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n the past, I don't know the sun, that is I have been living a winter.'
刊本信息:
属性:壳花
类型:无料
装帧:骑马钉
字数:2.3w
参本人员:
作者/校对:@醉灼
封设/套样:@文森特的猫猫酱(看置顶)
排版/印刷:@一个高冷的工作室🤍出本约稿见置顶
收录:
《太阳越过永冻河》 ...
'In the past, I don't know the sun, that is I have been living a winter.'
刊本信息:
属性:壳花
类型:无料
装帧:骑马钉
字数:2.3w
参本人员:
作者/校对:@醉灼
封设/套样:@文森特的猫猫酱(看置顶)
排版/印刷:@一个高冷的工作室🤍出本约稿见置顶
收录:
领取要求:
1、壳花cp粉,非壳/花任意一方的杂食/抚慰,没有辱骂过壳/花任意一方。
2、承诺不倒卖无料或以其他方式通过该无料盈利。
3、看过我的任意一篇壳花文章。
领取方式:
线上付邮赠送(8本),邮费统一为12元。
领取步骤:
1、评论+推荐本博文即可参与抽奖,2月3日晚8点由系统自动开奖(如果系统抽风了就由我手动开,抽奖条件不变)。
2、开奖后我会私信各位补邮链接,请大家在补邮时备注好本人的Lofter账号+微博账号(方便后期审核),如果有审核不通过的我会退回邮费重新抽奖。
两个账号只有其一的中奖人也可以私聊我说明情况,通过其他周边购买记录或同人创作记录自证粉籍。
祝大家一切顺利,生活愉快!降温天气注意身体健康~不要感冒!
All For Faker & Peanut.
【vihends+猫兰】窃蓝
是约稿,双破镜重圆,猫兰带球跑
2.4w
徐均朔《窃蓝》
“不敢前进,不想放弃。”
1.
推门进网吧的时候,朴到贤被烟味呛得咳嗽起来。他不知道孙施尤明明很讨厌烟味为什么还要来这种鬼地方打游戏,但找36号桌看到旁边的朴载赫的时候,朴到贤就觉得果然。
朴到贤把手搭在孙施尤的椅背上,孙施尤头发怕影响游戏,绑得高高的,这时候正忙着游走插眼,只微微侧头瞥见朴到贤一点衣角就转回去了。她其实不用侧头也知道是朴到贤,这小子常年白衬衫洗得又香又白,板正得不行,初中她就偷偷骂他是个假正经的sao包。
朴到贤说:“今天在办公室外面等了我很久吗?”
孙施尤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是约稿,双破镜重圆,猫兰带球跑
2.4w
徐均朔《窃蓝》
“不敢前进,不想放弃。”
1.
推门进网吧的时候,朴到贤被烟味呛得咳嗽起来。他不知道孙施尤明明很讨厌烟味为什么还要来这种鬼地方打游戏,但找36号桌看到旁边的朴载赫的时候,朴到贤就觉得果然。
朴到贤把手搭在孙施尤的椅背上,孙施尤头发怕影响游戏,绑得高高的,这时候正忙着游走插眼,只微微侧头瞥见朴到贤一点衣角就转回去了。她其实不用侧头也知道是朴到贤,这小子常年白衬衫洗得又香又白,板正得不行,初中她就偷偷骂他是个假正经的sao包。
朴到贤说:“今天在办公室外面等了我很久吗?”
孙施尤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什么?朴载赫你对线一打二能不能怂一点啊你在送吗?我没等几分——朴载赫!辅助游走不要浪知不知道啊?你在玩什么啊!”她伸手狠拍朴载赫,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臂,几乎有点反光,朴到贤两天前莫名其妙嘬的吻痕还没褪,就这样招摇过市。
孙施尤游走半天被赶来的打野逮住,黑了屏,结束了罪恶的一生,终于能好好跟朴到贤说话:“教授找你什么事?说了好久。”她没抬头。
朴到贤就低着头看孙施尤的发旋:“……中国那边有个工作邀请,说是特别难得的机会吧,牙科的顶级大拿什么的,看了我的论文觉得方向很合适。”
孙施尤复活了,就又继续不搭朴到贤的话,跟朴载赫大喊大叫起来:“哇你为什么会被对面这种ad压刀啊?朴载赫你不要再玩这个游戏了!”
“孙施尤你吵死了!”朴载赫本来看着朴到贤在这,不好意思在人家男朋友面前无法无天,这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反驳起来,“四分钟你就开始游走,十五分钟就来了三趟!你是辅助还是打野!我能不被压刀吗?”
孙施尤转头瞪他:“那你不是王者吗?我这种妹都带不动你怎么跟光x——”
朴到贤的声音在她的吵闹里显得平静又单薄,却还是把她一下就打断了:“不出意外的话,通知是年后出发。”
孙施尤被突然蹿出来的发条大到,直接就死了。她“啊”了一声,仿佛在思考的样子。
然后孙施尤说:“那就分手啊。谁谈异国恋啊。”很轻巧的。
朴载赫一下感觉身边的空气都被这俩人吸光了,不敢说话也悄悄放轻呼吸,盼着这俩人忘记自己,假装是在认真操作的样子,键盘敲得几乎要起飞。
朴到贤静了静,说:“哦。”
一直到朴到贤转身走掉,孙施尤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2.
孙施尤高二分班之后,跟朴到贤分到了一起。好巧不巧地坐在朴到贤后桌。虽然听起来有点倒反天罡,但孙施尤经常扯朴到贤头发。她留了很长的头发,几乎要到腰,但这么多年也没人敢扯,当然敢扯朴到贤头发的也就她一个人。朴到贤就那么点短发,孙施尤天天坐在他后桌玩,也不是太用力到疼的地步,只是拿着一根转转转半天再松手,烦人得很。
朴到贤是典型的好学生,家里教得无聊又板正,这种时候如果是在上课甚至不会回头,因为他觉得老师一眼就能看见,很不尊重老师。孙施尤就越发有恃无恐,甚至偶尔还给他扎辫子,他头发那么短,费劲巴拉才扎出来一个,下课朴到贤就扯了,冷着脸说你实在很闲就去教室后面站着。
孙施尤是一个很叛逆的人,她是从来不听的。朴到贤越忍她就越想看看这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后来就踩着朴到贤的椅子抖腿,偶尔莫名其妙踹一下椅子、挠一下朴到贤的脖子、在朴到贤的后背写字……甚至都被坐在另一个大组的崔玄準问了。
崔玄準说:“这样弄到贤真的不会生气吗?我看他学习得好认真。”
“我只是锻炼一下他的抗干扰能力,”孙施尤自有一套歪理,“你想想他是不是要考首尔大学的?这点抗干扰能力都没有我看他也不用当这个第一了。”
他抗住了什么干扰啊到底。站在一边插着兜等崔玄準一起去吃饭的郑志勋心想,就在这听你说了几句关于他的话耳朵都红透了。
郑志勋叫崔玄準:“玄準姐——”他拖着长音,撒娇似的缱绻,“走吧走吧,再不去饭都被人抢光了!”
“啊啊好的!”崔玄準咬着皮筋抬手给自己把头发扎起来,怕影响吃饭,只是抬手间胸都晃起来,发育好得惊人的样子。
郑志勋脸上一派正常,哥俩好似的去搂崔玄準的腰,他比崔玄準高了快有一个头,好像预估不准位置似的,一下摸得有点高了,手指触到一片柔软。郑志勋“嘶”一声收回手:“啊玄準姐不好意思!”
孙施尤在背后看着,觉得这演技也烂得太惊人了。然后她走到朴到贤座位旁边去拍了拍朴到贤的肩膀:“毒蛇nim不吃饭吗?”
朴到贤头都不抬:“跟你有什么关系?”
“啊?”孙施尤故作惊讶似的,“我们可是未来男女朋友的关系呢。”
朴到贤这下就抬头看她了。
这件事的起因有点离奇。
孙施尤是个典型的e人,初中高中都是学生会干部,倒也不是说她多么喜欢当官,就是太乐于助人了,什么事看见了都去帮忙,到处交了很多朋友,当然也有在学生会干活的,有的时候找她做点什么,用她拍点美女照片用来宣传什么的,一来二去就说还不如就当学生会干部好了,就这样一直干了很多年。她也算是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不认识她的人实在很少,一是因为学生会,二是因为朋友实在太多,到哪遇见谁都能打个招呼,三是因为她的风评不太好,说她是个养鱼海王、汉子茶之类的。
汉子茶肯定不至于,但养鱼,养鱼!交朋友的事,能叫养鱼吗?孙施尤觉得这简直是污蔑!她只是乐于助人了一点、平易近人了一点、讨人喜欢了一点而已嘛。
跟孙施尤海王这件事一起被人尽皆知的,还有朴到贤讨厌她这件事。虽然偷偷骂孙施尤的人也不少,但敢这样对孙施尤不假辞色的人只有一个,甚至学校论坛上盖了七八百层的高楼讨论过为什么朴到贤这么讨厌孙施尤以及朴到贤都这个态度了孙施尤为什么还要缠着他不放,就这样一来二去传成了孙施尤爱而不得单恋朴到贤,朴到贤再讨厌她也因为在同一个班只能忍着她。
然后学校论坛开始打起赌了,有一个帖子信誓旦旦地说孙施尤这种人虽然海但肯定攻略不了朴到贤的,列举理由一二三四,把朴到贤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结果还真有人下注。
孙施尤坐在食堂扒拉着饭,翻朴载赫给他递过来的手机上的帖子,边看边笑:“哇你看,他们说朴到贤高岭之花诶?都没见过朴到贤刚起床头发都乱飞的样子吧。”
“还有骂我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孙施尤说,“好有眼光,我也觉得我很漂亮。”
朴载赫就说:“下注的人好多,哇现在都赌好大。”朴载赫把手机拿回来,翻了翻,“施尤啊,到底能不能成功啊?我拿第一手资料也小赌一点。”
孙施尤想起朴到贤,大部分时候只能想起自己上课无聊时候的摆弄以及朴到贤从不回头的侧脸。臭小子天天板着副脸,天天弄他也跟个死鱼似的没反应,感觉恐怕不能成。
孙施尤抬头瞥见朴到贤进食堂,背挺得笔直,简直是完美好学生的样子,跟朴载赫说:“赶紧下注不能成,保证一本万利!快点快点我要冲了——”
“啊啊?”朴载赫一脸茫然,看她站起来,感觉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往“不能成功”的选项下注了整整十万韩元,然后就看到大庭广众之下孙施尤“嗖”地跑到朴到贤面前。
“朴到贤同学!”孙施尤对他笑起来,“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说着鞠了一躬,被风扬起来的发丝吹到朴到贤脸上,有些痒。
孙施尤真的是很漂亮的一个小猴子,虽然瘦瘦的,也不算一个多文雅安静的姑娘,但笑起来明媚得好似三月的春光,每次帮助完别人边跑走边笑着回头说不用谢,第二天论坛首页就会出现高高挂着标题为“好喜欢高二的孙施尤学姐啊”的帖子。
朴载赫被孙施尤这人疯得都愣住了,隔着十米的距离看这俩人的侧脸,然后看见朴到贤没什么表情地抬手抚了一下孙施尤的头发。
朴载赫:?
孙施尤:?
两个人都紧张地想:啊?他不会要答应吧?
朴到贤说:“沾了一点羽毛。”他安静地垂着眼睛看孙施尤,“如果不能负责的话不要随便跟人说这种话。”然后给他气得饭都不吃就走了。
3.
孙施尤就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其实本来孙施尤的打算是赶紧下个注赚了钱就走的,结果被朴到贤这么一说给气到了,心想这人难道还真能这么心无波澜不成?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喜欢我孙施尤的人?她实在是不信邪,甚至做了一个攻略朴到贤作战计划。
一三五告白,二四六约他一起吃食堂,周日约他出去玩,上课继续骚扰,每天小礼物不间断,但朴到贤都没怎么收,有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分给郑志勋崔玄準他们,有的时候就直接退到孙施尤桌子上。
孙施尤也不是真的在乎他收没收,意思到了就行,毕竟欲擒故纵的真谛就是擒必须够猛烈,纵才会有效果。她那天严格按照作战计划在体育课上给朴到贤买好了水,结果临上课前肚子疼,去厕所发现来了例假。
她是那种痛经特别严重的类型,也很难缓解,疼得出厕所都有点困难,还是碰到来上厕所的崔玄準才终于找到人求助,有气无力地在隔间里喊了崔玄準好几声才被听见,崔玄準赶紧去把她扶出来。
“施尤姐,你有没有药啊?”崔玄準把她扶到位置上坐下,打开她的屉子想找止痛药。
“……上次吃完忘记买了。”孙施尤趴着,晕晕乎乎闭上眼,“玄準帮我请一下假吧……”
“啊好的,”崔玄準说,“那我等会儿下课给你买药回来。”
孙施尤答应都只能用气声了:“……好。”
然后就启动自我保护机制似的睡过去,昏昏沉沉不知道多久,感觉自己的桌子被敲了敲。
孙施尤被吵醒了,半睁着眼睛,看到背着光的朴到贤,居高临下的样子像个天神,孙施尤都怀疑自己幻听了:“施尤姐,”朴到贤声音轻轻的,“很疼吗?”
孙施尤心想真是废话,但实在没有力气,只能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嗯”。
然后朴到贤就蹲下来,手捂上了孙施尤的肚子。他也不说话,就很安静地给孙施尤揉揉。
大家都去上体育课了,不知道朴到贤怎么地就赶回来,孙施尤趴在桌子上就正对着朴到贤认真的脸,他揉肚子也有一种做题一样的严谨感。
好帅啊。孙施尤想。
孙施尤被他揉了一会儿,好像有了一点力气,就轻轻地小声说:“真的不要跟我恋爱吗到贤nim。”
朴到贤的手顿了一顿,顾左右而言他:“疼成这样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阿尼,”孙施尤又装头疼起来,“头也有点疼呢,也要揉的。”
朴到贤叹了一口气,往前蹲了一步,抬手正要去揉孙施尤的太阳穴,就被突然恶向胆边生的孙施尤抬起脑袋,亲了一下侧脸。
很轻很轻的,蜻蜓点水的一下。
朴到贤一下被按了暂停键,好像大脑运转过速了,显出一副难得的茫然的表情。然后孙施尤就拉过他的手:“求你啦到贤。”
朴到贤就想起论坛上那些无聊的人说孙施尤段位真的很高,她这种绿茶男人一般是发现不了的,长得又这么纯,装也有天然优势——
朴到贤晕晕乎乎几乎真的要答应了,他从耳朵红到脖子,但脸上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几乎是咬着牙顿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施尤姐一点诚意都没有呢。”
孙施尤几乎抓狂了,臭小子你这么有定力你不要命啦!
然后就被朴到贤把牵着的手换成十指紧扣了。
孙施尤不知道两个人手心到底是她疼出来的冷汗还是谁紧张出来的汗,显得黏糊起来。谁都没有说要放手的意思,然后朴到贤就好像妥协似的轻轻说:“施尤姐再坚持一会儿吧。”也不知道是在说她痛经的事情还是其他的什么。
孙施尤就想,朴到贤你完了啊。
你好像真的要爱上我了。
在一起的那天,是高二的跨年。跨年学校也是不放假的,只是装模作样地说给他们办了活动,其实就安排了一节晚自习的时间,剩下两节晚自习还是得用来学习。学校找了几个同学准备了几个节目,其中就有年级第一的朴到贤。他当然没什么才艺,只是作为年级第一来当表率,莫名其妙来了一段诗朗诵。
孙施尤早半个月就知道这个事,支使郑志勋和朴载赫帮她准备,甚至找了一堆同学举单个字母的牌子,站在台上就能看到VIPER五个大字。
朴到贤朗诵完,说了一声谢谢,接连着“砰砰砰”几声,礼炮里的彩带喷到台上,甚至因为郑志勋准备的角度太偏,都喷到朴到贤头上了,孙施尤抱着花,当着全校同学的面递给他,声音的余波传到朴到贤没关的麦里:“朴到贤同学,提前说新年快乐啦。”
然后后台老师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过来:“这是谁弄的?无法无天了简直要——”
朴到贤牵着孙施尤就跑,两个人一路瞎跑出了礼堂,朴到贤刚刚被彩带糊了脸,跑出礼堂才发现孙施尤今天甚至穿了精致的小礼服,化了个小淡妆,穿着高跟鞋还跟他一起跑了这么一段路。
朴到贤问:“疼吗穿这个?还跑步了。”
孙施尤刚想嘴硬说我可是很擅长穿这个的,转念一想又说:“疼啊……之前没穿过的新鞋呢,走一步都难受,你背我走吧。”
朴到贤放下手上抱着的花,就真的弯腰了。孙施尤从善如流跳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突然想起自己精挑细选的花,说:“花怎么办?”
朴到贤说:“我让郑志勋来取走。”
他背着孙施尤往前走,孙施尤就玩游戏似的乱指挥:“左转五步!右转三步!前进两步!再左转——”
闹了半天,两个人走出去十米,孙施尤就趴在朴到贤背上笑。
这时候她就问了。
她说:“朴到贤同学,”很正式的语气,“永远的第一名,LOL里的Viper nim,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对着月亮。像找一个亘古不变的公证人起誓。
朴到贤终于终于,轻轻说:“……好啊。”他也笑起来,“施尤公主。”
4.
如果在一起只是因为激将法和孙施尤海王的征服欲,分开是因为本来他们就没有那么多的爱,那跟别人生下孩子的孙施尤,是因为太爱了,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吗?
朴到贤回国的第三天,安顿好工作和房子的事,鬼使神差散着步,就到了孙施尤小区楼下。隔着很远,就看到了牵着小女孩的孙施尤。小女孩看起来约莫三四岁,虽然感觉已经熟练走路了,孙施尤看起来还是很担心,在走去玩滑梯的路上孙施尤也得牵着,像捧着一个宝贝。
很遥遥地,朴到贤就这样看着。
他早早就知道孙施尤是那种很会哄人的类型,否则大概也养不了那么多条鱼了。但他从来没想过孙施尤会成为一个妈妈。
朴到贤那几年跟孙施尤在床上鬼混,也咬着孙施尤的耳垂说那施尤姐要给我生一个孩子才行。朴到贤被人拿湿漉漉的掌心摸了脸,孙施尤连这种承诺也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好啊,”她的语气乖得要命,“到贤想要的话,什么都可以的。”
——但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让孙施尤变得那么辛苦。孙施尤连痛经都那么难受啊,怀胎十月、干呕、吃不下东西、喜怒无常、难以恢复如初的身体……还有那难以承受的疼。
这些孙施尤原来都可以心甘情愿为别人做。孙施尤是这样一个足够温柔、足够细致体贴的妈妈,甚至这么多年依然这么漂亮。是朴到贤偷偷藏在心脏的保险柜里的漂亮小猴。
孙施尤也会真的爱人吗?
孙施尤原来会真的爱人啊。
然后他就看见孙施尤先弯腰跟小女孩嘱咐了几句,走到一边接了一个电话。
是郑志勋这个混蛋打来的。
孙施尤先是“啧”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才没好气地接了电话:“喂,干嘛?”
郑志勋问:“施尤姐,我刚听说了一个重磅消息!你肯定想知道!”
孙施尤冷哼了一声,心想难道你终于发现崔玄準给你生了个孩子吗?嘴上却还是说:“不重磅你就死定了郑志勋。”
郑志勋说:“……你的前男友回来了。”
孙施尤:“……你说哪个?”
郑志勋顿了一顿,大概是在想怎么形容,然后只是说:“就是那一个啊。”
孙施尤就知道是哪一个了。本来就只有那一个。
——让自己喝醉的、流泪的那一个。最讨厌的,最不爱自己的,最毫不留情的那一个。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点烦躁地转了个身,一下就对上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朴到贤的视线。
孙施尤:“……现在我知道是哪一个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看到被人发现,朴到贤就自然地走过去,孙施尤没什么反应,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的:“站那看多久了?”
朴到贤说:“你打电话之前。”
孙施尤“哦”一声,两个人就沉默下来。
然后朴到贤没话找话:“孩子……很可爱,一点都不像你。”
孙施尤想不是我生的当然不像我了,但她还是笑起来,从善如流地接住了这份误会:“像她爸爸嘛。”
很坦然的、家庭幸福美满的、好像很爱着对方的样子。
朴到贤就极没道理地,恨起她这份幸福来。
5.
孩子叫崔小猫,是崔玄準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孙施尤说你这取的什么名字啊,谁家小孩叫这个。崔玄準说这就是我的小猫呀。
她说,我没有大猫,至少有小猫吧。
孙施尤是在医院产科的走廊上捡到崔玄準的。孙施尤喝多了胃痛去医院拿药结果迷路了,莫名其妙走到产科,看见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崔玄準,手上还攥着检查单,毫无防备地让人看见“怀孕五周”几个字。
孙施尤站在医院几乎要尖锐爆鸣,又感觉崔玄準好像特别累,有点舍不得叫醒她,只能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把她的头扶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崔玄準醒来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志勋他知道吗”。崔玄準大脑还没开始运转,下意识摇了摇头,孙施尤的声音就大起来:“郑志勋闯出这种祸还想不知道?西八我真是要骂死他——”
“施尤姐!”崔玄準拔高的声音成功制止住了掏出手机的孙施尤,然后她的声音又低下来,“我们已经分手啦,我不想让志勋知道。”
孙施尤:“?”
孙施尤压低了声音,她几乎要气死了:“他对你做什么了?都分手了你还要给他生孩子?崔玄準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要给他生孩子。”崔玄準低着头,手近乎保护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这是我的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
看着她的神色,孙施尤觉得难过起来,她问崔玄準有没有从郑志勋家里搬出来,又问现在住哪,以后怎么办,崔玄準只说还没找到房子,不想麻烦别人所以现在在住酒店,以后的话,自己先找一个工作吧。
孙施尤无奈得不行,但崔玄準实在是一个倔强的时候过分倔强的人,她也没有再劝,只说先到我那边住吧,我家多你一个人吃饭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反正朴到贤也已经走了。
崔玄準和郑志勋说是分手,其实也从来没有官宣过,除了身边相熟的这几个人,也没有多少人知道。郑志勋是个平时爱好就是跟不同的女孩子打组排的富二代,也没有人真的觉得他这样的人会有女朋友。不同于朴到贤和孙施尤轰烈得人尽皆知、分手得显而易见的恋爱,崔玄準的恋爱只是她自己的一场飓风,只悄悄窝在海上,从来无处着陆。
那天是毕业典礼,隔着人群,遥遥地崔玄準就看见在人群里高高的郑志勋,旁边被很多人围着,有老师在跟他说话,也有一些同学,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们。崔玄準其实有点怕人,就避着人群躲在树下的阴凉处,想着同样都是学士服,怎么人家就能穿得那么亭亭,自己因为胸有点夸张的缘故,总感觉穿什么都有点显得厚重的样子。
崔玄準想着这种不着边际的事,然后就看到郑志勋朝自己跑过来,说:“玄準姐!”他伸手过来想牵她,想了想又顿住,只问,“早上我给你做的饭有没有热一下再吃?吃凉的你下次会肚子疼的。”
崔玄準有点想不起来了,茫然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早上迷迷糊糊的行为,其实是没有热的,但她还是说:“热了的。”她隔着郑志勋看到刚刚跟郑志勋说着话的人群投过来的探究的眼神,觉得有点想逃跑。
————————————————————
崔玄準糊了一脸眼泪,湿漉漉都蹭到郑志勋脸上,她笑起来也是那么乖乖的。
她说:“毕业快乐呀,志勋。”
就是这么如常的,平静得近乎温馨的一天,崔玄準早上就清理好的行李箱被她悄悄地藏在衣柜里,里面只放了简单的衣物和电脑还有一些必需品。她其实本来在这个房子里好像也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倒不如说是郑志勋和其他女孩子连麦打游戏的欢声笑语更多。
她就这样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能给郑志勋的,从来就是那样平常的,温润如水的感情。
6.
崔玄準有很多留在心脏的扉页上的时刻,比如在她的高中时代终于圆满结束的十八岁,被喝醉的郑志勋搂在怀里叫姐姐,说好喜欢你呀,可不可以亲亲。
她其实知道郑志勋是只坏猫的,她只是看起来很笨很迟钝的人,有自己的小世界,很多事情都懒得去思考,所以显得有些后知后觉。她知道郑志勋会假借肢体接触偷偷占便宜、知道郑志勋故意占着自己下课的时间不让其他男生过来说话、知道郑志勋当然并没有真的喝醉,只是在装不清醒而已。
崔玄準把这些郑志勋都安静地放在心脏的扉页里,喜欢郑志勋是让她没办法不觉得胆怯的一件事情,所以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样过下去好了。因为郑志勋是很不缺爱意的人。
郑志勋实在是个很显明的富二代,从小到大身边都环绕着很多人,陪他玩、陪他学习、陪他吃饭……他只要需要,就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拥上来,他是惯会被爱的人。崔玄準没法觉得自己的爱是多么值得郑志勋另眼相看的爱意。
但郑志勋会故意装醉来表白,他天然擅长用那种讨人喜欢的小心机,他在酒店里耍赖似的抱着准备走的崔玄準的腰,问她:“到了大学就要分开了,姐姐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真的好无情。”
然后郑志勋接着控诉又装可怜:“你走了以后我就要自己去洗澡然后在浴室很可怜地摔倒!都没有人知道,然后着凉了明天发烧了姐姐全责!”
崔玄準拿他没办法,又坐回床沿,说:“那志勋去躺着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郑志勋就亲她了。
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的,说好喜欢姐姐呀,好漂亮。说真的不想跟姐姐分开的,姐姐能不能再多喜欢我一点啊。说好想跟姐姐永远在一起,一辈子辛辛苦苦地上高中也没关系。
其实崔玄準也喝了酒,让他亲了这么一会儿,好像也不清醒起来,郑志勋不老实地摸摸揉揉到处耍流氓,崔玄準想去按他的手,莫名其妙手指就扣在一起,崔玄準听见自己妥协的声音:“……我也很喜欢志勋。”
连带着第二天早上醒来,声音都含含糊糊的郑志勋,眼睛都没有睁开就搂着崔玄準的腰来亲她的蝴蝶骨的郑志勋,轻轻说“跟我在一起吧”的郑志勋,被崔玄準一直珍藏着,最后变成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因为郑志勋没有告诉别人。他没有宣布恋爱和分享感情生活的习惯,即使后来大学跟崔玄準同居了,跟女孩子们连麦的时候也能毫无芥蒂地说自己单身,说怎么会有人想被一段恋爱关系束缚呢。
崔玄準就在隔壁房间写着论文,偶尔去跟郑志勋送水果,郑志勋看见她来就关掉麦,他这时候也很擅长卖乖,说姐姐我真的不想把隐私随便拿出去给别人说啦,只是网友的话不应该聊得太深入的。
崔玄準说好的。她把水果切得很漂亮,大小也是郑志勋喜欢的,喂了一块到郑志勋嘴里,然后又离开,继续去隔壁写论文。
他们就这样胡乱地恋爱了整整四年。崔玄準觉得跟人打游戏只是郑志勋的爱好,毕竟初中他就喜欢这样了,她本来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郑志勋。
崔玄準拥有郑志勋的日常,100%的性,也许能有40%、也许能有60%、也许被搂着说“真的好喜欢姐姐”的时候短暂地拥有过郑志勋80%的真心,也许也许,她也没有那么贪心的。
崔玄準当然是不贪心的。她只是会难过。
毕业之前的一个月,她偶尔有一次听到郑志勋跟家里人打电话,大概是长辈一类,说自己的未来安排规划,去什么公司上班、去哪个城市、什么时候安排好出国深造……甚至提到所谓“联姻”两个字,郑志勋当然是拒绝了,说自己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暂时”。他给崔玄準的一切,似乎也是这样的暂时。崔玄準甚至不敢妄想自己是不是郑志勋的这个“暂时”呢,毕竟郑志勋也不会跟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存在。
就好像郑志勋的这些人生规划自己也全都没有听他说过一样。
毕业典礼上,崔玄準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郑志勋,想着好喜欢志勋,又看着郑志勋想牵又放下的手,她越过郑志勋看到那么多漂亮的姑娘,有点自惭形秽的一瞬间又觉得,真的好讨厌志勋啊。
崔玄準迎着六月的太阳光,想起自己已经收拾好藏在家里的行李箱,迟来地觉得想流泪起来。听到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生规划的时候、听到郑志勋说自己单身,不想被一段关系束缚的时候、听到因为对方游戏打得好,而被郑志勋轻而易举说出口的“好喜欢姐姐啊”的时候。
好吧好吧,她想。近乎妥协的。
她说毕业快乐呀,志勋。
她对郑志勋这么多年的爱,也这样一起毕业了。
7.
被郑志勋堵到家门口的孙施尤要烦死了。
崔玄準刚消失的一个星期郑志勋甚至没有发现,因为他爷爷生日了,他不得不回老宅住了一段时间,每天在老宅待着正襟危坐还要早睡早起,给他折磨得不行,结果跟崔玄準发消息撒娇抱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拉黑了。郑志勋一头雾水,几乎怀疑是不是迷糊的姐姐又干了什么误触了,换了好几个软件发,才发现所有的社交软件全都被拉黑了。
本来被爷爷一直盛情留下的郑志勋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走了,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跟他走的那天一样,没有人动过,也没有人回来过。崔玄準甚至只带走了一点衣服和电脑,郑志勋这么些年送过她的礼物,崔玄準觉得贵得要死的项链、圣诞节给她买的两个鹿角发卡、特意给她定做的巨大向尾喵抱枕……很多很多,全部全部,崔玄準都没有要。
郑志勋就开始给所有认识崔玄準的人打电话,大家都说不知道,他甚至打到高中同学、初中同学那里,他们都很新奇,说你们还有联系啊?你找她干什么?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们应当是陌生人的关系。
郑志勋第一个打给的就是孙施尤,孙施尤只说不知道,郑志勋打完了一圈,最后还是只能又打给孙施尤,想说施尤姐玄準不见了求求你帮忙找找吧,结果电话刚刚接通,就听见崔玄準的声音传过来,说施尤姐浴室里的沐浴露快没有了。
郑志勋说:“……她在你那里。”
孙施尤“啧”了一声,然后理直气壮起来:“在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孙施尤又想起崔玄準现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想骂人又怕自己说话露馅,堪堪止住了自己的话头,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郑志勋来不及等电梯了,几乎是用跑的下了楼梯,几分钟就开车到了孙施尤家,狂按门铃,没人来应,更没人开门。他又站在门外给孙施尤电话轰炸,然后直接被孙施尤拉黑了。
孙施尤隔着门骂他:“你是不是有毛病郑志勋?别来我这里扰民,不然我找保安把你抓走了!”
郑志勋说:“施尤姐,求你了施尤姐,你让我看看她,我有话想问的,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
孙施尤在里面啪啪打门:“滚啊你,你自己觉得为什么?别来烦我!”
隔着门郑志勋就听到崔玄準小声地:“……不要生气啦施尤姐。”
郑志勋就叫她:“玄準,玄準姐,怎么了到底为什么跑掉?”
里面就安静下来。
郑志勋就在外面等着,怕真的吵到其他住户来投诉,他真的贴着门小声跟崔玄準说话:“我前一段时间回老宅了,好忙,天天早睡早起还得跟一堆亲戚胡扯,特别累特别烦才忘记告诉你了,我不是故意瞎跑的。”
“怎么刚毕业就跑掉啊姐姐,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我有做错什么事情吗?你这次怎么这么生气?”
郑志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但都石沉大海地消散在空气里,陷入一片沉默之中。他讲得口干舌燥,肚子也饿起来,就说我先回去啦姐姐,你很生气的话那我明天再来哦,希望姐姐明天就消气了。
郑志勋就真的这样雷打不动地来了小半个月,每天先例行挨一顿孙施尤的骂,再跟崔玄準讲一些有的没的,再走掉。他其实根本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只是好像真的向崔玄準执着一个答案,也可能是根本不相信崔玄準会这样绝情。
最后一天的时候郑志勋甚至有点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在这个门口到底执着什么呢,还是只是不甘心。
然后崔玄準突然就打开门了。
孙施尤劝了崔玄準半天没劝住,站在崔玄準后面瞪着郑志勋,一副“我看你到底要干什么”的样子,然后崔玄準就开口说:“志勋不要再来了。”
她说:“你总是这样来,你自己很麻烦,我们不方便出门,也很苦恼。”很平和的样子。
崔玄準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很认真地说:“没有什么原因的,只是我已经不喜欢志勋了。”她想了想,又说,“我已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志勋也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吧,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郑志勋明明、明明知道崔玄準在说谎话,或者他明明知道崔玄準不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别的人,明明知道崔玄準只是找个借口要让自己从此离开,可他的愤怒实在是来得不合时宜不可理喻。
然后他就说了后来无数次想起来,都在后悔的话。
他说:“啊,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吗姐姐?还是说跟我住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了别人啊?天天跟我做还有时间去认识其他人,姐姐真的很懂时间管理呢。”
——然后他们就这样完蛋了。
8.
孙施尤抱着四岁的崔小猫看牙医的时候,觉得自己就该想到会碰到朴到贤的。她跟崔玄準都是对崔小猫的物质很不吝啬的那类人,崔玄準还稍有原则一些,孙施尤这种抱着及时行乐的想法的人根本不会做零食管理,害得小猫吃出了一嘴蛀牙。
她早该想到朴到贤回国肯定是会来最好的医院做牙医的,这人当年不就是为了学中国的顶尖技术出国的吗?要么留在那边当大拿,要么回来肯定是很顶尖的牙医了。孙施尤本来就不懂怎么带孩子,看到小猫牙坏了那么多,想都不想就挂了最高等级的号,推门进去就看见朴到贤了。
崔小猫牙疼得不行,说话都费劲,显得格外安静,只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到处看,看到朴到贤愣了一下,转回脸看孙施尤,“啊啊”了两声。
孙施尤这时候有点不太注意得到崔小猫,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官方的样子:“医生,你帮她看看牙吧,坏了好多。”她把小猫放到朴到贤前面的椅子上。
朴到贤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了几下,问:“崔小猫是吗?”
孙施尤应:“嗯。”
朴到贤抬头看了她一眼,孙施尤不知道他说想说这个名字取得太潦草还是问这个姓崔的爹是谁,但朴到贤也没问,只专注地看牙,然后开了药,约了下次来看诊的时间。
走的时候朴到贤数落她:“家长不要给孩子吃太多糖,小孩子不懂,你也要知道控制摄入量才行。”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还是说你和她的父亲都不太管,孩子一个人偷偷吃了太多糖?”
孙施尤心想我又不懂,嘴上啊啊啊应了半天,说我会管理好的,抱着崔小猫逃似的离开了朴到贤的诊室,想着崔玄準到底什么时候忙完啊,自己真快成亲妈了。
孙施尤把崔小猫在车上放好,给她系好安全带,刚关上车门,朴到贤气喘吁吁从医院大门跑出来,说:“等一下——”
孙施尤以为自己落了东西了,结果朴到贤说:“我送你回去吧,你带着孩子不方便。”
孙施尤根本就不是带小猫回自己家,她得把小猫送回崔玄準那里,她怕露馅,赶紧拒绝:“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朴到贤毫不客气,他太熟悉孙施尤了,他直接伸手进了孙施尤衣服里面的口袋拿了车钥匙,自己就走到驾驶位坐下了,发动了车。
孙施尤被他这种强买强卖的行为惊呆了,又不想跟他在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的,只能上了后座,报了崔玄準家的地址,朴到贤没说什么,只把她送过去,她就把崔小猫抱回了崔玄準家,下来的时候朴到贤还坐在车上。
孙施尤问:“我现在自己一个人方便回家了,你怎么还不走?”
“……这是谁家?”
孙施尤胡扯:“孩子他爸。”
“你们分居?”
“我有钱我乐意买八百套房怎么了?”
朴到贤就不说话了,沉默地发动车子,往孙施尤家驶去。
车里的空气都有点窒息,孙施尤不想说话,只能胡乱地刷着手机,看到朴载赫发过来一条语音,孙施尤没怎么思考就直接点开了,朴载赫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跟金光熙卖乖玩什么声带模仿金赫奎,声音又轻又小,显出一种奇怪的暧昧:“施尤啊,晚上一起去散步吧。”
孙施尤:“……”
她飞快打字回复:“朴载赫你恶不恶心。”
朴到贤就出声问:“……这是谁?”
孙施尤不假思索就答:“朴载赫。”
朴到贤评价:“……好恶心。”然后他又说,“是跟朴载赫生的孩子吗?不是吧,如果是的话,刚刚上去就应该约好了散步了。”
孙施尤不理他,继续发消息骂朴载赫。
“跟别的男人结了婚生了孩子,还能晚上跟朴载赫出去散步啊。”
一个红灯,朴到贤堪堪停住车,趁着这个空挡回头,认真地看着孙施尤。
——“可以跟别的男人这么亲密的话,跟我也可以的吧?施尤姐。”
9.
————————————————————
他知道自己曾经是完完整整拥有孙施尤的身体的全部的人,尽管孙施尤的心总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他知道那是很高悬的东西,像一点虚妄,连这份感情也是他强求来的。
在国外的那几年,他偶尔上高中时候的学校论坛,还能翻到特别早的漂亮小猴子的照片,翻着翻着他就也翻到自己发的匿名帖子,打赌说孙施尤到底能不能追到朴到贤。他列下一二三四条理由说追不到,然后又偷偷下注了一大笔压了追得到。
孙施尤果然被人撺掇着来表白,可他又不敢答应得那么轻易,怕孙施尤一下就觉得无聊,然后又跑掉。他本来就只能拥有那么短暂的孙施尤,只有上课的时候觉得无聊的孙施尤才会只看着自己,她身边有那么多人。
朴到贤每天最喜欢的就是上课,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拥有只看着他的孙施尤。
朴到贤拒绝过孙施尤无数次,又在余光里妥协了无数次。他知道孙施尤一定会成功,因为他早已向孙施尤认输,他天生就是会输给孙施尤的。
——哪怕知道了孙施尤为别的男人生了孩子,她有了更爱的、更愿意妥协的那个人,她早就走远了,他也想,如果留在我身边的话,甚至当小三,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的。
—————————————————————
然后就很仓促地,看到了朴到贤的眼泪。
10.
在去接崔小猫幼儿园放学的时候收到朴到贤的消息说我帮你接到了,你不用去了,孙施尤整个人一头雾水。但她总不能再去白跑一趟,只好打道回府,又不放心,就站在楼上的落地窗前盯着看他们俩什么时候过来。
孙施尤就看到朴到贤牵着崔小猫在路上走。崔小猫今天心情似乎很好,一直在蹦蹦跳跳的,朴到贤就帮她看着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陪崔小猫说着话。孙施尤这下放下心,坐回沙发上。想了想她又起身去房间里把自己摆在床头柜上的照片全都收起来,然后等着朴到贤按门铃。
等朴到贤到了,孙施尤第一件事就是兴师问罪,说谁告诉你的?你凭什么去乱接孩子?
朴到贤愣了一下,帮崔小猫把鞋子换好,抱到沙发上,才回答她:“我问了郑志勋。”
郑志勋???
孙施尤瞬间大惊失色,郑志勋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知道这是他的孩子吗?他又碰到玄準了?
孙施尤赶紧掏出手机想给崔玄準发消息问,刚打了两个字,就听见朴到贤说:“我看了,你家里也没什么别人的痕迹,跟当时也差不多。”
“你跟孩子的爸爸分居了的话,我想是不是已经要离婚了?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辛苦的。”
朴到贤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顿了好久才说了下文:“……或者,可不可以让我做她的爸爸?我会做好的。”
孙施尤把视线从手机上转移,缓缓看向了朴到贤。
——很骄傲的、学生时代甚至不乐意正眼看她一眼的朴到贤,考到第二名会偷偷自闭两天还觉得自己矫情不好意思说的朴到贤,被别人用手碰过的食物都不肯吃的大少爷朴到贤。
孙施尤就笑了半天,感觉自己眼泪都要笑出来,她说你这么爱我吗?我们不过就是1215天的恋情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她说那你为什么要走呢。我最讨厌别人要走。朴到贤你不知道吗,我从来不走回头路的。
她最讨厌别人要走,最讨厌最讨厌。那也是很无聊的一个在玩电脑的日子,她初二放了学,她那天真的太开心了,今天是周日,她被允许玩两个小时的电脑,她上号要跟那个讨厌的毒蛇nim双排,她练了对方最讨厌的辅助。她刚开了第一把,妈妈走进来。
妈妈说施尤我要走了。
她以为是出去逛街、出去工作、出去见人,各种的可能,只是需要她今天自己做饭而已。她是很聪明的小女孩,能干好很多事。她就说好。
妈妈说,叔叔那边不让我带你一起,我刚去也不好反驳他的意思,等过了一段时间,妈妈就来接你。
孙施尤就回头看了妈妈一眼。
她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儿,大家都说女儿很拖累人的。
她说妈妈没关系,我跟爸爸一起也挺好的。
妈妈很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妈妈说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呀。
她说好。她就转头回去了。
连麦那头刚刚还有很多话的毒蛇nim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说:“会有人一直陪着你的。”
他很笃定的,孙施尤像得到什么承诺。他说:“会有人一直爱你的。”
孙施尤从那个时候就喜欢朴到贤,一直都几乎迷恋地、找不到章法地、偏执又孤注一掷地,喜欢着朴到贤。她不知道别的姑娘喜欢人该是什么样子的,但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只会用那样别人都觉得讨人厌的方式喜欢人。她当然不敢抱希望觉得朴到贤真的喜欢她这么惹人嫌的人,可那个论坛帖子像是给了她名正言顺喜欢朴到贤的理由,她毫不犹豫地就冲了。
而20岁的朴到贤说要走,她其实站在办公室外面等的时候就已经全都听见,她逃也似的跑开,她想总不能让人放弃这么好的人生机会吧,她又想等着朴到贤开口,期盼着他说我不去了,我选你啊。
朴到贤只通知她,说年后出发。
好吧,孙施尤想,好吧。那她也只能说好吧。
朴到贤只能说对不起。
如果他真的有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那么成熟就好了,如果他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爱就好了。他甚至从来没有明确说过自己要去,他权衡一百万次利弊连拒绝的邮件都已经写好存在了草稿箱,几乎只是试探的想法在孙施尤的手落在朴载赫身上的那一刻就粉碎,他想求她说你留下我吧,却原来连告别也没有。
孙施尤想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却被崔小猫哒哒哒跑过来往手里塞了一张纸巾,她是很乖很贴心的那种小女孩,她说:“施尤阿姨别哭,小猫亲亲!”
