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地》[HE] 算是杨率间心照不宣的表白吧
正剧时间线,比杨率一起走T台要前那么一点点。
尽量猜想却水平有限,写不出他们万分之一的美好。
occ在我,浪漫与he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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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杨宗勋是公认的高智商,半生的检察官经历更是锻炼了他对于细节的敏锐捕捉力。所以,当看到了率A的白色手机壳,自然而然地就关联到韩俊辉前几天曾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款式。
一黑一白。
虽不能直截了当地证明什么,但这是一种讯号。
若说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对小率究竟是怎样感情,那真是枉活这么多年。是很明确地知道那是喜欢了,甚至那种不对劲的情绪从吃杂酱面的时候就一直在潜滋暗长。但反正是一直绷着,别指望能自己能主动去说做任何。...
正剧时间线,比杨率一起走T台要前那么一点点。
尽量猜想却水平有限,写不出他们万分之一的美好。
occ在我,浪漫与he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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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杨宗勋是公认的高智商,半生的检察官经历更是锻炼了他对于细节的敏锐捕捉力。所以,当看到了率A的白色手机壳,自然而然地就关联到韩俊辉前几天曾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款式。
一黑一白。
虽不能直截了当地证明什么,但这是一种讯号。
若说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对小率究竟是怎样感情,那真是枉活这么多年。是很明确地知道那是喜欢了,甚至那种不对劲的情绪从吃杂酱面的时候就一直在潜滋暗长。但反正是一直绷着,别指望能自己能主动去说做任何。
其实心里也一直知道,如果率选择韩俊辉——那个干净、温柔且前途无量的少年,对她的未来发展来说,将是最好且最为“正当”的。所以,他一直采取放任的态度,某种程度上,更是在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但理智上的“能坐视”不太表可以抹杀心底那不受控制的一些东西:
譬如当率在毕业后仍然频繁地用一些疑难的案件叨扰自己时,那不由自主弥散而来的欢欣。再譬如此刻,心底那股莫名的不适应——俗称,扎了根刺一样。
自然不会莽上去问“你和韩军辉谈恋爱了?”诸如此类愚蠢到极致的问题,他又不是进击的热血仓鼠!而且那太明显了,更会让自己下不来台阶。这时候,问一个边缘性的问题,同样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这就是俗称的,旁敲侧击。
杨宗勋自然而然地接过率递来的那份卷宗简述,状似无意:“新手机?”而自己自然是再次天衣无缝地隐藏所有情绪。虽然后来他听说,杨率er们没有一个相信他的演技。
姜率的回答到是坦然:“啊!三星最新款式。”又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开始兴奋:“限量发售,根本抢不到,前几天听说韩俊辉要抢,拜托他帮忙才好不容易抢到的!”
这就很合理了。
刺,就这么被拔了。
干净利落。
女神像下,状似在翻看案件卷宗的杨宗勋,忽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拔下荆棘后那残存的孔洞,依旧没有弥合,反而不住地贯着呼啸着的穿堂风,拉扯得他生疼。
这次是带手机,下次呢?
总有一天会变的。
总之是有些坐不住了。
可正待杨宗勋要说出有课先走那句话时,一个透明的、包装着红色手表的盒子,就那么突兀地、忽地出现在眼前。率A的手伸得直直的,问他好不好看。语气间是难掩的兴奋。
心在一瞬间变得滚烫,随时气化一般的沸腾。这红色太鲜艳了,通达如他太清楚这代表了什么。不可否认的确指,是自己此刻的心口,连血液都沸腾得仿佛要满溢出来的开心。
但别扭如他,创伤如他,此时此刻的内心却也同时更为复杂。极端理智的压制下,他无法直接回应或表露任何。更有甚者,在这种时候,他会因“受惊”而变得无措,甚至本能地后退。
所以杨宗勋没有接,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哪怕此时的整个心境可以用沸反盈天形容。他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微微拧起了眉头,那副如临大敌的严肃神情在旁人看开,真算不上是多好。
就在杨宗勋的心仍然悬停,思维被拉扯成空白宇宙中的一根直线时,红手表又从他眼前消失了。小率把手收了回去,手表也被随意自然地收回包里,伴随着的,是她一脸嫌弃地自我吐槽:“啊~~~我的审美果然不行。”杨宗勋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思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空茫。
不是。
送给自己的么?
是了。“好不好看?”率明明刚刚问的只是好不好看。只是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罢了。刚刚还在沸腾无措的心,像被什么冰冷的重物一下子压在死底,直直地下坠。他觉得坠落得速度实在太快了,落差,让孔洞中的风变得凌冽,几个瞬息便是鲜血淋漓。
本就不是送给自己的,再想想刚刚那个还在考虑究竟是接受或者拒绝的自己,真的很可笑,甚至于有点可怜。不能再和姜率单独见面了,他对自己说。理智的重压下,终于将这场无人知晓的拉扯酿成了一份他已然无法面对言说的酸楚。
“很好看。”他起身向教室走去。
韩俊辉一定会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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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杨宗勋走得很快,自然无法看到身后小率的表情。等这天下班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意外地又在校门口看到了率。
既然已下决心抽离心中这些多余、纷繁且错误的情感,那么“不会再单独见面”这个对自己的约束,就从现在开始执行。悬崖勒马,及时止损,在一切还可以控制的时候,在自己还可以控制的时候。
于是他装作没看到,转身就登上金教授的车。可没想到小率居然径直朝这边走来,目标太明显。
金教授侧向杨宗勋,无声询问:你不下车么?
杨宗勋面无表情,僵着一张脸,目不斜视。
但今天的姜率却意外地执着,甚至直接礼貌地敲下了金教授的车窗,直言说找杨宗勋教授有事。
“杨教授?”金教授出声提醒。
躲不下去了,杨宗勋开口:“今天教师们需要聚会。”说完示意金教授开车:“赶时间。”
就是不下去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
一者,无非他心里认定了,既然从此要彼此划清界限,就真的不能再和她单独见面,这是出于自己超高的道德要求,也是为了她好。
二者,则是出于一种避无可避的恐惧心理了。就在刚刚率向他走来时,他发觉自己的心居然是恐惧的,那是生怕自己的什么被她窥视出来的不安。毕竟,自己的这份在他看来,单方向且隐秘甚至不堪的情感,让他觉得羞愧。
杨宗勋要脸,脸皮薄,自然拉不下那个脸。哪怕此刻的内心早已像一颗被压扁的柠檬,却又不能也不会直接对着小率撒气。如此只能更僵着,自己且和自己别扭。
总之杨宗勋还真就没下车,把姜率一个人晾在了校门口,竟也真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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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
一路上杨宗勋都僵着那张脸,坐在副驾一句话都不说。
金教授打破沉默:“你们吵架了?”
这问得好像自己和她已经是什么男女朋友的关系一样。于是,杨宗勋一个字都没回答。
金教授:“你没有聚会,你在躲着她。”是肯定地语气。
见杨宗勋仍然不说话。金教授锲而不舍:“这怎么了,难不成率A这个小丫头找你告白了?”
不愧是至交好友,什么痛戳什么。
但这一次杨宗勋终于开口:“没有。”
金教授顿时换上一副了然且若有所悟的表情:“那就是韩俊辉和姜率A表白了?”
车上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可金教授依然锲而不舍:“你呢?你不想对率A说些什么么?”
说什么?
杨宗勋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什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和姜率有什么?高议员也好,金教授也好,都真是无聊透顶。就算即便真有什么,那也是自己单方面的龌龊,说他可以。但一切与小率又有什么关系?她也不该也不可以遭遇这些,未来更不能!
像是一口压抑很久的火山即将爆发,杨宗勋拧眉,转头刚要开口,却触及到了好友关切且真诚的目光。那股无名的火忽然就熄了。好友是真的在担心自己,他不应当把对旁人恶意揣测的怒火,迁怒在金教授身上。
朋友坦诚,那他也应当报以同样的坦诚,这时若再自欺欺人,真的很没意思。
半晌,金教授终于听到了杨宗勋低沉缓慢地回答:“你弄错了,我也弄错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一阵急刹车,是金教授猛踩油门。
金教授:“下车,已经帮你甩开率A了,你该不会真想让我带你去那个不存在的聚会地点吧?自己走回去。”说完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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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4
回家的路,杨宗勋走了很久。他不断告诉自己会好的。只是弄错了,而时间会把一切的错误拨回“正轨”。
有一瞬,他觉得自己可笑。你看,自己什么心思,好友甚至从来一清二楚。已经这么明显了么?
也有一瞬,嫉火也灼得心口生疼。抛却理智,的确是有委屈与酸楚的。他对她不好么?所以,为什么会喜欢韩俊辉呢?明明喜欢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才对。如果她买了红手表,送的对象应该是他才对。
更有自责,觉得自己对曾经的被告,曾经的学生在不知不觉间生出了超越边界的感情。而如今姜率的回应也算是对自己擅自越界的报应。
他理了一路的思绪。
最终觉得,一切仍旧是一个错误。明天,就要将一切拨回正轨。
但今晚他真的很累,他开始觉得困倦,真的不想再拼拼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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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
可杨宗勋没想到,他居然在自家楼下看到了蹲守在那里的小率。
一瞬间,好不容易稍稍平静的心又被拉扯,甚至恐惧尤甚。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和她见面,除却为她的未来考量,他更是害怕的,怕从她的口中听到有关她和韩俊辉的任何消息。他可以坐视,可以放任,也会真心地祝福,但他真的不想听!特别是从她口中得知。
他终是缓和下了神色,温柔地对姜率说今天比较忙,有什么明天再说。但抬脚就走的行为,彰显了杨宗勋此刻丝毫没有邀请姜率上去聊聊的意思。
杨宗勋知道自己今天情绪非常不稳定,再多停留一会,是真的怕自己说出什么超越边际的话,或是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
但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自己的手臂却被拉住了,还没等他反应,伴随着“咔哒”一声脆响,接着便是手腕上的一阵冰凉。
杨宗勋低头,那枚红手表,此刻已然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杨宗勋,生日快乐。”姜率笑得眉眼弯弯。
一瞬间的恍惚,杨宗勋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惶惑。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确认这枚事物的实感。
以为杨宗勋想摘下,姜率急了,一把按住他的手:“是你自己说好看的,我可是确定了才拿去刻字的。花了好多钱买的——已经退不掉了!”末了,还自得地轻轻拍了拍表面:“背面刻了你的生日和名字。”
此刻,杨宗勋终于觉得,那一路都在极速下坠的心,此刻总算安稳落地了。
【希存】杨宗勋x姜率A
1.
