的橘粉色顺着天边爬上丁程鑫的脸颊,衬得他粉粉嫩嫩的,月牙一般的狐狸眼看一眼身边的人,天真又妩媚。
马嘉祺走在边上,一路听身旁的丁程鑫和沈晟聊天,偶尔也会参与进去说一两句,但大多时候还是静静地听着,目光轻柔地落在丁程鑫的脸上,看着他时而大笑吵闹,时而呆愣犯傻,然后自己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他都不想错过。
到了岔路口,沈晟和两人挥手告别,一个人闪进了巷子里。
马嘉祺和丁程鑫继续慢悠悠地在满是梧桐树的路上走着,他不经意地开口询问:“你和沈晟关系很好啊,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沈晟啊,也没多久,高中才认识,当时刚好都坐在最后一排,我们俩又都喜欢打球打游戏,动不动就约着一起玩儿,慢慢就熟啦!男生嘛,玩着玩着就玩出感情了。沈晟人还是不错的,就是傻了点…”丁程鑫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一转头发现马嘉祺听得认真,一点没有不耐烦,自己到先不好意思了:
“那个,说了那么多我的事,我都还不怎么了解你呢。”
马嘉祺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有着让人信任和安定的魔力:“没关系,我听着挺有意思的。”
丁程鑫刚想让他多讲讲自己的事,马嘉祺抬手打断了他的开口,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牌子:“我们到了。”
丁程鑫看过去,又瞪大了眼回头:“你怎么知道是这家?”
“晚记的灯笼下边有个糖葫芦桩。”
马嘉祺对答如流,“我眼神好。”
丁程鑫看着那小小的店铺和只能看见一角的葫芦桩子,一时语塞。
两人走到店里,一位老人正在做糖葫芦,他虽年迈却很有劲儿,手法熟练,身体灵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丁程鑫两眼发光。
等到新鲜的糖葫芦做好,丁程鑫才上前:“邱爷爷好厉害啊!”老人抬头,见到他慈爱的笑了:“是小丁啊,今天怎么这么晚来?”“有事耽搁了,今天买两串!”
“嗯?请朋友吃啊?”老人好奇地向他身后看去,“小逸吗?他不是只吃火腿肠吗?”
待看清来人后,老人一愣,看着马嘉祺久久不能回神。
马嘉祺浅笑着走到他面前,轻轻喊了声:“邱爷爷,您好。”然后又拍了拍丁程鑫的肩:“你电话响了。”
丁程鑫一摸口袋,果然,于是歉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出去接电话了。
“邱爷爷,好久不见。”
马嘉祺出声,神情未变,坦然地任老人看。老人终是反应过来,他看着他,多年前的记忆一一浮现,如今看来,竟是恍如隔世。
老人露出一个欣慰又怀念的笑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小马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他来来回回地打量着,“长高了,长大了啊,好,好…”他喃喃着,似乎除了好说不出别的话了。
他颤巍巍地收回手,把两个糖葫芦递给眼前这个高大了许多却和记忆里一样笑容温暖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
“这次,在晚城能待多久啊?”
糖葫芦的香气甜腻腻的,却藏着一缕栀子的清香,和当年无差,这么多年过去了,晚记还是没变,晚记的糖葫芦也没变,还是会加栀子花,手里拿着两个糖葫芦的也还是自己。
马嘉祺忽然失笑出声,他看着手上玲珑剔透的糖葫芦,像一下回到了当年。
良久,他才慢慢地开口回答,像是在做某种承诺,声音里满满的,尽是温柔:
“这次,不走了。”
一阵风吹来,吹得晚记门口挂了十几年的红灯笼摇啊摇。
也许只有它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深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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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是我的第一篇同人文,因此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会努力把它完成好。我想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少年的成长故事,故事比较复杂,文笔简陋,请多包涵。
PS:我这个故事深受千凯千的《八秒记忆》和《岛屿少年》的启发,在此由衷推荐这两部作品,可能会有借鉴之处,但我绝不会抄袭,请大家放心食用。
另外,由于本人学业繁忙,因此不定时更新,请耐心等待。
【翔霖】廉价爱情故事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算回去补办。”
笔杆子抄到住址一栏,警察抬头看了眼严浩翔,上下打量一下他松垮垮的穿着,视线落到手边破烂的行李袋上。他没去过他的城市,但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名字里带“山庄”的小区都不便宜。警察瞟了男生一眼,嘀咕道:“重庆的?来读书的?”
严浩翔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是,就过来玩玩。”
“来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身后同事路过,把刚泡好的茶搁警察办公桌上,好奇地问:“这小伙子是怎么了?”
“被盗了,偷了两沓钞票。”
警察把头扭过一个隐秘的角度,靠着同事耳朵压低了声音,“富二代,重庆来的,八成来体验生活,被骗了。”严浩翔听了个一清二楚,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警察回过头,问严浩翔:“除了现金呢?有没有别的东西被偷了?”
严浩翔摇摇头。
“少了多少现金?”
“两万多吧,都放在一起的,那天回家看就都没有了。”
“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报警?”
严浩翔低下头没有回答。警察等了一阵,靠在椅子上提醒道:“你知道的吧?两万块属‘数额巨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朋友是要坐牢的。”
严浩翔握着断裂的身份证,左右想把它拼在一起,手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怎么都无法把歪斜的缝隙拼上。尝试了很多次,他才发现这身份证不是断了,是碎了,少了一个缺口,再多的胶带也都没法把它合上了。
警察看着严浩翔,叹了口气,回到案头的表格上,重新拿起笔。
“我做个笔录。时间过去挺久的了,你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吧。——他叫什么名字?”
男生抬起头,“贺峻霖。”
(二)
身份证一年前还是好的,还是个大户人家小少爷的标识。
严浩翔把家里阿姨的行李袋翻出来,往里头塞衣服的时候,这个标识就在家姐手中攒着,一直攒到严浩翔被出租车师傅催着上车,家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份证塞回到严浩翔手里。
“我想了想,你还是带着这个吧,但是千万不要拿出来。手机卡我帮你丢了,微信也别用了。那个地方没有人认得你,你就安安生生地呆着,等我们把厂里的事解决了我会和你联系。我也不清楚需要多久,但是只要搞定,你就还可以坐着头等舱回来。”
严浩翔点了点头,把身份证藏到背包隔袋的最底层,压在厚厚一沓钞票的底下。
贺峻霖问严浩翔要身份证的时候,严浩翔刚舟车劳顿落了地儿,脑袋浑浑噩噩的,翻开包就找。手摸到钱了,才想起来姐姐的嘱咐,抬头抱歉道:“忘记带了,下回给你吧?”
拙劣的借口被贺峻霖一眼看穿,“你不是才下火车吗?能忘到哪儿去?你坐火车没用检票的?”
房产中介的店面又小又破,贺峻霖摆了摆手,再过去一厘米就能打到客户似的。严浩翔向后一靠,背脊抵在了墙上。
“拿不出身份证没法租房子,我们这儿不做非法生意,你走吧。”
“那哪里能租到房子?”
“哪儿都不能。”贺峻霖窝在藤编的椅子里,玩味地看这位初来乍到的小青年,“最近查得严,下午条子还要来喝茶呢。二两新摘的碧螺春,三天就给我喝光了,完了我还得供着。别说租房了,旅店里头也不敢接没身份的啊,您要是不介意,我给您找个暖和的桥洞凑合几晚吧。”
严浩翔的手藏在包里,把钞票捏得紧。出门之前家姐开了保险柜,说:“不好带黄金,过安检不好解释。家里的现金不多,你先全带走,一定省着花。现在家里所有资产都被冻了,这点钱你能撑一天是一天。”
家姐语气冷静,递过钱的手心却在抖。严浩翔即使不清楚厂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能估摸一个大概情况。他给了自己两分钟去适应这个突发状况,火车来的路上就已经计划好手里的钱该怎么花。他七八个小时就靠一根烤肠捱了过去,留下的大头是备着以防万一。
严浩翔从小看着父母经商,知道把钱用在请人办事上多是事半功倍。除了藏在包里的那只手,他还是个豪门少爷的姿态,直着背,抬着下巴看藤椅里躺得舒服的贺峻霖。好像之前从炒鞋的黄牛手里截看中的鞋子一样,一点儿没在怕的。
“说吧,要加多少钱?”
贺峻霖笑了,一看对方就是上道儿的人,伸手比了个二,“不收你多,两千,怎么样?”
严浩翔点了六十张票子,搁贺峻霖面前:“押一付三,外加两千,你数数。”
贺峻霖接过钱,看也没看,放进抽屉里,“爽快。”
(三)
房子是贺峻霖骑着小电驴带严浩翔去看的。行李袋搁在脚踏板上,严浩翔扛着双肩包僵直地坐在贺峻霖后面,两只手死死抓着座位旁的护杆,隔离着自己和黑心小老板的距离。贺峻霖的外套没上扣,两瓣衣服鼓了风呼哧乱飞,打得严浩翔胳膊生疼。贺峻霖是没在意,把车骑得歪歪扭扭,絮絮叨叨地给严浩翔当导游。
贺峻霖提前打好了预防针,“城里大路好认,进了巷子就得靠脑子了。你可得给我记牢了,歪不进家门我可不会来救你。”
“教你个方法,你认着河识路。你就沿着左手边这条河走,来,我们过一个桥。看到前面这个城门没有,你要过这个城门,然后就这里,这个羊肉店,你要记牢。过了羊肉店两个口,一个左转——诶你抓牢啊——”
一个猝不及防的转弯,严浩翔一下失了平衡,两只手抱上了贺峻霖的腰。好细啊,比肉铺里的排骨还膈应,严浩翔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好瘦啊。”
“什么?”贺峻霖没有听清,歪了歪头问。
“没什么。”严浩翔把手撤了回去,挪了挪屁股回到安全距离,他提高了点声音,对着贺峻霖耳朵喊,“我说你好瘦,话还多。”
“你信不信我就把你撂这儿不走了?”贺峻霖放了狠话,小电驴却哼哼着骑上疙疙瘩瘩的石板路,男生一个字里头带三个颤,“等等,你记着这个。看见这个电线杆你就要右拐了。再往里头你就要疯狂地记住电线杆、水井和公共厕所的位置,虽然老是断电水不能喝公共厕所也臭得没人敢进去,但你还偏得靠这三个东西找到家。你把脑子带上了没?”
严浩翔笑了,他挺久没觉得好笑了。风把他的头发全吹到了后脑勺,奔儿头光亮亮一个,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回应贺峻霖:“带上了,带上了。”
七个拐、八个弯,小电驴终于停了下来。严浩翔提着行李袋站在褪了色的木门前,仰头看门檐上旧磁带一样缠成一团的老电线。巷子太窄,没法两辆电瓶车一起过,贺峻霖把小电驴挪到墙角,走上前说:“怎么样,古色古香吧?外地人买了票儿都进不来。”
门口过个槛,门里一条道儿,左手电表箱右手小广告。走个两三步,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零零碎碎分了四五户人家。贺峻霖领着严浩翔上楼,楼梯窄得行李包都得往前拿。贺峻霖借着天井的光试了一大串钥匙,“咔哒”一声,门开了。
也许是严浩翔一路上做了太多的坏打算,当他真正看到房间的时候,也并不是这么失望。小是小了一点,但衣柜书桌床一个不落,家当不新,但摆得规矩整齐,也算是有个家的样子。贺峻霖见严浩翔没什么抵触,便来了劲。
“还不错吧?房东刚翻新过,前面租过一个人,甲醛霉气都被人吸光了,你正好来,多好。独立卫浴、拎包入住、城市的心脏,性价比多高啊。来,我给你看看我最喜欢这个房间什么地方。”
贺峻霖招呼着严浩翔,蹬了鞋子爬上床。屋子确实是新打扫过的,湿气这么重的地方,被褥上没有一点霉味。严浩翔眼见着贺峻霖爬到自己床上,心想着这个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贺峻霖“过来,过来啊”招呼了两声,严浩翔也无奈地爬了上去。
“当当当当——”贺峻霖自己给自己配乐,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屋子,刺得严浩翔睁不开眼。他晃了晃神,重新聚焦,眼前一排排黛瓦的屋顶,深深浅浅绵延十多里。
“城区的房子都有固定高度,只有这一间,解放前被老屋主偷偷加高了两米,你现在就是整条梨花巷最高的住户。怎么样,还不错吧?”贺峻霖趴在窗台上,指了指远处一栋缩成了点的公寓楼,“看到没?那栋棕色的楼。我就住那里。”
严浩翔仔细了才能看清那栋楼的样子,“你住这么远啊。”
“你不该问‘你住这么好’吗?”严浩翔的反应不如人意,贺峻霖揣了揣手道,“那个盘,最便宜的都是三万一平,首付二十万。”
严浩翔忍了忍,才没把“不贵啊”习惯性地说出来。在重庆,二十万可能还不够买他家浴室的一半,但现在包里四万块打算凑活好几年的落魄公子哥,确实没有资格再说“便宜”两个字了。严浩翔定了眼看了个清楚,说:“不对吧,那栋楼脚手架还没拆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明年才开盘。”
贺峻霖没去在意严浩翔的反应,他像是上了头一样,叽叽咕咕地算着账:“手里五万,找老张借五万,刘姐借五万,明年开盘前再凑足五万块就可以了。我还是有希望的。”
“你打算买那个房子?”
贺峻霖点点头,十只手指还在空中掰算着。严浩翔突然想到了,问:“对了,这里有做饭的地方吗?”
“有啊,在我家。”
“啊?”
贺峻霖下了床,拖着鞋走到房门口,指了指楼下:“喏,我就住楼下西边那一间,你从我门前那个走廊走过去,里面有个小厨房,是公用的。但是住这里的人不怎么做饭,你想开伙随时好了。”末了还补充一句,“开了伙记得给我留一份。”
(四)
贺峻霖没说错,住在四合院里的人多不做饭。
一个院子,天南地北哪儿的口音都有。房间隔得太小,租客大多是独身来打拼的,白天在城市的边边角角做着城里人看不上的活,晚上就在巷口买个馒头,就点家乡的酱,一顿也就图个半饱。
严浩翔一开始还像着样子去菜场买点便宜的菜,后来发现出了门拐拐绕绕,要么找不到菜场,要么回不了家,也就放弃下厨了。
第二天中午,严浩翔跑到厨房热馒头,正巧碰见刚睡醒的贺峻霖。男生耷拉着乱蓬蓬的脑袋,下垂的眼尾看起来困顿得很。贺峻霖脖子里挂着毛巾,接厨房的热水洗脸,像猫一样在自己脸上一顿乱搓,而后抬起头问靠在旁边等微波炉的严浩翔:“怎么你也开始吃馒头了?不做饭了?”
“不做了,”严浩翔说,“我感觉菜场每天都在不一样的位置,我老家都没这么绕。”
贺峻霖哈哈笑了两声,“那还是因为你穷。穷人路窄富人路宽,这地方,富裕的人都能走出去,最后就剩穷人在里头自己跟自己斗。”
“不是,我就很奇怪,你找得到路的吗?”
“白天找得到,晚上我不敢说。”贺峻霖把毛巾拧干,“比起迷路我更怕黑,你没见着我太阳起了才出门,太阳落前就回家吗?”
严浩翔鄙夷地看着贺峻霖,“像你这样就别做暴富的美梦了。一天工作四个小时,你这辈子都走不出梨花巷了。”
“那应该工作多久?一天十二个小时,一周七天?幸亏我没对象,要是我有对象有孩子,怕是长到七岁都见不着面。”
严浩翔心想,何止七岁,长到十七都是家里阿姨带着。
说实话,严浩翔得知父母被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他们本就不常回家,回了家也是避着谈公事。好像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二手准备一样,严浩翔的不安从来没有消失过。家姐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死了人,要压下来不容易。严浩翔却舒了一口气,除了有点舍不得衣帽间里那一整面墙的球鞋,其他倒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严浩翔咬了口馒头,确信地对贺峻霖说:“但是这样真的会有钱。”
“但是这样会没有心。”贺峻霖不以为意,手指沾了点水使劲压自己头上翘起的一撮头发。头发在视线的盲角,压了两三下都没有下去的意思。严浩翔看不过去,放下馒头,越过贺峻霖沾了点水,站在他身后帮他按头发。
镜子里严浩翔比贺峻霖高出半个脑袋,贺峻霖盯着低头帮自己整理头发的严浩翔想,如果我挺直腰板,可能也不比他矮多少。又转念一想,也许过几个月,这个少年人也会像被抽了气一样委下来。也许用不着几个月,要是生活卯了劲,几天就能把一个完整的人打得稀巴烂。
“嗯,这样就好了。”严浩翔撤了手,满意地看着镜子里头发服服帖帖的贺峻霖。
贺峻霖盯着镜子里的严浩翔看了一会儿,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严浩翔摇了摇头。
贺峻霖甩甩脑袋,把毛巾叠好挂在栏杆上。头发丝上的水珠溅了严浩翔一脸,严浩翔用胳膊蹭了蹭脸。
“你去刘姐的羊肉店打工吧,她那儿缺一个打杂。我帮你讲讲,现金结工资,没有身份也不要紧。”
(五)
在羊肉店打工的大半年里,严浩翔手上落了四五个口子。这些口子是他回到重庆后才发现的,每一个都曾被水洇出过泛白的肉,再泡掉结好的痂,周而复始,严浩翔也没什么痛的感觉了。
在饭馆里他一人干三人的份,传菜、洗碗,来不及等伤口结好,就要去刷下一个盘子,末了还给老板娘儿子补习功课。他太认真,把每个小活都当事业,举手投足尽是大家的样子,把一个二十平的苍蝇小馆活生生营成了摩登餐厅。
刘姐开店二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确实没想过还有能一边干活一边把儿子成绩提高三个档次的临时小工。刘耀文趴在柜台后面,“翔哥翔哥”叫得起劲。一会儿是三号桌来瓶酒,一会儿是二号桌结个账,再一会儿,翔哥,你来帮我看看这题选什么呗。
刘姐一巴掌打在儿子脑袋上,“坐后头装什么掌柜?人家翔哥是贺儿给咱们店送的贵人,哪儿由得你这么叫。”刘姐脸一转,满面慈祥地唤捋起袖子忙活的严浩翔,“小翔,等会儿你留一下,我把这月工资结给你。”
拿到了钱,严浩翔找不到家都开心。收了工,严浩翔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凌晨一点才在坏了灯的街道摸到家门。脚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呀作响,进了家门,头一件事就是开灯数钱。
钱握在手里,灯愣是没能开起来。老式的扭子开关“啪塔啪塔”试了十几次,严浩翔终于意识到是停电了。
薄楼板一踩一个响,严浩翔摸着墙找衣柜,没走两三步,腿被板凳结结实实绊了一跤,膝盖闷声砸到地板上,疼得严浩翔抱着腿吸了好一阵气。等疼痛过去了,严浩翔又摸着瞎起来,伸手拉开衣柜门。
突然一阵巨响,门被一脚踹开,一团黑影“嗖”一下蹿到严浩翔跟前。严浩翔胸口挨了黑影一拳,往后踉跄了两三步,又气又痛,“谁啊!”
衣柜前的黑影愣了一下,张弓拔弩的姿势慢慢松了下来,“严浩翔?”
“贺峻霖?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以为你家进贼了啊。你回家干嘛不开灯啊?”
贺峻霖的声音有点抖,严浩翔想到他说过自己怕黑,或许还真是这样。严浩翔跪在地上摸索过去,伸手先碰到的是一根长长的棍状物,“这是什么?”
“牙刷。”
严浩翔觉得好笑,“抓小偷你用牙刷?”
“有总比没有好。”脑袋的热血平静下来,贺峻霖的恐惧又占了上风。他缩在衣柜旁边,摸索着推了严浩翔一下,“你去开个灯。”
“能开我早开了。”严浩翔说,“停电了。”
贺峻霖推了一下严浩翔,本想收回手,收回来又怕,只好借势揪着严浩翔的衣领不放,严浩翔说别别别有点勒,我把手给你好吧?贺峻霖扯着他袖口的一块布,说:“没停电啊,我家都没停。”
“那是怎么回事儿?灯坏了?”
贺峻霖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能摸到床头柜吗?你去把抽屉第二格的手电筒先拿出来。”严浩翔转身要去拿,贺峻霖又赶忙说,“不不,你就上半身过去,留半个身子在我这儿。”
“啥?”