朴到贤就肉眼可见地疑惑震惊起来。
“……阿姨?”
猝不及防在这种时候被拆穿谎言的孙施尤一下连眼泪也忘记流了,崔小猫还在输出:“叔叔阿姨不要吵架!”她扯着孙施尤的袖子,“小猫没有随便跟陌生人走的,小猫知道这个叔叔是阿姨床头柜照片上的那个!”
孙施尤:“……”然后对上朴到贤几乎是一瞬间燃起火光的眼睛。
她被朴到贤猝然搂进了怀里:“你是个骗子,孙施尤,我差点要疯了,我真的——”
这时候朴到贤才想起他们缺失的一个步骤。他们彼此之间没法确定的东西。
他说:“我爱你。”
“一直一直。如果你要留下我,只要你要留下我——”
你可以留下任何人的,他说,孙施尤,只要你喜欢,你可以留下任何人的。没有人会不爱你。
11.
把崔小猫送回崔玄準家的时候,郑志勋刚从小区楼门口出来,眼眶甚至都发红。孙施尤抱着崔小猫马上转过身要遮住,郑志勋说别遮了我西八的已经知道了。
孙施尤冷哼了一声就转回来,但不肯崔小猫看郑志勋,只说:“终于知道了啊?我以为这么些年你死了呢。”
郑志勋知道的原因还得多亏了莫名其妙来问孙施尤的女儿在哪上学的朴到贤。郑志勋觉得莫名其妙,他这么多年又没有跟孙施尤断联,怎么完全不知道她跟谁生了个女儿,觉得有点疑惑,就去问了朴载赫,结果朴载赫居然知道,说是个长着漂亮虎牙的小女孩。朴载赫只知道这个孩子是崔玄準生的,不知道是郑志勋的孩子,说你没见过吗?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呢,就是玄準取了个好草率的名字啊。
郑志勋问:“……叫什么名字?”
朴载赫说:“崔小猫啊,谁家大人取这样的名字啊——”
朴载赫在郑志勋的沉默里后知后觉地住了嘴,一时发觉自己是不是闯了大祸,郑志勋就把电话挂了。
郑志勋就开始找人去查。他认真对比检索了崔小猫的出生年月日,甚至查到了上个月孙施尤带崔小猫去看了牙医。
郑志勋查到了崔小猫幼儿园的位置,也不想知道朴到贤为什么误会是孙施尤生的,直接把地址发给了朴到贤。他要去找崔玄準了,这时候还没有做好准备要跟孩子见面。
郑志勋一直知道崔玄準住在哪里,搬了几次家都知道,他只是不敢去找她而已。
郑志勋按崔玄準门铃的时候崔玄準不假思索就开了门,以为是孙施尤接回了崔小猫,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郑志勋。
崔玄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笑起来问他:“志勋怎么来了?”
郑志勋结结巴巴:“姐、姐姐,好久不见。”
“是呢。”崔玄準当了母亲之后身上有一种平静的母性,侧身让郑志勋进门,“进来坐坐吧。”
没想到自己能这么顺畅地就登堂入室,郑志勋有种受宠若惊的茫然感,然后就看见家里散落在地上的小女孩的玩具,芭比娃娃和漂亮的小衣服、桌上画了一半的画,还有崔玄準和小女孩的合照,笑出很可爱的虎牙。
郑志勋试探地:“这些是……?”
崔玄準说:“我有一个女儿呢,志勋还不知道吧。”
崔玄準这时候才觉得被郑志勋看到家里这么乱有点窘迫,开始收拾起东西来,郑志勋也跟在她后面帮忙收拾,有点小心地:“带孩子……辛苦吗?”
“也还好呢。”崔玄準笑起来,“是很乖的孩子,也有施尤姐帮忙,没有别人那么辛苦的。”
郑志勋就问:“是……是我的孩子吗?”
崔玄準的动作就顿住了。她垂着眼睛,郑志勋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头发落下来挡住,让人有点看不真切的样子。
半晌她才重新又动起来,把玩具装回箱子里,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郑志勋,很坚定又不容置疑的语气:“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没有父亲。”
郑志勋就沉默了。
崔玄準冷着语气,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郑志勋说过话,显出一种严厉来:“是我一个人决定生下来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突然知道了,但是我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我的女儿。如果你是因为不想被一段婚姻关系束缚,家里又在催促,所以需要一个孩子去堵嘴的话 ,你再去找别人生一个就好了。”
郑志勋被这样一段话说得呆愣起来,下意识反驳道:“什么堵嘴,我没……”
他像做错了事,现出一些无辜的神色:“为什么不告诉我?姐姐?”
崔玄準说:“我那个时候已经打算跟志勋分开了,没有什么告诉的必要。”
郑志勋就苦笑起来,说:“……好干脆。好绝情啊姐姐。”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郑志勋这么多年一直都想问。可他太惯会被爱,被那样说了,自己也说了更难听的话,好像真的没法再回头去找她。他的生命里实在少有得不到的东西,多的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他在崔玄準身上也仅仅只动了一点小心机就得到,他一生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在谁身上失败过。
郑志勋想不明白为什么崔玄準要走,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爱、没有那朝夕相处的四年、没有过去的一切一切,崔玄準仿佛给他们的感情只定下了大学四年的期限,时限一到,就如城堡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灰姑娘匆忙逃离,回到她的阁楼上。
郑志勋望着崔玄準和崔小猫的合照发呆,那看起来是真的很幸福的一张照片,是圣诞节的主题。崔玄準扎了两个低马尾,旁边还精俏地扎了两根小麻花辫,头上戴着麋鹿耳朵的发卡,连耳钉都是圣诞树形状的。崔小猫被她珍宝似的搂在怀里,穿着红绿配色的蓬蓬裙,像一棵小圣诞树,虎牙亮出来,真的很像小猫。
一看就是我的孩子呢。他想。
郑志勋问:“为什么决定一个人生下来呢?”
“啊……”崔玄準露出陷入回忆一般的神情,她是很坦然又诚实的人,过了这么些年,好像也已经释怀,心平静气地,“是因为志勋呢。”
“想要一个……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猫。”
12.
郑志勋好像已经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喜欢崔玄準的了。
崔玄準像他惯常藏在心里的一个秘密,因为太多男人觊觎,太多太多,他走在路上要故意调整角度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在食堂吃饭要夹菜给她来宣示主权,听到别人聊起她就暴跳如雷,但偏偏他是富二代,揍了人也无所谓,反正会有人兜底的。
郑志勋是一只非常非常、非常任性的猫。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崔玄準是他的所有物,他是那种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的人,他从来没有不被人爱过。所有人对他来说都可有可无,但毕业的那一天,看着在聚会上被孙施尤帮忙挡酒的崔玄準,久违地觉得很慌乱。
和玄準姐以后不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她就会属于别人了呢?
郑志勋就这样想着。
他难以想象这样的可能性,但又在其他男生一个个过去给她敬酒时有了明确的实感。崔玄準对着过来敬酒的每一个人都露出那种天然的笑容,说一些祝你以后一切顺利的话。
男生说,虽然之前被你拒绝了,但还是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崔玄準就露出有点茫然的表情,“啊啊”了两声就当搪塞。
崔玄準根本没有拒绝过任何人,因为郑志勋至少销毁过二十份以上的情书。这些崔玄準当然不知道,她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全校受欢迎top3,只输给了韩旺乎和孙施尤。
她也不必要知道,郑志勋想,她只需要知道我。
郑志勋甚至在崔玄準送自己到酒店的时候,没用上什么手段就搂着崔玄準进了门,装着醉亲她侧颈,说好喜欢姐姐。然后就直接扣/喷了崔玄準。他甚至为此专门学习过。
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郑志勋就说我们在一起吧。他没办法想象崔玄準以后被别人骗走的样子,跟别人亲昵,也说喜欢、也笑出可爱的兔牙、也被玩/弄得满脸潮红,还要撒娇说抱抱我。崔玄準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郑志勋却不会一直看着崔玄準。
13.
“我没有要跟姐姐抢小猫的意思,只是你和施尤姐带着,孩子的成长里缺少了父亲,是不是不太好呢?”
“你工作很忙,连接孩子都要施尤姐帮忙,不如让我来吧,总是麻烦施尤姐的话,不如让我这个亲生父亲做这些事。”
“我们结婚吧。”
郑志勋这样说。
崔玄準惊讶地瞪大眼睛:“……志勋在说什么啊?”她已经有些厌烦他这样的临时起意和草率,“难道可以不顾小猫的意愿就草率地做这样的决定吗?随意地往她的生命里添加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父亲,然后让她心无芥蒂地接受?志勋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
有了小猫之后,崔玄準似乎也变成很坚硬的人。她可以接受自己被随意地揉弄和欺负,却不能接受任何人伤害小猫,于是这时候就愠怒起来:“志勋还是离开吧,我并不觉得志勋做好了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
坐在咖啡厅里孙施尤听完了郑志勋的描述,越发生气了。崔小猫被朴到贤抱在一边看动画片,朴到贤陪崔小猫认着角色,声音都夹起来:“这个粉红色的叫什么呀?”
崔小猫就一个一个教给他,然后说:“我喜欢红色的!”
孙施尤怒骂郑志勋:“他当爹都比你当得好!”
朴到贤有点心虚地看过来一眼,毕竟郑志勋知道真相还得多亏了他,这时候他也怕刚追回来的老婆就让郑志勋搅黄了,只能好好表现。
郑志勋垂着眼睛,搅乱了咖啡上的拉花,这时候也只能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要是有用就好了!”孙施尤冷哼一声,“你没见过玄準肚子上的刀口吧?生了一晚上也没成功,只能剖腹产,我就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医生要爸爸签字,她死活不让我叫你,害得我只能找朴载赫!”
“怀孕会干呕会喜怒无常会睡不好觉你都知道吧?她刚怀孕那会儿比没怀还瘦了十几斤,晚上睡觉睡不好,我偷偷进房间看她,她就一个人在哭,问也不说,你猜是因为谁?”
“半夜三点想吃葡萄,我和朴载赫找全城给她买,买完又想吃草莓了!当时你在哪呢?在家跟女孩子连麦LOL是吗?”
朴到贤在一边听着,越听越觉得郑志勋真是活该,这小子还能有老婆天理难容。
“不是,我真后悔高中的时候为什么帮你一起藏情书啊?我去那二十多封里面随便抓一个人都不会比你更差了吧?”孙施尤骂得停不下来,朴到贤就把咖啡递到她嘴边让她喝口水消消气。
郑志勋这时候出声了:“:……游戏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
“……我家本来就是游戏公司,我没有在组排LOL,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做游戏测评的。从初中其实就是在游戏测评来着,只是要抓一点报名用户一起做,问一些感想什么的。”郑志勋说,“只是从报名的人里面选,女生比较多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孙施尤:“……”
“OK,OKOK,”孙施尤忍着气,问,“跟人家说你单身?不想被一段关系束缚?你是要死吗?同居了,天天形影不离你说单身?”
这时候郑志勋就沉默起来。
把喜爱的东西藏起来,似乎是郑志勋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的习惯。
他是那种要什么都能得到的人,小的时候他喜欢兔子,后来每一个来家里拜访的人,都给他带兔子,家里后院就有了好多好多兔子,到了泛滥的程度,生态环境的平衡被破坏之后,他来不及补救,兔子就一个一个接连死去了。他喜欢吃的菜,就会天天做,说你不是喜欢吃吗,多吃一点呀,面对这样的盛情难却和家长的威严,他就一直吃到呕吐,吃到再也不喜欢的地步。
后来他就再也不想显明喜欢什么东西,只偷偷地藏起来,总归他是不缺钱的,可以自己买到。
他不想告诉别人他有崔玄準,像个守财奴。
他说我不想被一段关系束缚啊,可是每一天,从崔玄準身边醒来的每一天,他都在想永远。
每一天每一天。他买好了求婚的戒指,拒绝家里的联姻的要求的时候就在想,好像不能再藏了,得告诉全天下才行,得结个婚啊,姐姐就不可能再跑了。
……可是还是跑了。毫无预兆的。
原来他把喜欢的人藏起来,也没用啊。
他好像不知道要怎么让人看到自己让崔玄準变得幸福的决心,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相信他会有真挚的爱,他用一生也补偿不回自己缺失的信誉,他是显然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猫,连今天追到崔玄準家,她也只会说,志勋不要再这样临时起意了,收回给出去的东西、许下难以兑现的承诺,真的让人很痛苦的。
她说,我真的不想再为了志勋痛苦了。
14.
崔玄準某一天晚上搂着小猫睡觉的时候,突然问起来:“小猫想要爸爸吗?”
崔小猫已经四岁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她那天在咖啡厅看动画片,但也知道大人们大概在聊什么事情,她说:“……不想要。”
崔玄準轻声问:“为什么?”
崔小猫紧张地搂住崔玄準的脖子:“妈妈不要把我送给那个大猫!妈妈不要我吗?我讨厌他!他让妈妈很辛苦!”
“啊……”崔玄準愣了一下,拍了拍崔小猫的背,“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只是小猫不是也有问过爸爸在哪里吗?如果小猫想要爸爸的话,就会有爸爸跟妈妈一起来爱你的。”
“……可是他欺负妈妈。”
“他爱小猫就好了呀。”崔玄準说,“只是给小猫找爸爸,妈妈无所谓的。”
“他也不爱小猫。”崔小猫委屈巴巴地说,“他明明只在乎妈妈。”
崔玄準被这股孩子气惹得笑起来,说:“他爱小猫的。大家都很爱小猫,到贤叔叔不也很爱小猫吗?还有施尤阿姨,载赫叔叔,不都很爱小猫吗。”
“那我想要到贤叔叔做我的爸爸。”小猫说,“那天他还跟施尤阿姨说可以做我的爸爸的。”
崔玄準:?
崔玄準疑惑了一下,然后说:“他不能做你的爸爸,他只能做施尤阿姨的宝宝的爸爸的。”
“……好吧。”崔小猫想了想,“那我也不要那个大猫。”
崔玄準亲了亲小猫的额头,叹了口气:“可是妈妈一个人带着小猫,真的有点忙不过来。”
崔玄準是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她觉得那天拒绝郑志勋是不是有点冲动呢?毕竟小猫的成长如果缺失父亲,确实对小猫也不好的。而且这些年她工作越来越忙,麻烦孙施尤的时间越来越多,现在孙施尤跟朴到贤刚复合,她总不好再去占用孙施尤的时间了。
崔小猫是很乖的孩子,这时候就有点为难起来,她讨价还价:“那我……那我只能接受一个月去他那里五天……嗯……不!三天!”
崔玄準笑起来,揉揉小猫的脸:“睡觉吧小猫,这件事情妈妈再想想。”
崔玄準没有回头的打算,却不得不为了小猫的成长考虑。虽然她那天说郑志勋这样草率地做决定是自私,又不由得觉得,莫名剥夺小猫拥有父亲的权利的自己,难道就不算自私吗?他们彼此之间的事,却要一个孩子来买单。
郑志勋那天跟她道歉了很多次,解释了很多很多事,也许了崔玄準后来想起来也许只会更伤心的承诺,他似乎要一天说完这辈子“对不起”的份额了,但崔玄準其实也没有怪他。在一起的那几年其实很幸福的,她其实有感觉到自己被郑志勋好好爱着。只是她总有一点贪心,想要郑志勋的全心全意。得不到太久,最后就也只能放弃了。
这些天郑志勋一直追着崔玄準跑,天天去幼儿园接小猫,跟崔玄準碰到面就亦步亦趋跟着,都有点不像猫,像个摇尾巴的小狗了。小猫不肯理他,每次都对他做鬼脸,也不让他进门。崔玄準有的时候心软,就会让他进来吃个晚饭,让他试着跟小猫亲近一下,小猫不是那种很凶的孩子,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也不会赶他,偶尔也能说上两句。
崔玄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跟郑志勋打了电话。
她问他:“你要过来住吗?住客房,帮我照顾一下小猫吧。”
郑志勋受宠若惊:“好、好的!那我们——”
“没有什么我们。”崔玄準说,“你做好小猫的父亲吧。不要越界。”
郑志勋知道,这是他笨笨的姐姐,又在向他妥协了。
他想问我还会有机会吗姐姐,又怕得到利落的拒绝。他想说我会学会爱人的,你再等等我吧,又仿佛没有这个脸了。他没办法说出什么,他是一个信誉负分的猫,早就已经被限制消费了。
他说:“我会一直陪着姐姐的。直到……直到姐姐爱上别人吧。给小猫找到姐姐想要的爸爸,再也不需要我为止。”
崔玄準知道他偷偷留在家里的戒指,是很老的,五年前的,早就停产的款式。郑志勋还是那么充满小心机的猫,永远这么会卖可怜。
可她好像一辈子都在吃这一套。
【壳花】公主殿下和第十八层高塔
#龙族AU,执行局社畜壳和非体制内女明星花,屠龙的勇士爱上恶龙的故事,全文1.3w+
“执行局的人也会被这样肤浅美丽的外表迷住么?”
“相赫哥你怎么像是没有学过,越是鲜艳漂亮,就越是有毒的花。”
00.
深夜。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唯有月亮冷冰冰的,似金色的灯泡,又似冷血动物的独眼高悬。提着公文包的青年裹紧了外套,低下头急匆匆地往前走。十一月底的天气,气温骤降,手脚都要被冻僵,冷风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锋利得要剐下一层带着腥气的血肉。
凌晨时分,大部分人都陷进黑甜的梦里,而被迫加班的打工人却......
#龙族AU,执行局社畜壳和非体制内女明星花,屠龙的勇士爱上恶龙的故事,全文1.3w+
“执行局的人也会被这样肤浅美丽的外表迷住么?”
“相赫哥你怎么像是没有学过,越是鲜艳漂亮,就越是有毒的花。”
00.
深夜。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唯有月亮冷冰冰的,似金色的灯泡,又似冷血动物的独眼高悬。提着公文包的青年裹紧了外套,低下头急匆匆地往前走。十一月底的天气,气温骤降,手脚都要被冻僵,冷风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锋利得要剐下一层带着腥气的血肉。
凌晨时分,大部分人都陷进黑甜的梦里,而被迫加班的打工人却没有自主选择权。他刚出社会两年,好不容易从高等学府毕业,又猝不及防背上几十年的房贷,沉重的负担能够轻易压垮一个家庭。
资本社会的劳动力就是如此廉价,不够一顿泡面的加班费就能收买原本自由的灵魂。好不容易完成上级的任务,地铁都已经闭门谢客,在漆黑的冬夜里赶路,被冻得像一具上了发条的冰雕,他一时间想不通自己如此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顾着低头走路,他没注意不知何时脚下的影子已经变了形状,在一片黑咕隆咚里,狩猎者露出淌下涎水的森森獠牙。
刺骨的寒意从背后席卷过来,他有些恐惧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然而有人——不,有“东西”比他更快,在霎那间就缠住了他的手。
他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一边可怜地期许着那只是自己过于乏累而产生的错觉。但真相从不遂人心愿,微弱的月光下,他看清了那纠缠着自己的东西——那是一只扭曲的,半边覆盖着鳞片,生满骨刺的手。
01.
“首尔混血种资讯今日快报,清晨六点,执行局在首尔辖区内发现一局新鲜尸体。据悉,该受害人肩部到腰部的血肉不翼而飞,疑似被人生食。本月内类似案件高发,请诸位混血种同胞提高警惕,上下班时注意安全,如有线索,请拨打执行局专线……”
窗台上的收音机“啪”一声被人按掉,一本文件夹狠狠拍在了办公桌上,连着桌上原本堆叠得如小山高的文件也跟着抖了三抖。裹着羽绒外套的青年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恨不得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这已经是首尔这个月的第四起了。”柳岷析有些苦恼地用食指按住太阳穴。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下眼圈一片青黑,一副被连夜的加班掏空了身体的模样。崔祐齐把泡好的速溶咖啡放在柳岷析面前,体贴地拍了拍他肩膀:“案子是看不完的,也要注意休息啊。”
“祐齐你一边端着咖啡一边说这话的样子真是丝毫不能让人信服啊。”柳岷析摇摇头,手却很诚实地端起咖啡杯。但刚喝了一口他就险些把嘴里的液体给喷出来,这种咖啡液和漱口水的混合口感,柳岷析有理由怀疑崔祐齐是收了谁的钱想要谋杀执行局专员。
“咳……咳咳咳,你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柳岷析狼狈地抽了张纸巾擦嘴,看得崔祐齐一脸莫名。
“上回去印度分部出差,他们专员推荐的提神药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标签上印的是中文字……”崔祐齐拿出一个可疑的、装着绿色液体的小瓶子,“真的很难喝吗?”
柳岷析呼出一口气,整理好神情,端庄地微笑道:“不,很好喝,祐齐要尝一口么?”
崔祐齐看了看柳岷析,半信半疑地端起杯子,下一秒——
“噗!”崔祐齐的脸色白了又灰,灰了又绿,他看了看手里装着绿色液体的小瓶子,又惊恐地看向这一杯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有杀人功力的咖啡,犹豫片刻,还是把这整杯咖啡倒进了窗边的花盆里,企图毁尸灭迹。
“至少……提神醒脑是真的。”他挠了挠后脑勺,讷讷道。
“喂,相赫哥的花就是这么被你浇死的吧!”门口传来文炫竣的声音。
崔祐齐往上扯了扯嘴角,露出友善的表情:“炫竣哥早上好,要来杯咖啡吗?”
“空腹喝咖啡的话,对胃会有很大负担哦。”另一道声音响起来。走进来的年轻人大清早也穿着板正的执行局制服,领带打得很工整,衬衣的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他戴着圆框眼镜,黑发,气质温和清俊。正在办公室里吵吵嚷嚷的几个见到他进来,都下意识噤了声。
“相赫哥,”柳岷析打了个招呼,笑眯眯道,“这就是相赫哥早上不爱喝咖啡的原因么?”
“事实上上,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是不爱喝咖啡的,”李相赫弯了弯嘴唇,“不过,如果祐齐把他那个小瓶子收起来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尝一尝。”
“诶?相赫哥怎么知道。”崔祐齐有些遗憾地摸了摸早已经被他装回口袋里的神奇药水,看得文炫竣一个寒战。
“行了,民衡去值班室拿昨晚的资料了,我们一会儿开个短会,”李相赫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虽然案发现场和死者状况与之前几起案子很相似,但也不排除是有人模仿作案,可以理解我的意思么?”
几个人难得收敛了神情,皆是颇为严肃地点头。于是李民衡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愣了一下,用卷成卷的文件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怎么了大家,难道是发现新的受害者了?”
柳岷析没好气地说你盼我们工作少点成么?李民衡便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说我也就是说了一句话啊,你们这么正经难道不是真的出大事了嘛?另一边李相赫已经接过李民衡手上的资料,平铺开摊在桌上。彩色打印的照片上,早已经僵死的尸体血肉模糊,灰色的水泥路上是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就连早已经习惯接触这些现场的几位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崔祐齐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今早没吃饭。
“啧啧,这种野蛮的进食风格,真不愧是天生残忍的混血种啊。”李民衡摇摇头,被柳岷析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喂,岷析你打我干嘛?”李民衡吃痛,咋咋唬唬地嚷嚷起来。
“在座的谁不是混血种?”柳岷析优雅地收回手,“你不要AOE。”
“之前的几个案子,有怀疑对象么?”李相赫看向柳岷析。
“有。”柳岷析从文件夹中拿出一份早已经准备好的档案放到桌上。他在执行局专司情报工作,言灵是序列号27的“箴言”。古以色列王所罗门著《箴言》诗卷,论草木自黎巴嫩的香柏树,直到墙上的牛膝草,又论飞禽走兽昆虫水族。天下列王听见他智慧,就都差人来听智慧话。明晓智慧,分辨通达,“箴言”区区用来分辨一份情报的真伪,用柳岷析的话说,那叫大材小用。
档案右上角夹着嫌疑人的彩色照片,年轻明丽的少女微笑着直视镜头,琥珀瞳孔在反光下微微折射出黄金的颜色。这是一张所有人都经常能够在电视、在报道里看到的脸,媒体盛赞她是“荧幕上天生的明珠”,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位招摇惹眼的画皮下,流淌的是暴戾冰凉的龙血。
“韩王浩,TL娱乐公司旗下艺人。执行局三年前就确认了她有A级血统,但是言灵未知。”韩国分部对混血种采用的是登记制管理,对言灵却不强制要求说明,毕竟多少也算半个个人隐私。只是这种为“尊重人权”而放宽的规矩却给执行局添了天大的麻烦,用李民衡的话说,这种不知道铡刀会从哪个方向落下的感觉真是令人着迷。
“她这个月在首尔拍戏,之前的几起案子都发生在她下榻的酒店周围。外勤人员询问了酒店工作人员,前台员工表示有一天深夜看到韩王浩独自外出,时间刚好跟其中一起谋杀案的推测时间吻合。”
柳岷析一板一眼地念着档案上的基础信息,看李相赫对着档案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紧张,“相赫哥有什么想法吗?”
“嗯?”李相赫忽然被柳岷析点到,一愣,“我只是在想,跟这位比起来,我们其他混血种真是长得像鱿鱼一样啊。”
“咳,咳咳咳……”办公室里接连响起被口水呛到的声音。柳岷析深吸一口气心想真不愧是相赫哥么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对着犯罪嫌疑人的档案谈笑风生——个屁啊!这是关心人家长得好看不好看的时候吗?失控的混血种别管长成什么样子,最后只会龙化暴走得人不人鬼不鬼啊!
要不是李相赫是整个执行局唯一的S级,柳岷析都要怀疑照片上这位的言灵是什么迷魂药,话说言灵可以隔着照片发挥作用么?
“艺人的话……是有类似精神控制的能力么?”李民衡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拉回话题。这并不是胡乱的猜测,龙血原本就会赋予混血种远超常人的吸引力,加上精神类的言灵基本能在所有的现场环节无往不利,这也是韩国分部的一些成员会选择娱乐业作为副业发展的原因。
听见李民衡的话,柳岷析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古怪。李相赫注意到了,转头询问:“怎么了?”
“一年前,我去看过她的演唱会,”柳岷析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那份档案,阳光落在他手指的地方,“我可以确信她没有动用任何精神控制类的言灵。”
柳岷析的眼神有些复杂:“抛开龙血的影响,她确实是很有实力的艺人。”
李民衡看着柳岷析,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岷析啊,你不会是这一位的粉丝吧!”
“说什么呢!只是看过几部电影而已!”柳岷析涨红了脸为自己分辩,只得到队友们“好吧好吧”的敷衍回应。
“不知道言灵是什么,这下可糟糕了啊。”李民衡摸着资料上“言灵”那一栏的空格自言自语,“难道是什么特别危险的言灵,才需要这样遮遮掩掩么?可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龙化’趋势在肢体上的表现应该会很明显,最近一直在拍戏,难道都无人察觉么?”
“不排除她有某种可以抑制龙化反应的特殊手段,”李相赫思索片刻,拍板道,“她现在在哪里?”
柳岷析:“相赫哥就算是私生粉也不可能随时知道自己爱豆的行程……”
“不当私生粉,”李相赫难得跟柳岷析解释,“媒体部呢?我们去约个这位艺人的专访。”
02.
李相赫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女子,她刚结束活动,妆还没卸,浓密卷翘的睫毛看上去像某种珍贵的洋娃娃,嘴唇在灯光下闪烁着某种糖衣一样的釉色,玫瑰色的一字领礼服袒露出肩颈白皙如牛奶洗过的皮肤,沉甸甸的宝石项链坠在领口。很难想象这样漂亮的女孩会跟某桩血腥恐怖的都市杀人案扯上一点点关系,她好像生来就应该被端端正正地放在某个干净明亮的地方,或者在能够照见太阳的高塔,端静地垂下乌黑如藤蔓的长发。
李相赫轻咳了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不对劲。执行局专员不应当对任何一个嫌疑人怀有轻视或怜悯之心,是因为龙血的影响么?可是韩王浩的血统分明只是A级……
如果柳岷析在这里的话就会痛心疾首地告诉他,相赫哥你完蛋了,怎么可以这样轻易中了敌人的美人计。可惜他因为看过嫌疑人电影的原因被排除在这一次走访外,向来无所不能却只在感情上迟钝到底的李相赫只能独自消化内心不适的情绪。
“嗯……李相赫,”韩王浩念出了证件上的名字,微微笑了一下,把工作证抛还给李相赫,“初次见面,可以叫你相赫哥么?”
“韩小姐请随意。”李相赫点了点头,就被韩王浩纠正了称呼:“叫我王浩就可以。”
她伸了个懒腰往后靠,舒展的姿态好像根本不在意李相赫这次来到底是为了调查什么。如果人确实是她杀的话连李相赫都要佩服她的心理素质,不过转念一想这位是娱乐圈里都难得一见的演技天才,或许演戏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韩国分部的执行局局长大驾光临,是为了调查最近的连环谋杀案吧?”韩王浩忽然冲他眨眨眼睛,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样子,“我竟然不知道韩国分部这么财大气粗,为了接近嫌疑人直接买了个杂志社。借着专访的名义占用我宝贵的休息时间,相赫哥要怎么补偿我呢?”
“抱歉,但杂志社确实一直是分部经营的一部分。”李相赫干巴巴地回答。
李相赫不意外韩王浩能够猜出自己的身份,只是他在执行局这么多年,打过交道的美女蛇不少,不知怎么的只有韩王浩叫他格外的难以招架。难道真的是最近在办公室坐久了的缘故么?李相赫下定决心要重新锻炼自己不会动摇的心,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坐在他对面的人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个月9号,13号,24号的晚上,韩小姐……王浩你都在酒店么?”既然身份已经被看破,也无需遮遮掩掩,韩王浩的反应却出乎李相赫的意料。她歪着头思索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犹豫道:“不在吧……”
李相赫一愣,随即问道:“那是去哪里了呢?虽然没有录音,但是这段谈话会作为证据的一部分记录记入在执行局的档案。”
他是在提醒韩王浩要谨慎回答不要胡言乱语,韩王浩却凑近他一点,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出去吃夜宵了。”
“你……”
李相赫大受震撼,没想到韩王浩给出的不在场证明如此朴实无华,刚想再说些什么,韩王浩已经急匆匆给他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小声点,搞不好我经纪人现在就在外面偷听呢,他老是说什么艺人要注意身材管理,大半夜的我饿死了怎么办?”
李相赫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是去哪里吃的夜宵?”
“就酒店边上的一家小吃店,”韩王浩回答得很快,“我给你地址,你可以去问问老板。”
李相赫跟她对视,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起身道别。
“那我就先走了,今天多有打扰。”
“没事。”韩王浩依旧保持着她营业时那样礼貌又恰好的微笑,在听见李相赫下一句话时才微微变了脸色。
“韩小姐的项链很好看,”李相赫似有若无地瞟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但不戴也非常漂亮。”
韩王浩面色沉沉地坐在原地,死死盯住已经关紧了的房门。她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在水晶吊顶的映照下却闪过一瞬间的金。她不确定李相赫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
良久,她才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不愧是……”韩王浩想,“不愧是‘唯一的神’啊。”
03.
“所以9号,13号,24号的晚上,韩小姐确实有来这里么?”
柳岷析压低了帽檐,总觉得自己在做些见不得人的私生工作,而被他们询问的小吃店老板却有些自豪的挺起胸脯:“呀,你们说的是王浩吧?她确实是我们店里的忠实顾客呀,那个鱼饼的料方还是经过她的意见修改的呢。”
柳岷析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小吃店老板已经热情地拉住他的手:“你们是王浩的粉丝吧?来来,尝一下我们家丸子……”
“不是……”柳岷析推拒不得,只好求助般地望向李相赫。李相赫打断小吃店老板的施法,单刀直入问道:“你还记得她大概是几号,什么时候过来的吗?”
“什么时候,一般是十二点过后吧,”小吃店老板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迟疑了一下,“什么日子来的倒是不记得了,韩小姐身份特殊嘛,经常半夜过来人也少一点。”
柳岷析无声地呼了口气,心想这都是什么啊,完全没有头绪。李相赫蹙了蹙眉,余光却忽然瞟见窗外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神情一凛。
柳岷析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拔腿追了出去。
“哎,相赫哥……”柳岷析喊他,却只得到一句“你在这儿站着别动”的吩咐。
夜幕下,路灯已经盏盏亮起来。李相赫逆着下班的人潮,追逐着前面那一道人影。龙血锤炼过的筋骨,奔跑的时速甚至可以与机动车媲美。李相赫不想闹出大新闻,只能勉强保持着能够接近前面那人的速度。但就算是这样也已经足够惹眼,不少人甚至都已经掏出手机来拍视频,一边窃窃私语着附近是不是有剧组在拍大片。
前面的人影拐进一道两侧都是围墙的小巷,李相赫紧随其后。在看见那道人影的时候他就觉得眼熟,如今接近了便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巷子两侧是密闭的高墙,不用在意围观群众,S级的体能让李相赫很快就能追上前面那人。他从后抓住那人的肩膀把人按在墙上,回答他的是一声闷哼。
李相赫叹了口气,伸手掀开她的帽子,漆黑的长发披散而下,不出预料的,是韩王浩神情恼怒的脸。
“韩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呢?”李相赫垂眼看她,韩王浩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干嘛这么看着我?没见过有名的艺人躲私生饭啊?”
她语气不重,说话也像在撒娇。李相赫咬着牙在心里莫念两声不能心软,垂下眼看见韩王浩盯住他的眼睛,还是放缓了声音。
“如果韩小姐说的私生饭是我的话,那么是你误会了,”他彬彬有礼地解释,“我们只是在进行例行调查。”
“没说你。”韩王浩抱着胳膊别开视线,神情语气难得有些生硬焦虑,“碰见几个难缠的狗仔非要追着我拍,相赫哥你不想上头条的话还是赶紧走,不然明天就会变成我的绯闻男友。”
李相赫挑眉,心想自己在执行局这么多年,这种情况还真没碰见过,这就是女明星的咖位么?韩王浩见他没动静,刚想开口催促,在他们脚下的影子里,却忽然站起一个扭曲的人形。
或许用“人形”来形容它还过于宽容,畸变的脸上覆盖着青灰色鳞片,早已经辨认不清五官,张开的血口淌下腥臭的涎水就朝李相赫扑来。这是无意识的死物,混沌的大脑里只剩下纯粹的攻击性,四肢都被厚重的鳞甲与骨刺覆盖,血统超过临界血限的混血种失去理智,便会堕落成为龙王麾下的走狗,只知嗜血的死侍。
韩王浩刚才慌不择路地跑进这条巷子,或许并不是为了躲避他,而是为了逃脱死侍的追捕。李相赫瞥见死侍背后韩王浩咬牙的神情,锋利到要将这一具死物钉穿,不像是恐惧,倒更像是——仇恨?
他侧过身,从容地避开死侍扭曲锋利的龙爪,语气里不乏玩笑意味:“王浩啊,这就是你说的‘私生饭’?也太热情了。”
韩王浩骂了一句西巴,甩开外套拔出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刀。谁能想到知名艺人也遵循混血种的优良传统,随身携带管制刀具。李相赫绅士地回避视线,却被韩王浩一把抓住手臂,语气凶狠地质问:“带枪了没有?”
李相赫好意提醒她:“即便是执行局的人也没有在闹市区随便开枪的特权。”
韩王浩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应该又是骂了什么脏话。死侍不存在人的理智这种东西,闻见新鲜血肉的味道便只知道往上冲。她仰身躲开带着劲风袭来的利爪,一刀挥出,在厚重的鳞片上带起一片绚丽的火光,死侍的半边肩膀被生生斩断,刺耳的哀嚎声当中黑血飞溅。韩王浩皱了皱眉,面不改色地削下死侍的头颅。
这一幕如果放在电影里应当是满分打戏,李相赫的目光却停留在韩王浩手中的刀上。死侍的肉体素质极强,表皮鳞甲甚至硬过冶炼而成的钛合金,但就算这样韩王浩手中的那柄刀还是显得削铁如泥,银白的刀身锋利光亮如月。这把刀即便是拿到执行局也难逢对手,如今竟然被韩王浩握在手里。
一般的混血种即便握住这把刀也难以割开死侍的皮肤,反作用力会将他们的腕骨都折断。而看韩王浩的姿态却轻松得宛如切瓜砍菜,这不是一般A级能够达到的身体素质——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向执行局谎报了自己的血统?
“是三日月宗近。”韩王浩注意到李相赫的目光,轻轻一笑。
李相赫眼神闪烁,问:“本体?”
三日月宗近为三条宗近在平安时代锻造的名刀,作为“天下五剑”之一鼎鼎有名。即便是早已经猜到此刀来头不小李相赫还是心中震动,名贵的炼金术武器原本就是屠龙的利器,古老的皇帝亲手打造出捅入自己心脏的剑柄,锋利的刀刃映照出诸神从世界树顶端陨落的死相。
“当然不是,我没本事偷到皇家文物,这是炼金术的边角料,”韩王浩耸耸肩膀,“去日本出差的时候在东寺弘法市淘的。”
李相赫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平时就带着它去片场?”
难以想象执行局平时到底是怎么管理这些混血种的,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是韩王浩现在看上去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否则光拎着这一把刀就能屠了半个首尔。
韩王浩大概是看出了李相赫在想什么,噗嗤一笑:“这么贵重的刀平时当然是待在我家的保险箱里,只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
“我们脚下有一个小型的炼金矩阵,效果大概是折叠空间,形成一个盗版的尼伯龙根。”韩王浩走到李相赫身侧,浑浊的血液顺着雪亮的银白刀尖往下淌,滴落在水泥路面上,却像是落在水面上一样溅起一圈圈涟漪。她甩了甩刀尖上的血,叼住刀柄扯下发圈把长发扎起来,又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李相赫胸口:“你现在可以开枪了。”
走进来时只是短短一条窄巷,现在再抬头,却前后都看不见尽头。高悬的月亮下,惨白的水泥路延伸向无尽的黑暗,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道道扭曲高大的黑影在夜幕下立起,如同成群结队的罗刹。
这下即便是李相赫变了脸色,有人在首尔大批量地豢养死侍,而作为守护者的执行局却对一切都无知无觉,这绝不是一句失职渎职就能够解释通的事情。执行局有内鬼,而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他追着韩王浩过来,可能还被彻底地蒙在鼓里。
韩王浩跟他并肩,束起的长发垂落下来,衣摆无风自动。她原本是温和挂的长相,不笑的时候却隐隐透出些肃冷,瞳孔深处是黄金融化的颜色。
死侍的脚步几乎跺碎地面,而持刀的少女却怡然不惧,抬起手腕,刀尖向前。她身形瘦削,握住刀柄的手却极稳,劈砍间没有刀法,因为战场上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一举一动皆是能够致命的杀招。
不仅如此。
李相赫注意到韩王浩明亮的黄金瞳,几乎所有死侍在落下利爪瞬间都有一个不明显的停顿,下一刻便被毫不留情地砍掉了头颅。这并不是任何精神控制的言灵,而是在那一刻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向后拨动了包裹住它们的时间。
序列号85的危险言灵,“逆钟”。
克洛诺斯拨动命运的钟摆,于宇宙上下成为时间的恒主。李相赫瞬间就明白韩王浩为什么没有登记言灵,危险言灵暴露必然会使她本人也时刻处于执行局的监视之中——而执行局当中有叛徒。
“我说,就算是为了观察我的言灵,相赫哥也不至于一点力气都不出吧?”黑血泼墨似的在月光下溅起一道带着弧度的浪,韩王浩一脚将逼近她的死侍踹倒在地,更多的怪物却前扑后继地纷涌上来。她的刀足够锋利,却终有力竭的那一刻。
他们只能往前跑,但前方的路也是一片漆黑,炼金矩阵当中可能存在着更多的埋伏,不想死在这里,就只有刀尖前指,扫清一切障碍。
李相赫看着韩王浩的背影,忽然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抬起手。
两道清脆的鼓掌声中,一切忽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整片空间都陷进无边的深渊,大群的死侍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压力碾碎成轻飘飘的尘埃,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漆黑的刀刃席卷了这一条街巷,韩王浩察觉到令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压迫感,慌忙转过头,却只对上一双威严的黄金瞳。
该怎么形容这样纯粹耀眼的金色?瞳孔深处好像流淌着最炽热的岩浆,能够焚毁世间的一切不洁不纯粹之物,无边的黑暗由外向内挤压这个由炼金矩阵构筑的空间,在清脆的声响中空间如同被敲碎的蛋壳般片片碎裂,森冷的空气被无形的火焰烧过,短暂的寂静过后,他们又重回人间。
言灵,“万寂”。
韩王浩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在那双黄金瞳中看见了古老君王的虚影,寂灭过后,万物成空。冷风穿过巷口席卷而来,熟悉的人声与风声重新掠过耳畔,她这才发觉天空飘雪了。
“什么啊,这就是执行局的人吗?”韩王浩裹紧了外套,轻轻呼了口气,“我还以为相赫哥只会看热闹呢。”
“原来王浩是这么看我的么?”李相赫笑了一下,重新垂下手。韩王浩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应该很适合弹钢琴吧?她有些走神,不合时宜地这样想。
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吓了她一跳,韩王浩匆忙地收刀入鞘藏回风衣里,又手忙脚乱地从外套口袋中摸出手机接通。果不其然是经纪人的电话,上来就质问她现在在哪里,为什么刚刚打了三四通电话都是不在服务区。韩王浩瞥了一眼自己对面的李相赫,忽然就起了些坏心眼,拖长了语调:“啊……对不起,在跟男人私会,为了我的终生幸福就请您忍让一下吧,实在抱歉——”
经纪人那边一下子鸦雀无声,韩王浩便撇了下嘴,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韩王浩冲李相赫轻轻点了下头,笑道,“不然经纪人真的以为我在外跟男人私会,上赶着要来捉奸呢。”
李相赫已经习惯了这位大小姐的口无遮拦,听见这话额角的青筋还是没忍住跳了跳。韩王浩却像是不在意他的回答,扶正了帽檐,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王浩啊。”李相赫忽然叫住她。
“什么事?还是说相赫哥今天一定要当这个绯闻对象?”韩王浩调侃着转过头看他,却在听见李相赫的下一句话时彻底冷下神情。
“你应该被龙血污染了吧?”李相赫问。
“什么意思?”韩王浩盯着李相赫,过了会儿,才缓缓笑起来,以一种有些夸张的语调,“相赫哥觉得那些死侍是我养的么?你觉得我会指使它们来杀我自己?”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相赫的语气依旧很温和。“万寂”的效果已经过去,他的黄金瞳却并未熄灭,S级言灵带来的效果依旧在震荡着其他混血种的心神。他今天出外勤,没穿执行局的制服,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清秀男大学生——如果忽视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
“如果只是A级血统的话,‘逆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李相赫说,“只有执行局可以救你,你应该比我更懂我在说什么。”
韩王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两三步走上前去,摘下自己的帽子给他戴上。
李相赫没料到韩王浩忽然整这一出。混血种的五感比一般人更敏锐,他闻见空气里温热的鸢尾和沉香气息,一时竟愣住了。
“你这么走在路上一会儿肯定会Coser来问哪里买的美瞳,”韩王浩打了个响指,笑道,“帽子借你遮一遮吧。”
“不是,我是说王浩你……”李相赫拽住韩王浩的手臂,还想再说些什么,韩王浩却已经轻描淡写地挣开了他的手。
“我没关系的,”韩王浩轻飘飘地说,“相赫哥再问下去,就是多管闲事了。”
“毕竟你现在,应该也不好受吧?”