最近饱受妊娠反应折磨之苦的姜率身上不爽,胃口也在波及之下变得奇差而刁钻。蛋奶肉腥味沾不得,挂着油水的又咽不下,而每天避开重重饮食雷区后,靠着蘸甜醋才勉强送下喉咙少之又少的三顿猫饭里,真躲过了后续接连的呕吐、幸运地留下来被吸收掉的,能有一顿半的量就已经算很不错了。去医院里做额外检查时,医生也解释说这是正常现象,个人体质不一,有些对孕反几乎免疫,有些就是要辛苦一些,具体情况是不能确定的。
“不能确定”的模糊性质拖着她捱过月余,令她消瘦下来一大圈,在家里总是恹恹地萎靡着。而面对工作时,出于正义感和职业道德的约束又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心气,整个人于是在绝对松垮和绝对紧绷的两个极端之间循环折返,...
1.
最近饱受妊娠反应折磨之苦的姜率身上不爽,胃口也在波及之下变得奇差而刁钻。蛋奶肉腥味沾不得,挂着油水的又咽不下,而每天避开重重饮食雷区后,靠着蘸甜醋才勉强送下喉咙少之又少的三顿猫饭里,真躲过了后续接连的呕吐、幸运地留下来被吸收掉的,能有一顿半的量就已经算很不错了。去医院里做额外检查时,医生也解释说这是正常现象,个人体质不一,有些对孕反几乎免疫,有些就是要辛苦一些,具体情况是不能确定的。
“不能确定”的模糊性质拖着她捱过月余,令她消瘦下来一大圈,在家里总是恹恹地萎靡着。而面对工作时,出于正义感和职业道德的约束又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心气,整个人于是在绝对松垮和绝对紧绷的两个极端之间循环折返,精神状态像在酷暑里频繁出入冷气开足的房间,无可避免地生出一场重感冒,不管再看什么做什么都无精打采,杨宗勋于是主动给朴根泰去电,暂时强迫姜率告病在家休息几天,以作恢复。
虽然心疼,但他也明白这种怜恤共情再怎么饱满,对于姜率本身来说毫无裨益。自己又苦于没有前车之鉴可供参阅,只能忧心忡忡地向有养育经验的好友金恩淑临时抱佛脚取经。金恩淑自然乐得出手相助,与他坐在一起侃侃而谈整个下午,告知的注意事项繁多,不只限于三餐的烹调。直到杨宗勋把薄薄的随身记事本从空白填满至鼓胀,这场半严肃的会面才走向终结。
临走时杨宗勋为二人的咖啡买单,金恩淑又作提醒,“衣食起居之外,最要注意的还是她的情绪。你有时候说话不会拐弯,从前是她开朗,不和你计较。但现在不一样,你多少要刻意收敛些,别惹她动气。”
杨宗勋把信用卡按在店员递来的POS机上,嘀声响起后淡淡地开口,“我当然清楚。但当务之急,是想让她按时吃饭,养好精神。”
“你刚才说现在是第多少周来着?”
“十二周,”他脱口而出,随后把卡片插回自己的钱夹,“还有什么方面没说到?”
“也确实是最难熬的时候了,再过两三周,多少会好一些,”金恩淑临了还要调侃他,“不过可圈可点的是,我们杨教授成了准爸爸之后心思好像细腻多了。”
他并没有接下这句话,目光只被玻璃展窗里的蛋糕拉去——晶莹果冻状的亮橙色封铸在被均匀切成瓣的糕坯上,撒在表面的糖霜细粉蒙蒙泛白,像落于炎热地带的雪。
“再要一块这个带走。”他轻叩了两下玻璃,再重新把信用卡掏了出来。
2.
杨宗勋回家的时候看见姜率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熟,窗帘只半掩着,盈盈脉脉泄出一点尚还未尽的天光。
她面前的电视没有关,广告画面在被刻意调低的声音里一幕幕演过,他于是极其小心地放下公文包脱掉鞋换好衣服,走近她,在离她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住,慢慢蹲下。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里,两瓣血色淡薄的嘴唇最终还是叫杨宗勋惴惴不安地将吻她的念头压了下去。
似乎很久没看她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了。
鲜明对比下,杨宗勋不由得回忆起先前的十数个凌晨,十数个干呕声伴随着冲向卫生间的急促脚步而来的凌晨,他跟过去拍她的背,帮她擦掉嘴边脏污以及生理性泪水,再抱她在怀里安抚。偶有一次听她瓮声瓮气地怨,“他可真是磨人,特别像我研一第一堂课上非揪着我不放、把我问到吐的某一位刑法教授。难道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他当时其实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答话时的声音有点颤抖,“如果真的像我,不也很好?”
电视荧幕此时发散出的光映得姜率的脸色更显苍白,五官端呈的美在他看来脆弱得几近透明,好像捧在手心的一汪水,不论怎么试图收紧,都终要从指间溜走。
杨宗勋被这样丧气的联想搅得有些懊恼,于是抓过遥控器把电视关掉,好像这么做真就能斩断问题根源之所在,使她的肤色重返健康红润。
可惜事与愿违,突兀消失的背景白噪音反而成了唤醒她的讯号。她先是转了转手腕才慢慢睁眼,微红双眸里充斥着疲惫感,看清楚是他之后却没有怨意,还笑盈盈地来抓他的胳膊,“你回来啦。”
杨宗勋始料未及,还以为是自己撂下遥控器时砸出的声响吵着了她,原本正被无力感研磨的内心又被愧疚的火一把燃亮,烧得滚烫,“抱歉…感觉好些了没?”
“说什么呢你,”姜率的思路因为困倦的遗留而有点含混不清,眼神倒是很灵敏地落在杨宗勋手上多出来的白色纸袋上,“拿的这是什么?”
“橘子味儿的…点心。”他想说蛋糕,话到了嘴边又怕引起她遐思要勾起反胃,所以换了个中庸的形容,“尝尝?我去拿个勺子。”
“不,用勺子多没劲,”姜率拽着他的胳膊慢慢坐起来,“你喂我吧。”
3.
姜率靠在他的怀里,像只仓鼠一样用上牙刮起并吸溜着吃掉铺在最上层的橙冻,全程破天荒地没遭任何不良反应打断。但等第二层的慕斯完全裸露在眼前,她又犯难地将它推走,“还是不往下吃了,怕会吐。”
杨宗勋点点头,把基本仍完好无缺的糕瓤放到一边,用手捻走掉在她胸前的碎屑,顺带着蹭干净沾在她嘴角的糖霜粉末,“看来要多备些橘子果冻。”
“今天还看见一个粥铺的广告,”姜率舔舔嘴,“想喝鸡粥,但是又觉得他们做出来的太油了…你会做吗?”
杨宗勋明显被怀中人惊到,“你今天的胃口好像出奇的好。”
“你可答应过我,如果我开始正常吃饭了,就让我回去工作。没忘吧?”
他这才洞穿她的暗渡陈仓,“原来是这个目的。”
“想喝粥是真的,想回去工作也是真的啊,”她不屈不挠地继续央求,又刻意噙了一点可怜的泪光在眼里,“我都在家待了半个多月了,就朴根泰那水平,你想想,要是应付不来,客户都跑了,律师事务所黄了可怎么办呐?你不忍心眼睁睁看我初出茅庐后干的第一份事业就这么完蛋吧。”
“你们合作之前,他自己不是也做得好好的?你的状态还是太差,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杨宗勋!”
最后一点耐心都被消磨尽的姜率使劲把他的手甩开,力度浑厚到让杨宗勋起疑究竟没吃饭的那个到底是自己还是她。
“要是我能把你给我做的粥一口不剩全喝完,你就必须得让我回去干活。”
幼稚的话音一落地,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委实是口出狂言。可在家呆得越久,睡前醒后的日日夜夜都越挂念上次手头那桩未完的家暴案。因为不能在病假离职期间私下联络,又怕朴根泰那边不够上心,就更担忧案情进展和那对母女的处境。现在终于把枯槁的日子撕出一道豁口,她巴不得要借机快些逃离。
杨宗勋抱着胳膊两难。既不想践踏她的事业心,又恐怕她工作起来不顾时晌,更要像朵汲不到养分的花,虚弱憔悴下去。可见她这幅苦巴巴的样子,心里也就刷地软了。
“如果能好好吃饭,那么回去上班也可以。”
姜率把这句话消化一番,又严肃地把他的手捡回来揣在怀里,要他盟誓,“一言为定,可不许中途变卦啊。”
杨宗勋有点无可奈何,隔着她身上布料揉揉她的肚子,意有所指,“故意要做拦你的那个恶人的,本身也不是我。”
4.