严浩翔拉长了身子总算够到了床头柜的手电。冷白色的光打出来比没光还可怕,贺峻霖说你跟着我下楼。一个人走都嫌窄的楼梯,贺峻霖非要两个人并排走。磕磕绊绊下了楼,严浩翔借着天井的光,看见贺峻霖脸吓得惨白,活脱脱一个面人娃娃。
“你别怕,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你帮我推一下电闸盖。”
贺峻霖怕是怕的,脑子却清楚得很。没了平日里的那些废话,贺峻霖受惊吓的时候,讲出的每句话都准确又精炼。他借着手电的光,踮着脚看落了灰的电闸箱,“你帮我看看那边,被小广告挡住的那里,是不是有个开关落了?”
严浩翔看了眼,“有四个开关落着。”
“把右数第二个推上去。”
严浩翔伸手一推,二楼亮起一束光。贺峻霖呼了口气,亮灯了才像是找回了魂儿。
“亮了亮了。谢谢啊。”
贺峻霖摇了摇头,拍拍手上的灰往院里走,“你平时不要把烧水壶和暖气片插一个口。这里房子老,跳闸还是小事,烧起来就完了,我们都逃不出去。”
贺峻霖嘴里说不出饶人的话,严浩翔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你怎么这么清楚我屋子?我都不知道床头柜里有手电。”
“怎么,害怕了?”贺峻霖反问,“你放心,我对你没意思。你那房间我以前住过,所以比你清楚。”
“所以知道我把钱藏衣柜里?”
贺峻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严浩翔。
“你是不是听见响声就上楼了?为什么到我开衣柜才冲进来?”
贺峻霖没兴致搭理他,走向自己的屋子准备开门。严浩翔也没有放过的意思,带着笑意自顾自地说:“你带根牙刷就上来,也是因为想着如果小偷摸不到钱就不掺和吧?结果没想到我开了储钱的柜子。我就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把钱放衣柜里的?”
“不然呢?你还能放哪里?屋子就这么小。”
贺峻霖站在家门口,握着门把的手又放了下来,转过身看楼梯口的严浩翔。
“我是真不想掺和你这些事的。梨花巷塞了三百多个人,每个人揣十个秘密,就有三千多条秘密。这里真跟你那儿不一样,严浩翔,不是换身旧衣服、拎个菜场包、巷口买个馒头过咸菜就是这里的人了。我还是算菜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包里揣了多少钱,进了屋后把钱分成几份。衣柜里放三万,床垫下塞两千,书桌抽屉藏一千。对不对?”
严浩翔哑口无言,贺峻霖继续道:“再看几眼,谁不知道你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啊?手上细走路正,你跟这地方太不搭了。是怎么了?和家里闹矛盾了?闹矛盾不会去饭馆干这么勤快。是家里被查了吧?父母不是当官就是开大厂的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查查前两个月的新闻会不会就全知道了。”贺峻霖停顿了一下,说,“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小少爷,别人都盯着呢。出了事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天井的光落在严浩翔身上,还是几个月前穿戴整齐的孤傲模样。他想过把自己装得低调,最好是隐了形的,谁都找不着的。但当被贺峻霖拆穿的时候,严浩翔也并没有那么慌张。他只身一人在这个城市之中,唯一认识的也只是面前这个黑心小老板。他喜欢他的聪明,是敌是友分不清,但这点伎俩也不至于把他攻入死地。他觉得有意思起来,隐约觉得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较量。
严浩翔在楼梯口低着眼看贺峻霖,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他指了指贺峻霖的背后:“那是什么?是刀吗?“
贺峻霖愣了下,把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刀抽了出来,“对啊,刀。为了你那三万块我都打算杀人了,那三万如果不是被我拿走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严浩翔笑了。贺峻霖摆了摆手,说走吧走吧我困了,睡觉去了。严浩翔说好,晚安,明天见。走上两三级楼梯,又转过身来。
“谢了啊。”
“什么?”
“我说谢谢你。”
“哎别别别,谢我啥?我想偷你钱你还谢我。”贺峻霖抖了抖肩膀,“搞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六)
刘姐早上五点起床,六点进货盘货,洗洗弄弄忙到九十点,烧一份大锅饭,店里几个人围一起吃。贺峻霖没事也找过来凑一口,嘴里鼓着红烧肉夸好吃。刘姐笑嘻嘻,“小火炖了一晚上,能不好吃吗?”转头一下想起,“唉,倒是忘记给小孩儿带点去学校吃了。”
严浩翔放下筷子,“没事,等下我给他送去。”
贺峻霖擦了擦嘴,“那你骑我电瓶车去吧,顺便把我带回店里。”
入了十二月,天就真真冷起来了。贺峻霖坐在严浩翔身后,撑着腿边的护杆,怕被颠到前面人的身上。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起了步,冷得打了个哆嗦。
“靠今天怎么这么冷。”
“入冬了啊,能不冷吗?”
严浩翔上了路,问贺峻霖,你是想开快点冷得猛烈点,还是开慢点冷得温和点。贺峻霖身上的风被前排的人挡了八九十,自己也没什么所谓,说那你开慢点吧,顶多冷的时间久点刘耀文吃不上热饭。十五六岁,冷的热的吃啥都长身体。
严浩翔点点头,腿上打了个颤。贺峻霖看到了,问:“腿冷啊?”
“膝盖。”严浩翔说,“你抓贼那天撞到了,一开始不痛,后面几天倒开始痛了。”
“你那不是撞的,你那是风湿。”贺峻霖拍了拍严浩翔的背,“恭喜你,你已经一只脚迈进这个城市了。”
“那我老家也挺湿的啊,我怎么没生过这个毛病。”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那能一样吗?”
过马路的时候,小电驴被一辆右转的卡宴拦了道,严浩翔一个急刹,贺峻霖扑棱一下整个人撞到严浩翔背上,脑袋磕脑袋,疼得贺峻霖对着车窗里的人一顿呛:“怎么开车的啊?右拐还抢直行的道儿啊!”
卡宴车窗紧闭,车里的人八成听不到外头的小电驴说什么,但也看得清坐在后座的小男生伸长着脑袋张牙舞爪。卡宴笑了,隔着玻璃竖了根中指,拍拍屁股徜徉而去。
“我去,还能这样的?”
严浩翔来了气,双手一把扶手,蹬了脚就想去追。贺峻霖被突然的加速吓得魂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手找救星般死死地拽着严浩翔,“哎咋回事儿,骂就骂呗怎么还追上了?”
风把字儿吹得散成一团,严浩翔大声回应:“不就为了争口气吗?”
卡宴驶上高架,小电驴在车潮中乱窜。贺峻霖的头抵在严浩翔背上,刘海打得脸疼。贺峻霖艰难地说:“争什么气啊,你还不如为刘耀文争口吃的吧。人家小孩儿还饿着肚子呢。”
身后传来几声鸣笛,贺峻霖只觉不好,头一回,拍了拍严浩翔的肚子:“停吧停吧,交警来追你了。”
“电瓶车上高架,你们也挺厉害的啊,要去哪儿啊。”
“一中。”
交警鄙夷地看了贺峻霖一眼,“小伙子,骗人前先打打草稿。一中在西边,你们上东向的高架做什么?还打算逆行啊?”
严浩翔上前一步,贺峻霖愣是没有拦住。严浩翔一脸正气地问交警:“斑马线没让行人是不是要扣分?刚才有辆卡宴别着我们的车就过去了,我还记着车牌——”
“你受伤了吗?”交警打断严浩翔的话。
“啊?没有。”
交警指了指严浩翔身后扶着额头的贺峻霖:“他受伤了吗?”
严浩翔回头看了眼贺峻霖,贺峻霖趁机给了他一个“大爷您别说了”的眼神,信号还没传到严浩翔眼睛里,他就回过头,耿直地回答:“没有。”
交警又指了指靠在绿化带旁可怜巴巴的小电驴:“那它呢?受伤了没有?”
“……没有。”
交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50块的罚单贴严浩翔胸口上,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自尊心受伤是不归我们交警管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交警说,“你身份证拿出来一下,我们要做个记录。”
严浩翔怔了,贺峻霖一个上前,把严浩翔推到身后。
“阿伯,车是我的。”贺峻霖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两只手恭敬地递上前去,“您抄着,能稍微快点成不?我们还赶着给学生送饭。”
“这么大冷天还给孩子送饭啊。”
“对啊,”贺峻霖说,“最近猪肉不是贵嘛,他妈妈省了好几顿凑出一碗红烧肉,自己都舍不得吃。孩子学习辛苦,又在长身体,当妈的操心啊,就让我们趁热给送过去。我们就图个快,也没想到被那卡宴一别就上了高架。是我们的错,下次一定不会了。”
严浩翔一脸震惊地看着贺峻霖,贺峻霖右脚一个小退,重重地踩在严浩翔脚板上,留严浩翔一个人在身后龇牙咧嘴地疼。
交警抄录完信息,把身份证还给贺峻霖。两个男生点头哈腰说谢谢,交警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孩子还等着呢。”
严浩翔和贺峻霖拎着保温桶还没走近栅栏,就看见从操场另一头一路跑过来的刘耀文,头发颠颠得像只小狗。
刘耀文趴上栅栏一脸埋怨,“贺儿你怎么才来啊,啊翔哥你也来了。”
贺峻霖把保温桶塞进栅栏,“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保护你这桶红烧肉差点被车撞死。”
严浩翔一脸疑惑,又有点佩服,问贺峻霖:“你是怎么做到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翔哥你别管他,他就这样的人。”刘耀文接过保温桶,迫不及待地扭开盖儿给慢慢走上来的朋友看,“宋亚轩儿你看我妈做的红烧肉,香不?”
小男孩儿看着肉眼里放光,说话还是慢吞吞的:“嗯,香。”
“你喜欢吃肥的还是瘦的?等下这块这块这块都给你……”
刘耀文抱着桶跟宋亚轩往教学楼走,贺峻霖抓着栏杆朝着小孩儿喊:“怎么回事儿啊,连再见都不说的吗?”
“哦,翔哥再见!”
贺峻霖被小孩儿摆了一道,念叨着“还真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手里却扶着栏杆乐呵呵地笑。他们看着两个小孩儿背影走远,贺峻霖没来由地来了一句:“我好久都没这么做了。”
严浩翔回到小电驴上,左脚把脚撑蹬开,“什么?”
贺峻霖跨上车,说:“就是把肉分给别人,这事儿我好久没做过了。”
十二月的冷风把人吹得恍惚,贺峻霖撑直着靠在后备箱上,握着护杆的手冻得没了知觉。严浩翔问贺峻霖冷不冷,贺峻霖半会儿没有回答。
“严浩翔,你说如果我哪天饿得半死去敲那卡宴的窗,他会不会把肉分给我?”
严浩翔想了想,说:“卡宴不会,但迈巴赫会。”
“迈巴赫是谁?”
“我啊。”严浩翔笑了起来,“我过去开的迈巴赫。”
“难怪你以前没风湿。”贺峻霖说,“你从屋里头到车里,也就算从五千万的温室跑到五百万的温室。外头的风都不敢吹你,哪儿会给你留风湿的机会。”
严浩翔笑着没作声,身无分文之后,听什么调侃都听得轻松。他以前喜欢把五百万的温室开得飞快,开得人眼都瞧不见模样,只能盯着一溜烟的影子说那车肯定贵。他在闹市走一遭,能拉多少风光。但风光过后,严浩翔自己也不知道该开去哪里。整个城市,哪扇门都为他开着,要去哪儿都是欢迎欢迎赏脸赏脸。可门一开,门后面一个等他的人都没有。
现在他在寒风中冻得要死,却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活着的意思。手在扶手上,脚在踏板上,贺峻霖在身后的座位上,每一个都是一伸手就能握住的现实模样。他的膝盖痛得很,但也只有这种痛敢蹬鼻子上脸,说严浩翔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吗?
路遇红灯,严浩翔停下了车。贺峻霖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蹬了蹬屁股底下的小电驴,问严浩翔:“那新大洲呢?新大洲会把肉分给我吗?”
“会,新大洲也会。”
绿灯亮起,小电驴欢快地跑了起来。严浩翔开了一会儿,偏过头说:“好冷。”
风把男生的话吹掉了一半,贺峻霖凑过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抱着我吧。”
(七)
贺峻霖不喜欢呆自己家。
严浩翔见过贺峻霖的屋子,公共厨房旁边小小一间,连上门外的雨棚也不过十多个平方,还不带窗。外头不烧菜还好,一烧菜,整个房间里都是油烟气。
贺峻霖领着严浩翔在自己家吃过一次外卖,床头搭个小桌板,两个人除了床没别的地方可坐。可贺峻霖又偏偏爱干净,外头穿的衣裤绝对不能上床。严浩翔嘴上抱怨哪里给你养的公子脾气,手上却是把桌板连饭碗一起抱起来,支到天井去吃了。
吃到一半,东屋的人家回来烧饭,贺峻霖扔下筷子赶紧跑去开门通风。严浩翔看着一屋子的白色烟气,“算了,下回还是去我屋里头吧。”
就像是一直等着这句话一样,贺峻霖开始大摇大摆地往严浩翔屋子里跑。有时严浩翔下午回家休息,一开门就能看到贺峻霖坐在床上愣着神看窗外的样子。见严浩翔回来,贺峻霖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是解释:“我洗了澡的,你摸,头发还是湿的。”
“没事,我也不介意。”
严浩翔把伸到自己跟前湿漉漉的脑袋推开,脱了鞋子躺倒在贺峻霖身边:“还在看你的房子?”
“对哇,又盖高了一点。”
贺峻霖用食指和拇指把远处棕色的小楼框住,闭起一只眼精准地比划。严浩翔玩着手机,满不在意地问:“那你兜里的钱有没有多一点?”
贺峻霖一下卡了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过了会儿,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按照计划是可以的。四月底前凑五万嘛,还有四个月,慢慢来。”
“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四点下班回家,比九点下班回家的人,要少赚五个小时的钱。”
话还没说完,严浩翔的膝盖就接到一记闷拳。直击痛处,毫不留情。
打是打了,但话也是听进去了。隔了几日,贺峻霖也破天荒开始晚归了。
晚上九点半,刘耀文看着贺峻霖一身疲惫走进饭馆,眼睛瞪得浑圆,握着笔杆的手都停了,磕磕巴巴问:“贺儿你咋了?”
“还能怎么,工作啊。”贺峻霖锤着肩走到收拾桌子的严浩翔身边,“天黑得太早了,我等你下班一起回去吧。”
刘耀文耳朵竖得直直的,“怕黑怎么不早点回去?”
“你写你的作业去。”
贺峻霖像是八辈子没受过996的苦一样,委着身子往楼上走,边走边跟严浩翔说:“我先去楼上躺一会儿,你等下好了来叫我。”
“好。”
桌子擦完三张,刘耀文“翔哥翔哥”地把严浩翔叫了过去,指着作业本的题问怎么做。严浩翔拿笔给他划了个题干,稍微提醒了两句,小孩儿也就明白了。严浩翔拉开刘耀文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问:“你为什么叫我翔哥?”
“因为你比我大啊。”
“那你为什么不叫贺儿哥。”
小孩儿愣了一下,紧锁眉头认真思考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他确实没有叫过贺峻霖哥,也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把它当一个严肃的问题思考,想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回答:“大概是……他没有大哥的样子?你没觉得吗?他好瘦、现在也没我高了,我叫不出口。”
“他比你高的时候你不叫他哥吗?”
“不叫。”刘耀文摇了摇头,“他刚来的时候就没什么哥哥的样子,嘻嘻哈哈的,我可能跟他比较亲,就随便乱叫了。”
严浩翔来了兴趣:“他也是后面来的?我还以为他一直就住这儿。”
“怎么会哦,他来的时候都跟我差不多大了。”
作业比不上聊天开心,刘耀文回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悄悄放下笔,跟严浩翔唠嗑:“他来的时候就住你那一间,他跟你说过没有?”
“他讲过的。”严浩翔想套点别的话出来,“那他后面为什么又搬到小屋子里去了?”
刘耀文说:“为了省钱啊。”
“我从头跟你讲吧,贺儿不是很会说嘛,来了两个星期就跟大家混得很熟了。他那时候急着要找工作,巷里一个大妈就把他带到KTV做服务员,说他嘴皮子溜儿可以赚到好多钱。想想当服务员为什么要会说话啊?其实说是KTV其实是个会所,大妈就专门在梨花巷捞人,看贺儿年纪小嘴巴快就想成个生意。哪想到贺儿进去之后一点面子都不给,冷着脸笑也不笑,话也一句不说。过了几天,他自己把自己赎出来了。”
“他把自己赎出来了?”严浩翔疑惑,“他哪儿来的钱啊。”
“借的吧,他认识的人多,哪儿都能借到钱。”刘耀文说,“后来他还找来个条子,把会所一锅端了。”
嗯,像他的风格。严浩翔心想。
刘耀文看看厨房,又回过头看严浩翔,“这些你可别跟我妈说啊,我在她心里还是个连亲嘴都不知道是啥的小孩儿。”
严浩翔觉得好笑,“行行行,那你给你小相好分肉我也不会说。”
“哎你要不要听了啊?我不说了啊。”
“别别别。”严浩翔拦着刘耀文,“说嘛,我听。”
刘耀文坐回椅子上,继续道:“后来贺儿就找了个工地的工作。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他那时候干活可勤快了,忙到晚上十点多,被投诉噪音了包工头都不让停的。那时候他挺累的,但还是赚了点钱。结果后面有一天收工关灯,贺儿还在楼上,太黑没看清就摔下来了。”
严浩翔心口揪了一下,“所以他才怕黑吗?”
“是怕黑摔的还是摔了才怕黑我不知道。但他也没摔得太重,医院里躺了一周就回家了。”刘耀文说,“回来之后就像彻底顿悟了,晚出早归,睡十二个小时都没什么精神。物质要求也降很低了,没法儿赚钱就拼命省钱呗,他就从你那屋搬了出来,吃得也比以前省了,所以瘦了好多哦。”
“他省钱想干什么,还是买房子吗?”
“对啊,他一心就想买房子。他也给你看了那栋楼了吧?其实那儿以前是个化工厂,本地人都不愿意买的,不过也因为这样才便宜。贺儿是真的铁了心要把它拿下的。他住院的时候屋里遭过一次贼,钱都被摸完咯,他觉得不安全。”
严浩翔沉默了。
严浩翔突然想起那天贺峻霖举着牙刷抓小偷的样子,他踹开房门,跑到衣柜前,又怕到蹲在角落里不敢动的样子。那时候他还觉得好笑,这是一出什么贼喊捉贼的闹剧啊,这个人怎么这么逗啊。他在黑夜里触碰到他发抖的手,把他的慌张当怂。他握着他的裤脚,让他去找手电的时候,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他是真的害怕了呢?
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呢,他知道自己把钱藏在哪里,不是因为窥视,也不是因为私欲。他那么清楚,是因为他也曾在这些地方藏过钱。他带了刀上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是想救严浩翔一次。
他想救几年前那个被生活偷得精光的自己一次。
严浩翔低着头没有说话。刘耀文有点急,拍拍严浩翔的肩问怎么了,困了吗?严浩翔抬起头,说对,没事,就有点困了。
饭馆的灯一闪一闪的,刘耀文抬头看了看,冲厨房里喊:“妈,灯开得时间长了,又开始闪了。”
刘姐擦着手走了出来,望了眼厅堂的灯,对严浩翔说:“我看等下也没客人了,你今天就早点走吧,去把贺儿叫下来吧。”
严浩翔说好,撑起身子往楼梯走去。刘耀文跟着严浩翔起身,绕过母亲走到楼梯口。在上楼前,刘耀文拉住严浩翔,压低了声音说:“翔哥,你也别觉得他可怜。贺儿也就是靠骗人赚钱的,他不是还讹了你两千块吗?你住在这地方,心里就要明白一点。”
严浩翔点了点头,拍拍刘耀文的肩,“知道了,谢谢。”转身往楼上走去。
刘耀文仰着头,看严浩翔消失在楼梯转角。刘姐解下围裙,瞥了儿子一眼,“你小子跟你翔哥说什么呢?”