李相赫眼神一凛。韩王浩说得没错,高等级的言灵往往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燃烧黄金瞳的同时也将发动言灵的混血种的躯壳燃烧成一具空壳,使用过“万寂”之后的S级现在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归根结底还是他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这样信任韩王浩,甚至不担心对方在言灵结束的空隙中落井下石。
“唉,真怕相赫哥晕在路上啊,”韩王浩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走过来扶住李相赫的肩膀。她像是原本就极其矛盾,又像是纯粹想一出是一出,连李相赫都难以预料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一时竟没有推开她的手。
“好歹也是为了救我,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把你带回去了。”韩王浩仰头跟李相赫对视,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04.
昏暗的房间里,有隐隐约约的水声。
李相赫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却如同陷入一场雨夜的噩梦。他眉头紧锁着,明显睡得很不安稳,吊灯的光影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摇摇晃晃,似水面上风吹就散的波纹。
水声停住了。
韩王浩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李相赫已经醒过来,在沙发上坐得很端正。韩王浩看他一眼就想到了某类警惕的猫科动物,随即又想到这人体内流淌的龙血,便很难不联想到宫崎骏的动画片里某种圆滚滚灰扑扑的生物,一时笑出了声。
李相赫有些疑惑地看向她,韩王浩摆了摆手解释:“没事,没在笑你。”
这话说出来一般人都不会信吧!李相赫忍住内心的吐槽欲望,目光从韩王浩身上掠过,却一下子顿住了。
韩王浩穿了件宽大的T恤,热裤下的双腿笔直修长,李相赫的目光却停留在韩王浩的胸口,锁骨的中央。
在那里,白皙平坦的皮肤凸起一片青白色的鳞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妖异美丽的光,好像山海经中描绘的某种诡物鳞片。鳞片的质感比鱼鳞更加厚重坚硬,因为这是君王赋予混血种的铠甲——这是某种龙化的证明。
片刻的寂静后,李相赫才缓缓开口道:“这么信任我?”
“哥既然看出来了,我再遮遮掩掩的又有什么必要呢?”韩王浩歪了歪头,弯起眼睛笑了一下。这个时候她看上去又像是那个天真漂亮的荧幕公主了,好像血统、死侍,一切困扰她的阴霾都不存在。那张白皙明丽的脸从未沾染上一点鲜血,手也从来不曾提起过屠龙的刀。
“怎么被污染的?”李相赫问。他没有指望得到韩王浩的回答,可韩王浩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半点看不出她傍晚的时候还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
“是很早之前的一次意外啦,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韩王浩用手掌撑住下巴,想了想,“什么时候的呢……也有点记不清了。”
她没等李相赫说话,很快便转头来叮嘱他:“今天晚上你也看出来了吧?你们执行局有内鬼,那家伙盯上我就是因为我身上有被污染的龙血,总有人觉得龙血是通往进化的路,实际上……哼。”
韩王浩冷笑一声,摸了摸自己锁骨中央青白色的鳞片:“那根本不是进化的路,那是找死的路。”
“你们做过调查应该知道,之前的那几个受害者体内也有稀薄的龙血,我原本想救他们,但是那家伙培养的死侍太多了,”韩王浩叹了口气,“他控制不了那么多死侍,死侍循着血腥味逃出炼金矩阵,然后吃掉了那些倒霉鬼。”
“怎么会有人觉得吃掉我就能登上通天塔?冷血的爬行动物骨子里只有嗜杀的欲望,而纵容欲望只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回去之后会细查,”李相赫在靠窗的沙发上坐着,有些疲倦的阖上眼,“还有你的龙血,怎么没有考虑过来我们执行局的研究所?”
“都说了你们那儿有内鬼,我可不想羊入虎口,”韩王浩盘腿坐在床上,丝毫不在乎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更何况龙血这个东西……原本就是高危,搞不好流出去还会污染更多的人,就让我一个人悄悄死掉好了。”
李相赫猛地抬起头看向韩王浩。她经历了一天的腥风血雨,刚洗过澡出来,不施粉黛的样子看上去还是很漂亮,漆黑潮湿的长发披在肩膀上,只有胸口冷冰冰的鳞片最碍眼。
受到诅咒的公主端坐在十八层的高塔上,膝盖上放着雪亮如月的长刀。她把爬上来的怪物都打败,长刀毫不留情地斩下怪物的头颅,骷髅和白骨在她脚下堆叠成金字塔状的小山,却并不希望有人来救她。
“死了之后尸体被烧掉……龙血被烧掉能净化污染吗?需不需要搞个炼金术骨灰盒?三日月宗近就陪葬好了,说不定还能镇一镇龙血的晦气……”韩王浩掰着手指头,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相赫打断。
“后面不会有内鬼了。”李相赫说。他的神情很认真,漆黑的眼睛直视着韩王浩,让她几乎招架不住:“你可以来执行局,我会救你。”
“你不会死。”
韩王浩注意到李相赫说的是他自己而不是研究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张了张嘴,向来伶牙俐齿的女孩在触及真心的时刻却变得结结巴巴:“不是……我有在找解决龙血污染的办法的,没有真的想死,相赫哥你不用……”
“我没有别的意思,”李相赫这才后知后觉到气氛的尴尬,抬起手握拳到唇边,轻轻咳了一声,“只是有这么多人等着看你的电影,如果王浩就这样轻易放弃了的话,真的很可惜。”
“我也会感到遗憾。”
05.
“爆!韩王浩与新男友亲密照流出,男方身份不明,疑似某公司社长?”
“知名女星深陷恋爱绯闻,身在剧组心系男友,夜幕下私会?”
“比电视剧更甜蜜的爱情!韩王浩恋爱观采访早有预兆?粉丝脱粉宣言逼迫分手!”
李民衡走进实验室,幸灾乐祸地把这一叠娱乐杂志往李相赫桌上一放,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相赫哥,嫌疑人的绯闻男友是不是也应该避嫌调查啊?”
“进来的时候消毒了没有?”
李相赫放下手中的试管,脱下手套,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翻,看见照片上因为角度原因被拍得格外暧昧的两个人,只觉得眉心直跳。他头一次后悔那天晚上非得逼问韩王浩两句,觉得那姑娘一定是在蓄意报复。
他还没跟这几个孩子说执行局里有内鬼需要进行清洗的事,既是怕打草惊蛇,也是怕他们不能接受平时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里出了个叛徒,谁知道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现在满心的有苦说不出。
“原来相赫哥那天晚上把我一个人丢在小吃店是追着韩王浩走了啊,”柳岷析在一边火上浇油,装模作样地叹气,“铁树开花了也要告诉我们一声啊,不过是王浩姐的话也难怪……我说了她很漂亮吧?”
李相赫有史以来第一次无力地辩解:“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跟王浩……”
“我懂我懂。”柳岷析打断李相赫,满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看得李相赫直叹气,心想你又知道什么,你能知道什么。
“打扰了,”崔祐齐忽然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那个……韩王浩来了,说找相赫哥。”
实验室里顿时是一阵抑扬顿挫的“哦——”起哄声,李相赫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扬声道:“你让她进来吧。”
韩王浩走进来的时候李民衡跟柳岷析已经打算跑了,三个人还在门口打了个照面。韩王浩今天戴着口罩鸭舌帽,披散着黑色长发,背影气质却依旧靓绝执行局。柳岷析凭着自己敏锐的雷达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哪一位,心想不愧是相赫哥啊,连这位都能够拿下。韩王浩倒是很友好地冲他们笑了笑,惊得柳岷析一个激灵险些冒出一句“嫂子好”。
等走进实验室韩王浩便忙不迭地把帽子口罩摘下来,狠狠呼出口气往李相赫边上的凳子上一坐,一副憋了太久快缺氧的样子,看得李相赫直想笑。想到她平时做些什么都会被放大到镜头下,今天一路过来也不知道躲开了多少狗仔,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如果难受的话也可以提前把帽子口罩摘下来的,执行局白天没什么人,也不会有狗仔。”李相赫说。
韩王浩听见这话便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说:“相赫哥,你永远不知道狗仔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尤其是最近我的花边新闻还挂在报纸头条,比如我们上回回去——你这里怎么会有这些杂志?”
李相赫这才想起来李民衡跟柳岷析逃跑的时候忘了把这堆娱乐杂志带走。他强忍住想把那两个狗崽子拎过来教训一顿的冲动,而韩王浩已经拿起杂志看得津津有味:“让我看看他们是怎么写的……怎么都已经编到我要退圈结婚了?这到底是我哪个竞争对手买的通稿?我要打电话给公关把他们全告了!”
李相赫轻描淡写地从韩王浩手中抽出那份杂志放到抽屉底下:“既然是假的,那就没必要看了。”
“不过,有个事倒是没说错。”韩王浩单手托腮,看得李相赫心里一跳,问:“什么?”
“这部剧拍完之后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嗯?”李相赫问,“为什么?”
他不熟悉娱乐圈,却也知道韩王浩是艺人当中出了名的劳模,这回突然提出要休息一段时间,难道是因为龙血……可是龙血的失控往往伴随着较为明显的躯体异化,而看韩王浩行动自如的样子,似乎事情还不像他想得那么糟糕。
他紧张得很明显,便看得韩王浩想笑。她说相赫哥安啦安啦,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相赫半信半疑,问:“那是为了什么?”
“唔,我是想问……”韩王浩眼珠子一转,终于图穷匕见,“你们执行局,应该还缺临时员工吧?”
“什么?”李相赫一愣,韩王浩那边却已经打蛇随棍上。
“我是说,A级血统,‘逆钟’言灵,能打能扛不要工资凡事先围着局长转的临时员工,缺吗?”
“公司那边没留我的宿舍,你们要是不缺,未来两个月我可就只能睡桥洞了。”
TBC.
趴在门口偷听的四小比:嫂子6。
那年我们的夏天【壳花】
“李相赫,这里!”
韩料店北村里到处人声鼎沸,闹腾嘈杂,到处升着烤鳗鱼的的烟火气。
听到这样一句叫喊时,韩旺乎并没有抬起头来,反正同名同姓的人也多得很,至于韩国姓李的掉块砖下来能砸中三个。他专心致志地拿着夹子给铁盘上的鳗鱼翻面,活烤的鳗鱼鲜美肥嫩,只可惜酱汁过甜,他无暇去挑剔。累的半死还拖着一口气来这聚餐,按住想要倒头就睡的疲倦。
韩旺乎虽然拿命去做工,却还知道在休息前吃点好的犒劳自己,填填肚子,免得在梦里饿得晕过去。
他伸手去拿杯子,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他望向同样吃得一片狼藉的朋友,举起手来喊,再来五杯桑格利亚汽酒。...
“李相赫,这里!”
韩料店北村里到处人声鼎沸,闹腾嘈杂,到处升着烤鳗鱼的的烟火气。
听到这样一句叫喊时,韩旺乎并没有抬起头来,反正同名同姓的人也多得很,至于韩国姓李的掉块砖下来能砸中三个。他专心致志地拿着夹子给铁盘上的鳗鱼翻面,活烤的鳗鱼鲜美肥嫩,只可惜酱汁过甜,他无暇去挑剔。累的半死还拖着一口气来这聚餐,按住想要倒头就睡的疲倦。
韩旺乎虽然拿命去做工,却还知道在休息前吃点好的犒劳自己,填填肚子,免得在梦里饿得晕过去。
他伸手去拿杯子,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他望向同样吃得一片狼藉的朋友,举起手来喊,再来五杯桑格利亚汽酒。
服务生应了句,不多时飞快地用托盘端着五个大杯走过来。韩旺乎饮了一口,这才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个名字,放低点杯,压在唇边,放眼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因此放松点戒备。
首尔那么大,不容易碰到。
韩旺乎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想要算过,在这个大城市里遇见李相赫的几率,他翻开书,里面是有关于概率学的知识,他的计划是按照这本教材上的城市热力图计算两人偶遇的可能,变量包括中间人的撮合计算,首尔各区的具体人口基数,最后加上点微妙的玄学。
工程浩大,越看越看不懂,韩旺乎悻悻放弃。
他安慰自己,要么就是零,要么就是一,遇到就是遇到,但也有可能永远不会遇到,全靠缘分。
他对李相赫这个名字过敏,每一次听到都要慌张地心漏跳几个节拍,或者是在大街上看到相似的身影时,大老远的就开始觉得无处可逃,然后待到更近点,又开始嘲笑自己视力下降与杯弓蛇影。
事实证明,他和李相赫,确实没有太多缘分。
“干杯!” 朋友提议道。
于是大家欢笑着举杯,杯子碰在一起,灯光下手臂交错,声响清脆。韩旺乎举着杯子的手尚未收回,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接着空中的酒杯就势晃了晃,洒出几滴。
他抬头,看到李相赫紧绷的脸,没有表情的神色。
他觉得心跳得飞快,不知道握住他手的李相赫,能探出几分慌张。
身旁吵吵闹闹,朋友们都抬头看他和相赫哥,韩旺乎屏住神没发声,任由那手堪堪置在他手上。最后打破僵局的却来自旁边一句娇嗔,“相赫哥……”
喔,原来是和女友同来。
韩旺乎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心突然踏空一步摔在地上,缓缓的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开口和同事解释,“李相赫,我朋友。”
同事们点点头。
韩旺乎看着桌上空空的碗,突然后悔刚刚吃得太快,否则现在手中还能捧着点什么来佯装镇定。
他悄悄将手放低些,到桌下,藏住秘密。
李相赫最终将手收回去,空气有停下来的趋势,再叫女伴等下去实在显得不礼貌。他原本是去结账的路上,刚听到韩旺乎招呼服务生时便觉得声音有点熟悉,回过头找寻却花了段时间,他们干杯时他刚好路过他,看到他暴露在空气中的劲瘦手臂,白到透明,下意识地就想抓过来。待到真的触碰到他,却好像找不到说话的出口,任由手心贴在他皮肤上,汇出小小一片温暖的心潮。
他觉得有点荒谬。
李相赫开车送敏智回家,敏智在旁边问,刚刚的男生是谁。
很久没见的一个朋友,他实话实说,觉得没什么好掩瞒。
他长得挺好看,敏智善意地评论道。
李相赫却突然觉得焦躁起来,将车往最近的地铁站开。对不起,突然有点急事不能送你回家了,李相赫边打方向盘边说。
默念着心真意诚的道歉,只是那句道歉在心里转了三回,致歉的对象好像也跟着变了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过好几个路口,李相赫在等红灯的空档下意识查看四周,他怕再错过,万一韩旺乎先走了呢,又要花多久时间再遇到。他后悔刚刚没有把联系方式留下给韩旺乎,又寻思着以后每日去北村等他的实际性。他脑子里飞速计算了一下所有的可能,待到重新泊车在北村的路边,望进去却发现韩旺乎那桌早已空空如也,碗筷都已经收拾掉了,仿佛刚刚并没有人来这里吃过。
他坐在车里,头缓缓垂下垂着靠向方向盘,不知如何进退。
命运给他的突击测试他没有答好,似乎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被他放过。
这时候车窗被扣响,他看到韩旺乎的脸透过车窗玻璃映进来,混着夜色,模糊了轮廓,他戴着圆圆的眼镜和棒球帽,穿了件随意的白色套头衫,显得年龄很小,李相赫手颤抖地按下车窗,投身过去将韩旺乎拉近些,手按在韩旺乎的颈后,忍不住想吻下去。
他觉得他心如擂鼓,快要疯了。
但他只是将手置在韩旺乎的颈后,款款摩挲,比对过往珍重。
公司餐厅里中午的用餐时间人来人往,餐盘起落声响不断。
“怎么了,最近遇到为难的事了?”
“并没有……” 李相赫挑眉看着裴性雄,觉得他意有所指。
“那你闷闷不乐的干什么,好几天了。”
李相赫叹口气,摸了摸后脑勺,下巴搁到一旁的饮料上,露出有点松懈的表情。
“我前几天碰到韩旺乎了。” 他迟迟开口。
裴性雄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很久没听到过,过了几秒才恍然,道,韩旺乎啊,表情皱起来,可见是想到往事。他大概是想不到合适的评论,顿了几秒,也只加上了另一声啊,不再多说。
相赫哥拿起餐盘,拍拍裴性雄的肩说,走吧,不多想了。
也想不通。
裴性雄跟在李相赫身后,快步追上,好奇心发地问他,“在哪见的,他近来可好?”
李相赫把餐盘放到回收处的小窗口里,“长了点肉,挺好的。” 他拿湿纸巾擦手,“在明洞的韩料店碰到的。”
“那不是很好。” 裴性雄想,但又觉得,不知道好在哪里,小声嘀咕,“不过当时……”
李相赫或多或少懂了裴性雄话下的意思。重逢之后又有什么,本来就是没有可能了。不相见也许还可以留有的幻想,到如今重逢却只能全数戳穿。
饭后李相赫跟着裴性雄去他那里拿资料,他默默环顾环顾这间看起来陈设几年未变的办公室,这里以前是金正均用的,他想起来第一次正式见韩旺乎也是在这里。
他这才想起下午的少年。那天天气很热,去金正均办公室的冰箱里偷点存货。金正均正在和那个男孩子聊天,后来他递茶过来的手白皙又骨节分明,让他想起某种开放在悬崖上的花,花骨坚硬。包裹着瓣瓣心事。他忘记询问他姓名,也没细看少年的长相,只记得是很小一张脸,染着金发,细碎刘海,脖颈里有颗小小的痣。
这个房间一向采光很好,李相赫觉得少年仿佛融在金正均养的那几盆生机勃勃的多肉里,有着某种旺盛姿态,强烈到让人不知所措。
李相赫捧着公司统一发配的马克杯到裴俊植那里蹭咖啡喝,白色杯面,巨大的logo,金边红字印着t1,色彩鲜艳,像是要跳入他眼里,让人心神不宁。
他想起之前在裴性雄办公室遇到的少年,于是询问起来。等李相赫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桌子旁边,看着桌上的咖啡杯出神,思绪飘起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李相赫走到落地窗前,往下探视,公司里新来的实习生,名字是叫孙施由吧,正坐在公司楼前的花圃边缘上愣神,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李相赫刚想往回走,结果就看到一个身穿白T的少年小步跑向这个实习生,拍拍他肩,好似在安慰,又递给他一杯饮料。
他可真喜欢送人饮料。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相赫已经小跑到楼下了,他是这样想的,其实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多想,他不是那种擅长心理分析的人,他只知道他还未询问他的名字,他也很肯定在办公室的自己永远没时间去人海里找寻他。而他怕错过。当想了解的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还是跑向他最方便。大概是他跑得太急,有好几人侧目看他。
听到脚步声,少年也扬起头来寻找声源,跟着人群的目光触到他,诧异几秒后仿佛记起了过往,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就对李相赫扬起手来挥了挥,嘴角翘起来,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李相赫觉得,终于可以呼吸了。
李相赫没想到自己会出来和韩旺乎吃饭,毕竟之前约他的时候被拒绝,他以为那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没想到,韩料店重遇后韩旺乎说在忙设计稿并非借口,他忙完以后主动联系了李相赫,说周四晚上有空。
其实李相赫周五有商务拍摄,但他询问韩旺乎想吃什么。
韩旺乎说泰餐,于是李相赫想起之前去过的某家餐厅,环境好,料理精致,老板与主厨都是泰国人。他向韩旺乎推送餐厅的资料,约在那里见面。
韩旺乎比他到得早,李相赫提议过下班了一起过去,毕竟打听到他和韩旺乎在的公司楼只隔了一条街,可韩旺乎礼貌拒绝了。被餐厅服务员引导着走向韩旺乎时李相赫有些忐忑,他觉得低头在那里看菜单的韩旺乎熟悉又陌生,这几年来他仿佛是没有变的,还是从前那样的姣好模样,因为不穿西装,带着学生朝气,他的近视或许是重了,也可能是餐厅灯光偏暗,他并没有摘下眼镜,凝神在研究菜品。
他想起那日裴性雄询问他韩旺乎的近况,记得自己回答说,他瘦了点。
他确实是瘦了,本来就没胖过,现在更显的瘦的可怜。
而此刻的韩旺乎垂眼看着菜单,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李相赫庆幸,现状没有他预想的僵持。
“最近一直很想吃黑虎虾的刺身……” 待他入座后韩旺乎开口道,“其他都随意,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李相赫随意加了两个菜,韩旺乎道怕是够了,他胃口没有很好,还是少点就好。
李相赫道可以,问他可要什么饮料,比如说,泰式奶茶,说完李相赫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下,这家的奶茶太甜了点,有点嫌弃的样子。
韩旺乎皱起眉来,“这家餐厅……你之前来过吗?”
李相赫一愣,“确实是……”
“和之前那位女伴?” 韩旺乎单刀直入。
“对……” 李相赫慌忙接招。
“她喜欢喝泰式奶茶?”语气尖了点。
李相赫觉得他找不到说话的出口了,有种失力感,仿佛很努力去抓空气里的某种痕迹,结果掌心越来越潮湿,所有的一切都在滑走,抓不住。
“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他想开口为自己辩解。
“我也没有。” 韩旺乎靠回椅背轻松的回道。
服务员来点菜,李相赫报着菜名,看韩旺乎的睫毛在灯光下的叠叠影子,像小扇子,飘忽不定。
他想解释的,可开口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在自己心里过了一遍,又赌气的觉得不用解释了。倒是韩旺乎的神情缓了缓,他拿起杯,眯起眼来,轻轻道,“你别在意。” 他像是自己和自己和解了,头倚着墙,交盔卸甲。
“我前段时间来和姜灿荣前辈提起你,他问你好。
“喔,他最近好吗?” 李相赫很快喝尽了面前的酒,服务员察言观色,立刻上来倒入新的,灯光下的酒显得质地顺滑,他俩都望着那酒出神。
“嗯,前段时间刚做了爸爸。”韩旺乎说道。
“诶?真的吗?” 李相赫语气里有了点兴趣。
“对,很可爱的小男孩。” 韩旺乎说话轻松了点,他拿手机找照片,从未如此感激过他。他打开社交网路搜索姜灿荣的备注,找出小孩子的近照,挑了几张最可爱的,递到;李相赫面前。李相赫小心接过他的手机,问他可否放大了看,韩旺乎说随便滑,前后都有,于是李相赫打量了起来。
小孩子很可爱。他想,幸好这世上还有可爱的婴孩。
他也拿起酒杯来喝,小半为定神,多半为了让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唇尝点味道,酒精入口时,他突然想起来了,小孩即将满月,而他心跳得飞快,觉得纠结很久的思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食物与酒精带来的安抚永不会错,酒足饭饱,韩旺乎轻轻侧身,倚在墙上,眼睛眯起来,是他松懈的姿态。餐厅里灯色昏暗,他们的小方桌上有小小一秉蜡烛,盛在一个玻璃容器里,刚为了腾空间给餐盘,李相赫伸手移了移蜡烛,感受到烫。
韩旺乎起了兴,说,最近在网路上看到的可爱童装,并且在附近的商场就有门店。
“他们这季都很好看。” 韩旺乎继续补充到。
李相赫点头,“是很可爱。”
李相赫动过心思,想邀韩旺乎一起去挑选礼物,可见韩旺乎垂眼,知道他今天劳累,也就没有开口。
李相赫说他去开车,韩旺乎说好,没有拒绝。
他倚在餐厅外的墙壁上等李相赫,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了点凉意,街边有几株落尽的梧桐树,地面上撒着秋意。他恍恍惚惚思忖,距离最早遇见李相赫过了几个年头,平日不觉得岁月老,可仔细一下,竟超出了五个春秋,又觉得时如逝水。
a half decade。
他以前去香港出差时听到过一首粤语歌,询问身边朋友,他们说歌名叫《十年》,十年前互不认识互不属于,十年之后温柔问候情义陪伴。
他问,所以是好的爱情?
朋友说,你知道吗,最后一句说,直到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眼泪并非为对方而流,也是为别人而流。
他一惊,本能地害怕这句歌词。
他是活力无穷的那种人,可他也深信一生只有力气奔跑一次,之后疲倦放弃,不过是躺在河坝草坪上看辽阔天空,觉得风有点喧嚣而已。只有青春少年才会那样奔跑。
李相赫把车开出来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韩旺乎,倚在墙上,像个落寞的大学生。他刘海有点长,低头时遮住他的眉眼,看不出神色,而他低头在看手机,像与街道融在一起。
很美,很有距离感。
李相赫呆呆看了韩旺乎一会,重逢后他们并没有仔细看过对方。他看到偏黄的灯光,和韩旺乎面前一颗垂下来的葡萄藤,衬着餐厅若隐若现的木质门,像过去电影里的隽永镜头。他拿出手机,敲下几字,“到了”,发给韩旺乎。韩旺乎很快收到了,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车,于是大跨步地走过来。
进车的时候他带来一股凉意,外面的气息。
“怎么不喊我? 还发讯息。” 韩旺乎问。
“怕吵到你。” 李相赫答,顺手起身替他系安全带,略过他身边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韩旺乎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耳朵发烫,于是伸手去揉。
李相赫余光瞥到,觉得像回到了从前。
李相赫问韩旺乎地址,想送他回家。怕他介意,匆忙补上一句,地铁站名都可以。
韩旺乎知他小心翼翼,于是心情不错,道,去旁边的商场挑个礼物吧?
销售员在听完韩旺乎的需求后拿来了几款婴儿鞋,一双双小小的放在柜台上,韩旺乎挑起两只放在掌心,问李相赫哪个好看,一只的图案是像猫的老虎,一只是像猫的小狗。李相赫想,韩旺乎是喜欢猫的,于是选了像猫的老虎。
小船从韩旺乎的掌心,渡到了李相赫手里,堪堪停稳。
韩旺乎竟然梦到了李相赫。
是个桃色梦,他自己都有点惊讶。
他并非没有做过春/梦,对象有时候也有些难以启齿,可他向来冷静,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梦见荒芜草原是因为睡前看过的灾难电影,梦见旧日朋友是因为午饭时候刷到的推特,有些莫名的因素那不过是潜意识的错位,都是无关紧要的,并没有什么现实象征,他的想法既现实又很能安慰自己。
梦见相赫哥,不过是因为重逢。
那是个特别明亮的电梯,铺着地毯,金碧辉映的灯光,李相赫站在靠左边的角落里,穿着西装三件套,严严实实的。韩旺乎觉得他整个人都化掉了,他甚至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但他人靠在李相赫身上,手搂着他脖子,细细碎碎缠缠绵绵的吻。好像总是吻不够,整个人都要交出去了,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小,被李相赫圈在他的领地里,他像找到心属盒子的猫,狭隘又心安。梦里的他迫不及待,又和李相赫刚好契合,无丝毫不稳,相配地像个玩笑,梦里的爱没有窒息,没有发狠,没有互相撕咬与不放过,一切都很柔软,契合,相配,所有好像都应该这样,化成一滩水,映出李相赫的模样。
他记得他醒来前想,这辈子怕是爱不了其他人,做爱都不行。明明该燥热不安才对,整个梦却是润物无声的,他听到李相赫叫他的名字,他觉得羞愧,他的名字连被直呼都有点情/色意味。
梦里的伦理并非伦理。
过去的情人并非过去。
韩旺乎想,就算梦里的伦理是伦理,他也不怕的。他很久未见相赫哥,以前的心事是压抑住的情绪,很多时候想起来是委屈无奈,可现在却是因为见了相赫哥,所有心思如潮流排出,他的心一下子空了,空了以后飘起来,他觉得自己要往相赫哥那里去了,如此本能。
他有点想念二十一岁的相赫哥。
李相赫很瘦,下巴有棱角,凌厉却有含笑的猫唇,韩旺乎很喜欢他的长相。
李相赫也是。他看韩旺乎,说不出五官哪里好看,不笑的时候让人难以靠近,一笑起来像冰淇淋都融化了。李相赫不无得意的想,他看到的都是他笑的样子。
加好友的时候,结尾的表情竟然是一只企鹅,李相赫觉得心软,他喜欢他,第一眼起就是,而他知道,他也是。
后面删除的时候,酸涩是怎样的漫天席地。
回到家韩旺乎煮了点红酒,就着饭随便吃了。
洗完澡以后百无聊赖地躺着看漫画书,在加湿器轻柔的嗡鸣声中觉得思绪难平,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打开了kkt。
“所以冰岛好玩吗?”
发送。
不一会儿有新简讯传达到。
“嗯,看到了极光。”
“诶——”
“有机会一起。”
“去芬兰浴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发给我干嘛?”
“没事随便发发。”
像是要证明那句随便,李相赫又发进来一条新的分享,动物园的帝企鹅宝宝体积硕大,退毛时候长成不尴不尬的贵妇模样,模样滑稽可爱。
相赫哥似乎比以前多话,这几日常说讨巧话语来逗他。而韩旺乎断断续续发讯息给他,有时候评论下一同看到的电视广告和最新上映的电影。最初的尴尬之后,聊天就算得心应手,技巧是只要不涉及到个人私密,与私无关,两人便可如成熟大人般顺利对弈,旗鼓相当。
姜灿荣给孩子办的酒就在这天。
韩旺乎走进电梯的时候楞了下,金碧辉映,富丽明亮,和他那羞耻梦里的电梯几近一样,让他慌张。不过高级酒店的电梯大概都长一个模样,因此错在他多想。这样的电梯壁往往反射效果良好,韩旺乎对着电梯壁悄悄整理下自己的衣容。
他穿了身细绒深蓝西装,剪裁精巧,尺寸贴身,腰线有收紧,臀部有提升,上衣下摆不长,更好地显现了笔直的裤型,为了不显得太过庄重,西服里搭着丝质衬衣,怕太过显眼就把平时常带的十字项链放了进去,不过又同时觉得自己缺一套贵气十足的宝石手饰和耳饰来配这身装扮。
他到得偏早,毕竟姜灿荣是他的前辈,韩旺乎总不能比他晚到。韩旺乎笑着打招呼,送出去礼品,也看看小婴儿眯着眼睡,手握紧拳头半举不举着,凑近点奶味十足,韩旺乎怕冒犯,只轻轻摸摸小孩的手。
寒暄几句后韩旺乎退到一旁角落里玩手机,想着打几个招呼见几个重要对象后就见好就撤,于是窝在角落拿了一杯香槟轻啜。
门口有点嘈杂,韩旺乎越过人群放眼看,知道是相赫哥来了。他此日最后的社交对象,韩旺乎想,好歹要见个面,嗔怪一句,早知道不推荐鞋子了。他为礼物多少发了点愁,虽然后来想到有个适合儿童的安抚玩具邦尼兔,但最心仪的礼物却是由李相赫占了先机。
韩旺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往李相赫那走,却见李相赫身后跟着位女伴,他这下脚步便顿住了。那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双大又圆的漂亮眼睛,和李相赫挺配,肤白腿细,精致俏皮,他觉得自己有失公正,可也不想违心夸奖两人为璧人。
李相赫在说笑声中将礼物送出,裴性雄仗着两人熟悉,笑着和夫人道,不知道这次李相赫又有什么特别礼物送给他们,打趣他之前送些莫名其妙的伴手礼。裴性雄三下五除二地打开盒子,却发现是某品牌的一双刺绣婴儿鞋,设计特别,颜色出挑,身边的夫人已经开口道谢,说真是十分喜欢,李相赫不好意思地承了谢,然后说是朋友帮忙挑的。
怪不得,裴性雄说,不过你什么时候有这么高品位的朋友了。
是韩旺乎,李相赫不遮不掩。
欸,他今天也在这啊,裴性雄道。
你说什么?李相赫觉得有点突然。
喏,裴性雄四下打量,然后找到了韩旺乎所在,他举着手挥起来,大喊一声韩旺乎的名字,夺了点注意。
韩旺乎点头,确实是在叫他,他觉得有点尴尬,呼喊声像个不紧不松的咒语让他愣在原地,把握不住进退。守着礼节,韩旺乎迈步往那方走去,却见李相赫走得更快地往他这里来,身后跟了那精致女伴和大大咧咧的裴性雄。
几十步路,却像走出一局困局来,不过只是于他,身边个人依旧是热闹对话。
他心想这样也好,不引人注目是最好,这时候李相赫到他身边了,他想挤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还有那一句,关于鞋子的打趣话。
话还没出口,李相赫的手就自自然然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腰,把他往他身边带,李相赫没多用力,手只是轻轻搭在他腰侧,韩旺乎却觉得心跳漏了几拍,一下子呼吸都有点紧。待到回过神来时,他们几人的位置早已改变,他和李相赫站在一侧,对面是裴性雄与女伴,李相赫低头对他咬耳朵,你怎么来了。
忘了告诉你。裴性雄听力很好,快言快语直接回答了出来。
你什么事情不好忘。李相赫难得的阴阳怪气了一句。
诶你好,我们好像见过,女伴低着头鞠躬打招呼。
你好,我叫韩旺乎,韩旺乎也俯身致意,然后想起这位是韩料店的那位。
他回身看李相赫,对方却没有解释或者介绍的意思,场面有些安静,又是裴性雄开口道,这是我学妹。
韩旺乎点头,表示友好。
现场变回欢乐场,裴性雄转去和其他人打招呼,学妹女伴好像碰到了熟人,李相赫也站着收到好几句问好。
小孩子可爱吗?李相赫的手没松开。
可爱的。韩旺乎调整了下略微僵硬的身体。
该打招呼的人都见过了吗?李相赫终于把手放下来。
我的都,你呢?然而他的手又轻轻覆上韩旺乎垂着的手。
我的无所谓,走吧。他将他的手握紧。
韩旺乎一早存了想走的心,又被刚刚的荒诞场景触动,也觉得此地无需久留。他跟着李相赫穿梭在人群中,趁机溜了出来。他们一同等这幢高层大楼里的电梯缓缓而至,电梯门开,金光四射,韩旺乎感慨,像某部电影的终极场景,又发觉,是梦里的电梯梦里的人。
电梯里绝对隔音,像个封闭空间,韩旺乎抬头看天花板上映出来的两人,西装精致。
李相赫穿了套保守的三件套,黑色高领毛衣和深鹅黄的西装颜色相衬,显得正经又禁欲,韩旺乎一直觉得,李相赫穿西装越发衬的他身型挺拔脱俗。这时候李相赫也随着他一起抬头,两人在头顶上的镜面里端详彼此,伸着脖子仰着头,视线平稳。
还是韩旺乎轻轻笑出来,撑着电梯边上的一栏扶手,半个身体靠上去,李相赫跟了过来,半掩不掩地覆住他一些视野,从后面圈他在他的领域里。韩旺乎没拒绝,闻着李相赫身上淡淡的香味,突发奇想,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很轻,微风拂面般,他的唇划过李相赫的侧脸。
李相赫愣住,细细看他。韩旺乎想起刚刚喝掉的两杯香槟,完全不足以醉,于是他诚实地摊开双手,“为了气氛”,他说。
他的意思是,气氛很好。
但并不怎么色情,如某个音乐剧里的场景,围在桌上拆蛋糕华丽的丝带,尝所有的甜,进退有度,彼此周旋博弈,终点是一个吻,整夜的斡旋都不过是为了一个吻。
他先给出了这个吻,本末倒置。
李相赫也不知有没有懂他的那句关于气氛的评语,不过他更靠近了点,手收在他腰侧,隐约地上下摩挲,唇也倾了下来,轻轻的,可确实是落在了韩旺乎的唇上。有人耍赖,韩旺乎想,若李相赫的手置上他的背骨,那他肯定受不住。他最怕李相赫的手像练钢琴般在他背骨上跳跃,他手掌宽大,他怕他那紧紧凑凑的暗示,一下下,像个正骨医生一样将他的骨骼摸遍,然后就要对他施展魔法。
可那手一直没移开,韩旺乎觉得自己的心跳地飞快,这才发觉梦境先于现实,而现实又未曾迟到。他含混的呻吟了声,口干舌燥起来,也就不管不顾,将双手搭上了李相赫的肩,整个人迎合了上去。
好气氛变了质,沉沦起来,他从李相赫那里汲水,觉得此处干渴,不足够。李相赫的舌往他口腔里伸,韩旺乎愤懑失却主动权,因此将自己的送出,去往他的领地。他觉得自己在融化,点点滴滴都往他那里去,此处离梦境还差一步。
他在情迷中镇定自己,说,这是电梯。
李相赫咬他耳朵,口腔带来的热意,这是酒店。
韩旺乎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去前台开房很不好意思,两人赤/裸的欲/望在光天化日下一丝不挂。他像做错事的小学生,总觉得不要被发现才好。李相赫懂他顾虑,说不如他在电梯里等他。
他们又在电梯里重新按楼层,彼此都有些紧张。
韩旺乎稍稍平复心情,和他说,我前几天有作梦,梦见我们在电梯里。
我和你? 李相赫问。
他点点头,没接下去说。
李相赫低头咬着嘴角笑了出来。
很快电梯门就开了,他们照着房卡上的号码找房间,一对痴人,欲望作祟,房间门开的时候李相赫抱住他,把他抵在门口,而他乖觉地勾起双腿在他身侧,被他双掌撑住,这时候李相赫继续随意地继续着刚刚的话题,怎样的梦。
韩旺乎已然顾不上羞耻,又带点诱敌的计谋,他迎上去吻他,春梦。
李相赫一愣,反守为攻,他狠道,在电梯里?
韩旺乎的腰不住往李相赫身上凑,不安分地轻晃着,在电梯里。
于是李相赫觉得在门边太碍事,抱起他往床上去,他凑上去覆住他的身体,道,早知道不开房了。
傻子,韩旺乎拿手打他,却被李相赫捉住,李相赫道,此刻你是清醒的。
韩旺乎轻轻解开他的纽扣,伸手摸李相赫腰线,韩旺乎让他放心,道,此刻我是清醒的。
这一次韩旺乎没有作梦,他在手机锁屏上看到过弗洛伊德的名句,读梦境是现实的另一种延伸,他就多少有点在梦里逃避自我的意识。他做过很多形形色色的梦,有李相赫的,无李相赫的,坦荡的,羞愧的。多种可能性,他全部试过,他当然也想过,重见李相赫时需要怎样的镇定,又要坚强,要有完善自我。
可他觉得这些都是累赘,是多余,他养成这样的爱情观,没有见的时候心思很多,想开始经过与结局,他像个称职的estj,一切在脑海里设计的井井有条,他将自己和李相赫的前因后果一起打乱重组,延伸出数个平行故事。但哪里有亭台楼阁爱如大厦,他眼里只有一个人,一个愿望,其余种种都不过是绕了神像转的修饰,可有可无。
韩旺乎后来也仔细思忖过当时的错觉,他想,大概是因为李相赫长得有点善男信女的意味,他见到他,不是想渡他,就是想被他渡。
韩旺乎翻身躺平,抬手起来,半遮住面,往事太多,眼下巨大的甜蜜与过往的酸楚终于在这一刻永远调和成中性的底色,曾经错过的现在又躺在他的掌中。
他用余光看酒店外的景色,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还没黑透,不过华灯已初上。
李相赫好像也醒了,人凑上来,轻轻吻他未被手遮住的下巴。
他离他近点,说,不要哭了。
韩旺乎将手放下来,有点大梦初醒的感觉,说,没哭。
李相赫说,对不起。
韩旺乎问,为什么。
早些年的委屈,这些年的隐忍,重逢时新增的误会,他不够贴心的爱意,因为饮料端到唇边时动过的恻隐之心,他对韩旺乎予取予求,所有种种。
去喝咖啡吗,李相赫问。
韩旺乎点头,于是他们起身穿衣。韩旺乎去照镜子,发觉头发很凌乱。真丑,他对着镜子说。
李相赫闻言抬头,道,挺好看的。
我洗个头,韩旺乎有心避过他的夸奖。
他懒得换衣服,只脱掉上衣就着洗手台将头发冲湿,打点洗发露以后搓揉起来,水缓缓流过他的脸颊,慢慢从发间流到他脸上。李相赫穿好衣服,挽起袖子来帮忙,替他用温水洗净泡沫,他突然觉得心里平静,好像这件事也曾发生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过去与未来完美无瑕地连接上了。
那段时间李相赫总往咖啡厅跑,午餐都在那里解决,运气好的时候得韩旺乎的一半便当,或者是几份精巧甜点,稍差点运气他就是便利店常客,饭团和加热便当,可他甘之如饴。他踩着点回公司,午间休憩在一点结束,有时候遇到公司内闲逛的裴性雄,收一句,“和你的小朋友玩得可好?”
