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照面】北极圈24h——《十丈软红》 上
“……流贼猖獗,为患西北,愈演愈烈,于今已成……”
“行了!”
大殿堂皇,满地却是红的、黄的鸟羽,叽叽咕咕嘈杂不绝,两只锦鸡斗得正欢。
朱厚照拍手叫好,恨不得撸起袖子来喝彩,偏有人在一旁念经似的说个不停,日出到正午,桌上还是堆成山的奏折。
老人的声音也像是朽了,沉闷乏味。朱厚照终于甩手,制止了他:
“你自己看去吧!”
话音...
“……流贼猖獗,为患西北,愈演愈烈,于今已成……”
“行了!”
大殿堂皇,满地却是红的、黄的鸟羽,叽叽咕咕嘈杂不绝,两只锦鸡斗得正欢。
朱厚照拍手叫好,恨不得撸起袖子来喝彩,偏有人在一旁念经似的说个不停,日出到正午,桌上还是堆成山的奏折。
老人的声音也像是朽了,沉闷乏味。朱厚照终于甩手,制止了他:
“你自己看去吧!”
话音未落,原本势均力敌的锦鸡,突地有只一头栽倒在地,蹬着腿,起不来了。
朱厚照大败兴致,索性就往榻上一坐一仰,半倚半躺着,倍感无趣。
一阉人影子似的凑上前来:
“爷,奴才听说,边将剿了数十贼窝,可有不少稀罕物件儿。”
“哦?”朱厚照揪着自己袖口端详几眼,好歹抬眼看了看他,“能有什么稀罕。”
阉人唯唯诺诺,脖子愈发像是折断了一般,弓得更低:
“奴才特为爷寻来一西域奇物,聊以解闷。”
-
“好,好!果真是宝物!”
朱厚照大喜过望,连拍栏杆,一个翻身,竟跃入栏内。
中有一鸟,形如苍鹰,而通体雪白,傲立枝头,冷着一双眼,死盯住皇帝。
遍地数十奇鸟,都是先前为朱厚照所喜的猛禽,此时一个赛一个软弱,伏在地上抽搐,奄奄一息。
那雪鹰一番搏杀好不精彩,却连血珠子都不曾沾身。
密室幽暗,鸟羽四散。朱厚照揉揉发痒的鼻子,和雪鹰互相端详着。
阉人还在跨越栏杆,颤颤巍巍,武官已跃到朱厚照身边,恭敬道:
“此物野性未驯,陛下当心才是。”
朱厚照摆摆手,漫不经心,眼睛还仰着那鹰。
阉人上前来,谄笑道:
“西域雪鹰虽有灵气,这一只,却还不曾开蒙。万岁爷自有龙气护体,何惧区区禽鸟。”
“灵气?”朱厚照若有所思,眉梢一扬:
“若是直面生死之虞,这灵气可会激发出来?朕倒想看看,这传说中神乎其神的小东西,到底如何。”
阉人连连应声。武官满面轻蔑,压低了脸掩饰。
朱厚照握拳在掌心一敲,打定了主意:
“牵朕那华南虎来。”
-
老虎不肯挪窝,就只好皇帝移驾。朱厚照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倒也乐得走动。
密室众多,廊道曲折如迷宫,他一人疾行在最前方,轻车熟路。
雪鹰拗着脖子,被投入了虎穴。
猛虎饿了三天肚子,杀气腾腾,鹰眼斜睨那庞然大物。
一鹰一虎斗了数十回合,对峙着,谁也没能伤谁分毫。
鹰眼还是冷的,饥虎却已眼红,急躁地喷着鼻息。
雪鹰展翅,右侧蓦地一震,失衡猛坠,待它急调方向,虎爪已遮天蔽日地拍了下去。雪鹰摔落,躯体挂上道道血痕,在地上连滚了几个跟斗,一声长唳。
地面上终日洒满盐水,是阉人为了讨皇上欢心出的主意,说是伤口沾上盐巴,更好激出畜牲的血性,斗起来也好看些。朱厚照玩性大,觉得新鲜,默许了。
那武官看出了端倪,抢道:
“皇上,这是一只伤鹰。伤痕掩在右翼羽毛下,方才腾飞的动作格外僵硬,分明有鬼。”
武官转向阉人,喝道:
“将伤鹰献给圣上,如此不详,你这奴才,是何居心!”
这武夫说话实在不合时宜。
小皇帝心里明镜似的,素来对他二人间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平日里,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玩儿得兴致正浓,更是懒得应付。
阉人甚至头也没冲武官点一下,就见朱厚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图个乐罢了,没那么多神神鬼鬼的讲究。”
阉人的谄笑像是画在皮上的,此时多了几分洋洋自得,道:
“爷向来有意驯服这华南虎,如今神鹰都制不住这只虎,日后,若是爷做成了,那便是比神仙还要……”
“好啊。”朱厚照闷了多日,此刻血气上涌,笑着截断恭维话,“朕今日,就亲手驯服这野畜。”
阉人愣住,霎时间脸都白了,一句“不可”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武官倒是镇静,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无可奈何。
朱厚照的佩剑镶着宝石,在幽暗的密室中闪闪发光,剑穗是紫红,和他一身绫罗衣正相配。
他执剑,已跃入栏杆,这一回,面前是虎穴。
-
猛虎直扑上来!
饥饿激起了华南虎骨子里的野性,方才与雪鹰的周旋又让它杀红了眼。
这一举实有雷霆万钧之势。只有真真切切站在场内,杀气扑面而来,才感受得到那种自脚底直窜上天灵盖的恐惧。
朱厚照没退,但握剑的手已经不稳。
他面上现出仓皇神色,大呼武官的名字,却见那人畏缩不前,阉人更是掉头就跑。
猛虎翻着嘴唇,唾沫横飞,利齿森白,全力飞扑而来,眼看着就要兜头罩下。
朱厚照只来得及将剑往面前一格。
长剑脱手而去!
光华闪过,刺目得很,朱厚照摔坐在地上,横臂挡了眼。
霎时间,那猛虎为巨大的外力所震,轰然弹飞,撞在墙上,又重重摔落。
武官连滚带爬,过来扶起腿脚发软的小皇帝。
朱厚照强作镇定,笑道:
“朕自己就能做成,哪……哪里用得着你多事?”
武官打着哆嗦,直了眼,盯着朱厚照背后。
朱厚照纳闷,也转身,大骇。
那猛虎硕大的头颅,像西瓜一样被人劈了两半,怒眼欲裂,浆子粘稠、热血滚烫,飞溅墙面三尺。
“朕?什么朕?”
陌生的人声。
话是大逆不道的话,话音中自有一番置身事外的讥诮,又像在困惑,这个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人为何要自称为“朕”,仿佛一剑斩杀偌大一只猛虎的人,并不是自己。
阉人丢了面子,领着一众护卫跑回来,心中有了底,正听到这句话,架子端得比天高:
“大胆狂徒……”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这白衣人是凭空冒出来的。
又闻见满屋子腥臭,看到地上的猛虎死状,墙头三尺红,阉人见了鬼似的,扒着墙角吐得七荤八素。
朱厚照的惧意抛到了九霄云外,拍拍衣裳,站起身来,细看那不知来头的人。
墨发如瀑,白衣胜雪,而眉眼轻灵流转如水墨,嘴角一抹红,倒提长剑,目光刀锋般冷峻,言谈间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轻巧。
那神仙般的人物,很惋惜似的,瞧着扶墙呕吐的怪人,叹道:
“这是什么东西?说话细声细气的,怪了。”
说着,抹去嘴角的血,他“当啷”丢下长剑,左手按住右臂的伤。那伤方才出手时牵动了,殷红汩汩涌出,转眼间染透了衣衫。
武官迟疑着,挡在朱厚照身前。
朱厚照心下生疑,更多的却是兴奋,绕过武官,负手发问:“你是何人?”
终日困在高墙内的人,便是见了山间一株草也觉得新鲜。何况他看厌了三跪九叩、听厌了父子君臣,此人奋起救驾,即便失礼,也不妨看成率性。
那人不答,倒是带些哀怨地看他一眼,按着伤处,将信将疑,反问道:
“你呢,你就是东方国之主?都说皇上如何如何尊贵,怎么连地面都扫不干净?倒洒了这好些盐巴。”
说着,才想起来自报家门,锐气不见收敛:“西域沈面。此来,是想托你做件事。”
朱厚照点头道:“你说。”
沈面张张嘴,却有一瞬间的失神。
如剪了芯子的烛火,摇晃之后熄灭了一般,沈面猛地阖眼失去了意识,眼见就要栽到地上。
朱厚照无暇他顾,上前就要扶他一把。谁料旁边另有个眼疾手快的,武官先他一步架起了沈面,拦道:
“陛下当心,此人来历不明,行踪又诡秘,若……”
朱厚照霍然掀开沈面的白袍。
目之所及有数道血痕,创口像是野兽抓伤,印证了此人便是雪鹰化成的念头,惊怒交加之间,他直瞪那武官,厉声斥道:
“废什么话。传御医来!”
武官不情不愿,闭了嘴,阉人又率众匆匆而去。
朱厚照垂眼注视那人冰雕玉琢的面容,睡态卸了防备,眉头微蹙,像是极不安稳。
朱厚照伸手,拂去他发上沾的一簇雪白鹰绒。余下的那句,像是喃喃自语:
“创口须立好,不得再撒盐了。”
-
阉人觑着主子,心里直打鼓。
边将剿了贼窝,他照旧给朱厚照拢了许多美人来伺候。
朱厚照虽说也挑了几个称心顺眼的,左拥一个、右抱一个,笑纳了,这两日,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沈面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如梦方醒,又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伤口都已包扎妥帖。
他自己倒不见得多么惊讶。
随时随地的意外昏厥,对他来说已是常事。他压根不知道世上还有求医问药这么一码事,对自己的身子,也只是听之任之。
也曾有人把他护在心尖上的,只不过,早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了。
他坐起身来,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忍不住皱起鼻子满脸苦相,旁边有人出声,惊得他向后一缩:
“醒了,小美人。”
正是朱厚照在榻边,端着做工极讲究的一只孔雀绿釉瓷碗,碗内是棕黑苦汤,他执小勺搅动着,看上去百无聊赖,汤药已凉了,也不知等了多久。
沈面瞪他,喉头起伏,硬着语气,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你可答应了?”
朱厚照笑吟吟地迎上眼神:“答应什么?”
沈面当他是装傻,气道:“我救了你的命。”
“你尚未说明,”朱厚照赞成地点点头,搁下瓷碗,慢条斯理,“所求的是何事。”
沈面吃了瘪,昏睡前后的记忆着实有些接续不上,嘴上仍是不服软,只道: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朱厚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了然道:“所以你被抓来朕面前,是算好了,束手就擒的。”
沈面默认了。
“不知是个什么人,让你豁出命来做筹码,也要托人去寻?”
沈面不多解释,自顾自道:“家兄沈嵬,与我同年,面容一般无二。只是失散十年,我也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朱厚照沉吟片刻,奇道:
“这位做兄长的,十年间不曾来寻你,你倒对他如此执着,为的是什么?”
沈面的眼睛是极剔透的,朱厚照阅遍天下奇珍异宝,也不曾见过可与之媲美的珠玉琉璃。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那双眼底蓦地浮起一层戾气,脸色也沉下来。
朱厚照风月事经了不少,颇解美人一颦一笑,见状不再多言,另起道:
“此事容易,朕只一个条件。你别走了,留在朕左右伺候吧。”
沈面冷笑,断然道:“绝无可能。”
朱厚照像是猎人对上了不服驯的猎物,被人当场驳了面子,不怒反笑:
“朕想要你。”
“朕要定你了。”
-
朱厚照转腕抖开手中一捆金线绳索,耍长鞭似的玩了几招,兴致勃勃,对着跪在面前的武官道:
“这是何物?”
武官道:“是民间一法器,专缚妖族,且……”
朱厚照舔舔后槽牙,不耐道:“他不是妖。”
武官垂头。
“说下去。”
“……是。相传,此索可在原无瓜葛的二者之间建立契约。契约成后,一方为主,一方为奴,终生不得解。主方无虞,而奴方一旦离开主方,便会日渐衰弱,直至油尽灯枯。”
朱厚照不语,瞧着绳身上若隐若现的图腾,迟疑道:
“鬼神之说,不足为信。”
武官停顿一下,明白皇帝心中已有动摇,接道:
“臣早年在家乡见识过。为主的一方,确然毫发无损。”
“另一方如何?”
武官脑中浮现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脑筋飞转,腆起笑脸回道:
“听那施法的术士说,凡是达成契约的,数十年来,还不曾有奴方擅离主方的先例。”
“如此说来,真真假假,也不过只凭一张嘴罢了。”
武官伏低身子。
朱厚照从左踱到右,摩挲着那金索,道:“不妨一试。召术士来吧。”
武官领命,起身欲走,朱厚照喊住他,关照道:
“派人看好沈面。有半点闪失,朕拿你是问。”
-
烛火幽微,帷帐垂下来,影影绰绰。
帷帐后的沈面睡在床上,帐外立着两道人影。
缀着图腾纹样的金索,在化成水波状的光芒之后渐渐隐去,朱厚照手中空了。
他看看自己掌心,又翻过去看看手背,奇道:“当真有些玄妙。”
那术士一身玄色袍子,脸上扣着面具,看不出喜怒,又是个寡言的人,只冲朱厚照行了个得体的礼,便肃立在原地,周身浑然一股天成的威严。
朱厚照站起来走两圈,并无不适,觉得很有趣似的,笑意盈眉,眼尾弯起:
“赏。”
武官闻声而来,将那术士领出去,合门。
黑外袍湮没在无边夜色中。
朱厚照摘下翼善冠,解开盘领,褪去绫罗衣,缓步走到床边,凝视着那人的睡态发怔。
仍是眉心微蹙,难得卸了防备,却又极不安稳的模样。
朱厚照伸出手,指尖抚过他眉头,俯身,在眉间落下一吻。
-
沈面犹在梦中。
那些遥远的年月,历历在目。
兄长是玄色苍鹰,他则是一尘不染的雪白。天地苍茫,沈面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便是哥哥沈嵬。
化成人形之前的事情,沈面全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生来体弱,哥哥更是疼他疼得紧,宝贝得和眼珠子似的,进食都生怕他被骨头卡了嗓子,恨不得将食物撕成片喂到他嘴里才好。
他们在向来荒无人烟的地界撞见了人类部族。头目死盯着沈面双眼发光,那帮人交谈几句,毫无征兆地,向二人举起了刀斧。
同样年幼的沈嵬将他护在身后,很快见了血。
沈面嘶声喊着哥哥,慌忙间,胡乱抓起石子向外掷去。
嵬到底被推下山崖。拼尽全力在他耳边喊出的最后一句是:“活着,活下去!”
沈面扑倒在崖边,眼睁睁看着哥哥被云雾吞没。他的手心被砂石割裂,鲜血缓缓淌出,体内的灵力仍像一潭死水,全无觉醒的苗头。
他死气沉沉地僵在那儿,眼睛还盯着崖下,心里盼望着身后人给他一刀痛快,这样既不算是违逆了哥哥的话,又能随他一起走。
没了,什么都没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刀斧相撞的声音划破寂静。
他木然转身。
只见部族人丢下兵器,环绕着他,跪了一地,虔诚地念起经文,拜谢上苍。
沈面被带回了部落。
而后是祭台、枷锁、神龛、牢笼。
在这个部落的古老传说中,雪鹰是带来福泽的神明,千百年难得一见于人世。
奇香、轻裘、珍果、琼浆,贡给沈面的都是部族最稀罕的物件儿,常有信徒来此祈福,稍有不敬的人只有两条路,杀头或是流放。
那所谓的神明,被奉上高台,以法器拘于此地,成为古老信仰的符号,成为比金丝雀更卑贱的囚徒,再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灵。
活着,活下去!
绝食七日后,嵬的这句话惊醒了他。他抓起食物塞进嘴里,连着沙子吃下去,边吃边呕吐,仰着苍天流泪。
双生子血脉相连,彼此生来就互有感应。正是第七日,那感应微动,泛起了一丝涟漪。
微动指向东方。
尽管从这以后,感应就像是被一刀斩断了,但往日的温存和那一丝涟漪,却在无数午夜梦回,无数求死不得的漫长年月中,成为沈面仅剩的希冀。
十年后,风云变幻,西北边患四起,部族受到牵连,被军队无差别剿灭。
部族天崩地裂之日,部族的神从枷锁中挣脱出来,右臂在流血,笑得浑身都在战栗。
沈面化鹰高飞,盘旋于苍穹,俯瞰着大地上的断壁残垣。废墟中雄立着来自中原的大军,为首一将,耀武扬威:
“区区戎族,不自量力!大明天子在上,犯我东方国,虽远必诛!”
苍穹上一双冷眼,蓦地亮起了光。
-
天光乍破,帷帐内,沈面醒来,眉心多了一点星子大小的朱砂。
这种秘术,他在西域也曾有耳闻。契约既成,他被朱厚照软禁在宫中。
沈面察觉出了变化,譬如自己的梦境有被人窥探过的痕迹——他知道那人当然是朱厚照;譬如他被逼急了忍不住想要鱼死网破,每每却在面对朱厚照时不自觉地手软。
像是一种本能,在他的身体里扎了根。
顺从的本能反而激起了沈面的怒火,在毁尽了视野内的华贵器物之后,朱厚照出现了,也不恼,只吩咐人收拾妥帖,给他换一批更精美的来。
“要么杀了朕,要么,就不要妄想踏出宫半步。只是杀了朕,你也不过只剩数月可活,就算找到了那人,又有何用?”
“既答应你去寻他,朕坐拥天下,一言九鼎,绝无食言之说。”
朱厚照来,沈面也不迎,懒散倚在榻上,好笑地看着小皇帝踏过满地碎瓷片时微微蹙起的眉峰。
“我非亲见哥哥不可。”
有一瓶草药也被摔碎了,空气中漫着微苦的冷香。朱厚照走到桌边,提笔续上那一幅未成的丹青。画上是白衣胜雪的少年郎,眉间一点红。
眉眼如远山寒冰,因朱厚照私心使然,添了三分笑意,展颜足可融雪。
沈面眼中杀机隐现,起身步步逼过去,朱厚照只是提笔勾水墨,出神看着画中人的笑眼。
沈面走到他身后,按下他手中那副画像,甩手掀开帷帐,将他带到榻边。他噙着朱厚照的下唇,欺身而上,眼角眉梢尽是戏谑,牙关渐紧,血腥味儿在二人相距咫尺的温热气息间弥漫。
朱厚照似是看痴了,由着他胡闹,抬手抚摩着那如墨的鬓发,像在哄慰懵懂的幼兽。
沈面松了口,低哑着声音笑起来。
朱厚照一把将他按倒在龙床上。
油灯眨眨眼,灭了。
-
朝堂之上,居高临下的那人,没精打采地掸了掸马蹄袖。
“皇上耽于声色,嬉游荒政,理政和摄朝的次数越来越少,如今竟不摄朝了。”
“古来明君有道,陛下切不可恣意妄为,当以社稷为重才是。”
“观花赏景,是风流雅兴;朕赏美人,倒成了荒淫!”
朱厚照斥罢,拢了袖口,将一方沉香木捧在掌心端详着,四下扫过一眼,淡淡地:
“朕乏了,退朝吧。”
朱厚照匆匆回宫,朱红龙袍也顾不得换了,早前吩咐阉人寻来的书在桌上齐整摆了两摞。他扒拉着翻看,没多久就摊了满桌子。翻开的书页上有榫卯图示,尽是些木艺相关的杂书。
朱厚照每本翻了几页,试着拿起刻刀,不料力道掌握不好,失手划在自己指腹上,疼得倒吸一口气。他急躁起来,倒嫌桌角的奏折占了地方,见了心烦,命人将奏折统统搬到别处去。
那阉人素来是个识眼色的,奉上茶水来,缓声道:
“爷,早前有几位妙龄人,听闻入宫前颇通手艺活儿,兴许面授比书本更有益些。”
朱厚照那方沉香木都快捂热了也还没弄出点名堂,一瞪眼:
“愣着干什么?带来见朕啊。”
三个美人羞羞答答入殿的时候,朱厚照还拎着本书苦读,抬眼看见人来了,风风火火站起来,阉人使个眼色,三人自觉地凑上小皇帝近前来。
朱厚照倒是难得勤学,指着书,举着刻刀,一本正经问了好些细节。儿时掩卷即能诵书的聪慧太子,如今当了几年皇帝,学起木艺活儿来也是飞快,一点就透。
三人得了公公提点,有意无意地就往朱厚照身边凑,调笑间,顺势就依到他身侧。虽说朱厚照原意并非如此,见状倒也不觉有异,由她们去了。
其中一个,容貌中有几分异域风情,专门着了飘飘白衫,青丝披散,从果盘中拣出颗圆润饱满的樱珠,嗔道:“陛下如此劳神,当心乏了,解解渴如何呢?”