周六清晨,厨房里文火灶口上的一锅粥正沸腾着,早被煨得细碎的米渣上下浮沉,在咕噜闷响中接连不断地搅出一圈圈黏稠气泡。清鸡汤吊底的味道在火力的长足攻势下终于得到充分挥发,热乎乎鲜灵灵地溢散混合进杨宗勋周围的空气里。他手边的砧板上早备好了芝麻、仔细切好的葱花和小段姜丝,只等定时器一响,盛粥出锅,再把这些配料逐一摆进碗里稍作点缀,就算齐活。
杨宗勋虽然从不自诩是什么神厨妙手,但每每尝试新菜码时向来匠心独具游刃有余,各式菜谱的指点只泛读一遍,跟着模仿出来的最终成品也总能囊括八九分该有的精髓韵味。可这一次忙活了两个小时的鸡粥首秀眼看着就要收尾,他却头一次忐忑到甚至不信任起自己的手艺来。
后来姜率落座,作为试探,杨宗勋拎着勺子按进碗的边缘刮了小半圈,再把渗进来的一口粥彻底吹凉,送到她的嘴里,屏住呼吸看她咂摸着吞咽下去。踌躇良久,看她实在没什么多余反应,才忍不住问了一句“觉得怎么样”。
姜率却把嘴唇使劲抿起又松开,动作夸张到让杨宗勋脚背如拧上了发条一般绷紧,条件反射地做好了同她一起跑去卫生间的准备。
可她却呵叹一声,弹着舌尖把那只还发烫的碗贪婪地拉到自己的手边。
“好香!是怎么做出来的啊。简直到了可以摆出去卖的程度。”
杨宗勋循着腾腾热气飘来的方向细嗅两下,似乎闻到一丝不属于这粥里任何一剂辅料该有的冷香,飘飘渺渺,若有似无。而低头看看这平平无奇的白粥,又看看她。因为捕捉到的这丝可疑气氛,眉头皱起,“不会是为了能回去上班,才故意说这种话的吧?”
“你不信?”
莽得像只生猛幼虎似的姜率于是一把托起碗底座,含进一口粥,咕咚咽了下去。黏稠绵密口感里蕴藏的热从喉咙口开始,一直灼烫至胃门,痛得她又放下碗,捂着胸口一个劲地朝他讨冰水喝。
那冷香随着她灌下冰水并大口换气的间隙蓬勃发酵,伴着陡然攀升的浓度一股脑地撬进杨宗勋的嗅觉索引——薄荷?哪儿来的薄荷味道?
他下意识把目光摆向她的脸——原本因为近来的糟糕饮食而瘦削到有些凹陷的她的脸颊,眼下竟左右对称着在贴近下颌的位置凭空鼓起了一点,把她映衬得活脱脱像只含着坚果的松鼠。
心里跟着她的反常行为又描摹一遍下来,已经摸清了十之八九点眉目,但他只先斥责她的草率,“就不怕烫坏了?”
她放下水杯吐吐舌头,循规蹈矩地把放在一旁的勺子拿过来,学着他刚才喂自己第一口的那套流程,像模像样地小心翼翼又吃进去一勺,嘴里咬字也因而变得含含糊糊的,“应该是我的胃口真的变好了吧,所以我说回去上班肯定没什么问题的。可能也是因为你做得太好吃…”
“好吃到要你靠含着薄荷糖提神才能勉强喝完一整碗吗?”
杨宗勋睫毛被压得很低,像一片乌云密密笼来,吞并姜率上一秒还在试图卖弄着的所有余热。
“吐出来,”几乎是以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不要自欺欺人。”
自脱离师生关系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的冰冷姿态的再次返场,使得姜率数年前留在心里的阴影又开始摇摆着蠕动,如毒虫一般,碾得她心口一阵阵酥麻难忍,也没了再狡辩抵赖的力气。
看见姜率乖顺地把两块才化了小半的橙色糖块吐在桌上,杨宗勋才不禁讽道,“看来是橘子味的,止吐效果想必很好。”
话一出口他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不知道怎么好好的担忧心思在嗓子里转了个囫囵再被推送到嘴边说出去时,就无端地封塑上了盛气凌人的一层寒光,像月光温柔的银被磨成利刃,无差别地攻击每个迢迢赶来为一睹其真容的无辜信徒。
而他的愧疚还来不及表露,姜率的眼里已有泪水滚动——如金恩淑警告的那样,在荷尔蒙的鼓动下,她的情绪显然敏感脆弱得像块起了雾的玻璃,朦朦胧胧地教人常预判不清。“而最好的办法不是去试图看清她,”金恩淑说,“只要好好保护着,让这块玻璃不因为你的忽冷忽热而出现裂痕就好。”
明明字字句句犹然在耳,为什么还是搞成了这样?
杨宗勋不懂,也暂时没有时间去理解,只顾着手足无措地替她抹掉眼泪,可是抹掉一颗却有更多颗新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像水龙头无端失灵,再也刹不住管道里后续而来的攻势。
“我的错,”他捧着姜率的脸,认得干脆且诚恳,“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率哭得一抽一抽,是他从没见过的那种伤心模样,“怎么不是?你就是那个意…”
一句话没说完,她竟重重“唔”了声,一手按在嘴上,一手把他用力推去一边,自己踉踉跄跄地跑去卫生间。
马桶边上,杨宗勋帮她笼起头发,听她边哭边呕,心里的悔意已经决堤,又怕说出什么更惹她不快。只能一言不发,慢吞吞地在洗手池里沾湿几次手指,先后蹭掉她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和黏在嘴角的涎丝。
几分钟后呕吐的欲望逐渐淡弱,姜率扶着腰重新站直,绕过杨宗勋走去池边漱掉嘴里的酸苦。几回咕噜声后再冷冷地丢来一句,“让我周一回去工作的话,就勉强原谅你。”
杨宗勋搓着被泡得微微发皱的手指,立场虽已经完全动摇,但心里仍有底线留存,“但你不能不自量力,更不能说谎骗我。”
“我只要一句痛快话,行还是不行?”
姜率甩掉粘在眼前的细碎发丝,眼角被扎得发痒,习惯性地弯起食指要借骨节揩拭,却被杨宗勋一把拉住了手制止下来。
“手脏,”他不知什么时候抽了张纸巾缠在手指间,轻柔地按上她的眼尾,刮掉那粒肉眼可见的恼人灰尘,“想回去就回去吧。你从跟我上课那时候开始就这么倔,即使鼻子淌血被送院也要把试题写完。当时没人拦得住你,现在的我也不会成为那个例外。”
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晃悠两下,最终定格在他的脸上,“…你怎么知道我进了医院的?你当时不是…”
杨宗勋把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如释重负,“考生和助教们都在议论,我又不聋。”
“明明当年是有意地在打听我的消息吧,杨教授?”
他那前一秒还沉吟在泪海中的年轻妻子此刻却又笑得合不拢嘴了,情绪振幅之大堪比自阿鼻地狱直上九重云霄,让听者一时难以转圜。
而杨宗勋怠于正面回复,搂着她的腰拖她往外走,装作错了个神没听见,草草将一段柔软往事收尾。
5.
经过十几天的软禁后得以重返岗位这件事似乎按下了姜率身上的重置按钮,将她身体里的淤浊沉闷和困顿靡颓一扫而光,轰隆隆构建起崭新一个工作狂姜律师的形象。头一天见着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位委托人恨不得当场拉她义结金兰,与朴根泰一起仔细了解情况后撰写新一稿意见书时更是意气风发,笔下行云流水如有神助,半点含糊都不见。由着高强度输出的阵仗几个小时下来不知腹中饥渴,最后还是朴根泰拽着她直喊你得回家去,你老公特意嘱咐过我,不让我留你在这加班。
姜率抬头看他一眼,手里鼠标滚轮上下转了几圈,敲了回车,角落里的打印机便开始嚓嚓地吐出新鲜的一沓纸张。
“你先看看我今天写的,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照这个模板去准备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以及后续的离婚诉讼了。”
肚子随着松弛下来的心态叫起来,她才想起来被自己忘在包里没拿出来的便当盒。
“借这张桌子先吃口饭,不算加班吧?”姜率先抿了一口桌上的柠檬水,暂时压下胃里的空虚,“我会和他打电话报备的。”
后续的月余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安稳渡过,糟糕的胃口也随着疑难开解和妊娠反应的自行减退失而复得。而梦寐以求的好结果在那个下午来临——因为材料准备充分,文书通透合理,两周前递交于法院的保护令申请予以顺利批准。姜率同委托人分享这个消息时,听见电话那一头鼻音浓重,哭腔颤抖地不住向自己道谢,心也跟着揪起来,最后迟迟才想起来为她继续鼓劲,“后续的离婚诉讼因为涉及到监护权的处理,可能会稍微麻烦一些。不过您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
对面可能是被她这句话打动,言辞诚恳地邀她和朴根泰中午一起来新安顿下的家里吃顿饭,以表感谢。她手指绞在电话绳上,犹豫片刻,可想着一是盛情难却,二是这案子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中途又多拖了一段时间,本来就有愧于她。所以也就没有再作推脱,把朴根泰一并代表着,接受了她的邀约。
而挂掉座机,手机又收到产科医师的来电,提醒她按之前的预约,明天上午要来赴诊做常规检查。如果愿意,也可以提前告知胎儿性别。
姜率不禁懊恼地拍起脑门——家里那位几天前就应邀前去釜山出差演讲,明天应该是赶不回来见证这重要时刻了。可时间一早就定下了,也不好意思再提改日。于是只好将错就错,先满口顺应下来。转头再拨通那个带着星标注释的号码。
“如果回不来就算啦。”一番详细解释后她仍然怕他窝心,自己就先搬出一派无所谓的语气,“我也自己完全可以的。至于到底是男孩儿女孩儿,就留作惊喜,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好,知道了。”除了杨宗勋似乎异常冷静的声音,她也听见几声问好和脚步声夹杂其中,“我这的会议马上开始,需要关手机了。”
姜率的手在小腹上滑来滑去,因他接受得过于平淡而失神,“…啊,那你去吧。我挂电话了。”
就像埋头编织了一张网,登船出海时却被告知渔季已经结束一样。除了落寞,更有费尽心思后却发现全无用武之地的委屈。而他在挂电话之际,甚至没有给出一句“对不起”,或是“我很期待结果”这样的安慰说辞,就更勾起她的难过来。左顾右盼间,只能自我宽慰,说他一定是也忙得要命才惜字如金,除此之外也没再多想别的耗费心神。
6.