好得很,李相赫坦荡笑着,内心甜蜜。
他们从前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后来的分别远甚于此,从前也并非日日都快乐,后来想来,韩旺乎偶尔有点焦灼而心无定法。不过李相赫总觉得来日方长,心事都可慢慢解,却不知道有时候是在提前耗尽好运,而韩旺乎始终担忧他们无法善终。
那年年末和韩旺乎一起躺在沙发上,首尔初雪,韩旺乎拉着李相赫去阳台,伸手到空气里,韩旺乎说,有时候我觉得人用手感触雪,看的不是雪,是自己的手。他的手消瘦欣长,有明显的血管痕迹,和雪一起显得苍白,多有点易逝的感觉,李相赫伸手上去覆住他的手,说,不要说的那么悲伤。
韩旺乎在那样的年纪,十九岁,青黄不接。成人的自觉和迷惘在心间交织。李相赫一样经历过那漫长的自我怀疑,种种鸿沟,心意难平,安慰显得捉襟见肘。
不过韩旺乎天性张扬,不为小事拘泥很久,他回头看李相赫,目光带着柔柔的笑意,轻轻地又带一点神秘,像要告诉李相赫一个关于前生转世的秘密。那个时候他穿了件米色套头衫,宽大地帽子设计衬地他脸更小,烂漫不自知,神色飞扬,眼睛明亮,李相赫有直觉,他以后会反复想起这一幕。
韩旺乎走后,李相赫只找过他一次。去他那位开了一家小餐馆的母亲家里,妇人温柔,替他倒了一杯乌龙茶,轻声细语的安慰。不过她说,旺乎若自己决定走,你还是别去找他了。李相赫低头看着韩旺乎家餐桌上暗暗的纹理,有一小圈木纹,李相赫想,说不定小时候的韩旺乎,就坐在这里做功课,作业本子比脸大,韩旺乎也许倾身靠近桌子,下巴撑在台面上,用手绕着这小圈木纹消耗时光。
李相赫还是不解,他道,公司一些内定的纷争我未曾想过会这样,是我疏忽,可我总觉得还是可以处理好的。言下之意是心点不甘。
韩旺乎的母亲看着他,目光如水,他可能只是未准备好。
李相赫想起以前也被人提过分手,之前的女友说,李相赫你光芒太甚,我不仅担心自己不会发光,更担心被你一照,是个月球表面。
韩旺乎的母亲却说,我从不担心这个,来日方长。
李相赫点点头,来日方长。
韩旺乎究竟没有和他亲口告别。
李相赫小时候也有过各种幻想,读少女漫和看恋综时,也想过要带喜欢的女孩子去公园散步,和她去看春天的樱花,家里人问起他喜欢女孩子的标准,李相赫也会认真思考,说,善良的,孝顺的,成熟的。他不过是先遇到了他,要是他早点碰见合适的女孩子,说不定现在就是牵着手在校园林荫道上散步,得众人几分羡艳。不过命运狡猾,该来的总是要来,那只手不过是递给他一瓶饮料,却要走了一颗滚烫的心作为回礼。
他遇到了韩旺乎,因此未收得世人羡慕的姻缘,还要遭几双白眼。
他走过无数漫长的路,因此对自己诚实,难走的路并非是错的。
对于韩旺乎也是一样的。虽然于他人看来不过是一场逃亡,路上难走,却不知有人埋伏磕绊,他不过刚启程,李相赫握他不够紧,他踉踉跄跄心重脚轻,最后摔了跤,尝到了疼。一块原石磨砺成流光溢彩的玉,竟要吃那么多苦头。
某日聚会,一群人在KTV里喝酒,醉倒一般后还是玩真心话,有一题是见过最难过的事情。那日裴性雄喝了很多,记忆被酒精唤醒,终于记起那一段过往,上了年纪学会了感伤,于是把多年好友的晦涩情事慢慢说来,他记得盖去名字,但仍够引得一场唏嘘。
他喝多了就想去厕所,恍恍惚惚起身,手贴着墙壁一步一步移动,然后面前出现李相赫的脸,眼睛血红,神色痛苦,像个发烧的人。裴性雄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额头,好意凑上去想替他试试体温。李相赫缓缓开口,是韩旺乎?
裴性雄大笑一声,原来是他,活该你问心有愧。
韩旺乎和李相赫从酒店里出来,看着晚间六点的首尔,夜幕已经彻底落了下来,霓虹灯和好热闹的人群,街道小巷里,似飘着酒气。
不远处就有家连锁咖啡店,他们去买咖啡,韩旺乎在等着过马路的空档拿出手机随意翻看,有时候眉目轻动,像是被什么新闻打动。
“看什么呢?” 李相赫问,留意着行人动向。
“冰美式。” 他们在咖啡厅点单。
韩旺乎听到后略楞了下,“你还不困吗?” 韩旺乎问李相赫。
李相赫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浅色圆木杯垫,放在桌子上。他说,“不困,” 他忽然笑了,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喝完可以吃一颗。”
李相赫对一切难以言说的话语,都寄于来日方长。
放在桌子上的屏幕亮起,一条简讯,韩旺乎拿起手机看。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似乎都是喜事。” 韩旺乎眉飞色舞的向他诉说。
一周后,韩旺乎与李相赫一起出席金东河的结婚典礼。都是些早时候熟悉的面庞,韩旺乎穿梭在人群中,快乐地笑着,身心都舒缓。休息时,韩旺乎从侍者那里拿一杯香槟,倚在沙发上,笑着看众人社交。
关于他们,热烈的亲吻之后,爱意山长水远,不言不语都是好风景。
【Vihends】可我已经遇见最好的
非现背,情感洁癖勿入。
1、
孙施尤和朴到贤一前一后踏入包厢时,众人正在开解高永在。
朴载赫刷着前女友发在INS上的写真,点进购买链接,转头无所谓地说:“失恋和吃饭睡觉电脑蓝屏这些事一样正常,属于人生必经之路。”
窝在一旁的郑志勋对此并无正式经验却仍要反驳:“恋爱就像打游戏看电视剧一样,是要让人轻松愉快的,可惜你那位是出轨,出轨的人就让她死吧。”
朴到贤拖长尾音哎嘿一声,表示这发言太过暴躁。
“如果恋爱只有开心,那《继承者们》还演什么,我跟你还哭什么,”孙施尤剥根香蕉,啃下两口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然后把香蕉皮岔开摆到高永在脑袋上,“帅气!”
...
非现背,情感洁癖勿入。
1、
孙施尤和朴到贤一前一后踏入包厢时,众人正在开解高永在。
朴载赫刷着前女友发在INS上的写真,点进购买链接,转头无所谓地说:“失恋和吃饭睡觉电脑蓝屏这些事一样正常,属于人生必经之路。”
窝在一旁的郑志勋对此并无正式经验却仍要反驳:“恋爱就像打游戏看电视剧一样,是要让人轻松愉快的,可惜你那位是出轨,出轨的人就让她死吧。”
朴到贤拖长尾音哎嘿一声,表示这发言太过暴躁。
“如果恋爱只有开心,那《继承者们》还演什么,我跟你还哭什么,”孙施尤剥根香蕉,啃下两口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然后把香蕉皮岔开摆到高永在脑袋上,“帅气!”
当事人脸色终于缓和,李相赫抓住机会:“永在xi,不开心的事先别多想。和我玩吧。”
被喜欢的前辈主动搭话,失恋也可暂时抛之脑后,高永在瞪大双眼,干巴巴地问:“Iker哥,啊......这样叫可以吗?玩,我们玩什么呢?”
“Narangd Cider(和我玩吧)——”李相赫举起同名汽水,背挺得板正,自信欣赏大家get到大叔笑话后的神情,唯一乐到没边的孙施尤挨着他坐下,赞叹这简直是艺术。
气氛彻底见好,开始闹腾什么的都有。朴到贤和大家闲聊,不动声色地观察孙施尤。
烧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和乙醇根本没区别吧?啤酒派才是真理。
兴致很一般。
完全没碰点歌机,偶尔被叫到名字也只拿起麦克风浑水摸鱼哼唧两声。
基本不转头看我。
果然没人能对男朋友先斩后奏去留学的事不生气。
啊,别再揉自己的脸了,很困吧?那我带你回家。
他挤到沙发边,手掌状似无意地摸了把孙施尤的膝盖,瞬间感受到那副身体的忸怩。他忍住笑,蹲了下来,说:“哥,问你个问题。”
在外人面前叫哥,穿着白色长袖,此时用下目线看人,凸显两个字,很乖。
“说。”
“你觉得,如果你和相赫哥同时掉进海里,我会先救谁?”
起身去洗手间的李相赫瞪大双眼,这问题怎么和平常听见的不一样。
“根据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孙施尤倒不苦恼,“你会在岸上看着,因为我会比救生员还努力地去捞相赫大人起来。”
“谢谢,我会游泳。”李相赫在关门前补充,孙施尤趁机脚底抹油说要呼吸新鲜空气。
来到楼梯拐角,朴到贤毫不掩饰地盯着孙施尤,对方对这种视线极为敏感,却只是微微抬眼,又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和窗户做斗争。
“放弃吧,肯定坏了打不开。”
“走吗?开车兜风。”
“一起吃冰淇淋去。”
“回家打游戏?”
还装。演技真拙劣!朴到贤也有点委屈,一字一字往外吐:“施尤干嘛不理我,明知道我一直看着你。”
什么啊,你还撒娇了?也许是心里上火,孙施尤觉得自己脸颊发烫,有血液一股股冲向大脑。他这人真遇见委屈的事情反而不爱抱怨争辩,通常只是无声叹气,有时还要反过头安慰别人。和朴到贤从大二谈到大四,16岁便早恋的孙施尤深知感情不可琢磨,更不可预示,毕竟直到昨天还在相爱的人今天也有可能分手,所以从别人口中得知男友要去美国读研的消息时,他还能滑稽附和着说“我知道啊”。现在他侧过身去看朴到贤的脸,至今没养成剃胡子的习惯,于是下巴偶尔呈淡青色。过道灯光昏暗,恰好柔和了这幅自己还未看倦便将很少再可触碰的轮廓,
之前像胡子爷爷。
现在像戴着面具。
“都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下轮到朴到贤愣住,他没想过孙施尤面对可能吵架的事会如此直白。而孙施尤主动走了过来,把脑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没多大起伏:“抱。”他用下唇主动往那有些刺人的胡渣上蹭了蹭,享受得昭然若揭。人与人之间更加亲密刺激的行为可以源自一个字,欲,拥抱却是放松身心而企图到的温存。
一旁被刮花的全身镜已经不太能映出他的轮廓,只剩想把他嵌入身体的朴到贤。
“给我叫个代驾。你回去玩吧,下次再和他们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们。
朴到贤松了口气。
事发到现在,半个月时间,孙施尤偶尔闷闷不乐,耍点脾气不说话,却始终展现年长成熟的那面,绝口不提正面话题。从朴到贤的立场来看,这是撒下愧疚的种子,等待自己求着他来收割的那天。但还是拨开云雾见明月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心情舒缓,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孙施尤的耳垂,随时都可能来人的暗处,耳鬃厮磨,呼吸滚烫,最适合晦涩不明的吻。
过后,朴到贤夸张地吸着冷空气:“下次真的要阻止你喝烧酒,酒精味的亲亲,恐怖。”
“哦——”孙施尤往电梯口走,“我刚才是被狗咬了,推都推不开。”
“嘿嘿。”
笑得像Loopy,呆,但可爱,于是孙施尤骂他,傻狗,癞皮狗,狗皮膏药。
那时,朴到贤心满意足回到包厢,和朋友们说笑,拿着麦克风用尽力气飙高音,被李相赫淡淡地指出天花板警示灯亮了。服务员敲门进屋,收走空荡荡的烧酒瓶,他将视线在那玻璃物上短暂停留,又回忆起刚才的吻。
孙施尤被一阵急刹车吓醒,抹了下嘴角的口水,窗外无事发生。
“老板,车子有点小问题,您在里面等着,我看看。”
“啊,叔叔,不用叫我什么老板……”孙施尤哪睡得下去,为这车,考驾照时挨完人生中最多的骂。
司机打开后备箱开始忙活:“我的错,没检查车子就发动。您放心,只是漏气,诶哟,这个很可爱呢——”车屁股有张淘气猴贴纸,边角微微卷翘,拜春季多雨所赐。这是朴到贤的杰作,车前车后都有,之前他还说要搞个警告条,让后车离这位司机远点。孙施尤直接给他一小拳:“去死啊,教练整天夸我是他教过最聪明的那位!”
好吧,他确实不太懂车,往工具箱里瞅一眼,帮不上忙,不感兴趣,大多是乌漆嘛黑的玩意。
除了正在闪烁的那个东西。
圆状,比小拇指指甲盖还小,质感不错,倒像电子设备。
拍照,搜索。
很快,网页跳转出购物链接。
朴到贤驶进停车场便看见那只淘气猴,走近发现主驾驶坐着的并非车主,他礼貌地敲响车窗,司机下车,主动将钥匙递过去。
“那孩子给了我一笔钱,说开车来这呆两小时,肯定有人来。”
面前的笑容很憨厚。
“还以为咋回事呢,没想到真有人来。他说麻烦来的人把车开回他家。”
我的表情会很奇怪吗?朴到贤试图回以微笑,心跳到就要呕出来。
淘气猴的小小缺点,偶尔会得意忘形。
微弱猩红燃起,想到孙施尤不喜欢烟味,它又很快被碾在脚下。车速很慢,他仍无法专心,只能熄火停在路边。在包厢收到孙施尤的消息后,点开语音,风声呼啸而过,只留嘈杂人声。
“我到家了。”
如此低级的手段,愿者上钩。
2、
孙施尤最初是被郑志勋主动勾搭上的。缘分让他们连排五局都获得胜利,朴载赫在一旁拱火说“我们必须拉上这个‘朴辰成的小女友’一起玩”。可爱悠米进队,麦克风只传来活泼男声,坚称自己就是刚才那个Carry的人。大家一阵失落,除了忘关自由麦忍不住笑的AD。
“有那么好笑吗?大冒险呀大冒险。”
这是孙施尤对朴到贤说的第一句话。
那天朴到贤游戏体验很好,悠米变成了上单辛吉德,对AD关爱有加,谁在团战里来切自己,他就先把谁背走。男生熟络起来的最快方式就是抽烟喝酒和游戏,一个月后,朴到贤发誓,只要这人不玩辅助辛吉德和慎,或者不那么爱游走,自己就不对他嘴贱,并会尊称一声哥。
屏幕已经阻挡不了孙施尤的不屑,他说:“我的人生任务可不包括照顾小孩子,尤其是那点可笑的想法。”
“因为扣分太多而留级一年才更可笑吧,”AD对再度阵亡的辅助狂发问号,“但你说的没错,毕竟谁敢把小孩给你照顾?”辛吉德做完保护眼便一路放屁去找中单,走之前气势汹汹表示“不留一级还遇不上你这个幼稚鬼呢”。
“我刚才在超市门口看见你了。”
这是朴到贤见到孙施尤本人后说的第一句话。
纯黑色的伞将小猫咪的身体遮住,孙施尤个子较小,用的伞也不宽大,于是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他一个人身上。初冬寒气仍令小猫咪身体有些发抖,它小心翼翼地舔着孙施尤的手心,上面是可口小鱼干。孙施尤温柔地喵了两声,得到回应后,就得意地傻笑,叉着腰说“果然你也喜欢我啊”。
朴到贤在街对面的屋檐下看着,凭口型大概看懂这句蠢话,然后孙施尤折回超市,买了毯子,塑料碗,矿泉水,还向门口保安要来纸箱。
事情就在那刻发生。
“看见我?我淋成这样,你都不过来帮忙!”借高校联赛的机会,大家决定面基。有些人在互联网当社牛,到现实就挺正常,甚至会腼腆害羞,孙施尤显然不在其中。他向学姐借来吹风机,把朴到贤拽去休息室,自己大大方方往沙发一躺,说:“开始吧!”
朴到贤明知故问:“开始什么?”
“我是我们队指挥,如果因为头疼而影响操作和局势判断,你们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哦,原来这就是你的策略,所以刚才——”
“……”
风速最强档,目的,速战速决。孙施尤挣扎,说这样太粗暴了头发会变糙,朴到贤摁住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话很多,口干舌燥时很快地舔了下嘴唇,留一道隐约水痕,像额前头发一样湿漉。脸颊微红,不闹腾后便闭上眼,舒服得哼起歌。
也没那么咋呼嘛。
比赛为期三天,孙施尤所属队伍在决赛舞台将朴到贤他们KO,瑞兹开车偷家,慎保护着大哥,耀武扬威地在麦克风中念道“我发现他们不值一提”。朴到贤用金克丝守到最后一刻,阵亡前获得敌方辅助亮出的哭哭表情。
尽管只是高校联赛,崔玄準也把脑袋埋在双臂间哭,任郑志勋怎样拽都不起来。
“我只要赢了朴到贤同学就很开心,喏——”目光随着那位辅助的指向而聚集,“就是对面那位ADC,不同校区实力果然也不同,MVP?当然是我们德莱文!”
身旁临场替补的上单还不肯见人,朴到贤觉得自己也该说些什么:“打得很好啊。再说,你现在能比我囧吗?”
听见主席台的声音,哭包破涕而笑。
对于被掰弯这个事实,孙施尤认为朴到贤也没花费什么特别心思。
他从高一便开始收到男同学的示好,那都是面上的情书。直到大一,有位同性恋当面表白,他才说自己真的不喜欢男人,并列出丰富的异性交往经验以作劝退。大二,他在球场目睹朴到贤收到漂亮姑娘的情书,水蓝色,简约又好看,带着丝毫不腻人的香水味。朴到贤的表情很真挚,先说抱歉,再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
姑娘善解人意地认为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没做什么纠缠便离开。
当时他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啃三角饭团,美滋滋地吸了两口奶茶,左看人群,上看浮云,悠闲够了才去看朴到贤。朴到贤先咒他撑死,后问:“就没有一点吃醋的感觉吗?”
孙施尤本就不排斥别人的性取向,而被这样优秀又不反感,偶尔自己还爱招惹下的人光明正大追求,要说心里没点飘,那就是撒谎。
“不会是你雇来的演员吧!之前像个得在角落避光生长的生物一样待在我和朴载赫身边,现在直接按捺不住寂寞整天跑来黏我。那我为什么还要吃醋?闲的?”
“那是因为我确定人家喜欢女的,绝不可能对你这个猴子感兴趣。”
“就算是猴子,也是喜欢漂亮女孩的猴子。”
没多久,朴到贤因事先走,孙施尤一个人在球场看完比赛,直到清洁工都来收垃圾,才慢慢悠悠搭上夜班校车。
去找朴到贤吧,这人离开的时候好像有些失落呢。我真是太善良太无聊了才主动找他。
“你接过吻吗?”
朴到贤在专心打游戏,过了会儿才摘下耳机要孙施尤重复问题。
“没听见就算。”孙施尤秒答,同时在心里骂自己有病。他在宿舍床沿坐着,戴起耳机以1.5倍速浏览了几部钙片,接吻拥抱很正常,但大家都是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属实有些自尊心冲击。尝试代入面前这个人?NoNo,不是其他问题,而是他们应该,可能,大概,不会这么温柔地相处。
我果然不是双。
但和这个臭小子接吻到底会是什么感觉呢?只是有点好奇那种情况。可能真生病了,得作死才能治好。他又说:“我们Kiss一下吧,就一下。”
存款很久的德莱文因这句话直接灰色画面,买装备,赶路,准备打团,控制自己不去看孙施尤,还作无所谓状,说:“赢了再,不对,打完再亲。”
差点也作死。
等待期间,孙施尤始终没跑路。话放出去,再耍赖也奇怪,总得捞点好处走!如果很尴尬,还得警告这小子不许说出去。“你到底想不想亲我。说喜欢我是骗人的吧?”他得寸进尺,“你是太喜欢我所以怕亲亲就会变小到贤吗?好吧,我数十下,10987654——”
电脑关机,屏幕印出一张犯囧的脸。朴到贤走过去,捏包子式地掐住他的脸,骂:“数这么快赶着投胎啊。”毕竟还没交往,片里学到的技巧也不可用,他纠结把手放在哪比较合适,最终选择弯腰去吻心上人,自己跟个小老头似的背过手。
嘴唇和嘴唇相贴,亲密而柔软。
“虽然感觉不算坏,但你现在看着比较像条死鱼。”孙施尤用两只胳膊撑着床,瞥了眼已经有反应的那团东西。在今天脑子像被炮打了之前,他从未想过和男人玩玩,可是心猿意马下,这样亲亲就会脸红的弟弟也太招人。
烦死了,他本来就是我游戏里的工具人,再做个现实的工具人又怎么了?家庭美满学业顺利不愁吃喝的本人,除了个不太高以外,人生简直一帆风顺,为什么还浪费时间瞎琢磨感情的事。
人生苦短,就该享受。
于是孙施尤黏糊糊地问:“ㅎㅅㅎ ADC不是擅长切入战场,完成收割吗?”
3、
朴到贤将定位器扔出车窗,用双手捂住脸,几次深呼吸,要求自己冷静。两人第一次吵架时,孙施尤说“端着吧,你继续端着。你遇见我,那就叫发现本我,解放天性,直击人类脆弱阴暗面”。现在回到家,借助月光,望向床上的人,他想,或许那话是对的。
平框眼镜正安静地待在床头柜上,孙施尤合眼侧躺,脸颊被压出些肉感,另一只手垂在毛毯外。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以至于朴到贤小心翼翼上床抱住他时,还能贪婪地享受这段时间。
微风漏进窗缝,发出低低的嚣叫,孙施尤睁眼说很吵。再度听见他的声音,朴到贤突然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他将手指插进眼前柔软的发间,把脸贴得更近,轻轻咬住恋人的舌尖,得到深深的回应。
心里空荡荡的。直到嘴唇被玩到破皮,血腥味和舌头发麻的感知才令下身始终半软的孙施尤回神。他用小腿在被窝里轻轻踹了一下,抬手抵住朴到贤的下巴,示意对方停下。
月亮躲了起来,两人共同凝望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切。黑暗中,手掌互相较劲地牵在一起,刚开始只是单纯的一个想阻止,而另一个想不被阻止,很快却变成孙施尤单方面将指甲掐进朴到贤手心。
“我说想做,没说想和你做。”就像郑志勋偶尔对电视剧真诚发问:他俩就非得谈这个恋爱吗?男人可是趋利避害的啊,男人,我们。继续纠缠也没意思,毕竟之后隔着地域时差也算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必整长情人设呢,爱情本就是生活的调味剂,在他身上难过了就换一个人开心。
好吧。两年,这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理所当然地存在着,果然恋爱不能太早同居,像大多数在校外找小爱巢的情侣一样,偶尔觉得有些平淡,甚至感受不到激情,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又气又疼。孙施尤忍不住哭,憋着劲不出声,眼泪不断向外涌,很快被压在身上的人一点一点舔去。身体想推开,又被固执地黏住,朴到贤用力地抱着他,反复低声念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地喊哥,像在哄孩子。
挣扎得精疲力倦,骂也懒得骂,孙施尤手一松,说:“再不闭嘴就分。”
房间陷入沉默,朴到贤选择松手,任凭呼吸声在白墙上摩挲,几分钟过去,他问:“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可以的话,你就呼吸一下。”
妈的,哪有人不用呼吸。孙施尤嫌烦,直接从床上坐起,就着黑开始摸索行李,反正这年头,一部手机就可以解决很多事情。
“已经,丢掉了。”
“哥……”
“对不起,所有的事。”该怎么用贫瘠的语言去表达和解决一切。朴到贤试图吞咽口水,无奈喉口一片干涩,他的声音很小,带着愧疚:“我知道我爱你爱得有点奇怪。”
戒指被扔进垃圾桶,银质品和塑料底碰撞,打转,发出清脆声响。
“你带我来看这个房子的时候,说什么来着?哦,你说,孙施尤,你愿意住在这里吗?楼和楼之间的距离很棒,你喜欢木吉他,就可以抱着它在阳台唱歌,邻居耳朵也能避难,再养只合心意的小狗,平常一起在这晒太阳。”
“可到贤不就是我的小狗吗?看着很大方很可爱,但我和别人玩得开心的时候,尾巴已经甩得能拍起地上很多灰尘。”
“我喜欢有占有欲的小狗,也给了你稍微干涉我社交的权利。怎么能这样不满足呢?”
算是发泄够了。
“祝你顺利。”这是最短,最后,也最轻松的一句,说出口时,只觉得心中有什么死结被解开大半。
夜凉如水,平静异常。朴到贤摸了摸仍戴在自己指间刻着Siu字样的情侣款,迈开步子,将刚拧开玄关门把的孙施尤拉进怀里:“在这过夜吧。”他建议,并保证自己在床上会很老实。
孙施尤半天没应声,他的背烘着朴到贤的心脏,稍加得意地想象这人失魂落魄的模样。
而他自己的脸埋在阴影处,就快要看不清。
于是朴到贤说:“我去开个灯。”想松开手的瞬间,他才四肢发冷地想到,别开灯,别开灯。
灯亮了,孙施尤就会离开。
一阵嬉闹声隐约从电梯口传来,邻居家的孩子你追我赶。
笑意泄入门缝。
走廊的声控灯亮了。
光线爬上他们的脸,孙施尤在朴到贤再次尝试挽留时便抽离了那个怀抱,转身,带上门,那瞬间,两人站得很近,目光都未躲闪,以至于他之前所做的心理建设如豆腐渣工程在顷刻间轰塌。腹部一阵抽搐,疼痛来得短暂,像是每次在床上和朴到贤共攀高峰前的那刻。他再次意识到,朴到贤是自己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也是现在唯一一个——他说英语日语时有些sexy,占有欲极强但绝不承认,举手投足间带孩子脾性,洗漱前会用粉色发箍扎起头发,爱吃食堂的大酱汤配炸酱面,比起饮料更爱矿泉水,打喷嚏时会抬起手肘捂嘴,对自己表白那天只说“我喜欢你”......
他不像把生活当风车般横冲直撞的自己。
所以他选择走。
于是孙施尤也走,这是他记忆中走过的最长的一条走廊。
许多大学都有个爱情坡,专供小情侣聊天约会展先青春面貌。李汭燦挠了挠头,后悔带朴到贤来这。去年一整个冬天,首尔气温再创新低,现在他们脚下踩着的土地早已焕然新生,钻出清新的泥泞气息,夹杂记忆。两人坐在绿草地上一声不吭地吃零食,朴到贤抬头,差点被太阳晃晕双眼。
“不说话干嘛?我到另一个地方生活而已,也没区别,又不是跟你这朋友掰了。”
“但你跟那个狗崽子掰了。按照你的逻辑,人不可能在哪都一样活,因为人有梦想有追求。”
“他惹你了?”
李汭燦总算大声些:“昨晚云顶卡我牌,一直在那孙汭燦孙汭燦地叫!不对,被你转移话题了。”他一直不像别人那样好奇两人的恋爱过程,何况现在分开,关系再好也不易插手,嘴笨半天也只气势汹汹补充,“我还以为你们会永远在一起。呀,反正你把孙施尤追回来。”
“我劝你早点谈场恋爱,断掉些纯真念头。”朴到贤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杂草,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
飞机七点起航,自己需要在五点抵达机场。
现在去见他还来得及。
“永远”这种话,孙施尤倒真说过。“我现在看你特别特别特别顺眼,反正人活着左右不过一辈子,我决定还是让你和我永远在一起。”他缩在被窝里感慨,朴到贤在阳台洗床单,夜静风清,一切都是极好的,除去“现在”这个烦人字眼。
“你能对你说的话负责吗?不能的话就别说。”
“朴到贤你别以为自己卖了力就可以对浪漫过敏到这种地步!”
“孙施尤你就是做到脑子缺氧所以说疯话。”
洗衣液被倒入盆中,揉搓间,很快生出一个个气泡,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又荡然无存。朴到贤用手指戳着它们玩,提醒道:“如果你刚才没被人拍下丑照发到小群,现在这话可信度为49.5%。”
这是什么日子!孙施尤对男朋友道晚安时真是昏昏欲睡,没眯多久却翻来覆去肚子饿,最终在便利店偶遇狐朋狗友。虽说有些莫名心虚,但原则性问题绝不可退让。
“什么嘛,没必要去做什么都主动报告吧。”
没良心,朴到贤小声嘟囔,又嗯嗯两声:“确实,哥只不过是偶尔会消失一晚然后怪蹦迪的地方太吵。”
“醋味真大。”
“没有。”
“刚才的语气明显生气了吧~”
“没有。”
“哦,那就好,晒完床单请过来抱我。”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到这种问题,若回过头再看,他们都能发现自己的不坦诚。
这个天气仍开制热,新调班的校车司机大概是体质有些问题。朴到贤被烘得脑袋迷糊脸颊发红,下车后拖起行李箱直奔孙施尤宿舍。
对面吸血鬼落单时被W减速,马上也开W保命,辛吉德大招疾跑追上把他背回来,然后颇为烦人地绕其转圈放毒。
“我昨天看到他上单位rank胜率第一。”
孙施尤敲键盘的速度变慢,嘴里回应着那至今倒三的登场率。身后视线与最初感受到对方心意时如出一辙般得令人如芒在背,不过已经分手。想到分手,他突然记不起自己那只情侣戒指在哪。一顿翻箱倒柜,他抬头,又无语自己为什么站在储物盒前面。“老了啊,七秒钟记忆。哦哦!”他开始咋呼,“找戒指来着!”
断片鬼,已经被你丢了啊。
但我还是好好保存着,偷偷地,一对。
眼前这张憔悴的脸无事发生,朴到贤问:“哥今晚能送我到机场吗?”回绝来得很快,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心里叹气,确定能够忍受,既然选择当面走人,也就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但孙施尤盯着他,探头探脑地:“所以,在你那吗?”
握着拳的手终于泄劲。朴到贤不记得自己如何打开行李箱将那东西递过去,总之,如果不是电话响起,他能在原地木到傍晚。
确认完目的地,出租车正欲发动,朴到贤忽然叫停。
这个校区后门的风景他已经看过四年,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雀跃。那道熟悉的身影翻过现在唯一可出入的栅栏,动作并不利索,跳下地的瞬间应该是还骂了句什么,然后鼓着劲追了过来。
他想起去年冬天,学校一位玩占卜极出名的女生说世界末日又将到来,大家不信,却不免将这日子稍加特殊对待。那晚他送孙施尤回校,结完账后,司机坐在出租车内抽烟,两个车灯又大又亮,这种情况,笨蛋孙施尤依旧在踏进校门那刻踉跄一下,朴到贤去拉人起身,反被拽住胳膊挨去角落兴奋地吻在一起。
现在他的眼角一时酸胀难忍。
令人讨厌的哥哥,说分手后绝对不做朋友,却要拿回戒指,说不来,现在,三点四十五分,又坐回我身边。
愧疚的种子如你所愿发芽。
尤其是我认为这一切出自真心而非套路,它便生长得更加迅速。
“哥,”朴到贤看着他,“别送了,这里,那里,都一样。”
孙施尤摇开车窗不说话。他看着窗外,朴到贤看着他。
司机用电台打发时间。磁性低音的主持人说世界上有两种男人喜欢玩爱情游戏,前者不相信爱情,后者信,但更信自己天生情种爱自由,处对象是他们学习和制定完美恋爱方法的过程,这期间分手的对象只能算对方运气不好。开场白结束,他念起第一封来稿,撰写人说自己终于在地铁站偶遇多年前的恋人,已至中年的他们身子都较圆润些,他对那个女人说“嗨,请你和我交往吧”,然后又自顾自一拍大腿,“诶哟,我们之前不是处过吗?怎么就分开了”。遭到婉拒后,他回到家开始写书,决定把这辈子的事都记下来,最终废寝忘食10W字收尾。
朴到贤:“一辈子吗?他应该也就不超过五十岁吧?”
“哎哟,”司机开始听歌,“人这一辈子可不是按年龄来计算的。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吃完这顿有下顿,今天睡醒有明天,觉得什么都无穷无尽。人家遇见这女的就是一辈子,结果咣当,发现人家刚结婚没多久。不知道他是活该还是运气不好。不懂没事,你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以后肯定会遇见好的。”
年长者语重心长的教诲与女团的甜美嗓音极为不搭,却依旧令年轻人沉默。朴到贤完全设想不出自己爱上另一个人的样子,但人生太长,他能想象到那样的孙施尤。
去机场的路要一个小时,在这偷来的时光中,已经分手的恋人没再交流,孙施尤几次想抽回自己被牵住的手,皆以失败收场。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终于驾于它们之上。朴到贤戴起蚕丝眼罩,入睡前洗脑自己赶紧忘掉向孙施尤讨个登机拥抱还被拒绝的事。
入学时间定在八月初,抵达普罗维登斯市,他倒不急,收拾房子、逛家居城、超市、书店、和同学们提前聚了次餐,要忙的事情太多,每天都能收到家里人的视频通信,也没别的心思想韩国的事。出于和周围人的沟通需要开通了FB,又因想了解孙施尤的生活而注册Ins,可惜,大概是开始在心理咨询中心实习的原因,对方发动态的频率较在校时减少许多,主页清一色还都是郑志勋的身影。在格子裤分区发呆的纠结郑志勋、周末被拽出门一起做环保的冤种郑志勋、嘴巴O成椭圆形的黑眼圈郑志勋、脸贴饭桌等孙施尤煮完面的馋猫郑志勋......
“鸡块炸鸡块”向“姐姐双排DD我”发去消息:你真是给人当儿子了。
姐姐双排DD我:哥,我们都是做别人的儿子才能出生啊……
牛头不对马嘴,朴到贤决定不回复。
叫别人独立的朴到贤在ins活成僵尸粉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两人和平分手不再纠缠。但他还是每个月都向孙施尤发去条kkt信息,用图文阐述自己的生活,像小学生一样唠叨。意外的是没被拉黑,不意外的是未曾出现已读提示。
分手就像挤青春痘,要么由它自生自灭,要么心一狠连脓带血哗啦出来等着愈合,最傻最爽的就是像他现在这样,心里念着不够,还要时不时伸出去摸,好像真在期待自己到底能感染成什么样。
入学报到前夜,他看着那些信息发笑,什么呀,这哥活成了我的电子记事本。但是好烦,为什么不理我?猜错了吗?不想要我愧疚吗?为什么不理我?就算是主人冷落小狗也不能这么久吧。最终将手机相册翻个遍,作罢,再等等吧,才三个月,等孙施尤再气消些,也许他们就能和好。
4、
Joseph说话直来直去,脾气较硬,许多被他骂过的学生会在下次偶遇时便开启绕路模式,朴到贤则是例外之一。按理来说,收到这样能力尚可且勤奋的学生是应该开心,但寒假就要到来,对方给出的下学期科目选择单又很一般。
“Viper,你是这样打算的?”
“我想开阔眼界,多学点东西。”
Joseph从这张近日又瘦削些的脸上捕捉到些许迷茫,尽管这个韩国小子态度坦然。
“这单子,我现在不会签。你可以认为我接下来说的话属于偏见或刻板,但我确实对许多亚洲国家的大学持某种印象——本科阶段的东西太过广泛,很难谈得上学术研究。你年轻,多看,多想,多试,绝不是坏事,但在我门下,我希望你,拿出你自己追求的,对运筹学的主攻性。”
朴到贤点头:“老师,我回去会......”话没说完,Azura兴奋地抱着资料进门,拉住他的胳膊想分享喜悦。
“老师,大突破!我在学刊上找到篇论文,您看,这位Henry博士之前做实验时使用的方法和我们现在进展的差不多,数据差也很细微。”Azura是位韩国姑娘,来自釜山,本名柳郁美,人如其名,画着有些出挑的紫色烟熏妆,笑容青春洋溢如粉色水蜜桃饱满。现在她拿着自己睡在实验室一周收获的成果问:“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直接用这项数据完成该阶段测验,就可以直接开展下一阶段研究,完美省去大量投入。”
Joseph端详完论文,递给朴到贤:”我想听你的看法。”
朴到贤把杂志拿在手里,还没翻,便说:“心意很好,但我认为不太妥当。”Azura没出声,于是他继续,“我们无法得知Henry博士进行实验时的环境和测量精密度,以此为做下阶段研究前的数据,如果出现问题,想倒推回溯会比较困难,数据这种东西,还是自己的比较好。”
Joseph挥了挥手:“你们俩是老乡吧?平常有什么生活或学习上的问题可以互相交流。”
Azura见状向门口走,说话时脸红扑扑的:”我知道啦。老师,我会脚踏实地。”
她和朴到贤一起踏出办公大楼,路上保持沉默。最终还是朴到贤先开口:“抱歉,我说话有些直接。”
即使都是韩国人,他也用着英语。Azura并不介意,仰起头走着,齐肩黑发在路灯下飞扬细碎的光:“我不该做劝老师拿别人数据这种事。免不了有点烦嘛,立项和拨款都出现问题,学校总是催,什么时候有正式进展呀?我们就想至少先做出什么来保住老师这点心血。不过,Viper,你很酷,我并不意外!”她始终打量着身旁的人,说话间时不时瞟去一眼,自以为不露痕迹。
面对一位女性真诚的心思和夸奖,朴到贤有点囧,把话题绕回学习上,送她到宿舍楼下,也只说出谢谢。
回住处的路上,一家男装定制店正要打烊,精干的女店员手持熨烫整理展示在橱窗的衣服,希望第二天晨光洒下时能令路人多看它们几眼。
朴到贤一眼便看中那件黑色风衣,设计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质感怎么样。
第一次带孙施尤参加朋友聚会前,那人趴在床角,捧着碎屏手机找触控笔,被朴到贤从背后抱住,强制性吹头发。
“我在跟你谈极限年龄差的恋爱吗?老头能不能把这件灰色高领有多远丢多远。”
“什么啊,我还没打扮呢,打扮的话可不是这样。那你就给我买衣服嘛,多赚钱好吗到贤nim,以后看到好看的衣服就买给我,施尤只是可怜的……”
又拖拉又啰嗦,衣柜明明有好看的,就是懒得搭配。朴到贤从自己衣柜里翻出件新风衣给他披上,及膝纯黑,扣子微敞露出藏青色内搭,显得整个人瘦小了些,但蛮有精气神,可爱的那种。
买吧!朴到贤扣响玻璃窗,对店员说自己要买下这件,不用试,速战速决。如果孙施尤穿着不好看,那就是孙施尤长相的错。
话虽如此,他们始终没有双向联系,朴到贤送去的生日祝福和礼物经朋友确认送达后便没下文,一月初他回过韩国,在家里住了五天,每天都去孙施尤的住处和工作地附近想偶遇,得到的答案都是外出学习。
李汭燦借机表态,在这个花花渐欲迷人眼的世界,朴到贤这种人可以视为死心眼偏执狂舔狗。
“如果他肯搭理我,不对,如果能见到他,我应该比较像疯狗。”
又是一年开春,李汭燦发来消息,先砸出堆表情包,然后语音带笑:“快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复合的?”
鸡块炸鸡块:我现在还处于你认为的舔狗状态。
“我还以为他去美国是见你呢。”
此话一出,当事人直接见色忘友没再回复。无遮无拦的爱意,被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异国生活或多或少磨出薄茧,听着机械嘟音等待时,他突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程度像第一次和孙施尤phone sex前,对方说自己在玩玩具,然后闷着声让他选择挂断还是继续。
答案是一往无前。
电话接通,他迫不及待地说想见面,那边车响声很大,孙施尤说自己听不清,礼貌地问他是哪位,然后又很快自问自答,“哦,朴某。”
朴到贤懒得扯皮:“在哪?”问完就被直接挂断,kkt终于收到定位回复。
孙施尤走进一家高档西餐厅,选择隐蔽性较好的位置坐下,生怕朴到贤等会发神经。他看着天空,感叹异国就是不一样,登机前,首尔狂风大作,落地后,普罗维登斯市连续两日大好晴天。
怎么可以连同呼吸的天空都能完全不一样。
见服务员走来,他下意识用韩语说“请来一杯牛奶”,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美国。
高个子的白人服务员用英语回答:“我们这里没有牛奶哦。”他今天心情不好,上班还得带笑,现在已经不屑藏匿其中的讥讽,面前这位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件品牌货的普通亚裔正是发泄目标。
什么表情,孙施尤看了眼桌面的今日菜单,当我傻子?他继续用韩语说:“那番茄或海鲜意大利面请来一份,哪个有就上哪个。”
“都卖完了。其实可以选择黑松露龙虾,它是我们店最贵但最热卖的一款。”
朴到贤走近座位时,看见那位哥吹了下额前的斜刘海,大大咧咧地说“OK,那——请来一杯拿铁,不加咖啡的那种”。
他们吃着海鲜意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孙施尤未曾抛出问句,一副对朴到贤留学生活并不关心的样子。步入社会开始工作的他愈发成熟,这变化对周遭人来说短暂且细微,但这近一年的分别使它放大呈现在朴到贤面前。
朴到贤并不认为这是坏事,顺势将话题全往他身上撺,将这人近况挨个摸清,即使得到的答案嘻嘻哈哈真假参半。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孙施尤,一直在变,可能现在旧情人相见心平气和吃完饭,出了这道门槛就翻脸,但这就是完整的,而非处于某种刻意状态下的孙施尤。
孙施尤:“眼睛不要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我现在一看就是会去健身房的那种style。”
朴到贤按住他的手腕,从卫衣袖口探进去,捏了捏手臂肉:“一周一次那种,给人送钱。啊,哥这幅被摸一下就不自在的反应搞得我确实好奇你现在在床上的style。”
“呀呀呀!闭嘴闭嘴闭嘴!”