朱厚照眼神还黏在木头块上,“嗯嗯”含糊应着,樱珠于是主动往他唇边递过去。
殿门霍然洞开!
女子受惊,手中樱珠滚落,腰一软伏在朱厚照身侧,怯生生道:“……陛下。”
朱厚照的注意力早被殿门勾去了,朦胧间,尚未看清来者。
阉人跳出来打头阵:“何人擅闯,休得无礼!”
先见一抹殷红隐隐浮现,待那人走近,看清了眉目,阉人立时蔫了,低眉搭眼地退回去。
朱厚照讶然,喜道:“你来了。”
忽又察觉有异:“……你怎么出来的?”眉头一皱,叫那武官的名字,无人应答,也就作罢了,索性赏起眼前的好景致来。
沈面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袭广袖红袍,衬得面色格外生动,眉间朱砂也泛起丝丝妖冶气。
他的视线在朱厚照和左右几个女子身上流转一轮,轻轻笑道:“荒唐。”
“就凭那些个蠢货也关得住我么?不必再白费力气了,我的好殿下。”
沈面踱上前来,指尖抚上白衫女子的青丝,如风拂杨柳般轻柔。没来由的,女子却生出丝丝恐惧,环紧朱厚照的手臂,求助地望去,朱厚照却没有回应,反而饶有兴致地仰着沈面。
沈面不看他,爱怜地轻吻那女子的发顶,喟叹一声,眼中柔情未散,手上却猛地用力拽着那秀发将人撂倒在一侧。
女人瑟瑟抖着伏在地上。沈面挑衅地望着朱厚照,朱厚照抓住他手腕,柔声劝道:“朕已命人将你的画像遍传天下,谁人不知朕在寻一个沈嵬?他若想见你,早已来了。”
沈面冷笑,挥开他的手,兀自下阶,大笑而去。
柔弱女子轻声抽泣着贴回来,另两人也凑回近前。
朱厚照愣愣看着沈面傲然走出大殿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扭头看看自己左右,忽地皱眉,抓起本书就胡乱往地上一扔:
“你们属水蛇的么?都直起身来。成何体统!”
-
风有些冷。
高台上有一抹红,衣摆随风猎猎,放眼望去是威严肃穆的练兵场,一切训练正井然进行着。沈面神色莫测,也是冷冷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厚照正在数丈阶下仰着他,话却是对着旁人:
“可有那沈嵬的消息了?”
武官讷讷回道:“全无头绪。此人行踪实在诡秘。”
朱厚照眸子漆黑,黑得发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唇边噙着笑。
武官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试探道:“这……如此装束,身着正红,怕是不合宫中规矩。”
“由他去,由他去。”仍是噙着笑意。
二人对谈的话音渐弱,淹没在风声里。朱厚照已登上高台去了。
沈面刚听到声响,就被裹了个严实,那披风刚从朱厚照身上解下来,还留着热烘烘的体温。
他回过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朱厚照从背后拥住沈面,清了清嗓子,耳语道:“朕找到他了。”
沈面睁圆了眼,猛抓住朱厚照环在自己腰上的小臂,身子都在他怀里微微战栗起来,还未开口确认,朱厚照就先哄慰道:“当真。”
“他在哪儿?”
-
皇帝执意下江南一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有不要命的言官直谏道:“鹰妖即是祸根、罪魁,迷了天子的眼,不得不除啊,陛下!”
朱厚照扭头问阉人:“此人任的什么职?”
阉人还未开口,朱厚照又对那人冷冷道:“即刻起,不必干了,收拾收拾,准备发往边境吧。”
“诸位平灾不力,反倒全要归咎于神魔之说么?”
可惜洪水堤开了口,声援那言官的人接二连三跳出来,仿佛全天下的灾难都是因沈面这一所谓“鹰妖”而起。堵在朱厚照胸口的怒火炸了膛,猛一挥手,阉人便会意。
廷杖三十,惨呼响彻朝堂,显得分外瘆人。
老臣们上前,弓着颈子,弯下脊梁,伏于地面。白须白眉触着地,心忧如焚。
“边患未平,惟修德以消天变,古来如此!邪魔外道,自当铲除!”
“陛下一身乃宗庙社稷之主,纵不为身惜,独不为宗庙社稷计乎?”
除去受刑的十余个,满朝臣子纷纷跪了满地,俨然已有了胁迫的意味。
朱厚照怒极反笑,一字一句道:
“全天下都要他死,朕偏要护着他。”
-
烛火摇曳。
“其实朕比很多人可怜,因为没得选。”
“没有人来问问朕,若是……若是我,不想坐那把龙椅、不想当这个皇帝呢?”
沈面跨坐在朱厚照腰间,红袍垂散,墨发如瀑。他居高临下,赏玩着这位尊贵天子一闪而过的迷惘,轻巧道:
“那便不当了。”
朱厚照眼前一暗,唇上温软。
是沈面俯下身来,赏了他细腻绵长的亲吻,续上胸中一点余热,聊以捱过漫漫长夜。
-
江南水暖,一路南下,衣着都轻便了些。
沈面捧着一个匣子。
这是方才朱厚照塞进他怀里的,塞完就命马车停住,跑下去歇脚去了。沈面独自闷在车厢里,对沿途的光景并不关心,意外瞥见了朱厚照下马车前发红的耳根。
沈面打开匣子,垂着眼,微微动容。
一只小木鹰,正躺在匣中缎面上瞧着他。
不是什么精巧物件儿,但显然是费尽了心思才做成的,一双眼睛是用琉璃缀的,盈盈可爱。圆雕即成,又用雪白的釉在翅尖象征性勾了几笔。
沈面没忍住,摸了摸木鹰歪歪扭扭的小脑袋,将它取出来捧在手上,看到尾羽处有一小星暗红,质感不似釉彩,更像是血迹。
沈面突然记起,有一幅丹青隔了两三日才续上,而那两三日,朱厚照不仅没有提笔,连剑都没有碰过,日常练兵习武的惯例也中止了。
分明可以削去的,沈面暗笑,偏要留在这里给谁看呢?
“爷,您扒着马车帘往里看什么呢,不如去透透风……哎哟哎哟爷,奴才说错话了。”
-
架空历史背景,与正史有别。
食用愉快,另:祝大家二零一九,万事胜意。
下一位太太超棒 @居居复居居
【北极圈24H】——《黑白之外》[慕井]
*程慕生X井然,味觉失灵厨师X获得性色盲设计师
*私设如山,真朋友不了解所以井然OOC
*下一位接力: @夏至盛雨
========================
这是第二次被心理师单独留下来问话了,程慕生半倚在办公室里的布艺沙发上,心理老师劝他的话来回来去也就那么一回事,道理程慕生都懂,可是说和做之间永远隔着崇山峻岭一样远而难。
程慕生更宁愿去看单向落地窗外行人匆匆路过的景象,想想这个时间点正是人们下班的高峰、有多少人多少双脚步是正在奔向家里已经备好的那桌晚餐的。
曾经他也会像...
*程慕生X井然,味觉失灵厨师X获得性色盲设计师
*私设如山,真朋友不了解所以井然OOC
*下一位接力: @夏至盛雨
========================
这是第二次被心理师单独留下来问话了,程慕生半倚在办公室里的布艺沙发上,心理老师劝他的话来回来去也就那么一回事,道理程慕生都懂,可是说和做之间永远隔着崇山峻岭一样远而难。
程慕生更宁愿去看单向落地窗外行人匆匆路过的景象,想想这个时间点正是人们下班的高峰、有多少人多少双脚步是正在奔向家里已经备好的那桌晚餐的。
曾经他也会像这些步履匆匆的人们一样,赶着回到那个有人等待的小房子,吃上自己教给她的几样菜式,一边逗趣着说不如自己一边吃得心满意足。
可现在呢?
人不在了,房子卖了,一切也没什么意义了。
“程先生,我为您和您女朋友遭遇感到抱歉,但您应当往前看,您女朋友也不会希望看见您过得不好。”心理师送程慕生离开办公室时,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心理师知道自己不过是自说自话,关于生活好坏的担心更是多余。
这个病人是最近几个月经同事才介绍来的,四年前痛失伴侣、嗜酒度日。他的生活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他照常生活工作,也活得仍有质量,外表看起来整洁得体,社区心理交流活动也定时积极参加,分明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心理师说不出程慕生有什么问题,程慕生自己也说不出,但这种没有问题反而是最大的问题。更何况每当心理师和程慕生聊起天来,都觉得像是拿小石子往大海里扔,几乎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是未婚妻,医生。”程慕生笑了一下,把左手从衣兜里伸出来晃了一下,无名指上有一枚朴素的戒指。
“......不好意思,程先生,您没跟我提过,我看您资料上填写是未婚。”
程慕生撇撇嘴,挠了下头发又把手塞回兜里,他的眼神飘向有些昏暗的狭长走廊,那一头有些动静,灯下晃着个人影。
“没关系的,那什么,林医生,我可以走了吗?”
其实心理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慕生已经迈开半个步子了,等他快步走到走廊的中间时,一个人从他身边擦着肩膀和手肘面对面走了过去,力气不大,程慕生只是稍微顿了一下身子。
“抱歉。”
程慕生听见那人并不多么真诚的说,但相当悦耳的音色让程慕生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扭头去看。
那人只剩下一个高挑的背影了,穿着一看就很精致讲究的休闲服,只是身形瘦削得像副空架子,衣摆随着走动微微摆动着,脑后随意扎着个小揪揪。
程慕生看着那个男人走进了他方才迈出来的办公室。
又来一个病人。程慕生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替谁操心。
----------
程慕生第三次被心理师“留堂”,这一次不再是孤独一人了,他敲门进办公室时,沙发已经被人占领,那人坐姿要比程慕生礼貌得多,正小口呷着一杯咖啡。
那股廉价的奶精味儿很冲鼻,程慕用鼻子闻一下就知道这一定是诊疗所门口那个投币机器冲出来的粉剂咖啡,而且一定是“卡布基诺”那个选项。
沙发上的男人肯定也是个讲究的,只浅尝那一口后就放了杯子没再碰第二次。程慕生顺着医生的指示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沙发不宽敞,两个大男人坐下去只觉得逼仄。
“程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井然,他是设计师,本市市标建筑......”
男人打断心理师,声音有些沙哑:“我既然坐在你办公室,就是你的病人,不用说别的事儿了,你告诉我说,这位程先生能帮我的忙?”
心理师咳了一声,目光转向程慕生,笑脸上颇有无奈。
“程先生,是这样,井然他从下周起要加入咱们社区心理交流组,你之前一直没有搭档,井然就和你一组了,希望你多帮帮他。”
“哦好,没问题。”程慕生迅速答应下来,想了想,还是把手伸出来递到井然面前。“我叫程慕生,请多关照。”井然回握了一下,两个人点点头,这就算认识了。
和程慕生打过照面后井然就离开了,程慕生继续进行着左耳进右耳出的单方面辅导,照例看着落地窗外的行人走神,不一会儿他注意到井然出现在了街上:他戴上了一副墨镜,在斑马线前站得笔直,面朝着对面的信号灯,等得很认真的样子。
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步伐匆忙的行人在井然身边略过,他的身形瘦削而挺拔,呈现出一种别致的美感,独立于信号灯下的背影愈发孤独清冷。
如果手边有台相机,程慕生会毫不犹豫的将这副画面定格下来。
井然稍微低了低头。程慕生这才注意到他脑后的小揪揪。
嘿,这不就是上周那个人吗?
程慕生吸吸鼻子,他对声音好听的人很敏感,这次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还真有点失落。
声音那么低,感冒了吗?
等到信号灯由红变绿,却不见井然移动,他在原地又站了一小会儿,才匆忙小跑着过了马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一个拐角时,程慕生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得那么认真,以至于心理师已经停止说教了一会儿也没发现。
“程先生,其实今天让你和小井提前见面,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
“小井他是单亲家庭,父亲去世得很早,半年前小井母亲也离开了。”
“小井在人际交往上有些内向,不是很主动,朋友不多,来往也不是很密切。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有厌食症,上个月还因为低血糖在工作的时候晕倒了,头磕在了桌角上。”
“伤得不严重,去医院检查过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小井自从那天醒来后,就再也看不见颜色了。”
难怪。
程慕生联想了一下,井然过马路那会儿确实有些反常,原来是因为分不出信号灯的颜色。
“小井这是后天色盲。我和他聊了好多,他不是很愿意深入谈他的病,所以我判定小井大概率是心因性致病。他是做设计的,咱们市许多地标建筑都有他的手笔,他现在很年轻,分不出颜色是对他事业上致命的打击。作为朋友我很担心他的安全和将来。”
程慕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忍不住脑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首当其冲的是井然给本市政府公园门口立了一座彩虹糖配色的放飞和平鸽雕像。
啊,这事业前途是有点致命了。
“所以林医生是找我帮什么忙?”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小井和您住得近,都是一个小区的,我想请您多帮我照顾他一点,您不是大厨吗?说不定小井会因为和您成了朋友而更愿意吃点饭,平时他做设计基本都待在家里不出门,如果有些什么事儿烦劳您帮着他点。”
程慕生理了理逻辑:“所以您是希望我们这个交流小组除了每周二的交流课外,我能私下里多和井然接触接触?”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其实,您还记得我也是您的病人?你就这么放心两个心理病人在一起待着?万一我们都越来越消极怎么办?”
心理师叹了口气:“程先生,您的情况我一直不太能明白,您在各方面测试都很不错,只是有些事,我可能不够得到您的信任,您不和我谈,我也很难继续帮助到您。小井也不爱聊自己的问题,但他的情况我很清楚,他情愿自己昏过去也不会让别人看见他掉眼泪。所以出于私心公心,我都希望你们俩个能好好相处,或许能互帮互助。”
程慕生“哦”了一声点点头,挥挥手就当告别,阔步往走廊另一端走去,没几步又转回头来。
“嘿,林医生。你跟我说这些,井然都知道吗?”
“我只跟他说是介绍组员。”
程慕生觉得有点好笑:“那你就这么放心把你朋友交给我?”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把你交给了他。”
“你跟我讲他的事,他知道了怎么办?”
“没关系,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答应?”
“您一定会答应的。”
嘿?你又知道我会答应?
程慕生腹诽一句还是没再开口了,自己确实会答应下来,至于心理师是怎么猜到的,得了吧,他们学心理的不都这么机灵么?
程慕生回到店里,嘱咐了两句店员又晃了几圈后厨,见没什么大事儿就揣着兜往电梯厅绕过去了。他就住在自己开的餐厅的楼上。他的餐厅坐落在一个集消费娱乐和住宅一体化的商业区,因为消费偏高所以人流量偏少而有些冷清,不过顾客总是不会短缺,钱也不会少赚。
几座孤零零的高楼耸立着,程慕生买下了铺面和铺面所在楼的一户单身公寓,平时生活就是餐厅和家两点一线,只需要一架电梯就搞定了。程慕生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年多,而现在他才知道井然就住在自己几层楼上。
这住得还真不是一般的近。
程慕生戳了几下关门按键,抬手去寻找楼层时,手指在“16”的上方悬了一会儿,又一次鬼使神差起来,上移、按下了“32”。
----------
井然的家是他自己改造装修过的,一半是玻璃壁的工作室,另一半是很简洁的偏复古欧式居家设计。关键一点,所谓人如其字,井然家中的布置和风格都井然有序、井井有条。
高效、简洁、大方、舒适。程慕生砸吧着嘴喝着房主亲磨亲泡的咖啡,又看了看坐在面前没有多少表情的房主本人,给房子的设计评价又加上了“清冷”一词。
“程先生,有何贵干?”
贵干便宜干都一样,随便找个理由就是了。
“您吃过了吗?”
“......我晚上从来不吃东西。”井然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但是语气里有没藏好的烦闷。
程慕生也觉得有些尴尬,自己毫无预兆突然跑到刚认识了几个小时的家里,换了谁不尴尬?
所以还是要找点有营养的话题说说,不要显得自己跟个流氓一样。
程慕生率先决定自己不要总有意无意的去瞟井然的脸,并不是太丑了不能看,反而是太好看,而气质又有些清冷不易亲近,程慕生忍不住想到“高岭之花”这个词。
一个大男人长得这么仔细,搞得说话都不那么自然了。
程慕生咳嗽两声掩饰内心情绪,又抿了口咖啡。其实他这两年来味觉愈发不敏感,手艺难以维持高水准发挥,索性全交托给徒弟。但这丝毫不影响前大厨从这杯业余爱好人士冲泡的咖啡里挑点毛病出来。
“磨得太粉了,刻度在3、4之间就可以了。下次我做咖啡给你喝。”
井然的面色在一瞬间有一丝丝的不自然,但也仅有那么一瞬间,很快恢复如常,也端起自己的那杯咖啡尝了一口,“嗯”了一声。
这一声才让程慕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在两个才认识不久地往邻居关系中,显得有多么亲密过分。
尴尬的会晤过程中井然接了个电话,程慕生趁着这个功夫端走两个杯子去半开放式的厨房洗干净了。和程慕生猜想的一样,这个厨房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只有个很小的冰箱和一个专门存红酒的冰柜,压根一点煮饭吃饭的痕迹也没有。
等他收拾好杯子回到客厅时,井然就站在茶几前等他,程慕生瞥了眼那架一看就特贵特装逼的欧式壁钟,时间不早了,他道个别就要告辞离去。
井然把有些复杂的门锁扭开,程慕生一脚刚迈出门坎,忽然就想起自己刚刚在厨房里看见的有些积灰的一整套手磨咖啡的器具、以及旁边一台使用痕迹很明显的胶囊咖啡机。
旁边那个放胶囊的架子上胶囊整整齐齐的码着,可绿、金、红、紫色的胶囊却放错了几个、成为全厨房最不井然有序却也最活泼生动的一处景象。
表面上与正常人无异,可实际上全世界只剩下黑、灰跟白的不爱吃饭的靠咖啡维生的井然,就住在自己家这栋的顶楼。
程慕生第二次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头,这会儿他才刚走出去两步,而井然还没完全关上屋门,俩人目光撞在一起。
“我开的餐厅就在咱楼下,叫一道。”
“主营中餐,西餐也会,只要你想吃的都能点。”
说完这些觉得还不太够,已是露出个程慕生式招牌揽客笑容:
“来了就报我名字,给你免单。”
----------
程慕生接到店员来电,认命叹气。等他急忙忙驱车赶回店里,隔着条商业街就看见井然坐在窗边的座位上喝茶。
“你为什么在这里?今天是周二,小组交流活动,你应该在两点半出现在交流室。现在都要五点了,而你支使我的店员把我从社区点喊来、放弃本周活动赶回来见你。”
今天交流活动有小组互动环节,别人都好好的,就他自己,等搭档等得天荒地老。程慕生起先还一肚子窝火,可最后也没真冲着井然发出来。原本刻薄的词句到了嘴边,生生调转了头一口咽回肚子里,吐出来的字儿还是客气得紧。
“井先生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林医生只说了要我和你组队,没有告诉我必须参加每次社区交流。”井然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指尖轻点在桌面上扣了扣,这是要添茶的意思。
程慕生看了一眼,得,是上个月才从南京老城区进货来的高品质雨花茶,打算特供给给VIP客户的,存给自己那份还没舍得拆封。
所以井然是怎么跟店员忽悠的?居然给他上这好茶?有点肉疼。
但还是帮井然续上茶。
“是程先生自己说的吧,一道——你的餐厅。”井然又呷了口茶,舌尖伸出来在唇上舔去水渍:“我不能来坐吗?”