“啊?没说什么呀,我让他走夜路当心点。”
“你怎么不说你用水用电省着点呢?”刘姐一眼看穿刘耀文的心思,懒得说他,“怎么不说贺儿把那两千块全倒贴你翔哥那屋的水电费了呢?我看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耀文站在墙边,满脸尬笑,“妈,你都听到了啊……”
“你不张嘴我都能知道你肚子里头那些东西。跟你妈斗,你还早了三十年。”
“哎其实也不能怪我,是贺儿教我的啊。他跟我讲的,梨花巷生存法则——一,梨花巷没有好人。”
“就这破地方还搞出个法则来了?那二三是什么?”刘姐一把把儿子扯了过去,揪得刘耀文哇哇直叫,“我现在告诉你,二,儿子什么事儿都不准瞒着娘。”
刘耀文哎呦哎呦讨着饶,“好的好的好的,记住了记住了,我现在就抄三十遍。”
“三,”刘姐松了手,看了眼楼梯,“别把心意放别人身上。——这点儿贺儿说的挺对,梨花巷要么没好人,要是好人,就准没个好故事。”
(八)
严浩翔离开家的时候走得匆忙,从得到消息到打包逃离,也不过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前脚父母刚被警察带走,姐姐后脚就问黄牛买了张火车票。车子留在学校,姐姐打了车一路奔回家,进门第一句话:“收拾行李,去上海。”
只要四个字,严浩翔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这个家里都是聪明人,严浩翔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保姆间去找行李袋,翻找了一会儿,说:“不行,不能去上海。”
严浩翔转过身对姐姐说:“三伯不是在上海吗?你保不准他们会去找亲戚。”
“那去哪里?”
“你让黄牛再多买一张票,从上海转车去苏州。大城市安保全,小城市容易被找到,不大不小的比较保险。”
家姐拔掉电话卡,又重新插了一张,手指在短信上啪啪地打着。严浩翔打开衣柜,把压在最底的旧衣服翻了出来,随手拿了几件黑白灰的普通颜色往行李袋里塞,“你再给我写个可以联系的日期,最好是四五个月以后。我到时候买个电话卡给你室友发条垃圾短信,你看到就给我回个信。”
“行,我尽量四五个月就搞定。”
严浩翔把鸭舌帽一压,从姐姐手中抽走了写着日期的便签纸。
贺峻霖指着床头的便签条问严浩翔,“你这是什么东西?女朋友生日吗?”
严浩翔有点无奈,靠在床头望着贺峻霖,“你看像吗?”
“也是,没得钱还耍什么女朋友。”贺峻霖又重新趴回到窗台上,脑袋窝在臂弯里看躺在床上的严浩翔,“所以呢?今天这个大日子要做什么?”
“要去搞一张电话卡。”
“那是挺困难的,你又没身份证。现在电话卡都要实名的。”
严浩翔用脚戳了戳贺峻霖的屁股,“你没什么办法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和你不一样,违法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做。”
“那你还讹了我两千块钱。”
“那是正常手续费。”
严浩翔直起身子,弯身凑到贺峻霖面前,近得可以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贺峻霖也没有要把头避开的意思,还是垂着眼睛看着严浩翔坏笑。
“那你还收留逃犯?”
贺峻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撑着胳膊把自己从床上支起来。男生拖沓着鞋子,蹭蹭蹭跑下楼,又蹭蹭蹭跑回来,往严浩翔怀里丢了一部老年机,“用这个吧。”
严浩翔没见过这么破的手机,四角的壳儿都是胶带粘的。他把玩着手机,怀疑道:“这还能用吗?”
“不用就还给我。”贺峻霖蹬上床去抢手机,严浩翔伸直了手把机子举高,贺峻霖扑了个空,跌到严浩翔怀里。
“要用要用。”严浩翔赔着笑,摸索着按键开了机,“这里能打吗?”
“这里信号弱,你得去城门上打。”贺峻霖答,又像是故意要扳回一局一样,笑着提醒,“哎呀,忘了你恐高,对不住了啊。”
“去就去,你当我怕啊。”
城门不过九米高,苏城十几座城门里,这座算是矮的了。贺峻霖揣着两个橘子,一蹦一跳爬上了城墙,两只腿在过往的车流上晃荡着,唤严浩翔跟上。
严浩翔手扶着石砖,低头看了眼城门脚下来来往往的行车,犹豫了一下,还是背靠着贺峻霖向里坐了下来。
“你看看你,怂不怂?怂不怂?”贺峻霖用背顶了顶严浩翔的背,侧手递过一瓣橘子,“你往外头坐坐,别等下把我顶下去了,那到时候你真要成A级逃犯了。”
严浩翔接过橘子放进嘴里,照着便签条背后的号码发了条“快递放楼下了,速来取”的信息。没过几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姐,在干嘛呢?”
“喝下午茶呢,男朋友带我来的。”
时间过去五个月了,该平息的风波都已经平息了。不论是演的还是真实的,姐弟俩都没有在怕的。两人的语气平常到就像是某个普通下午的家庭闲聊,贺峻霖咬着橘子,脑袋里似乎都能看到严浩翔和他姐姐平日里躺在真皮沙发里唠嗑的样子。
家姐也没问严浩翔过得怎么样,她对弟弟有十足的信心,不论他手里有多少钞票也都能把日子过得妥当。她简单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父母还没出来,资产也在封着,碍于男朋友父亲的地位,市里不敢把她怎么样。
姐姐抱怨了一下,“唉,读了这么多年书,股市里没赚个千万,也有个八百了吧,最后还是要靠男人。”
严浩翔笑了,顺着姐的话嘲她没本事。姐来了气,说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你干脆就留那儿吧别回来了。
“行啊,反正我在这儿也挺好的。”
严浩翔靠着贺峻霖的背,男生大衣下的热度从脊梁传到自己身上,严浩翔觉得这人还真挺暖和。手在身侧护着他,严浩翔挪了挪身子,贴得更紧了一点。
“能搞得定吗?”严浩翔问。
姐姐没把话说满,“就是需要时间,毕竟我也没过门,感情牌打不过利益牌。趁现在媒体的消息都过了,我就再跟准公公协商一下,也就看对方的条件我办不办得到罢了。”
“我就很奇怪了,那个工人不是被同事推下楼的吗?不是民事纠纷吗?为什么会顺着查到我们家漏税?”
“你以为呢?”家姐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我用了多少钱摆平这事儿的?”家姐捂着手机跟他解释,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小了不少,“他哪里是被推下去的?他就是我们厂建制没达标出的问题,没有防护没有安全网,一脚踏空摔下去的。”
严浩翔怔了。
一时间,严浩翔似乎看到了那个人摔下楼的样子,死者扭曲地躺在水泥地上,脑袋边的血绽成一朵残缺的花。他看见死者睁大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天空,放大的瞳孔里是来不及发出的疑问,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我。
严浩翔没有见过死者,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也曾这样跌落到地面,也曾在黑夜里睁大着眼睛仰躺在地上。他们同样认真辛苦地努力着,也同样被现实打了耳光撕成碎片扔到废墟里。他们落在地上的那瞬间,脑袋里想到的,会不会是同样一件事?
一个死去,一个活了下来。一个躺进资本家铸造的棺材,一个搬进了弄堂里最小最破的屋子。一个被媒体塑造成同事纠纷的牺牲者,一个坐在城门上背靠着杀人犯的儿子剥橘子。
很难说明是哪一个死了,又是哪一个活了下来。
严浩翔感受到背脊处越来越低的温度。身后的人停止了一秒的动作,而后又恢复往常,合手剥起橘子。听筒里姐姐的声音有些疑惑,喂喂喂了三四遍,严浩翔听着,脑袋却还是空白的。
严浩翔起身,拿着手机走远了几步,“喂,没事,刚才信号不好。”
姐姐定了心,继续道:“总之我会把事情摆平的,这一点你放心。你就当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修养修养。”
“嗯,好,那我挂了。”
“嗯,拜拜。——哦对了,你没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联系吧?”
“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姐姐说,“大概看找不到你了,就有个来问我你在哪儿。小朋友,没工夫搭理他。你没跟他们联系就成了。”
“没有联系,我不会这么傻。”严浩翔说,“好了,我挂了。”
“嗯,拜拜。”
“拜拜。”
严浩翔放下手机,贺峻霖嘴里鼓着橘子,走过来接过手机揣进兜里。下过雨的石阶滑得很,贺峻霖扶着城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问:“你跟你姐说什么了?”
严浩翔看贺峻霖走得慢,抬起胳膊让贺峻霖扶着自己,“我说我不回去了。”
贺峻霖不觉得好笑,拉过严浩翔的手腕,没给回应。
“我是说真的。”严浩翔说,“你搬我屋里来吧。”
贺峻霖吓得一撒手,蹦出个半米远,“啥?”
“你不是要省钱买房吗?正好我也要省,那我们干脆住一个屋得了,双赢。”
(九)
同居的日子过得安实,房租上省下的钱,严浩翔全用来给贺峻霖买吃的。晚上睡觉,贺峻霖都是打着饱嗝儿躺过去的。严浩翔搂着贺峻霖,两手在他身上乱摸,嗯,手臂上有点肉了,再往下,肚子也鼓起来了,摸不见肋骨了。再往下,你上身这么瘦,怎么肉全落腿上了?
严浩翔的手指在贺峻霖大腿上滑走,他太喜欢贺峻霖带点肉感的腿,脑子里不正经的想法小烟花一样砰砰冒出来。他钻到被窝里,像品尝一样在他大腿内侧轻咬了一口,惹得贺峻霖身子一抖,一脚踹在严浩翔脸上。
贺峻霖岔开话题,“你鞋是不是破了?我看你今天拖着脚走的。”
严浩翔点点头,离开家的时候选了双旧鞋穿,一双鞋磨了半年,再好的鞋也会裂。贺峻霖翻了个身,留给严浩翔一个没有兴致的背影,“明天带你去买双鞋吧。”
“不用了吧,去菜场补一下就好了。”
“过年穿破鞋,一年都倒霉。”贺峻霖捂在枕头里说,“就当新年的礼物了,——钱你自己出啊,我可没有钱。我还要省着买房子呢。”
第二天,贺峻霖埋着头在衣橱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灰溜溜的古驰挎包,贺峻霖倒拎着古驰抖落抖落,“进商场得背个好包,商场里都是看人下饭的东西。”
严浩翔把脚塞进裂了底的破鞋中,使劲踩了踩,好像能把底儿踩回去似的。他瞟了贺峻霖一眼,“你怎么不把这包卖了?还能凑点钱买房。”
“假的,能卖个八十就不错了。”贺峻霖把包挎上身,在镜子里左右看了看,“不图赚钱,只图赚个态度。平时对人笑累了,偶尔也想看别人对自己笑笑。”
兜里揣了两三百,背着个假包,严浩翔和贺峻霖也只敢去去中低线的商场。严浩翔环顾了一下四周,家里收藏的那些牌子一个都没有,随便进家店拿起一双鞋子,严浩翔看了两眼,又把鞋子放了回去。
“靠怎么这么贵。”
前面柜姐还在夸贺峻霖的包好看呢,后面就听到严浩翔一句漏了陷的吐槽。柜姐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在贺峻霖身后翻了个白眼,大步走过去,把严浩翔放回去的鞋子重新摆了整齐。
不是贺峻霖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以往这个价钱,后面再加两个零,严浩翔都能手一挥,就它了来俩。但人在梨花巷过了半年,出了巷子什么都觉得贵。严浩翔蔫蔫地蹲在商场门口的阶梯上,问贺峻霖:“我不会是被你同化了吧?”
贺峻霖指着严浩翔,气得说不出话,“你穷你能怪谁啊。”贺峻霖蹲在严浩翔旁边,嘀咕道,“我也没想到现在三百块还买不到一双球鞋,不然我们去大卖场看看吧?卖场里的便宜。”
严浩翔琢磨了一阵,“不了,还是回去菜场里头补一下吧。新鞋还要磨,还是旧鞋穿得舒服。”
贺峻霖说:“那行吧,回家吧。白让我带个包出来。”贺峻霖站起了身,甩了甩发麻的腿,想到什么似的,“包都带出来了,不然你陪我去看房吧。”
那是严浩翔第一次走进贺峻霖的理想。
严浩翔跟着贺峻霖扑颠扑颠的小挎包,被和颜悦色的售楼小姐带进样板房。严浩翔想起刘耀文说的,确实一进门就有一股化工味儿,开了十个新风都没什么用。售楼小姐先截了话头,说我们样板房才装好,有点味道是正常的,交房了之后通通风就好了。
哪里像是刚装好的样子,走廊里的墙纸都发了霉了,开发商像是补错一样,拿胶又敷了一层,好好一堵白墙,怎么看怎么奇怪。
严浩翔站在屋中央,不用走动就能把七十平米的小屋子全看个透。他姐一个卧室也不比这整间屋子小多少,看过去那是样有模有样的多。就算是这样,这房子也不愁得没人买,售楼小姐电话还是响个不停。
售楼小姐指指手机,欠了欠身子。贺峻霖说没事您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等人走远,严浩翔走上去,刚想跟贺峻霖说话,贺峻霖就在屋中央兴奋地比划了起来。
“你看这厅多大啊,都可以在里头打太极了。这儿放个桌子,这儿整个柜子。唉,一个七十平的房子干嘛非要隔两个卧室呢?一个卧室不也够用了吗?现在搞得每个房间都好小……不过留一个也好,到时候我们要是打架,还可以把你踢到次卧去睡。”
严浩翔的手停在“我们”两个字眼上。贺峻霖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一样,踱着小步在屋子中间做规划。他不敢再问他一遍那两个字的真实性,他怕是他听错,又或是他嘴快没注意。他突然觉得这一刻蛮好,什么都蛮好,要是时间停在这里,他保不准会像最小最无知的时候一样,开心到流眼泪。
贺峻霖拉着严浩翔的胳膊往阳台走,“我最看中它这个阳台,你过来,我指给你看。”贺峻霖走到栏杆跟前,踮着脚伸了半个身子出去,手指指着远方一团黑压压的屋顶,问严浩翔,“你看那是什么?”
严浩翔往前站了一步,“什么啊?梨花巷吗?”
“对啊对啊。”贺峻霖说,“那个高了一小截的房顶看到了没?那就是你那屋子,我没骗你吧?确实是全巷最高吧?”
严浩翔眯着眼努力了半天,终于在一片黑漆漆的砖瓦里找到了露出的一小截白。旁边的贺峻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打得严浩翔都有点疼了。他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小孩子,冻得发红的手指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一通乱划。
“你看,梨花巷真的跟迷宫一样,我在顶上看都看不到哪儿能进出。”
严浩翔认真分析:“嗯,因为它分支比较多。”
“是不是跟蚂蚁洞一样?”
“有点像。”
“哈哈哈里头住的人也跟蚂蚁一样。”
严浩翔看向贺峻霖。贺峻霖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兴奋的,他乐呵呵地说,蚂蚁住得也湿唧唧脏兮兮的,蚂蚁也每天忙啊忙啊不知道忙些个什么东西,蚂蚁也不知道哪天就被一脚踩死了,蚂蚁也不会因为别的蚂蚁死了停下干活。你看,梨花巷的人不就是蚂蚁吗?
贺峻霖把话说得像绕口令,又快又怡悦。他一直笑着,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笑得都快要从阳台跌出去了。严浩翔的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帽子,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人就要消失了。
夕阳的光穿过空气里几百重的微小颗粒,最后落进阳台的,不过是天神施舍的几亿分之一。贺峻霖在唯一的一小片阳光里手舞足蹈,最后像个用尽了力气玩累了的孩子,喘着气缩回到阳台里。
他看着远处的巷子,脸上带着笑,若有所思道:“只要买了这房子,我就算从梨花巷出来了。
“——我就真的走出来了啊。”
(十)
除夕夜,刘姐烧了八道菜,七道里头都带着肉。刘耀文沾了一筷子,没有灵魂地夸好吃,转手又拿起手机噼噼啪啪打个不停。贺峻霖抬了抬胳膊,示意严浩翔把刘耀文手机拿走。严浩翔手一碰,正巧碰到最新一条消息,宋亚轩半带着撒娇的“那你等下来不来找我玩嘛,我们放烟火”的语音冒了出来。
刘姐脸色一沉,刘耀文乖乖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场面十分尴尬,尴尬到刘耀文撒着奶疯给严浩翔和贺峻霖敬酒都没能挽回。刘姐瞥了儿子一眼,把话题转到两个年长的身上。
“贺儿那楼什么时候开盘?我把钱准备好了,你要不今天就拿走?”
贺峻霖一嘴的肉没来得及咽,严浩翔先帮他回了话:“四月底开,还有两个月,不急。”
贺峻霖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抹了抹嘴,“对对,您先自己拿着,还能得两个月利息。”
“小张那里说通了吗?”
“那可不,现在就剩自己这儿要再凑两万了。”贺峻霖说,“说实话吧,我先跟他讲的,做足了准备才跟您来讲。”
刘姐拆了鱼,中间的鱼段一半放严浩翔碗里,一半放贺峻霖碗里,“那你还是把我当外人。亏得我把你当儿子,你还不认我这个妈。”最后一条鱼尾,刘姐想都没想就往刘耀文碗里送。刘耀文看着饭碗里干瘪瘪一条尾巴,哑口无言。
不愧是在梨花巷呆了三十年的女人,刘姐一句话就让贺峻霖慌了阵脚,他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说了三四个。严浩翔帮贺峻霖解围,说:“贺儿跟我讲过的,等拿到房子,第一个就请您去玩。”
刘耀文冒了脑袋,“我也要去。”
“去去去,去什么去。”刘姐嘴上斥责,脸上却藏不住笑,她拍了一掌儿子的脑壳儿,“别以为贺儿他们有了房子你就有地方和小相好私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全城禁烟火,你不开个二十多里地去哪儿放?还放烟火呢,我看你是心里放火,嘴上放屁。”
贺峻霖对烟花没什么想法,严浩翔脑袋里还有一点影子。去年还在一线江景的公寓楼顶赏烟火,今年落到空了城的市中心,别说烟花鞭炮了,一条大街,人都见不着几个。贺峻霖说租在这里的多是外地人,一到过年全奔着老家跑了,所以梨花巷的除夕,比平常可怕多了。
巷口的路灯又坏了两盏,贺峻霖把自己都说害怕了,掏出手机说:“烟花放不了,我们听点声响吧。”
整个梨花巷,亮灯的不到十家。严浩翔和贺峻霖走在弄堂里,伴随着音质不高的沙沙的烟花声,总觉得更是诡异了几分。
严浩翔皱了皱眉,“光有声音不行,我们生点火吧。”
于是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捡树枝,黑灯瞎火的,趁没人掰了几棵茶树。贺峻霖有点担心,“这树真死了吗?等下不会有人来找我们吧。”
“不死也活不久了,你看叶子都掉没了,我看活不过这个冬天。”严浩翔边说边撅了两根树桠揣兜里,“没事,来人了我罩着你。”
“嘿在梨花巷我还用你罩着?”
捡树枝捡了半天,生火又是半天。严浩翔和贺峻霖蹲在天井里,看着火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放在身旁的手机里,烟花噼里啪啦地作响。贺峻霖有点冷,凑着头烘自己的脸。
“熏吗?”严浩翔问。
“熏。”
“你不怕火吗?”
“火有什么好怕的。”贺峻霖一脸嫌弃,更是把鼻子凑得近了一些。
严浩翔往火盆里添着树枝,说:“我姐挺怕火的。”
“你姐怕火啊?”
“嗯,她小时候拔火罐伤着了。她要是看到这火盆,肯定跳得三米远。”
天井安静得不像话,只剩手机里不断循环播放的劣质声响。贺峻霖眼瞳里的火苗摇摇曳曳,他看着火盆看了很久,突然问严浩翔:“那你想不想你家里人?”
严浩翔思考了一下,说:“我跟我爸妈关系比较淡。姐姐嘛……”男生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说,“可能还是有点想的。”
贺峻霖没有说话。这个问题本该就到此为止了,再问下去,两个人都会舍不得。两个人望着飘摇的火星,给彼此都留了一点空间。
说到底,严浩翔和贺峻霖也不过认识半年,这半年的悲戚喜乐,重量到了,质量却没有。任是哪一方突然离开,过个三五个月,可能也就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了。他们怀着违乡负俗的落寞走到了一起,要是执意求个结果,也就太傻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当傻子,折折腾腾大半年,终于还是有一方让了步。
“没给我准备礼物吗?”严浩翔问。
“没有,没钱。”贺峻霖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我给你吧。”
严浩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递到贺峻霖面前。贺峻霖拎起他手心里碎成两半的身份证,忍不住笑,“这什么啊这是?”
“我把身份证掰了。”
严浩翔的脸被火光映成红色,眼睛里盛满了二十多年未曾让其见世的真挚。他坐得端正,好像面前的不是坏了灯的破陋蓬荜,而是镶了水晶的高档餐厅一样。严浩翔看着贺峻霖的眼睛说:“我不走了,我想陪你留下来。”
贺峻霖笑得合不拢嘴,好生生破坏了恰好的气氛。贺峻霖说,你先别矫情,你等一下。然后三梯一步地跑上楼,抱着一个鞋盒跑了下来,往严浩翔怀里一塞,“喏,回礼。”
火光有点暗,严浩翔把压得全是凹的鞋盒拿近火苗,一开盖儿,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你还真去大卖场给我买鞋了?”