喊人闭嘴,是完全不尴尬的气氛,令人不约而同暗想到之前寒暑假通着电话全程无言中各忙各事的场景。
“勉勉强强见你一下,等下记得付钱。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到你这暴露我的行踪还胡言乱语。”
“你的好儿子好弟弟郑志勋。”
“你们又不熟。”
朴到贤头也不抬:“这是秘密,但我可以用自己刚上的宗师段保证。”那玩意,掉了再努力打回去就行,“你这种苦苦挣扎走红地毯的人如果不能理解这种决心,也正常。”说完,他停下进食的动作,表示要出去打个电话。
没多久,大厅中间的圆柱台升了起来,朴到贤恰好回位,介绍说每日固定的show已经开始。孙施尤双手猛拍桌子笑得夸张,像经典游客那样举起手机录视频,先是发给此次同行的老爸,说他们两个人明天得一起来吃,然后又发给郑志勋,嘴里碎碎念:“美国人也知道韩国的经典笑话!哼哼,比我昨晚听不懂的俚语和梗有意思。哥就说自己不土吧!还有你乱讲话的事我回去真得会狠狠报复!”
见他傻乐,朴到贤抿着杯中的柠檬水吸了两口,他咧着嘴笑,难得的不太正经。
孙施尤一边看表演一边进食,嘴里的帝王蟹肉已经塞得很满,还是忍不住炫耀自己刚才对服务员的操作。
“口齿不清。”
“那你听懂了吧?”
“脏死了,我不仅听懂,还看到你点的牛奶沾在脸上半天不掉。”
孙施尤正在发怔,想掏出手机看一眼,朴到贤的手已经轻轻触碰到他的嘴角,他下意识身子微微后靠,对方却笑了,笑得坦诚而年轻。
第二天,刚过凌晨,孙施尤经历春梦一场。朴到贤买衣服除去自身审美外最注重质量,于是那件印着白绒绒大鹅的红色卫衣被他从大二穿到现在,并于各种场景反复出镜。包括这场醒来还不由自主稍加回味的梦。
下雨了,屋内落地窗开着,白纱飘动,雨水被吹向床沿,空气变得潮湿,带着某种奇怪的气息。孙施尤想,其中一定蕴含着荷尔蒙的味道,即使他无从分辨。冲完澡,他抱住被子在床上打滚,理直气壮认为想一想又不犯法。
果然还是得解决下生理问题!但想想有些麻烦,约这种事是得找熟人,一是隐私二是健康。职业选手吧,找职业选手好,他打开推特,不错,现在的人当鸭也非常有素养:自带体检报告,现场测阴性四联试纸,展示并可随意检查随身物品,手机主动放进洗手间避免拍摄嫌疑,给顾客点熏香放松身体,辅以全身精油按摩,边按边聊,一点不尬。
可惜价格有些不美丽,折算一次75W韩元。
再见了您。
半夜睡醒容易饿,他披上免费到手的风衣出门觅食。酒店花坛前的路灯像恐怖片特效,以完全无规律频率扑闪,又刷得一下变亮,晃得人脸苍白。他眯着眼在那发呆,突然神经兮兮地觉得朴到贤还在,这人将车子停在花坛边吻自己时,留下了吻痕,也留下了固执的影子,只是灯又灭,他也不见。
Azura接到访客电话,去门卫那将孙施尤领到实验楼。
和这个声音甜美却走路带风的女孩一同踏上林荫小道,孙施尤第一反应,她哭过,可能今天不止一次,或是刚才哭得太凶,总之眼睛肿得可怜。第二反应,是我之前会感兴趣的类型,以后可以朝此路线进攻,说不定很快就把自己掰成纯异性恋。
说起韩语,Azura的语速变快许多:“第一次聚餐的时候,我就觉得Viper很特别。拜托你别告诉他~”她很可爱地双手合十作请求状,“不知道你这次旅游时会不会这样呢?反正当时我们这些来自各个国家的人都先点自己的家乡菜,呵呵,吃得狼吞虎咽,好像那样就能离家更近,顶多尝几口当地美食。但Viper居然完全没吃韩餐,我觉得他太酷了,就是……不是不想家的那种冷漠,只是那份让自己尽快适应的心很强烈。不好意思,我说话有点跳脱,总之现在我对他的这种印象也越来越强烈。”
“是做什么都会成功的类型。”孙施尤直言,女孩开心地和他达成共识。
“所以他现在也加入了你们的课题组?啊,我真想看那小子穿着专业工作服做研究的样子,最好整天待在里面,头发洗不了,胡子刮不了。好吧,我不太懂数学方面的实验,你能告诉我他主要负责什么吗?”
Azura微皱眉头,又马上开玩笑:“拖地,拿饭盒,打印东西,这都算组长对他好了。”
孙施尤轻飘飘地说“是嘛”,见他突然有些严肃,Azura正想解释这只是玩笑,就看见朴到贤从走廊尽头慢悠悠地过来,手里抱着打A4纸。
“Hey,Viper!”
朴到贤抬头,冲对自己打招呼的方向望去,寻找,眼神定住,在看见心上人的刹那,露出毫不遮掩的笑脸。
他三步并作两步,孙施尤能清楚感受到那极度单纯的喜悦,于是手忙脚乱地把想还回去的风衣和新买的东西塞在一起。
终于到面前,朴到贤和Azura聊了几句,便领着孙施尤进会议室,顺手将门反锁。Joseph和他们的心血在半个月前宣告腰斩,这栋楼要在本周内搬空,为作新教学楼腾位。所有设备仪器都已经移走,现在只剩些资料要整理。屋内唯一的那盏灯要按到第三下才亮,想到同组同学连吃灰很久的新灯泡都不愿意给那些人留,他忍不住笑出声。
孙施尤在桌角站着,看朴到贤开始为文件夹写标注。从Azura说“这都算组长对他好了”开始,他的心底便腾起不安。这是什么会议室,连个灯都这么烂,拖地,拿饭盒,打印东西,把这种事和朴到贤联系,再想象下别人做着实验,他只能打杂。
昨晚趁这小子从西餐厅送自己回酒店的路上,他就把kkt那堆未读消息看完。每条开头都是“除了你不理我以外,我其他都很好”,这就是好吗?就算当助手也好歹可以学以致用下吧,他真是神经病现在还笑。
“快弄好了,你等会儿想吃什么?或者我带你去我最爱的那个食堂。”朴到贤为没得到回应的沉默困惑,停下笔,发现孙施尤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又?我又招你烦啦?”
心底持续不舒服的感觉令孙施尤憋了股气,在得到关心时爆发:“我果然一直都不了解你。说你理性脑,你却要对已经结束的事纠缠不清,如果你这是为追求而不罢休,我不知道你到底追求了什么,”他指着桌上这堆文件,“不是很聪明吗,聪明的话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特地跑来这读研是为打杂吗?对我吃个鸡腿都要说这说那的时候不是很硬气吗?”
朴到贤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然后站直,聪明地保持沉默,紧闭双唇,没欲望反驳,空剩倔强。
什么也不先问,这样误会,不就是笨蛋吗?况且再笨蛋的人也能看出你只是在为我生气难过。果然是憋太久太在乎我了吧。
小狗尾巴又偷偷摇了起来。
许多男人遇到矛盾时都爱当哑巴,孙施尤最烦这种情况,自己也开始生闷气:“聪明,像中控台和发动机舱内部这种才是放定位器的好地方,你却丢进只要打开就能看见的工具箱里,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的心情不是吗?”说完,他为自己在朴到贤面前只能打负分的专业素养惭愧到想钻进地下,发泄够了,却往对方伤口撒盐,虽然最后定位器的事是他的错,但已经过去,再提起来做什么?
“哈,说到了解,哥就百分百了解我吗?”朴到贤俯身向前,抵住这个笨蛋的额头,声音也轻了些,“其实哥睡觉的时候,我甚至想打针皮下定位芯片进去,我连东西都准备好了,可惜还是良心不安。所以我也没有很不乖啊。”
鼻尖上的冰凉触感无法不令孙施尤脸红,他往后退,又被朴到贤摁住肩膀拉进怀里,手里拎着的袋子掉在地上,索性十字结打得好,东西并没洒落出来。
“头发好软。他们说头发软的人,心会很硬。所以我又把它从叶子板里面拿了出来,好奇哥会对我心硬到什么程度。”他抚摸头发的动作由上至下,大拇指最终轻轻摁在孙施尤的喉结上,“对不起,我太矛盾,猜错了。”
朴到贤只在床上会喊他哥,孙施尤开始以为自己将在这间连灯泡都在闪烁的会议室内接受惩罚,但对方垂下手,将身体大半重量压了过来,他们踱步到墙边,最终反倒是孙施尤以安抚状抱住他。
“我不想分开。我猜错了,”他的尾巴彻底失去活力,“我猜错了。我想拖着,等我们尝试异国,等你也能够接受……我不该放那个。”
沉默过后,孙施尤说:“我原谅你。”
“但如果时间倒退,我还是会那样做,说不定放得更隐蔽,说不定会给你喂安眠药,然后把针打进去。”朴到贤知道自己的矛盾,他叫他的名字,声音沉稳而清晰,“孙施尤,我想找到更多你对我的依赖感。”
孙施尤的声音里带些许戏谑,轻松到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我知道,那才是你。你在我面前不用做另一个人。人怎么能不装呢,但装久了也会累。我还是会原谅你,其实我也该对你说对不起,因为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给你带去不安。”
朴到贤设想过许多他们敞开心扉的场景,但从没哪个温和到像这样在和同学聊日常。他还记得那晚的痛感,孙施尤用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两人的手在黑暗中纠斗,那之间的痛苦和愤怒,现在已经彻底消失。
这是不是意味着放下,然后事过境迁?
孙施尤在站牌下等车,朴到贤站在他身后,单臂抱住那件风衣。几分钟后,一辆插着美国国旗的机场大巴开了过来,发出有些刺耳的气音,然后平稳停下。
朴到贤用尽力气拉住孙施尤的衣角。
孙施尤叹气,收回脚,眼看那班车驶离自己的视线。
一辆又一辆大巴进站,停靠,开门,在短时间内又开走。
朴到贤有些驼背地站着,手脚僵硬维持拽孙施尤衣角的姿态,惹得路人注目。每一辆车来,他就理直气壮地说:“孙施尤,等下一辆吧。”
右手的五根手指,现在是他仅有的全部。
下雨了,孙施尤准备打车:“我晚上十点的飞机。”
朴到贤终于松开手走上来:“忘记跟你说了,刚才那辆是这区的末班车,所以现在只能我开车送你过去。”
真无耻啊,一点也不意外的那种。
雨势大到令他们的手机收到消息预警,刚过七点,天暗得很,尽管雨刷从始至终努力工作,车窗仍布满雨点。
孙施尤坐在副驾驶给郑志勋打电话报航班号和落地时间,两人黏糊又傻缺地聊天,多是围绕同居的房子和郑志勋养的猫。
车速平稳,齐刷而过的路灯将光影不断投射到朴到贤脸上,明暗交替间,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欲望。他将在孙施尤的生活中持可忽略不计的存在感和参与度,他对这个定位和现状非常不满,他又变得小气,并不觉得这有错。
反正身旁的人知道自己就是这样。
道路漆黑一片,他在一家平常人流惨淡此刻更无人问津的书店附近停下,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说雨太大。
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飞机,如果赶不上,就让朴到贤赔钱,孙施尤这样想着,嗯了一声,眯起眼准备歇息。
过了五分钟,朴到贤实在忍不住,解开衬衫前端扣子,俯到孙施尤耳边,一副怕吵醒他所以善解人意压着嗓音的样子:“哥。”
普罗维登斯极少有不卖艺只讨钱的流浪者,朴到贤开车经过天桥时就遇见这么位,他走过去,拿出几张纸币,两人享完一包烟,瞎聊几句又散伙。
我也要开始一个人过了。他回到家便去洗澡,拧开花洒,听着急促的水流,觉得就这样跟着哭也没关系,但最终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身体滑进浴缸,温水漫过脸,刺进鼻孔,突然不爽,等会儿孙施尤就将在飞机上睡觉或看着缓存好的电视剧傻乐,自己还在这当瞎折腾。
他裹起浴巾在屋内到处走,主卧很大,有两台电脑,没有客房,那个地方被改成阳台,冰箱里时常存放的零食饮料反倒是自己不感兴趣的。一切都在等着孙施尤,但对方在西餐厅时便拒绝,连踏近一步的意思都没。
现在是真正的失恋。
第二天满课,他去睡觉,梦见自己站在十字路口,人流像潮水,淌来又流走,他在形形色色的世界中执拗得认为那个人还在。
5、
李承勇在办公室养了只仓鼠,每天到工位第一件事就是给两个小家伙喂水,如果迟了,还要对它们说对不起啊对不起。
窗外可视的立交桥正大堵车,喇叭声响彻天空,和这刚入四月就闷热的天气一样烦人。孙施尤背靠沙发椅,感觉待会儿又得晚点才到家,虽然体质比较怕冷,但这样可不行,春天就是春天!他走过去把窗户拉得更开,没想到冷风突然劈头盖脸卷过来,他的座位远些,没什么事,只惨了李承勇,桌面纸质材料吹落一地,小仓鼠吓得开始在笼子里刷步数。
“对不起啦~”孙施尤连忙蹲到地上和刚入职一个月的同事一起收拾,对方说没事,语气平淡,声音比日常听见的沙哑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孙施尤抬头,面前的人鼻头眼睛都泛着红。他用和未成年客户交流的语气关心这个比自己壮实些的男人:“你哭啦!?”
李承勇有气无力地说应该是发烧。孙施尤直接用手去探他的后颈,比较烫,但没到离谱地步。咨询所有医用箱,但近来流感频发,测完体温,他们还是决定去医院。
路上堵车,有些人什么事都没就要按喇叭,好像滴那么几声就能腾空出路似的。副驾驶的人半睡不醒,皱着眉,鼻尖渗出薄汗,孙施尤忘记将抽纸盒补好,想了想,还是抽出手帮忙擦去。
门诊护士给李承勇扎血管,一针下去,歪了,她尴尬地笑,拔出来:“不好意思。”
李承勇说不出话,点头让她再试。于是就试到第四次。发烧的人常连皮肤都易感痛,现在他手背青紫,护士欲哭无泪,这血管太细,去看另一只,拍了拍,更细,绝望,刚实习就遇到这么个情况,左看右看大家还都那么忙。
“别哭……其实我拿药吃就行。”李承勇费力安慰,孙施尤笑笑,起身快速地帮她把有些遭乱的放置盘整理清楚,该扔的东西丢入垃圾桶,跟随这些动作,护士的脑袋也更清醒些,“真让眼泪掉下来,视线都变糊可不行啦,所以深呼吸一下,慢慢来。”
输液室人来人往,李承勇终于挂上点滴,小护士忙完一圈又转回来,对均速滴落的吊瓶非常满意。
孙施尤事忙,没待多久便走,接下来还帮忙照顾请假病号的仓鼠,等它们的主人康复,他倒接着病了。
李承勇打来电话说顺路给他带饭,孙施尤趴床上讲不出话,郑志勋恰好旅游,发来的照片上放大一看还有女人身影,总之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
“喂?决定好吃什么了吗?”
“肉。”
“我在路上,哦,你们小区门口有一家面馆——”
他坐起来,言简意赅:“那家不行!”
挂完电话,朴载赫在dc群里问他病好了没,朴到贤回复两个小点点,又私聊,没嘘寒问暖,只是陈述句:猛吃冰淇淋了吧。
真不听话,都说别再发了。他连对话框都懒得点进去,已读标志会给那个人仍有希望的错觉,即使垃圾桶里的罪证是真的。有了前例,留下心理阴影或多加心眼的人会纠结自己这是不是被装摄像头窃听器,但孙施尤只骂他凭什么猜中。
当你失恋时,朋友会安慰“快去找帅哥美女转移注意力开启新恋情”,但如果最终没能转移成功,你又会被人指责“心里没腾空干嘛出来祸害人”。
李承勇带来生滚牛肉粥就走,孙施尤大快朵颐,想起前段时间刚和自己快餐恋爱分手的DJ,如果没办法对女人有真正的感觉,刚才那位还算合口味。
等他重回工作岗位,直到下午上班时间过去一小时,办公室内也没什么人。
“相赫哥,连你都走的话,我们所就要完蛋了!”
李相赫无语,自己只是堵车:我和承勇他们在立交北堵车。
ㅎㅅㅎ,孙施尤发送自己特喜欢的文字,后知后觉,顺路?一般人会暗自观察是临时顺路还是特意绕道,但他非一般人。
“承勇呀,你那天是特意绕路给我带饭吗?”
“是应该的。”
“ •ㅈ• 那我要成为承勇的粉丝!”
车辆缓缓前进,李承勇被逗笑,孙施尤性格实在太好:那偶像现在就去开粉丝见面会吧。
堵车大部队以风卷残云之势在五分钟后涌入办公室,新来的实习生说自己要纪念这人生中第一次工作迟到的日子。孙施尤把零食分出去些,表示别装了,想找理由聚餐可以直说。
大Boss刚送走一位咨询者,走进办公室就见孙施尤咬起钢笔帽为去哪闹腾的事发愁。
“那等会儿下班,我们出去聚,施尤加会儿班吧。”
“OK,同意!”
“啊凭什么!不要不要不要!”孙施尤跳脚。
李承勇本来也想跟着闹,最终还是默默出声说别欺负他了,其他人不服,之前逗他的时候明明你也有份。
只有实习生当真:“哥,我会给你带吃的。”
风水轮流转,猴子当大王,孙施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超大碗:“肉,我只吃肉,装不满的话,明天你那只会变出蟑螂哦。”
聚餐永远少不了喝酒,许多人在KTV包厢做好了找代驾的准备。
“我的问答题是18🚫,建议在场女士……”
唯一来了的女同事冲孙施尤大手一挥:“我刚接完ED咨询者的单。”
那行,于是问题展开。从前,有一只小兔子找不到妈妈,它遇见大灰狼,问,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吗?大灰狼说,你跟我做爱,我就告诉你。然后他们俩就做了。
但大灰狼是骗人的,它并不知道兔妈妈在哪,小兔子没办法,只能继续找。它遇见只柴犬,问,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吗?柴犬说,你跟我做爱,我就告诉你。然后他们俩就做了。
“你看,”有人指了下听两段话能喝完一瓶矿泉水的李相赫。
李相赫决定从源头解决问题:“兔妈妈以后出门身上得装定位器。”
“哼哼,问题来啦!谁知道小兔子生出来的兔宝宝是什么颜色?请先别管这个崽的爹是谁。”
实习生:“白色。”
“NoNoNo。”
有人默不作声,头脑风暴思考其中有什么梗。
Boss:“灰色?”
“NoNoNo。”
女同事说:“黄色,柴犬一般是黄色,你这个问答也很黄色。”
“NoNoNo。”
看身旁这人机灵嘚瑟的样子,李承勇问:“所以到底是什么颜色?”
孙施尤的眼里映着琉璃吊灯透下的光,他大大方方耍赖,说自己只愿意把这个答案自己告诉李承勇。
他凑近自己偶像的耳边:“你跟我做爱,我就告诉你。”
春天就是春天,春天来了。
Azura最近沉迷爱情小说,在餐桌上也忍不住分享:“有人说这是我们学长的自传!他以优秀成绩毕业,考进大邱景福科学技术院,结果被分配到下乡项目,很不情愿得去了农村。”
“如果干得好,也是业绩。”Mia插嘴。
男人一去就是两年,以专业的理论实战和沟通能力带领村民提高致用新时代技术提升农作产量,村子富了起来,他完成任务,又开始为另一个村子的项目忙碌。对他而言,那是逃离,他从A村逃到B村,再次成功后,又逃到C村。后来,他在D村遇见此生挚爱,就扎根在那,同时凭着优秀的履历升职加薪。
桌上没长者,Karl无情戳穿现实:“这小说能被推到你那,可能是政治宣传,嗯哼,你懂的。”他提醒,“女士们,什么此生挚爱?很多男人都是有钱就变坏,何况他现在还有地位。总之,男人的爱情,绝对不是付出什么,而是取舍什么。这类好男人就是在下。”
在场男士跟着笑开,男人最懂男人。
Azura叹气,继续以惋惜的目光分析:“我相信,就像作者前言里说的那样,人这一生注定会为某些相遇或决定停下来。”她的语调突然高扬,眼里再夸张些就能冒爱心,“这就是命运!”
这下连女士们也一起笑。现代人已经很少相信誓言,誓言和看电影送花请吃饭一样简单,但在这个物欲纵流的现状下,还有Azura这种纯真浪漫的人,且持“走自己的路,别人说去吧”观点。
Azura跟着傻乐,她转头,问:“Viper,你觉得对吗?唔,你光吃一个菜也行?”
朴到贤在努力扒饭,想都没想:“我更相信事在人为。”觥筹交错间,有人跑出去醒酒,他想漱口,便跟去洗手间,临走时差点被吐一身,逃似的大步走开。
穿着蓝色工装的师傅在摆梯子,他慢悠悠地向上爬,一位老爷爷过来骂:“坏了这么久,现在才知道修!我都在这抹黑摔过一脚啦!”
师傅开始认真工作,没多久,暖黄亮起,他开心地说:“好啦!”
老爷爷更生气:“噢!我白摔一脚!”
朴到贤坐在台阶边抽烟,笑得呛气,原来这印度大爷还是没习惯这种生活节奏。他掏出手机,拨通孙施尤的号码,就是突然特别想这个人,比平常还想。
孙施尤租的房子离大学校区很近,和朴到贤谈恋爱时,他们总来小区门口的面馆吃面。现在李承勇陪他到附近,看了眼那家店,问,真的很难吃吗?
凭空无人清白,他有些惭愧,装傻说自己没这样说过。
“不是说没吃饱嘛,我们过去吃那家?”
“想到家里零食还没吃完,我直接不饿了。”
看他全身微妙的抗拒,李承勇单纯想捉弄,说:“那我自己过去吃吧。”他走过去,坐下,翻着手写菜单,让孙施尤给自己推荐好吃的。
朴到贤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孙施尤喂了一声,问是谁。
“还玩这套。”
现代人很少直接通电话,多是用社交软件,更别提记谁的号码。“真没听出来,我把你删了。”他站起来往外走,李承勇说你走之前要告诉我该点什么,老板娘凑过来,自信地说“他会推荐牛肉面”。
“姨母,你怎么知道?”
“熟客啦!”老板娘开始切肉,心里盘算着多给他俩整点料,“他和他……朋友都爱吃牛肉面,可惜那个男孩子很久没来了。”
车水马龙,绿灯亮起,街对面的人踏过斑马线,有那么两秒钟,孙施尤和其中一个人对上眼,难得矫情地想,我们谁也看不穿对方心里到底在意着谁。他举着手机,听朴到贤温柔地问他病好了没,又说“我很想你”,那刻,全身毛孔如汗蒸般舒展。
朴到贤也有点醉:“听傻了?你要是再傻点,不如被我绑到家里结婚登记改朴姓吧。”
“我才不要嫁给你,不对,我才不要娶你,再打电话就拉黑,真的。”
“拉黑这种只需要两秒钟的操作你说过多少次了,对了,礼物你有收到吗?我同学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虽然我还没开始赚钱,但先要把分手后所有节假日的礼物都补……”作死的人被挂断电话,并成功进小黑屋。
回到座位,李承勇的目光避免不了意味深长:“我刚才看见你前男友了。”
孙施尤长长地“哦——”了一声,捧着碗的右手没动,想起自己被烫后才可怜巴巴松开。李承勇拉过他的手,用桌面的湿布轻轻覆在泛红处:“我只是试着诈一下你的性取向。”然后他问,“我们要不要交往看看?”
阿姨走过来,一副“你们聊,我懂我懂”的表情。而孙施尤心里开始思考,我不爱穿白袜子也不翘兰花指,不是熊看着也不0,到底从哪看出性取向?
“要不是那个狗崽子穷追猛打,我才不会变弯,其实我只是撩一下你,我这种事干得多了,你怎么比我还突然。”
“雏鸟情结有一种情况就是,你会对掰弯你的那个人抱此情结,这可能比爱情还深刻。”李承勇没说剩下的,即使分分合合,折磨与快乐并存,也无法抹去你不肯承认的。反看掰弯直人的人,要么对其占有欲和爱意过度,要么成就感过度却更加无情。他语气有点软,提醒:“你还没回答我交往的事。”
好吧,有好感,试试也不亏,孙施尤点头。
七月,朴到贤回家过暑假,一下飞机就接到Karl的信息,问他能不能做自己到韩国的导游。
那时孙施尤和李承勇刚交往三个月,孙施尤认为李承勇就是根本不令自己主动起嘴贱心思的人,像朵轻飘的云笼着自己,开心时喊自己小猴子,想找骂时喊自己猴子,而自己赏完几句骂,还是愿意像棉花糖那样黏黏糊糊贴着对方。
他那已经五个月没更新的ins令朴到贤对此事毫无察觉。
“高中聚会,你要一起去吗?”
李承勇已经开始思考穿什么,却故意说:“看你想不想我去。”
“去吧去吧!”孙施尤开始挑搭配,拽住一件水蓝色短袖的衣角,说,“如果你过来亲施尤一下,就可以得到这件衣服。”
李承勇走过去,把笑嘻嘻的恋人压在木质衣柜的滑动门上,他已经不像谈前段恋爱时那样接个吻都会嗑牙齿,孙施尤穿着运动裤,他的手掌很轻松地伸了进去,技巧进步地点火。
他们细细地接吻,孙施尤仰脖呻吟,没多久便泄了出来。李承勇抱住他,寻求意见:“要吗?”
年轻人容易上火,需求得到满足后,火也就灭了,孙施尤对现任男友就是会在这刻挂牌“到此为止”。
如果是朴到贤,这种问句只会是他掐好时间后的一种打趣,哪怕只交往一天,甚至还没交往。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之一。
聚会定在渔场,发起人说大家可以坐渔场,垂钓,吃海鲜。李承勇不怕生,自己在船内和孙施尤的同学打花牌,大家平常各有各的玩法,现在为了统一,只打go stop。牌局呈一边倒状态,李承勇那组人在午饭前就轻松赢下两条烟。
有人冲休息室喊:“施尤,你对象技术真好!”
get到颜色笑话的人乐歪了嘴,李承勇也只能腼腆地笑。他怀着心事走出去,轻扣那道玻璃窗,说:“你怎么像小学生一样睡觉还抱玩偶。”
“o、m、g!跟小学生谈恋爱,又亲又摸,你这是偶像失格!”孙施尤身子没动嘴已张,抬眼看窗外,太阳很大,云朵一簇一簇,任谁看了都能好心情。他站起来,也去扣玻璃窗,“进来陪我。”
“出来。” 李承勇做口型。
孙施尤哼哼两声,摇头,学着他,进来。
吃过午饭,渔场主说会下晴空雨,白天各项安排取消,大家依旧闹得开心。
轰隆声滚滚,蒙蒙细雨滴到船上,没多久,暴雨来袭,当自己在室内能够如此安逸时,孙施尤勉强喜欢这种天气。他抹掉玻璃窗上的水汽,透过一点又一点清晰放大的空间向远处望,天连着海,海连着天,一望无际,阳光和雨水一起洒落海面。
嗯,像……开水!
他的手指继续移动,认认真真想把窗户抹干净,努力半分钟,不动了。同学糗道,难怪你男朋友叫你小学生,玩够这个了吧,快玩大富翁。
海天一色的相接处,有几道身影一路跑来,孙施尤没戴眼镜,男女不分,只看出这些傻瓜没带伞,虽然他自己也没带。
后来,那些人越来越近,直到孙施尤发现朴到贤落鸡汤似的与自己擦肩而过。
他冲那狼狈模样偷笑,然后打开窗户,任雨滴飘进来,明媚又烦躁。
把朴到贤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后,手机提示音疯狂响起。
朴到贤说,对不起嘛,别生气了,我们俩互娶互嫁吧。
朴到贤说,我妈给我发菜谱,照做完,很难吃,适合你。
朴到贤说,汭燦哥今天给我打电话,嘴笨半天不知道想说什么,我直觉是你的事,可是问了一圈人,又都说你日子好得很。
朴到贤说,我还有一年半毕业,我会回家的,哪有小狗不听话的,那是坏小狗,乖小狗说话算话。
朴到贤说,虽然你们这些社会人没有暑假,但你可以来接放暑假的我。7月5号下午一点到金浦,不来就变丑八怪。
Fk!听话?倒追我还这么嚣张。
夜间垂钓开展半小时,没耐心也没技术的人觉得无聊,一个接一个放下工具回渔场。班长致力打造另类聚会,但现实告诉他,哪有聚会不唱歌的,传统不代表土。
下过暴雨的海边,无论是哪儿都透着阴湿气息。孙施尤往包厢走,一路上听各种离谱腔调。看见朴到贤和一男一女从木楼梯走下来后,他继续走,眉头忍不住皱起。
Azura最先发现他,蹦蹦跳跳地:“Xiu!Xiu!”
“是Siu,不是Xiu啦。”孙施尤扬起笑容纠正。他站在原地,看朴到贤走过来,烟灰色正肩短袖,浅蓝色牛仔裤,都是不贴身的那种设计。
他勾起嘴角,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脸,和记忆中一样。
Azura没事人一样笑,勾肩搭背:“抱歉啦朋友,嘿,这是Karl,我跟到贤的同学,加拿大人!”
Karl听见自己的名字,伸出手:“嗨,Xiu。”
孙施尤伸出右手,握手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沁着汪水。
Azura和Karl在对包厢号,并建议孙施尤一起。孙施尤推脱,说自己和朋友们一起。
“孙施尤,我有事找你。”
“干嘛?”
“哥,就一小会儿。我们去外面吧。”
就知道把我惹毛然后卖乖,孙施尤对此鄙视,然后又心软。
他们踏出渔场,去到对面的马路。朴到贤在屋檐下靠墙站着,孙施尤站在旁边,伸出手去抠那些没被清干净的小广告,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关心。
“快说。”
“站进来,天气预报说等会儿会下雨。”
风开始变大,吹过时,将他们的衣服隆起一小块,有些滑稽。孙施尤看了眼白天已经被洗刷过的世界:“那又怎样?所以你到底要干嘛?”
“我们复合吧。”风啸将朴到贤的顺毛向旁一撇,他的声音也变轻变柔,“我知道你会叫我去死滚蛋或者说已经晚了你对我不感兴趣,虽然那可能不是你的真心。但我想了很久,我明明给你发过那么多消息,我们也再见过面,我却没对你说过正式的话。现在我来找你,只想说,我们复合吧。”
这张孙施尤熟悉不过的脸曾在几年前一个满是星星的夜晚对他表白,那时也只说“我喜欢你”,然后他们就正式在一起。
风越来越大,雨也开始下,吹得别人放在阳台的塑料脸盆掉下来,在马路上滚了几道圈。孙施尤胡撸了几下刘海,然后被拽进屋檐下。
“真想生病就自己再站出去,刚才不是说什么那又怎样么?”
被嘲讽也不还嘴的样子,倔得朴到贤把脸凑得更近,鼻息在两人间眼前萦绕,他说:“昨天,我带同学去沙滩,我捉了最多的螃蟹和虾,晚上打游戏的时候手感不好,却一直躺赢。”
“我的运气并不差。”
“回去换件长袖吧。”孙施尤心里难过,李承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他回到现实。他站在原地,转头,耳旁擦过朴到贤加重的呼吸。
半分钟后,他说:“你什么时候来了?”
“有一会儿了,具体没算。”
朴到贤也转过头去看李承勇,问:“他是谁?”
孙施尤准备离开,被那只手扣住,在想骂人的时候,朴到贤又问,“他是谁?”
那种感觉再度出现。有很多次,他都想彻底忘记朴到贤,但对方在自己身体里留下并非力气作用的疼痛。那种疼痛令他兴奋,于是他反问:“到贤觉得他能是谁?”
这是朴到贤记忆中走过的最长的一条马路。他眼看孙施尤和那个男人走,他的孙施尤,他的孙施尤,他的孙施尤。
回到住处,孙施尤脱下短袖,伸手去够李承勇递过的睡衣。
总是活泼的小猴子,现在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李承勇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烦躁,他低下头,去咬孙施尤带着微凉潮气的嘴唇,直到血锈味淡出,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被咬破皮。
他把人松开,利落地脱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又直接换上睡衣:“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有这么个人,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你从来不对我撒谎。”这个人,甚至连在所里休息室午休时都要枕在自己大腿上,大大方方地说“承勇就是好嘛”,然后又夸张地问同事,难道你们不觉得跟承勇在一起永远只有好心情?
孙施尤说:“我知道你知道。”
李承勇眼神凌厉,但那股劲很快消失,恢复成邻家哥哥的语气:“你现在是希望让我把你甩了吗?这样你就是个坚持爱情的人,就像我们再也没去过那家面馆,也从来没做过。我们都没说过喜欢对方,其实我想说,但你会尴尬。所以,如果我就是不分手,你要怎么办?”
在一起要两个人同意,分手却可以单方面,这就是交往,它有好有坏,但从不可勉强其中一人的心思。孙施尤没办法说出如此理直气壮的话,因为对象是李承勇。
他想起雏鸟情结,想起朴到贤,他们俩可以用言语折磨完对方就又抱在一起说“我好爱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那不单纯因某方面的名词定义。
李承勇问:“你心里会不会特别后悔,遇到我这样……”他的声音终于听着难过,孙施尤真诚道:“我特别开心遇见你,现在还想跟你出吃夜宵。”
……
“分手吧,孙施尤。”
他们在一起得很快,分手也分得心平气和,甚至真去吃了海鲜炸串。孙施尤拍下李承勇的丑照,本来打算自己存着纪念,又决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挑了张郑志勋的丑照,两张图片一起发给两位当事人,说不能只是游戏里的中野联动。
破晓,大地一片朦胧,渐渐地,朝霞由最深最红处开始扩散,久没多久变稀稀疏疏布满天空。
阳光洒落枕边,那刻,一夜没睡的朴到贤想的是,回到孙施尤身边。
拨通电话,听到彩铃才反应到自己这是从黑名单里出来了。一大进步。
“喂……”
他劈头盖脸:“我想挖墙角然后我们俩谈恋爱。”
那边懵了,孙施尤打了个哈欠,根本没看屏幕,虽然已经不需要依靠号码和备注。他开启免提,双手习惯性抱住被子,在床上打滚,只留布料摩擦声响。
哦,这才几点,想到他还在睡觉,小只地缩在床上,声线也是很好欺负的样子,朴到贤无耻地发现自己起了反应。
他就是对这个人有劲头。
“墙已经倒了。”
朴到贤愣了一分钟,在孙施尤快睡着时,他骂了句脏话:“你们终于分手了。”
“嗯。”
那声音乐得不行,朴到贤问:“我现在可不可以去你住的地方见你?”毕竟之后应该还是会有惹你生气的地方,现在做什么都得先寻求下同意然后好好表现。他打车过去,只带上一份饭团和牛奶,但属于大份,美名其曰吃同一份餐富有仪式感。
吃完早餐,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综艺,没过十分钟就鬼混到床上。
朴到贤管这叫天雷勾动地火,谁也拦不住。
=ㅂ= 你压上来就啃谁拦得住?孙施尤扯开套子的一边开口,撒手,自己吃饱喝足后,成功弹痛小到贤。
有一种“这炮打得很棒奖励你免费ED”的善良。
他先洗漱完,自信心膨胀,接到朴载赫的视频通话时故意把镜头对准站在洗手台前脸还有点肿的某人。
“别故意费劲了,我们朴氏没有丑男,X!你们俩复合了!”
“没有!”电话挂断前,孙施尤说朴载赫就是单身太久看只蟑螂估计都能觉得帅。朴到贤一夜没睡还被榨干两次,现在累得像跑完三千米,他低头,把脑袋搭到孙施尤的锁骨上,想笑又想哭。孙施尤伸手,把怀里的人从脸到头发都揉个遍,久违地认为这很可爱。
他的心里有个很远的声音传来,去爱这个人吧。
“OK,刚才否定交往确实是我的问题。”
小狗尾巴翘起,又垂下,惹得他难得在两人没要做的意思时主动献吻。
孙施尤:“呀,我们现在开始交往吧。”
朴到贤:“明天,今天再做的话,我会死掉。”
正文之前我想就昨天的调色盘进行一则补充,来源好心网友投稿。
《祝你好运》第十章徐必成的内心活动描写:(P1)
在这种特殊的时候,他不想当拖后腿的那个人,事实证明,拖后腿的人都容易被抛下。不想被抛下,就要证明自己是团队需要的,能为团队做出贡献的。
《此路不通》第3-4章陈晨内心活动:
在这种临时搭伙的团队,如果没有关键时刻可以跟你背对背一起抗敌的伙伴,你就必须要为团队创造价值。不然很容易被丢下。
就单凭这一处,你说没看过此路不通我是不信的。因为这两句话表达的含义是完全一致的,不是换了一个相近词,语序调换就能敷衍过去。(论文降重谁不知道呢?)
正文:
正文之前我想就昨天的调色盘进行一则补充,来源好心网友投稿。
《祝你好运》第十章徐必成的内心活动描写:(P1)
在这种特殊的时候,他不想当拖后腿的那个人,事实证明,拖后腿的人都容易被抛下。不想被抛下,就要证明自己是团队需要的,能为团队做出贡献的。
《此路不通》第3-4章陈晨内心活动:
在这种临时搭伙的团队,如果没有关键时刻可以跟你背对背一起抗敌的伙伴,你就必须要为团队创造价值。不然很容易被丢下。
就单凭这一处,你说没看过此路不通我是不信的。因为这两句话表达的含义是完全一致的,不是换了一个相近词,语序调换就能敷衍过去。(论文降重谁不知道呢?)