“......可以,当然可以。”程慕生瞪着井然神态自若悠闲自得的样子,有一瞬间缴械投降一般的妥协感,他恨透了林医生告诉自己关于井然的事儿了,一想到眼前这个优雅混蛋的身世凄苦身体堪忧,他就没法儿唱黑脸。
“叨扰程先生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好烦劳你的店员。”
“贵店的服务态度令我惊喜,这壶茶尽显店主诚意。”
废话,这茶卖四位数一斤。程慕生险些当场翻白眼。
“我常年在欧洲和本市间往返,对除工作外的很多事已经不上心了,最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不知可否常来贵店品品茶?”
井然的面孔在腾起的烟雾后虚虚掩着,他惯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可程慕生却觉得他在笑,带着点狡黠的味道。
其实井然也不过是看起来不易相处罢了。
......品茶嘛,有什么不行的?再说了,这喝茶的是个长相好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好茶配美人?井然还坐在窗口位,活生生的店面招牌呀!就这会儿功夫又进来两名年轻女性来用餐了......
想明白这一层,程慕生觉得别说是井然要续杯了,续一壶都成。
“只要井先生愿意来,好茶肯定是少不了的。”
“区区交流活动,哪里交流不是交流嘛,我是组长,我说了算。”
“就是不知道井先生是否赏脸?留您顿饭?”
----------
程慕生的社区心理交流活动地点改成了自己家餐厅,不但如此,时间也变得更频繁,以井然为核心,只要后者出现在自己店面任何一个角落,程慕生可以立刻切换任何身份,哪怕让他扮演知心姐姐也是可以的。
当然,井然也不会随心所欲的就去了一道里打扰人。他会间或出现在晚餐偏早的时间段。进了店面就寻一处僻静地儿点一壶茶,有时是龙井有时是普洱,但也只这一壶茶,再不多要,更是次次按账结款,没因为和店主的私人交情就免单。
程慕生摸清他出没规律后,往往按时守在店里,叫服务生给上两碟坚果小食垫垫胃,自己则拎着瓶洋酒往对面一坐,一茶一酒的对饮起来。
两人明明才认识了不久,却相处得像经年伙伴般自然。
一个半月后井然被心理师几通电话逼得去了社区心理活动室。两人几乎是全程沉默着走完整个活动流程,倒也还算顺利。
“小井,你一会儿怎么回去?我送你吧?”
心理师一出门就看见井然站在诊所门口凝视旁近的几盆桂花盆栽,枝杈上头开着几朵小白花,香气已经飘散在四周的空气里了。
“不用了,我和程先生一起来的,他去了洗手间,我等等就好。”
“你最近怎么样?都还好吗?”
井然看着心理师的眼睛,似乎是疑惑般眨眨眼,轻轻笑了一声:“你是我的医生,你不该比我更了解我的状态吗?”说完,目光在空气里四下飘了会儿又落回了那几朵小白花上。
“你帮我看看,这个是桂花吧?味儿有点冲。”
心理师点点头。
“桂花是白色的,真好,我还能看得见白色。”
“小井......”心理师忽然有些紧张,他害怕自己会说错话,他能平和对待每一位病人,却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朋友。
“我正在学着适应,你不用担心我。”井然察觉到好友的情绪,回头冲心理师笑了笑,从衣兜里拿出一副墨镜带上,让心理师无法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情绪。
“我一直喜欢戴墨镜,那么我以前的世界也不过就是黑的、灰的、白的。现在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而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老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黑色不是一种单调颜色,它和其他色彩一样富有多个层次,各不相同。白色、灰色也是。”
“你说,这么有趣的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
这一天井然走进一道,没有看见程慕生的身影。
这几个月来他习惯了看见程慕生穿着统一制服坐在他们惯常的位置上喝酒磕瓜子的背影,今天孤零零落座,居然有一丝不适。
“老板出门去了,早上就走了,估计得很晚回来了,井先生别等他了。”
谁说我要等他了?井然觉得好笑,他像是满脸都写着“程慕生在哪儿”这几个字吗?
服务生上赶着趟的出卖老板:“程哥是去梅花岭了。”
梅花岭在郊区,并没有梅花,相反周遭全是卖菊花的。梅花岭有一座墓园。
程慕生左手带着一枚很朴素的戒指,井然早就注意到了,他通过金属的反光程度判断那是一枚铂金戒指,可他从没见到或者听说过另一枚戒指的主人。
结合程慕生也是心理交流活动中心的一名病人,他去梅花岭干什么,一目了然。
井然抿了口茶,微微皱眉。也不知道今天泡茶的师傅是不是换了人,有些发苦发涩,没平时那么香口了,只好捏了块儿果干缓缓口里的味儿。
程慕生这一次回来的比往次要早,可也已经完全错过正餐时间。他迈进店里时,店里只剩井然一人端着本封面色彩斑斓的书认真的看。他发现程慕生回来了,便动作自然的把书合上放在了身侧的座位上。
程慕生依旧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够茶壶时稍稍站起身子往放书的位置瞥了一眼:
「约瑟夫.阿尔伯斯——《色彩构成》」
程慕生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全凭着多年经营练就的虚伪面孔撑住表情。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井然,后者面色如常。
两人惯例一样聊了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程慕生留意到小食盘比往常空一些,餐碟上甚至有几瓣桔子皮。
“你回来的比我以为的要早。”
“嗯。”程慕生从鼻腔里挤出个声音,他把左手从衣兜里伸出来递到井然面前给他看,手背上乱七八糟贴了好几片创口贴,把好看的指骨包成难看的样子。
“我倒霉,帮隔壁烧纸的大爷端铁桶,铁丝崩出来划了个口子。觉得墓园那地方见血了不太好,就早点回来了。”程慕生丝毫不在意的说,有意无意的把自己的去向也交代清楚。
井然的目光紧锁在那几片创口贴上,它们贴得横七竖八,布料上沾着些手忙脚乱而蹭上去的血痕,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手的主人一定是随便而匆忙的。
程慕生看着井然盯着自己的手逐渐蹙起眉头,莫名感到自己像做错了事一样,连忙把手袖子拉下来挡住手背。
“没啥事,就破皮流点血。”
那伤口浅,也不过是渗点皮下组织液的小伤,冲冲水完事儿了。
井然眉头皱得更深:“既然出了这么多血,你应该去医院打破伤风。”
程慕生不明所以的摇摇头,当厨师的人都经历过手指朝不保夕的日子,流点血就去医院难免太过娇气。他把手藏在桌面下仔细打量几眼,发现创口贴表面上除了按上去的几枚带血指印,还沾了不少烧纸灰,整一片手背都脏兮兮的,混着血污黑成一片。
程慕生突然反应过来,井然看不见红色。
他分不清哪些是脏哪些是血,所以下意识把所有的脏痕都当成了程慕生流出来的血。
难怪井然看起来那么严肃紧张。
原来他是在担心我。程慕生若有所思。
两人闲嘴了几句,又各自干起各自的事。井然依旧全神贯注的看那本其实只剩黑白灰的《色彩构成》,知道真相的程慕生感到浑身不自在,只好端着手机玩游戏以分散注意力。
“你戒指呢?”井然一句话冷不丁堵得程慕生控制的小飞机当场爆炸。
“洗手的时候摘了,就收起来了。”程慕生把手机一扔,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戒指揣在口袋里。
井然的眼神越过书本凝视了程慕生一会儿,没有回话。
程慕生哂笑一声,虚握了握拳,感受着创口贴在手背上拉扯皮肤的张力,和攥拳时指缝中久违的空虚。他凝视着无名指上肤色较浅的一圈痕迹。
“我以前犯倔,觉得这戒指戴上了就不能摘,其实做我这行的除了手表很少佩戴什么首饰,之前为了这枚戒指还和挑剔的客人吵过架,现在想想又何必呢?况且我也不怎么下厨房了。”
“其实上班了摘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回家前戴好了就行,我年轻那会儿就是这股子死轴劲,这戒指一戴就是五年。”
“我以为这辈子,这玩意儿就长在我手上了。其实今天洗手时,稍微一使劲儿就滑下来了,原来也没那么难。”
程慕生嘴上说得轻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枚订婚戒指的含义。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过去的四年里他有这枚信物相伴,好像溺水之人的最后稻草般舍不得放手。
如今放下了,才发现竟然这么容易。
----------
井然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程慕生以为是自己气压太低影响他了,又开玩笑逗乐了两句才发现,井然是真的不舒服。
“胃疼?”
井然按着胸口偏下的位置,白着张脸点点头,看起来还有些头晕的样子。
“你白天没好好吃东西?”
“......我不喜欢吃东西。”井然自嘲的笑了声,眼神落在桔子皮上:“倒是晚上吃了点水果。”
程慕生知道井然有厌食症,只是这人平时说话相处一切正常,他总会忘记井然身上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
“喝茶不能吃水果。”程慕生叹了口气,手越过井然后背扶上腰,发觉这人比看上去的瘦得多。
“走吧,我送你回去。”
第二次来井然家,程慕生表现得相当驾轻就熟。他把头重脚轻的井然安置在沙发上,还抽了个靠垫给人垫高腿,让血液回流。
井然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虽然头晕,但思绪仍然活跃着。他试着回想上一次进食的内容,结论是他上一次步入一道吃的那几颗夏威夷果,那已经是昨天下午的事了。他又想起几个小时前他就着茶水咽下去的那几块儿果干和桔子。
不能想,一回忆起来胃里就翻滚着难受。
我果然讨厌吃东西。
忽然鼻尖就闻到了香味儿。视觉收到限制时的无力感让井然的其它感官被动增强,井然嗅了嗅,他已经半年多没有正经吃过饭,对食物的敏感度直线下滑,但仍然凭借记忆认知辩识出鸡蛋、香油的味道。
程慕生把一小盆热汤面放在茶几上,井然勉强张开眼皮瞥了眼,推测半透白色汤面上飘着的黑色碎片状物是他闻到的小葱,下头盖着亮灰色的面条。
“好歹吃点,垫垫胃,你会舒服些。”
程慕生没有强迫的意思,井然沉默不语,那碗清香四溢的面被晾在原地无人问津。
程慕生一定知道自己的病。
井然暗暗笑了一声。
他猜林医生肯定拜托过程慕生照顾自己,那么也一定会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他。
就像林医生也把程慕生因为嗜酒而味觉退化的事告诉自己一样。
井然仍然闭着眼以克服眩晕,他能听见程慕生坐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里。
“你该戒酒。”井然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戒了酒才有希望挽救味觉,戒了酒手才不会抖,戒了酒才能回到你热爱的厨房。井然糊里糊涂的想着,觉得自己真是太闲得慌了,居然这么在意别人的闲事。但他还是期望程慕生能说点什么
可回应他的也是一阵沉默。
在长久的对话空白里井然一度以为程慕生在自己半睡半清醒的状态里离开了,他疲惫的想着果然不该多管闲事。
“......我知道你讨厌吃东西。”
程慕生突然间的开口把井然有些困倦的神经抻清醒了不少。他坐起来,勉力催开眼皮半张,目光落在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面条上。
“不过我也好久不下厨了,难得破例,赏个脸呗。”程慕生看着井然,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看吧,我的事儿他果然都知道。井然想,这样挺好的。
现在我们谁对谁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帮我再热热吧,冷的不好吃。”
----------
“我留意到你最近,衣服上的酒味儿淡了点。”
程慕生挑起一侧的眉头斜眼看着心理师,并不想接话茬。
“又开始做饭了?你身上现在闻着有点油烟味儿,倒是挺接地气儿的。”
真是狗鼻子,狗来的。
心理师冲程慕生挑了挑眉毛,目光落在后者空空的左手本该有个戒指的位置上,难得表情不那么正经:“恭喜您能放下过去,进入新的生活状态。”
程慕生叹着气搓搓鼻子:“什么事儿都瞒不了林医生,我要戒酒了,您开心了吧,劝了我那么久。”
“我没什么可开心的,是否戒酒是您自己的决定,”心理师眯着眼笑道:“能否走出过往也是您自己的决定。您能下这个决心,我也没起什么作用,功臣自有人在。”
程慕生了然,他们一定是共同想到一个人了:“您也功不可没。”
心理师笑了笑,两人空闲了一会儿,心理师突然转了个话茬:“最近小井气色好了一些,脸颊也稍微有些肉了,多谢程先生帮助。”
程慕生听见井然的名字就下意识考虑了一下今晚要做的饭菜有哪些,一会儿还要去超市再买一些才行。
“小井很小就有厌食症了,以前他母亲在世,他还会逼着着自己尽量吃东西。阿姨辞世后,再没人能让他正经吃饭了。”
“程先生,我就知道您能帮到小井。”
程慕生愣了一会儿,脑海里幻灯片一样播放着近日井然与他同席用餐的情景。井然也就能比个小猫儿吃那么丁点儿,但每一次看着人吃饭的过程,程慕生觉得是舒适的,井然也适应得很好。
“小......井先生的饮食问题......”程慕生叹息了一声,说到吃饭他就想到井然勉强的神色,看得揪心,“就像他的色盲症一样,都有什么原因在逼着他不去接受一样,我不明白他究竟怎么了。他努力着在逐渐好转,尽管效果微弱,但我愿意尽全力去帮助他。”
心理师笑着点点头:“小井抵触我作为医生介入治疗,所以我才找上您。我预想的不错,您是这半年来,唯一能让他吃下饭的人。”
程慕生看着心理师真挚感激的目光,觉得有些茫然。他承认自己一开始是受人所托,可到了后半程,和井然的相处愈发自然后,许久不再下厨的程慕生为了这个不爱吃饭的人重新拿起锅铲从而主动放下酒杯,其实说不清是谁帮了谁。
“应该是我谢谢您,林医生。您当初托我照顾小然,也是把我托付给了他。如今有这样的局面,是我们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从井先生到小然,从程先生到慕生。
程慕生没有必要瞒着心理师,他们确实成为了朋友。
只是程慕生还在困惑,自己和井然,是否究竟只是朋友?他们之间的契合和对彼此的影响之深,已经模糊了“朋友”一词的界限
“我了解小井所有的事情,自认为已是他很亲密的好友,却仍然看不透他心里的那些事儿。我花了五年时间都没能做到事,您只用了不到四个月。”
“有些事情程先生不必过于纠结,您能从往事中从容抽身,也能在新的关系里找到归宿。”
----------
高速路上,他们正一起从临省的一个摄影展上驱车回来,那是一个以黑白建筑景观作品为主的展览。程慕生是个业余摄影爱好者,几年前投稿的一幅作品入选,展方寄来的信里附着两张入场门票。
程慕生只略犹豫了一下就把一张门票给了井然。
参观过程中程慕生没有多少心思真的在欣赏作品上,他一直留意着井然的状态。作为设计师井然肯定常有观赏摄影展品的习惯,只是失去对色彩的辩识力后,这种习惯成为了奢侈,也成了讽刺。
所幸的是井然似乎心情还不错,他随身带着一个A5大小的本子,边欣赏作品边在上面记着什么,很投入。
程慕生也终于放松了些:是黑白色的展览就不怕了。
他还是想让井然在阔别喜爱事业的日子里能找回一丝对健康的过去的向往,兴许能对康复有帮助呢?
程慕生开着车。井然在副驾驶位上,他把椅背调到最低,平躺着,克服着空腹和低血糖带来的眩晕。程慕生脱了外套,把衣服团起来给井然当枕头。
停靠于服务站休息时程慕生想要抽根烟,戒酒后他偶尔想要抽两根来帮自己控控瘾。车窗已经降下来了,瞥见睡着的井然,举着打火机的手顿了顿,最终又揣回了兜里。
算了,这人哪哪儿都有点小毛病,熏着了就不好了。程慕生认命的叹口气,轻手轻脚下车拐进便利店,找口香糖替代香烟。
干脆,烟也戒了吧。
程慕生站在口香糖专柜前对着各色品牌口味挠头,心想道。
“拿蓝莓味儿吧。”井然的声音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来,“我喜欢。”
“小然?你怎么起来了?”程慕生仔细审视着井然的脸色,“还想吐吗?脸色好像缓和点了。”
“你不在车里,我来找你。”井然撇了撇嘴,用手肘推程慕生示意他赶紧买东西。不知出于何种缘故,程慕生觉得井然这种主动的接触行为和神态,像极了他曾在餐厅后厨门外投喂过的小猫,总能让他心底软成一片。
几分钟后他们坐在便利店窗前的高脚凳上看着外面的景色,井然嚼着程慕生买的口香糖
程慕生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调成黑白滤镜:
「黑色的高架路隐匿在铁灰色的树冠下绵延至远方、在尽头处通往灰色的天空,天边黑灰条纹相间的晚霞柔和的发着炫目的白光。」
这就是井然眼中的世界。
程慕生拿出摄影展寄给他的那封信,信里褒奖了他的作品:「对黑白色调的平衡把握呈现了世界的别样“色彩”」。
程慕生看了会儿信上模式化的客套词,把信对折了几次,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未婚妻离开后他曾有一段心情灰暗的时日里热衷于黑白滤镜下的世界,总觉得那样的光影下世界才是真实的。
可现在,程慕生把视线从手机屏上移开:
「柏油亮光的高架路隐匿在陌枝绿的树冠下绵延至远方、在尽头处通往燕尾青色的天空,天边桃红过渡到鱼肚白色的晚霞柔和的发着杏黄色的光。」
这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样子。是程慕生想让井然看见的样子。
程慕生余光打量着身旁的人:井然鼓动着腮帮、富有技巧的把口香糖嚼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他难得活跃的时候,像个调皮可爱的孩子一样惹人喜欢,漂亮的眼尾呷着的笑意将整个人以及周遭的空气都染成了轻快的暖色调。
程慕生凝视着井然过于精致的侧脸线条良久,又看了看窗外秀丽的景色。
窗里窗外,色彩勾勒出的画面是同样的生动明媚。
----------
随着“那一天”愈发接近,井然脸上自在的笑意愈发少了。他晚上总是很晚才能入眠,白天时咖啡越喝越凶,程慕生要脸红带骗才能让他稍微吃点东西,可只要多吃两口就能冲进厕所里吐个干净,整个人愈发沉默。
那一天还是如约而至了。
当日的凌晨程慕生敲开井然的卧室门,井然穿着整身黑色正装,坐在床边的姿势有些僵硬,看起来就像是在这个位置保持这个姿势彻夜未眠。
程慕生安静的走过去,站到井然对面时,他留意到井然前襟的口袋里放着一朵纸折的白花。
这一天,是井然母亲的忌日。
他们抵达墓园时,阳光还破不开厚重的雾气,只在天地间笼上一层昏暗的光亮。程慕生把一束雏菊放在碑前,井然绷直后背僵硬地倾身,把胸襟口袋里的那朵白纸花放在墓碑上。
程慕生不敢错目的注意着井然的状态。井然身着一身黑白,而他周遭的一切也跟着坠入黑暗般、随着井然逐渐褪去血色的皮肤一起失去了颜色,灰败颓唐之感笼罩于周身。
“我父亲离世得早,母亲养长大我不容易,我知道我是她还能坚持下去的唯一原因,母亲也要强,所以我自小就懂得努力,更懂得如何去成为我母亲所希望的样子。”
井然很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程慕生早准备好井然会有些反常的举动,于是不敢轻易接应,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听。
“大学毕业后我在欧洲继续求学,那边的文化开放、热情,把我伪装了多年妥妥贴贴的那副外壳给勾引得裂开了,里面的脏东西,就成了我母亲一生的污点。”
程慕生看着眼前人的眼睛,往日里蕴藏清涟的眸子此时为雾气遮掩,看不清楚,可情绪却能随着井然的言语晕开在四周的空气里,气压逐渐低下去。
“我在国外的第三年,母亲没有提前约好就去偷偷找我了。她是对孩子思念的厉害,带了不少孩子喜爱的吃食颠簸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去,想给她的孩子一个惊喜,就自己设法到了孩子租住的屋子。”
井然忽然冷笑了一声,语气悲凉得让程慕生跟着打了个寒噤:“可老天就是要让她不如意,要让她受一辈子的打击。”
“——她推开门,以为自己的孩子要么已经睡下要么正埋头苦读,却看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好儿子,赤[luo]着身子、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lang]叫,嘴里说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组成的污言秽语。”
程慕生倒吸一口凉气,脚步一顿。他心跳得飞快,呼吸无可抑制的急促。井然的目光穿过湿潮的雾气、钉在他的身上。
“程慕生,我只告诉你了。我要对我父亲的离世负全责,我是同[xing]恋,我是个只配在别人身下[lang]叫的脏骨头,我令我的母亲至死蒙羞。”
这些话他压抑得太久,久到孰是孰非他已经分辨不清,久到他压抑自己欺骗自己,只剩下对母亲的愧疚和对自己深深的失望与自我否定。
“我很恶心。”
他们立于原地对视,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仿佛隔岸而立。这一半的世界温暖而色彩充盈,对面的井然则置身非黑即白的冰冷之中。
程慕生回想起收费站里的井然。他们一起坐在夕阳将暮的余晖里,井然的侧脸像是自然而然披上了一层光纱,美得惊心动魄。
那一刻程慕生愿意用一切去替他换回这个世界的色彩。
我算是彻底交代给这个傻子了。程慕生想。
还好,是个漂亮傻子,不冤。
“我可没同意你这么瞎说自己。”
井然的手紧紧攥着衣摆,笔挺的西装因此出现褶皱,程慕生使了点儿力气将井然紧绷的手指一一掰开,再把它们都握进自己的手心里拽了拽。
井然较着劲,程慕生拉不动他,真使劲又怕伤着他。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你觉得你自己恶心,好了,现在我这样,你觉得恶心不恶心?”