“对啊。”贺峻霖点着头大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谁要一张掰坏的身份证啊?还是我的礼物比较值钱。”
门口传来一阵铃响,老巡警提着手电摸了进来,把私自放火的两个人逮了个正着。
“我说怎么会有烟。”探照灯的光直直地照在两个人身上,老巡警板着满是皱纹的脸凶道,“巷子里放火还要不要命了?不知道这些房子都是木头搭的啊?
贺峻霖本能般地换上讨好的笑容准备起身,手却被严浩翔一把拉住。严浩翔让贺峻霖坐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哎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年不是没买着回老家的票嘛。想着过年过年,多少得有点烟火气,就着了个火盆过过瘾。您别急,我们这就灭了。”
严浩翔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瞬时把火盆浇了个灭。巡警透过老花镜看了眼严浩翔,没什么好说,口袋里掏出本子打算开罚单。严浩翔见势往老巡警身旁一靠,拽着他的右胳膊,“大过年的,就饶了我们一次吧。您看全梨花巷的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就剩我们两个。凑了点钱,两碗面两瓶酒,就把这年给过了。您就放过我们一回吧,积善积德,来年大吉大利啊。”
这回轮到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目瞪口呆了。老巡警琢磨了一下,收起了纸笔,走的时候严浩翔还在身后搀着,一声声“过年快乐好人好报”叫得比亲爷爷还亲。等人家骑着车走远,贺峻霖才回了神,啪啪地为严浩翔鼓起了掌。
“厉害啊严浩翔,有模有样啊。”
“那是,你不看看跟谁学的。”
严浩翔回到天井收拾火盆,贺峻霖在一旁意犹未尽,“你现在倒真像梨花巷的人了。”
“是吗?”严浩翔端起火盆,向楼上走去,“可惜马上就要离开这地方了。”
“嗯?为什么?”
严浩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身后的贺峻霖。男生的眼睛被月光照得亮亮的,小楼太黑,但贺峻霖还是看见了他嘴角的笑。
“我给你留了两万块,塞你包里了。”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新年快乐,买房去吧。”
(十一)
开盘的前一个晚上,贺峻霖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躺在床上,脑袋里从明天吃什么到宇宙有没有边,什么都有。他还记得小时候秋游前一晚的激动,还记得拉着父母在超市里买零食的样子。如果不是买房子,他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因为开心而睡不着了。
贺峻霖在床上打了两三百个滚,滚到严浩翔在梦里喊“船要翻了,贺儿你先走别管我”。贺峻霖支起身子,撑在枕头上看严浩翔在睡梦中急得冒汗,憋着笑不敢出声。他想等拿到房子后,一定要买张好点的床,起码不能做的时候还要担心会不会塌。别的家具不要也罢,单放张床,也足够两个人快活了。
眼睛睁到凌晨五点,贺峻霖实在没了辙,也干脆不逼自己睡了。他跨过严浩翔走下床,打开衣柜翻自己的包。
嗯,很好,钱都在,人也在。贺峻霖望了望床上的严浩翔,拎着包想把拉链拉好。
老年机从包里掉到地上,砸得地板一声响。贺峻霖赶紧把手机捂了起来,手指不小心点开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有新的信息,贺峻霖觉得奇怪,机子他几年没用过了,谁会给他发消息。贺峻霖心想,不会是严浩翔姐姐吧。他握着手机思忖了一下,还是打算打开看一眼。
消息确实是重庆发来的,但不是姐姐。老年机的分辨率不高,贺峻霖借着晨曦的微光,模模糊糊把几十条短信看了一遍。除去各种看得懂和看不懂的脏字儿,剩下来的,不过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威胁。
“严浩翔,你吞了我找你买鞋的五万块去哪儿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混白道的主,你不出来我就去问你姐了啊。”
最后一条消息附了张图,图片半天加载不出来。但是后面一句“你姐挺漂亮的啊,借哥尝尝看”,看不到图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
贺峻霖熄了屏幕,在黑暗中坐着。
他就这么抱着腿坐在衣柜旁边,在黑暗的房间里缩成一个微小的点。他坐了很久,像是把自己的皮肉一寸寸亲手剥离开来那么久。最后他看了严浩翔一眼,挎上包,出了门。
要到很久以后了,久到严浩翔都快忘记贺峻霖长什么样了,他才知道那个清晨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在柏联泡了汤刚出来,家姐递来冰水,两个人坐着聊,也不知怎么就聊到那个让人头疼的朋友。家姐问,你最后把五万块钱还给他了吗?
“还什么钱?”严浩翔咬了块冰在嘴里,“当时我看断货了就没接他这单了,压根没收钱,他还有脸让我还钱?”
姐点点头,看严浩翔有点生气,便解释说:“我说他怎么突然就不骚扰我了呢,还说有我裸照。要了命了,你怎么会跟这种人玩在一起。”
严浩翔欠揍地回了句:“姐你这身子也没人要看吧?”果不其然遭来一顿暴打。收拾完弟弟,家姐缓了缓气,“亏我当时还有点上了心呢,他说照片给你手机发过去了,我就怕你联系他暴露了位置。”
严浩翔不说话了。
“什么手机?”
严浩翔是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的。
他醒来的时候,贺峻霖还在旁边睡着。他在他身边滚了一个晚上,到早晨了倒是呼呼大睡起来。严浩翔推了推贺峻霖,说起来了,买房去了。
梦里的人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声,把严浩翔的手推开,“不买了,起不来。”
严浩翔晚上睡得实,所以他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贺峻霖抱着他的古驰,带着一部老年机去城门上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儿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坐了多久,他不知道他手机里一块一块累起来的余额,是怎么在两秒钟里突然变成了零,也不知道他在羊肉店外来来回回走了多久,才把包里的钱给老板娘还了回去。
贺峻霖是个聪明人,他太知道怎么样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凡露出一点破绽,严浩翔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躺在床上抱着他说,“好好好,那听你的。我们不买了,留着钱吃喝玩乐。”
如果严浩翔看到一丁点漏洞,他就能猜到那天早上的贺峻霖坐在城墙上,在鸟雀的啼鸣中对着电话装一个刚拿到这个号码的企业家。他把话说得惟妙惟肖,苦口婆心地教育电话那头还没睡醒的哈批,说你这么想要钱还不如和我一样早点起来赚,最后大手一挥,说你幸好碰见的是我,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五万块我打你支付宝上,你也洗心革面别去骚扰人家姑娘了。
但是贺峻霖什么也没说,他就乖乖地缩在被窝里,打着小猫一样安恬的呼噜。他每翻一个身,都能断断续续地呓语一个那房子的缺点,味道大、房间小、风水不好还死活不肯降价。严浩翔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原来你也知道啊。”
贺峻霖嗯嗯两声,翻个身又睡了回去。大概是把脸捂在了枕头里,男生的声音听着闷闷的,“我是这辈子都离不开梨花巷咯。”
——“我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十二)
六月初,家姐带来了好消息,说事情压下来了,资产也解冻了。补上了税罚了点钱,爸妈都回来了,财产也没什么影响。
家姐在电话那头问严浩翔:“你拾掇拾掇,什么时候回来?我先给你订机票,让我们小少爷坐头等舱风风光光地回来。”
严浩翔抬头看了贺峻霖一眼。不远处,贺峻霖一身薄衣混在城楼上喝茶的大爷中,饶有兴致地逗他们笼子里的鸟。严浩翔背过身,看着城门外的矮房,对姐姐说:“我不想回去了。”
电话那头家姐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得无奈又恨铁不成钢,“我就猜到是这样。”
严浩翔没有回话。家姐止了笑,语气比出事那天还冷,“严浩翔,我跟你说,你可以说‘我要先等等’‘我想把这里的事儿先处理一下’,但是不可以说‘我不想回来’。想和不想都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你七岁以后就没这样说过了,你是怎么了?把苏州当家了?”
“那不然呢?把你那儿当家吗?”
话是过了分的,严浩翔自己也知道。如果在平时,姐姐听了一定铺天盖地一顿痛骂,外加上手打两巴掌也不是不可能。骂得出打得出,是因为两个人都知道是玩笑话,上嘴上手都是好玩儿。但现在不是了,家姐在电话另一头缓慢而平静地呼吸着,严浩翔看过家姐玩股票的样子,她抱着手臂,盯着屏幕上的红绿线,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现在就是这么看着他的,不是看亲弟弟,而是看一支跌停了的股票。
“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们家算不算好人?我七岁以前觉得大家都好,爸妈一年回一次家我都觉得他们好。后来我发现我们其实没那么好,结果所有人都跟我讲,你以为世界上有好人吗?谁不是披了层皮在那儿笑。我也就没觉得自己多差了。”严浩翔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又要说小孩子才分好坏,大人只有利弊,所以我也没提过这个问题了,我自己也不去想了。谁拿了钱不开心啊,有钱不就成了。”
“结果我来到这个破地方,第一天就被讹走了两千块,后面又被拉到黑店里当苦工,白天打杂晚上当家教,孩子早恋了老板娘拎着棍子连我一块儿骂。骑电瓶车得了老寒腿,上错了道儿被交警跟在屁股后面追。过了年一双鞋也买不起,菜场缝两针回家继续拖着走。”
严浩翔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笑着笑着鼻子也酸了。小少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隔着桥头跟姐哭诉,好像八百年的倒霉都落到自己身上了一样。他又跟小时候不一样,姐说不哭了,我们回家吧。他袖子一抹,倒是向后面退去了。
“要说利弊,那我在这儿真是亏大了,天天都亏,没一天赚的。”严浩翔说,“但是我也没那么难过,不说难过,其实我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我还不知道人原来是可以过得这么开心的,原来被讹了钱、被罚了款、被狗血淋头一顿骂都可以是开心的。姐,我哪有别人说的那么聪明,我可能天生就是个神经病。”
六月的风好暖和,吹在脸上痒痒的。严浩翔听见电话另一头姐姐牙齿间发出的摩擦声,他想她一定气得很,但还保持着她大小姐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端着身子,整个尼依格罗没一个人能看得出来她脑袋里在杀一个人。严浩翔在她的幻想里被肢解成八段,尸首全无了都忍不住笑觉得滑稽。
“你就是个神经病。”家姐咬着牙,语气里还是大方得体的长姐样,“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去找你?”
“你不会的,我们家不是这种性格。我要真出事了,你们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来败了自家名声。”严浩翔笑着说。
严浩翔转过身,贺峻霖还在乐此不疲地跟大爷套着近乎,大爷把鹦鹉从笼子里取了出来,搁在贺峻霖的手腕上。贺峻霖又兴奋又害怕,一条小细胳膊撑得笔笔直。鹦鹉立在他的手上,点着脑袋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周围一圈大爷都被逗乐了,拍着小年轻的肩说,好兆头好兆头。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嘴角止不住地笑。他问姐:“姐,前面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敲你车窗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分点肉,你会给吗?”
“你有病啊严浩翔,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
“哎你先答嘛,答了指不定我就愿意回来了。”
“不给,我干嘛给他。”姐骂道,“你脑子给我清醒点,抓紧给我回来。”
严浩翔哦了一声,不带魂儿地敷衍着。贺峻霖把鹦鹉塞回鸟笼,转身看了一眼严浩翔,口型拼出一个“你打好了没?浪费我这么多电话费”的无声抱怨,严浩翔动动嘴,说快了快了。
“那真不巧,我会给。”
严浩翔挂了电话,朝贺峻霖走去。贺峻霖看了眼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嘶嘶地心疼钱。两个人跟遛鸟的大爷道了别,走下城门。
“接下来去干嘛?”贺峻霖问。
“去买房。”严浩翔答。
“啥?”
严浩翔站在小电驴旁边,在口袋里摸钥匙,“我的卡解冻了,我们去买房吧。”
贺峻霖没缓过来,“买什么房?”
严浩翔看了看四周,走到城门下的城区导览地图前,用手随便画了个圈。
“这个圈儿里,你想买哪个就买哪个。”
(十三)
贺峻霖做过一个梦。
梦里自己还是十五岁的样子,拖着掉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来到梨花巷。他怕黑,站在巷子口不敢进。大妈说,孩子你新来的吧?来,我带你进去。贺峻霖便跟在大妈身后走。大妈说这不是个好地方,你还年轻,要好好赚钱早点搬出去。有钱的人家都走出去了,没钱的人才在里头瞎转。
大妈边说边走,越走越快。贺峻霖拖着箱子,说阿姨你慢点,我跟不上了。大妈回过头骂他,你太慢了,赚钱的事儿可不等人。她拽过贺峻霖的手跑,往一片黑影跑去。贺峻霖说阿姨我箱子断在后面了,我不走了,我要回去找箱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掉入一片水中。
贺峻霖在水里挣扎,他蹬着腿划着手,勉强抬头吸了一口夹着一半水的空气。水下的脚腕被油腻的水草一把缠住,扯回水里。贺峻霖拼了命地甩着腿,水草纠缠着,沿着他的小腿胫骨一路往上,缓慢而猥琐地攀附着他的下肢,一点点向大腿蔓延,黑暗一点点,一点点将他吞噬。
贺峻霖失掉最后一口气,惊醒于凌晨三点浸满汗水的枕头上。
贺峻霖撑在还没上漆的水泥砖上,从他心仪的房子里遥望远处的梨花巷。严浩翔走上前来,说看了那么多房子,你怎么还是想买这一间?
“怎么,这个不好吗?”贺峻霖反问。
“临湖的那个不好吗?一线湖景大平层。你想要市里的话,我看留园旁边那套别墅也可以啊,没了事还可以去园林里逛逛。”严浩翔觉得没劲,“还不是你说的嘛,这里味道大、房间小、风水还不好。”
贺峻霖回过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开盘那天啊,让你起来买房你又睡过去那天。”
“那是我的错,我不能这么说它。”贺峻霖伸手摸了摸外面的墙壁,像是安慰这间屋子一样,“它是我的白月光,这么说太不尊重了。”
俯了大半个身子在阳台外,贺峻霖一个趔趄,差点翻了出去。严浩翔扯着他的帽子一把把他拎回来,责备道:“你能不能当心点?还想再摔一次啊?”
贺峻霖倒是嘻嘻哈哈,“呀你知道我摔过啊,谁告诉你的?刘耀文?”
严浩翔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贺峻霖满脸骄傲地拉过严浩翔,指指隔壁在建的那栋楼,“你看,我就是从那栋楼摔下去的。”
“你从这儿摔下去的?那你还买这儿的房子?”
“我又不迷信,管他的呢,便宜就好。”
贺峻霖也是心大,趴在样板房的阳台上,说:“其实想想我自己也有责任,天一黑,梨花巷的灯一亮,那边就太漂亮了。我看着看着,脚就踩空了。”
“我真搞不懂你,你怎么住在梨花巷想外面,来了外面又想回去。”
“嘿巧了,我也搞不懂自己。”贺峻霖撑着脑袋笑,他看向严浩翔,“我过来第一天,一个大妈就跟我说,梨花巷吃人,不能在这里迷路,磨了脚都要从这里走出去。有本事的人都能走出去,没本事的才会被困在里面。”
严浩翔质疑道:“那我到现在都认不清路,你是说我没本事咯?”
“对就是没你本事。”贺峻霖肯定道,“梨花巷我闭着眼都能走出来。”
贺峻霖站累了,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眼睛还是朝着外面。
“后面我才知道梨花巷的人都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真话假话都得混着说。就比如那个大妈吧,梨花巷吃人,假的,是她吃人。不能迷路,真的。磨破脚也要跑出去,真的。那最后那句话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你管它真的假的。”严浩翔坐在贺峻霖旁边,翻售楼小姐给他准备的购房材料清单,指节在一堆纸张上敲了两下,“合同一签,你就算从梨花巷走出来了。”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严浩翔靠倒在沙发上,看着贺峻霖,说,“那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苏州?”
贺峻霖摇摇头。
“因为这儿以前叫‘吴’。‘无’嘛,什么都没有嘛,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贺峻霖哑然,“你这笑话讲的没什么水准。”
“我是跟你讲真心话。”严浩翔辩解道,“我是空着手过来的,所以也没打算带什么东西回去,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件好事儿,所以我连回忆都不打算带回去。”
严浩翔顿了顿,“结果呢,从无到有了你,从无到有了这间屋子。我其实是想说,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创造,也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丢掉。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心,但也挺好的。”
狭小的客厅里,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有一瞬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下一个瞬间,贺峻霖像兔子一样跳到沙发的另一头,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
“啊,好尴尬啊……”贺峻霖面部扭曲道,“还有点恶心。”
严浩翔像颗漏了气的小皮球,蔫蔫地靠在沙发上。没有什么比打碎一个狮子座精心酝酿的情话来得更伤人自尊了,严浩翔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贺峻霖瞅瞅气氛不对,假咳了一声,坐回到严浩翔旁边。
贺峻霖翻看资料,严浩翔也没有动。五分钟过去了,贺峻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纸张塞到严浩翔怀里:“太复杂了,我看不懂。”
严浩翔抬起头,嘴和眼睛都撇着,委屈巴巴地看着贺峻霖。
贺峻霖回避着小狮子的视线,眼睛转向别处。
“看什么看,看资料。”贺峻霖说,“赶紧买了,我还等着过门呢。”
(十四)
在遇到严浩翔之前,贺峻霖真算不上一个好人。
他靠着小聪明在梨花巷落了脚,舔着脸跟地头蛇打好关系,人家给他介绍工作,他还反过来把人家一锅端了。在工地上消极怠工磨磨蹭蹭,还摔了一跤讹了人家万把块钱。钱被偷了之后搬去小屋子,兜里还揣着大房间的钥匙,时不时过去美觉一晚。
在严浩翔住进来之前,贺峻霖有几百个夜晚,就趴在他的那个窗口看远处的楼。他没花钱,不敢开灯,靠着一支手电占着微不足道的小便宜。
他知道自己很倒霉,就安慰自己是咎由自取。他不敢往深了想,想自己待人和善却被拉进窑子,想自己辛苦工作却事出意外,想自己为什么总是兜里有点钱了,却又输了个精光。生活由不得他这么想,好像命运就没为自己准备一点甜头一样,那这饭还要不要吃了,这日子还要不要继续过了?
所以贺峻霖学着给自己找点甜头。他看着远处那栋楼一点点盖起来,多盖一米,他就多一秒的希望。他默念着要走出去、要走出去,心里坚定地认为只要走出这条巷子,生活就不会这么糟了。
后来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就算闭着眼,也能走出这个巷子了。他开心坏了,跑到他念想了一千五百多天的那栋楼上,一开门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和未来。他跑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在十里之外的那个高出一截的小窗里,贺峻霖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
少年趴在窗台上,遥遥地望着自己脚下的这幢楼,眼里是藏不住的幻想和希冀。贺峻霖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知道他的腿放在了哪里,知道他用第几根手指撑着自己的下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出去吧,出去吧,出了巷子,什么都会好的。
少年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就被永远地留在了梨花巷里。
“贺儿你醒了吗?还在睡吗?那我先去饭馆了,下了班带你去签合同。”
严浩翔带上身后的门。老屋子的门铰链生了锈,随便一动都是吱呀吱呀地响,只有严浩翔有本事把门安静地关上。他常嫌弃他睡得像头猪,却还是想留给他最温柔的梦乡。
贺峻霖卧在枕头上,等小电驴的撑脚从石板路上撬起的声音,等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轮胎闷重一压的声音,等扭起把手后电流运转到轮子的声音,等他压着松动的石板,一路离开的声音。
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贺峻霖从床上坐了起来。
贺峻霖从床底翻出一个破布包,打开衣柜,扯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他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在床头零零散散拿了几包豆腐干,又回到了衣柜前。
所有衣服的最底层,柜子最小的暗格里,贺峻霖反了色的古驰包,包着严浩翔留给自己买房的两万块钱,静静地躺在原地。
贺峻霖在衣柜前站了很久,最后他把钱拿了出来,塞进了布包。
走之前,他坐在一片凌乱里,认认真真在老年机上打下了一行字: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思考了一阵,又加了一个老套的符号表情。手机快没电了,屏幕也坏得一闪一闪的。闭了一只眼的小表情在蓝绿色的屏幕上忽隐忽现,嘲笑着两个没有本事的人,和他们过于廉价的爱情。
贺峻霖背上包,回头看了小屋一眼。
——严浩翔,我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
因为走出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被困在了这里。
(十五)
“所以你这么久才报警,是因为自己在找他?”