正文:
1.首先我认为出于尊重你第二次回应至少应该针对图片版中我列出来的的相似之处进行回应,因为图片版更详细,对比也更明显,而不是就文字总结版来回应,后者是我为了读者能够更简单明了的了解情况做出来的,对于你而言,如果只看文字版,你会有更多解释操作的空间,如果这样那显得我花一天时间做调色板的这个行为很傻逼。
2.关于主角被同性伙伴抛下再遇队友搭救情节,也就是调色盘的第1点,你把《此路不通》高天亮被卓定抛下被咬然后遇上林炜翔这个情节分给了曹志顺和徐必成这两个人物,分别对应曹志顺被诺言抛下后被丧尸咬和徐必成因为害怕被抛下在看见林恒选择小声呼喊这两处情节,这种把此路不通某对CP和某一个人的设定和特征拆开分散到你文中不同人物的地方不止这一处,至于曹志顺最后没有幸存,是因为他只对应高天亮设定的一半。这种碎骨式融梗也是融梗,所以导致调色盘并不好做。
3.对于你回应的第三点,关于转移场所设定相似,我并没有说是因为觉得美甲店和理发店的陈列相似,你不需要代替我发言,我从一开始强调的就不是店内摆设和陈列相似这一点,而是在同样的主角团转移背景下,进店打灯观察——描述店内摆设——人物疲累瘫倒这条情节逻辑是跟此路不通一模一样的,你需要解释的是这条逻辑,而不是拿你现实去美甲店的经历来说明美甲店和理发店内部摆设相似是合理的。(P2为对方回应截图)
4.关于小男孩和小女孩。我没有比对两个孩子哭的情节,调色盘比对的是小孩和母亲的组合设定和提起爸爸母亲哭泣的反应,跟小孩哭没有关系,你回应里说明的部分都是小孩哭喊有什么作用,一直在模糊重点,另外对于你说文中这对母子出来就是为了找爸爸的,我重新回去看了第一章,这对母子第一次出场就是在便利店,没有提他们是出来找爸爸的,而且文中小男孩提到爸爸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来接他,如果一开始他妈妈带他出来是找他爸爸的,那他应该说为什么不去找爸爸,而不是爸爸来接。(p3为对方回应截图)
5.关于丧尸扶梯登场,我比对的是丧尸用扶梯登场的方式,跟你说的场景,开场,成员这些无光,你要说明的地方不是扶梯在商场很常见,而是为什么商场同时拥有扶梯,电梯,安全通道的步梯这些的前提你选择丧尸是用扶梯的方式登场。你说在商场遇上丧尸人们想上楼只能搭乘扶梯,但遇到突发情况普通人第一反应应该是往出口跑,就算要上楼,也有可能下意识是选择电梯,因为电梯密闭性,只要进去了就安全了,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表达在情节设置上你不止扶梯这一种可能性,但你选了扶梯,导致《祝你好运》和《此路不通》这两篇文相似点多了一处,这才是你要说明的地方,而不是说只有扶梯这个因素相同,用调色盘抠字眼的说法误导大家。(P4为对方回应截图)
6.关于原创女性疫苗研究者设定,你的说法是你原创“路姐”这一角色在文中贯穿全文,而我原创角色“薯条”只在番外出现,两者比例,人设,情节都不一样。但在《祝你好运》是在《此路不通》完结之后才发布第一章的前提条件下,你所说的“路姐”从一开始就出现在文中这一点根本不能证明她的人物设定没有参考借鉴过“薯条”。因为如果你一开始就打算写一个跟“薯条”一样能参与研究疫苗的女性角色,那么你当然可以决定她在任何地方出场,反正最后目的都是要写她参与疫苗研究帮助主角。你用这点来反驳,只有“路姐”这个角色参与疫苗研究的情节比《此路不通》中“薯条”出现要更早,才有说服力。但显然没有,不管你的灵感来源是多早,大纲开始又是多早,《祝你好运》第一章发布时间是在《此路不通》番外完结之后这个事实没跑。(P5为对方回应截图)
7.关于文名,你回应“祝你好运”这个名字来自末世文小说《娇软美人在末世文求生》,但就你放出的小说截图“年轻美好的女声,响彻在校园内,温吞而柔曼,饱含期待,希望不久后,我们能拥有见面的时刻。”这段内容并没有出现你所说的“祝你好运”相关描述。
以及你放出了自己聊天群里关于“祝你好运”的聊天截图,说实话我不理解你放截图的用意,是表示你在群里从去年到今年一共出现四次的“祝你好运”能说明这是你的口癖,并且用来当做了文名?如果是这样,那我认为你看过《此路不通》第一章导语标题“此路不通,祝你好运”这一点更合理。(P6为小说和聊天记录截图)
8.关于你第一次回应中说知道《此路不通》是在抖音上看过的,我昨晚搜索了关键词,除了原耽同名《此路不通》的推文,没有看到同人文,当然不排除你当时刷到但后面被删了。
但你坚持说没看过《此路不通》的原因是因为你不搞LOL,对其选手也分不清这种极其主观的理由是没有说服力的。就微博“此路不通”实时广场来看,之前不搞LOL,但看过《此路不通》从此入坑嗑CP,或者干脆将《此路不通》当原耽看的人不是没有。
你说你不认识人所以不看,那我也可以称你不认识人也但把它当原耽看了。这种话无法证明的话谁都可以说。(P7称抖音刷到过但没看过的截图)
9.关于关键时候铃声引起丧尸注意被追击;带路人跳窗,跳之前选择用工具卡窗户;过马路调整队形;主角团开车撞丧尸并感到愧疚罪恶;主角在雨天蹲在窗前观察丧尸;队友受伤出来找药的途中遇到其他队伍成员,其中一个队伍的成员跟遇上的队伍成员关系较好;主角生病发烧,另一人称其为“偶像”,被感染后主动选择绑手脚,主角带错路绕路等多处相似情节,我需要你说明的不是在这些情节已经存在的前提下给我列举它出现的合理性和正常性,而是在同样的丧尸群像题材中,两篇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相似之处。这一点在我发调色盘和你回应的评论区后有不少人指出来了,你不可能不知道,但你没说明而是选择回避,所以就算之后你再出反调色盘或者回应你也依旧会避开重点,我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10.你给我的两次回应态度总结出来就两条:1.丧尸文常见的设定撞了多处很正常;2完全一致的设定出现也很正常,因为小说总有巧合。按照你的逻辑,任何一篇融梗抄袭文都可以用“正常”和“巧合”来解释,那原创者该如何生存?(P8为对方所说“巧合”截图)
11.这件事我唯一能接受的处理方式就是你公开道歉删文,其它的都不用。关于你说的LOFTER版权保护我也不会申请,因为我习惯用LOFTER正在用的这个版本,它没有版权保护这个选项,要更新版本再申请我觉得很麻烦,在这件事上我已经花了太多时间了,我只有五天年假,为这件事用了两天,我觉得已经足够了。后续我不会再联系你,你也不用再联系我,发布在tag的内容我也不会删。
最后我想说一点题外话,我自认为这件事我算处理的比较客观,从别人私信《祝你好运》跟《此路不通》很像起不管是对你私信用词言语以及在微博和LOFTER发布出来的动态,我都没有用很犀利的言辞,也没有上升群体,结尾也特别强调大家客观理智发表看法,甚至有KPL的粉丝朋友私信我,说能不能加一句不要上升KPL职业选手,我也都加了。但从昨天开始你在私信中就一直有意无意的提到“饭圈”文化,包括但不限于“贵圈粉丝太强”和“管好你的粉丝”这种话,没必要,我从发表第一篇翔松的同人文《泡腾反应》到最近的一篇群像《供认不讳》时期内没有任何“拉帮结派”行为,微博和LOFTER粉丝都是顺其自然产生的,你话里话外表示我仗着粉丝“仗势欺人”,我不说不表示没脾气。反而据我所知你自己在6月份曾经在评论区放过群链接,邀请粉丝进群,条件是关注你。说饭圈谁饭圈?(P9为聊天记录和拉群截图)
最后的最后要特别感谢在各个平台支持并且帮助我维权的伙伴们,由衷感谢你们对《此路不通》的喜欢,谢谢。
这件事起因是8月13日(周日)凌晨有朋友在LOFTER私信我,说KPL有篇丧尸同人文跟此路不通很相似,但因为她也是在微博刷到的,博主没有公开对方文名,我表示无法求证,这位朋友说如果有后续她再告诉我。
紧跟着同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有另一位朋友在LOFTER也私信我说此路不通被抄袭了,她告诉了我文名和作者名字,并简单给我举了四五条相似的地方,我回复之后就去@这是咋滴了嘛? 这位作者的主页看了一下对应的文《祝你好运》,说实话当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感受就有点微妙了,当晚简单阅读了一遍,由于文章篇幅不短,涉及的KPL人物也比较多,加上我对KPL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当下只把觉得相似的情节采用截图...
这件事起因是8月13日(周日)凌晨有朋友在LOFTER私信我,说KPL有篇丧尸同人文跟此路不通很相似,但因为她也是在微博刷到的,博主没有公开对方文名,我表示无法求证,这位朋友说如果有后续她再告诉我。
紧跟着同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有另一位朋友在LOFTER也私信我说此路不通被抄袭了,她告诉了我文名和作者名字,并简单给我举了四五条相似的地方,我回复之后就去@这是咋滴了嘛? 这位作者的主页看了一下对应的文《祝你好运》,说实话当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感受就有点微妙了,当晚简单阅读了一遍,由于文章篇幅不短,涉及的KPL人物也比较多,加上我对KPL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当下只把觉得相似的情节采用截图的方式和朋友A在微信上讨论了一下。
讨论后我于8月14日凌晨一点左右给作者@这是咋滴了嘛?发送了私信,表明身份后询问她在创作《祝你好运》之前是否看过我本人产出的《此路不通》,对方早上八点回复我,表示自己知道《此路不通》这篇文,但并没有看过。由于周一上班,她表示无法后续可能无法及时回复,希望加微信等下班晚上再聊。我拒绝了微信联系,表示可以等她下班用LOFTER交流也是一样的,基于她否认看过《此路不通》这一点,我也表示可以出具相关调色盘。
之后对方回复了我一些《祝你好运》创作的想法和灵感来源,说实话这些我并不太关心,我只想知道《祝你好运》和《此路不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地方相似。
由于两篇文篇幅都比较长,加上我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所以此次调色板并不是我一个人完成,是几个朋友一起把觉得相似的地方截图出来,再根据相似度筛选列出了比较明显的部分。
调色盘总结一下就是这几点相似:1.丧尸扶梯登场。2.临时躲避场所原创人物人设相似。3.转移躲避场所设定相似。4.队员生病设定相似。5.队友搭救出场方式相似6.队员被感染方式及处理方式相似。7.最终躲避场所及情节相似。8.疫苗研制过程原创人物人设相似。9.疫苗研制情节相似。
除去上面调色盘列举内容,《祝你好运》中关于场所的选择也有学校,便利店,体育馆,停车场这几个场所,除此之外,文中也有别的地点,所以我没有单独列出来。
以及同样出现队员吃火锅刷微博发现丧尸情节……
经过这一天的调色板制作,我和几个朋友的都认为这种情况不能说是抄袭,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说是融梗,因为你读过之后会发现《此路不通》中集中在某对CP的故事情节和设定在《祝你好运》中是以分配给不同人物的形式中分散体现的,非常杂乱和细碎,但是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此路不通》的影子。同是丧尸题材,撞梗正常,但撞太多就不正常了。
我是第一次做调色板,在此之前也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相关经验,在微博发文咨询了相关意见之后还是决定发布这条内容,在发布之前我也私信告知于@这是咋地了嘛?作者今晚会在主页放调色板,表示希望对方可以针对调色板所列内容做出说明,对方表示可以,但由于白天上班,回应可能要等到明天晚上。
希望看到这条内容的读者能够理智客观的发表看法,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尽量都集中在这条内容下,不要去别的地方,谢谢各位。
【Assum&Baolan】屠春
1.
王柳羿年轻时就守了寡,望门寡。
“全村就他那儿还空着间厢房,人也好相处。”村支书只管把邹维往村里引,绕过几间屋才停下,给他指了指那扇留了缝隙没合上的门,邹维听得云里雾里,一时不敢走近,“不不不,孤男寡女……”
“哦,不是。”村支书说得云淡风轻,可邹维还是察觉出他隐约透出的轻蔑,“他是个男的,没事。”
叼着旱烟的人走出二里地,邹维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小寡妇是个男的,可村支书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军绿色的提包给他撂在地上,旁的就让他去问王柳羿,总归是提前打过招呼,王柳羿知道有人要来。
邹维一手拉扯着断了背带的提包,一手抱着本牛车上拿出来翻看后没来得及塞回去的书,挂历纸翻过...
1.
王柳羿年轻时就守了寡,望门寡。
“全村就他那儿还空着间厢房,人也好相处。”村支书只管把邹维往村里引,绕过几间屋才停下,给他指了指那扇留了缝隙没合上的门,邹维听得云里雾里,一时不敢走近,“不不不,孤男寡女……”
“哦,不是。”村支书说得云淡风轻,可邹维还是察觉出他隐约透出的轻蔑,“他是个男的,没事。”
叼着旱烟的人走出二里地,邹维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小寡妇是个男的,可村支书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军绿色的提包给他撂在地上,旁的就让他去问王柳羿,总归是提前打过招呼,王柳羿知道有人要来。
邹维一手拉扯着断了背带的提包,一手抱着本牛车上拿出来翻看后没来得及塞回去的书,挂历纸翻过来包的书皮,侧脊上规规矩矩写着古诗集,边角都磨出毛刺,没了手去推门,狼狈地用肩膀顶在门扇上,才迈过门槛,手上一轻,王柳羿接过他的提包来抱在怀里,身后放着根提早卸下来的门栓,“进来吧。”
他接得太自然,没有场面话上的寒暄甚至也没问问来人名姓,一转身进了院子,洗皱的白布衫套在身上风一吹就晃,仿佛整个人身上也就只有一把骨头,牵皮扯肉地拴出一个人来,偏偏风掀起又停在他指尖,邹维看他只觉得一瞬间万籁寂静,旁的再也听不清。
“怎么站着了,进来坐啊。”
王柳羿拍拍收拾出来的炕沿,被褥叠起来摞在炕橱底下,眼下是正开春,火也不必烧,只在炉子上坐了火,煨着一锅米汤。
“那个……哥?我叫你哥还是什么?”邹维顺着他坐下来,忍不住地摆弄怀里紧抱着的书,搓搓起了毛边的页角又捋平,破了的侧脊上露出几个字来,拼成本外国小说的名字。王柳羿蹲在炉子前填柴,一束枯干的树枝折断,先戳一戳烧透的灰烬,拨开冒了烟攒着火却烧不动的漆黑木块,木枝一端也燎上火星,在炉壁上一时停住,而后划出一道看不见的炭迹。
“叫宝蓝吧,来这里后没什么人叫我名字,这个听着习惯。”
王柳羿的过去就像是他踏入门后无时无刻不在嗅闻的尘土气,没人同他讲明,也没人刻意瞒他这个外乡人,仿佛是桃花源中黄发垂髫皆若界外,问起才知非一处,他感知得到王柳羿的不同,又细讲不出是何处,“好,宝蓝……麻烦你了。”
他分到这里也并没什么怨怼,他总是要回去,穷乡僻壤,左不过几年光景,叨扰人倒是真的,又兼不懂农事,兴许也难帮上忙,思及,忙不迭放下书起来要替王柳羿看火,旁的他一时有心无力,却没有甩手不管的道理。
王柳羿让他推得离火远了些,抱膝蹲着咳嗽两声,转过眼来看着他笑,邹维余光瞥见他镜片底下促狭,慌乱抬手抹了把让火烤得发痒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本来呢,是没有的。”王柳羿看他脸颊上一道煤灰笑得更深,眉眼也弯起来,春三月的柳梢一般,春风拂过去,邹维看着他伸手过来,脸颊上落下一瞬的蜻蜓,而后见他晃晃沾了灰的手,“现在也没有了。”
邹维恍了恍神,又点点头,想起进村时旁人听到他要住进王柳羿家后露出的怪异神情,他并非不谙世事,看不出那一道道目光后毫不遮掩的鄙夷或反感,可他看王柳羿却觉得疑惑,这样的一个人,连忍住想要靠近的心都难,怎么做得到讨厌,于是他动用起知识分子的先进认识来,想到那扣在王柳羿水洗白的衣襟上一道似乎洗不掉的煤灰——望门寡。
“煮得刚好,你要不要去院子里洗把手。”王柳羿没察觉他的弯弯绕绕,自顾找了碗摆好盛满,筷子只三双,一双备用的放在角落没被动过,另两双像是出自同一段竹节,搁在碗沿上被邹维湿漉漉地拿在手里,一块手巾递过去,王柳羿没再说话,垂下眼小块小块地掰着馍,吃得斯文,甚至是慢得过分,邹维饿了一路,狼吞虎咽下半个馍才分心抬头,忍不住问他,“你不爱吃这个吗?”
王柳羿看看他又看看掰碎到只有拇指大的粗面团,无奈似的叹口气,“城里真好,还能说爱吃不爱吃——我牙不好而已,没事的。”
“那我晚上给你煮面吃吧,煮熟过凉水再捞起来,拌着吃,又清爽又软和。”邹维眼底一亮,他来时没带多少东西,除了书本压沉,再就是家里非要给他带上的面条,如今光景,少有人家肯将麦子磨了细面做面条,可他要来吃几年的苦,少不得给带些好干粮。
筷子支在桌上,王柳羿看他献宝似的从提包里翻出个布包,总不过一把的粗面条,兴许就是邹维彻底离开前能吃上的最好一餐,邹维明明揣着洋墨水,却像村头那只如今不知去处的卷毛狗,谁都能在背后剜他两眼,只有那狗肯亲近他,只有邹维见他第一面就对他这样好,连他过往也一概不知,一概不顾。
他想起书里一句木桃琼瑶,然匪冀之,竭报也。
“你那包先别动了,吃了饭给你补补。”
邹维拿手腕蹭了蹭头发,低下头笑。
“好。”
2.
邹维来的第二个月,村里终于还是传起风言风语,仲春的风没了北风残存的冷气,温温热热,照样戳脊梁骨。
“他们怎么这样啊,你昨天还帮他们多浇了两垄苗——”邹维分不清自己涨红了脸是羞还是恼,挑了一个月扁担的肩上磨出淤青,王柳羿站在他身后往上揉药油,稍用些力就招架不住,邹维躲不开又回不了头,抽着气也忍着不叫疼,王柳羿反倒不在意的样子,三两下涂好又搓热了手心捂上去,“昨天挑水挑了那么多,缸里装不下,不浇也浪费……”
“没事的,他们说一两句,应该不影响你之后回去。”掌温渐渐同化趋于体温,邹维听着他毫无波动的语气,似乎贴紧在他肩上的手心温热也逐渐感受不到,消退成无差别而无法感知的温度。
“不影响是不影响……”
“那就没事的。”
王柳羿重新替他把挂在手肘的衣领提上去,转过身收起东西来,邹维看着他一言未尽就出门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算是对他熟悉了一点,至少他发现了王柳羿在此刻是慌乱的,装作不在意地什么也不多说,可是他在意了。
费力掀起沾上药油痕迹的衣领,邹维疼得抽气,却万分踏实。
倘若不是慌了神,王柳羿不会忘记晚一些再替他穿好衣服,他在意这两件事的其中之一,流言蜚语或者是他终究会离开的事实。
邹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自私,他希望王柳羿在意的是后一个。
“你要不要出来一下。”
王柳羿在院子里叫他,只隔着一堵墙,声音从糊了纸的窗户底下传上来,邹维揉了揉肩膀走出去,跟他蹲在一起却不知所以,“怎么了?”
“开花了。”
指一指土砖底下的一簇小花,王柳羿抱膝蹲着,没看他,提一句就不再说话。邹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是几朵挤在一起的,从潮湿井口边上长出来的小花,边缘淡得融化了内里的紫,一点不起眼,也不知道王柳羿是怎么发现的。
邹维点点头,伸手碰一碰小小的花瓣,“这叫什么花?”
“可能叫野花。”王柳羿也伸手,隔着一片花瓣碰到他指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本该如此,不知名的花一律都可以是野花,邹维没多少墨水,也没研究过植物,于是不明所以地再点点头,隐约明白了一些王柳羿其实不是想叫他出来看花。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
问得有些没来由,但除了无知无觉的野花,风都听得见两个人骤然提起的心跳和刻意放轻的呼吸,王柳羿装听不懂,“走不走的,我说了也不算啊。”
邹维了然,“那就是不想让我走。”
“哪里听出来的,我看起来很离不开你吗?”王柳羿托着脸笑,他的心思太像一阵落在地上的风,柳梢动了,知道他在,什么时候柳叶停下来泛出枯黄,也没有听过他一声像样的道别,邹维从前觉得他是这种人,只是住在这里久一些的外乡人,风扎不下根,明明他是过客,却总是觉得,王柳羿才是那个随时留不住的人。
“不是,我是说……你会不会觉得我留下来要更好一点。”
邹维想得反而简单,他只是觉出了王柳羿的情绪,于是要多问一句,问个明白最好,于是不在意王柳羿故意说重的话,反而要问他,不是离不离得开,是刚刚相识半个春天的我,值不值得你觉得见不到会可惜。
王柳羿转眼看他,很平淡地点点头。
他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也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摔破的瓷罐拼不起来,他起初还会怕碎片割伤了手,或者看一眼就想起那瓦罐原先的样子,可是时移世易,他学会了拿碎片拼出个旁人看不出门路的样子,夹进玻璃相框里挂在墙上,有人来看,他不在意,有人评头论足,他装作听不见也可以,邹维其实也没看出门路,可是偏偏要站在他身后,还要问他,要不要自己站得再久一点。
他想要的事情太多都没有做成,所以承认也没什么。
王柳羿这样想着,又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就该翻过去了,记着没用,到邹维离开时要是还记着,邹维难免不自在,他觉着这样已经很不错,没给别人带去什么麻烦,也没因为谁的出现,又让自己丢盔卸甲,“你多休息会吧,水挑够了,我去翻两垄地就回来了。”
“王柳羿。”
邹维很少叫他名字,“晌午翻过地了,你又想躲。”
深深呼一口气,比起被拆穿的窘迫,王柳羿更觉得无奈,他拿邹维没办法,邹维想和他相安无事时,什么也不多问,只管下地干活,回屋看书,偶尔趁他补衣服时凑过来替他护着煤油灯,说晚上风大,灯晃起来眼睛疼。
可邹维不想得过且过时,他就没了办法,只好问他,“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
邹维回答得干脆,像是无数次预设过的答案,意料之中,王柳羿垂下眼看见磨出茧的手指,忍不住掐了一下食指蜷起的关节。
他没什么好知道的,所有人都说,他是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跑来给人守望门寡,从前读过的书也都无用,还不是要过这样的苦日子。
但邹维愿意听听他说的话,而不是从哪一阵砭骨的风中认识他。
3.
有人管这叫癔症,正经城里念着书的人,平白无故要跟个男人私奔到天涯海角,这年月谁有看得到天涯海角的本事,天涯是花几块钱买上的单程车票,海角是火车到站不回头却发现身边人仍在往前走,也没打算回头。
“我有时候会觉得莫名其妙,他明明是先离开了我,才死在那一年的,怎么就要算给我?”
“后来又想,算我可怜他,毕竟他能留给我的,除了这个骂名,好像也没什么了。”
他想起那原本被称为爱情,罗曼蒂克的用词落不到火车到站时尘土飞扬的地上,他留不住的人要紧赶着同一趟列车奔海而去,只告诉他从未见过的海浪在传闻中会满载着外乡的银钱,他的爱人不肯听他说的,一起在春天播一粒种子,静默平淡地度过余生,而后死在他只从电报上只字片语听到的海中。
王柳羿轻轻地晃着,坐在院子里原先只搭了一半,邹维重新挂上去的秋千上,他要的没有很多,后来甚至只是乞求不要再拿走他什么就可以——
“你现在很好,宝蓝,现在的你很好。”
他又叫回那个称呼,“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陪你到夏天时要回去一趟,我的毕业典礼还没有举行。”
“如果你想再坐一趟列车,最晚秋天我们就可以收掉所有的麦子,种子带去下一个地方。”
日暮黄昏,通泉草隐在土墙下的阴影中,紫白色的花会开够一整个四月,晚一点再凋谢也说不定。王柳羿没再动秋千,由着它缓缓停下来,停在邹维旁边,他想说邹维可能没听明白,他是经历过一遭的,怎么可能又一次重蹈覆辙。
邹维却想起他在看的那本书,想起被认为美而折下又无法被看出美的花。
王柳羿是为了理想与爱情甘愿折断枝桠的花,他不打算重插回去替人粉饰太平,也没想过做又一个爱情的独裁者,不管不顾地宣判一朵花的前途,“我是说,你没有凋谢,不会枯萎……”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花,应该再开一次。
留在地上的痕迹,风吹日晒,总有消弭成尘的一天,邹维不觉得王柳羿记忆中的痕迹是轻而易举可以抹去,所以他想陪王柳羿再试一次,这一次不要记得身边是谁,要记着火车开动一瞬间倒退的窗外车站,电线上落成一排的麻雀,有风吹过时呼啸成浪的麦田。
“邹维,有的勇气是孤注一掷后就再也找不到的。”
像是死在春天的第一株麦子,他一个人翻了土也浇了水,还是没有长出芽来,石沉大海一样消失在土地里。
“那我们也还是要收麦子,我记得今年要比你说的以往几年种得都多,可以用一些换几斤细面粉,我再给你做拌面吃。”邹维接得很自然,连再劝一句都没有,王柳羿反而要问,眼底坠了一弯月亮的光,“你不多劝我几句吗?”
邹维原先靠着他的秋千坐在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往厢房走,王柳羿还没吃饭,他要去煮一锅粥,腌的咸菜也要捞一些出来。
“我没有要让你选哪一个的想法,所以没有劝的必要。”
王柳羿要留下或者愿意走,对他来说都一样,都是没有任何分别的王柳羿,所以邹维只是有点遗憾,他好像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王柳羿在意到留下更重痕迹的程度。
他有些后悔问出这样多,他本不想让王柳羿察觉出他的在意,邹维不确定这会不会让王柳羿想起破碎的瓦片,或者是被旧事划伤指尖,可他太想和王柳羿一起走,至少离开这个会让王柳羿被戳脊梁骨的地方,那就无可避免。
“宝蓝,对不……”
“你的毕业典礼——”王柳羿又晃起秋千,“你的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
“我和你一起去,然后回来收麦子,应该来得及。”
邹维停在门口,用来隔水的石板只铺了一块,边角爬上青苔,缝隙间钻出一支通泉草,花叶都比平常的小,他感觉到由身后拂过来的风,转过身将目光锁在秋千上,王柳羿抓着一边绳索稳在木板上,歪着头朝他笑,眼底映出攀上月牙柳梢的荧星。
“陪我看看夏天吧,好像春天过了很久。”
【Vihends】落花流水(上)
#Vihends
#只输给你~
1.
李承勇把孙施尤的手机抢过来合上,揣进自己兜里:“吃饭。”他点点孙施尤的餐盘,对面的人心思不知飞哪了,排队给他打的小排都没动几口。
不说还好,一被提醒,孙施尤彻底没了食欲,感觉紧张得胃都痉挛。
“马上出分了,怎么吃得进饭。”孙施尤道德绑架他:“你比赛我也没逼你吃东西。”
“都考完啦,紧张也没用。”李承勇把他碗里的香菜一根根挑走:“不管结果怎么样,晚上带你出去......我来搞定假条,怎么样?”
省实今年下了狠劲儿,前头几个班一个走读都没批,进学校一关就是半个月,请假比登天还难。何况这半年为了竞赛名额,...
#Vihends
#只输给你~
1.
李承勇把孙施尤的手机抢过来合上,揣进自己兜里:“吃饭。”他点点孙施尤的餐盘,对面的人心思不知飞哪了,排队给他打的小排都没动几口。
不说还好,一被提醒,孙施尤彻底没了食欲,感觉紧张得胃都痉挛。
“马上出分了,怎么吃得进饭。”孙施尤道德绑架他:“你比赛我也没逼你吃东西。”
“都考完啦,紧张也没用。”李承勇把他碗里的香菜一根根挑走:“不管结果怎么样,晚上带你出去......我来搞定假条,怎么样?”
省实今年下了狠劲儿,前头几个班一个走读都没批,进学校一关就是半个月,请假比登天还难。何况这半年为了竞赛名额,孙施尤连周末都在学校参训,一赛程终于结束,想到能出校门放松放松,他也松快不少。不得不说,李承勇把他拿捏准了。
“几点出分?”
“大课间吧。”孙施尤拾起筷子,嗑齐了捏在手里。
“行,等我,陪你一起看分。”
孙施尤一乐,都这么大人了,李承勇看他还跟看小孩似的。
不过被小心珍视确实不错,孙施尤感觉胃袋重新开始蠕动,正打算吃两口,李承勇后面坐着的人吃完了,端起餐盘起身往外。坐下来这么久,直到他站起,这才发现他们坐得这么近。
孙施尤眼神追着人过去,那人放好餐盘,抬头正跟他对上,没等尴尬劲儿上来,朴到贤扯了一格纸巾,淡漠地移开视线,一边擦手,一边迈开长腿跨过拥挤的餐凳转身走了。
李承勇回过头,只看到个高瘦的背影,等人消失在门外,咬着可乐上的吸管转过来问孙施尤:“跟他差了多少?”
孙施尤放下筷子:“1分半。”
说的是综合分,今年竞赛少,竞争激烈,物理学科分到长湖校区的名额只有两个,一个早早被三年级生预定,还有一个就从他们这届里出,综合这半年的三次考核,取综合分第一。
“总分10分。”他补充。
李承勇郑重其事地报以一个同情的眼神。
嗯,孙施尤也知道,要拿到名额,不仅这次得第一,还要加上朴到贤考出前十,才能反超前面落下的小分,他的一番纠结属实是带点自作多情。
“行了,”李承勇揉两把他毛茸茸的头发,“乾坤未定呢,待会儿见。”
2.
通知上说大课间前出分,孙施尤第一节勉强听了半节,到后半程才稍稍找回点状态,课间正低头琢磨着老师留的题,班长风一样冲进来,直奔他道:“赢了!——”
孙施尤还没反应过来,同桌先激动了:“出啦?!”
“刚贴的红榜,还热乎呢!”
孙施尤扔了笔一路小跑去看,新换的月考红榜,印刷品的味道还没消散,物理科目底下,孙施尤三个字高居榜首。
紧张准备了小半个月,好在结果没有辜负努力。
“朴到贤呢,”孙施尤从喜悦里冒出头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底下居然不是朴到贤。
仔细一看更离谱了,整列排名里居然都没有那个名字。
“奇怪,到贤没交卷吗,怎么没有他。”连班长也觉得怪。
孙施尤仔细去找,理科其他项目朴到贤的名字都挂在前面,除了物理——甚至掉到10名开外,红榜除名了。
“哎!施尤,你去哪儿,马上上课了——”
新鲜的月考成绩刚发下来,理科组大部分老师都在工位上,身边围着本班学生,拿着皱巴巴的卷子,或表扬或批评。
朴到贤沉默地站着,在热闹的氛围里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
物理老师早习惯了他这个样子,说他乖,真的乖,但也真倔,不想开口的时候谁拿他都没辙。正僵持着,孙施尤突然来了,一来径直穿过大半个办公室,在他们跟前站定。俩人打了个照面,孙施尤低头去看老师桌上摆着的答题卡。
答题的笔迹瘦长干净,力透纸背,上面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孙施尤伸长了手去够。
拿到一半,朴到贤伸手一把抢过,用力过大都快抓破卷面,他把答题卡举过头顶,看也没看孙施尤,面色不愉道:“别碰我东西。”
别人可能会被唬住,孙施尤不吃他这套,面无表情地跟他对峙,看的物理老师都怕他俩打起来。
孙施尤出了名的好脾气,物理老师盘算着待会儿得护着孙施尤点儿,谁想到朴到贤脸色那么差,也只是沉默地站着,孙施尤二次去拿,居然乖乖地没动弹。
孙施尤按着他肩膀,踮脚把答题卡拿过来,果然,卷面上主观题最后一问,一片空白。
整张卷就那题区分度最高,题很难,是远古时期竞赛题的演化,过半的学生连第一问都没解出来,可是朴到贤不应该。
——考前最后一次集训,朴到贤跟他一起写过。
太过分了……
明明赢的是他,孙施尤却觉得既愤怒又委屈,他把选拔看得那么重,谁都知道他付出多少,朴到贤却没放在眼里,——更没把他放在眼里。
朴到贤伸手要卷子,仍然没转头。
又来了,每次都这样,一对上孙施尤就不耐烦到闭嘴,一副随你怎么办的样子。
孙施尤把卷子塞回他手里,他立刻单手揉了,连同孙施尤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一起揉了。
对着那张冷漠的侧脸,孙施尤指尖发颤,脑袋里跟缺氧似的,太阳穴劲儿劲儿地抽:“朴到贤……你太过分了。”
3.
别人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去拼竞赛名额,孙施尤纯粹是喜欢,喜欢解出谜面那瞬间,喜欢和公式、定理、数据打交道,埋头扎进宇宙运行的准则中,渺沧海之一粟。从小到大,他什么都能让,就这一点执念。
所以繁重的竞赛训练对他反而如鱼得水,为了这个机会,整个暑假都扑在学校。然而没想到开学第一次摸底考就输给了朴到贤,之后两场考核都在弥补被甩开的综合分。
那道压轴题,后几问不写可以说是不会,全部空白就有点侮辱人了。本来孙施尤自己考也不一定比朴到贤低,现在像是被让才得了名额。他本就暗暗存着压过一头的小心思,这下被人站在高维度虐杀,回去的路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头生怕旁人看到了。
转过弯,孙施尤在自己班后门深呼吸了几轮,刚准备推门喊报告,突然被后面的人喊住。
“孙施尤——”朴到贤站在楼梯口,不知道跟了多久,校服衬衣外面就套了件毛衣,制服裤服帖裹着笔直的腿,臃肿的冬季里独自清朗。
滴水成冰的冬月,也不嫌冻得慌,孙施尤看到那张标志的脸只觉得面目可憎,转过头不看他。
扪心自问,孙施尤脾气够好了,长这么大也没跟人起过争执,但这事实在是……孙施尤甚至挤不出一个笑模样。
把人喊住了,他却不说话,站得远远的,局促地捏捏拳又放开,不知道在想什么。孙施尤握紧拳头,不管朴到贤怎么说,这回他绝不主动开口,绝不上赶着给别人找台阶。
“我——”
“施尤!——”
这边磨磨蹭蹭,刚起了个头,对面楼梯口走过来一人,人未到声先至,干净的声音撕开冬日浓稠的空气。李承勇大步走过来,打量他俩一眼,对着孙施尤小心翼翼道:“听人说,出分啦?”
本来还忍得住,被李承勇轻拿轻放的态度一激,一股委屈未经允许涌上来,孙施尤指尖发酸,眼眶也热起来。
唉,李承勇。
他这样子,李承勇理所当然误会了,站定了搭着他的肩,安慰地捏了捏,冲朴到贤点点头,简单表达了下“祝贺”。
孙施尤还等着朴到贤开口,没想到李承勇一来,他只跟李承勇点了点头,算打了个招呼,大踏步从两人跟前走过了,最后也没说喊他干什么。
4.
郁闷的心直到第二天都没展平,好在隔天是家长开放周的第一日,全校都在活动,没耽误课程。
孙施尤想着去找老师解释清楚,再考一次,想堂堂正正把名额攥在手里,但还没等对好词,老班突然通知他去礼堂。
昨天事发突然,他和物理老师拿到成绩后只顾着查询朴到贤状态,居然忘记交代颁奖的事——省实的月考后就是颁奖,单科第一都要上台。
这个月除了他们班长的语文学科,又多了孙施尤的物理,一个班占两个状元,老班高兴地借了台相机过来拍,孙施尤走也走不掉。
拿第一,领奖,写进月刊里,哪个省实人不想,但这荣誉对此刻的他来说,太讽刺,太难堪了。孙施尤来不及解释就被带进后台,候场的学霸们大都是熟人,他在里头芒刺在背,刚一抬头,看见在心头徘徊两天的人靠在窗前,半个身子在阴影里,从他进来就盯着。
孙施尤看了看手里的彩排单,没了物理这科,化学底下又是朴到贤,简直阴魂不散。本来还在犹豫怎么跟老师开口,这下更是坚定了出去就要找到人说清楚。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间场音乐响起,主持人提醒他们上台,孙施尤沉浸打腹稿中,下意识就要跟上,斜里突然伸出一手,捏着手腕强硬地把他带过去。孙施尤抬头,看看朴到贤,又看看等在旁边习以为常的人,没等问出口,朴到贤侧了侧身子给他让出位置,拉过来带到跟前,过了会儿,低低解释道:“……大科先上。”
然后是文科,最后才是他们理化生,等前面拍完,候场室只剩他们和一个短发的姑娘,场子里一下松快不少,孙施尤想站开一点,第一时间竟没挣脱。
他看了看被攥住的手腕,抬头正对上朴到贤的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这样沉沉地盯着自己,像带着硝烟的弹壳,有什么呼之欲出。没等他开口,后面的人先一步移开视线。
“……”,他抬了抬手腕,低头示意。
后面的人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被烫到似的立刻松了手,孙施尤这才站直,紧张地捏紧了袖口。
本来就怀疑这个名额,上了台他也没放松,朴到贤不知为什么同样很紧张,合影的时候紧紧贴过来,隔着校服都感受到他打颤的手臂,捏证书的手都在抖。
靠自己挣来的第一,果然更令人兴奋吗……好羡慕啊。
5.
只是出来被班主任抓着多拍了几张,再赶往物理老师办公室,里面竟然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推开门的瞬间,一道女声传来:“金老师,您知道的,那道题——”孙施尤进来,她扫过来一眼,顿都没打一个,继续道:“到贤是会做的,我们选拔不是为了给学校拿奖吗,怎么能只看一次排名呢?”
金老师不厌其烦地解释:“综合分——”
“我知道综合分,”她打断,轻飘飘地一挥手:“但这次他甚至没进前二十,综合分才被反超,要是那题能答完结果怎样就不好说了。您受累,再给一次机会,行吧。”
用的都不是问句,一年给学校捐那么多,连求人都腰杆挺直。
孙施尤站到老师跟前,一旁的朴到贤本来满脸冷漠,看到他顿时一愣,像小机器人缓慢启动,孙施尤插进去:“是,金老师,您知道那道题我俩一起做的,再考一次吧!”
他目光如炬,本来坐着的女人也给了一个眼神过来,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只是她打量两下,很快又转过去继续对着老师。
金老师叹口气,望向在场的第二个当事人,事关他的切身利益,他却始终沉默。
朴到贤抬起头,孙施尤也转向他,生怕他不同意似的。
被三双眼睛盯着,朴到贤眨眨眼,看到孙施尤一双手捏紧袖口。眼前人的两颗眼睛像烧尽的炭火,明晃晃的直看进人心底,朴到贤收回手,话没出口就沉默在心底。过了两秒,终于点点头。
“什么时候再测,明天行吗。”女人仿佛知道这事一定能成,急着确认下一步进程。
“今天吧!”还有人比她更急,孙施尤看向老师:“后两节都是自由活动,可以考完的。”
本来就是特权会话,没时间也没必要再给外面的人机会,只是没想到原以为最难打通的孙施尤会是这种态度,连朴母都一愣。
自始至终,竟没人问过朴到贤的意见。
一直到摊开卷子,孙施尤终于跟他说了今天第一句话,他小声问道:“全力以赴,你会吧?”
妈妈和老师都离开了,两个人并排坐定,和之前无数次练习一样,铺平卷面,等待铃声。朴到贤转头,孙施尤认真地盯着他,栗棕的头发毛茸茸的,动起来像夏天的麦浪,不知道摸着有没有看上去那么柔软。
他转过来,道:“好。”
朴到贤答应的事,一定会应允。孙施尤转过来,做了两个深呼吸,感觉命运又捏在自己手里,征服的快感一层一层袭来,手心都热了。
6.
“想什么呢,那么开心?”李承勇坐过来,手里捏着瓶小甜水,不知道哪个妹妹塞的。他掀起孙施尤手里的书看封面:“题解指导……这么用功,都过选拔了,也没见你放松放松。”
孙施尤把书夺过来:“懂什么,这才是一轮选拔,还有区选和省选,漫漫长征路啊~”
“看你荡漾的,接下来赢谁能比赢朴到贤更让你高兴。”
孙施尤无语,李承勇跟他肚里的蛔虫似的,什么都逃不过,有时候一个人太懂你也不是好事。
李承勇把他书合上:“别看饮水机了,我待会儿比赛,赶紧来送水。”
“你还缺送水的?我过去先被学姐学妹淹了——哎好好好,我去我去!不还有一会儿么,做完这题就去。”孙施尤怕他把书收了,连忙跟他商量。
为期一周的开放日以运动会结束,这会儿场边都是家长,孙施尤来得晚了,被历史老师抓着坐到他们班当吉祥物不让走,后面干脆给下场的人看起衣服,乐得清静。
解到酣处,孙施尤抓着那个线头一道狂奔,脑子里火花带闪电,眼看着就要抓到关键,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好像是哪项运动终于要开始,一下子踩灭了他的思路。
远远看到一个人影站上预备道,孙施尤叹口气,遗憾地合上书准备过去。
灵感跟李承勇,还是后者重要一点吧。
刚站起身,没成想不小心带动前面的书包,一连串连锁反应后,第一排的衣服哗啦掉下去,孙施尤没多想,和身边坐着的同学一起过去收拾。那个同学在前面捡起了不知谁的钱包,里面东西掉出来,露出一角照片。
“哎,施尤——这是你的么?”她刚把钱包扔过来,场边响起了第一声预备枪,“啊,Tarzan要开始了!我先过去,你也抓紧啊!”
孙施尤被扔了个钱包在手,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见自己的脸——怪不得她以为是孙施尤的,露出来的照片一角,是前几天月考第一们的合照。
因为尴尬,连月刊他都没去看,更别说把照片存下来放进钱包。孙施尤大脑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慢慢把那张照片向外拉,另一个主角慢慢露出来。
——他只记得那天朴到贤很紧张,竟不知道朴到贤笑得那么灿烂,站在他边上,把笑容勉强的人衬得格外僵硬。
没等孙施尤突然迟钝的大脑发出第一声疑问,一旁猛地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把钱包夺了过去,因为用力过猛,边角在孙施尤手背上留下锋利的一道。
“哎——”孙施尤吃痛收回手,一抬头看到朴到贤喘着粗气站在跟前。
朴到贤把东西插进口袋,跑过来气都没喘匀,面色很难看:“谁准你动我东西。”
孙施尤看着他,风和日丽的午后,连路过的风都是轻柔的,小心包裹着小小少年,一阵猛烈风暴却从地心卷起,把他卷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孙施尤坐在看台上,彻底宕机了。
7.
事情的走向突然诡异了起来。
你死我活针锋相对的竞争,一下子奔八点档悬疑剧过去,一直到当天吃晚饭,孙施尤都没从中午的紧急事件中缓过神。上次被“让”名额都没彻底剥夺他的理智,朴到贤只用一句话就做到了。
李承勇把自己的面吃完,惯性地准备帮他解决剩下的,一看居然没动几筷子,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孙施尤探过身,问:“你说,你会不会因为讨厌一个人,把他的照片放在包里,督促自己超过他?”
李承勇:“……”他无语地喝了口奶:“干嘛,我又没病。”
孙施尤懊恼:“对啊!没病的人肯定干不出这事。”
“怎么了,一下午魂不守舍的。”
孙施尤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当然知道那是朴到贤和他的合照,唯一一次,而那个钱包……如果朴到贤没过来抢还好,他一出现,整件事都不好了!
他想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如果不是为了警醒自己,也可能是欲盖弥彰,当天一起拍照的还有个短发女生,朴到贤估计是喜欢人家,又怕被发现,所以放三个人的合影在包里,这么一解释就通了。
不然……把孙施尤和他放在一起,太诡异了!
孙施尤努力回想,可怎么也想不起那姑娘的模样,这也不能怪他,那会儿他七分心思在重考,剩下三分都用在朴到贤身上,分不出精神关注别人。
“行了,快吃吧,待会儿还有晚训的。”李承勇抓着他的手把筷子塞进去。
当天的晚训上,孙施尤还在想,朴到贤到底在干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真是暗暗把他标记为对手,达到一种头悬梁锥刺股的功效。
这事儿他干得出来,朴到贤不。
物理老师敲敲孙施尤的桌子:“走神了?”
孙施尤回过神来:“啊?噢,不是……”
老师跟他商量:“施尤,不然还是让到贤过来,陪你练练?”
孙施尤没说话,物理老师以为他还为之前的事心存芥蒂,刚想作罢,没想到孙施尤居然点了头。
虽然有点尴尬,但,和朴到贤一起做题的吸引力终究大过了一切,现阶段他太需要打开思路了。
就是不知道……
“他愿意来?”孙施尤问道。
“我去说,到贤是个热心肠的孩子,不会拒绝的。”
以前还行,这会儿不一定。孙施尤想,没说出口。
8.