第二天姜率起了个大早,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就钻进洗手间一番洗漱打扮。收拾妥当后时间才停在八点,她于是从书房拎了本杂志出来,慢悠悠地翻阅着踱向厨房。
手还没摸到冰箱的门柄,玄关处却传来一阵锁匙与机关碰撞的喀嚓脆响。姜率以为是有扒手闯空门,惊惧中本能地一手抄起旁边的平底锅,丢下杂志噔噔噔大步流星地迎过去。
“我回来了。”
姜率发誓,门错开的一瞬间要不是杨宗勋人未到声先闻,一场要他头破流血的恶战一定在所难免。
“这么有敌意?”杨宗勋走近几步,姜率才很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笑容。看他如处在无数个归家的傍晚那样,安静地把大衣脱下,仔细放回衣橱里,“我又不是小偷。”
“你昨天不是…不是说…”
姜率擎着平底锅的手才刚落下就被他握住,作战武器也被直截了当地夺走。她蔫在原地,像未曾开战就被拔断了穗子的一面军旗。
“我又没有说不回来。”
杨宗勋把锅放到一边,弯腰用侧脸贴了贴她小腹处的隆起部分。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
“你怎么这么烦人?有话不说完?”
姜率气得跺脚,他却没事人似的,“约的几点?”
“…十点。”
“嗯,我冲个澡。应该还来得及。”
淋浴间水花四溅,沥沥潺潺,落下去的一部分又蒸腾出温暖雾气,服帖地融在玻璃隔门的内侧,模糊掉杨宗勋与外界联通的唯一视线。
简单冲洗后,他挤了一泵沐浴露进手心搓开,均匀地打着旋涂在周身。绵密丰富的泡沫最终将他占满,盈盈暗香里他扭开水喉,一股暖流自头上淋下来,夹杂着发际残存的洗发膏冲进他的眼角,灼得发疼。
他只顾揉着眼皮清洗不适的地方,浑然不知有另个赤裸身影悄悄拉开门钻了进来,小猫一样静悄悄地蹭来自己身边——直到腰腹被她的臂膀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你想我了吗?”她问。声音柔得像一道白练,缠绕进他的五脏六腑。
他心上一抖。
倒也不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是一直都因为心疼她身体娇弱孕期辛苦而不敢肆意妄为地碰她,更不用提那些从前两人最是如胶似漆时候的那些出格勾当。现如今懵懵懂懂地即将跨过危险期,两人都衣不蔽体地站在一处,还是近百天以来的第一次。
想必,她也忍得一样辛苦吧。
温热水流和炽热怀抱的簇拥下,杨宗勋被烘烤得气血上涌。整个人犹如被拉扯揉搓了千百次的一块光滑面剂,已经紧绷绷地有了筋性,再也不是数分钟前那个撑着眼皮找痛点的软趴趴的一团了。
姜率的吻落在他的小腹,重且尖锐,像在他理智的死角里铆进了一根钉子,将他维持着的冷静都打散至血肉模糊。
即使如此,最后深埋着的那根敏感神经依然昂扬不死,迫使他伸出手将她按住。
“还不可以,还不可以,姜率。”
他使劲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水温竟变得这么烫人,简直要把他活生生蒸熟一样。
“太危险了…至少,至少要等到明天医生给出一个肯定答复才行。”
眼角仍然有点痛,热水淋淋落下,他看不太清楚她的脸色,只听见她说,“那你亲我。”
这样的邀约并不过分,所以他无法拒绝。
再没有一处干燥的身体长在了一起,伸出去作为支点的十指相扣的两只手按在玻璃雾面上,接着便不安地向下滑去。最开始留下的掌印被湿漉漉地拉长,再拉长,像流下它身体里晶莹剔透的一挂血。
可光是吸吮嘴唇怎么够呢。姜率还要吻他烧起来的耳朵;还要含住他的下巴,和那里来不及修剪的一小撮胡茬;还要舔过他的喉结,来回逗弄。要铁了心做一根针,刺破他身上没冲掉的泡沫的同时,也刺破在这几个月里生长出来的所有隔膜和腼腆。
而杨宗勋像极了被姜率拖出水体拿捏在手心把玩的一尾鱼,通体湿滑,因为缺氧而反复挣扎,但无法得到想要的快活。
危险的情感在她选择抽身而退的那一秒终于断掉。
她睁着眼睛站在浴灯下,无数水珠自她的额尖流过,滑经她的脸颊,再聚向她尖尖的下颌,化作沉重的一捧掉落。
像一位驻扎在风雨里发号施令的酷吏。
“我们走吧,要不该迟到了。”
姜率舔舔嘴唇,撞了撞杨宗勋软绵绵的肩膀,后者竟顺势靠去了墙边,一脸的哀怨难掩。
7.
“是个非常健康茁壮的孩子呢。”
躺在诊疗床上的姜率握着杨宗勋的手,两人一起循着医生的手势,在黑白屏幕上注视着那颗飞速搏动着的心脏,和正忙于吸吮自己手指头的小小一张嘴巴。
“那个,请问,”姜率捏紧他的宽厚手掌,“它的性别是…?”
女医生的眼波在她与他之间缓慢地流转过一个来回,又重落回显示屏上,调换了个角度,手指圈起它双腿之间的一团暗影,“现在的成像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是个男孩子没错。”
男孩儿吗?
杨宗勋的记忆如火车一般挟着风声轰隆隆呼啸而过。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自己亲生父亲那张已被不相见的岁月充分模糊掉的脸。
在许许多多年之前的某一个上午,又或是下午,产房外的他在听到“恭喜,是个男孩儿”的时候,是否也与现在的自己一样喜不自胜呢?
五岁之后的生命里就丢失了父亲角色陪伴的自己,究竟能毫厘不差地做好另一个男孩儿的父亲吗?
这个孩子在成长的途中,难道或许也会有那么一瞬间像自己曾经那样,离经叛道且固执己见地憎恨起这个世界,憎恨父母,憎恨他自己的生命吗?
涉及几代人的谜题逐渐聚拢,由无法否决的深厚血脉在冥冥之中串联在一起,被丢进烟波浩渺的命运汪洋。而杨宗勋还是个太迷惘的掌舵新手,只能凭借手里那枚小小的指南针确定唯一的行进方向,开启这场注定要穷尽一生的对谜底的忠诚追逐。
而姜率于他来说,正是在他初初踏上这艘航船时,把指南针塞进他手心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她,他根本没有勇气、也不可能站在颠仆风雨里直视这片汪洋。
如果不是她……
“你怎么哭了?”
话是姜率问的,纸是医生递过来的。杨宗勋察觉不到,更不肯承认自己泪流满面的事实,直至被他按在脸上的纸巾顷刻间被洇出两个不规则的圆。
“看来准爸爸很感性啊。”
医生的调侃让杨宗勋再一次听见这个词——“准爸爸”。上一次从金恩淑嘴里听到的时候,仍不痛不痒地没有实感。但现在,一切都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是因为那团没有轮廓的细胞如今终于生长出娇嫩的血肉化作了人形,抱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躺在了自己眼前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无法确定的答案又让他开始流泪。他将头抵在她的腰侧,双手仍然紧抓住她的手腕,无声饮泣的样子让他自己都觉得恐怖。
可偏偏无法自抑。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医生。”
姜率有些尴尬地为丈夫鲜少出现的失态陪笑,另一只手却轻抚上他的后脑勺,指尖滑过他鬈曲的发,仿佛已经跨越了几个月的时光,提前化身成为了温柔宽宏的母亲。
8.