警察看着对面的男生,问:“你就这么不信任警察?”
严浩翔摇了摇头,“不是,你要知道,对我来说,找到他比找到钱重要。”
警察叹了口气,“所以呢?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从包里翻出一个磨了角的古驰挎包。警察接过去,左右翻了一下,眼也没抬,“假的吧?”
严浩翔笑了,笑得无力又难过,“真的。”
“三个月,我跑了梨花巷每一户人家,每个人都知道贺峻霖的名字,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突然消失了,这在梨花巷好像就是件最平常的事儿。连跟他关系最近的老板娘都跟我讲,讲这里就是这样,人来来往往很正常。这正常吗?”
“最后我只剩下这个包,我就拿这个包去专柜问,我说这个包是假的,但是希望能告诉我原版大概什么时候出的,想凭着这个找打版的卖家。结果人家一检查,跟我说,这包是真的,就是已经绝版了。”
“我问这个包是什么时候上市的,国内哪些门店上市的,她不乐意跟我讲,我就把他们摆在橱窗的东西全买了,才有一个年长的导购过来告诉我,说她会帮我查。她还告诉我,五年前他们成都的柜姐在群里发过消息,说一个客户的孩子离家出走了,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让大家留意一下。”
严浩翔笑着瘫在椅子里,“你知道吗?他哪里是个一顿馒头要分两半吃的人啊,他妈妈还是古驰的高会,没在店里花个百万块钱,谁管你孩子丢没丢啊。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吗?我真的觉得很好笑,我以为我把自己都放在这里了,我都死心塌地什么都不要了,到头来我连他叫不叫贺峻霖都不知道。”
“他真的太厉害了。我输了,我输了。”
警察看着男生一拳一拳拍打着椅子的扶手,每一拳都像是打在自己的脸上一样。严浩翔摇着头,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坐在警局的只是一具没了未来的空壳。警察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懊恼他的失败,还是在遗憾他的情人。
警察安抚道:“小伙子,你不要激动。我们呢,肯定是会帮你找这个人的,你不要着急。”
严浩翔平稳了情绪,重新回到严家少爷的做派,脸上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我不急,随便找不找得到吧,我累了,不跟他玩了。我下午的飞机就回家了,找到记得跟我说一声。”
“嗯嗯好,我们这儿会帮你立案的,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行,谢谢。”
严浩翔拎起行李袋,起身向外走。
警察挥了挥手里的古驰,冲严浩翔喊:“哎这个包呢?你不带走?”
“不带了,没准儿还留着点指纹呢,你们慢慢查吧。”
严浩翔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窗外的风景一帧帧擦肩而过。
很久以后,他也会和家里人说起这个城市,说它四四方方一个城,市里头每条大路都横平竖直,外地人去玩儿的景点爬着格子就能找到。说城里的河流过每个人家,河上架了八百多座桥,你心血来潮登上一座,就很难再找到回去的路了。它就是这么个地方,面儿上方便的很,肚里头花花肠子多得去了。
家姐会呛他,说你在外流落还落出优越感来了?真把自己当苏州人了?用词儿怎么都是“外地”、“本地”的呢。
严浩翔这时候才会反应过来,他在苏州这一年,或许连古城都没有出过。他说的所有话,其实只是在复述贺峻霖第一天载着他在小电驴上说的那些而已。他花了快一年的时间,了解的也不过是他为自己造的城。而苏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严浩翔可能自己都不清楚。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严浩翔回过神,按下了通话键,“喂,姐。”
家姐心情不错,乐就乐在姐弟之间的对抗,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输过。家姐的每个词尾都是笑的,有点快乐,也有点嘲讽的意味。
“知道错了吗?”
“嗯知道了,我还给你买了二十个包。”
姐姐笑得愈加夸张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那起码要退货十五个,我信不过你那直男审美。”
“都是当季新品,橱窗里刚摆上的那种,还热乎呢。”
姐姐满意地点头,说等到手了要挑一挑。
“对了,你几点的飞机?赶得上吃晚饭吗?”
严浩翔愣了一下,“不是你给我买的机票吗?短信都发我手机上了。”
“嗯?不是啊。”姐姐说,“不是你自己买的吗?川航商务舱。我本来还想给你买头等的呢,没想到你自己先买了。”
严浩翔说:“我没买啊,你搞错了吧?”
“等等啊,我这里也有收到短信,我还以为是你转发给我的,搞不好是黄牛。”姐姐放下手机,严浩翔听到她调回短信界面查看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姐姐说,“啊,是黄牛,不是黄牛不会连价格一起发过来。”
“——等等,你怎么付了两万块啊?商务舱一趟顶多一万二吧,你出两万,严浩翔,你怕不是脑壳儿有毛病哦……”
在这一刻,时间静止了。
这一刻,严浩翔耳边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后脑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一样,严浩翔感受到脑子里的血液沿着后颈一路往下,身体每个部位的温度都回到了胸腔的左心房。心脏汲取了所有的情绪,在空壳一般的躯体里被挤压、穿刺、分割。严浩翔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伤口都在痛,膝盖在痛,手在痛,心也在痛。
他痛得都要死掉了,脸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笑着。
“他还是把我送出去了啊。”
“什么?”
严浩翔看着窗外,他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梨花巷,他还是把我送出来了啊。”
(十六)
同一时间,警察整理完最后一行笔记。他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上“嫌疑人:贺峻霖”,想了想,在名字后面加了个备注“假名”。
又想了一下,警察打开笔,刷刷划掉了刚才写的那行。
身后一丝响动,警察头也没回地说:“我听到了,出来吧。”
塑料袋刺啦刺啦地响,贺峻霖没了趣儿,走过来,把盒饭搁警察桌上,“吃吧,刘姐为小张做的特供午餐。”
张真源打开饭盒盖,怀疑地问:“你这次没把我的烤肠偷吃了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贺峻霖拉过一张椅子,在张真源对面坐下,把自己的饭盒盖儿也打了开来,敞亮亮地推到他面前,“你看,我也没有烤肠。”
“那你是都吃了。”
贺峻霖伸过手想打张真源,张真源本能地后仰了一步,“你打,你打我就不把包还给你了。”
贺峻霖收了手,拆了筷子,满不在意道:“他还把包还回来了?看来他心里真的没有我,我就留下那么一个定情信物,他还给还回来了。”
“你也别这么说,你也看到了,他还是挺难过的。”张真源咬了口鸡腿,啧啧地夸好吃。贺峻霖看了眼张真源,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张真源饭盒里。
张真源一脸不可思议,“给我吃的?”
贺峻霖点了点头,“嗯,谢礼。剩下二两碧螺春我明天拿给你。”
“唉其实你真不用这样。”张真源说,“他走了你真的开心吗?”
“我不开心,我不开心干嘛还给你送礼?”贺峻霖怼道,“我嫌我钱多没地方花吗?”
张真源长久没说话,午休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隔了好久,张真源弱弱来了一句,“不像。”
贺峻霖气得眼直,张真源眼见着贺峻霖头上冒热气,救命般地把古驰包拿了出来,扔贺峻霖手里。
“你看看,里面有他给你留的东西。”
贺峻霖拉开包,拉链卡在一半,他把包倒过来解拉链,包里的东西唰唰全掉了出来。
二十几张机票落了一地。
张真源放下筷子,蹲到地上捡。
“你看看,二十四张机票,上海到重庆。从今天算起,每半个月一张。”张真源把机票放到贺峻霖手里,“他帮你订了一整年的机票。——他是想让你过去找他。”
贺峻霖愣住了。
厚厚一沓卡纸,放在手心里,重得他都无法握紧。拉链卡住的地方,贺峻霖扯出一张纸。皱皱巴巴,几个不好看的字。
——“别玩了,回家吧。”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秋天,贺峻霖窝在狭窄的店铺里玩手机。门推开的时候带进一阵风,贺峻霖一抬头,就好像看到五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身正气的小少爷,再简陋的店面,再低劣的敲诈都没有办法让他弯腰。他用小电驴带着他的时候,他就像座雕塑一样僵硬地坐在后面。他带他穿过他迷过路的巷子,路过差点被摁进去的水井,走过被拐的时候拼死抱着的电线杆,和被锁在里头一夜的公共厕所。
最后他带他去了他被偷光梦想的房间。进去的时候,他对遗留在屋子里的十五岁的自己说,好了,你该走了,这次我会保护你的。
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点点头,带着一身伤走下了床。少年带着透明的身体,慢慢走向那个棱角分明的小少爷。
最后,两个人化为一体,而纠缠着贺峻霖那么多年的执念,也终于与世界和解。
贺峻霖捏着纸条,手指上的油渍把严浩翔的字洇得模糊。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会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像个没摔过跤的孩子一样,撒个泼撒个娇,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就能躲别人怀里哭一场。
但是贺峻霖哭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会哭,也知道在某辆驶出苏城的出租车上,大概有一个人和自己是相同的感受。
张真源拿过茶杯,喝了口茶。
“那你会去吗?”
贺峻霖把纸条捏进手中,放进口袋。抬起头,笑得开心。
“谁知道呢?看心情吧。”
【完】
【翔霖】成年人应该懂事06
双影帝/现背/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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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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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我刷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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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浩翔一席笔挺西装坐在总裁位上,金丝边眼镜夹在高挺鼻梁上,眼神凌厉淡漠参半,黑色发丝抓乱后梳,露出额头冷白的皮肤
【我不行了我退出来缓口气,开屏暴击,这是什么绝世大帅哥5555555,严浩翔怎么做到越长越撩的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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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这次饰演的角色名字是蒋浩,和你的第二字相同,自己觉得和这个角色有缘分吗
严浩翔:当然有话毕直接把目光投向了一边的孙安然,眼神流转缱绻,暗暗看了一眼便挪开,孙安然依旧看着镜头,却在严浩翔看她的后一秒,像是心有灵犀般低头一笑。
【前方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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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风头还没逍遥完,十分钟后,另一个自定档起便和这个剧组隐形捆绑了的电影也放出了首次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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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无聊啦!】
【hello?李琛是没钱了吗】
【这是什么鬼标题哈哈哈哈哈哈哈,谁信呢】
【垃圾营销,举报了】
【xswl本年度最异想天开的笑话——贺峻霖传绯闻了】
【用力过猛翻车典范】
观看视频后
【卧槽?是我幻听了吗】
【我瞎了吗】
【天!!!!!刚刚贺老师说什么!】
【2034我妈依旧被震惊了】
【我觉得这个好真啊啊啊啊啊我的天,你们看贺老师那个明显暗了的表情和急切的语气】
【宥宝话还没说完吧,都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突然当众表白的场面55555我死了】
【我听见底下记者一声卧槽了哈哈哈哈哈哈和我反应一模一样】
【y1s1,比隔壁剧组真多了】
【楼上勿cue无关人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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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战了,上条卡一下】
【都别吵!让开!让我先哭!我终于要失恋了吗5555555】
【终于刷到你了我也来抱头痛哭55555】
【我的仙子妈妈终于要失去你了55555555】
孙安然刷着微博,俯身趴在严浩翔面前的办公桌上笑得开怀:“真是没想到啊,我们严大蛊王有一天竟然能输在炒cp上。”
“是我的问题,我拖后腿了。”
孙安然毫不避讳地嘲笑他,尾音上挑:“当时就该和你来个天雷勾地火的对视。”
“你有完没完?”
自刚才休息时看了一次手机到现在,严浩翔的脸就跟冻住了的陈年老冰块一样没有半点表情,负责拍片花的导演费了老大劲也没能让这厮进状态,照理说他以前可是不点就通,活像个情场老手。
“诶,你开心点,采访就输了别人一大截,片花可得加把劲。”
孙安然笑起来就没完,抬手就想去挤他的嘴角
严浩翔往后一闪,冷着脸看她一眼
“大帅哥,你到底是在气自己营销失败,还是气别的呢?”
孙安然抱着手靠在桌角,想起前些天在日料店门口和贺峻霖那一对有趣的遇见
“你和对面的男主角挺熟啊。”
她声音轻飘飘的,一下戳到男人隐藏的痛处
严浩翔拧着眉看她:“哪熟?”
“不是一个男团出来的吗?”
孙安然巧妙地避重就轻,捡了别的点来说
严浩翔懒得搭腔,嗤笑着垂脸
“我跟你说,梁文宥这小丫头可是我同门师妹,她呀,应该蛮适合你那个前队友的。”
“别担心,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孙安然话里带刺,专往狼尾巴上踩,说完便留下一个将要爆炸的炸药桶暗自生气,兀自踩着高跟鞋补妆去了。
隔壁剧组腥风血雨,贺峻霖这可是一点都不知情,整个剧组都沉浸在一种即将过年般的幸福和谐氛围。
李琛更是笑得放肆,拍着贺峻霖的手臂前仰后合:“你看,你说说,他们还说我虚假营销,没想到吧!”
贺峻霖应付地笑,也是奖座等身的国际导演了,高兴起来也没个正形。
“贺老师,不好意思啊,害你清名有损。”
梁文宥前两天就背着他独自去找了李琛,把话都讲明白了,除了没说自己喜欢贺峻霖,别个真没什么猫腻的话反复了好几遍,烦得李琛直接把人赶了出来:行了行了知道了,多大点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抢婚了。
可不就是怕抢了别人婚么,梁文宥想起那天吃夜宵遇见时对家男主角黑得跟锅底似的脸,打了个寒颤。
贺峻霖真的挺无所谓,八卦绝缘体这个人设本就不是刻意为之,戏都这么些演了下来,就更不管别人如何断章取义了,可惜事实就是他跟谁都有一层客气又疏远的天然屏障。
虽说这次的绯闻是他故意造出来的,可目的确实达到了,对面剧组估计被气得不清。贺峻霖很想照着自己脑门弹上一记——真是有够无聊的。
“贺老师,”待导演心满意足地笑完离开,梁文宥压低了声音凑过来:“下周二我生日。”
今天是周日了。眼看这戏再过半个月不到就能杀青,自己竟然还不知道搭档的生日,别人都到面前来提醒他了,贺峻霖着实有点不好意思:“啊,那,”
“我要办个朋友聚会,你会来吧?”
梁文宥猜到他不是要说不好意思就是要来一通有理有据的解释,干脆不让他说完。
“呃…可以。”
贺峻霖被问得一愣,条件反射地回答
“那好。”
梁文宥满意地笑:“怪我私心利用自己当寿星,可你以前从不大出席这种场合,我很想破破例。”
这么一说贺峻霖反而更不好拒绝,他揉揉眼角无奈地笑:“本来就没什么例可破。”
周二剧组先给梁文宥过了个小型生日,贺峻霖带着一帮主演推着蛋糕进来,给她戴上生日冠。摄像机在一旁记录着,后期会剪进片花里。
吃完蛋糕李琛大手一拍,当即宣布今天提前收工,整个剧组一下沸腾起来,起着哄就差把梁文宥捧成开天辟地大功臣。
梁文宥忙着联系朋友提早聚会开场,就托贺峻霖去请导演。李琛眯着眼睛笑笑:“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开点。”
他在这方面总是开明至极
聚会无非是吃饭、喝酒。梁文宥的朋友大多虽然咖不大,但都是影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贺峻霖有些也认识,有些只是知道。
众人见他来都很惊喜,找着各种理由来敬酒。酒贺峻霖会喝,但量不大,能游刃有余的范围也都是场上练出来的,他喉咙浅,不消一会就能脸红上头。
梁文宥看来功课真是做得很足,连他不胜酒力这种只有铁杆粉才知道的点都了解到了,看着贺峻霖喝了两杯就开始帮他拦。
“诶,你们差不多行了啊,怎么来了就光敬贺老师,我这个大寿星杵这没看见?”
早前这俩的采访绯闻闹得满城风雨,在场的基本都了解一二,这会看她帮贺峻霖挡酒,更愿意起哄,酒席结束拖着贺峻霖怎么也不让走,非说要去唱歌。
贺峻霖会唱歌这是圈内皆知的,各大卫视逢跨年或者节日那种晚会都爱邀请他,要说贺峻霖六年来唯一没变的就是嗓音了。
性格可以被磨平,可声音是灵魂的标识,贺峻霖二十四岁时清冽婉转的歌声,还好没成为过去的限定。
贺峻霖一晚上都保持着他标准的温柔笑容,此刻脸都有些僵。只是应着喝得都有些上头的艺人朋友说好。
身不由己的局应接不暇,往往我没什么兴趣就得说成我没什么意见。
梁文宥见他都答应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订了一家高级会员制的KTV,一行人驱车前往。
贺峻霖在偌大包房里刚才坐下,门就又被推开,孙安然戴着黑色大墨镜的脸就探进来。
“还没和你说过,安然是我同门师姐。本来我们提早开始,她说赶不来的,这会加场了,她就也来和我说声生日快乐。”梁文宥凑过来解释
“至于这位嘛…我可没邀请他。”
“你知道的,我总不能自找苦吃。”
贺峻霖警觉地转过脸去看梁文宥,还没搞明白这话里有话的层次,身边的卡座就凹陷下去,没理由在这出现的人率先坦然坐下,风衣外套带了一身屋外的凉气。
“不好意思啊大家,来晚了。我带个搭档来,不介意吧?”给他找理由的人说话了
众人热场的歌被进来的两人打断,彼时才看清来者是圈内一姐孙安然和一脸冰茬茬的严浩翔,这下两对大热绯闻情侣都齐了,真是凑了个大热闹,赶忙放下手头的玩乐欢迎。
//TBC
7、8、9在 wb @江南越饼人
落日时写一首诗
你教会我
如何用一朵云的柔软
亲吻天空
晚风潜入海底
吹拂鱼群
改变了迁徙的航向
而最深处
岩缝中的小小贝壳
梦还未醒
当星星点亮这个夜晚的时候
与我坠入爱河吧
在旷野奔跑
寻找
一组最初的和弦
不久之后,火车和羊群会从这里经过
我们将要搭乘它
开启下一段未知的旅途
黎明召唤飞鸟
我睁开眼
看见玻璃倒映出你的睡颜
你像一朵花那样呼吸
在晨光初现的隐秘中摇曳
萤火虫藏匿回森林,不再歌唱
浓雾散去
无声地、我们抵达
然后发现
季节已悄然转变
落日时写一首诗
你教会我
如何用一朵云的柔软
亲吻天空
晚风潜入海底
吹拂鱼群
改变了迁徙的航向
而最深处
岩缝中的小小贝壳
梦还未醒
当星星点亮这个夜晚的时候
与我坠入爱河吧
在旷野奔跑
寻找
一组最初的和弦
不久之后,火车和羊群会从这里经过
我们将要搭乘它
开启下一段未知的旅途
黎明召唤飞鸟
我睁开眼
看见玻璃倒映出你的睡颜
你像一朵花那样呼吸
在晨光初现的隐秘中摇曳
萤火虫藏匿回森林,不再歌唱
浓雾散去
无声地、我们抵达
然后发现
季节已悄然转变
《一趟》合集
《一趟》所有文章链接在此
谢谢@老秦看天下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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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插一句题外话,好的作品的确值得被表扬,但它不应该成为这个作者的标签,更不应该让他成为作者的累赘。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作者身上,而不是放在作品身上,我们应该期待作者产出更好的作品,而不是一直对他反复提起这部作品怎么样怎么样。这是对作品的不尊重,也是对作者的不尊重。给作者添标签,让他感受到了来自自己原本应该得意的作品的压力,只会影响作者创作的热情。我们圈内还有很多这样的好的作品,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次发生,非要逼着作者锁文,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还有,希望大家不要去买盗版书,太太们辛辛苦苦创造的作品,人家轻轻松松就搬运过去了,为什么会有人搬?因为有市场,有人要买,如果我们都不选择买盗版书,那就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这样的事情在很多太太身上发生了,如果真的维权,很难搞,太太们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也不要去问为什么不再出版,原因见下图,秦姐很早就解释过,请仔细观看原文链接
我要说的说完了,希望《一趟》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各位小可爱们看文愉快
统一回复,所有章节均为有效链接,点不开是你自己网速的原因,不是因为链接失效,找个网好的地方多试试,再有私信来问此类问题,一概不回
《晚》
番外:光年之外
北欧。
雪的国度。
视野里,是一片纯洁的白色。
那是一种纯粹干净到了极致的白色,是让人舍不得破坏的纯净。
晴朗的夜空里,有些密密麻麻的数也数不清的星星。
丁程鑫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同时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上,言语已经...