常人果然理解不了朴到贤,第二天晚训,孙施尤一进去看见朴到贤坐在之前的位置上,进门时差点摔了。
好容易坐下来,摊开书发现一个公式都进不到脑子里。
以前只要往朴到贤边上一坐,好像从心底开始震动,对胜利对征服的渴望能把人吞没了,叫他欲罢不能,现在坐下来,心里跟猫爪在挠似的,也不用力,就是一下一下扒拉人,刺挠得不行,怎么都停不下。
物理老师迟迟不来,孙施尤强迫自己开始读题,偏偏外面又有人在小声说话,隔壁自习室锁门了,一群人在外面等着送钥匙来,谈笑生几次三番地打断好容易建起的思路。
找他来本是想提高效率的,现在可好,一晚上一道题都没解出来。往边上一看,好家伙,这一面都快做完了。对效率的追求总算压倒了酥酥麻麻的心事,孙施尤戳戳旁边人,把练习册往他那拽了拽。不用更多的言语,朴到贤接了练习册,翻开书给他找公式。
他俩风格不同,朴到贤基本功扎实,行走的数据库,孙施尤思路新,怪招多,偏难怪题也手到擒来,可难题做多了,拿到基础题反而容易翻车,两个人时不时就得停下来正一正方向。
教辅书内容详实,审美却还停留在十年前,例题的配图是只憨态可掬的猴子,更尴尬的是朴到贤不知怎么想的,用那手漂亮的字在猴子旁边写了个小小的,“Lehends”。
孙施尤:“……”
朴到贤一顿,假装无视掉旁边的怒火,继续道:“……然后代进去……”
只要能解题,孙施尤什么都可以忍,他定了定神专注到题目上,朴到贤又翻过几页,用另一道例题来代。这页上终于没有什么奇怪的插图,但可怕的是,左上角也有一个不容忽视的“Lehends”。
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朴到贤写得一手好字,落笔跟人一样,干净有力,俊秀挺拔,收势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用那么漂亮的字,在枯燥无味的练习册角落里,写了一个又一个孙施尤。
一滴墨水落在洁白纸面,展开的书页上一片呼之欲出的少年心事,两个人同时顿住了。
孙施尤从没有一刻像现在,如此悔恨当初没打对那个单词。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缓慢成型,像可乐瓶里丢进曼妥思,不受控制的奇怪想法爆炸升空,把他脑袋炸得晕晕乎乎,空气好像凝结了,沉重得让呼吸都艰难,好在外面的人声逐渐大起来,让里面的沉默不那么难堪。
——但很快孙施尤就顾不上感谢外面的声音。
窗外好像以为屋里没人,两个女孩不加掩盖地吐槽起男朋友来:
“既然不愿意,他为什么要来,谁逼他了!”
“行啦行啦,人家又不参加竞赛,要不是想多看你一眼,谁来受这个气啊。”
朴到贤:“……”
孙施尤:“……”
本就凝重的气氛彻底凝滞,孙施尤手心发酸,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把脆弱的肥皂泡泡戳破。
可恶的墨菲定律,越是担心越来什么,朴到贤看着淡定,结果拿笔的手不停发抖,蓝色墨水在练习册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为了掩饰,他想收回手,又把整本练习册打翻在地。
此情此景,连孙施尤都不忍心看了。
“我去,上个厕所。”朴到贤站起身,什么都没来得及拿,迈开长腿飞也似地出去。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事情发生到第三次,孙施尤无论如何不能假装无事发生了。
9.
第二天体育课,郑志勋站着说话不腰疼,叼着百醇的饼干棒:“干嘛答应帮他备战,被发现了吧~”
朴到贤无精打采,挂在单杠上警告他:“闭嘴。”
郑志勋人生信条“打人就打脸”,正准备下一轮攻击,突然发现孙施尤他们班解散了,一群人正往他们这个出口来。
“醒醒,醒醒,一级警报!——”郑志勋转回去冲他使眼色,可没等朴到贤作出反应,人群散开,李承勇出现在操场边,孙施尤明显放松下来,朝李承勇的方向去了。
半晌,郑志勋过来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看吧,都说了最好永远别让人知道,不然就是给他徒增烦恼。”
朴到贤:“你确定这是安慰?”
郑志勋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浪漫都是水字旁,会把人淹死,回归现实吧。”
当天晚上,孙施尤走进自习室,只有物理老师一个人在,再隔天也是,稍一思索就明白朴到贤在躲他。
孙施尤捏着笔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直到老师担心地问他怎么了,这才如梦初醒。
孙施尤性格好,李承勇形容他是超市大米,攻击力略小于0,路过的猴子都忍不住犯贱。人人爱他,但都习惯了在他这无节制地索取爱,极少被易碎品一样轻拿轻放地对着。朴到贤简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想找他说明白,这小子却一直躲着,忍到他鸽了两次晚训,孙施尤坐不住了。
本想杀上5楼去找他,到了才发现人不在班里,一问,被年级部抓去准备散学典礼。
今年正逢校庆大年,活动多而密集,朴到贤三不五时就被抓壮丁去充门面,孙施尤好容易鼓起一口气,差点就要泄,没想到下楼时正好撞见两个主持彩排回来,俩人隔着半截楼梯猛地对上眼神,对面立刻移开。
孙施尤认出来女孩是文思班的,总听朴载赫说,一笑两个漂亮的小酒窝,酒不醉人人自醉,站高个男孩边上,养眼的很。
女孩已经很高,朴到贤站边上,比她还高一个头,脸还没巴掌大,口罩在耳后缠了又缠,合身的西服愈发显得肩宽腿长,长身而立,怪不得那么多姑娘念叨他,确实帅。
没想到在这能碰见,孙施尤冲劲儿消弭了多半,只够他喊一声朴到贤,没想到准备绕过去的人立刻停了。女孩看他俩有话要说,跟孙施尤打了个招呼,先一步进班去,声控灯暗下来,月光流了一地。
孙施尤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真到这时候又不知该怎么说了,猜那么多虚的也没用,比起发好人卡,还是直接说清楚比较好,有的人能开玩笑,但跟朴到贤不可以。 因为他在乎,他会当真。
整个校园都在沉默的自习中,路过的风都小小声,只有隔壁艺体楼间或传来几句乐声,叮叮当当流出一地月亮。两人站着都不说话,气氛实在暧昧,孙施尤深吸口气,急于打破暧昧的沉默,一转头先看到他垂在身边的手。
省实作为老牌名校,校庆都会给主持人置办礼服,朴到贤刚从礼堂出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一手插进西裤口袋里,一手捏着夹了主持稿的文件夹,脸上的表情比夜色还冷。
这么淡定,孙施尤低头却看到他拿着文件的手在抖。
写出漂亮字的手也很漂亮,可能因为冷,指节冻得泛粉,没有规律地颤动着,一下子把他沉默了。
孙施尤想,这b不知道多害怕被拒绝,居然小心地忍了那么久,要不是那张照片,孙施尤到毕业都不会发现。
现在想想,怪不得那时候他笑的那么开心,应该是抱着唯一一张合影的心态,努力让姿态好看一点。
孙施尤突然无法张口,他想起朴到贤的那些怪异举动,想起练习册上蓝色的墨痕,蜿蜒的笔迹勾勾画画,搅得人夜不能寐。
下课铃响了,整个校园醒过来,走廊里挤挤挨挨仿佛沙丁鱼罐头,人来人往,嘈杂无序,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孙施尤突然觉得自己如何如何,也不能在这种情境下拒绝一份真心。
朴到贤先开口,他单手把口罩摘掉,还是冷冷的:“如果对你造成了......困扰,不要在意,以前没打扰你…以后也不会。”
他把口罩又带上,没再看眼前人,转身上了楼。天太冷了,出口的话自动成冰,却像一壶温水从头顶浇下,浇得孙施尤浑身都热起来,热得坐立难安。
都这时候了,孙施尤居然没忍住开始走神,他想,果然是朴到贤,他连暗恋也很合格。
——tbc.
写不完了,先发一段。一个大纲拆出来两个故事,可能有一点bug,全部写完后修。
星期二的十四堂课07
孙施尤在朴到贤走后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早课
老师还是一样的朗读ppt,朴辰成还是一样的在看外卖菜单,区别只是第一排坐了新的助教,名叫朴载赫,是个看起来很会复印文件的家伙。
现在是研究生,以后会按部就班的做公务员,成家,然后在一个岗位上坚持到50岁的那种敬业人群。
朴到贤现在在干嘛,应该在飞机上和他一样屁股被椅子硌的疼吧。
“又姓朴呢…”
“朴辰成 ,朴到贤,朴载赫…”
“成为主流的感觉很好吧,我要不要也改成朴施尤呢?”
“听起来不错,像播音员的名字。”
“声带模仿看看,蜡笔小新?”
“人生可是比你想的更艰难的。”孙施尤粗着嗓子模仿起动画片里的语气。...
孙施尤在朴到贤走后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早课
老师还是一样的朗读ppt,朴辰成还是一样的在看外卖菜单,区别只是第一排坐了新的助教,名叫朴载赫,是个看起来很会复印文件的家伙。
现在是研究生,以后会按部就班的做公务员,成家,然后在一个岗位上坚持到50岁的那种敬业人群。
朴到贤现在在干嘛,应该在飞机上和他一样屁股被椅子硌的疼吧。
“又姓朴呢…”
“朴辰成 ,朴到贤,朴载赫…”
“成为主流的感觉很好吧,我要不要也改成朴施尤呢?”
“听起来不错,像播音员的名字。”
“声带模仿看看,蜡笔小新?”
“人生可是比你想的更艰难的。”孙施尤粗着嗓子模仿起动画片里的语气。
“哇,绝了。朴施尤认证。”
“你叫起来又有点倒胃口了,还是和朴氏划清界限比较好。”
“孙施尤”老师在下课铃响前点了他的名字“期中考的很好啊。助教记一下,周末习题课让他给大家讲一下最后两道题的思路,载赫看着补充。”
下课之后朴载赫从前排逆行人流找他
“施尤啊,这两道题你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讲完呢?我们和睦的分配一下习题课的时间吧”
“就不能你自己一个人讲完吗?朴载赫xi”孙施尤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反正习题课老师也不在。”
“不行的,施尤啊,我们要按照老师布置的来。”
“那我要讲五分钟”
“不行的,施尤啊,前面的题都很简单我准备留四十分钟给你啊。”
“孙施尤 ,好了没啊,外卖没什么好吃的、我今天要吃食堂的拉面晚了又要排队。”朴辰成在门口不耐的催促道。
“啊西,该死的朴氏们!”孙施尤本来就烦,昨晚一夜没睡忙着回去补觉还遇上这种磨人的活。
“施尤啊,可以小声一点吗?”
朴载赫被吓得手一抖,签名册散落一地。
孙施尤一边帮他捡一边牢骚“这种东西就不能夹好吗?”
“不行的 施尤啊 那样就有痕迹了”
孙施尤捡起一张微折的纸,日期是他和朴到贤重逢的仲夏。那小子干的坏事,又在让他来整理。
“朴载赫xi,听说你跳了很多级,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你哪年生的吗?”孙施尤等他收拾好册子,压着脾气低声说道
“98的。”
“哦,那和我是朋友呢,我就舒服的说平语了”
“趁我还给你好脸色的时候适可而止吧,载赫啊。”
好不容易捡好的花名册又因为受到惊吓的朴载赫四散开来,他看着一页一页记着记录人朴到贤,签到人孙施尤的折页,不可避免的仰头迎着光鼻酸起来。
回到宿舍之后,24小时没睡的孙施尤本能的陷入长眠,睡醒之后,在将晚的天色里忽觉被世界抛弃一样的孤独。
宿舍的灯黑着,一个人没有。
他拿起手机的社交软件,上下滑动了几下也没有聊天的欲望,就翻身下床抱着书架上的饼干盒子去践行和朴到贤最后的约定了。
朴到贤在国际部的时候早读都要朗读英文诗歌选集,他会摘抄下他觉得最美的句子第二天早上贴在孙施尤床头。
这样孙施尤醒来就会看见以“morning,handsome”开头
“love always”结尾,
中间夹着词典都翻译不出的中古英语的便签。
朴到贤的英文书法也是那时候练成的,孙施尤看不懂也觉得好美,当作人生的第一件系列艺术品收藏在自己的饼干盒子里了。
他在学校旁购物广场的纹身店纹身,拿着朴到贤高中给他留的便签纸给纹身师说字母从里面找,照着字迹纹,图案是viper's hure.
“wow 好酷,viper 是毒蛇的意思吗?我也很喜欢这种冷血动物呢,蜘蛛之类的。”纹身师在泛黄的纸张里对着他要求的图案翻找着
“H…u …r…e?”
“这是人名吗?”
“不知道,但劝你别查,应该是句脏话”
留有淤青的大腿内侧被冰冷的针刺了几下孙施尤就合上腿说不干了。那里留下一个缺口,近似L。
纹身师说可以简短的改成连笔的love。
孙施尤说就这样吧,在那种地方谈爱也太下作了。
他和朴到贤的关系,建基于变化之上,而非基于稳定。
那家伙可以忽然地走,他也可以忽然地不想纹。
纹身师笑了,没想到满身红痕指印看起来玩很大的孙施尤精神上还是个柏拉图主义者。
“笑屁啊”孙施尤按了按防水的保鲜膜确保服帖就穿上裤子。
“纯爱也需要做爱。”
纹身师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的算钱,临走贴近他说自己是兼职鼓手,晚上有演出要不要免费来看。
孙施尤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他刚塞进去的名片仔细打量,
韩 王 浩
名字很土,长相却很时尚呢。
怎么不改个韩俊熙之类的名字,生意一定会更好。
他仔细阅读连锁店地址,方便自己以后想完成这个纹身的时候就近,余光扫到韩王浩身后的电脑屏幕,停止在词典界面。
hure
[n. ⌚️子]
孙施尤想着原来是德语啊,去德国是计划好的事,自己才是计划外的呢,那样也情有可原,手却撕碎了名片。
“怎么,带你去live house的话那位毒蛇大人会冲出来咬死我吗?”纹身师忽闪忽闪的眼睫毛连着灰绒绒的头帘贴到他的脸上。
“为你好才这样,我这是在放你一马啊小子”孙施尤向后仰了仰身子,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好像比你大啊。”纹身师道也没觉得气恼,笑盈盈的反驳道。
“是吗?那失敬了。”
孙施尤带上连帽卫衣的帽子,卫衣很大,是朴到贤没带走的行李之一,他就这么遮住一半脸的,阴沉的走进了夜里。
“呀 ,来吧,你一定会喜欢的。”韩王浩追出来把新的名片塞到他手里
“为什么?”
“因为会笑出来。挤在狂欢的人群里听到燥燃的电音,这里就变得安静了。”
韩王浩将手贴到他的左胸前,孙施尤整个人因为衣服皱起的摩擦而向后弹了两步。
“诶呦喂,我真的是搞音乐的,我不搞你。以前被奇怪的人搭讪过吗?怎么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草绳啊”
确实是习惯怕了。
和生活在丛林里的皮拉罕人一样,习惯了把“别睡,这里有蛇”当作“晚安”一样的睡前问候,因为他们相信熟睡会让他们失去戒备,无法应对丛林野兽。
过惯了胆战心惊的日子,一下子进入安全区,反倒连浅眠也做不到了。
从韩王浩那里回来之后孙施尤犯了很严重的感冒,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他以为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去找韩王浩算账的时候才知道是一种很典型的分离焦虑障碍。
“我以前也这样过,很辛苦吧。”
“人其实只活一些瞬间,抓住这些瞬间太难的话,不如就记住好了。”
也许吧。
-
孙施尤偶尔会到和朴到贤一起常去的汤锅店,是韩王浩给他的治病药方,他顶着8小时的时差给朴到贤发豆腐汤图片。
“头疼,来喝汤。”
“看起来好喝”朴到贤秒回
“嗯,鼻子堵了。尝不太出来味道,和你一样用眼睛代替品尝了。”
“生病了吗?”
“啊哥,拜托,我才走几天就这样?”
“生病也是我的错吗?”孙施尤发完这条又撤回,改口跑火车道。
“骗你的,其实没生病,想逃习题课找的借口,这样朴载赫就要自己一个人讲2个小时题了。”
“谁?”
“你不认识也行。当作游乐场遇见的陌生人吧”
“哥的纹身纹的怎么样了?”
“嗯,纹好了。”
“发给我看看”
“ 现在看不下去paper,需要一点激励。”
“吃饱突然困了,自己在那边加油吧到贤”
柏林,是个和孙施尤一样变化无常的城市。
下雨的时机让人摸不准的好像孙施尤聊天的雷点。说着说着就生气的跑走,太阳和云朵玩着玩着天就开始阴沉。朴到贤看着毫无可用性的实验数据,窗外密集的雨丝,刚好用光的浓缩咖啡胶囊加上屏幕上不回信息的孙施尤,一切都让他憋闷的想把天花板炸开。
德国人下雨不喜欢打伞,所以实验室里也没有备用的,他只好被迫很道地的淋雨走回去。
朴到贤的学校坐落于柏林市中心菩提树下大街,道路的两边分布着历史悠久的巴洛克建筑,校园周边环境很好,对面的画廊就是收集了大量藏品的老国家图书馆,中间一段是一些特色商店的聚集区,因此总是人潮汹涌。
回公寓的路上他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同时感到寂寞与自由。
回到家他缩在浴缸里翻看孙施尤的ins,陌生人越来越多的合影,但大部分时间孙施尤私发给他的美食照却只有一双筷子。
孙施尤和他说完晚安会游戏在线,不回他消息的时候会在高中群聊里组织聚会,矛盾像东德和西德诡异的在孙施尤身上建立了自己的柏林墙。
时间的车轮到底会带他们走向哪个方向,不到最后一刻无人知晓。
朴到贤把手机扔出去打开花洒,孙施尤存在他的脑海里,比在那个冷冰冰的方形机器要好些。
-
毕业典礼结束后,孙施尤和朴辰成打赌先到寝室的人可以拥有宿舍全部的违规家电,于是孙施尤跑的飞快。打开门一件陌生的黑色冲锋衣从挂钩上因为他的冲力滑落下来,随心所欲的质感带着巴黎世家的标签,是那个人独属的穿搭味道。
“哥,怎么不收拾一下。”朴到贤的声音随后从他的位置传来,“这里都是灰啊”
“你怎么进来的?”
“阿姨不像哥,还记得我,所以刷脸进来了。”
孙施尤从他支撑着桌子的胳膊与身子的间隙里看到他原本藏在衣柜角落的办好德国签证的护照本被放在桌上,旁边摆着一盒他没见过的玛德琳蛋糕,包装精美,看不出做了11h飞机的样子。
“祝贺哥毕业”
朴辰成刚追到寝室就看到朴到贤拿着茉莉花束走过来拥抱了孙施尤,这个拥抱的时间久到粗神经的朴辰成都觉得奇怪,用口型问孙施尤。
“我是不是该走?”
孙施尤艰难的从朴到贤的怀抱里抻出脖子,本来想摇头但感觉到朴到贤的手已经开始从腰上往下移又紧急改成点头。
“回来看看你,收获点力量再走”
朴辰成溜了之后朴到贤抬起头和他接了一个湿热的吻。
“说什么屁话呢。”
孙施尤警觉的推开他跳到上铺床沿。
“呀,说实话你积累了太多所以想今天全部发泄到我身上吧”
结果没想到朴到贤看着他的脸没有预兆的开始往下掉豆大的眼泪,不仅孙施尤愣住了,朴到贤察觉到脸上的湿意茫然的摸了摸才知道自己居然哭了。
“哭什么啊西八。”
孙施尤僵硬的把床上的纸巾包扔到朴到贤怀里让他自己擦眼泪。
“我也不知道啊。”朴到贤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发起了脾气,“真的好奇怪。”
“我对哥的感觉,从以前开始就解释不通。”
朴到贤背对着孙施尤捂住脸,太久没说韩语,经历太多词不达意的压抑让他的话像是泄洪的水库一样密集飞迅。
“我其实是一个物欲很低的人,特别想买的东西,放在购物车一会儿就忘记了。想吃的东西也是,忙起事情来就完全顾不上了。”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小到大最想要的东西就是一只小狗,但妈妈说不给我买,我就在网上看别人的小狗,周六日去宠物店摸一摸,也没有觉得生活受什么很大影响。”
“可你不同。”
“无论怎么忙都会想起,一直对自己说忍着,忍着,一会儿就好了,出现更喜欢的人就好了,可一点忘记你的感觉都没有,别人的出现反而让对你的情感疯了一样的更清晰了。”
“那时我才知道,啊,你是必须要拥有的,得不到你得到再多别的也会空落落的”
“可像你一样,想去德国的想法也总是出现。”
“因为在超导量子领域的前瞻性研究都在那里,从以前开始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流的信息专家。但从国际部转走,和你上了一个大学,竟然也过的挺开心的,有的瞬间我也会忘记我曾这么想去的事情。”
“如果关于你的记忆和关于德国的能彻底的忘记一个就好了,无能的都做不到所以没日没夜的痛苦着…”
“你现在是把我和你的梦想对立的意思吗?”
孙施尤被他气的嘴唇发抖,
“我说不当医生被我爸打的鼻青脸肿的那一天,我从那一天开始,就是因为这该死的一起实现梦想这几个闪闪发光的字,才和你一起掉进这个深渊的不是吗?”
“孙施尤是依我而活所以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孙施尤人生的错是由我开始的负担感,你那副高高在上对我的怜悯和愧疚我真是看够了。”
“那么道貌岸然的为我着想,你现在回来干什么呢?”
“哥你每天都和不同的男人喝酒吃饭我能学的下去吗?”
“因为我ins上那些合影就受不了的跑回来,我呢?你的ins如果有的话对我的设定是不可见啊朴到贤。”
“你在想什么?你在干什么?我都完全不知道,这样我会比你更有安全感吗?”
“每天问我九百遍在干嘛,可你为什么,一次也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德国呢?”
孙施尤因为情绪激动,话之间总要被抽气打断,不这样的话他也要和朴到贤一样丢人现眼的号啕大哭起来。
“我也可以申请到很好的学校啊,我也可以去学新的语言,到底为什么,不把我放在未来的计划里呢。”
”一直我的孙施尤我的孙施尤那样叫着,可实际把我当成一部分的你来看的人只有我不是吗?只是累了就找我聊骚打炮的话,还不是把我当作你异己的工具。”
“你会很辛苦不是吗?你吃不惯东西,你又会想家…”
“那朴到贤呢,我想朴到贤的时候该怎么办?”
朴到贤双眼通红的看着他,孙施尤也不避的瞪回去。
“曲解我的坏人凭什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僵持了几分钟还是孙施尤先卸下伪装
“过来”孙施尤拍了拍腿召唤朴到贤离他近点,搂住他低垂的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想去德国就去啊,我也一起不就行了。在这里学在那里学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再被我爸打一顿就行了。”
“啊西,你高一为什么不说呢?那样我合起来挨一顿就行了。”
朴到贤哽咽道“因为你说很喜欢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当时我在哪里?”
“济州岛。”
“我在首尔没说过这句话吗?”
“好像也说了”
“这两个的共通点除了都在韩国还有都在你的怀里啊狗崽子,理解力就只能到那一步吗?”
“别哭了,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我自己,你的也是,而这并没有什么错。所以这些决定形成的我们也并不是一个错。”
“以后再替我做决定的时候一定要把我和你放在一起想.不是为你,是我喜欢这样,我人生的意义完全不需要再去苦闷了,因为是你的事,所以觉得好轻松。”
“虽然再怎么讨厌你,但和你一样,我也没法一个人活下去”
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什么反弹回来,才会真正了解自己。
他审视自我的镜子落在垃圾桶里,照出了朴到贤的脸
-
gap考语言的孙施尤在被打了一顿之后如愿从家族旅行中逃脱来到了柏林,礼尚往来的没有告诉朴到贤。
长途跋涉的颠簸让他头晕乎乎的发胀,他按了朴到贤的门铃十几次,才发现自己算错了时差。
没人开门,他只好窝在门口。
等朴到贤开完会到家的时候,他已经抱着腿睡着了。
小小一只陷在棕色的皮质行李堆里,像泡在咖啡里的小猫棉花糖。
尽管朴到贤已经轻手轻脚地靠近他,但黑色风衣带了一阵寒气扫过他对于温度变化极为敏感的脸颊,孙施尤还是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和你在一起真好。”他把手缠在朴到贤的脖子上,深吸了一口气说,然后又彻底的深睡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换好衣服裹在被子里了,身上是朴到贤的蓝色衬衫,大的他几乎可以当裙子穿。
枕头旁有一杯柠檬水,和他许久未见的便签纸。
Morning handsome
I can not give what men call love:
But wilt thou accept not
The worship the heart lifts above
And the heavens reject not,
And the desire of the moth for the star,
Of the night for the morrow
The devotion to something afar
From the sphere of our sorrow.
love always
虽然朴到贤贴心的没有抄德语给他而是英语,但他依旧只能看懂依稀的几个词。
这并不妨碍他感动万分,因为他幻想的情话总比朴到贤实际说的更动听,他把便签折成一个纸飞机,才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朴到贤正在壁炉旁敲击电脑。
“睡得好吗?”
“很好。因为是科学的床垫,而不是只是商品。”
孙施尤唱起了他们曾一起沉迷过一阵的床垫广告颂,朴到贤有些无语地笑起来。
“啊,真的,哥的笑话在这世界上最没意思了”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嘴角却一直下不来。
“可我觉得你讲的笑话在这世上最好笑。”孙施尤跨坐到朴到贤腿上,摩挲他刚刮完胡子的下巴,新鲜的还带着渗血的伤口“啊,为了我而做的准备吗?”
“嗯,你不是每次都说扎的你皮肤过敏嘛”朴到贤好像很忙碌,视线一直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这让孙施尤有些嫉妒,那些没有生命的数据。
“哦~很有sense嘛,大叔我爱你哦”
为了吸引朴到贤的注意,他鬼使神差的模仿鬼怪里的女主台词,连带着语气动作,左右眼接连wink了一下。
朴到贤确实抬起眼来看他了,但只有一秒就又回去工作了。
孙施尤挫败无聊的开始专注玩弄他的喉结,朴到贤没阻止他,只是用牙齿啃咬着下唇内侧,没过一阵重重的敲击了几下鼠标然后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沉默不语的往卧室走,
“我睡好了朴到贤”孙施尤慌张的用腿勾住他的腰免得摔在地上。
“呀,你小子听不懂韩语了吗?”
在朴到贤的寝室蹉跎了一周,孙施尤在走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才打起精神来好好观光,他来的季节正是柏林的灯光节。灯光节期间,柏林市内多个地标和建筑物都被灯光和装置艺术品装饰。
因为是柏林墙倒塌30年的纪念日,这次灯光节的阵仗格外的大,以“lights of freedom”为主题,朴到贤的学校和那一整条街的地标性建筑都被点亮。
从洪堡大学沿着菩提树下大街一直散步到与6月17日大街的交汇处,就是有名的勃兰登堡门,作为两德统一的象征,它自然也是灯光节的压轴。
人们挤在巴黎广场上一起看灯光变幻在新古典主义风格的高大爱奥尼式雕刻石柱上,赋予他和这个城市一样全新的生命力。
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朴到贤怕他走丢,给他买了用彩灯装饰的气球拴在手腕上再牢牢牵住。
“去年来看的时候,我就想今年一定要和你一起看。”他在人声鼎沸里低下头贴近他耳边说。
其实不仅想,在看不到和孙施尤的未来的深夜里,他虔诚的在满天繁星的夜空下祈祷过。
“为什么呢”
“因为灯光节那天教学楼在我走出去的时候忽然亮起来了,那是我实验不顺那一学期唯一开心的日子,想把这种心情分享给你”
“谢谢你,到贤啊,我感受到了”
孙施尤没有用相机,而是用手去触摸被桃心投影符号覆盖的勃兰登堡门上铜制胜利女神雕塑翅膀。
“在干嘛啊?”朴到贤握住他在空中胡乱挥着的手。
“想抓住这个瞬间,但只抓住了你呢。”
人总需要一些过度快乐的回忆汲取面对未来的力量,幸福的时刻无法永远留住,但那个为你制造幸福时刻的人可以。
“下次在别的地方见吧,这样异地的感觉也挺好的,就当我们在一起环球旅行。”
他们的感情也好像这种未约定的随机旅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横冲直撞。
-
孙施尤最终还是没有申请到德国,因为朴到贤在他语言考完以前就回来了。还带回来比命长的头衔,转头就在他读研的学校做了外聘专家,现在不是助教,而是要叫教授了。
孙施尤在上课铃响的时候先看见了朴到贤的皮鞋,后才看见了穿灰色西装的他走进教室,可伸缩的银色教杆在黑板上打的啪啪作响。
今天朴到贤讲的很难,叽里咕噜的让他想起朴到贤在床上用德语对他说的dirty talk,果然、这家伙说我听不懂的话的时候最帅了。
孙施尤进入梦乡的时候如是想到。
他美美做了一个他工作几年之后回来读博朴到贤是他博导的梦,梦里的朴到贤知性温柔,体贴入微,在书桌前摸着他的脑袋说“施尤啊,你写不出文章的样子太可爱了,我要记录下来,放到我的孙施尤可爱相关性研究论文里。”
“咔嚓”
他迷蒙的睁开眼,朴到贤收回手机,干咳两声。
“该走了,我下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再上一遍吧。”
-end
月亮会奔我而来 六(完)
李相赫来的时候想过很多种答案,韩旺乎会生气,会拒绝,会冷淡甚至会崩溃。
年轻的局解老师想好了一切后路,却唯独没有想到韩旺乎会坦然。
李相赫望着他漂亮的眼睛,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化作一句对不起,对面的少年眼神清明,目光坦荡,
“没关系,哥。”
“我原谅你了。”
1.“相赫呀。”
裴俊植叹了口气,
“你们俩彻底结束了。”
年轻的局解老师坐在窗边,呆呆的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像是陷入沉睡。
李民衡边擦着桌子边抬眼偷偷打量,天才的叔叔失恋了也会是这个模样。
...
李相赫来的时候想过很多种答案,韩旺乎会生气,会拒绝,会冷淡甚至会崩溃。
年轻的局解老师想好了一切后路,却唯独没有想到韩旺乎会坦然。
李相赫望着他漂亮的眼睛,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化作一句对不起,对面的少年眼神清明,目光坦荡,
“没关系,哥。”
“我原谅你了。”
1.“相赫呀。”
裴俊植叹了口气,
“你们俩彻底结束了。”
年轻的局解老师坐在窗边,呆呆的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像是陷入沉睡。
李民衡边擦着桌子边抬眼偷偷打量,天才的叔叔失恋了也会是这个模样。
原来每个人都会受爱情的苦,连神明都不例外。
从音乐节回来的当晚,李相赫就去找了宋京浩,去了解那些他从未触碰的曾经。
李相赫有时候很恨韩旺乎,凭什么他得到那么多男生的喜欢,凭什么任何人都能把他从自己身边带走,凭什么他说分手就分手。
可是李相赫舍不得,舍不得看到他精神崩溃的模样,他多想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但是比起强制,他更多的是怜惜。
他的少年应该自信,漂亮,永远活力四射,不该重蹈覆辙,成为一个自卑,多疑,精神恍惚的疯子。
他还记得临走前宋京浩跟他说的话,这位平时没个正行的老同学面色凝重,
“相赫,你们别纠缠了,放手吧。”
放手吗?不可能。
李相赫将杯子里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顺手将杯子丢给打扫的李民衡。
“你要去哪儿?”
裴俊植从里屋探出头,他有些不安。
“追人。”
别纠缠吗?我偏要纠缠。
“他还会追人?!”
李民衡抱着杯子发出灵魂质问。
“你还是赶紧打扫吧。”
裴俊植皮笑肉不笑的警告,
“打扫不完整个房子,你晚上就不用吃饭了。”
2.韩旺乎又收到一束白玫瑰,就在刚刚。
宿管阿姨眼里的挪揄都要溢出来了,韩旺乎看着门口桌子上那束纯洁漂亮的白玫瑰,头瞬间疼了起来。
这已经是第六束了,到底是谁在给自己送。
“上面不写了吗?一个追求者。”
孙施尤怪声怪气的念着小卡片,还不忘调侃他两句,
“韩旺乎你这桃花可以啊,刚跟李相赫断干净,马上就有帅哥来了。”
说罢还象征性的把卡片举起来看,
“不过,你这追求者字写的不错。”
韩旺乎脸上挂出招牌白痴笑,
“施尤啊。”
“嗯。”
孙施尤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看见韩旺乎拿起他手中的卡片。
“你看这字像不像局解课上的板书。”
“哈,好家伙。”
孙施尤笑不出来了,这李相赫还真不容易甩掉啊。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韩旺乎是真不知道,他本来在音乐节那个晚上就已经决心断干净了,他以为李相赫也懂了,谁能想到他现在会来这么一出。
韩旺乎现在心烦的很,本来已经平静的水被李相赫瞬间搅浑,偏偏我在明敌在暗。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李相赫。
“那这花怎么办?”
孙施尤提成最实际的问题,
“我们寝室已经装不下了。”
开玩笑,已经是第六束了,这么多花,难不成拌色拉吃?!
韩旺乎正头疼着了,随口回了一句,
“给载赫呗,给他们寝匀点。”
“哈!”
孙施尤直接笑出了声,
“你说朴载赫?他现在还在家被关禁闭呢。”
“啊?关什么禁闭?”
“上次他买烟花进局子,不知道怎么这事他全家都知道了。”
孙施尤无奈的摊手,
“然后,他就被关禁闭了。”
3.水深火热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乐队排练,李相赫像尊大佛一样坐在台下。
韩旺乎倒是没啥,他脸皮厚的很,装看不见该干啥干啥。
但其他人不一样啊。
一个直系学生的崔佑齐,一个直系侄媳的柳岷析,一个曾经学生的崔玄準,还有一个正在重修的孙施尤。
四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韩旺乎,就差把他当救世主了。
终于,韩旺乎忍不了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向李相赫,
“李老师有何贵干?”
“约你吃饭。”
年轻的局解老师扬着头看向台上的韩旺乎,猫唇微微扬起,像个听话的大脸猫。
“我没...”
时间两个字还没说完,其他四个人乞求的目光就打了过来。
TMD,算你狠!
“行,我们走吧。”
韩旺乎又换成了招牌白痴笑。
俩人刚出门就遇见了李民衡,高高壮壮的男生脱口而出,
“叔叔,婶婶。”
韩旺乎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李民衡那么没眼力见。
身边人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轻快的应了一声。
他们俩去的是一家日料店,以前韩旺乎很喜欢去的一家。
菜品还没上齐,韩旺乎倒是忍不下去了,
“哥为什么要约我吃饭?”
“因为我在追你啊。”
大脸猫的脸上自始至终的都挂着笑,但是韩旺乎还是能看到他眉宇间的认真。
“追我?”
韩旺乎有些不可置信,
“何必呢,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们是已经结束了。”
李相赫给韩旺乎夹了一块炸猪排,笑意不减,
“所以,我现在只是你的追求者。”
“为什么?”
韩旺乎不理解。
“因为我爱你旺乎。”
对面的男人眼神真挚,猝不及防的告白让韩旺乎愣在了原地。
“你是我唯一的挚爱。”
韩旺乎直到晚上回寝室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李相赫直白的话如同一个直球打的他晕头转向。
寝室里的孙施尤还在饱受高数的摧残,看了他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饱含深意的来了一句,
“重新开始可以,但是重蹈覆辙不行。”
“可是我不想重新开始。”
韩旺乎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他的企鹅抱枕。
孙施尤几乎是一瞬间就戳穿了他的伪装,
“呀!韩旺乎,你需要我把你那副少男怀春的模样拍下来吗?”
“啊!”
被戳中心事的小企鹅羞愧的趴在枕头上,
“太没出息了。”
“你也知道没出息吗!”
孙施尤笑的缺德。
可是那是李相赫!
韩旺乎在心里想,他永远都没办法拒绝李相赫。
他一直奢求渴望的爱意,在今天被李相赫如此直白的表露出来,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可是从前那种变得不像自己的生活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所以你在纠结。”
孙施尤不愧是海王,一针见血。
韩旺乎不说话,孙施尤忍不住翻白眼,
“呀,没出息的家伙!那你就好好折磨他!”
“就当出出气。”
4.崔佑齐很不幸的成为第一个炮灰。
乐队排练结束,韩旺乎眼疾手快的拽住崔佑齐,笑的甜美漂亮,
“我请佑齐吃饭吧。”
崔佑齐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可是炫峻哥...”
“我请客,我预约了万达的牛排哦。”
打蛇打七寸,韩旺乎的条件成功让崔佑齐两眼发光。
万达的那家牛排据说味道巨好,可是每次人都很多,崔佑齐和文炫峻从来没排上队。
“那就谢谢旺乎哥了。”
韩旺乎拉着崔佑齐出了大门,留下年轻的局解老师跟麻醉的学长面面相觑。
“连男朋友都看不住。”
李相赫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让文炫峻想起他第一次闯进崔佑齐局解课时的压迫力。
文炫峻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在心里默默念叨。
你不也没看住吗!?
第二个炮灰是崔玄準,这孩子向来单纯,韩旺乎甚至都没开条件,懵懵懂懂的就把人拉走了。
可是郑志勋不是省油的灯。
拉着李相赫就找了过来,毫不客气的让韩旺乎起开。
“旺乎哥这样霸占别人的男朋友是很没有道德的。”
猫猫很无赖,扯着韩旺乎的胳膊就要把人拉开,偏偏韩旺乎倒也能呛住他。
“志勋怎么能这样说,明明是玄準愿意跟我来的。”
话题瞬间被引到自己身上,崔玄準下意识点了点头。
郑志勋为崔玄準的清澈头疼,看着韩旺乎那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就火大。
他瞥了一眼全程看戏的李相赫,直接让服务员又加了两把椅子。
“那我们就一起吃吧,哥也不会介意的吧。”
韩旺乎还没来得及反对,郑志勋直接把李相赫塞了过去。他一转头就是大脸猫满意的笑容。
行,今天是败给郑志勋了。
原本第三个炮灰是柳岷析,结果韩旺乎还没开口,就被吉他手那句婶婶给劝退了。
“哈哈。”
韩旺乎笑的恐怖,心里已经把李民衡骂了一千遍了。
还是孙施尤指出问题的关键,
“你这样折磨是不行的,你得找单身人士。”
“这样,李相赫才能体会到你的感受。”
但是韩旺乎不知道该找谁,毕竟朴载赫还在家里关着呢。
这下轮到孙施尤无语了,
“大哥,你这张脸摆在这儿,随便出去转转就能勾搭到人的好吗?”
说完孙施尤的后悔了,
“好吧,当我没说。”
毕竟咱们李老师就蹲在门口守着了。
末了,海王实在没法了,
“要不你俩别拉扯了,干脆复合吧,别折磨别人了。”
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韩旺乎干脆跑到裴俊植家去住了。
宋京浩跟他导师出国开会去了,韩旺乎窝在裴俊植家的沙发上吃着薯片看电影。
其实裴俊植和韩旺乎关系很好,他很喜欢这个漂亮可爱的少年,一直把韩旺乎当亲弟弟看。
韩旺乎来他家里玩过很多次,每一次裴俊植都很欢迎,但不包括这次。
李相赫的夺命连环call还在坚持,裴俊植看了眼沙发上没心没肺的少年头都要大了。
“李相赫!”
裴红娘压低声音对电话里的人喊,
“我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倒霉!”
5.韩旺乎睡了一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没发现裴俊植,或者说,家里都没人,空荡荡的,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小企鹅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汲着拖鞋去餐桌上找东西吃。
然后,就看见了餐桌上那个米色信封。
信封很漂亮,上面还别了一只纯洁的白玫瑰。
韩旺乎的心漏了半拍。
他的大脑已经乱成了浆糊,手却不自觉的去拆开了信封。
是一张米白色的信纸,上面字迹隽逸,韩旺乎下意识念了出来。
“我亲爱的旺乎...”
“我亲爱的旺乎。”
李相赫在书桌前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思念与爱意。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你常常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总是回答说,因为我的旺乎漂亮可爱。”
“其实我并非说谎,也并非敷衍,我对我的旺乎一见钟情。”
“我的感情开始于第一节局解课上,你仰着小脸望向我的时候,漂亮的脸蛋成功掳走了我的心。”
“你曾经怪我为什么你一翘课就要点名,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起旺乎,是我的错,我太想见你了,我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让你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承认在见到你和宋京浩在一块的时候有这一瞬间的嫉妒与不甘,但这都是源于我内心的爱意,旺乎,我爱你,所以我无法接受你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
“你醉酒后的告白是我一生中收获最大的惊喜,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我的旺乎,不用担心,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眼里也只有你。”
“旺乎,对不起,我的性格缺陷让我忽略了你的感觉,我抠门,无趣甚至死板,所以让你感到不安,自卑,甚至是绝望。”
“可是旺乎,我不是神明,我只是李相赫,一个拥有缺点但是只爱你的李相赫。”
“我的旺乎,金赫奎的花是裴俊植送的,他没有到现场,我只是代他抱上去而已。我只给你买过花,柳岷析的那束白玫瑰是本应该属于你的。”
“小企鹅表情包也只会是你一人的专属,就像我只会爱你。”
“旺乎,你常常说我是清冷的月亮,遥不可及。可是我想告诉你,就算我是月亮,我也会奔你而来。”
“不用担心韩旺乎,因为我爱你。”
6.“你这花插的那么浅,一会海浪一拍,全被卷跑了。”
面对孙施尤的指责,朴载赫显得异常委屈,
“我刚刚被家里放出来就被抓来做苦力,我已经很努力了。”
“拉倒吧载赫哥。”
郑志勋很明显还带着被偷花的怨气,
“要不你,他们俩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说不定音乐节就和好了。
“朋友多就是好啊,连告白这种东西场地都有人布置。”
李民衡掰扯着手里的白玫瑰,弯腰往海滩上插。
“你都算是亲属了。”
柳岷析卷着裤脚嘲讽他,
“你记得插深一点,别被卷跑了。”
“我算亲属你也算,咱俩都是免费劳动力。”
文炫峻是最不理解的,他一不算亲属,二不算朋友,直接被抓来做苦力。
“哥你大概算是朋友的亲属吧。”
崔佑齐和崔玄準努力和手里的白色气球作斗争,思索了半天,想到了答案。
相比于苦力组的怨气冲天,主角这边的氛围就显得要紧张的多。
朴志宣给李相赫理了一遍又一遍的西装,确保形象的到位。
裴俊植和李在宛扯着一长串的照片,忙的手足无措,
“那个木桩呢!扣照片的木桩呢!”