程慕生拉着井然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口。
井然猝不及防:“你!”
“你什么你,我喜欢你,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井然。”
“你说,我恶心吗?”
井然没想到对方听了自己的独白居然是这么个回应。
程慕生说什么了?喜欢我吗?
“欸,你皱什么眉头?”程慕生突然站到离井然很近的地方,伸出手揉他眉心的位置:“我就这么令你讨厌?行吧,那我就一个人给咱妈跪下。”
然后就在井然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含义时,程慕生的一对膝盖“砰!”的一声砸在了墓碑前的大理石沿上。
井然慌忙拉他,却一点儿也拽不动。程慕生就跟膝盖上粘了胶一样钉在地上,跪得笔直而坚决,神情严肃。
“你干什么!起来说话!”
程慕生没理他,一只手依然和井然的握在一起,另一只撑在地上、弯下腰,“咣咣咣”结结实实扣了三个响头:
“妈,我叫程慕生,以后和小然一起,都是您儿子。”
“我会照顾好他,您放心,有我在,他不会受委屈的。”
等程慕生从地上爬起来面向井然站好时有一瞬觉得自己是不是磕头太用力了,居然有些头晕。井然眼神里一半惊一半恼,却仍然紧紧扶着他的胳膊,
“你乱放什么屁!”井然压低了嗓音,这是第一次程慕生听见井然嘴里吐脏字儿,挑的也是相对文明的字眼。
“我认真的。”程慕生胳膊被井然捏得生疼,于是反手钳住井然的手肘,把他牢牢框在离自己很近的范围里。
“我刚刚说我喜欢你,想跟你过后半生,都是认真的。我一个多月前就决定好了,我要追你。”
井然抿着嘴怒视他,可是程慕生神情太认真,反倒让井然骂不出来,只死死瞪着他。
“井然,你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偏偏看不清自己的事儿、要和自己过不去?”
“你父亲死了,你通过厌食症来惩罚自己逃避外界,你母亲离世,你就连事业也不要了,你以为你为什么看不见颜色?因为你把什么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非要给自己寻不痛快,再用让爱你的人都会心疼你的方式来惩罚自己。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喜欢男人没什么好恶心的,我不信你妈妈这样骂过你。既然她都能接受,你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自己呢?”
“或者换一个角度,你能不能,接受我?”
井然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程慕生看着他逐渐泛红潮湿的眼睛心底发软,伸出手环住他的后背往怀里带。
“你那么优秀,年纪轻轻就是大设计师,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个头又高挑,性格好还温柔。我要是你父母,能有你这么出息的孩子,我晚上睡觉都能乐醒了。要是有一天我孩子往家里带人,不管是谁,只要那个人能好好对你、疼你、照顾你,那当父母的一定怎么都同意。”
肩头上有湿润的触感,却没什么动静。程慕生猜到井然肯定在偷偷抹眼泪,语气缓和了些,接着劝他:
“你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是你的不是你的你都要认错。其实你谁也没对不住,你就对不住你自己。”
“啊,不止了,你也对不起我,为了你我戒烟戒酒的,还给你做饭,你不疼疼你自己,能不能管管我?”
他轻轻拍打着井然的后背,口里不停的絮叨着。
过了一会儿,井然稍微推开他,皱眉道:“......我凭什么还要管你?”嘴上逞强,但是脸色已经缓和多了。
“那就不管我,我管你就够了。”
井然这么说就是答应的意思了,程慕生太明白他这个人的倔脾气。他再一次把井然往怀里搂,这一次井然很配合的贴过去。
“小然,一个多月前我们在S省回来路上那个服务站,那会儿我就琢磨,你配得上世间最美的风景,可你偏偏看不见颜色了,我突然就恨不得把我的眼睛跟你换换。”
“可我知道要是换眼睛就能治好你,那事儿就好办了,可惜不行。你心事这么重,不说出来,不解决了,你这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小然,从现在开始,这个世界上的颜色,我和你一起,咱们一种一种,重新学习重新认识,好不好?”
井然的呼吸声还扑在耳边,比刚才平缓多了,程慕生不催促他,双手在井然后背上上下帮他顺气儿。
时间缓慢过去,雾气逐渐被愈发旺盛的阳光驱逐,四周明亮起来。
井然的双手随着阳光一起攀上程慕生的后背,紧了紧。他的声音染上了久违的笑意:
“好啊。”
----------END----------
“其实也不用麻烦了。”
“欸?什么?”
“我刚刚发现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
*END后那一段不是正文,就皮一下,心理问题还是需要周期疗程的。
*一开始只想找个不会撞车的题材,落笔发现有点大了,是个中篇的篇幅才对,所以写的仓促不够细致,作为短篇又太臭长了,能坚持看完的辛苦你们了。
冰块型男友(下)
我又来撒糖了
食用愉快
中篇指路http://xiaotoumingtuzi.lofter.com/post/1f09f924_1c5d17e96
焉栩嘉认识何洛洛比何洛洛想的还要早,就在开学第一天。
那时候他坐在车上,漫不经心地听着歌,司机突然踩了急刹,焉栩嘉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座位,司机从镜子里看到焉栩嘉好看的眉眼皱起来,连忙解释道:“少爷,前面突然有个人跑了过来,差点撞到他。”
他皱着眉从前车窗看出去,看到一个跟他穿着一样校服的男孩子,清清瘦瘦的,手里抱着一只小小的奶猫,那个男孩子犹豫了一会儿,过来敲司机的车窗。
“先生你好,真的...
我又来撒糖了
食用愉快
中篇指路http://xiaotoumingtuzi.lofter.com/post/1f09f924_1c5d17e96
焉栩嘉认识何洛洛比何洛洛想的还要早,就在开学第一天。
那时候他坐在车上,漫不经心地听着歌,司机突然踩了急刹,焉栩嘉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座位,司机从镜子里看到焉栩嘉好看的眉眼皱起来,连忙解释道:“少爷,前面突然有个人跑了过来,差点撞到他。”
他皱着眉从前车窗看出去,看到一个跟他穿着一样校服的男孩子,清清瘦瘦的,手里抱着一只小小的奶猫,那个男孩子犹豫了一会儿,过来敲司机的车窗。
“先生你好,真的对不起,刚刚我看到这里有一只小猫,从你的角度应该看不见,我怕你压到它,只好先跑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个男孩子很漂亮,栗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眼睛很有光彩,对着司机歉意地笑起来的样子乖巧动人,让人很想抱着他揉一揉他的头发。他没看到后座的焉栩嘉,司机对着这么漂亮的小孩儿也说不出难听话,只是让他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危险举动,男孩乖乖答应了,还挥手跟司机告别。
他怀里那只脏兮兮的小奶猫探着头,和后座的焉栩嘉对视了一眼,焉栩嘉恍惚觉得这只小奶猫的样子,跟那个男孩很像。
他到学校的时候周震南已经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一下一下踢着草丛边的石子。司机把车停到周震南面前,摇下车窗向周震南礼貌示意:“震南少爷,早上好。”
周震南对他点点头:“早上好。”
等焉栩嘉下车之后就被周震南跳起来打了头,他对周震南向来纵容,也没躲。周震南瞪他:“你怎么这么久啊。”
焉栩嘉笑了笑,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环住周震南的肩:“路上遇到一只小奶猫。”
周震南在他臂弯里对他翻白眼:“得了吧你,大少爷。”
焉栩嘉笑而不语。
他真正知道何洛洛这个人,是因为他的小哥哥,翟潇闻。整个创造二中,除了周震南、翟潇闻和他本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和翟潇闻的关系。
翟潇闻和他,还有周震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只不过他和周震南的性格太相近,都是要强的人,本身也优秀而突出,但翟潇闻就喜欢舒舒服服过自己的生活,不争不抢,淡然处之,久而久之,大家看到周震南就想起焉栩嘉,看到焉栩嘉就想起周震南,翟潇闻反倒少被提及。
不过周震南和焉栩嘉都知道他是个极其鲜明的天赋型选手,只是缺乏时间,也缺乏野心。所以他慢悠悠晃荡到F班的时候,焉栩嘉和周震南都没有表示出吃惊。
“不许说认识我,我也不会说认识你们两个的,求你们了。”翟潇闻在开学前一天,穿着宽宽的阔腿牛仔裤,晃荡着腿,拽着焉栩嘉的衣角,坐在长椅上仰头望着站着的周震南,哀戚戚地说。
“怎么了,认识我们俩很丢脸吗?”周震南抱着臂,眯着眼睛,就这么盯着翟潇闻。
翟潇闻从小就怵他那样,尽管他是三个人里年龄最大的,他扭过头不看周震南,眼巴巴地盯着焉栩嘉。
如果说焉栩嘉对周震南是纵容,那对着翟潇闻一贯是宠爱有加的,他对上翟潇闻的眼睛,只坚持了三秒就败下阵来:“好吧,我知道了。”
周震南又翻了个大白眼:“也就你吃他这一套。”
焉栩嘉朝翟潇闻勾勾手让他站过来,才笑着说:“以后还会有人吃这一套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没想到自己一语成箴。
周末的时候翟潇闻蹦蹦跳跳地到家里来吃饭,焉妈妈素来疼他,在餐桌上就事无巨细地问了他在学校的事情。
翟潇闻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笑眯眯地说:“我认识了一个新同学,他叫何洛洛,长得超级好看,也就比我差一点点,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啦!”
焉栩嘉拨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到他碗里:“我怎么听说,你还有另一个‘好’朋友呢?”
翟潇闻鼓着嘴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说:“我还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他好温柔,对我也好好。”
焉妈妈和焉栩嘉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翟潇闻被他们笑得不自在:“诶诶诶,干嘛干嘛,我什么都没说呢。”
焉妈妈把他的玻璃杯拿过来倒满橙汁:“我还不知道你吗,什么都没说就等于什么都说了。”
翟潇闻扁扁嘴,过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说:“阿姨,你知道吗,我的新朋友洛洛,他喜欢嘉嘉诶!”
焉栩嘉面色很淡定,焉妈妈笑着点了一下翟潇闻的额头:“不是我说,这也能叫新闻啊?”
翟潇闻喝了一口橙汁:“不一样,洛洛是我的好朋友,长得好看,而且很有爱心!他第一天来上课的时候还抱了一只小猫咪,跟苏老师说是路上捡的,最后被苏老师送到宠物中心去啦。”
焉栩嘉喝橙汁的动作突然顿住,他抬起头问翟潇闻:“他是不是栗色头发,瘦瘦的,比我矮一些,长得很秀气的?”
焉妈妈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又看翟潇闻。
翟潇闻猛烈点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焉栩嘉恢复原状,淡淡地说:“啊,他捡猫那天我看见了。”
翟潇闻突然反应过来,笑得眉眼弯弯:“啊,这么一个善良的小可爱喜欢你噢,要不我帮帮他?”
焉栩嘉夹起一块鸡肉塞进他嘴里:“吃你的饭吧。”
这回轮到翟潇闻和焉妈妈相视一笑了。
焉栩嘉回到学校之后,迅速就把何洛洛和那天的漂亮男孩对上了号,不是他有意为之,是何洛洛实在是表现得过于明显。
他有时候走在操场上,或者走在长廊里,都能感觉到一道弱弱的,柔柔的目光,有一次他循着目光看回去,看到何洛洛走在翟潇闻旁边,悄悄看着他,跟他对视上之后又迅速移开,像受惊的小猫咪。翟潇闻也看见他了,可是他脸上完全写着“别理我别理我我不认识你”,焉栩嘉无奈摇头,又去看何洛洛,他已经低着头不敢看他了。
他想起那天何洛洛怀里的小猫,心里忍不住笑,果然是只小奶猫。
一开始只是纯粹的好奇,毕竟何洛洛长得实在出色,救小奶猫的事情也让人印象深刻,所以他偶尔会听翟潇闻说何洛洛的事情,翟潇闻总是对一切都兴致满满,特别是焉栩嘉从小到大也习惯了他在耳边喋喋不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焉栩嘉从翟潇闻的嘴里了解到了何洛洛的很多事情。
他早上经常起不来,要翟潇闻去叫他,还有一点起床气;他每天早上都吃杜煜(也就是翟潇闻的暧昧对象)带的两人份早餐,一份给翟潇闻,一份给他;他很不会做饭,之前给翟潇闻做的虾仁炒蛋咸得没办法入口......
还有,他很喜欢很喜欢焉栩嘉,可是从来不敢和他说一句话。
他慢慢发现自己从好奇变成了自动自发的关注,他会在经过F班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往里看,何洛洛整个人都很显眼,翟潇闻也是外表出色的那一类,漂漂亮亮地发着光,两个人扎着堆说悄悄话,想看不见都难。再加上杜煜也高瘦清秀,杵在一边没事就给翟潇闻捏捏肩,摸摸头,所以焉栩嘉总能很轻易地就看到何洛洛。
他没发现自己对何洛洛的态度正在慢慢发生改变。
一开始翟潇闻说要每天去叫何洛洛起床的时候,焉栩嘉蹙着眉问翟潇闻累不累,每天要早起十几分钟去叫何洛洛,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翟潇闻再提起何洛洛的起床气,焉栩嘉想的却是,他发起床气的样子,应该也很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只能用可爱作为杀伤力。
翟潇闻笑得可甜:“哎呦,这前后转变的。”
焉栩嘉面无表情弹了一下翟潇闻的额头:“之前还不是心疼你。”
翟潇闻抱住他的手臂:“我说你,还是多心疼心疼洛洛吧。”
何洛洛来告白是他始料未及的,因为翟潇闻完完全全没跟他说这件事情。
他刚下早操,转过那个拐角,第一眼看见的是翟潇闻,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焉栩嘉难得看见他笑得那么开心,正寻思着等回家了问问他今天有什么开心事,就看见何洛洛朝他走过来,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还没反应过来,何洛洛就给他递了情书,然后说我喜欢你。
焉栩嘉前面十七年的人生中,完全没有烦恼过“被表白了怎么办”这个问题,因为他一直都是酷酷的看也不看地走过去。
但是这回不是“被表白了怎么办”,而是“被喜欢的人表白了怎么办”,理论上何洛洛应该不知道自己不仅认识他还喜欢他,所以贸然答应显得很突然,但是他又不想错过这个可以跟何洛洛说话的机会。
而且何洛洛跟他表白的时候,他心里的烟花都炸了成千上万朵了,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克制自己不要笑出来。
朦胧间他不由自主地接过了何洛洛的情书,塞进了校服口袋里,经过何洛洛的时候,还有些别扭地说:“......还是要好好学习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到想把自己沉到北冰洋里淹死算了,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翟潇闻发射过来的杀气腾腾的视线。
当天晚上他就差点被翟潇闻打死,翟潇闻坐在他的床上,气愤到一直疯狂揉捏他送给焉栩嘉的小企鹅公仔。周震南坐在旁边,一直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你们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周震南凉凉地说。
“不能怪我,你一直忙着跟B班那个张颜齐谈恋爱,没空听烟灰缸的八卦。”翟潇闻把小企鹅的脸揉在一起,又把手松开。
周震南沉默了一会儿:“好吧,那你跟杜煜在一起了吗?”
翟潇闻面露疑惑:“我没跟你们说吗?在一起有一段儿了啊。”
焉栩嘉坐过去搂住翟潇闻,难得有些紧张:“那个,洛洛今天什么反应啊。”
说到这个翟潇闻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掐着焉栩嘉的脖子摇晃了半天:“烟灰缸你怎么回事啊!那句‘好好学习’是什么意思你快点给我解释!洛洛回去失落了半天!连杜煜给我买的巧克力甜甜圈都不能让我不生气!”
周震南也把怀里抱着的小水杯往桌上很有气势地一放:“对!就连张颜齐给我冲的热茶也不能让我不生气!”
焉栩嘉无奈:“我也是第一次被喜欢的人表白啊,我脑袋根本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翟潇闻松开他,叉着腰生闷气,周震南沉默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你要努力啊,不然洛洛就跟别人跑了。”
焉栩嘉哼了一声:“他能跟谁跑啊。”
周南拧开小水杯喝了一口水:“你放心,哥哥来帮你一把。”
当焉妈妈跟焉栩嘉说,要把洛洛接过来住的时候,焉栩嘉确实是震惊了。他连平时的那股子冷酷劲儿都有点绷不住:“怎么回事?”
焉妈妈一脸端庄优雅:“啊,我前两天才知道,洛洛是我好姐妹的儿子,我们回国快一年了,我都还没见过她呢。”
然后她兴奋地抓住焉栩嘉的手:“你放心,这门亲事,妈妈一定帮你搞定。”
焉栩嘉脑海里浮现出周震南胜券在握的脸,心里暗暗给周震南点了个赞。好兄弟,我永远记得你,希望你和张颜齐大哥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正在和张颜齐说话的周震南突然打了个喷嚏,张颜齐有点紧张:“咋了南南,着凉了?”周震南摇摇头:“没事,可能有人惦记我。”
张颜齐立刻坐直了身体:“谁惦记你,我跟他互相折磨到battle。”
周震南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掰你个头啊。”
张颜齐把头凑过去:“你掰,我要跟你互相折磨到白头。”
周震南被他气笑了:“我才不要,你幼不幼稚啊。”
张颜齐蹭他的侧脸,语气理直气壮:“就对着你幼稚。”
夏之光刚兴冲冲地跑过来分享八卦就看到这一幕,脚步硬生生停住还原地拐了个弯转身麻溜离开去找陆思恒了。
周震南眼尖看到了,感叹道:“夏之光别的没有,身手真的不凡。”
张颜齐跟着周震南一起点头:“他要是眼力见也能这么不凡就好了。”
两个人偏头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焉栩嘉被指派去教何洛洛英语的时候,他的懵圈程度并不比何洛洛少多少。但是他一看到何洛洛就紧张这一点改不了,所以在何洛洛眼里,他冷这张脸,嘴角也绷成一条线,让人看着怪害怕的。
如果何洛洛能知道他的内心活动,估计能脸红到原地打滚。
教何洛洛口语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好近啊,何洛洛皮肤为什么这么好,声音也软,睫毛好长啊像一把小刷子扇啊扇,好奇怪为什么他读起来这么好笑我也觉得好可爱,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的......
然而落在何洛洛眼里,就是焉栩嘉被他气得眉头直跳,怯生生地说,你也不可能手把手教我。
那一瞬间焉栩嘉心里很诡异的想法是,不手把手教你,难不成我要嘴把嘴地教你吗。
发现自己冒出这个想法之后他在心里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并且对自己说。
焉栩嘉,做个人吧。
看到何洛洛对他露出的无辜又单纯的眼神之后,他憋得耳朵都开始发烫,心里一边在说,焉栩嘉,做个人吧,另一边又开始怒吼,为什么要做人,面对喜欢的人还做人就是不行!