番外:光年之外
北欧。
雪的国度。
视野里,是一片纯洁的白色。
那是一种纯粹干净到了极致的白色,是让人舍不得破坏的纯净。
晴朗的夜空里,有些密密麻麻的数也数不清的星星。
丁程鑫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同时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上,言语已经不能表达他的惊异和赞叹之情。
真实的景物远非照片能比,只有真正站在这个地方,你猜能领略那种浩瀚而无穷的壮美。
丁程鑫一个人站在寂静山原的中心,独自等待极光的降临。
高中毕业之后每年他都会挑一个地方去旅行,这些年,他见过了马尔代夫的海,见过了阿尔卑斯山的日出,无数个曾经约定过的地方,一点一点,今年,终于轮到了北欧。
“就想去看看极光啊。”
少年清润好听的声音仿佛还在昨天,他眼里透出的光像闪耀的北极星,也照亮了他的心。
“生日愿望就是这个吗?那我们明年就去吧!”丁程鑫把手缩在袖子里,挤在他身边,“我也想去看看流星!”
“好啊,明年就去!”
结果拖拖沓沓这么多年,总算能完成这个心愿了。
“喂———”
丁程鑫拉下口罩,冲着广阔的山原大声喊着。
细碎的雪从空中落下,受到这声音的震动,改变了飞行的方向。
回声过后,依旧是一片寂静。
“狗蛋儿!我到啦!”
丁程鑫并不在乎,继续大声喊道:
“我真的来看极光啦——”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丁程鑫猛地回头:原来是是一对年轻的欧洲情侣经过。
丁程鑫呼出一口气,收起心里的失落,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打招呼:
“Hello!”
“Hi!”
他们也很热情,走上前到他身边。丁程鑫便熟练地用英文跟他们聊起天来。
“你一个人来这里旅游吗?”
金发碧眼的欧洲男子好奇地询问。
“是的。”
“很有情调啊。”
他身边有些娇小的金发姑娘笑道。
丁程鑫笑笑,转移了话题。
“你们也来看极光吗?”
“来挪威不可能不看吧。”
“…也是。”
“我们计划了好久,今年总算空出了时间出来旅行了。”两人相视一笑,金发姑娘说道,“极光真是好美啊,不能来看看,会是一辈子的遗憾吧…”
一抹绿光毫无征兆地冲进了视野,它飞速旋转着,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束翻涌而来。
“来了!极光出现了!!”
所有人立即安静下来,屏住了呼吸。
那律动有点像海浪,却比海更汹涌难测,瞬息万变。
只有在看到这种奇迹般景色的时候,才能真正感受到宇宙和自然是多么庞大亘古而永恒的存在,人在这一切面前是多么渺小,一股虔诚又感慨的心情便涌上心头。
那种美会让你忘记一切,从原本的世界抽离出来,使你的灵魂获得升华。
三个人望着上方似乎触手可及的绿的紫的变换不息的光晕,无论看多久,心中的震撼还是久久不能消退。
“不好意思,能帮我们照张相吗?”
眼见男人递出了相机,丁程鑫欣然接过:“当然。”
那两人站到雪地中央,拥抱在一起,朝着镜头大笑,身后是漫天的繁星和绚丽的极光。
丁程鑫不由自主地也被这美好的氛围感染,发自内心地露出浅笑,“咔擦”一声,定格了这一秒。
两人感激地道谢,随后金发姑娘问:“需要我们也给你照一张吗?”
丁程鑫愣了愣,转而轻轻摇头:“我就不用了,你们玩得开心。”
金发姑娘似乎有点不太理解,懵懵地看向身边的人。
男人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很深邃,他若有所思地朝丁程鑫笑了,牵起姑娘的手,示意她别在追问。
姑娘便不再多言,两人和他握了手。
“Have a good time!”
他们挥挥手,转身消失在雪地里,继续向极光的中心进发。
山原里又只下了丁程鑫一人。
“又只剩下我啦,嘉祺。现在我们可以聊聊天了。”
脚已经冻得冰冷,他索性坐在雪地上,把脖子上厚厚的围巾又缠得更紧一些,然后仰着脖子看天空。
“今年我已经27岁啦,你知道吗,前段时间白蕊结婚了,大家都去参加了她的婚礼。她现在可漂亮了,和当年南大的校花没什么变化。当然对方也不赖,听说是个大提琴手,看起来也文质彬彬的,真好啊。”
他感叹道。
“沈晟也从北京专门赶回来,他变化有点大,你看到他估计也要认不出来了,长得一脸精明样,明明以前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哈哈。”
“这小子现在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我问他在北京怎么样,他说就那样呗,我又问他想不想回来,他灌了好大一口酒说,当然想啦。”
“然后我跟他说,想回来就回来吧,哥几个都在呢。”
丁程鑫垂眸,回想起来,笑得十分温柔。
“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家伙可真没出息…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我说,他其实也暗恋过白蕊…”
“吓到了吧,原来这家伙上大学之后和白蕊一个社团,暗恋了人家好久也不敢表白。”
“不过过段时间就会好的,沈晟这人最强的就是抗打击能力了,他一定会恢复过来的。”
“小逸貌似也有了恋情,我问他他不肯说,明明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还死不承认…平时无法无天不知收敛的,总算有一个人能治治他了,挺好。”
“晚记已经重新开张啦,周末的时候我也经常会去看看,帮帮忙。有一次整理东西的时候,居然还发现了一张我们初中的合照!你还摆的剪刀手,真的好low哦…邱爷爷把它送给我了,仔细想想,这还真是唯一一张我们初中的合照呢…”
丁程鑫有些累了,他躺在雪中,摆成了一个大字形。他凝视着面前无垠的星空,舍不得眨眼。
“嘉祺,快来找我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呢…”
“可别让我等太久哦…”
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然后在嘴中呼出的雾气里很快消散。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丁程鑫的眼里也倒映出星空。
静谧的天地间,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丁程鑫好想就这样一直,一直停留在这里。
睡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等丁程鑫慢慢地睁开眼,开始活动僵硬的四肢,才察觉到这事的危险性。
“不过还好,这种冷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他默默地想着。
身后又冒出轻微的动静,是谁的脚踩在雪地里的细碎咔擦声,一步又一步,慢慢靠近。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里冒出来。丁程鑫想做起来,可身子不听使唤,羽绒服又很沉重,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微微抬起头来,努力想要看清身后的人是谁。
难道是刚才的那对情侣?还是又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心中却隐隐察觉到什么,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期待又忐忑。
脚步声在五米之外停了下来。丁程鑫艰难地转过半个身子,迅速朝那个方向寻去——
他看见梦里的那个少年此时正站在树下,清瘦挺拔的身子好像一棵小白杨。
他的脸上还挂着那一贯的,能温柔了岁月的笑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缱绻又深情。时间没能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他还是那样,还有着少年时的模样。
恍惚中雪白的校服还在风中飞扬。极光之下,丁程鑫不敢动,也不敢眨眼,生怕这美好的幻境就此打破。
他仍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又或者还没完全清醒。
难道极光真的能带来奇迹吗?
只可惜还没等他想明白,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听见空旷山原里的寂静风雪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挟裹着爱意又充满坚定的声音,带着赤诚的温度清晰地传达到耳边。
“阿程。”
睫毛上落下了一片雪。
很快又融化成一颗滚烫又甜蜜的泪。
然后在光年之外,凝结成一道奇迹的光,闪耀在寂静宇宙之间…
(全文完)
《晚》
32.终章:礼物
一转眼丁程鑫就26岁了。
26岁的丁程鑫已经学会了喝酒。他每天穿着笔挺的西装,提着公文包,皮鞋锃亮的走出家门,坐公交去上班。
26岁的丁程鑫也已经不像17岁的丁程鑫那样轻狂飞扬了,他身上也有了成人的成熟和理性,也许还有些迷茫,却也能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走了。
这十年来,许多事物都发生了变化。回过神来时,丁程鑫读完大学,毕业后找到工作,...
32.终章:礼物
一转眼丁程鑫就26岁了。
26岁的丁程鑫已经学会了喝酒。他每天穿着笔挺的西装,提着公文包,皮鞋锃亮的走出家门,坐公交去上班。
26岁的丁程鑫也已经不像17岁的丁程鑫那样轻狂飞扬了,他身上也有了成人的成熟和理性,也许还有些迷茫,却也能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走了。
这十年来,许多事物都发生了变化。回过神来时,丁程鑫读完大学,毕业后找到工作,仿佛都是一瞬间的事。
在这之中,也不是没有放宽心态再去寻找过,也遇到过许多灿烂的面容,但不知为何,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因为一个笑容或是一个眼神便心动了。
人们匆匆走过,又匆匆离去,驻足停留的人总归不如意,心中的身影始终无法替代。
差了点什么呢?
丁程鑫看向川流不息的街头,失了神。
晚城也发展起来了,交通越发繁忙,却依然保持着淳朴的面貌。老房屋,老梧桐,老人小孩,从未变过。
终究还是有些人走了,刚高中毕业的时候不少同学就去了外地,更别说大学毕业了。许多人走出这个小城去探索外边的世界,这其中就包括了沈晟。
丁程鑫还记得毕业那天,和自己同专业的沈晟在学校附近的烧烤店喝酒,两人喝得烂醉。
他们都拿到了北京一家公司的offer,沈晟猛灌一口啤酒,没有看对面的丁程鑫,低着头盯着桌子,开口:
“我要去北京。”
丁程鑫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沈晟一直都和自己一起,高中,大学,他以为以后也会一样,然而离别的一天还是到来了。
“你要一起去吗?”沈晟自然也是舍不得这个好兄弟,语气里有期待:
“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城里吧...”
他的眼睛里闪着对未来向往的光,刺痛了丁程鑫的眼睛。他脸上因醉酒涨红了,神志却还清醒着。
“抱歉...”他低声说道。
沈晟并不意外,他叹了口气,拍拍丁程鑫的肩膀,心里明白他的执着,不禁有些伤感,张开嘴时又顿住了,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去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丁程鑫却是笑得灿烂,他真心祝愿自己的好兄弟能过得快乐。
两人碰杯,相视默契一笑。
那天晚上是敖子逸送喝醉了的丁程鑫回的家,沈晟第二天就走了,匆匆忙忙,连道别都来不及说,就上了火车。
丁程鑫目送他离去,直到车站变得冷清,才默默离开。
越长大,越是习惯了分别。
好在还有人留下来了。
敖子逸家里开了饭店,他留下来帮忙,还能经常与丁程鑫碰面。林晚还住在城北的公寓里,偶尔也能看见她和一位老人坐在楼底下的木椅上晒太阳,怀里还抱着一只像雪花一般的猫咪。白蕊也留下来了,她在一家小报社工作,记录晚城的新闻琐事,偶尔也会写写小说。
“总得有人把美好的事物记录下来。”
白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的温柔,像极了那个人。
“让瞬间变为永恒。”
窗外的栀子再一次绽放,洁白无瑕,亭亭玉立,在晚城带着清新海盐味的风中轻轻摇晃。
离别的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只有经历无数的离别,人才能往前走。
丁程鑫还记得很多事儿,很小时候的,打球时候的,在海边时候的,一点一点。他还记得很多人,邱爷爷,那些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可爱的同学,可能还有机会再见面的可亲的故人。
一转眼就26了,恍惚间穿着雪白校服的青葱岁月还是昨天,被闹钟吵醒的清晨还会习惯性望向书桌。
可是那里已经没有堆积如山的课本和漫画了。
角落里的篮球蒙了尘,衣柜里是熨烫妥帖的西服套装,镜子里的人也换了模样。
他注视着自己蓬松的头发,想起那时匆忙间顾不得打理就跑出家门,然后会在那个人温柔的注视下被亲昵抚摸,直至理顺。
每每想起那熟悉的却也早已消失的薄荷气味,喉咙便哽住了,看着镜子里褪去稚气的大人样子,便会忍不住想,如果他还在会是什么样子。
一定比我更适合穿西装吧…
他轻轻笑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世界变得清明。丁程鑫抬手看表,计算着时间看还能不能来得及好好吃个早饭。
以前他可从来不用担心这些事。
那天下班,丁程鑫和往常一样吃了晚饭在房里待着。工作总是忙碌又疲惫,有时他也会忘了自己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工作。
睡前,他也和往常一样从抽屉里轻轻取出出那他本翻了无数次的牛皮日记,随意翻到一页开始看。
纸张都快被翻烂了,里面的内容他也几乎能倒背如流。
可他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4月12日 星期三 晴
今天天气真不错,阳光明媚,适合休闲娱乐。
早上和阿程绕路去看建大的樱花,差点迟到了,还好还好,有沈晟垫底,没怎么被骂。说起来沈晟也真是倒霉,没赶上公交,一路跑来学校的。
建大的樱花很漂亮,粉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很浪漫,阿程很喜欢。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到时候还要去把照片洗出来,放进相册里。
上午上英语课的时候,我告诉阿程,法语“Ma”是“my”的意思,“beau ”是“ beautiful”的意思,遇到阴性词要变成“belle”,结果他一脸疑惑地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说英语。?当然是为了浪漫啊,唉,这家伙真是什么也不懂。
中午如愿以偿吃到了狮子头,然后成功吃下了二十根芹菜,吃完总觉得肚子很不舒服。阿程比我强,他吃了二十一根。但他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他再也不想吃芹菜了。
下午有数学小测验,有点儿难,估计阿程也这么觉得,不过我看他很快就写完了,然后开始做英语作业。
不愧是我的阿程,就是这么聪明。
放学之后打了半个小时球,阿程说想去商场逛逛,听说最近有新的球鞋上市。我说,鞋就不用买了吧,家里快放不下了,他说,不行,这是一定要买的。最后我放弃了,问他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只剩下鞋和我他选谁。结果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要鞋。
好了,今天绝对不会再和他讲话了。
开玩笑的。即使喜欢鞋胜过喜欢我,阿程依然还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
晚安。
“噗嗤”丁程鑫坐在桌前笑出声来,他小声为十年前的自己辩解,“穿着新鞋然后和你在一起嘛,又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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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3日 星期四 雨
听说今天会下雨,我专门带了两把伞出门。早上阴阴的有些冷,不过空气还是挺清新的。樱花估计要遭殃了,还好昨天就和阿程去看过了,不然真是个遗憾。
早上阿程突然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他问我,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可是离我的生日还有大半年,我就回了一句,还没想好。然后我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要点特别的东西。我问,比如什么,他笑了,说比如限量款球鞋。
有时候真想一把火烧了球鞋厂。
阿程显然昨天买鞋没买过瘾,为了让他冷静下来,我决定晚上带他去海边骑骑自行车,吹吹风。
晚城的海真是美,即使是夜里也给人温暖的感觉,缱绻的浪花时涌时退,把沙滩冲得平整,留下一些漂亮的小贝壳。
我们一人戴着一个帽子,淋着小雨,一路骑车一路聊天。因为下雨烧烤店没开,海边也没什么人,我们俩就疯耍了好久。
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感觉了,我想阿程也是这么觉得的。北京的雨从来不会这么柔软,打在身上会疼,所以我从不淋雨。不知道阿程上一次淋雨是在什么时候呢?总觉得这些天他的压力有点大,难得发泄一下也好。
我告诉他,你才十七岁,有什么想不通的,总会有想通的一天。阿程点点头,说,我想快点长大。
怪不得他早上会问我那个问题。
我知道他迫不及待想去外面闯荡,就安慰他说,别着急,慢慢来,会长大的。
他笑着回我,你就不着急?我抓起一把湿透的沙子就往他鞋上扔,一边大喊,长大可没你想的那么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哈哈哈哈,真是痛快。
阿程气死了,最后追上我就把我往沙滩上按,我一身都是泥。唉,真是不好惹。
如果要送你生日礼物的话,明年十八岁生日,想送一个气球给你,不如就选狐狸形状的吧,比较适合你这样的小朋友。
还要送什么呢?容我再好好想想…
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嗯,就这样。
晚安。
阿程,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你永远也不用长大。
合上本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差点把本子掉地上了。丁程鑫小心地护着本子,注意到封皮的地方露出一小截卡片。
他拿出来看,这么久了,他从未注意到这里边还夹了东西。
上面的字迹让他一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十七岁的马嘉祺的字,还有些歪歪扭扭,却很工整。
字好丑,不过比当初好一点点。
丁程鑫皱了皱小脸,在心里吐槽。
成绩那么好,人也挺帅,怎么字就这么不好看呢?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卡片上面只有几行字,丁程鑫一字一句地念着:
阿程。
好久不见。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张卡片,
现在的你是多大了呢?
还开心吗?
还会偶尔…想起我吗?
我在石头下给你留了礼物,现在应该已经种满了满天星吧…希望你找到它的时候,能开心。
嘉祺。
...
丁程鑫几乎是一路飞奔着跑到海边的。
深夜的海边空无一人,大海深处里翻涌着无数波涛,表面依然风平浪静。
天边传来野兽般的呜咽声,像是失去了幼崽的悲痛欲绝的母兽,在低声嘶吼。
风很大,浪挣脱了白日的束缚一道一道冲向沙岸。
海在寻找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正在一片满天星花丛里睡着。
月光温柔地抚摸他,晚风轻轻地绕过他,他安详地睡着,熟睡的容颜恬静安好。
时间都不愿夺走这样美好的存在,他身旁的小石头上还清晰地刻着他的名字。
嘉祺。
岁月也无法侵蚀这样深刻的痕迹。
当手指触碰到这两个字,记忆像是被解了封印一样倾泻而出。
丁程鑫站在草丛里,看着周围星星点点的花朵,想起来那些种在城北家中的,种在自家院子门口的,种在无数他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的,那些花朵。
满天星。
丁程鑫。
绝配。
那人笑着,如是说到。
就像你和我一样。
石头很小,他的名字在最底端,没有动过。
丁程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点一点拨开那下边的沙土,像是怕吵醒这座小小花房的主人。
没用多久,他摸到一个小铁盒,有些锈了,他废了不少力气才打开。
里边是三张照片,每张照片后边都写了一字,一只录音笔,还有一个小礼盒。
照片已经发黄了,摸起来有些潮。丁程鑫举起手电,凑上去看。
第一张是模糊车窗外雨中的摩天轮。
“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即使下了雨,也觉得此刻无比珍贵。”
第二张是新年夜丁程鑫在盛大烟花下的笑颜。
“狗蛋儿的新年愿望:丁程鑫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三张是一个在沙滩上奔跑的小小身影,仔细辨别后,丁程鑫隐隐约约认出那是他自己。
“其实奇迹已经发生了,阿程,我和你的相遇,就是奇迹呀。”
最末还画上了一颗小小星辰,拖着长长的尾巴。
是流星。
丁程鑫感到一阵鼻头酸涩。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是往日的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每一帧每一秒都是关于那个人的画面。
丁程鑫又拿起录音笔,可惜电池早就坏了,他只好带着铁盒跑去便利店买了新的电池装进去。
他走在路上忍不住打开听,此时周围静悄悄的,于是他站在路灯下,仔细听起来。
里面有两个文件。
前一个像是边走边录的,少年的语气里满是开心和期待:
“今天呢是丁儿的十八岁生日,时间过得好快啊,一下子就成年了…现在呢是下午五点半,我约了他八点见面。我已经准备好了所有道具,人偶服,气球,哦,当然少不了狐狸气球啦,还有音响设备。因为时间比较仓促所以其他什么的都来不及弄了…唉,希望能给他一个惊喜吧。”
“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二,我已经成功把气球送给他了,不过他看起来有些低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他看见我的时候心情能好起来吧…”
“现在是八点十七,再过一分钟我就要开始唱歌了。我今天要唱的呢是《小星星》,因为阿程他呀,就是我的小星星…”
“马上要开始了,今天的记录就到这里…阿程,如果你听到了这个录音,可不可以原谅我离开了这么久呢?最后,祝你生日快乐,十八岁的丁程鑫要永远开心!”