问诊结束后姜率打算重回律所,杨宗勋原本劝她留在家里休息半天,被她以和委托人有午餐约定为由一语回绝。
面对杨宗勋更深入的探问,她想交出实底,又怕他听完要额外担心,于是就把朴根泰搬出来搪塞。说朴律师人高马大的,有他时时刻刻跟着我你还不放心吗。
杨宗勋被她问得没了下文,只能半推半就地帮她叫了回律所的车。
“姐,我们到了。”
姜率推搡着朴根泰往眼前那栋老式居民楼前走,被她这一套先斩后奏的操作拉过来的他的不情愿明摆在脸上,只因为慑于她口头胁迫下的淫威而敢怒不敢言。
沿着委托人的指引他们穿过单元门,沿飘灰的水泥阶梯而上,爬至三楼。门还没敲,朴根泰的手机却响了。铃声回响在楼道里,撞出嘤嘤嗡嗡的回音,震得人耳膜难受。
“喂——喂——”朴根泰接下电话,听筒那边的声音似乎断断续续地,“我是朴根泰律师啊——喂——”
姜率倒也于心不忍,指指窗外向他做口型,“这儿信号不好,去楼外面接吧。”
朴根泰比了个OK手势,一边继续朝听筒喊话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跑,咚咚的脚步又扬起几层新的灰尘,飞进窗口的阳光里。
姜率吸了吸鼻子,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转身按响了门铃。
简单寒暄几句过后,女人很热情地摆出了饮料和茶来招待她。厨房里隐隐传来高压锅阀门被蒸汽顶起的尖锐呜声,空气里已有油润的肉香弥漫。
“马上就好了,都是些拿不出手的小菜,还希望姜律师你不要嫌弃。”
姜率赶忙摆手,“怎么会怎么会。您还想着我们来家里,我们就已经很感谢了。”
“唉,说到感谢也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才对,要不是你们…”
门铃再响。姜率的心跟着一动,从沙发上站起来抢着去开门,“是朴律师来了,姐。我来开门吧。”
门锁被姜率滑开的一瞬,那双暗藏杀机的血红眼眸已经刺了进来,戴着脏兮兮棉线手套的一只手擎住了门框,另一只手则握着柄水果刀自然地贴近姜率的腹部,逼得姜率步步倒退。
她听见女人的尖叫声和茶杯落地粉身碎骨的坠响,想到临分开前杨宗勋送来的吻,和那句“注意安全”,冷汗密密麻麻地爬上后背。
悔过似乎已经太迟。
“你就是姜率律师吧?”透过逼仄的窗射进房间的阳光落在男人的鼻尖,使那处明晃晃地泛起油腻光芒,“我之前在电视上见过你,当时就觉得你长得特别漂亮。没想到还敢教唆我老婆申请什么保护令,看来勇气也非常可嘉啊。”
姜率单手护住肚子,盯着他手里寒光迸现的刀尖,努力让自己吐字时的气息不露出软弱破绽,“这位先生,您现在站在这里,就已经触犯了大韩民国…”
不顾一旁女人的哭喊求饶声,男人突然伸手狠狠捏住姜率的下巴,劣质棉线随着凶狠的手劲硌进她的皮肉,令她的眼角本能地泛上一层薄泪。
那把刀又探来了——几乎是与她挡在小腹前的五指平行着抵在她的衣服上。
“你他妈给我闭嘴,”男人嘴里陈腐的酒气喷吐在她的脸上,她忽然有种想呕吐的欲望,“我知道你怀孕了,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或是敢报警,我就在这来上一刀。你们都别想活。”
姜率能感觉到刀刃愈凑愈近,而自己食指与中指间忽地跟着绽出一道疼痛,渗出的血顺着手背滴滴淌下,砸在地上。姜率屏住呼吸,低头望见它们逐渐聚成的鲜红一片。
“这才对嘛,乖乖的不要多嘴。等我先解决完我老婆这边,再回来解决你。”
男人还算满意地收回捅到她身前的刀,在身上蹭掉刃上沾着的她的血,一把将她干脆利落地推开。而瞬间失去重心的她向后趔趄几步,腰间不偏不倚地撞上身后临时支起的餐桌的生硬棱角。疼痛像针剂被推送进身体,跟着身体里的血一同游送至每个角落。
更恐怖的不是她经由这一推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而是她在眼睁睁地目睹刀尖插进女人手臂的那一刻,分明也感到有一股温热液体自双腿间不受控制地冲出,吐着信子的游蛇一般打湿贴身的衣物。她在依旧清晰的痛感中昏昏沉沉地伸出手用力攥在湿润的部分,再慢慢松开,将掌心收至眼前。
女人的惨叫声中,姜率透过自己挂着殷红发亮血色的指缝看见终于出现在门口的朴根泰的脸……
和他手里那块看似十分沉重的土橘色砖头。
她昏死过去。
9.
一天内进了两次医院,心境却完全不同。
听见医生和杨宗勋交代的那句“血已经止住,只要静养就没有大碍”时,其实姜率已经醒了。身上不再有多余的疼痛,但始终觉得羞愧,没法给出一个交代,便打算抓住被角歪着脸装睡。可他的叹息一入耳,它纵然闭着眼也再难收住迫不及待要从眼角渗漏出去的泪水。
“对不起。”
她仍然没敢睁眼,仅凭声音定位就抓住了那只已经攥住了纸巾的大手——不知道是要拿来给谁擦眼泪。
“姜率,你看着我。”
杨宗勋并没有拨开她的手,可言语中的不怒自威令她更心慌。只好不情不愿地依从他的指示,撑开眼前潮湿的黑暗,望向他的脸。
“作为律师,你做得很好,我甚至要表扬一番,做张锦旗给你,”他显然是在咬着牙讲话,腮边的肌肉紧绷着,偶有轻微颤动,像一匹咆哮的豹子,“但脱去你的天职,作为普通人来说,你太轻敌了。假设朴根泰没能及时赶来,下场又会是什么样的?”
这种遣词造句的方式倒是让姜率松了口气,开始大胆地前后轻轻摇晃他的手,以此来松动刚才遗留下来的僵滞氛围。
“因为你热情真挚,能以己度人,所以推荐毕了业的你去做律师,”杨宗勋的神色里尽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失魂,“别让我因为私心而对我的选择感到后悔,姜率。”
“那我的委托人…她怎么样了,伤得重吗?”她试图转移话题,脚也踩着床尾想要翻身,小腿肚竟忽然抽筋得厉害。下意识伸手去揉,发现手上却也没什么多余的力气。
杨宗勋斜她一眼,手疾眼快地摁住她摸上的痛处,叫她躺好。
大手柔韧有度,搓捏揉按,疼痛中带着说不出的爽利,分秒之间解决掉她筋肉间的不适,像轻而易举地挖出一颗陈年地雷。
“手臂被刺了两刀,但人没事。她行凶的丈夫已经被刑拘,你们大概也没必要准备什么离婚诉讼了。”
“真好。”
安心的赞叹雀跃而出,全然忘记杨宗勋的一张脸仍是冷着的。
“好?”他撤下搭在她腿上的手,“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为孩子想过?…居然还能说出‘真好’这种话来。”
“那当年的你呢?”姜率的眼前又浮现起那时穿着黄土色牢服的背影,还联想至虽没亲眼所见,但光是听人描述都觉得十分凶险的他遇袭后的血如泉涌,“你那晚被送去急救室,神志还清醒的时候,你也害怕会因此丧命吗?有没有为被冤枉的自己感到一丁点的不甘呢?”
“…你和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不都是为了追求希望和正义而随时准备献身的吗?”
杨宗勋的私心已炽,所以“献身”这个词由他一开始听来就浑身是刺,很扎耳朵。但思虑再三,他无法否认的是,她的确从无数堂课业实践中沾染并承继了堂堂正正的法律人敢作敢为的勇气和意志。这种意气倘或长存,薪火相传,一定是司法界里的无上福祉。
——这回反倒轮到他埋头暗中为自己而感到羞愧了。
姜率见杨宗勋不再搭话,还以为他心情仍然糟糕,愣愣地拉住他小指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眼中有澎湃的波涛勃然荡漾,“希望的希,存在的存。叫希存怎么样?”
“什么?”她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难以自拔。
“既然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有他,就有希望存在。”杨宗勋按住她的手心,用食指一笔一画描出两个汉字,“也祝愿在法律这条长路上,你和其他千千万万人所追求的希望永远存在。即使有时看上去遥不可及,但它一直都会停留在原地,等着你把它抓进手里。”
姜率不住地咀嚼它背后的含义,“希存…杨希存…?”
“你喜欢吗?”
他的手掌虚虚地撂在她小腹间隆起的顶点上,既是问她,也是在问未曾真正谋面的他。
“我特别喜欢。”
读懂了祝福与期盼的她笑着把自己的手与他的贴在一处,心领神会。
“他的想法肯定也和我的一样。”
刚刚学会抓着脐带玩耍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寄托殷切荣光的好名字。
但他的确能辨出,有着截然不同音色、语气却如出一辙地温柔着的两个人,已经爱自己如命。
Fin.
【杨宗勋x姜率A】八方雨
那是杨宗勋唯一一次梦到死去的徐炳柱。他状态松弛地靠在那辆属于检察厅的公务车前面,仿佛全然不知道它要以何种方式深深折磨他们的后半生,只是颇遗憾地说:你的信念根植于虚无缥缈的正义,并不与某个特定的人相关……
杨宗勋语意沉沉,这不好吗?
这很好,前检察长微笑着回望他,语气是很温和的赞许:抽象的正义才不会背叛你!大而无当的誓词,颠扑不破的真理,都是能让你为之折服的东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意味深长的讽刺仿佛毒蛇吐出来的嘶嘶信子,神情又分明是最为熟悉的宽容大度,能够轻易化解所有缭戾的锋芒。他一层层冷汗黏在后背上,牙齿都被自己咬得咯咯直响,终于得以把在现实里无数次咽下的问...
那是杨宗勋唯一一次梦到死去的徐炳柱。他状态松弛地靠在那辆属于检察厅的公务车前面,仿佛全然不知道它要以何种方式深深折磨他们的后半生,只是颇遗憾地说:你的信念根植于虚无缥缈的正义,并不与某个特定的人相关……
杨宗勋语意沉沉,这不好吗?
这很好,前检察长微笑着回望他,语气是很温和的赞许:抽象的正义才不会背叛你!大而无当的誓词,颠扑不破的真理,都是能让你为之折服的东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意味深长的讽刺仿佛毒蛇吐出来的嘶嘶信子,神情又分明是最为熟悉的宽容大度,能够轻易化解所有缭戾的锋芒。他一层层冷汗黏在后背上,牙齿都被自己咬得咯咯直响,终于得以把在现实里无数次咽下的问题诉之于口:如果你不信,为什么还要——?