最后焉栩嘉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何洛洛一脸迷茫地看着焉栩嘉略显慌张的背影。
何洛洛住到家里之后,焉栩嘉更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首先就是叫何洛洛起床的问题。
天知道他握住何洛洛的手的时候,脑内弹幕大概刷了一万条诸如“他的手好软”“他的鼻音好可爱啊”“要不再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可怜兮兮的”“翟潇闻到底背着我享受了多少次叫早福利”等等一系列完全无法让人相信是高冷男神焉栩嘉会有的想法。
他和翟潇闻打电话的时候焉栩嘉在一边不动声色竖着耳朵听,翟潇闻喊的那句话他听见了,并对此嗤之以鼻。
呵,他心里当然没有你,他心里只有我。
最近焉栩嘉产生了新的烦心事,那就是B班的夏之光。
翟潇闻跟他说,夏之光在追何洛洛的时候,他是完全不信的,开玩笑,谁不知道B班的夏之光跟他们班的陆思恒是一对啊。
直到陆思恒鼓着一张肉肉的面包脸,泪汪汪地跟刘也说,夏之光好像不要他了,去追别人了。刘也心疼得一直摸陆思恒的小脸,追问陆思恒是谁,陆思恒才委屈巴巴地说是F班的何洛洛。
“你怎么知道他去追何洛洛啦?”
陆思恒嘴一撇:“他去给何洛洛送早餐啦,他都没给我送过呢!”
刘也揉揉他的头,偏过头去问周震南:“南南,怎么回事儿啊?”
周震南对着刘也一向是乖乖的:“不知道啊,夏之光前两天就只跟我说,他觉得F班的何洛洛长得好可爱。”
然后刘也嗔怪地瞪了周震南一眼:“你这孩子,这么不会说话呢。”
陆思恒委委屈屈的,更生气了:“那我也不要理他了!他爱找谁找谁去吧!”
张颜齐在旁边帮腔:“也哥,南南也是实话实说,别说他了。”
高嘉朗搂着刘也,低头玩手机,头也不抬:“别跟你也哥顶嘴,你也哥说的都对。”
陆思恒看着眼前这两对,更心塞了。
别说陆思恒了,焉栩嘉在旁边也是真的听得眉头直跳了。
最近何洛洛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B班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夏之光天天跟着他跑,他不喜欢夏之光,可是夏之光长得太有杀伤力,每次他想赶夏之光走,夏之光就安安静静看着他,他就张不开嘴了。
而且夏之光还天天来给他送早餐,送得翟潇闻都开始问他,夏之光是不是跟陆思恒分了改追何洛洛了。
这可把何洛洛吓得够呛,但是,何洛洛又能感觉到,夏之光对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更像是纯粹的助人为乐,关心同学。
他和夏之光也在几天之内迅速熟悉起来,夏之光很风趣,为人也随和,何洛洛跟他待在一起觉得很舒服,再加上他心里清楚夏之光对他没意思,就更愉快了。
焉栩嘉这两天的半信半疑,就在看到何洛洛和夏之光走在一起的时候被坐实了。
当时陆思恒正拉着他去操场,两个人颇有点落难兄弟惺惺相惜的感觉,下楼的时候焉栩嘉和陆思恒就看到何洛洛正拉着夏之光,微微踮起脚,歪着头凑近夏之光眼角的泪痣,一边凑近还一边说:“诶,真的欸,你的泪痣好漂亮,一般人都只有一颗,你有两颗!”
然后是夏之光满含笑意的声音:“那我可以破例允许你摸一下。”
何洛洛伸出手指碰了碰夏之光的泪痣,满脸的好奇。
焉栩嘉没想到的是陆思恒比他先爆炸了。
他一个箭步窜到夏之光和何洛洛身边,两人被陆思恒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何洛洛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
“夏!之!光!还没分手呢!你就跟何洛洛......”陆思恒咬牙切齿了半天没说出来,气得一扭头就下楼了。
夏之光一下慌了神,急急忙忙就往下追。
何洛洛也傻了,呆站在原地,焉栩嘉单手插兜,慢吞吞从楼梯上走下来。
“变得够快啊,何洛洛,你跟我表白完也没过多久吧。”
何洛洛听他说完,脸一下子通红。
“我没有......”
焉栩嘉慢慢逼近他,何洛洛一点一点往后退。
最后何洛洛靠在了墙上,焉栩嘉低头,轻轻地问他:“你到底喜欢谁?”
何洛洛感受到他唇齿间呼出的热气和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他咽了一口口水,抬头和焉栩嘉对视,很清晰地吐出一句话。
“喜欢你,喜欢A班的焉栩嘉。”
然后焉栩嘉笑了,他先是在何洛洛额头上吻了一下,何洛洛呆呆的任他亲吻,听见焉栩嘉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这次,这题我会做了。”
然后他强硬地用手指夹住何洛洛的下巴抬起来,覆了上去。
何洛洛的眼睛瞬间瞪大,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拽住了焉栩嘉的校服外套。
亲完之后何洛洛脸颊通红,羞得无地自容,他的脸在看到从楼梯上慢慢下来的周震南和张颜齐之后更是要红得爆炸了。
“你看,我就说,吃醋梗,屡试不爽。”周震南靠在张颜齐怀里,张颜齐的手松松地圈着他的腰。
“但是我们好像得帮夏之光解释一波了。”张颜齐摇摇头,周震南咬了咬手指:“那就帮他解释一下,陆思恒还是好哄的。”
听到这里焉栩嘉要是还不明白他就真的是个大傻子了。
楼梯上的两个人敏锐感知到从焉栩嘉身上散发的实质性冷气,周震南嘀咕一声:“应该把翟潇闻弄来的,从小他就对翟潇闻没脾气。”
张颜齐把周震南一搂,背了起来:“现在没有翟潇闻,我们还是快点走吧,站在这里我感觉我都有三千瓦。”
焉栩嘉这才转过身来,却看见何洛洛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幽幽地问。
“......翟潇闻?”
“从小就?”
焉栩嘉顿感头大。
他怕是要被翟潇闻念死,然后被刚追到手的何洛洛打死。
很久之后赵磊问何洛洛,焉栩嘉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那副千年小冰块的样子。
何洛洛想了一下,笑眯眯地说:“是挺像个冰块的。”
赵磊朝周震南挑眉:“你看,我就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过......”何洛洛拖长了音节,赵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也很容易融化呀。”
【何焉悦色】头条绯闻
00.
“据报道,我市最大的狮子座流星雨将于今晚9点整准时降临,为此我台特地前往进行实地采访,现在由特派记者小木为我们进行实地报道。”
“各位观众晚上好,我是悦色新闻特派记者小木,现在我身后的草地是本次狮子座流星雨的最佳观看区,此刻是北京时间8:58分,距离狮子座流星雨降临时间仅剩两分钟。”液晶显示器内的记者站在草地前方的公路,身边排满了各色的轿车,“我的后方可以听见群众的倒数声,让我们开始进行采访。”
“先生您好,请问您今晚是特地来看流星雨的吗?”
话筒递到嘴边的动作让何洛洛一阵心慌,向上拉了拉口罩,何洛洛轻咳两声,压低声线,“嗯……我?”
“先生,今天来观看的人很多,您对这次流星...
00.
“据报道,我市最大的狮子座流星雨将于今晚9点整准时降临,为此我台特地前往进行实地采访,现在由特派记者小木为我们进行实地报道。”
“各位观众晚上好,我是悦色新闻特派记者小木,现在我身后的草地是本次狮子座流星雨的最佳观看区,此刻是北京时间8:58分,距离狮子座流星雨降临时间仅剩两分钟。”液晶显示器内的记者站在草地前方的公路,身边排满了各色的轿车,“我的后方可以听见群众的倒数声,让我们开始进行采访。”
“先生您好,请问您今晚是特地来看流星雨的吗?”
话筒递到嘴边的动作让何洛洛一阵心慌,向上拉了拉口罩,何洛洛轻咳两声,压低声线,“嗯……我?”
“先生,今天来观看的人很多,您对这次流星雨有什么期待吗?”
“我……”何洛洛又压了压帽子,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其实我是陪人来看的,我到这里才知道是流星雨,因该,因该……”
“好的,感谢这位热心市民的参与,那么祝您今晚愉快。”
话筒被快速传到了草地边缘的黑暗处,那是此刻观景范围内唯一一位身着正装的男人,
“先生您好,您这次是专程来看狮子座流星雨吗?”
男人推推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墨镜推了推,“没有,我等人。”
记者手中的话筒一顿,扯出一个笑容来,“那么先生……您这次是和什么人来的呢?您听说过一起看流星雨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的寓意吗?”
被采访者似乎有些不太耐烦,咂了咂嘴没立刻开口说话,手腕上的机械表分针指向12,随着前方正中央人群的喊声,记者被吸引去注意力,匆匆道了几句客套话后便改变了阵地。
何洛洛被蜂蛹而至的人群挤地站不住脚,随波逐流着不知不觉到了草地最角落的位置,回忆起正挤在人群中经纪人张颜齐的叮嘱,何洛洛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前置后努力让自己在嘈杂燥热的环境中做出一个微笑。
‘咔嚓’!
查看过照片自认为无误后,何洛洛打开微博,选择完照片后还特地找了个微笑的表情。
@何洛洛
Smile~😊
【图片】
何洛洛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刷新两下出现的评论无非就是些夸赞和询问今晚去哪玩,摁暗了手机屏幕,何洛洛又一次压下帽檐,蓄势待发准备去找张颜齐。
再之后,何洛洛想,赶紧回家洗个澡睡觉。
夏日夜晚特有的爽朗被人群挤散,何洛洛被混杂着汗味的热气熏地头昏脑涨,那头的张颜齐却依旧兴致昂昂举高着手看样子是在录视频。
“张颜齐!”
张颜齐无暇顾及后方何洛洛的叫喊,踮起脚试图将手机举地更高些,“等等!等等!”
“再不出来今晚自己走回去!”
张颜齐只从叽叽喳喳的环境中听到些被打散的只言片语,约摸五分钟后终于从人群中出来,宝贝一样把手机塞入上衣口袋,
“好了好了,难得才见一次,微博发了吗?”
“发了,发了。”
01.
何洛洛发誓,如果张颜齐在天还没亮全的凌晨打来不下20个电话而没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的话,他一定让张颜齐这辈子都打不了电话。
“喂?”何洛洛半眯着眼,迷迷糊糊将电话接通,被扰了清梦多少有些不悦,好看的眉头难得蹙起,“快说,什么事?”
“何洛洛?你在睡觉?”
张颜齐不解的语气让何洛洛心生疑惑,
“这个点不睡觉干什么?”
“点开微博好好看看,我从2点忙到现在,你在睡觉?”
“什么?”何洛洛转了个身,手在床上拍了拍,摸索几下后打开手机。
不断弹跳出的推送消息之后何洛洛下意识点进昨晚发送的微博条文,见了评论边 9万 的字样,顿时睡意全无。
热评一的内容点赞数有足足15万,内容却只是一排问号,这让何洛洛更加茫然一些。
@吃瓜群众:所以这是昨晚狮子座流星雨?
回复:
@旺仔本人:YXJ工作室图片都发了,流星雨无疑了。
@何一宁:昨晚HLL经纪人发了微博故事,拍的就是流星雨,望周知。
看流星雨怎么了?何洛洛揉了把被睡地乱糟糟的头发,有继续向下翻阅。
@金瓜鉴赏大会:仔细看图,何洛洛后方。
回复:
@随便看看:是我眼拙吗?那是……?我想说,可我不敢……
@国家一级磕cp专家:我来说,看图,衣服墨镜手表,自行移步工作室,劳力士手表三条金链子,还有人不明白吗?
@hyysszd:害!所以是不是真的?
何洛洛当然是没有看懂,打开自己昨晚发送的照片,何洛洛左看右看也始终没认出后方那位几乎看不清脸的男人是谁,一知半解退回后点进了热搜。
微博热搜
1.爆 焉栩嘉 何洛洛
2.热 狮子座流星雨
3.焉栩嘉 工作室
4.何洛洛 自拍
热搜榜各种带着自己名字的词条看的何洛洛眼花缭乱,首先想到的是给张颜齐发消息。
何洛洛:热搜,怎么回事?
推送消息适时传来,何洛洛几乎是毫不犹豫点进,
@木杳白
据悉,新晋歌王,金曲奖获得者@焉栩嘉于昨日与演员@何洛洛共同观看狮子座流星雨,此后何洛洛私人账号发布照片并配文“Smile”,随后焉栩嘉工作室发布视频并配字“陪你来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对此,众网友纷纷表示太过巧合。
回复:
@人间旺仔:看过工作室视频吗?hll一直在后方招手,我都怀疑他们这是公开预告。
@焉++:非工作室以及嘉嘉本人说明都不信哦,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哦,来听我们金曲奖得主焉栩嘉的歌吧! △Fun World 焉栩嘉 △截拳道 焉栩嘉
@何糯糯:糯糯什么都不知道,正常出去玩罢了,孩子听粉丝的话给我们分享照片。何洛洛新剧《决》即将开拍,大家看看pldd吧!
何洛洛顺藤摸瓜去了传说中的焉栩嘉工作室,果然最新一条状态是视频更新,视频的主角身着西装脸被墨镜掩盖住,手腕上戴着块石英表看样子价值不菲。
镜头转了角度,背景变为了后方挤挤攘攘的人群,一身红衣的何洛洛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显得格外明显,何洛洛无心去看焉栩嘉在干些什么,注意力全在不远处的自己身上。
视屏中何洛洛转了个身,让自己正对焉栩嘉的方向,挥着手大喊些什么,
“拍张照吧?”或许是助理的声音,焉栩嘉照做,打开手机后定格下何洛洛招手的画面。
何洛洛当然清楚,当时自己正大喊着让张颜齐出来,可曾想到会被拍进视频,还恰巧被这位名叫焉栩嘉的新晋歌王拍到了发上了视频。
何洛洛出道2年,一直不温不火,别说微博热搜,平日的留言也只有堪堪几百条,这下连续一排的热搜来的太快,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在学校连女孩手都没碰过更何况这凭空出现的头条绯闻。
再回到微信界面,张颜齐已经有了回应,
张颜齐:你昨晚干什么了?
何洛洛欲哭无泪,思考片刻后发送,
何洛洛:什么都没干……
张颜齐随即发来一串链接,何洛洛点击后便又跳到了微博。
@木杳白
爆!昨日狮子座流星雨两小时特别新闻直播竟然发现了何洛洛焉栩嘉,面对记者提问何洛洛表示自己是陪同他人前来,而随后焉栩嘉接受采访态度模糊,两人关系扑朔迷离。
【视频】
@人间旺仔:?????
@普通路人:我突然想起焉栩嘉工作室发的陪你去看流星雨。陪谁呢?
@一级嗑糖专家:还能谁,视频也发了挥手照片也拍了,Smile~?
就知道昨晚答应张颜齐去看什么狮子座流星雨是个错误的决定,何洛洛对自己一时脑热的愚蠢选择感到追悔莫及,
何洛洛:要不然我把微博删了?
对方很快显示了正在输入中,发了等等两个字后,一串语音出现在聊天界面。
“何洛洛?你傻吗?现在删除你不就是做贼心虚!”
何洛洛被张颜齐一顿吼,手机险些掉下去,又快速将手机屏幕摁的啪啪作响,
何洛洛:那我要解释?道歉?
张颜齐:先什么都别干,营销号都被买断了,我们什么也没有,等焉栩嘉那里有回应我们再看事态。
何洛洛:好。
手机被随意扔在床上,何洛洛重新躺回床后发觉自己早已没了睡意,长叹了口气趿着拖鞋去了浴室。
/
《决》的剧本研讨会被放在了当日的下午,按平日来说何洛洛完全可以打车前往甚至连口罩也不用戴。
今时不同往日,张颜齐千叮咛万嘱咐在他到之前千万别自己擅自出家门,带好帽子和口罩,要是在公司门口遇见了记者什么都别回答直接走。何洛洛边翻找着冰箱边回答着好,午饭自然是没心情吃了,思考片刻何洛洛还是找出一瓶纯牛奶喝下,并且逼迫自己咽了两块巧克力以防止下午肚子饿影响开会。
张颜齐在10分钟后到达,叮嘱着何洛洛千万把口罩拉好什么表情都不要让媒体看见,不让媒体能钻空子曲解夸大。
“现在就出发吗?”何洛洛整张脸被包的严严实实,说话声音也闷闷的。
“早点出发记者少。”
何洛洛赞同地点点头,把钥匙和手机一同放入口袋,“那走吧。”
“何洛洛!请问对于昨晚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事情发生到现在双方均无回应,何洛洛,请问这是默认吗?”
“听说焉栩嘉也将参演《决》,这究竟是真的还是炒作呢?”
“您是经纪人吗?请就此事回答两句好吗?”
“昨晚的狮子座流星雨,何洛洛说的陪人看究竟是陪你还是还是找了个幌子和焉栩嘉私会呢?”
“对于此次绯闻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车被停在了公司后门,刚下车便被四面八方来的话筒堵地动弹不得。张颜齐只想到了早来记者会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各方记者早在凌晨便蹲点在公司侧门,个个都等着最先报道抢个头条。
“各位不好意思,何洛洛不接受采访,关于人物选角我们一概不知,大家多关注《决》就好了!”
张颜齐快速将车钥匙扔给停车场的工作人员,挤入何洛洛身旁替人开出一条道来,随后小声在何洛洛耳边道,
“快走,快走。”
/
直到进了电梯,何洛洛才松下一口气,“他们说焉栩嘉也参演,真的?”
“这就不确定了。”张颜齐摇摇头,“只听说男主角被临时换了,具体换谁还没通知。”
“不过……”张颜齐分析的头头是道,“这次男二剧本很难拿,谍战题材也很抢手,如果真有焉栩嘉参演热度绝对是没问题,好好表现,说不定这次就是转机。”
“我尽量。”
02.
此刻绝对称得上何洛洛人生最尴尬排行榜的前三,因为来的早的缘故,会议室除了几个发放材料的工作人员其余参演人和导演编剧都还没到,何洛洛选了张颜齐一边的位置坐下,百无聊赖还是悄悄打开了手机。
又是那个微博营销号,何洛洛皱皱眉头,快速浏览起来,
@木杳白
今日电视剧《决》剧本研讨会,何洛洛到场在众媒体的追问下丝毫未做出回应。
@木杳白
!!!【视频】
何洛洛将声音关小几个度,点开了视频。
“焉栩嘉,请问对于此次事件您有什么看法吗?”
“请问您是确定参与电视剧出演了吗?您自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绯闻请问此次究竟是动真情还是仅为电视剧宣传呢?”
只见焉栩嘉摘下墨镜,随意拉来一个话筒,慢悠悠道,“你猜。”
拖长的音调像是要故意引起记者的好奇心,焉栩嘉随即奉上一个标准的微笑,“请大家多多关注《决》,也多多关注……”
话未完,焉栩嘉进入了公司大门,将记者统统挡在门外,只给一个背影来接收亮个不停的各方闪光灯。
何洛洛啧了两声,不禁感慨,“厉害啊,《决》演完该拿影帝。”
“抱歉来晚了。”
注意力快速从手机屏幕转移到了刚进门的男人,何洛洛先是看到了他手腕上那块在微博上看过无数次的眼熟机械表,说话不自觉有些结巴,最终哆哆嗦嗦道,
“焉栩……嘉嘉嘉……嘉……嘉”
“谁叫嘉嘉嘉嘉嘉?”
“不不不,不是……”
何洛洛涨红了脸,在感受到焉栩嘉的目光后手机快速翻了个面放在桌上,没等回话导演就带着剧本大纲来了,拍两下桌子后宣布会议开始。
“介绍一下,这位,焉栩嘉,我们本次剧本的男一。”导演指了指在何洛洛身边落座的焉栩嘉,接着又转向何洛洛,“何洛洛,男二,新人演员。”
电视剧采用的方式是边拍边写,此刻何洛洛手里只拿到了前五集的剧本,手机关机放进了包里,何洛洛无事可干在导演准备文件的空档看起了剧本。
“都看过剧本了吗?今天主要就是讨论一下剧本确定各自的时间,大家轻松点,想到什么就说。”
焉栩嘉首先举了举手,“导演,男主角和男二,是从前认识吗?”
“男主角在小时候救了倒在家门口满身是血的男二,之后男二就一直以男主角助手的身份在一边,算是青梅竹马。”
“那这里就很不对啊。”焉栩嘉指了指剧本中的一段什么,满脸认真,“男主角执行人物和男二发生争执,但争执原因是任务太危险担心男主角受伤,那最后那句话怎么能单单用是回答?”