丁程鑫想起来了,那首全世界最好听的《小星星》,还有那个没有转晴的多云天气。
他想起那时马嘉祺黯然的神情,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多希望当时的自己能飞奔上前,给他一个最热烈的拥抱。
“谢谢你,小火柴…”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中回应,然后打开了下一个文件:
开头是一阵海浪声,丁程鑫猜想马嘉祺一定是坐在海边录的,他都能想象到他衣袖飞扬的样子。
“阿程。”
是最后那些日子的留言,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这两个字里藏着太多的千言万语,以至于丁程鑫的视线瞬间模糊。
“真是对不起,当初对你许下的那么多承诺,最后还是没有机会履行诺言。”
“我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可我一点也不后悔,遇见你之后发生了那么多快乐的事,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保护好你,总是让你受到伤害。”
“也不知道哪天睡着了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今天我录了音,以防万一。现在你应该在考英语吧,希望你能考一个好的成绩,结束之后能好好放松一下。”
“以前和你聊,你说你不知道以后想干什么。没关系的,你可以慢慢想,想到了什么就下定决心去做,要相信自己,不许质疑自己,你就是最好的。”
“真怀念从前和你一起在海边骑自行车,吃烧烤的日子啊,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了…诶呀,我怎么老在说这些会让你伤心的事…”
他轻笑一声,然后开口:
“其实呢,阿程,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跑到月亮上去了,在那里看着你,你不必太过伤心,我仍然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最后,你昨天教会我的那首月亮之歌,我已经学会了。作为最后的礼物,也是答应你的最后一件事,现在,我唱给你听…”
“I'm lying on the moon
我躺在月亮上
My dear, I'll be there soon
亲爱的,我回尽快去那儿
It's a quiet starry place
这是一个安静的,布满繁星的地方
Time's we're swallowed up
时间把我们淹没
In space we're h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我们在这里离太空有一百万英里远
There's things I wish I knew
我希望我能明白
There's no thing I keep from you
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
It's a dark and shiny place
这是一个黑暗又闪烁的地方
But with you my dear
但是和你在一起
I'm safe and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即使相隔一百万英里也很安心
We're lying on the moon
我们躺在月亮上
It's a perfect afternoon
这是一个美好的黄昏
Your shadow follows me all day
你的影子偷偷跟了我一整天
Making sure that I'm okay and
只为确保我好好的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即使我们相隔万里
…”
少年清脆的歌声在月下静静流淌,融入晚城淡淡海盐味淡淡栀子香气的风里,将丁程鑫温柔包裹。
一如既往。从未离去。
曲终,录音的人顿了一下,像是有些犹豫,又有些羞涩地说道:“阿程,你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还没给你呢,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总之,我所有要说的话,你看了那个,应该就明白了…”
“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是孤单一人。”
录音结束了。
丁程鑫觉得手中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是那样滚烫。他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又觉得思绪混乱,什么也猜不到。
他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恍惚间看见了宇宙星辰。银色璀璨的月光照亮了漆黑的夜,也照亮了他的世界。
是一枚戒指。
“Ma belle rose”
丁程鑫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念完,抚摸着上面凹凸不平地印记,然后傻傻地笑了起来。
戒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些小了,紧紧卡在他无名指的第二个关节处。戒指很漂亮,银制的,像一条银河缠绕在指间。
终于是忍不住,宇宙中下起了雨。
昏黄路灯下,穿着西装的男人蹲下了身子,在这深夜无人时分,尽情大哭起来。
他要把多年来压在心底的悲伤,迷茫,无助和孤单通通发泄光,在这一刻卸下成熟稳重的外壳,再做回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此时无人打扰,月光如水,繁星闪烁,风轻轻吹着树与叶,像是在共同遵守着某个诺言,无言地守在他的身边。
守着那永远是晚城的少年…
(正文完)
《晚》
28.落地(上)
蒲公英的种子流浪了许久,她飘过了许多地方,最后终于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在一个熟悉的地方落下了。
从此结束了漂泊的人生。
落地生根。
十月。
丁程鑫从城北公寓出来的时候,发现楼顶的门开着。金灿灿的阳光铺洒了一地,风从门外吹进来,轻轻拂过他的面庞。
丁程鑫有些好奇地走上去,不...
28.落地(上)
蒲公英的种子流浪了许久,她飘过了许多地方,最后终于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在一个熟悉的地方落下了。
从此结束了漂泊的人生。
落地生根。
十月。
丁程鑫从城北公寓出来的时候,发现楼顶的门开着。金灿灿的阳光铺洒了一地,风从门外吹进来,轻轻拂过他的面庞。
丁程鑫有些好奇地走上去,不想落进了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不知是谁在这里搭了好大一个花果园,数不清的植物健康成长着。翠绿的藤蔓缠着柱子,上面还开着紫色的小花,简易的小棚俨然变成了一座美丽的花园。
里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好像在晒太阳。丁程鑫慢慢走过去,却是撞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晚姐?”
林晚坐在石凳上喝茶,见到他也有几分吃惊:
“咦?你怎么来了?”
丁程鑫被她招呼着坐在了她对面的空位子上,林晚笑着给他倒了杯茶。
淡淡的茉莉花香袅袅娜娜地升上半空,清新怡人。丁程鑫喝了一小口,也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不会再回去了。”林晚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以后就住这儿了,你看,花果都种好了,我怎么舍得走?”
“也是…这园子真漂亮。”丁程鑫由衷地赞赏。
“谢谢。”
时间慢下来,两人看着远方的海岸,听着海风送来的浪声,安然沉默着。
“想听故事吗?”
沉寂过后,林晚问道。
“…”丁程鑫回过神来看向她。
“好。”
于是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林晚讲起了关于她的故事。
林晚。
有时林晚自己也会忍不住猜测,母亲给自己取的名字到底有什么寓意,可惜她从来没有机会问。
也许是觉得她出生得太晚了,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晚了,实在意难平,于是干脆给她取名为晚。
并且以此为借口,把她丢在乱糟糟的公寓里,留下每个月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父亲给的她的扶养费,便远走高飞了。
林晚从前还会埋怨,后来就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独立生活,习惯了无人关心,习惯了依靠自己的力量独自活下去。
只是心里的伤口无法愈合,她的无数疑问和控诉无处倾诉。她不甘心,她迫切地想要战胜命运。
林晚的优秀仿佛与生俱来,再加上她的努力,中考时考上了最好的高中,紧接着又考上了国外的顶尖名校,轻松地拿到了学位证书回国了。
上学期间也不是没有交过朋友,却始终无法变得亲密无间,说得上话的人,林晚又怕她被自己的沉重吓跑。
她劝慰自己享受这份孤独,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寂寞。
林晚一回国就参加了盛泽的招聘,那个时候正好碰又上马博盛病倒,公司一片混乱的局面。马嘉祺的助理候选就有三四十,林晚也在其中。她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她虽然很有学识很聪明,可到底也年轻没有竞争对手那样经验丰富。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
林晚是孙氏集团老总的私生女,这在上层圈子里不算秘密。如果有心人去调查,发现马家二少爷身边的助理是她,不仅她自己会受到侮辱,就连马嘉祺都会被人在暗地里耻笑。
她的出生是污点。无论她有多聪慧,多貌美,光作为私生女这一条,就是永远的污点。更何况她的母亲毫无地位可言。
可不知道为什么,马嘉祺最后还是出乎意料地选择了她。
林晚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收拾了东西就去了盛泽总部。
然后就见到了即将和她共同办公的少年。马嘉祺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可他沉稳的模样和认真严肃的表情让林晚记忆深刻。
“我代表盛泽欢迎你的到来,以后就麻烦你了。”面前的少年说话做事客气又周到,没有任何架子,态度十分诚恳,出乎了林晚的预料。不过她很快就笑了,然后深深鞠了一躬:“这是我的荣幸。”
“你以后就跟着他们一样喊我少爷吧。”
林晚觉得这是最合适的称呼,没有异议,点头道:
“是,少爷。”
却也不曾想过,后来这两字将会变成多么温暖和亲昵的存在。
林晚还记得,那天她站在会议室门口,迎面碰上了正在马博盛身边实习的孙琳娜,她同父异母的正室的女儿。
孙琳娜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烫成了大波浪,穿着贴身的制服好不美艳,扬起下巴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脸上还挂着恼怒又轻蔑地笑容:
“咦,这里也是你这种东西可以进来的吗?马二公子也不怕脏了盛泽的地。”
林晚自然是不屑与她争吵的,于是垂眸不说话。
谁知孙琳娜见她这样越发得寸进尺:“我听说,你那个贱妈跟一个暴发户跑了不要你了,哼,也是怪可怜的…”
林晚攥紧了拳头,她也不是没有脾气任人欺负的软柿子,抬眼投去警告的目光。
可毕竟今天才进公司,她不想给马嘉祺添乱,所以也没有立即动手。
孙琳娜想要激怒她的目的没有达成,冷笑一声:
“也不知道马二公子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还会要你么…跟你娘一个货色…”
林晚闭上眼,尽量不去听那些辱骂。可心里还是好疼,那些字眼戳着她的痛处,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被抛弃的那段过往。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道清亮的,温和种又带着刻骨寒意的声音。
“孙小姐,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吧?”
不知何时从会议室走出来的少年走到了林晚的身前,把她挡在身后。
马嘉祺还只有一米七多,只比林晚高出小半截。他那清瘦却让人感到无限安全感的背影投射进林晚的眼底,带着温度直击心房。
“少爷…”
林晚下意识喃喃道。
孙琳娜不甘心地咬咬牙,看着马嘉祺面若冰霜的脸,低下了骄傲的脑袋:“马二少爷。”
马嘉祺看着她,却是笑了:“孙小姐,希望你能早日接受我的决定,林晚是我挑选的助理,自然是非常优秀。你们同是为盛泽效力,以后要好好相处。”
“是。”
孙琳娜再不敢嚣张,转身就走了。
林晚看着身前的少年露出一个太阳般耀眼的笑容,对自已说着:
“我们走吧。”
林晚没有动。
马嘉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去向前走,不再停留。
林晚正自嘲着,忽然听见风中传来他的声音:
“过去又算什么呢,我既然选择了你,就要包容你的一切。”
“我相信你。”
“所以,也请你相信我吧。”
她恍惚间听见了冰山融化的声音。
然后不再犹豫,抬脚去追那道炽热的身影。
新的生活就这样展开了。
那段时间马嘉祺很辛苦,公司的重担落在了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要由他来承担。他勤奋得惊人,每天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孜孜不倦地学习所有和管理有关的知识。而林晚则成为了他的老师,把自己多年来学习到的东西毫无保留的全部交给他。
马嘉祺是个很好的学生,他很聪明,学得很快,并且也能开始放入实际运用中了,这让林晚很欣慰。
他身上的稚气很快就被磨去了,锋利的环境把他练就得更加沉稳,内敛,气质出众。
林晚见证了这一变化,心中其实是很敬佩的,因为她明白如果换作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得像他这么好。
更为难得的是,林晚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马嘉祺虽然拥有美满的家庭,可他也没有亲密无间的朋友。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上课,一个人读书,和别人隔着结界。
那份同样的孤独笼罩在他们身上,久而久之,他们成为了可以倾吐和分享秘密的特别存在。
他们说得话并不多,可是只要是在同一空间里,便能无声地交流。
他们很快就成了平等的跨越年龄的朋友,再然后是家人一般的存在。马嘉祺习惯了林晚的存在,林晚也适应了与他共处的生活。
就这样,寒冬过后,春天终于到了。
在这季节更替之间,林晚没少看到过马嘉祺夹在书页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精致俊俏的少年,他穿着雪白的校服在阳光下大笑,青春飞扬,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林晚不是不好奇,但也从来没有出声询问,毕竟是马嘉祺的隐私。
那是一次周末,马嘉祺心情不错准备出门走走的时候主动与她提及的。
“你是不是很好奇,这个照片上的人是谁?”马嘉祺看着照片像往常一样笑了起来,是温和的,爽朗的笑容,和平日里礼貌的笑天差地别。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非穿着西装的严肃大人模样。
林晚喜欢他这样的笑容,于是诚实地点点头:“是。”
“丁程鑫,他的名字。”
马嘉祺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的欢喜和骄傲快要溢出来了,像是在炫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微微扬起了下巴。
“是我最喜欢的人。”
马嘉祺夸起丁程鑫的好处,根本就是没完没了,让习惯了他平时少言寡语的林晚大跌眼镜。
见她一副吃惊的模样,马嘉祺又突然有些害羞,小声紧张地说道:
“这是秘密哦,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也许是共度了难关,马嘉祺对她十分信任,于是与她聊起晚城的事来。林晚从前没听说过这地方,听他说晚城多美,晚城的人多好,心中不禁有几分好奇。
“去了那儿你就明白了,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地方。”
马嘉祺望向窗外。
“然后就再也不想走了。”
“是么…”林晚低喃。
在林晚的帮助下终于克服了难关,马嘉祺心中感激,平定了公司的事之后,很快就给林晚提供了更好的职位来报答。可林晚断然拒绝了。
“我觉得现在的这份工作更适合我。”
“以你的才能,做我的助理实在是委屈了。”
“少爷。”
林晚抬起眼。
“您一定要赶我走吗?”
马嘉祺看着她坚定的目光,顿了顿,便不再坚持:
“…谢谢。”
林晚听见他的道谢,笑了:
“我才应该说谢谢。”
尽管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美景,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一座城市能给她归属感,她始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如今,马嘉祺给了她家人一般的感觉。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她十分珍惜。
谢谢你在我的人生里投下了一抹光彩。
马嘉祺去晚城的时候,只带了她一人。
林晚终于见到了这座传说中的城市。
林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座城市。她的古朴,她的温柔,她的纯真,她的包容,从斑驳的砖墙和青瓦里,从墙缝里长出的紫色小花里流露出来。
时间在这里慢下来,就连风里都藏着点点古老歌谣的声音,伴着海盐和栀子的清香,飘飘摇摇进了心门。
马嘉祺给了她一把城北公寓的钥匙,就住在他对面。
林晚住了一段时间,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了。她在晚城睡得比京城好,精神也越发不错起来,总能留心到不少生活中的细节。
楼下住着一位老奶奶,原本是不熟的,可见得次数多了,林晚也总是热心地帮她拿东西,久而久之,便熟络了起来。
也许是巧合吧,老奶奶也姓林,老伴和唯一的女儿很早就过世了,一个人生活了许多年。林晚知道以后,对她越发关心了。
那天林晚正在核对药物的清单,马嘉祺的药吃得差不多了,她要帮忙买一些回来。这时有人敲门。
“小晚啊?你在家吗?”
“诶?林奶奶?”
林晚打开门:“有什么事儿吗?”
林奶奶笑得慈祥:“没事儿啊,就是想问你吃过饭没有,我今天烧了鲫鱼豆腐汤,太多了吃不完,你要是还没吃饭就来我俩吃呀,不用客气…”
林晚心头一热:“还没吃呢…”
“那就下来吃吧,过会儿要凉了…”
林晚看着老人期盼的目光没法拒绝,于是答应了。
饭菜还热着,老人显然还没吃。林晚坐到小餐桌前时,有几分恍惚。
除了有时会在少爷家吃饭,少爷一家对自己也十分关照,可到底一家人在一起总会让她这个外人有些拘束。但现在,面前的这顿饭菜是真真正正为她准备的。
想到这,林晚轻轻笑了起来。
林奶奶给她夹了块鱼肉:“来,多吃点儿。”
“谢谢奶奶…”
“唉,我看你呀一个人住,平日里又很忙,一定没怎么好好吃饭,太瘦啦…”
林晚乖巧地听着,全听到心里去了。
“小晚啊,这个酱是我自己做的,平时下饭可以配着吃,你拿点去吧。”
临走前,林奶奶又塞了一罐辣椒酱给她:
“下次有空就下来吃饭吧,我一个人也闲,不怕你麻烦。”
林晚笑了:“知道了。”
楼道里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黑色。
后来林奶奶来得频繁了,林晚怕她劳累,就装了电话方便她随时和自己联系。那段时间她也不算忙,总会在闲暇时找林奶奶说说话,聊聊天。原先她只会最基本的饭菜,林奶奶就教她做饭,让她也慢慢爱上了烹饪,享受在厨房里精心制作佳肴的过程。林奶奶还教了她打毛线,用缝纫机做衣服,所有的一切,都让林晚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
怪不得少爷如此喜爱晚城。
林晚看了眼身边老人恬静的面容。
连她,也深深地爱上了这座城。
见到丁程鑫本人的时候,林晚还是不免小小惊讶了一番。
丁程鑫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尤其是那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丁程鑫冲她笑着,喊她小晚姐的时候,林晚就知道,他是任谁也不能拒绝的,最美好的少年。她也喜欢丁程鑫,喜欢他的直率坦诚,喜欢他灿烂的大笑,喜欢他和少爷嬉戏打闹的模样。
他对马嘉祺的喜欢满满的,都快要从笑容里跑出来了。马嘉祺对他的喜欢满满的,都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他们俩对视的时候,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俩了,变成了安静的宇宙,只有星星在身边闪烁。
每当这时,林晚便会自觉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无声无息地离开屋子,然后走下楼梯,轻轻敲响那扇熟悉的门。
林晚和马嘉祺一样,沐浴在晚城金灿灿的眼光下,忘却了所有阴霾。
林晚心里也不是不叹惋的。马嘉祺身体不好,在京城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说马嘉祺所剩的时间并不宽裕。饶是他的父母想尽了一切办法,也只是获取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可马嘉祺并没有因此消沉,他想再回去看看,回到那熟悉的地方,回到他爱着的人身边,看看他还是否安好。
林晚是知道一些以前的事的,马嘉祺嘱咐她别在丁程鑫面前出什么差错,他不想让他想起一些痛苦的事。
“记不起来了也挺好,那些美好的回忆,我们还能一起再创造一次…”
马嘉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那样温柔,林晚听明白了,点点头。事实上,她从来不觉得少爷会犯错,他的所有决定,她只需要执行就是了。
那天马嘉祺把小猫抱来的时候,林晚有些手足无措。她并不擅长养宠物,看着猫咪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林奶奶上来给她送银耳粥的时候看见了,惊喜地问道:“咦?哪里来的小猫咪呀?!”
“哦,朋友家生了小猫,送了我一只,可我不太会养…”林晚皱起秀气的眉毛。
谁知林奶奶极为高兴:“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猫,也是雪白雪白的,活到十三岁呢。诶呀,这小猫长得真漂亮…”
林奶奶上前把小猫抱在怀里,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舍不得放下:“其实很好养的,你要是忙没功夫管的话,我来帮你养吧,反正也是闲着…”
“太麻烦您了,还是算了,我自己来吧…”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挺喜欢猫的,你呀,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喽…”老人的语气亲昵又温柔。
林晚便不再拒绝。
“她叫什么名字?”老人问,对上小猫琥珀色的大眼睛。
“小雪花…”
老人听闻微微一笑:
“挺好的名字。”
“是么…”林晚也笑。
“跟你的名字一样好听。”
窗外白雪皑皑,世界是一片纯洁无瑕。
“你知道么,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当初他选我做助理的原因。”林晚转过头来,笑道。
“是什么?”丁程鑫从故事里回过神来,好奇地询问。
林晚好笑又无奈:
“他说,只是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晚。”
她原以为丁程鑫会惊讶地睁大眼,可惜没有。
他只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他还说,这是一个很美的字。”林晚笑着叹了口气:
“我还是头一次感到这样幸运…”
马嘉祺的身体越发好了,林晚在回家的路上看见篮球场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欣慰地笑了。马嘉祺看见她,冲她挥挥手。
那段时光多么美好,晚城的马嘉祺重新变成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模样。爽朗地大笑,和男孩子们嬉戏打闹,挥洒汗水,无拘无束。
他们在海边奔跑,雪白的校服在风中飞扬,闪闪发亮。
林晚由衷地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她的少爷,值得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晚》
27.夏天
呐,嘉祺,你知道吗?
我的人生中有过无数个夏天,但是有只有两个,我从来都没有忘却。
第一个是与你相见的那个夏天,初二时候的记忆还很模糊,不过高二时候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个是与你分离的那个夏天,就快要高考了,那个时候你比我还要操心。你说我要是考的好就奖励我带我去看流星,我问你要是考砸了怎么办,你说考砸了就带我去看极光。我...
27.夏天
呐,嘉祺,你知道吗?
我的人生中有过无数个夏天,但是有只有两个,我从来都没有忘却。
第一个是与你相见的那个夏天,初二时候的记忆还很模糊,不过高二时候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个是与你分离的那个夏天,就快要高考了,那个时候你比我还要操心。你说我要是考的好就奖励我带我去看流星,我问你要是考砸了怎么办,你说考砸了就带我去看极光。我还和你拉了勾,骗人是小狗。
你还记得吗?