徐炳柱打断他:赎罪是人为捏造出来的概念,真正的罪孽早犯下的那一刻就无法被抹杀,它不是海浪冲洗过的平整沙滩,是从木板里拔出来的钉子……种种手段与花样,无非是让活着的人心里过得去。他摘下眼镜放进口袋,不无疲惫地垂下头,双手埋进自己彼时尚未花白的头发里:我还能靠捐助发展基金赎罪,可是你杨教授要靠什么呢?靠白袍金冠的朱斯提提亚?
象征正义的冠冕尊贵无比,右手的剑寓意制裁严厉、绝不姑息。纯洁冰冷的神像是否可以作为寄托信仰的对象?没有信仰的人又要如何得到救赎?杨宗勋无言,望见对方又笑着擦了擦眼睛,递给他手里的塑料杯:好了,喝杯咖啡吗?
——如果我哪天出事,一定是死在杨宗勋手里。
他从梦里惊醒,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刘海被冷汗黏下来几缕,西装袖口下面洇开一圈冰凉的水渍。目光在痕迹上停留片刻,几近耗竭的头脑才反应过来那是从冰美式杯壁渗出来的液体,他伸手一把抹掉后又去揉自己的眉心,湿意从指腹贴上另一片皮肤,覆盖住渐趋干涸的汗水。
天色沉沉欲雨,腕表的时针离六点钟只差毫厘,他把匣子放回抽屉里,扶着边沿略一凝神,扬声对外面说:既然到了,就进来吧。
门外的窸窸窣窣又持续了几秒,锁舌才不情不愿地发出咔嗒声。运动鞋底摩挲过地板,勉强往里挪了几步又停在沙发附近,来人左脚踩右脚,难得嗫嚅着对他说:杨教授,坏爸妈的意见书写好了。
杨宗勋从她手里一并接过写字板和打印纸,点点下巴示意她坐在对面,低头翻阅起上面的内容。三页纸洋洋洒洒,看得出来耗费了写作者不少力气,冒着被留级的风险挤出时间操心闲事的精神也颇可贵。即使如此他也在递还给她的同时给出了“这不行”的无情论断,看她五官都皱成一团,又轻描淡写地补充:如果你是检察官,你会被这封意见书说服么?
姜率努力咽下几乎滚到舌尖的脏话: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人相信她是为了公众利益……委托人之前就被那些没支付抚养费的父母控告过,法院还对她处以了罚款。
他把腿叠在另一条腿上,你认为问题出在这里?
我的意思是……小姑娘苦恼地揉搓自己的花苞头,试图向他阐释几天来一直在脑海挥之不去的案件细节,答案却在重新盘逻辑的过程中渐渐浮出水面。她眼前忽然一亮,猛地拍了一下双手:所以坏爸妈们联合对委托人提出控告,恰恰说明了她不是出于私人目的?还有她在女性家族部的探访、国会前的示威——
他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嘴角:三天后把修改版交给我。
豁然开朗的快乐暂时盖过了对未来的恐惧,喜滋滋的姜率满口答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三天将要面临怎样的炼狱。玻璃窗外侧有细微的响声,与此同时肚子也抗议地发出咕噜噜的鸣叫,下雨了?她看了窗外一眼,得意忘形地向他展示起自己的先见之明:还好我今天带了伞,或者我们点炸酱面的外卖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杨宗勋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有所指,神色古怪地回答:我的原则是不和学生一起吃饭。
一闪而过的温情只是假象,杨格拉底又不是和善可亲的金教授,怎么能在他面前提出这么蠢的提议?姜率后知后觉脸红到耳根,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举起写字板猛拍自己的脑袋:我大概是这两天熬夜太多了、现在脑子还不清醒,看见沙发上没有伞就觉得教授你没带,想等雨停了再……
他听得好笑:先不说我办公室里有没有备用的伞,就算要在这里等雨停,我也有更重要的事可做,比如改你们的刑法试卷。
老实说上次的97分有运气的因素在,咸鱼翻身后的扬眉吐气也只能维持到这回成绩公布之前。她眉毛垂下来变成八字,抱紧怀里的意见书,整个人开始往门口挪:那你慢慢改,我先……
但是我上周把伞借给金教授了,她还没还。杨宗勋把笔电收进公文包,顺手把喝光的塑料杯扔进垃圾桶,向她走过来的时候衣角带起一阵微风:再说没有咖啡,你们的试卷根本改不下去。
姜率对着他伸出的掌心发呆,眨眨眼睛才把自己的雨伞递过去。这把伞是妈妈参加社区活动送的,上面带着俗气的黑红印花,她几乎要为此感到一点羞愧,然而对方却全然不觉似地接过,在大厅门口给两个人撑开。雨势不算大,介于打伞和拉上兜帽跑几步就能应付之间,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在伞下并肩而行。回忆像充盈在四周的水汽不停跳跃,涤纶面料凭一己之力把它和他们隔绝开来,姜率既不想被雨淋,又不敢和他靠得太近,只好反复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内徘徊,双手纠结得快要绞断书包带子。他看了一眼,复把视线移回前方,无声将伞面往她的头顶倾斜。
姜率胸腔里仿佛关了一只春天的鹿,慌忙低头又抬头,一个晃神直直踩进水洼里:我……!
杨宗勋忍俊不禁,掩饰似地咳嗽了一声,又顺着她茫然的目光摸上自己的额头,怎么了?
头发垂下来了。小姑娘喃喃,让我想起你以前做检察官的时候。
雨声无休无止,针芒般的雨水浇注着路面,打碎镜面似的凹陷,再回溅起雪白的水花。梦里的情境再度在眼前浮现,他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检察官的工作既浪费时间又危险,我并没有……
可你当时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她急于向对方说明这份工作的意义,顾不上他反感被人打断发言这种细节,手舞足蹈地在伞底下比划:要不是你冒着被开除的风险顶撞上级,我可能真会去坐牢,也就谈不上什么让法律向我道歉了……等等,她惊奇地瞪大双眼: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被开除的吧?
检察厅时期他与徐炳柱之间意见相左并非只有那一次,回头望去只觉彼此的结局早埋在无数伏线里,如同初春冰河下的细微裂纹,等待的是一场消融后的各自奔流。他垂目望向满脸紧张的小姑娘,神情有所松动: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姜率如释重负地拍拍自己胸口,心说差点以为被你刁难还有这一层缘故,想了想又抓紧书包带子绕到他面前,郑重地朝他鞠躬:谢谢你,检察官——虽然这句话迟到了很多年。
雨势忽然变大,周遭的景物仿佛因水珠变得模糊起来,视线里惟剩她一片灼灼目光。杨宗勋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伸手揭掉她发心贴着的便签纸,另一只手倾斜伞面遮住她的双肩包,任由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雨幕里。
我会想办法证明你无罪的……我可以做你的辩护律师。她皱紧眉头,现在帮你的那个前辈看起来就不靠谱。
你自己有留级的风险,在援助中心给坏爸妈的案子帮忙不说,现在还要为我辩护?他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肩膀和裤脚都在滴水,身边的小姑娘赶紧一溜小跑跟上:做我的辩护律师,不是你当初给韩俊辉作辩护似的儿戏。
风卷起雨丝侵入伞下一隅,姜率情不自禁地在冷空气里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会努力的,不止为了你……为了其他人,还有我自己。
昏黄的灯光在远处闪烁着,隐隐有弃车站而去的意思。她定神一看发现是自己要坐的电车,顿时连多余的话都顾不上说了,把帽子往下一拉就往车辆的方向冲去:车来了,我先走了!杨教授明天见!
杨宗勋眼看着她踩进无数个水洼里,无声回答一句“明天见”,把脱到一半的西装重新穿回身上。
朱斯提提亚的完美在于她的不近人情,数十年来他穿过无数风刀霜剑,抛弃道义的至善而选择绝对正义,始终未曾怀疑过这一点。但现在心脏某处却实实在在因为某个人而变得柔软,杨宗勋握紧了伞柄,眼前几乎能浮现梦里熟悉的笑脸。
——我没有输,你不会赢。他在心里这样说,抬头又望见姜率在电车窗边踮起脚朝这里招手。雨势渐小,相信她从下车到回家的这段路也能够自己应付。他也挥了挥手,转身往学校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踩碎的水洼重新变得平整起来,里面摇晃着新生的彩虹。
fin
【杨宗勋x姜率A】不知天高
杨格拉底有恐高的毛病。
医生诊断是因为他有轻微的定向障碍,不需要特别进行治疗,但为了安全起见不建议他开车。韩俊辉抛接手里的汽车钥匙,跟蹲在旁边的女孩分享这个新鲜秘密。半个小时前这里刚下过雨,操场地面散发着一股清新潮湿的气味,姜率低头瞪着挂水珠的人工草皮,很泄气地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不会开车。可我记得学校的停车场里有他的车啊?
韩俊辉笑笑不说话,继续上下抛他的钥匙,银光在脸前一闪一闪。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将它夺在手里:别扔了,看着眼花。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很鸵鸟地把脑袋埋在双膝中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攥住硌手的金属:我听说恐高的人想象力都特别...
杨格拉底有恐高的毛病。
医生诊断是因为他有轻微的定向障碍,不需要特别进行治疗,但为了安全起见不建议他开车。韩俊辉抛接手里的汽车钥匙,跟蹲在旁边的女孩分享这个新鲜秘密。半个小时前这里刚下过雨,操场地面散发着一股清新潮湿的气味,姜率低头瞪着挂水珠的人工草皮,很泄气地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不会开车。可我记得学校的停车场里有他的车啊?