导演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呢?”
“男二对男主角不该是单单的上下级,我觉得这里该改成男二要担忧地看这男主角,大约半分钟后再说我等你。”
“嗯……有道理。”导演沉默一会,看向何洛洛,“洛洛,这块是你的戏,你觉得怎么样?”
何洛洛这才刚看完了第一页,压根还没找到两人探讨的是哪里,但看导演很赞成的样子毫不犹豫点点头,“我觉得很有道理!”
“那就这么定了,编剧记下来今晚记得去改,还有什么吗?”
“还有,再往后一页,男二表现地太规矩,完全看不出和男主角是青梅竹马。”焉栩嘉咂咂嘴,“很多细节都该凸显出来才对。”
一场讨论会下来何洛洛除了点头就是说很有道理,过去两小时脑子里仅有的两块巧克力和牛奶早被消化干净了,饿地捂着肚子,目光瞟向对面挂钟的频率越来越高。
过了五点,会议总算结束,何洛洛本拿了包就招呼张颜齐想走,一同与何洛洛离开的是位名为翟潇闻的新人,担任电视剧的男三,助理提前离开,于是便乘何洛洛的便车回去。
“我们电视剧……”何洛洛试探道,“没有女主角?”
翟潇闻似乎没料到何洛洛会来主动和自己说话,显得很热情,“你难道不知道吗?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没有。”
翟潇闻看两眼手机,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个,是真的吗?”
何洛洛向翟潇闻手机屏幕看去,果然是指他和焉栩嘉的事情。
何洛洛摇摇头,“假的,我们今天刚认识。”
“是吗?”
何洛洛坚定地点点头,这举动让翟潇闻将后一句不像第一天认识吞下了肚。
/
毕竟是科班出身,对于电视剧何洛洛早就抱了决心好好给焉栩嘉看看什么才叫实力派。
第一场戏在车内进行,何洛洛谨记剧本先转一下车钥匙将车熄火,接着拢了拢外衣,酝酿好情绪后转过头去看向焉栩嘉,
“你真的想好了?”
焉栩嘉的眼神瞬间带上了些严肃和坚毅,开机前的痞样子一扫而空,
“对。”
“这次对方不简单。”
焉栩嘉身子向前倾,直视何洛洛,那眼神深不见底,装的尽是何洛洛读不懂地东西,这之后,焉栩嘉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简单。”
“要是这次打草惊蛇了……”
“我比谁都知道,所以我一定要成功。”
“此次……”忘词了!
何洛洛在那一瞬间的惊慌被焉栩嘉快速捕捉到,焉栩嘉又道,“不用担心。”
“我等你回来。”
“卡!”导演一句话后,四周氛围迅速轻松下来,“怎么改词了呢?”
“导演,我觉得这个觉得还是要用眼神表达,话多了反而不好塑造。”
造型师正拿着粉饼给何洛洛补妆,七月天早已有些闷热,此刻却穿着三层的戏服,何洛洛额前早就沁出了不少汗,手心中也是半黏着,听了焉栩嘉一句话后更是心慌,身子一怔。
开拍前夸下海口让人看看什么是靠实力吃饭,这下情绪却被牵着走还忘词险些重拍,何洛洛顿时觉得颜面扫地。
头一天的戏份不多,拍过五场戏后到了晚上7点,何洛洛得了空,将张颜齐送来的行李放进剧组的房间后决定出去散散步走两圈。
“出去散步?”
何洛洛向身后看去,是焉栩嘉,“啊,是……”
“正好,一起去?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
何洛洛看看四周,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收拾道具,一些群演坐在凳子伤成一排看剧本,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拒绝,何洛洛点点头同意,“好。”
/
何洛洛又一次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看了焉栩嘉一遍,目光在那块劳力士上停留了许久,心中鄙夷没想到全身上下加起来够一套房的小少爷知道夜市这种东西。
“你还在这些地方玩过?”
焉栩嘉摇摇头,“没有,以前当练习生,公司附近就有这种东西,很多同期的练习生总去,听着听着总知道一点。”
何洛洛点点头,“我以前练习生时期每天练习完就和其他人去一条小吃街,那里的红豆面包又大又好吃。”
“你看那个!”何洛洛指了指斜对面的摊位,“套圈,玩过吗?”
焉栩嘉摇头。
“以前总玩这个。”何洛洛拍拍胸脯,像个幼稚的小孩,“我玩的可厉害了。”
“老板,这个圈怎么卖?”
“15个20,每60个圈送五个。”
何洛洛低下头,像是在算着什么,焉栩嘉双手插着口袋,询问,“怎么?”
“在算买几个圈,玩这个也要注重性价比。”
“性价比?”焉栩嘉一听,心想比什么比,一张红币快速到了摊主手里,“圈子给那个人。”
何洛洛接过一摞圈子,环顾所有玩偶后,目光放向了最远处大约他半个身子大小的粉红豹。
“那个好不好?”
“那个要套中35个圈。”
何洛洛点点头,蓄势待发。
几十个圈子拿在手里一大把,却在转眼间用的精光,粉红豹的脑袋上累着10几个塑料圈,何洛洛挠挠头发,“好像……太久不玩,不怎么样了。”
“老板,再来……”
“哎!不用不用!”何洛洛忙隔着口罩捂住焉栩嘉的嘴,“不用了不用了,这些钱都够买一个了。”
焉栩嘉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在余光瞟到不远处一群小姑娘后不动声色走到何洛洛正前方,将人整个挡住,“有人,转过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走回剧组。”
夜市之旅被中途打断显然不能再继续,时间过了9点,附近的公园早就没了人影,何洛洛顺着路边嵌进水泥地里的鹅卵石道,在最里头一条长椅上坐下,向后一靠,任由晚风将额前的碎发向后吹去。
“我以前练习的时候有不开心没人可以说,就跑到公司一个放废弃物的小花园,那里有条长椅,我就在那躺上半天。”
焉栩嘉点点头,回答的话语吹散在风中,他说,
“我知道。”
03.
野地的戏份在开机一个月后进行。当天下午飘了些细雨,却在一行人正要上山时及时停下。
设备都被提前运上了山,洛洛随焉栩嘉一同上山,山中到了夜晚温差大蚊虫多,前些时候的厚重戏服如今变成了单薄的白衬衫,越发强劲的风吹得何洛洛高瘦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西服外套毫无预兆搭在了肩膀上,焉栩嘉从后天扶住何洛洛,“小心。”
索性拍摄地点是还算平坦的草地,导演将血包替何洛洛塞在衬衫内侧,叮嘱一会倒下去注意四周安全不要受伤。镁光灯打开后,导演一声令下。
“别说话,小心。”何洛洛将食指抵在焉栩嘉唇间,压低了嗓音,“他们来了。”
“你在这别动,我出去。”
“不行!他们带了枪!”
“一会你往回跑,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回来。”
按照接下来的剧情,何洛洛只需要在最后听到一声枪声后冲出去,两人一同从山坡滚下去就可以收工。
一旁的工作人员配合演员的动作打下一枪哑炮,何洛洛纵身一跃搂到焉栩嘉脖颈后,手上一个力道将人带下,在泥地上滚几下后,何洛洛松开手,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带着满脸的血笑道,
“结束啦。”
天气原因让戏延迟了好一会,大家都急着下山没一会东西便搬空了,何洛洛找了瓶矿泉水洗了洗脸,等再回来空地上早已没了人,漆黑一片显得有些瘆人。
“啊!”
刚迈开两步便被块埋在泥土半露着的石块绊一跤,一时没站稳摔进了比平地矮一些的小土坑。
脚腕传来的疼痛感让何洛洛倒吸口凉气,何洛洛默默裤袋,索性带了手机,拨通焉栩嘉的电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刚燃起的希望却在下一秒落了空。
“没信号啊……”
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凌晨2:36,何洛洛又是一口叹气,“看来今天要露宿荒郊野岭了。”
还是这么黑的荒郊野岭。
/
“何洛洛呢?”
焉栩嘉环顾四周,确定了何洛洛不在后,向一边的工作人员小声询问。
“嗯?”员工姐姐一听,“他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焉栩嘉好看的眉头迅速拧成一团,快速拨通了何洛洛的手机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糟了。”焉栩嘉转身,快速向山上跑去,“他怕黑。”
浓重的睡意袭来,何洛洛拉了拉衬衫袖子,在地面坐下后缩成一团试图让自己能暖和些。
“何洛洛!”
“何洛洛!”
刚半沉下去的眼皮又抬起,何洛洛向前方微弱的光源处看去,试图用手将自己撑起来,之后却发现都是徒劳。
“这里!”何洛洛用力挥了挥手,“我在这!”
何洛洛阖上眼,他想,如果要让他选,他希望那是焉栩嘉。
/
“怎么了?”
“太黑了。嘶-”何洛洛动动脚腕,“绊了一跤,没法动了。”
“上来。”
何洛洛眨眨眼,“什么?”
“我背你下山。”
语毕,焉栩嘉双手去够何洛洛的手,将之搭在自己胸前后,
“手这么冷。”
“何洛洛。”
“嗯。”
“要跟在我身边,不许走丢。”
下山的路焉栩嘉走的小心翼翼,足足用了快一小时,何洛洛却不知怎么没了倦意,趴在焉栩嘉后背哈着气,想到什么般呐呐自语,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你当然见过,焉栩嘉想,徐一宁。
/
张颜齐在剧组大棚内等了近2个小时,越看时间越是心急如焚,这下终于见了人正要开口,焉栩嘉轻轻摇摇头,
他偏过头去,看向脸上糊着血浆,衣袖沾满泥沙的小花猫,语气轻柔地不像话,
“让他好好睡。”
/
电视剧经历整整3个月后迎来了杀青,发布会定在了同周的周六,空档的两天正好给整个剧组放个假。
何洛洛把张颜齐提议的出游意见一一驳回,美名其曰睡觉大于天,却在收到焉栩嘉的邀请后把睡觉这个计划悄悄移到了TOP2。
此刻焉栩嘉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给何洛洛打开了家门。
“你来了?”
何洛洛先是进了门,接着看向焉栩嘉露出个大大的笑,
“杀青快乐。”
藏在后方的小蛋糕被快速递到焉栩嘉手上,焉栩嘉一愣,而后回复,
“同喜同喜。”
焉栩嘉把蛋糕摆上桌,切了一半,何洛洛又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个纸质皇冠,
“你不是小王子吗?这个给你,我问店员要的。”
“怎么要来的?”
何洛洛咬着下唇,眼珠子转转,又绽出个笑容,“我说家里有小朋友过生日,吵着和我说一定要小皇冠。”
焉栩嘉用叉子插起块覆满奶油的蛋糕,趁着何洛洛不注意送入对方口中,草莓奶油的香甜顿时在味蕾上炸开来,
“好吃吗?”
何洛洛点点头。
焉栩嘉将塑料叉上的奶油含入口中,看向何洛洛,“你才是小朋友。”
客厅的东面挂了整整一面墙的照片,何洛洛吃饱了蛋糕,开始专心致志浏览照片。
“焉栩嘉。”何洛洛指了指墙面上一张照片嗤嗤地笑,“你以前拍照片就这么露表啊。”
“你穿背带裤好可爱。”
“哇,你还玩过赛车,这套衣服帅哦。”
“嗯?”何洛洛揉了揉眼睛,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悦色音乐社?”
焉栩嘉放下手中的蛋糕,“记性就这么差吗?徐一宁。”
/
14岁,徐一宁背上行囊离开了家。工作人员先是带他去了练习生宿舍,自来的第一天,徐一宁就听同宿舍的舍友说过,
“我们这有个练习生,每天不是疯一样练习就是睡觉。我们都是3个人一间房,他一人一间。”
头一次见那个被说成疯一样的练习生是在一个月以后,天刚蒙蒙亮,徐一宁同另一位舍友在为彻夜未归想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后不谋而合决定去公司的练习室,管理的阿姨问起就回答在练习室住了一夜。
“那样不仅不会被骂,还会被表扬勤奋。”
没想到练习生真的有人,同宿舍的好朋友拍了拍何洛洛的手臂,
“徐一宁,你看,那就是我说的,疯了一样的练习生,听说每天都天不亮就来,到凌晨才回去。”
“他叫什么?”
“叫……我记得好像……啊!马羽嘉!”
被叫做马羽嘉的少年在琴键上滑动的手戛然而止,转头和徐一宁一个短暂的对视后又恢复了常态。
“徐一宁,一会阿姨来了,你就躺在角落假装刚睡醒,知道吗?”
徐一宁点点头。
第二次见到马羽嘉是在深夜,偷偷躲在练习室玩PSP的时候。
对面练习室的灯光格外亮堂,说到底也只是个14岁的小孩,心思总容易被外界吸引去,徐一宁悄悄出了练习室,趴在对面教室的门上向里看。
是他上次见过的,马羽嘉。
他穿着到膝盖的运动短裤,脚腕上绑着铁块,如果徐一宁没看错,那他的腰上绑着的是……沙袋!
刚脱离父母无微不至照顾的14岁小少爷对这样被好朋友评价为疯狂的练习多少有些不解,他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努力?他想问,你是家里条件很差,所以这是你唯一的希望吗?想问如果没有出道你怎么办?
而徐一宁如愿以偿,在当天就接收到了答案。
马羽嘉练完了舞,将身上的负重卸下,目光没有丝毫偏向徐一宁,却缓缓说了一句,
“进来坐吧。”
妈妈从小就教导过,私自问别人的家事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徐一宁支支吾吾,终究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小心询问,
“同学……你,家里条件很差吗?”
恰恰相反,焉栩嘉一家定居在深圳,妈妈是开茶庄的,家里生意做得兴旺,说是典型的高富帅也不为过,焉栩嘉没多做回答,摇了摇头,
“嗯?没有啊。”
“那你……”徐一宁咽了口口水,“为什么这么努力呢?”
“为了我自己。”
“公司对我们的训练根本不用这样,不累吗?”
焉栩嘉躺在不知被自己踏过多少次的木地板上,望着练习室天花板的白炽灯,“当然苦,没有人会来教我怎么成功,当然要自己努力。”
徐一宁也不知道那天究竟聊到多晚,他只记得自己将口袋里瞒着管理阿姨藏起来的唯一的旺仔牛奶糖塞入个焉栩嘉的口袋,他说,
“吃颗糖,就不会苦了哦,苦的东西就会变成甜的。”
那天后徐一宁生了场小病,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回公司,找遍了所有练习室也没见焉栩嘉的身影。
“马羽嘉?哦!你说那个小孩,昨天他妈妈把他接回家了,估计不会再回来了吧。”
自那以后徐一宁再没见过焉栩嘉,
再以后,徐一宁变成了何洛洛。
/
“你就是那个马羽嘉?”
本就大的眼睛如今瞪得更大了些,何洛洛看向焉栩嘉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焉栩嘉。”焉栩嘉纠正。
“当时大家都叫你马羽嘉。”
“说了年纪小就要好好学习吧。”
“当时那个阿姨说你被妈妈带回去了?”
“是带回去了,去外面上学了。”
焉栩嘉看向何洛洛,“你知道后来我为什么没放弃吗?”
“为什么?”
“因为有人和我说过,吃颗糖苦的事情就变甜了。”
红色包装的糖果从焉栩嘉手中度到了何洛洛手心,
“徐一宁,或者是何洛洛,我喜欢你。”
“很喜欢。”
04.
公司趁热打火给何洛洛安排了见面会,《决》杀青后公司给焉栩嘉放了半个月的长假,焉栩嘉满腔热情安排了一条龙的旅行计划,作为确定关系的恋爱礼物。
见面会无疑是给了焉栩嘉重重一击,刚窜上的火苗被一盆凉水浇了个全灭。
何洛洛也只能安慰家里吃醋快吃成柠檬精的男朋友,
“下次,下次还有机会嘛。”何洛洛也跟着焉栩嘉的动作向后一靠陷入沙发中,脚腕灵活得转动两下拖鞋掉在了软地毯上,“不要生气,我给你表演见面会的歌好不好?”
“还准备了歌吗?”
“经纪人说粉丝要求的,还设计了点舞台。”
何洛洛下了沙发,光着脚跑进卧室,不一会窜出小半个脑袋来,咬着下唇笑,
“家里找不到丝巾,就先用这个啦。”
那是焉栩嘉的白色领带。
何洛洛熟练地打上一个结,此刻白领带随着何洛洛手上的动作软软地垂在肩上,家里没有话筒,何洛洛双手握起,“就当这是话筒了。”
“记得……那年生日,也记得那首歌。”何洛洛呼出一口气,“我问为什么,那女孩穿简讯给我,而你为什么,不解释低着头沉默……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
小半截粉色的舌尖在唇上舔了舔,“忘词了……”
何洛洛依旧蒙着眼,却笑的格外好看,焉栩嘉甚至觉得自己能透过领带看见何洛洛比星星月亮还要灵动还要温柔的双眼,身上宽领的家居服偏向一边,露出半边的白嫩皮肤,一半清纯一半欲望。
/
我把他轻轻拥入怀里,闭上眼,隔着领带细滑的布料,在他眼睑轻轻落下一吻,他微张的双唇轻轻吐着暧昧的热气,身边的空气仿佛都冒着粉色的暖意,
何洛洛,亦或是徐一宁,我的阿弗洛狄忒,他最合我心意。
“见面会,不要用领带,也不许用丝巾。”
/
见面会在三天后如期而至,何洛洛心有余悸,害怕又被各家媒体围堵,义正言辞道,“你去了也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不想这样。”
焉栩嘉点这头保证,心里早就盘算好了种种,特地迟五分钟到场,第一排最角落的位置,斜前方隔着个大音响,正好让焉栩嘉能看见何洛洛,而台上的何洛洛却一无所知。
开场的表演是三天前何洛洛亲自给焉栩嘉表演的歌,
《我怀念的》,不同的便是那条白色的丝巾没多久便被何洛洛拉了下来,他漂亮清澈的双眸藏在已经过长的头发下,这让焉栩嘉不由得萌生起一股快感。
只有他能撩开何洛洛的头发,与那双眼睛对视,只有他能用指腹缓缓摩挲着何洛洛的脸,眉心、眼睑、鼻梁……只有他能在何洛洛柔软香甜的颈窝留下爱的印记。
只有他,能独自占有何洛洛。
/
“现在进入粉丝媒体提问环节。”主持人等待场内安静后继续道,“本缓解采用号码抽取的形式,各位凳子后的标号代表的就是个人编号,一会由我们今天的主角,何洛洛来亲自抽取。”
透明的亚克力箱子被彩色小球堆满了一半,何洛洛将手伸入箱中,
“第……63号。”
起身的是个带着眼镜的女生,结果话筒后,对方清了清嗓子,“这次见面会之后还有什么安排吗?”
“《决》会在下个月播出,之后有个电影的通告,还会发布一张个人EP。”
“接下来是……2号!”
女生高高瘦瘦,手中拿着台相机,看样子是个站姐,“请问洛洛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呢?”
“嗯……高高帅帅,表面上很高冷但有时候又会像个小宠物向你撒娇,会吃醋,会生气,但是比起这些,他会更爱我,会为了我消化掉这些生气不悦。”
“接着……”何洛洛抽出一个球来,“5号。”
带着口罩的男人站起,接过话筒也没着急着说话。
高高帅帅,何洛洛手一僵,那颗写着阿拉伯数字5的塑料球掉下了台,他当然能认出来。
“我想问,我们公开,好吗?”
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让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焉栩嘉摘下口罩,笑着看向何洛洛,“你说怕这样会害了我,可我不怕,你没通告也没关系,我可以养你,你喜欢小猫小狗,那我们可以开宠物店。”
焉栩嘉!