其实我还挺想陪你去看极光的,结果高考我居然超常发挥,现在想想,应该都是你的功劳。
你还记得你教我英语吗?你的英语可真好,毕业之后找了工作,发现说得最好的还是你。可是你的字真的好丑哦,说了多少次了,你还是只有一点点进步。
你当初不是说想做摄影师吗?我也学了摄影,有空的时候就会到处去走走,拍一拍晚城的风景。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人,从相机里看真的好像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放下相机的时候,那个人却一点也不像你。
栖云山的枫叶红了又红,它和我一样在等你。可是你一直都没来,所以它也一直开得没那么好看。
狗蛋儿,你没有忘了你说过的话吧?你说了那么多,我可都记着呢,等你回来我们一件一件算清楚。你以前还说要挑战自己的极限去蹦个极,都拖了多久啦?搞得我一只想尝试却没有人陪。
小逸现在有点儿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干什么。我觉得这事儿得找你,因为我也有点迷茫,你可以来帮我们开解开解。你懂的那么多,肯定能帮上忙。
邱爷爷的身体好多了,虽然不能太过劳累所以不做糖葫芦了。不过没关系,晚记还在,糖葫芦也还在卖,你猜猜是为什么?嘿嘿,其实是我学会了做糖葫芦。小逸也会,不过他做的没我好。我还学会了你从小吃到大的糯米糖葫芦,等你下次回来了,我做给你吃!
小火柴,邱爷爷他很想你,我们都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们呢?
夏天就快要结束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记忆中的第二个夏天,依然也在带着淡淡海盐味的风里度过。金色璀璨的阳光依然照得玻璃杯闪闪发亮,折射过薄荷水在桌子上形成明晃晃的光斑。
光影交错间,还有你如正午阳光般滚烫的视线,落在我的眉间。
丁程鑫的生活从那天起很快就变成了两个部分,一边是学习,一边是陪伴马嘉祺。
马嘉祺的妥协在丁程鑫面前毫无底线。丁程鑫要他乖乖吃药他就一口不剩,丁程鑫要带他出去走走他就高不推辞满脸笑容,就连丁程鑫心血来潮要帮他修剪头发他也一动不动地坐好,即使留海被剪的像狗啃的一样也不生气,百依百顺的模样看得请来的护士们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丁程鑫的父母知道了以后,没再多说什么。他们已经从丁程悦哪里得知了真相,又知道了马嘉祺的身体状况,咬咬牙,决定让儿子自己做决定。
他们也许算不上最优秀的父母,可他们也想尽力让儿子成为最快乐的孩子。
丁程鑫像是瞬间长大了,他做事越来越成熟,考虑地越来越周到,把马嘉祺照顾得无微不至,以至于后来林晚都能放心地把他托付给他。
丁程鑫放了学就会来,坐在公交车上背单词,到了小房子就给马嘉祺分享学校里有趣的事,逗他开心。马嘉祺喜欢听他讲这些,他讲完,马嘉祺就注视着他做到身边的桌椅上开始学习。
这是马嘉祺要求的,他不希望自己耽误丁程鑫学习,只要能看见他,马嘉祺就心满意足了。
丁程鑫还会每天为他准备一包温热的核桃奶,这次他充当起了照顾的那个人。但他想做的更好,他想把那些体贴和爱意也通通传递给他。
就像马嘉祺从前那样。
那段时间是久违的快乐,有时和马嘉祺并排坐在沙滩上的时候,丁程鑫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只不过从前他们都在眺望海的远方,或者看着天上的繁星,而现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目光比起从前不再那么炽烈,而是深深的,隐秘的爱意。
马嘉祺伸手,把丁程鑫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拨好,说道:“头发太长了,扎眼睛,该剪了。”
丁程鑫点点头:“晚上就去剪。”
“昨天的检测怎么样?”
“放心吧,难不倒我。”
“也是。”
马嘉祺笑了。
风从身边穿过,带着大海深处的旋律,呼吸里还有身边人的气息,绵绵不断地传来,心也一点一点变得安静。
如果时间不能停留在上一个夏天,停止在现在这一刻,也好啊…
丁程鑫抬头看着远方快要落下的太阳,伸出手去抓最后一缕彩色的霞光。
也不是没有艰难的时候。
马嘉祺发病的时候总是出人意料,说着说着就突然脸色一白,痛得身体蜷缩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满头是汗了。更甚的时候,病痛和毒瘾一起发作,马嘉祺就会疯狂撕扯自己的皮肤,把自己抓得遍体鳞伤。
“给我吗啡!”
他冲身前的人吼着。
每当这时丁程鑫就会紧紧地抱着他,任由马嘉祺划伤自己也不放手。
“对不起,嘉祺,不能给你。”
他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
他的痛苦,自己能分担一点就分担一点吧...
丁程鑫闭上眼,抱得更紧了。
“给我一点吧,就一点…”挣扎到最后,马嘉祺就会像个任性的小孩,哀求他。他的额上的青筋凸起得是那么明显,虚弱得连声音都快听不清了。
丁程鑫知道他此时衣服一定又都湿透了,可再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再碰那东西了,于是强忍着泪水安抚道:
“再忍一下就好了,再忍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他重复着最开始的那个动作,从上到下抚摸着马嘉祺的脊背,像安抚婴儿一样,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
马嘉祺的脊背瘦得突兀又可怕,像一把刀子扎进了丁程鑫的心里,来回绞动着。
马嘉祺终于在脱力后累得睡了过去。
丁程鑫用湿毛巾给他擦拭了身体,小心地为他盖好被子,然后轻轻拂过他的脸,小声说道:
“安心睡吧,嘉祺。”
“有我在呢…”
最开始的时候,丁程鑫总会在夜里偷偷地躲在被子里抹眼泪,哭得停不下来。早上起来又偷偷拿冰块敷眼睛,不让任何人察觉到。
后来慢慢地,他就不再哭了。那段时间虽然很艰难,可丁程鑫知道,自己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如果连他都不能振作起来,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马嘉祺的力气越来越少,很少再出门活动了。丁程鑫默默地陪在他身边,马嘉祺不能出门,他就会买点花回来装饰屋子。
为此他又买了很多漂亮的花瓶,香子兰,郁金香,有时是玫瑰,也不多,就买上那么三两枝放在角落里做点缀,让住在这里地人心情好一点就行。
他还时不时带上一根晚记的糖葫芦,马嘉祺吃不了那么多,每次能尝到甜甜的味道就足够,剩下的他自己吃,马嘉祺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
丁程鑫在学习上把效率提到了最高,遇到难题也有马嘉祺在身边。那是他最喜欢的时候,因为马嘉祺会拿着他的书认真地看,然后仔细地为他梳理,分析,一点一点慢慢地讲给他听。
每天还有定时的英语学习时间,两人挤在一张床上,马嘉祺念一遍单词,丁程鑫跟着读一遍,读完了就抽拼写。
丁程鑫没记住的时候就爱撒娇:
“你就提醒我一个字母嘛…”
“行,后面一个字母是o,这下你该会了吧?”
“嗯…我想想…”丁程鑫皱起了眉头,“后边是啥来着?”
“…”
“诶呀你再提醒我一下嘛!”
马嘉祺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i-n-e-x-o-r-a-b-l-e啦,inexorable——不可改变的。”
“这下我记住啦!”
丁程鑫凑到他耳朵边上,用他一贯软糯的声音念着:
“是e-x-o-r-a-b-l-e,exorable——可以改变的。”
他把手放进马嘉祺微凉的手里,十指紧扣,传输着密密实实的温度。
马嘉祺笑了,很轻很轻,可低垂的眼角眉梢里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悄悄握紧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是真的可以改变的吗?
…
高考的前一天,学校放了假,丁程鑫抱着自己的吉他来到了小屋。
他进来的时候马嘉祺还在睡着,最近他有着嗜睡。于是丁程鑫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着马嘉祺沉睡时安稳的容颜,由衷地开心。
这两日他的起色明显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很瘦,可脸颊上红润了起来。
丁程鑫坐了一会儿马嘉祺就醒了。马嘉祺见他低头看书,心中十分宽慰。
能一睁眼就看到他,看到他坐在身边的那种幸福,他终于拥有了。
于是马嘉祺伸出手触碰他的衣角,丁程鑫有所察觉,放下手中的书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明媚的春光。
“醒啦?下午好呀狗蛋儿。”
“嗯,下午好。”
“出去坐会儿吗?今天天气很不错呢。”
“好。”
丁程鑫背着马嘉祺出门了。
这是马嘉祺第一次靠在丁程鑫的背上。那种感觉很微妙,丁程鑫小小的脊背比他想象中宽厚一些,也许是因为经常打球的缘故吧,又或许是最近比较辛苦,肌肉线条有些明显。
他看见丁程鑫雪白的脖颈,有些坏心地上前咬了一口。
他咬的并不重,但丁程鑫比较敏感,立马哆嗦了一下转过头来:
“狗蛋儿你干嘛?!”
马嘉祺看见他泛红的耳朵心情大好,伸手抚摸着自己留下的那个小小的印记:
“你还记得你当初对我做了什么吗,嗯?”
丁程鑫想起来了,当初自己脚扭了,趴在他的背上很不老实,故意挠他腰间的肉。马嘉祺差点就把他丢下去了,可一想到他受伤的脚,咬咬牙,硬是背着他走了一路。
丁程鑫想着笑了起来:“马嘉祺你真是小心眼儿,那么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
马嘉祺挑眉,语气里戴着怨气:“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熬。”
“好啦我知道了,现在我不是在还债了吗…”
马嘉祺不再逗他,看着自己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皮肤和清晰可见的经脉,出了神。
丁程鑫和他一同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吹海风。马嘉祺晒着太阳十分惬意,他闭上眼,觉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轻得就快要飞上蓝天了。
丁程鑫看着蓝天白云,又转过头来看着马嘉祺的侧颜,忽然傻笑起来。
“狗蛋儿,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和你躺在这里看星星的时候?”
“当然。”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无论是那个用无数贝壳拼凑的巨大的爱心,还是那场仓促意外又浪漫无比的丁式告白,又或者是那些数星星的夏季夜晚。
都是珍贵而不可复制的宝藏。
“等你身体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看星星吧。”
“现在不可以吗?”
“不可以哦,夜里吹风会着凉的。”
“其实…不出来也可以看星星的。”马嘉祺偏过头来看着他,目光里有温柔的笑意。
“我每天都在看星星哦。”
丁程鑫明白过来,极为不解风情地瞥了他一眼:
“肉麻死了。”
马嘉祺却是长长叹慰一声:
“真好啊…”
也不知是在说天气还是在说人。
最近他总是会发出这样意味不明地感叹。
夜里,丁程鑫坐在马嘉祺的怀里,教他弹一首曲子。
“我先给你弹一遍,你听听看。我唱得可能不是很好,可是真的很好听呦,我最近一直在听呢。”
丁程鑫朝他微微一笑:
“这首歌的名字是《The Moon song》。”
“月亮之歌?”
马嘉祺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体,看着他拨下第一根弦。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皎洁的月光流进了窗前的一小块砖上。
无限静谧。
“I'm lying on the moon
我躺在月亮上
My dear, I'll be there soon
亲爱的,我回尽快去那儿
It's a quiet starry place
这是一个安静的,布满繁星的地方
Time's we're swallowed up
时间把我们淹没
In space we're h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我们在这里离太空有一百万英里远
There's things I wish I knew
我希望我能明白
There's no thing I keep from you
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
It's a dark and shiny place
这是一个黑暗又闪烁的地方
But with you my dear
但是和你在一起
I'm safe and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即使相隔一百万英里也很安心
We're lying on the moon
我们躺在月亮上
It's a perfect afternoon
这是一个美好的黄昏
Your shadow follows me all day
你的影子偷偷跟了我一整天
Making sure that I'm okay and
只为确保我好好的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即使我们相隔万里
…”
丁程鑫唱得是那样深情,让马嘉祺沉浸到歌声中去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月光里漂浮的一粒尘埃,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真好听。”马嘉祺由衷地夸奖,还为他鼓起了掌。
丁程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吉他弹得哪有你的钢琴好。”
马嘉祺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弹钢琴了,不禁有些怀念。
“现在呢我来教你弹,很简单的啦,你看了谱子就会啦…”
马嘉祺却是耍起了无赖:“不行,你得手把手教我。”
丁程鑫只好用自己的手握着马嘉祺的手,一根弦一根弦的带领着他拨过去,一边还轻轻哼着调子。
马嘉祺在他身后偷偷笑了,注视着他认真又耐心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够。
丁程鑫总共教了马嘉祺三遍,马嘉祺还说不会,只好把谱子丢给他:“再不会就自己看着谱子弹,我要回去啦!明天还要考试呢。”
马嘉祺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走之前再弹一遍呗,不然我今天会睡不好的…”
丁程鑫只好又弹唱了一遍,最后站起身来,把吉他放在桌子上:“明天我考试的时候你就自己多练练,回来了我检查!”
他其实是不想让马嘉祺感到寂寞。
马嘉祺又怎会不明白,笑道:
“行,你说了算,我会好好练的。”
“明天考试加油啊!我等你的好消息!”
“知道了,我会的!”
丁程鑫背上书包冲他笑着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间。
“我等你的好消息…”
空旷的房间里,马嘉祺对着月亮轻声喃喃着。
考试结束铃打响的那一刻,许多人的命运在这一刻悄然改变。青春吹响了最后一支交响曲,以纪念那些回不去的青葱岁月,然后在人生的舞台上缓缓落幕。
丁程鑫放下笔,缓缓吐出一口气。老师很快收完了卷子,考场里的人边飞奔着跑出教室,冲向崭新的未来。
丁程鑫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人,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再待在学校教室里的机会了,桌椅,座位,食堂的狮子头,超市的汽水,体育馆的篮球场还有操场,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他小小失落了一会,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骑着自行车,迎着风奔向晚城的那片海。
丁程鑫赶到的时候,推开门,小屋里却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庞。
他看见一对夫妇,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个年轻的男人,还有穿着黑色干练制服的林晚。
他们围在床边,床上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呼吸声。
丁程鑫呆住了,他直直盯着床上那个身影,试图寻找到他还存在的痕迹。
可是没有。
马嘉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胸膛没有起伏,身边还放着一把吉他。
丁程鑫的世界顿时变成了灰白的,他有着茫然地看向林晚,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也好。
可林晚只是低着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也看不清。
中间的妇人动了,她眼睛红肿着,神色痛楚,看向丁程鑫的目光犹如两把利剑。
“你就是那个丁程鑫吧。”她问。
其实她也不用问,她的儿子在家里藏着许多他的照片。
丁程鑫想,这一定是马嘉祺的妈妈,他口中那个很能干又很温柔的妈妈,那个和马嘉祺有血缘关系的最亲的妈妈。
马妈妈快步走到他面前,抬手,然后狠狠落下。
丁程鑫闭上眼,没有丝毫逃避。
“妈!”年轻男人出声阻止。
他虽然长得和马嘉祺并不像,却有着同样温和的气质。
出乎意料地,丁程鑫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感,他有着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面前女人早已满脸泪痕。
马妈妈地手停在了他的面前,眼里的怨恨变成了悔恨,然后无力地落在了他的脸上,轻轻摩挲起来:
“嘉祺他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她回忆起儿子谈论起面前这个孩子时满脸幸福的模样,再也下不去手。
他又有什么错呢?
丁程鑫搀扶着她,然后抬头木然地问:“嘉祺他…到底怎么了?”
马嘉诚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鬓角发白的父亲,从前雷厉风行的男人像是一下老了几十岁,目光涣散,心中尖锐地痛。
“嘉祺他…”
后边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医生们把床上的少年抬上担架车,就要推走。
丁程鑫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身前马嘉祺恬静的容颜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昨天还与他说笑的少年。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只是睡着了,绝对是搞错了!!”
林晚抬起头来,露出疲惫又憔悴的脸,对着丁程鑫轻轻地摇了摇头。
谁都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马嘉祺走得太突然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这个夏季的一天,乘着风消失了。
还来不及道别,还来不及拥。还来不及再对他说一句:
能遇见你真好。
丁程鑫死死抓着马嘉祺的担架车不愿松手,他希望他能留在这里。可马嘉祺的父母怎么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留在这里,留在这片伤心之地。
他们错过了太多,也亏欠了太多,只希望能给他最后的陪伴。
最终他们还是将马嘉祺带走了,林晚拍了拍丁程鑫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也跟着上了车。
丁程鑫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长成了一棵栀子树,脚下的土地紧紧缠着双腿,动也动不了。
最后这世界上只剩了他这颗沉默的栀子树。
马嘉祺离开之后的那几天,丁程鑫与其说是伤心,感到最多的还是不真实感。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后果,可等到真正发生了,他还是觉得像一场梦。
他坐在空落落的床上,床头的玫瑰正开得热烈,床边那把吉他静静地靠在那儿。他们无声地交流着,互相询问那个人去哪儿了。
马嘉祺还没离开呢,他多喜欢晚城的海啊,怎么会舍得离开?
丁程鑫笑了。
他坚信马嘉祺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只不过离得很远很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罢了。
也许,他偷偷跑到了月亮上…
丁程鑫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些。
所幸少年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不至于溃不成军,即使停滞不前,却也还能好好的生活。又或许他还仍然相信着会有奇迹发生。
丁程鑫没敢再去海边,他怕看到那个当初废了好大力气才做成的那个大大的爱心,他怕看到沙子里像钻石一样闪耀着的小石子,他怕看见海,看见夜里的星星,这样好不容易鼓足了的勇气就会全部消散。
他也不敢再去坐那游乐园的摩天轮了,就连许过山车也只能让他感到孤单。
他唯一有勇气去的地方,就是城北的那间公寓。他喜欢在空闲的时候就一个人待在那儿,看看书,自己做饭,坐在从前他坐的小飘窗上看窗外的风景。
他在等他回家。
令所有人感到惊奇的,是丁程鑫接受了一切,却始终坚信马嘉祺还活着,还会回来。可没有人敢跟他争论,也没有争论的理由。因为丁程鑫是那样积极,一点也不颓靡萧条,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没有荒废。
他总是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把身边的人照顾地好好的,好到没有人忍心指责他,指责他的一厢情愿。
“如果我堕落了,狗蛋儿看到会生气的。”
丁程鑫如是说道。
“可不能让他担心呀。”
他还是坚持写日记,像是在做分享,又像是在给那个人写信。
写完日记,他还要抱着马小柴小声念一遍,然后合上本子躺到床上乖乖睡觉。
他会逼着自己吃蔬菜,会自己为自己热核桃奶,也偶尔弹一弹钢琴,不弹也会把它擦的干干净净。
以防他突然回来,却弹不了钢琴。
后来林晚回来了,她给了丁程鑫一个很大的纸箱,一封信,还有一个很厚的日记本。
全是马嘉祺留下的东西。
林晚也没再多说什么,或者说得再多也没用。她把东西交付给丁程鑫之后,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份工作,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
丁程鑫把东西都拿到城北的公寓,然后先打开了纸箱。箱子里面有很多东西,有相册,有几个同系列的音乐水晶球,有很多他平日里读的书,有一罐子的贝壳,有丁程鑫曾经送给他的护腕,有一包满天星的种子,还有挂在他手机上的那只小兔子挂坠。
满满一箱子,满满的回忆。
最后,他才在蝉鸣的催促下拆开了那封信。
看完信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拿着那包满天星的种子,毅然走出了屋子。
他要去海边寻找一块石头,然后在石头边上种上许许多多的满天星,这样它们的香味就能传到另一个人身边去了。
他要去海边,把这个夏天的所有故事种下,等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的少年一定会乘着晚城的风再次回来。
致阿程:
阿程,很抱歉。
我不能再陪伴在你的身边了,也来不及再告诉你三年前的那些事了。不过别担心,所有的故事我都写进了日记本里,你要是想知道,可以慢慢听我说。
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可是从前也说了很多遍了,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相信你能明白那些话是什么,也能明白我希望的是什么。
写封信我写得很仓促,因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我也有其它要准备的事。至于其他的事是什么,就当作秘密,等你自己来发现吧。
算了,先告诉你几个也无妨。
第一个秘密:我在你家楼下偷偷种了满天星,不过等它开花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别着急,耐心等待吧。
第二个秘密:我给小雪花找了个好人家,如果你想她了,可以让林晚带你去看看她。
第三个秘密:故事的最后,小火柴和小狐狸真的永远都在一起了。
我让林晚在海边放了一块刻有我名字的小石头。那是一块神奇的石头,如果你感到寂寞的话,可以来那里找我说说话,虽然不能作出回应,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这块石头都能把它传到我这里来哦。
最后,阿程,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哭,不要伤心?你知道,我最怕你的眼泪。多笑一笑吧,大家都喜欢看你笑啊。
果然,到最后还是觉得晚城的海最美,晚城的人最好,我还是最喜欢这里。
尽管我喜欢这里的原因,绝大部分都是因为你。
夏天不知还有多久才结束…
真希望它永远也不会结束。
嘉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