韩俊辉笑笑不说话,继续上下抛他的钥匙,银光在脸前一闪一闪。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将它夺在手里:别扔了,看着眼花。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很鸵鸟地把脑袋埋在双膝中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攥住硌手的金属:我听说恐高的人想象力都特别丰富,很容易想到摔下去的样子。
弗洛伊德的死亡本能理论。韩俊辉点点头,说站在高处时生存和毁灭两种本能会相互冲突,有些人很难弥合这种冲突……他看见她一言难尽的表情,忍不住就想继续逗她:本能冲动的本身一定是爱欲和毁灭性的混合,死的本能在本质上是缄默的,但生命的大部分是从爱欲发出的。*
姜率的眼神比考试前夜找他补习的时候还要迷茫,吃完拉面没来得及补口红的嘴唇哆嗦两下,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他边偷笑边安慰她:……跟你说的那个意思差不多。
你耍我啊?她终于恍然大悟,刚想朝他挥拳头又想起还没改完的意见书,只好站起来很狗腿地背上他的书包:休息时间到此结束!你在这里坐着,我去问问老板有没有泡面汤的米饭。
后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包括她和韩俊辉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深陷在泥潭当中,绝望地意识到自己除了等待那个终将昭昭于天下的正义外别无选择。图穷匕见的前夜,她在杨宗勋家的客厅练习假扮姜丹说话,神游天外地想韩俊辉的情报八成是错的——哪有恐高的人会在家里装落地窗?玻璃外面是另一个世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霓虹像鬼火般幽幽浮沉。斑斓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片空白,是杨宗勋递过来的纸:按上面写的台词重新念一遍。
姜率埋头苦读两秒,新鲜出炉的打印纸烫得她手指都蜷起来: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高亨秀会相信这是姜丹的肺腑之言。他给自己倒满一杯冰咖啡,几个冰块撞在玻璃杯里哐啷作响。她擅自将这个动作解读为主人下达的逐客令,勉强咽回去涌到嘴边的哈欠,用手把假发拨到一边,硬着头皮朗读起来:请不要招惹我妹妹……让她专心学业,顺利从法学院毕业就好。我不想她和您扯上关系。
她半天没有听到杨宗勋的评价,惴惴不安地抬起脑袋,看见他望着这边的眼神有些飘忽,甚至在碰到她目光的瞬间就别开了视线。丹的语气是不是应该再凶一点?她挺茫然地问,顾盼间又是那个姜率:教授,你在听吗?
他颔首却不作声,整个人坐在扶手椅的阴影里,室内几乎能听到冰块融化的微小声音。她扭头看一眼背靠的落地窗,联想到不久前那个被自己否定的秘密,试探地往边上走了几步再拉上窗帘。伴随“唰拉”一声,杨宗勋的眼神陡然澄明起来,摇身变回完璧般的杨格拉底:你需要更自然一些,想象自己是真正的姜丹,因为妹妹和曾经信任的检察官之间的丑闻感到愤怒……
可我们不是那样的啊?她的心脏像颗柠檬被人放在砧板上对半剖开,想问的话问不出来,迟钝地醒悟过来他把自己叫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高亨秀最终进了监狱,女神大概是看杨宗勋被一件事困住半生的样子实在可怜,没有辜负他第二次。尘埃落定的当晚他们出来聚餐,金教授欣然应邀,桌上却不见杨宗勋的身影。姜率边喝酒边往门口瞟,感受到自己呼吸里酒精的浓度逐渐上升,一对眼珠几乎要粘在门前的飘帘上,但那薄薄两片料子像凭空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她经过此番洗礼后已经不再是那个刚闯进研修院的愣头青,心里大概也猜到这是在刻意避嫌,生了隔膜的委屈和输掉比赛的懊丧不分你我,被搅拌棒转一转就随着冰啤酒灌进胃里。咕咚咕咚,艺瑟轻轻扯她的臂弯,说姐你喝慢点呀?姜率摇头。韩俊辉坐到右手边陪她讲笑话,变戏法似的把酒换成可乐。姜率不理,站起来往洗手间走。
洗手间是男女混用的,早有一个穿着大衣的人等在那里,背影很寥落。姜率的酒量比她的成绩还一般,光两瓶啤酒下肚也如堕云雾,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问杨宗勋你怎么在这儿?门口的灯实在太亮,她费劲巴拉地仰起头就只能眯上眼睛,即使如此也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男人的大眼睛隔着一层晶莹泪膜也依旧动人,经常吐露刻薄话的嘴唇却没说什么。短短几秒她的泪水已经滑到下颌,他这才罕见地乱了阵脚,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给她找纸巾,递过去的同时解释:我在附近办事。他平常少有好脸色,这时候的语气却耐心得像哄孩子,一句话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
杨宗勋明显是拿她没办法了,伸着手干站在原地,紧蹙的眉心仿佛能夹死苍蝇。姜率看在眼里竟觉得不忍,心想自己真是病得不轻,扭过头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按在自己的眼睛上,任由睫毛膏洇出一团黑色的雾气。
你恐高吗?她隔着张湿乎乎的纸巾抽噎,听见杨宗勋语气困惑地问了句“什么”,心里更加难过得要死:你是因为害怕摔下去,所以才离我们远远的吗?
他像被闪电击中般全身僵在那里,姜率就知道他听懂了。她小心而决绝地往他面前挪了两步,运动鞋尖正对着皮鞋尖,有滚烫的液体掉在他手背上。杨宗勋不得不抬起头与她对视,看她花成熊猫的眼妆,迟缓地意识到这泪水的分量有多重——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了呢?她在他面前有无数花招,一个比一个笨拙也一个比一个有效,像顽固的海浪吹得海岸线日趋后退……这次也不例外,他眼睁睁看见她踮起脚尖,整张脸离他愈来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和缠绕在发尾上的洗发水香味。但身体赶在理智回笼前率先做出了动作,杨宗勋双手克制地扶住她的肩膀,停顿两秒又往后推,几乎用很沉痛的语气喊她的名字:姜率,如果你真的明白——
可她偏不如他所愿,凭借未散去的酒劲和二十来岁的一腔孤勇,闭起眼亲在他嘴唇上。现在你摔下去了!她像一名真正的法官那样宣判,神情庄严却脸色酡红。她贴着他的脸,小小一团的热气扑在他怀里……而他终于听到了坠楼的呼啸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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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勋x姜率A】甜蜜的春风是否太过分了
*婚后某天的日常。
离上课只有两分钟,讲台上还不见杨宗勋的身影。大多数学生都借着这偷来的时间赶紧低头温书,教室里鸦雀无声,直到后门不合时宜响起的一声长长的“吱呀——”划破这片寂静。某个濒临迟到的家伙顶着众人的目光从后门挤进来,边瞄着手机里的日程提醒,边抱住书包在最靠边的位置坐下,往外掏笔记本的时候又不小心打翻了旁边女生的笔袋。
“对不起啊,我来……”她蹲下来帮忙收拾,听见对方好心询问“是不是昨天熬夜预习杨教授的案例来着”差点喷笑出声,抬头撞上迷惑的目光后赶紧改口,“我已经不是这里的学生啦,我……呃,是你们刑法课的助教。”
此言一出立刻在周围激起小小的惊...
*婚后某天的日常。
离上课只有两分钟,讲台上还不见杨宗勋的身影。大多数学生都借着这偷来的时间赶紧低头温书,教室里鸦雀无声,直到后门不合时宜响起的一声长长的“吱呀——”划破这片寂静。某个濒临迟到的家伙顶着众人的目光从后门挤进来,边瞄着手机里的日程提醒,边抱住书包在最靠边的位置坐下,往外掏笔记本的时候又不小心打翻了旁边女生的笔袋。
“对不起啊,我来……”她蹲下来帮忙收拾,听见对方好心询问“是不是昨天熬夜预习杨教授的案例来着”差点喷笑出声,抬头撞上迷惑的目光后赶紧改口,“我已经不是这里的学生啦,我……呃,是你们刑法课的助教。”
此言一出立刻在周围激起小小的惊呼,助教掌握着一部分生杀大权,对这群优等生来说自然是全力争取的对象。此时“助教”远远瞧见杨宗勋踏着上课的铃声进来,急忙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等到其他人的注意力被讲台吸引过去,才得以松口气扶正自己的花苞头。
“姐结婚了吗?”旁边的女生小声问。
姜率才反应过来有阳光晃在自己的戒指上,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桌底下,双手挺乖巧地并拢搭在膝头:“嗯,刚结没多久。”
“这么巧,听说杨教授也在上个月结婚了。”她心有余悸地望向讲台上放映幻灯片的男人,“不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
确实称得上一句勇气可嘉,姜率听得点头不止。尽管她们两个压低了嗓音,窸窸窣窣的交谈在教室里还是飘到了讲台那边去,杨宗勋视线移到她们身上的瞬间不由顿住,蹙起的眉心昭示着他的不解:“因此,本案的争议点在于——”
他瞄见某人一脸“问我啊问我啊”的洋洋得意,目光微转就叫起了坐在她旁边的学生。姜率在心里懊恼地“啊”了一声,后悔不该牵连无辜后辈,好在对方面色惨白地站起来后还保留着语言能力,虽然回答得磕磕绊绊,也算把关键点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比当年被问得下不来台的自己可强多了!杨宗勋抬手叫那人坐下,她托着下巴望向讲台,见他的身形被西装勾勒如出鞘利剑,恍惚觉得漫漫的数年时光都被封存在这一方凝固的宝石里,连望着窗外天光渐亮的日子经过记忆的美化后都变得像隔着毛玻璃般看不真切,相处的点滴更在脑海深处重新散发出馥郁芬芳……他们彼此间一直存在着某种灵犀,杨宗勋的心神也随之一动,借着写板书的动作避开了她过于灼热的视线,而后整节课再没往这里看过一眼。
下课以后新认识的女生邀请自己去吃牛奶冰,听位置好像还是她当年和艺瑟常常光顾的那家,临近毕业的时候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她们有空一定常来。然而姜率在权衡利弊后艰难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说自己还有事要和教授沟通,借着收拾东西的动作漫不经心地磨蹭时间。下一节是金教授的民法课,学生稀稀拉拉地散去,最后偌大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眯起眼睛冲远处的人笑,心中默数到五秒就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木质香。
“这个时间法院应该还没下班。”细小的金色尘埃飘浮在空气里,杨宗勋的轮廓被临近中午的阳光浸得模糊不清,惟有抿起的嘴唇隐隐透露着他的不悦,“为什么自己跑出来?”