全场顿时沸腾起来,拍照的咔嚓声不绝于耳,焉栩嘉继续道,
“你永远是我的超级巨星。”
/
微博热搜
1.爆 焉栩嘉 何洛洛 公开
2.爆 焉栩嘉表白 视频
3.何洛洛见面会
4.焉栩嘉何洛洛 恋情
@何洛洛
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
【图片】
@焉栩嘉:苏喂苏喂苏喂//@何洛洛: 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
-END-
[元展] 放学路上
*灵感来自真事
*我爱他们
学校贴吧一个帖子火了。
是一个寻人贴,原本平平无奇,可晒出来的一张偷拍照让全贴吧几千个女的疯了。
那是在放学路上,楼主说明是周三晚自习放学。
周三永远是学生最苦的一天。
路上的家长接送的学生都是昏昏欲睡。 有的就干脆趴在父母背上就眯一会。
平时在家和父母顶嘴再叛逆,此刻也能体会到父母的肩膀的安稳。
“我爹妈没空管,自己骑车,”
楼主就略显心酸 。
“那天我看到我前面的车后座坐着个帅哥啊!”
“说来也巧,我在车库入口碰见那个小帅哥了,带着口罩也遮不住那巨好看的眉眼,不过显然他是真的困了,靠在...
*灵感来自真事
*我爱他们
学校贴吧一个帖子火了。
是一个寻人贴,原本平平无奇,可晒出来的一张偷拍照让全贴吧几千个女的疯了。
那是在放学路上,楼主说明是周三晚自习放学。
周三永远是学生最苦的一天。
路上的家长接送的学生都是昏昏欲睡。 有的就干脆趴在父母背上就眯一会。
平时在家和父母顶嘴再叛逆,此刻也能体会到父母的肩膀的安稳。
“我爹妈没空管,自己骑车,”
楼主就略显心酸 。
“那天我看到我前面的车后座坐着个帅哥啊!”
“说来也巧,我在车库入口碰见那个小帅哥了,带着口罩也遮不住那巨好看的眉眼,不过显然他是真的困了,靠在墙上都要站着睡着啦!”
“那天他穿的衣服是小猪佩奇。”
下面满是羡慕的评论 。
“那天我也在车库我怎么没看见?”
也许是因为只急着回家。
“我就多看了两眼,赶车出来他已经不见了,想着这种大帅哥在我们学校,可惜我都要高考了。”
“还没可惜一会,我运气爆棚,在路上又碰到了!
“重点来了姐妹们!”
“那小帅哥坐后座,我认出了那个小猪佩奇的衣服。”
“他趴着骑车的人的背上睡觉,整个人贴在上面搂着腰的那种,头窝在那人的肩窝里。”
“旁边也有其他在睡觉的,不过都是靠在后面,很少有这么……舒服的姿势。”
“不过这姿势前面的人应该挺难受的,任他这么趴着也是很好的“爸爸”了。”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可到一个路口等红灯,我停到了小帅哥的车旁边想看看脸。没想到……”
“我的天啊,前坐骑车的也是个大帅哥啊啊啊啊!”
“没戴口罩的,那脸绝了我的天!无法言语形容。”
“不过可以肯定不是小帅哥爹,更像…… npy?”
“我幻想着小帅哥口罩下面是什么样的神仙面庞。”
“不过那个口罩小帅哥戴着好像有点大,npy的?哈哈哈哈我猜的。”
“我当时看脸红了,红灯结束了,他骑车走了,我还愣在哪。
“为什么那个红灯这么短!”
“不过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漏出了姨母笑。”
“我不管,这就是真爱了!”
“冒死拍了张图,嘿嘿,第二次等红灯的时候拍的,角度不太好,只能依稀看到脸,不过姿势可以看清。”
“这腰,这手,这太平肩宽,简直不真实啊!”
“顺带一提,他俩中间靠边停下来一次,还在睡觉的小帅哥感觉到了,眯着眼揉了把自己刚刚趴着的肩窝,然后,换到了另一个。”
“那动作熟练的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有一直看帖的神仙吧友现场编了一段对话。
“宝贝,我肩膀酸了,咱要不回家再睡?”
“给你揉揉好了吧……”
“好啦好啦,故事就到这,主要再尾随我就要离家两千米了。”
“发帖的目的就是,万能的吧友帮我找找这俩人吧!好兄弟我也认,好想嗑……”
故事很精彩,但是如果没那张偷拍照估计没人会相信。
恰恰因为那张照片,这个帖子被顶在了首页几天。
在众多土拨鼠叫和,等知情人回复,之中并没有看到什么有关身份的信息。
再后来,帖子就被删了。
那个帖主高考了,就没人再提这事了。
不过如果幸运,在删帖前一晚上,最后一层楼是这样的。
“完蛋,暴露了。”
再卡的及时一点,这层楼还有回复。
“@Aaron,叫你不挡脸,惹祸了吧!”
“我那不是给你了……没事,我哥们吧主,叫他来把删了。”
“你快点,这群人太可怕了也。”
那个小帅哥叫施展,骑车的是邓超元。他俩邻居,所以放学一起走。
本来两张车,后来施展懒就把自己的车钥匙扔了天天蹭邓超元的车。
代价是请邓超元吃夜宵。
本来两个人邻居但是不熟的。施展家是本地。邓超元是刚搬过来第一年。家里人又不是爱串门的,所以一直没什么往来。
可命运既然把两人拉到了对门,当然不会就此放弃。
也是一个放学晚上。
施展几百年收拾的拖拖拉拉,那天既然回家的早了一点。
这才能在路上遇见邓超元。
没认出来,但是两人一路一道。
在半路上,飙起了车。
简直xxj行为啊!
后果就是,施展车撞树上了。
车有点惨。
好在人没什么事。
施少爷大手一挥。
“没事,兄弟,这车我飙爽了!”
施展干脆就把车扔那儿,打算走路回家。
邓超元终究心存内疚。执意送他。
施展又何乐而不为?
于是乎,在施展一路指点下。
邓超元到了自己家楼下。
施展一跃而下潇洒进了电梯。
却看见邓超元跟了过了。
“等我一下,我也上去。”邓超元霸气的抵着电梯门。
“不用了,真没必要。”不清楚状况的施展还以为邓超元要赔偿什么。
“不是,我家也在楼上。”
“……?……!”施展的表情语言一向丰富。
两人同时按下一个楼层,又在对门停下掏钥匙的时候才感觉到世界原来这么小。
“那我怎么从来没碰到过你?”施展还在怀疑当中。
“你早上几点出门?”
“六点十点啊。”
“这么早?”
“楼下早餐铺油条十五左右就没了。”
“楼下早餐铺有油条?好吧我二十出门。”
“啊,那家油条巨好吃你一定要试试的!那你中午回来吗?”
“不啊,我妈中午没空。”
“我中午会回来的,你每天晚上都这个点?”
“这是我最迟的一天。”
“这是我最早的一天。”
怪不得从来没碰见过。
在向父母表示,对门家的孩子是我的同校同年级的同学之后。
俩家欣然同意把俩孩子捆绑一道。
于是乎,早上施展被迫放弃油条改吃包子。
中午邓超元时不时到施展家蹭一顿,有时施展和邓超元去吃学校旁边的还不错的店。晚上就轮到邓超元等拖延症晚期的施展。
要不是施展极力阻止,邓超元真想放学后到施展班里帮他收拾。
两人的时间线从完全不同到慢慢重合,世界里也将慢慢再也离不开彼此。
毕竟,还会有很多这样的一起放学路上。
【元展/初夏热恋】千禧
13:14
“发现新老板是前男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谢邀,想死。
饭局觥筹交错,施展躲在角落里当鹌鹑,他装作不经意抬眼看了一下人群簇拥的那一波,不知谁一口一个“小邓总”传到他耳朵里,声音甜腻的让他有些想吐,于是掏出手机开始给谷蓝帝发消息。
“我死了”
“?”
“你猜我遇到谁了???!!!”
“邓超元”
施展猛地抬头,扫了一圈没发现谷蓝帝的身影
“你是不是跟踪我??!!”
“啧,除了他你怕谁啊”
“。。。”
聊天结束。
施展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闭上眼认命的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旁边沙发一沉,再一睁眼就看到了邓超元的大脸
他猛地被吓到,没忍住住叫了一声,看见对面的...
13:14
“发现新老板是前男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谢邀,想死。
饭局觥筹交错,施展躲在角落里当鹌鹑,他装作不经意抬眼看了一下人群簇拥的那一波,不知谁一口一个“小邓总”传到他耳朵里,声音甜腻的让他有些想吐,于是掏出手机开始给谷蓝帝发消息。
“我死了”
“?”
“你猜我遇到谁了???!!!”
“邓超元”
施展猛地抬头,扫了一圈没发现谷蓝帝的身影
“你是不是跟踪我??!!”
“啧,除了他你怕谁啊”
“。。。”
聊天结束。
施展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闭上眼认命的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旁边沙发一沉,再一睁眼就看到了邓超元的大脸
他猛地被吓到,没忍住住叫了一声,看见对面的邓超元揉了揉耳朵,笑了
“大明星,赏脸碰个杯吗,我可是你忠实粉丝”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经纪人在旁边看着他俩笑的笑魇如花,施展没有办法,伸手拿他手里的酒杯,邓超元却不松手,抬抬下巴,示意他喝桌上的果汁
施展感觉自己要气吐了,伸手把酒杯夺过来,一饮而尽
两个人都愣住了,下一秒,一杯倒的大明星施展就像下进火锅里的鸭肠,顺着沙发滑了下去
谢邀,真的想死。
施展醒过来时看到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额头隐隐作痛,他下意识想要摸出手机看时间,摸了好久啥也没摸着,突然僵住,缓慢朝旁边转头
还好还好,没有酒后乱性,和前男友纠缠不清
他松了一口气,翻身下床
这床,也太简陋了吧?这什么酒店啊,像医院一样?
医院?!
施展冲到窗边,草!还真是医院!还是他从小到大看病那家,门口卖冰粉的老爷爷都那么眼熟
等等??
这他妈不是在重庆吗?!邓超元疯了还是我疯了?施展心想,倒也不必如此和我回忆过去吧?
施展开始在屋里疯狂找自己的手机,只在床头柜上找到了一个不知道哪位老年人遗落的翻盖手机,施展一边在心里叨叨着,不知道哪位好心人,借您手机一用,一边翻开手机,准备给自己手机打个电话
翻开手机,又吓得他差点儿把手机扔掉
嚯!这大爷还是我粉丝呢?用我这么清纯的照片当桌面?
他输入自己的电话,打了好几遍对面都显示是空号,不应该啊,难不成记错了?
没有手机寸步难行,自己还穿着病号服,连个口罩都没有
施展觉得邓超元在搞他
他开始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然后他第三次被吓到
对面挂着的日历上,一个大写的“2011”
施展彻底蒙了
他又一次翻开手机,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翻了一遍,这哪里是哪位大爷丢的手机,明明是10年前自己用过的,相册里全是臭屁的自拍,闪烁的QQ图标点开,初中班级群里关于刚才的篮球赛和倒霉蛋施展聊得正火热
篮球赛?医院?
施展猛地反应过来,想要摸摸自己额头的小疤,伸手碰到了一块纱布,他摸起床头的镜子照了照,纱布还隐隐透着血色,脸是挺嫩的
没错了,初二那年,自己去看初三的邓超元打篮球,被飞来的篮球撞倒的铁架子砸中了额头,血流了一地,自己看见血就晕了,被送来了医院,从那儿以后额角就留下了一块小疤
飞来横球的始作俑者就是邓超元
他穿越了
施展再次走到窗前,试图观察出个所以然,突然在卖冰粉的大爷旁边看到了同样有点儿嫩的邓超元
他立刻蹲下躲起来,然后小心翼翼挪回床上闭眼装晕
施展心想,不如就从此和邓超元闹掰,之后自己也不会经历被甩的痛苦,他躺在床上疯狂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却在邓超元推门而入的两分钟内,瞬间崩塌
施展闭着眼听着邓超元的脚步越来越近,然后是塑料袋被放在桌上的声音,邓超元坐在床边,气息越来越近
温热的触感透过纱布传到施展的额角
邓超元吻了上去
??
施展强忍着不让自己睁开眼,不对啊,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啊?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红的都要滴血了,被子下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
真没出息
明明后来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明明…已经好久没有和这个人这么近接触过了
施展突然难受的眼角都有些泛酸
他皱皱眉,装模作样的动了两下,佯装要醒过来的样子,立马就感受到床的一侧轻了,邓超元站了起来
10年后的大明星施展发挥出演技课上的毕生所学,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14岁的邓超元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怎么了,伤口很疼吗?”邓超元皱着眉问
施展顺势点头,邓超元有些手足无措,看了一圈,把床头柜上的冰粉端到施展面前,把勺子递了过去,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
“吃了就不痛了”
以前的邓超元确实是宠着他的
施展的眼泪开始一滴滴往冰粉里掉,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邓超元开始慌了,慌忙中膝盖磕到了床脚,施展瞬间破涕而笑
他放下冰粉摸了摸额角,又去曲着腿摸了摸膝盖,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邓超元,我这不是第一次因为你受伤了哦”
从记事起,他和邓超元就是邻居,明明一样大,施展却晚上了一年学,个子也一直比邓超元矮一个头
第一次受伤是7岁那年,刚上小学的邓超元要学骑自行车,幼儿园大班生施展站在旁边看热闹,邓超元没控制好,连人带车摔到了他身上,施展的膝盖光荣留疤,也一个月没理邓超元,后来还是邓超元每天把学校发的点心带回家,哄了一个月才把施展哄好
“所以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我,不要再让我受伤了”
重返14岁的感觉真的不要太爽,没有赶不完的通告和永远睡不饱的觉,还有14岁的邓超元,当然,除了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
就在施展在临阵磨枪和装病请假中犹豫不决时,某个普普通通醒来的早晨,他发现,自己又穿越了
这次是2015年
醒来的施展发现自己在机场的候机室里,手机已经换成了iPhone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他的耳朵突然就红了
2015年5月6号,邓超元在北京上大学,施展高考前偷偷溜去给他过生日
也是两个人从竹马变成情侣的日子
和记忆中一样,登机,起飞,降落,坐上地铁,施展觉得自己不知为何还是很雀跃的心情,倒是和当年一模一样了
以至于剧情本来是听到邓超元室友说他和学姐去吃饭啦的时候,施展愤怒冲出宿舍楼,正好撞到回来的邓超元,一顿解释加不听不听不听之后顺势被表白
现在变成了
“邓超元和漂亮学姐出去吃饭啦,说不定一会儿回来你就多了个嫂子呀小弟弟”
“好的!”真心地微笑
?
自己还能收到表白吗,施展疑惑了
就在施展纠结自己是不是该佯装生气现在立刻冲出去的时候,邓超元回来了
“展儿,你怎么来啦?”
施展心中默念邓超元的台词,嗯,还是一模一样
“来给你过生日呀,不然你就要被漂亮姐姐抢走了”
快骂我,施展在线做法
“走吧,请你吃小龙虾”邓超元笑的眼睛都要没了
施展就又自闭了
满满一盆小龙虾上来了,邓超元剥一个,施展吃一个,施展越吃越丧,越吃越气
他要采取行动
“邓超元,你真的要谈恋爱了吗”
“?”
“我听你室友说…”
“别听他们瞎说,学姐毕业设计找我帮忙而已,我真没想谈恋爱”
“...”
“你更别想啊我告诉你,下个月就高考了,偷溜出来我还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妈呢”
“...”
一大盆小龙虾很快见了底,施展吃了四分之三,两个人肩并着肩压马路,影子看起来倒是很亲密,像手牵着手,施展气到感觉小龙虾在肚子里翻滚,而邓超元只是在思考施展今晚应该住哪儿
终于在手机软件上找到了一家离学校很近的酒店,邓超元打开导航,回头打算推着施展让他掉转方向
施展心一横,吃亏就吃亏吧,上次是你先告白的就当我还你了,然后他顺势钻进了邓超元怀里,脸埋在他胸前,手环住了他的腰
邓超元的身子瞬间僵硬了,他双手还捧着手机,手机贴着施展后脑勺
“邓超元,高三好累啊,高三生请假坐飞机来北京好不容易啊”
“邓超元,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吃小龙虾的”
“邓超元,你每天跟我聊天都在说让我好好学习…”
“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我好想你啊”
“我…”
“施展”邓超元开口打断了他,“你还没跟我说生日快乐”
“啊,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施展想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邓超元的手也搂上了他的腰
他顺从地趴在邓超元怀里,感觉心脏跳的快要爆炸了
“生日快乐”
他听见邓超元在耳边低低的笑,“我也很想你”
然后又被邓超元捏着后颈跟他对视,“嗯,我有想说的,想很久了”
“我喜欢你”
下一秒,温柔的吻落在施展嘴角
是他一辈子都记得的初吻
其实可以再早一点告诉我的,就14岁那年夏天吧,你偷亲我额角的时候,施展在心里偷偷说道
这次醒来发现自己穿越的时候,施展内心平和了很多
只是这一个月前,是什么操作?邓超元不是还在国外吗?
施展迷茫地从保姆车上下来,穿过簇拥的粉丝群,进了后台开始准备
今天就是一个简单品牌站台活动,只是这室外的环境,加上30几度的高温,着实让人难受
施展努力寻找着邓超元是不是在哪个角落,没有任何线索,反而无意中看到草坪上几个穿着厚重玩偶服的工作人员,这么热的天,真是替他们捏了把汗
活动顺利地结束了,施展还是没有见到任何关于邓超元的蛛丝马迹
他叹了口气,准备回家睡觉,想着他的穿越之旅是不是就此结束了,怎么还要再重跑一个月的通告呢
施展招呼来小助理,让她给扮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买些冰棍来吃
不一会儿,小助理匆匆忙忙跑进来,“展哥,我刚怎么看到谷老师在舞台后面啊,他是不是来探你班,怎么不进来啊”
“谷蓝帝?”施展也觉得奇怪,这人没和他说啊,“我去看看”
施展走到离舞台后方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就愣住停下了
谷蓝帝前面地上坐着那个,没带玩偶头套的工作人员,吃着他给买的冰棍,身上玩偶服解开一半,露出被汗湿透了的衣服,这他妈不是邓超元是谁?!
他家破产了?来兼职为生了?怎么还有副本呢??
施展完美还原自己的问号表情包
然后听到邓超元笑着对谷蓝帝开了口“你别觉得我疯,追回老婆嘛,总要有个过程”
“你放屁,你来做义工的吗?施展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今天来了这儿”谷蓝帝白眼翻到天上去
“我太想他了,想到感觉下一秒就承受不住了”,邓超元吃了口冰棍,又笑了,“但是其实还是可以再承受那么一会儿会儿”
“当年和他分手,说什么看不到我们的未来,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其实都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现在想想我多自私啊,我从来没有问过施展的想法,连知道的机会都不给他”
“当年他爸妈发现我们的事,来我家找我,那会儿正好我爸要我去英国留学,回来继承他家业”邓超元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谷蓝帝,施展站在角落,死死盯着着他在酒局上没来得及仔细看的,想了好些年的脸
“谷蓝帝你不知道吧,当年我可牛逼了,我跟我爸说我同意去英国,求着阿姨送施展去美国学音乐,说把我们俩隔开,等我们都成熟了再谈,施展特别想去学音乐,他妈一直不同意,我在他家跪了一晚上”
他又说“谷蓝帝我好后悔啊,我想让施展永远都不要变得成熟,想让他永远都需要我在身边”
施展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像离开水太久的鱼,快要窒息了,而他唯一的氧气,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自以为很伟大地自说自话,他费尽力气也无法靠近
他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施展再醒来是在车里,不知道睡了多久,车已经不动了,他的座椅被调的很低,身上盖着毯子,他的脸朝着玻璃,透过反光看到驾驶座的邓超元抱着电脑在处理公务
施展挣扎着起来,邓超元电脑刚放稳,就被施展缠着脖子紧紧搂住了
施展哭的直喘,眼泪不停往下掉,顺着邓超元的衣领直往他心里灌
邓超元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还往上撒着带盐的眼泪
他用手不停给施展顺气儿,“怎么了,难受吗,我们去医院吧,以后别喝酒了,别哭了别哭了”
“邓超元”
“我在”
“你个笨蛋”
“我是”
“你是不是还想追回我”
“...”
“说话啊!”