姜率眨巴两下眼睛:“想你了。”
杨宗勋:“……”
下一秒卷起的课本就敲在了她的脑门上。他没收力气,姜率直接痛得“嗷”一声叫出来,捂住脑袋恨恨抗议:“杨宗勋,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不知道‘助教’什么时候可以对教授直呼其名了?”他一面揉平教材一面把视线移向阶梯教室的玻璃窗,冷冰冰的声音还紧绷着,耳廓却浮起奇异的红色,“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那边太无聊了,一天到晚除了订案卷就是订案卷,我比起实习生更像流水线上的女工。”姜率瘪嘴,“跟着的法官也好没意思,连判决书的边都不让我摸,还不如朴根泰律师呢。”
“那来给我当助教?”
“不要不要。”她头摇得像拨浪鼓,自己临时编个借口糊弄新生也就算了,杨宗勋对教学的吹毛求疵已经传到了检察厅,真给他打下手恐怕会被训到死,“夫妻职务回避……”
“胡说八道。”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推开门往外走去,“给我半小时,我在办公室改完他们的试卷再回家。”
他走得大步流星,姜率拽着书包一路小跑跟在后面,有点惊奇地瞪大眼睛:“你不逼我回法院吗?”
“逼你有用吗?”杨宗勋反问,“即使你在这里答应了,后脚也能回家补觉。”
被识破的家伙心虚地低下了头:“那倒也不会……”结果话还没说完又被他横补一刀:“给你发了两个判例,在邮箱里。”
姜率顿时像一朵蔫掉的花似的耷拉了脑袋,垂头丧气地随他走进办公室,坐在会客用的小桌子前打开笔电。然而对他不解风情的抱怨很快就在看清文本内容后烟消云散了,这两个判例都与她最近实习的特别法院所审理的案件存在一定相似之处,边角上还有搜集者言简意赅的批注,就算判决书能在网上搜到,前任检察官的注解却是一字千金也难求。思及此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越过笔电的边沿望着对面的人开口:“……谢谢,还有对不起。”
“你不应该向我道歉。”杨宗勋头也不抬地改试卷,“法院前期的实习以基础性工作为主,你如果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那么换一个地方也未尝不可。但是你希望接触的那些内容都要以现在的积累为前提,放弃了当下意味着你也放弃了它们,这点你需要明白。”
姜率不知不觉地抿紧嘴唇,好半天才“嗯”了一声。杨宗勋停笔片刻,又将试卷翻到背面:“至于宋法官——他是金教授的至交好友,你既然喜欢金教授,是不是也该相信她的眼光?”
她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没来得及出口的惊呼又被自己咽回去。金恩淑知道自己在特别法院实习,她向来对学生的关怀备至,或许还向对方打过招呼。这样一来姜率真的感到有点内疚了:“……我改天会请金教授吃饭的。”
杨宗勋见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略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两人安静地在办公室各做各的事,同时享受着彼此无言的陪伴,过了半晌他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蹙眉盯着对方开口:“姜率。”
“嗯,怎么了?”
“这跟我认识的你不一样。”他罕见露出有点迷惑的神情,“你一直把法院当做职业目标,绝对不会轻言放弃,即使法官只允许你整理案卷,恐怕你也会要求他给你别的事情做……”她在朴根泰面前不落下风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
姜率想起日程提醒上的“杨宗勋生日”,不由得弯起眉眼:“说了是有点想你了啊。”她眼看着这回眼前的男人避无可避,只能清清嗓子掩饰自己难得一见的窘迫,更觉得一颗心脏快乐得几乎要跳出胸膛,“回去吃炸酱面。”
杨宗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你做的?”
“和我妈学的。信不过我的手艺?”
“避免有罪推定的重要性想来不用我再强调。”他微微挑眉,随手捋平试卷翻起来的边角:“那我要加快速度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弹跳着落在办公桌的绿植、两人的合照相框和指间的银环上,为它们镀上温煦的色泽——他们还会有十个、百个、无数个这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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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色人寿命只有十年,而他们的眼睛在字面意义上记录了走过的世界。从一出生的干净透亮的瞳孔开始,每次看到的景色都会浅浅的印在眼睛上,就像是蘸满水的水彩,晕开在视网膜上。如果他长时间看着蓝天,那么眼睛就会变成天蓝色,周围的事物也会像透过蓝色玻璃观看,玫瑰如紫罗兰。很快,眼睛在岁月的各种匆匆景色中叠加了各种颜色,直到岁月的尽头,已只剩下黑暗。在那之前请看着我,也让我看着你。
比色人寿命只有十年,而他们的眼睛在字面意义上记录了走过的世界。从一出生的干净透亮的瞳孔开始,每次看到的景色都会浅浅的印在眼睛上,就像是蘸满水的水彩,晕开在视网膜上。如果他长时间看着蓝天,那么眼睛就会变成天蓝色,周围的事物也会像透过蓝色玻璃观看,玫瑰如紫罗兰。很快,眼睛在岁月的各种匆匆景色中叠加了各种颜色,直到岁月的尽头,已只剩下黑暗。在那之前请看着我,也让我看着你。
重开BJD代妆服务!!!
重开BJD代妆服务
这次开10个!!十个!!!以后妆则大概都不会大变,因为本人不喜欢拖妆所以才分批接这样~请已经娃娃在身边可以寄出的亲们来约~娃娃还没到或者约什么两个月后的没有必要哒因为画完又能约了2333~
送妆须知
本人擅长真人妆和一些特殊彩绘,我很不喜欢做重复的事情所以我化妆对自己的要求是因娃制宜,希望每个宝宝都能不一样,而不是用一套模式的配色去搞~(当然要求相近的话因为同一个人画的手法效果还是会比较像的)对我来说画娃妆不一定是让他艳压群芳,惊为天人,我更喜欢塑造一个有血有肉的,有可爱的人格的那种感觉2333(难道是疯狂灵魂党??)喜欢我风格的妹子可以来找我~可能会有少量脑...
重开BJD代妆服务
这次开10个!!十个!!!以后妆则大概都不会大变,因为本人不喜欢拖妆所以才分批接这样~请已经娃娃在身边可以寄出的亲们来约~娃娃还没到或者约什么两个月后的没有必要哒因为画完又能约了2333~
送妆须知
本人擅长真人妆和一些特殊彩绘,我很不喜欢做重复的事情所以我化妆对自己的要求是因娃制宜,希望每个宝宝都能不一样,而不是用一套模式的配色去搞~(当然要求相近的话因为同一个人画的手法效果还是会比较像的)对我来说画娃妆不一定是让他艳压群芳,惊为天人,我更喜欢塑造一个有血有肉的,有可爱的人格的那种感觉2333(难道是疯狂灵魂党??)喜欢我风格的妹子可以来找我~可能会有少量脑袋我自我感觉画不来的我会告诉你,然后很抱歉,RD不接,是在是画不来啊!~有过大改需要喷色才能均匀肤色的不接~
不接D娃,当然我要是分不出来不小心画了我也不会怪自己哈哈哈哈(喂)大家请自觉~
至于萌妹子我觉得自己经常跟大家心里想的那种萌不是一种萌所以妹子们可以看我妆图里为数不多的妹子妆进行斟酌。
工具:雄狮色粉,水彩,丙烯,中国画金粉,亮片,白乳胶以及各种小笔子~(因为我的线条基本是水彩画的所以希望妹子们不要上水擦脏东西,有朋友试过直接连消光带线一起擦了下来QWQ,但是我自己家的宝反正玩湿身play轻轻抹掉水一点都没掉的,我也会注意定妆消光喷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注意事项:
1.傲娇的我不接卸妆哦!!麻烦大家寄给我白蛋或者卤蛋宝宝!!
2.妆面要求需要告诉我喜欢的感觉和禁忌
3.设定超完满的也不要提供20万字人物塑造极为精妙的文笔作为要求吖!!妆面能做出大概的性格效果但是其他还需要客官们的努力养出来!
4.原本有伤痕,磨痕,或吃色的话请提前告知~
5.通常来说会定妆前提供照片给爹娘们,一般来说只可加深和加各种(痣啊疤痕啊纹身啊~如果是大面积的话需要升级成特殊妆的计费模式)所以如果要淡或者什么一定提前说好哦!!大黑浓眉改成柳叶眉什么的!!!不可能哒!!!QWQ
妆费:
通尺寸基础真人妆250(无敌咪咪小的需要先问问可否实操QWQ)
特殊妆脑洞妆(彩绘线绘纹身等各种):280起 依复杂程度和面积而定,需详细沟通
有偿粘睫毛服务加10米~(对我来说粘睫毛真的是一场战争。。。)
另备注特殊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