“想,做梦都想”
施展从邓超元身上爬起来,捧着他的脸,施展的脸哭的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邓超元
“那你可要好好追,我很不成熟,需要你要哄很久”
【元展/初夏热恋】等风来
21:09
破镜重圆AU
============
01
8点10分,我挤进拥挤噪杂的五号线地铁,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
我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解决完早餐,踩着点打卡上班。电梯里碰到Lisa姐,她说今天有位新同事空降研发三组组长,言语间是止不住的赞美。
“我没见过这么帅的。”
我嗤之以鼻。
那时的我不知道,十分钟后,我会站在三组办公室的门口,因为这位新同事的出现,在我的大脑里,在我的胸口,掀起滔天的海啸。
02
“施展,做题的时候专心点。”邓超元总喜欢这么说我。他不骂我,就瞪着我,一双眼婉转又深情,控诉我又如何辜负了他谆谆的教诲。
我十七岁的时候,那时我还是南安街百...
21:09
破镜重圆AU
============
01
8点10分,我挤进拥挤噪杂的五号线地铁,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
我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解决完早餐,踩着点打卡上班。电梯里碰到Lisa姐,她说今天有位新同事空降研发三组组长,言语间是止不住的赞美。
“我没见过这么帅的。”
我嗤之以鼻。
那时的我不知道,十分钟后,我会站在三组办公室的门口,因为这位新同事的出现,在我的大脑里,在我的胸口,掀起滔天的海啸。
02
“施展,做题的时候专心点。”邓超元总喜欢这么说我。他不骂我,就瞪着我,一双眼婉转又深情,控诉我又如何辜负了他谆谆的教诲。
我十七岁的时候,那时我还是南安街百步穿杨的小霸王,家里有几个钱,结识了一帮社会上的狐朋狗友,喜欢摆机车,觉得自己倍儿有排面。
邓超元住我家楼下,我小时候就烦他。我妈总说,你看看小元……她每每说到这里,我就打着喔喔扬长而去,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和这位品学兼优的别人家孩子扯上一点关系。
如果不是我爸,可能我会这样放浪形骸到十八岁高中毕业,混完四年大学,拿张文凭进我爸的公司混吃等死,潇洒度日。有回我爸出差,机缘巧合去庙里算了一卦,卦里讲他缺子孙福,子孙多败相。
我怎么也不信溺爱了我十七年的老施,会因为臭和尚的一句屁话,断掉我的一切经济来源,扬言若是我继续不学无术,等我十八岁成年后,他便任我自生自灭。
我反抗过,闹了两天绝食,饿得我抓心挠肺。我还尝试了离家出走,在我那群狐朋狗友开的网吧里混了两天日子。
而我也终于发现。当我变成穷光蛋,当他们认定我爸这回是铁了心不会再给我一分钱,那群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们开始变得冷淡,开始对我避而远之。
是邓超元找到了我。
他把蹲在网吧门口可怜巴巴吃着泡面的我拎回了家。
“你这样何必呢,施展?”
我在邓超元家洗的白白净净,还骗走了他一套新衣服。回家我爸冷淡地看了我一眼,他说:“我给你找了个家教。”
邓超元那年夏天,是南安街的名人。川城高考状元,被川西医学院最好的专业录取,本硕七年连读。我妈在家里念叨了好多次,她羡慕死了,再看我的时候,总是一声长叹。
我爸在南安街一群像抢儿媳妇儿一样抢邓超元的父母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力拔头筹。那天之后,邓超元那张惹人烦的帅脸就天天出现在我的面前。
03
我从回忆的长河里醒神,那个衰批人模狗样地在挨个儿打招呼。
他站到我面前,我很克制地没有倒吸一口气。我仰起头,故作高傲地看他的眼睛。老施说,男人丢啥不丢骨气,此刻的我很勇敢,没有畏畏缩缩,没有落荒而逃。
他似乎觉得这样铁骨铮铮的我有些傻逼,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嘲讽。
“多多关照。”他伸出手,礼貌地等我握住。
他的手掌依旧宽厚,有些凉。我惊觉我的手心汗涔涔的,他也发现了,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努力只维系了片刻的高傲就这样露出马脚。
所幸他很快越过我,我心中翻涌着千百种情感,当我在办公桌前落座,这喷涌而发的复杂情绪依旧干扰着我。
邓超元。
我曾无数次默念这个名字,无数次懊悔自己的怯懦与不负责任,却又无数次幻想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那个曾经幼稚的施展,想做一个英雄。
04
我们其实很熟悉了。
小时候的邓超元还没有那么讨厌。他很乖,虽然大我一岁,但总还是受我差遣,展哥展哥的叫,我指东他从不敢往西。后来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就十分可恶,仗着邓超元脾气好,便总想着用鼻孔看他。后来这动作难度愈发大了,上了小学的邓超元像竹子拔节,个头儿咻咻地往上蹿。很快,我就只剩仰视他鼻孔的份儿了,这一度让我很不爽。
小学我的成绩还没那么的不可救药,那时候老施和我妈都忙得白天黑夜见不着人,我被托管在邓超元家解决一日三餐。我很喜欢邓超元的妈妈,她会做我最爱的凉皮,加麻加辣的那种。她从来温柔,讲话轻声细语,不像我家美女,骂我的时候方圆十里街坊邻里都能听见。
吃罢晚饭,我就赖在邓超元家看动画片,等我妈或我爸哪个先忙完,再来接我回家。若是太晚了,我就住下,我有一套小猪佩奇的睡衣,挂在邓超元的衣柜。
在邓超元去省实验寄宿之前,我们的感情都还是好的,我虽然有时气他,气他事事优秀,我免不了被对比,可他还是我无所不能的独一无二的超元哥哥。
后来我是真的烦他。其一是因为叛逆期的我再也不想听我妈在我耳边叨叨邓超元又怎么拿了模考第一;其二比起只会读书的邓超元,我结识了更有趣的朋友。
我单方面将邓超元划入阶级敌人的阵营,这曾让邓超元不解。其实在后来的我看来,我不过是自卑,我不愿意承认,我已距邓超元太远。
邓超元却从未与我置气。
甚至是后来我同他讲,邓超元我不气你了,他一头雾水,问我,你为什么气我?
可把我气坏了。
邓超元做家教很严格,布置的习题完不成就不许吃饭,我爸很配合他,控诉也无用。我算是明白,人和人长得不同,人的脑子和人的脑子长得也不同。
邓超元常被我逼到临近抓狂,又一口气咽回去,说我们从头开始。
我也不是笨,可基础太差。混完三年初中,两年高中,幡然醒悟还不是自愿的。我常觉得我肯坐在这里听邓超元絮叨就已经足够努力。我能感受到邓超元的恨铁不成钢,并对此感到无能为力。
我不懂这样努力学习的意义,更认为这些刻苦都是无用功,笨蛋变不了天才,我就该是混吃等死的命。
直到那天邓超元问我。
“施展,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没有。”我说,“不想想,反正我爸又不是真的不管我。”我还是坚信着老施在吓唬我,他是真的很爱我,也一定会永远护着我。
“那万一哪天你爸不在了呢?”
我几乎是瞬间就要跳起来揍他,被他一把按住手腕,我惊觉他力气这么大,平日我那些花拳绣腿压根就无处施展。
“施展,你骂我这话混账也好,可你就没想过,万事无常,若是哪天施叔护不住你了,你还能做什么?给人看网吧吗?”
那天晚上,老施在客厅看电视。我从没仔细看过他,他竟瘦了许多,两鬓染了白,我不知他何时变老了这么多。老施见我在看他,有些不自在,他许久没给过我好脸色了,这回难得柔和,说,小展,你吃水果吗?
我隐约觉得老施有事瞒我。
那个充斥着试卷和书本的夏天就在邓超元喋喋不休的唠叨声中,在我爸我妈严格的监视下,悄悄翻页了。
邓超元大学在本地,学医忙,学医的邓超元更忙。可他还记得我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学生,每周依旧会抽出两个小时给我补习。
第一次月考,我考上了四百分。这可能还不及邓超元的零头,但比起我自己,已经有了质的飞跃。我爸特别高兴,他拿出珍藏了好几年的茅台,邀请邓超元做客,摆了一大桌子的菜。
“叔叔,您不能喝酒。”席间邓超元一直在劝老施,我听着不耐烦。
“我爸能喝我都不管你管啥你管。”我其实有些妒忌老施对他的好,说完老施脸白了,得了,连说都说不得,说两句老施就要跟我气。
老施的脸愈发的白了,白的不正常。
老施进手术室前,我都还是懵的。我妈办手续去了,邓超元扶着我,抓着我肩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突然想起他说的话,“你知道的,对吗?”
“……对不起。”
他其实没什么好说对不起的。生病的是我爸,瞒着我的也是我爸。他答应了我爸的请求,拯救问题少年,并为此付出良多,我其实该谢谢他。
可我总得有个人骂,我太难受了,我一想到老施会死,我浑身都疼得要命了。我又踢又骂又哭又撒泼,我抓着邓超元像抓着救命稻草。
“没事儿的,会挺过去的,展儿,施叔这回能挺过去的。”
邓超元抱住我,轻抚我。
他说,没事,我在。
05
我爸生命里的最后几个月过得还算体面。癌细胞扩散了,我常听见他半夜被疼醒。
老施和我坦白,没有什么和尚,没有什么算卦。拿到检查结果后,他只在想我怎么办,我妈怎么办。
“我要是能活着,我真的愿意养你一辈子的。”他疼得直不起腰了,还这么说。
可他还是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懂事了。
我发了疯一样地拼命学习,这在我十八年的人生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固执地认为,我的名次一次比一次高,我爸的身体就会一天比一天好。
那年冬天的最后一场市模考,我彻底摆脱掉不学无术的标签,考进市里划的一本线。我捧着热乎乎的成绩单给我爸打电话,我爸特开心,他说:“男人丢啥不能丢骨气,相信自己能做到,并为此坚持,付出,这就是男子汉。儿子,我为你骄傲。”
那是老施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办过葬礼后,我妈就病了。整个寒假我在家陪她,邓超元常来,批改我做过的卷子。这次我很乖了,求贤若渴,他总是夸我。
“施展,你有想考的学校吗?”有次补完课,他问我。
“没定。”以前我总想跑的越远越好,可老施没了,我不能留我妈一个,“本地的吧。”
川城不少好院校,以我现在的成绩,考个一本倒也不是问题。
“那你……考没考虑我们学校啊?”
我觉得问这话的邓超元疯了。我也这么说了。“哥哥!疯了吧。”
他皱紧眉头,“你就说你想不想考吧,施展,你一句话,我一定让你考上。”
后来我说邓超元就是个传销骗子。那天的我被他坚毅的目光迷失了心智,稀里糊涂就答应下来,此后的五个月,我如梦似幻地度过了暗无天日的邓超元牌题海战术。
我从没有为了一件事这么拼过命。
十八岁那年,为了我爸,为了我妈,也为了邓超元,更为了我自己。
我用力地绽放了。
06
我收到川西录取通知书那天,邓超元比我还要高兴。我压着投档将将过线,一张薄纸,宣告我的人生从此远离落魄的泥沼,迈向新的天地。
这都多亏了邓超元。
他付出超乎寻常的耐心,并且不求回报的,将我这个曾经不学无术三体五智都不健全的问题少年,改头换面成新时代祖国欣欣向荣的未来。
我无以为报,并为我曾经的偏执与排斥感到抱歉。
大学生活还算有趣。学医虽然忙,课本都是我读不懂的天文符号,但这里有邓超元,就不算难捱。
其实我从未评估过邓超元的魅力。我承认他长得帅,学习又好,收过的情书比我做过的卷子多。我挺妒忌的,越看他越像一朵招蜂引蝶的花。
我想象不了邓超元恋爱的样子,他像个老神仙,无欲无求,不在图书馆,就在实验室,或是篮球场。有次我问他,你不谈恋爱的啊?你天天和我一处算什么啊?
他竟生气了,瞪着我,脸红一阵白一阵。“不要你管。”
我也不想管。邓超元喜欢谁,和谁恋爱,都该和我没关系。
可当我开始想,想着未来有个女人会拥有邓超元,想到那个时候,我居然有些难受。
这太没道理了。
我对邓超元有了占有欲。
一旦这疯狂的念头在心里扎根,随后莫名而来的情绪就如杂草一般疯长起来。它渐渐变得不受控制,我满脑子都是邓超元。
这情绪像给双眼和记忆装上了滤镜,甚至我曾看他不顺眼的那段日子,都变得鲜活起来。
惹不起躲得起,我开始躲着邓超元。
在我捋顺这惊人的情感之前,我不想再看见他。
我大概躲了他一周,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他那个榆木脑袋一定也想不通我又在发什么神经,反正我任性惯了,他是个傻的,不会爱人,不懂喜欢为何物。我不想输,我不能陷进去,那样我就太可悲了。
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他后来在实验室门口堵住我。那天下了雨,他冒雨跑来的,头发湿漉漉的,一双小鹿眼看着我,可怜巴巴的。
“施展,我又惹你生气了吗?”他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说我生他气。他不懂,又怕,所以问我。
我心软的一塌糊涂。
“我没生气。”
他又困惑了。“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总是这样,爱护我,珍惜我,可他又不会喜欢我。
“邓超元,你喜欢我吗?”我突然问他。
他傻在那里。这问题他一定无法消化,我硬着头皮讲下去。其实我真的不想说破,可我舍不得他瞎猜,也怕他难过。
“邓超元,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那么好了。我施展没那么可怜,不需要施舍。你对我爸的承诺,早就超标完成了。邓超元,我……”
“你觉得我对你好,是因为你爸,是因为我可怜你?”他打断我,带着一丝愠怒,带着一丝无奈。
“啊?”
“施展,你是笨蛋吗?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彻底当机。
07
后来我问邓超元什么时候喜欢的我,他不肯说,支支吾吾想蒙混过关。我箍住他,撒泼我最在行,哥哥哥哥叫个不停,他就立马认输。
据他说,那时的我在南安街早已臭名远扬。可他还当我是儿时整日赖在他家的馋嘴弟弟,臭屁了些,可从没有坏心的。
“那天下了雨,我看见你匆匆下楼,抱着铁盒子,木纸板。我在窗口看着你冒雨给楼下小黄搭窝,我就觉得,你没变过。”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
“施展,你是我的初恋。”
所以我说他闷骚。他喜欢了我那么多年,也从未让我发现。
“那我要是不喜欢你呢?”我问他。
他想想,说:“我喜欢你,和你喜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
我来,他就在。
我不来,他就等。
08
后来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混蛋。
09
邓超元的办公室隔着我两条走道,他是组长,有间独立的工作室。
最近研发项目盯得紧,他一来就挑大梁,比我们所有人都来的早,走得晚,很辛苦。他回国不久,还没找房子,组里给他安排了两居室,就在公司大楼对面。
我们很少讲话。只限日常工作,他会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实验数据的错误,再毫不留情地打回重做。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我想知道他在国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为什么没做医生,那曾经是他的梦想;想知道他是怎么又选择了这家药品研发公司;想知道他还爱我吗,或是恨我吗?
我想和他道歉。为我的自作主张,为我的欺骗,我的幼稚,我的怯懦道歉。
项目结束那晚,三组聚了餐。这么久以来是第一次,我和邓超元在一张饭桌前心平气和地对话。
我不知道说啥,这不像我,我总觉得多说多错,面对邓超元,我不再狂妄,不再自信。
“超元本科是哪里?”Lisa姐问他。
“川西,本硕七年。大四合作项目去了英国,毕业后留在那边读博。”
我低头扒饭,听他们聊川西,从食堂聊到实验室聊到钟楼聊到荷花池。我默念不要提我不要提我不要提我。
“施展你也是川西毕业的吧?你和超元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
“认识。”
我几乎是一秒否决了,我本以为他也会的。
“施老师贵人多忘事。”他又说,“也不熟的。”
我好像又说错了话,无力得很。一顿饭味如嚼蜡,坐立难安。
我想我和邓超元这就算完了。我开始打辞职报告,这地方我不想呆了。
辞职报告得邓超元签字,我本来不想他知道,后来觉得我还欠他一句抱歉。
他在写邮件,架着副金边眼镜,人模狗样的。我贪婪地盯着他的脸多看几眼,怕这以后就没得看了。我以为他不会发现。
“施展,我脸上有花吗?”他倏地抬头看向我,眼角有还没收起的笑意。
真的丢脸死了。
“你找我有事?”
他问我,我却不知道怎么说了。说对不起太突兀,他都没提,万一他早忘了,或是不在意了,这又会显得我自作多情。
“你拿的是啥?”他伸手接过我的辞职报告,我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你又要跑?”
这话说的都没错。
“什么叫又?”
“施展,是我傻还是你装傻。”他站起身,“我追着你跑这儿来了,施展,你有没有心啊?”
我是真的不懂了。
10
我总觉得邓超元太爱我了。我希望他能更爱他自己。
英国的项目也是我偶然听说的,我去问他,他倒坦然,说他早知道了。
“没考虑好呢,教授说不急,月底给答复也可以。”
我不解,“你考虑什么啊?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为什么不去?”
他似乎没想到我这么说,“你想我去?”
“为什么不想啊。”
他不说话了,委屈的不行,我不懂他又委屈什么,也懒得哄他,于是便不欢而散。
两天后他来找我,说他交了申请书,也许很快就办签证。
我由衷替他高兴,我一直觉着,邓超元早该去更大的舞台施展拳脚,而不是困在我身边,做一只不会飞的鹰。
我一定会很想念他。
他刚到英国的头两个月,我们几乎天天视频。他总是看着很疲惫,向我抱怨食物太难吃,抱怨导师刁难人,他瘦了很多。我心疼得要死,吵着说要去见他,他就笑得很开心。
“施展,你真的很想我啊。”
“是啊,我好想你啊,哥哥。”
他就脸红了,这人真不经逗。
如果不是我妈,我有认真地想过我们的未来。
我是真的,想过要和他共度余生。
11
我妈那两年身体一直不好,自我爸走,她的精神就每况愈下,被确诊重度抑郁症后,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住院。
我们搬离了南安街,是我妈要求的,她不想住在那间满是我们一家人回忆的房子里,她始终不能从失去我爸的阴影中走出来。她也不大愿意见我,她说总能在我身上看见我爸的影子,那让她承受不住。
对她来说,死亡是解脱。可她还是很爱我,她怕她死了,我就真的四海无家,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了。
我妈很勇敢,她努力和死亡抗争着,在每一个清醒的瞬间用力活着。
可她还是会累,她撑不住了。在那个破晓的清晨,她纵身一跃,了结了她的一生。
我其实早想过这一天,可当这天真的到来,当我意识到,老施没了,我妈也没了,天大地大,哪里都不是家。
我想到了邓超元。
我本想第一时间告诉他的,可我知道,他定会义无反顾地回国,回到我身边。
可他不能那样做,我不能让他那样做。
我向他提了分手。
后来我想我那时候,想学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成全别人梦想的同时总要舍弃一些东西。我选择成全邓超元的梦想,舍弃我们的爱情。
我不想他被我困住,我更怕他可怜我,怕时间久了,那份同情会变成责任,束缚住他。
他的天地里,不该再有这样一个糟糕的施展。
他还是请假回了国,我知道我总要给他一个说法。
我牵着我新女朋友的手告诉他,我淡了,也厌倦了远距离恋爱,更害怕世俗的眼光,所以我不要他了,祝他前程似锦。
我没见过邓超元哭,可他那天哭了,他求我再给他一个机会,那卑微的都不像他。
我更不能同意了。
我坐上车逃跑,把他远远甩在身后,街景呼啸着倒流,我开始怀念还是南安街小霸王的自己,我知道那个自信张扬的少年死了。
12
“年初我在伦敦见过你的室友,他说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我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我承认,我很生气。我气你自作主张,我气你怎么就不能信我一次。可我还是决定回国,我想来找你。”他盯着我,像要把我看穿,“施展,我还敢爱你,可你敢吗?”
我不能回答。说什么都显得厚脸皮,我真怕我这会儿就哭出来。
13
我回了川西。
一切还是那副模样。到处都是新鲜的面孔,朝气蓬勃的,我想当初的我也是这样。
那个骄傲的施展,足够讨人喜欢。
我懊悔了好多年,午夜梦回我都在骂我自己。没他我也能活,可我终究活得不快乐。
他又一次拯救了我。
老施说,男人要有骨气。
我拨通了邓超元的电话。
“邓超元,限你三十分钟内,到荷花池边的凉亭来找我。你不出现,我就要闹了。”
我等春天来,我等风来,我等你来。
============
我想少年如风。
祝两位小朋友,鲜花怒马,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