裴性雄有些头疼,他本应该在公司开会,直接被裴俊植卖了过来。
“木桩都没订好你们俩先拉照片有什么用!”
“我是不是让你插深一点!”
“你看是不是被卷跑了!”
“你先别管玫瑰!气球飞了!”
“线呢!栓气球的线呢!”
“你别把照片放在地上,都涨潮了没看见吗!”
“木桩!先订木桩!”
裴性雄头都大了,长华这群学生,这脑子到时候怎么毕业!
7.韩旺乎是根据信纸背后画的路线找过来的。
李相赫画的歪七扭八,完全没有画人体结构那么熟稔和专业。
落日已经降到海平面了,蔚蓝海面被染成了橘黄色,隐隐的泛着金光。
落霞与海面融为一体,仿佛一副美丽的油画。
沙滩上立着两个木桩,上面挂满了白色的气球,一串串照片将它们连接起来,在晚风中轻轻的摇晃。
沙滩上插满了白色的玫瑰花,在一阵阵潮水中,露出洁白的美丽。
四周很安静,只能听到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
韩旺乎几乎是一瞬间猜出了李相赫的用意,他的心上人精心策划的场景,梦幻又美丽。
一排排照片都是韩旺乎的模样,小时候的韩旺乎,哇哇大哭的韩旺乎,穿校服的韩旺乎,打瞌睡的韩旺乎,哈哈大笑的韩旺乎,在舞台上肆意张扬的韩旺乎...他们都是韩旺乎,从小到大的韩旺乎。
韩旺乎一瞬间笑了出来,看来相赫哥从京浩哥那弄来了不少照片。
韩旺乎从头往后看,看着自己人生中的各种模样,一直到最后一张,面带微笑的韩旺乎愣在了原地。
那个是李相赫怀里的韩旺乎,是李相赫的韩旺乎。
李相赫突然从身后出现在他面前,穿着白T带着黑框眼镜的少年手捧鲜花,韩旺乎瞬间崩溃大哭。
原来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内心最隐秘的爱意终于被发现,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执念终于得以见天日。
韩旺乎起初喜欢的,只是局解课上那个普通呆愣却知识渊博的天才少年。
面前的少年与记忆中的模样逐渐重合,他埋藏在心里的秘密终于被迟钝的爱人发现,韩旺乎扑倒李相赫怀里哭的不能自己。
“哥!你怎么才发现!”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好久!
他爱的人是神明,是月亮,是他内心最隐秘的执念。
韩旺乎希望成为李相赫的唯一,就像当初在局解课上那样,他永远只能够注意到自己的缺席。
“对不起旺乎。”
李相赫搂着怀里的少年,无比庆幸自己刚才坚持换掉的衣服。
他早该想到,他的爱人为什么会性情大变,他要的,只是自己一开始的那一份偏爱和唯一。
“旺乎,我爱你。”
我的少年,你不用担心,神只会对你动一次凡心,月亮也只会奔你而来。
【vihends】想象之中
·现背+造谣,全是假的。
作为休假期的山顶洞人,朴到贤怀疑世界已经正式步入赛博朋克世代,而他本人正被强制改造,不然谁来给他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是神」
眼前的文字继续变换,五颜六色的字体就像是英雄联盟新出的至高天系列,争先恐后地挤入眼膜。
“啊,眼睛好痛。”朴到贤揉了揉眼,再睁开幻影依旧存在,扫视过房间一圈,默默起身开始眺望窗外,“看来不用工作了,毕竟让精神病人继续工作还是有些太不人道了,对吧?”
「你小子,大人没告诉过你要尊重神明吗?」
朴到贤继续远眺沉思:“臆想症?或者是精神分裂?得去趟医院啊,不知道孙施尤家...
·现背+造谣,全是假的。
作为休假期的山顶洞人,朴到贤怀疑世界已经正式步入赛博朋克世代,而他本人正被强制改造,不然谁来给他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是神」
眼前的文字继续变换,五颜六色的字体就像是英雄联盟新出的至高天系列,争先恐后地挤入眼膜。
“啊,眼睛好痛。”朴到贤揉了揉眼,再睁开幻影依旧存在,扫视过房间一圈,默默起身开始眺望窗外,“看来不用工作了,毕竟让精神病人继续工作还是有些太不人道了,对吧?”
「你小子,大人没告诉过你要尊重神明吗?」
朴到贤继续远眺沉思:“臆想症?或者是精神分裂?得去趟医院啊,不知道孙施尤家里认不认识......”
话未说完,一阵强烈的晕眩感猛然袭来,朴到贤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时,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一句话。
果然是病!得治!
看来是太久没有吃冰淇凌了。
弯着腰和橱窗里的展示甜筒大眼对小眼,朴到贤一时也在抹茶和草莓味之间有些犹豫。
点餐台后的服务生笑眯眯地问:“考虑好了吗?”
“啊”,朴到贤直起身,一滞,接着面不改色地点餐,“两种口味都来一个吧。”
“好的。”服务生打印了订单转身去打甜筒。
朴到贤左顾右盼打量几圈,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看手掌,再看自身的装扮,试探着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到手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几眼,最后凑近了从黑色屏幕里倒映出一张脸。
孙施尤的脸。
从声音和身高就隐约浮现的模糊猜想被确认,朴到贤心跳都停了两拍,看见屏幕里人影骤然紧缩的瞳孔,大脑才姗姗来迟继续工作,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反应过来:人不呼吸是会死的。
朴到贤变成了孙施尤。
认知到的瞬间,朴到贤不可遏制地想,那孙施尤呢?孙施尤在哪里?变成朴到贤了吗?在他家吗……在他的担忧滑向更糟糕的方向之前,世界像是电视机信号接收不良那样,模糊一闪。
「静」
眨眼间,视野的高度恢复,奶油的香甜气息消失,朴到贤在寂静的正午阳光下打了个颤。
稳步走近电脑桌,朴到贤试探着触碰了下电脑椅,慢慢坐下,垂眼看着手心掐出的月牙印,成年人终于脱下伪装露出沉郁内里:“所以神明大人有何贵干?”
「所以说,本君是月老。」
「本君就是我的意思。」
「不是射箭的那个,那个是本君......我对家谢谢。」
「这是两部神学体系好吧。」
“请等等”,朴到贤揉了揉眼,视线环视一圈落在对面的白墙上,权当在看投影PPT了,“能不能不要读我的想法啊月老nim,感觉很奇怪,像是在裸.奔。”
「我知道了,但是没办法呢,凡人在神明面前就是透明的,你能理解吧?」
「好吧,不要再背装备价格了,我会假装没有听见的。」
压根没张嘴的朴到贤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刚才是什么?神力吗?”
「是奖励」
「你们人真奇怪,明明在想他,却又要否认。」
「没人可以欺骗神,因为没人可以欺骗自己。」
正规律敲动的食指停了下来。
「但是,说谎的孩子是要受惩罚的。来做游戏吧~赢的人才能拿到奖励~」
哪怕用脚趾头想,朴到贤都能肯定文字里满满的恶趣味,所以他没有说话,也努力让自己什么都别想。
他开始习惯性的在脑海里画句号,就是他每次发给孙施尤的那种。
「游戏开始。」
神都是不讲道理的,更何况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的邪神。一点儿也没打算掩饰的朴到贤如此想着,作为被强买强卖的报复。
对方似乎心情很好,没有和凡人计较。
墙面上开始显现出问题。
「他现在幸福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朴到贤瞬间在脑海里给出了答案。
他等待了几秒,又耐心等待了几分钟,问题依旧没变,“好像是卡住了。”
「你没有说出答案。」
他们似乎都没有疑问“他”是谁。
“凡人不是透明的吗?”
「答案说出口才有意义啊。」
朴到贤沉默。
又换回了原来的问题。
「他现在幸福吗?」
“幸福啊。”良久,他听见自己说。
光幕变成绿色,熟悉的晕眩感袭来,朴到贤知道,回答正确。
再睁眼,陌生的一切。
朴到贤不动声色地观察环境,两分钟后得出结论,他大概不是个人,物理意义上的。
视野非常狭窄,只能看见前方的货物架,没有五感,尚能思考。对自身处境有所猜测后,朴到贤在脑海里模拟一遍翻身躺下的动作,安慰自己正躺着摆烂,开始打量对面的商品打发时间。
是零食区呢,他眯着眼对比容量和价格。哇,大包装比小包装每克单价还贵几十韩元,市场监管局不来管管吗?
正措辞回去写投诉信,类似于肚子的地方传来强烈的挤压感,他被人选中了。
在脑袋里骂神骗人的朴到贤看清人之后卡了壳。啊,很高兴见到你,ruler哥。
朴载赫拿了两袋水果夹心软糖,又拿了几种口味的饮料去收银台结账。
朴到贤……朴到贤不明白明明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了,为什么还会存在眩晕这种感觉,并发誓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去游乐场玩大摆锤了!
眼冒金星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刚松一口气,定睛一看,下一口气又差点梗在脖子里。
孙施尤在便利店门口看手机,朴载赫把一袋糖在孙施尤嘴上碰了一下,另一只手把剩下一包糖放进他外套帽子里,“走吧,施尤。”
孙施尤接过嘴唇上的糖,撕开包装吃了两颗,再喂提饮料的朴载赫几颗,和他一起在黑夜里并肩回基地。
“我们对奖励的定义是不是存在误解?”朴到贤心平气和地问。
「我在最后拯救了你被吃掉的命运啊。」
是的,在碰到孙施尤嘴唇的前一秒。他都没有眨眼,眼前一花就待在了孙施尤的帽子里,随后听了满耳朵两个人的闲聊,进了基地才得以回来。
「好吧,那送你一道送分题。」
「他最喜欢的英雄是?」
“月老nim,请问我能不能做个人?”朴到贤谨慎地询问。
「可以」
他这才说了答案,再睁眼先是确认了身体,感受到四肢后才有心情观察环境。
完全陌生,唯有一点熟悉。
朴到贤对着门上的队标诚恳道了声歉,祈祷里面没有正在进行赛训内容。考虑到上次的经历,先是拿出手机确认时间,5月,再从镜子里看看自己,从未见过的脸。
出于礼貌,他没解锁手机,推门进去。
出乎意料的安静,只有角落里一台电脑屏幕还亮着,朴到贤看过孙施尤很多直播,知道那里的位置属于谁,于是心往下一落。
对方戴着耳机,朴到贤到了背后也没被察觉,他正在手机聊天,朴到贤俯身过去看,只来得及确定聊天对象的头像属于另一个朴到贤。
孙施尤把手机盖住,笑着说他:“干嘛呀哥,太吓人了,你活着都不发出声音的吗?”
朴到贤斟酌着回:“是你太专心了啊,该回去休息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走了。”孙施尤收起手机,去碰鼠标。朴到贤的目光跟着落在鼠标指针上,客户端还停留在商城界面,指针在冠军皮肤厄斐琉斯上停顿两秒,没有下单退了出去。
“不买吗?皮肤。”
“没什么好买的,我又用不到。”孙施尤关了客户端去关电脑,朴到贤沉默看着,反而是孙施尤感受到微妙的不自在。
时钟指针已经开始画新的圆,可能是因为深夜,也可能是因为朴到贤现在看起来很适合倾听,孙施尤说:“很厉害吧viper,他真的真的很有天赋来着,第一次玩的英雄都能玩的很好,训练也努力,也愿意沟通和改变,每把排位都很认真,除了碰到在我这边。哇,为什么说起来就有点生气?”
顿了一下,最后说,“这小子做了超正确的选择呢。”
朴到贤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一言不发陪他拿了东西去关灯,在晃神的瞬间说:“你也会有冠军的。”
孙施尤听到了吗?
朴到贤不得而知,他打开手机翻聊天记录,翻了许久才找到那天的片段。
朴到贤:。。。
孙施尤:干嘛?
朴到贤:买签名版
朴到贤:知道吧?
孙施尤:滚吧
孙施尤:我才不买
孙施尤:我要买悠米^ ^
朴到贤:。。。
发了会儿呆,他再抬眼看墙壁。神明已经有了一种自觉,只有当他目光挪过去时,才浮现内容。
「不做职业选手,他会做什么工作?」
神明好像没有那么深入了解他啊,朴到贤边想边答,“牙医。”
最先感受到的是疼痛。
朴到贤瞬间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哪里。
是格里芬。
他条件反射侧过头去看,孙施尤不在座位上,身后郑志勋正在和李承勇、崔成原拌嘴,键盘声敲得噼里啪啦。
他静静听了一会儿,被李承勇逗笑,碰到口腔内壁的溃疡伤口,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低落下来。
桌面上还没放上药品,18岁的闷葫芦朴到贤还在用尾巴探索环境的阶段,不愿诉说痛苦,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只自己默默承受着。
后来还是工作人员看出他的异常,买了药水,交待注意事项,朴到贤才开始放心让自己更依赖格里芬一些。
现在的朴到贤决定对自己好点,他出门去找人,听见楼梯间有说话的声音,音色一听就知道是谁。
“好像也有点发炎”,孙施尤对通话那边说,“应该不是牙齿的问题,再拖下去会引发咽炎吧?”
“那就贴片、漱口水和消炎药都拿吧。”
“那个快送很快的。”
“注意事项还有呢?”
……
朴到贤默默退出去,回到座位上等了几分钟,孙施尤拿着手机先去李承勇旁边晃一圈,又去招惹一下郑志勋,最后才端了杯水回来。
朴到贤看着他,莫名觉得委屈:“哥,好痛。”
孙施尤愣了愣,似乎不太习惯朴到贤的撒娇,结结巴巴说漏了嘴,“溃疡很痛吗?喉咙痛吗?等下药就到了,早点说啊你这家伙。”
朴到贤拖着椅子凑过去,手还没碰到他,眨眼回到了房间。
朴到贤用力眨眨眼,伸手捂住了当时的溃疡点,喃喃自语:“真的很痛啊。”
没有人回答他。
问题还在无情地继续,这次更加辛辣,仿佛是对他刚才腹诽的报复。
「他想过和你一直走下路吗?」
朴到贤仔细看着“想过”这个词语,过去式,短暂性动词,没缘由地笑了,“想过。”
赢下次级联赛第一把比赛的时候,晋级成功的时候,第一次在lck打比赛的时候,连胜搅乱赛区的时候,赢得洲际赛和K杯冠军的时候,成功进入世界赛的时候,他加入韩华的时候,一起玩奇怪组合的时候,一起输比赛忍耐痛苦的时候……他们有那么多时刻,哪怕后来分开,哪怕各自与别人适合,总有那么一刻,孙施尤会想过一直和他在一起。
字体变绿,回答正确。
这次是在被子里,温暖舒适到朴到贤不想再动弹。
手机响了,套着孙施尤壳子的朴到贤毫无负担地拿来打开,21年1月,李汭燦的消息。
朴到贤先是一脑袋问号,孙施尤从没说过他和李汭燦还一直保持联络,又想到一种可能性,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进去。
李汭燦:这就是你说的疯吗?哈哈
李汭燦:[视频]
朴到贤僵了一瞬,回复:。。。。。
回完向上翻了翻。
李汭燦:[图片]
李汭燦:一个房间
孙施尤:准备受罪吧汭燦呐
孙施尤:他领地意识超强
孙施尤:麻烦死了
李汭燦:oo
孙施尤:哇,成队友了
孙施尤:和viper
李汭燦:哈哈
李汭燦:会好好相处的
孙施尤:最近认生似乎好多了
孙施尤:就是疯了
李汭燦:听起来是个奇怪的人
孙施尤:哈哈
孙施尤:这个不用担心
孙施尤:是只要能好好吃饭就能活的很好的人
李汭燦:听起来更奇怪了
孙施尤:好好相处吧
李汭燦:好好相处吧
朴到贤在吃饭那里看了一会儿,“什么啊,明明是自己爱吃零食不吃饭,别人没办法才每天问的。”
说完把手机放回去,静静躺着等待时间结束。
手机又响了,大概是李汭燦的回信,挣扎了两番还是重新拿起来。
是个陌生名字,朴到贤按灭屏幕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他在孙施尤口中听过这个人,犹豫着还是点开。
20年11月。
“ad选手已经定了。”
“施尤啊,要改变的对吧?”
“怎么改变都会比现在更好,不是吗?”
22年的朴到贤在21年的手机上收到了20年经纪人传给孙施尤的消息。
他突然想起来曾被他嗤之以鼻的传言,孙施尤曾想和他一起去陌生国度面对未知的冒险。
孙施尤曾想过。
似有所感的,问题在朴到贤未回到房间就接踵而至。
「对于分离,他有遗憾吗?」
朴到贤觉得呼吸艰难,只剩条件反射还在心里作答,没有的。
孙施尤不是这样的人,孙施尤喜欢认识新的朋友,乐于探索全新的环境,擅长共享友善和快乐,他大步向前,从不回头看,接受改变带来的一切好的坏的,也从不觉得感情会被时间和距离冲散。
孙施尤和朴到贤不同。
孙施尤把孙施尤和Lehends杂糅在一起,全然坦荡给你看。只是恰好,时机太巧妙,在朴到贤还没来得及学会完全分离朴到贤和Viper时,孙施尤蛮横一脚。
于是孙施尤也被迫分离了,被朴到贤而非Viper撕扯出一个和他存在许多隐晦秘密的孙施尤。
朴到贤突然捂住眼睛笑起来,他说:“有的,他有遗憾。”
众所周知,酒量和年龄没什么关系,虽然孙施尤一直叫嚣着自己酒量属于中等水平,却是个从酒桌上偷偷逃跑的惯犯,朴到贤不计较,因为他几乎没有醉过,有一种孙施尤偷偷羡慕过的帅气魄力。
为什么说几乎呢,因为现在他就回到了人生中少数喝醉的时刻,是真的喝醉,醉到不省人事事后断片的那种。
在即将离开韩华,他和孙施尤两个人突发奇想的酒局上。
朴到贤被胃里的酒精冲到有些反胃,太阳穴神经仿佛被扯紧的琴弦,正在弹奏中国一首名为十面埋伏的乐曲,因为壳子换了芯,勉强还算清醒。
孙施尤坐在他左侧,有些诧异地问:“到贤,还好吗?”
朴到贤想说我一点都不好,想说你个骗子,张嘴差点吐出来,孙施尤察觉到了,大叫:“你敢吐出来就死定了!”
朴到贤觉得他吵,于是抓过他的手,敷在脸上降温。他喝酒上脸,现在脸颊正在发烫,孙施尤不知道什么体质,一年四季都怕冷,夏天都恨不得每天穿外套,朴到贤和他住一个房间,竟然也养成了空调温度打高的生活习惯,还被后来的队友吐槽过。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过了几分钟,他才在酒精麻痹的大脑里反应过来,孙施尤安静了好久了。
朴到贤也不动,他弓着腰像只被炸熟的炸虾,后脑勺冲着天花板,手把孙施尤的手按在脸上,脸颊的温度终于烧烫了他的手。
其实姿势一点都不舒服,朴到贤想着,头顶孙施尤好像在说话,他努力竖起耳朵听。
“我们为什么不行呢?”
“明明我们这么默契,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好难受啊。
朴到贤终于吐了孙施尤满身,在孙施尤跳起来推开他之前,眨眼回到了房间。
朴到贤闭起眼,怀疑刚才的酒精还残留在他的神经里,喉头和鼻腔还隐约留有呕吐造成的灼痛感,他说:“请让我休息一下。”如果孙施尤还在他旁边,他会在后面接上一句:“我不舒服,很难受”,可是孙施尤不在,于是话语就停留在了一个有些态度强硬的请求上。
房间里静了几分钟。
朴到贤僵硬成一座雕塑,脑海中轰鸣而过的全是醉酒第二日孙施尤理所当然的表情,“到贤呐,分开是更好的事情,你懂得吧?”
突兀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孙施尤在问他:“我们为什么不行?”两个孙施尤在他脑子里发问,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只能分辨出孙施尤唤他的名字。
“到贤呐。”
“真烦啊”,朴到贤猛地站起,转身进了卫生间。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朴到贤走出来,眼睛向下看着地板,“我需要睡一觉,抱歉。”说完径直上床裹了被子,不再动弹。
他闭着眼,脑子里闹哄哄的,一会儿是孙施尤在和他斗嘴,一会儿又是孙施尤在说一些老套的谐音梗,一会儿是孙施尤的辛吉德,一会儿又是他说三周年来玩霞洛吧。
朴到贤无端联想到和孙施尤私下一起看过的爱情广告,主打产品已经不可考,孙施尤或许还记得。他只对广告里的男女主人公留存印象,外人看起来疏离又不合的两个人,其实会在私下里拥抱真心。
孙施尤在主人公相拥而吻时猛地盖下屏幕,“什么啊,不是在吵架吗?是冤家啊,怎么做这种事?”
朴到贤拧开一瓶水,垂着眼反驳他,“为什么不行?吵架的两个人,也可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啊。”孙施尤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他脸上,他没勇气回视过去,最终是孙施尤轻飘飘转移了话题。
又突然想起孙施尤念念不忘的那次喝酒。
“我都要走了,你还不来看我吗?”朴到贤在一旁听李承勇这样对孙施尤说,然后孙施尤就用40多分钟的路程赴了约。
当时朴到贤嘴上调侃他,“哇,不愧是李承勇。”心里也在想,哇,不愧是李承勇。
朴到贤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孙施尤这样讲话,这样一半笃定你会来一半示弱请求你来的话语,他以为他到死都不会说的。
没想到去年在回上海的前夕,他试探着问孙施尤有没有时间,被孙施尤拒绝。
朴到贤又接着问:“可是我马上要去上海了,你不来吗?”
“。。。”
“真烦人。”孙施尤回他,朴到贤就知道了,他会在一个半小时后按响他家的门铃。
他们都长大了,不是吗?
恍惚中似乎有谁叹了口气,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孙施尤也不在他脑子里闹腾了,他在旁边安静地翻着旅游攻略,朴到贤就在他旁边睡大觉。
“喂,朴到贤!你睡着了?看海看睡着了?”
朴到贤被人吵醒,睁眼看见孙施尤凑近的一张脸,迷迷糊糊笑他,“哇,还有这么年轻的时候啊孙施尤。”
孙施尤举起拳头要打他,晃了半天也没落在他身上,“叫哥啊,没大没小的臭小子。我才21岁好吗!真的,太过分了!”
朴到贤笑了,说:“对哦。”
这时候他才19岁,孙施尤21岁,还没有陪伴着走过他的20岁,没有在21岁分离重聚再分别。
只是还未成年不算精彩的19岁。
太阳残留一点还在发散余热,孙施尤坐在他旁边的躺椅上,说:“睡够了就出发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朴到贤。”用手夸张地比划距离,“这里离餐厅有那么那么远,哇,走到都能饿死了。”
“我有点难受,就一点点。”朴到贤扯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孙施尤的手带点微凉,一时拿不准他体温是不是偏高,“有发热吗?你说难受肯定就不止一点点了,回去吗?还是想再休息一下?”
朴到贤没回答,只问:“你说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果然是生病了吗?哈哈,竟然问这种问题。”孙施尤手没拿开,笑完又哄他,“是闪闪发光的未来啊,看见海面了吗?是那样波光粼粼闪闪发光的未来。”
“你会离开吗?”
“我能去哪里啊?”
“谁知道呢,你个坏人。”
“别得寸进尺,到底是谁在这里说胡话耍赖?”
朴到贤不说话了,拉住他的手站起来,被对方挣开。朴到贤又从后面双手搂他肩膀,用了点力气,“我不舒服。”
孙施尤就不挣扎了,只叹着气问他:“那就出发吧,该走了。”
朴到贤亦步亦趋跟着挪,感受到晕眩时才轻声说:“我们会有冠军的,孙施尤,我们都会有冠军的。”
朴到贤醒来浑身都是汗,喉咙轻轻一动就有仿佛撕裂的疼痛,在脑海里叫了几声神明,没有回应,拿起床头闹铃,距离他醒来睡去又醒来,才过了三个小时。
朴到贤给孙施尤打了个电话,没头没脑地问他:“你刚才吃了哪个口味的冰淇凌?”
“什么?”电话那边的人吓了一大跳,“你怎么知道……你刚才在这里?在哪里?别藏了呀臭小子.......”
朴到贤吸吸鼻子,又骂他。
“骗子孙施尤。”
“坏蛋孙施尤。”
“胆小鬼孙施尤。”
“我忍你很久了啊!给我好好说话!”电话里的人似乎举起了拳头。
“我好难受孙施尤,难受到要死掉了。”
“那就死掉吧。”
“可是我想见你。”
END.
《白雀梅》终章·上
是本人
前文请查阅
不是顺叙 建议连贯阅读
少 微 星
01
新历十一年,五月,晚春。
海面风平浪静,一轮素白的圆日高悬,日头不莽,只投下几缕薄光在弥漫的水云中。远远驶来一叶扁舟,破开青绸般的纱雾,悠悠往珍岛去。
来往摆渡的船夫是个木讷的男子,小小的船上总载着他年迈的哑母。
他一日走两趟船,去珍岛船行小半日。今日的船客并非陌生面孔,十分健谈,一路上常与他搭话,路程不算无趣。
“今日风浪小,我们能早些到。”
“是个好天气。”
一张过分削瘦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靛衣单薄,纱帽乌黑...
是本人
前文请查阅
不是顺叙 建议连贯阅读
少 微 星
01
新历十一年,五月,晚春。
海面风平浪静,一轮素白的圆日高悬,日头不莽,只投下几缕薄光在弥漫的水云中。远远驶来一叶扁舟,破开青绸般的纱雾,悠悠往珍岛去。
来往摆渡的船夫是个木讷的男子,小小的船上总载着他年迈的哑母。
他一日走两趟船,去珍岛船行小半日。今日的船客并非陌生面孔,十分健谈,一路上常与他搭话,路程不算无趣。
“今日风浪小,我们能早些到。”
“是个好天气。”
一张过分削瘦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靛衣单薄,纱帽乌黑,虽然衣着简朴,浑身上下不见分毫奢华之处,但礼节、举止中仍是透出不凡的气韵,凭谁看都知道,客是尊贵之人。
船桨搅动黑水,小心地避开暗礁,客人接着开口。
“近日生意好吗?”
“老样子,糊口罢了。”
船夫抬手擦汗,说话时乡音很重,需得仔细分辨。
除了掌舵,他们还会带些针线活去集市卖,以充生计。他总言这海上原有户黑心船家,自己少时随母采买,总被强抢钱财,动辄打骂,好在有一行不知来处的黑衣客,除邪惩恶,得以解脱。
贵人托他掌舵,自此他接过船夫的位置,十余年来,兢兢业业,不敢怠慢。
这个故事船夫次次会讲,总是一一详尽,不厌其烦。每每说到此处,脸上满是憧憬,祈愿似的对着湖海念叨。
“也不知这位贵人如今好不好。”
客人点点头,意有所指地答:“定是好的。”
船夫权当他在宽慰,也不是第一次载这位客人了,于是好奇地问。
“大人,这次还是来看故人?”
阳光透过有些破旧的船篷,跌落客的面庞,颧骨处、一道很深的疤痕清晰可见,像是一抹天堑似的残缺,静静地躺在璧玉的侧颊上。
“是。”韩王浩转过头,笑容寡淡又温和,末了添道。
“我来看家姐。”
他们到时正是退潮,四处都是泥泞的滩涂,下了船还得多行许久。客人对此并不介意,交付船钱后,独自走远,只留下一串逐渐消逝的踪迹。
黑色礁石亘古而立,许多海女正在其中,三两结伴,弯下腰、用纤细的手掌寻找贝壳和牡蛎。
明红的发带在咸湿海风中飞扬,韩王浩很轻松地寻到了想见的人,他停在不远处,温声唤。
“桑儿。”
礁石下的女子回头,旧白的裙摆微微鼓动,在轻薄的雾中,依稀是那妍丽的模样,鼻尖那一点淡痣,轻巧地一皱,仿佛未被岁月蹉跎半分。
她回头,只见一抹水亮的颜色在水天的交界处孑然而立,如同孤鸿留下的一瞬倩影。
看清来人,桑花惊喜地喊道:“您来了——”
“公子。”
--
时近午中,东方天色大亮,冬阳高照,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可硕大王宫却依旧一派死气沉沉之象,偶有急匆匆的脚步或低声密语响起,随后又归于可怖的寂静,好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将使万民哭号,大地战栗。
距二人进宫,已过三四时辰。
高永在领一队死士,从城郊一角的藏身之处匆匆赶来,在宫墙外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副漠然的身影,抱臂而立。
韩王浩虽是习武之人,自从重伤痊愈、落下病根后,身板就愈发清瘦,再不似从前。宿在漆黑武士服里,凝重的眼眸深不见底,再没有其他颜色,好似他怀中袖剑一般冷冽、锋利。
他藏身在宫城南面,光化门外的死角处,前后都有重兵把守。高永在机警,立刻吩咐四下隐蔽,自己闪身韩王浩身侧,来不及问安,着急开口。
“兄长们来信,金灯已杀入星州!幸得元子无事,现率余下死士军快马加鞭北上。”
韩王浩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只是略一点头,立刻吩咐:“务必要快,在汉阳传令前赶到京畿道,不然必遭忠清阻截。”
听到此处,高永在罕见地沉默了许久,不确定地问。
“哥哥,时候到了吗?”
他的语气里藏着些许迷茫。
似乎谁都是如此,苦心经营数年,养精蓄锐,只待一朝破敌。可时局风谲云诡,危机四起,庞大的阴云张牙舞爪、暴雨骤来,企图将零星火种吞灭殆尽,到了这时才恍然惊觉,自己不过一叶无依浮萍,终是卵与石斗,麋碎无疑。
“是,时候到了。”
韩王浩看向高永在,不曾否认,也没有责怪。他早过这般年纪,已成一方将领,只有向死决意之志,再无动荡之心。
“正是用武之地,莫生胆怯。”
疑虑逐渐消散在他的镇定之下,高永在长出一口寒气,重重点了点头。
“若形势不利,我会强行护送大君出宫。”
时间缓缓流逝,韩王浩看了一眼日头,到了他与孙施尤约定之时,宫内仍无动静,准备动身。
“出了汉阳,可有退守之地?”
高永在道:“骊州、扬州可用!施尤哥与二者州府早通往来,苦金灯久矣,其口风颇松,想必再加以胁迫,软硬兼施,必能成事!”
“扬州远庆尚,援军难到,不妥。”韩王浩略一沉吟,便已有决断,“骊州过汉江、临水路,退守亦有后路。”
“你留一队精锐与我,即刻带人前去驻扎,务必要让骊州牧开城迎君,不得延误。”
“是!”
高永在毫无迟疑,受命而去,转身决绝。
在他身后,韩王浩领死士,翻越宫墙,背身走向危途。
通往康宁殿的路途关卡重重,好在死士均训练有素,沿途的守卫皆被悄无声息地打晕,得以暗中潜行。行至殿外,守卫更加严密,韩王浩命四下隐蔽,闪身穿过宫门,一旁、霜叶身手敏捷地解决一名武将,如同影子般随行身侧。
王上居住的宫殿门户紧闭,仅留有几处缝隙通风。
韩王浩隐匿在屋檐下的阴影中,朝里望去:病榻旁灯影晃晃,右相、中殿、成川等皆侍奉在侧;朴载赫一身素衣,静立一旁;庭下所列朝廷重臣,俯首在地,时有交头接耳。
“王上怕是熬不过今晚了,不知储君……”
“右相若举成川,我等自当跟随!”
“看来,今日便要是清‘君’侧、除异己了。”
低声议论汇入耳中,不过草草一阅,韩王浩便知在场尽数为金灯党羽,此行是犹如羊入虎口、瓮中捉鳖,若行事不当,必全军覆没。
他心下渐生一计,唤来霜叶,对她低声耳语,忠心的死士即刻领命。
不过片刻,守宫的武将巡逻至此,后颈忽挨重击,顿时倒地、不省人事——阴影里卒然伸出一双手,将其拖入黑暗。
殿上等待难熬,总算有太医撩开纱帘,小步跑出,跪下对几人低语。
“王上的命续住了,能熬过今晚,只是、恐怕不出三日……”
女人笑容中藏着厌倦,纵使右相不动声色,成川的慌张依旧将其出卖,朴载赫果然不再停留,他守礼地对中殿作揖,转身离开。
“既然王上转危为安,儿臣告退。”
还未待他迈出门槛,两柄锋利的长矛交叠殿门前,拦住了去路。
“慢着,咫阳君。”全綝慢悠悠地走向朴载赫,笑得慈眉善目。
“您这么着急是要去作什么?右相大人还没说您可以离开呢。”
“自然是寻名医,替父王治病。”朴载赫没有侧目,应得不亢不卑,“难道承旨觉得,如今还有什么比主上的安危还要重要吗?”
全綝连声道好,更是拊掌感叹一片孝心,满是不敬与玩味,彻底撕破了伪善的皮囊。
“昏庸的主上活得够久了,您也一样。”
“邸下,金灯可以与你一条活路。”堂上,右相缓缓说道。
“立刻交出白雀梅与白玉蝉二人,由朝廷问罪;遣散死士和旧部,若还有忠心者、立斩!贬勋旧党承政院司宪、执义,发配西北。还有一样、金氏秘兵虎符,交与我,我便留你大君之名,赦你归于乡野。你若答应,便可保住项上人头。”
金灯的首领用平静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判下死刑。
“今日,你只有这一种方法能从这宫中活着走出去。”
朴载赫回头看去,庙堂之大,竟无一人敢出声言语。
衣料摩梭,喉咙吞咽,垂落的乌纱帽,躲闪的眼神,额角滑落的冷汗,无一不在向朴载赫昭示——这是一群无用之臣!一半坍圮的朝堂,组成了朽木的躯干,他们的脊梁向金灯低低俯下,卑躬屈膝,再无直起的可能。
长矛与全綝步步逼近,奸笑佞邪,矛尖锋利。正是退无可退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我再给你一条路,如何?”
全綝浑身一震,只因说话之人近在咫尺!
左面垂首的武将对他露出笑容,随即丢下长矛——一把袖剑噌得滑出,猝然横架全綝的脖颈之上,锐利逼人,吓得他顿时冷汗直流。
寒芒后是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眸,韩王浩定定地看着朴载赫,鱼死网破之意已定。
“走。”
刀剑相交不过一瞬,左右惊呼,逆贼!逼宫!遂乱作一团。
殿门大开,杂乱的脚步踏上青阶。
混乱之中,韩王浩走时回首,留下清明的一瞥——那样冷漠,像是在看将死之人。
卞世弼再也无法正坐高堂,当即暴怒,拍案而起,杯盏碎地,他眸底赤红一片,翻起彻底的狠戾和野心,沙哑地高喊:“主上已薨!”
“谋反——”
“咫阳杀害主上,意图谋反!追——”
连天烽火,彻底从汉阳烧了出去。
02
桑花在珍岛安家,已数年有余。
她就住在小岛尽头、那间简陋的茅屋里,只是如今改旧翻新,换了副模样,加之韩王浩每次来,都会再修补一番,到底能住。
桑花走在前面,打起灯笼,韩王浩替她端着竹编簸箕,里面装有这一日采到的贝壳。他们走过门前早有的栅栏,便进了小小的两式院落,门前栽有一棵桑树,顽强地挺立在强劲肃杀的海风中——那是曾经浪人死去的地方。
韩王浩为她带来了两包经年的腊梅泡茶。
桑花喜欢花,可珍岛贫瘠,能种的不过一棵桑树而已。
待到水开,梅瓣漂浮上来,片片舒展,纹路分明一股沁人心脾的梅香飘散在不大的室内。
桑花给韩王浩倒茶,用的是旧年的茶盏,岛上生活清苦,那双手粗糙、生有细纹,到底不比当年。过去太久,她再不是当年汉阳那个盛极一时的名妓了。
“公子一切可好?”
“好。”韩王浩应声,只说都好,又问,“你呢?”
“最难熬的冬日已经过去了。”
桑花微微笑着,好像并不觉得日子困苦。
她从角落里取出封存已久的物件,撤下包裹的绸缎,那是一张断了弦的玄鹤琴。
茶碗见底,玄鹤声起。
葱白的指头拨动琴弦,技艺生疏,但胜在满怀哀情,徐徐倾诉。韩王浩听了片刻,立起身,走到树下,仔细打量。
桑树长了十年,已然拔高,枝叶上缠满了红缎带,随风飘扬——那大多都是珍岛上女人的夙愿,苦命的女人,所愿无非是远方思念之人安康。而她们大多不会写字,那娟秀的小字是桑花一个个细细聆听,再为她们写下的。
只有一根绣着盘锦纹的黑色缎带,突兀地系在最低的枝桠上,表面的纹路已然磨旧,似乎被人反复摩挲。
韩王浩看了很久,过了片刻才问。
“你还在想念她吗?”
絮絮的琴音渐歇,桑花轻轻拨弄那幅残琴,悄然露出了一抹苦笑。
“想啊,我想的。”她说。
“得知父亲死在此处那日,她分明和我约好的。待到一切终了,我们要一块来看海。”
她说着,声音也低哑下去,只剩下三两不成调的音声,被海风无情地吹远,像是垂死般低声呜鸣。
“可如今……这里只剩我一人。”
--
霜叶死在那个寒冷的夜里。
卞世弼早有弑君篡位之心,调动内禁卫与羽林卫,在王宫中心严密布阵,只待今日擒拿咫阳,一举夺得整个王国,再无后顾之忧!
出康宁殿,久候在外的孙施尤快步迎上来,紧张地看着朴载赫:“可有大碍?”
朴载赫眉头紧锁,不曾说话,却依旧对他露出宽慰的笑意。
韩王浩挟持着不住咒骂的全綝,大步走在前方。侧宫门即刻从外破开,早去开路的霜叶携死士接应,冷声高呼。
“王宫东南面已打通,防卫薄弱,主人快走!”
话音刚落,卫兵已从处处角门攻入,死士奋起顽抗,战作一团。
角楼之上,弓箭手已然就位,冷箭从暗中射出,直奔贵人命门而来!
死士皆困于缠斗,无暇抽身,连孙施尤反应不及,他没有刺客那么快的身法,只能眼睁睁看它愈来愈近——正惊慌之际,有人飞快扑来,舍身挡在箭前。
箭矢没入体内,霜叶只觉心口一疼,下意识喃喃。
“大人……”
韩王浩忍不住脚下一顿,伸出手,可女人与他失之交臂。
霜叶到最后一刻仍挡在主人身前,坚定不移地用脆弱的身躯迎向夺命而来的剑刃和长矛,于是更多血口在皮肉之上残忍地破开,她的脚步愈来愈缓,直到再也无法支撑,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血从遮面中喷涌而出,在洁白的肌肤上如花般猛然绽开,霜叶在最后一刻用尽全力看向韩王浩。
“护、主人,周全!”
韩王浩什么都没能抓住,随后一切都被涌上来的追兵和明晃晃的刀剑吞没。
倒下的死士在王宫的青石板路上铺成了一道黑色长河,从其中涌出浓郁的鲜血,逐渐染红了脱困的脚步。
朴载赫半边脸颊沾上了自己人的鲜血,粘稠地往下滴落,他心绪不宁,浑身冷得如坠冰窟,唯一的热源便是紧握的那只手——孙施尤快步跟在身侧,异常缄默着,对上朴载赫不安的注视,轻声安抚着。
没事的,大君,会没事的。
他的絮语在危机时刻听得如此清晰,让不安与心死暂时抛掷脑后。
韩王浩面带薄怒,步伐很快,小巧锋利的袖剑更是快得只剩残影。厮杀许久,身旁有人惊喜大喊:到了!
光化门近在咫尺,眼看即将合上时,他眸光一凝,手中刀刃脱手掷出,钉在内官闭门的手上,一条可容两人通过的缝隙伴随着惨叫声打开。韩王浩将全綝扔出门外,伸手去接朴载赫。
可耽搁了片刻功夫,追兵已经杀到跟前!
仅剩不多的死士穿心而死,身后一空,孙施尤被重重地扣住肩膀。
他当机立断,松开了交叠的手,抽身而出,将朴载赫用力推向门外。
手心一空,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远,朴载赫的心猛然往下坠去,脱口而出:“过来,快!”
“我让你过来!”
孙施尤久久摇头,里面写满了洒脱和执拧,他奋力抬起手,袖口里迸射出锋利的细针,瞬息之间、淬毒的细线穿过追出门外的武将喉咙。
“臣说过——”
长矛压在背上,他孤身面对一拥而上的追兵,毫无惧色,朗声呼喊:“君为君,臣为棋子,无用之棋该舍!”
“如今便是舍弃之时。”
孙施尤高扬的声音飞出城墙,朴载赫被韩王浩不由分说地托上马,他的面色沉凝如磐石,可滚烫的泪已潸然滑落。
那日对月谈心,烛火早灭,泪洒衣襟,再无大义,只剩两缕清寂的魂灵坦诚相见,聊以慰藉。孙施尤的怀抱和手心都如此温暖,他唤了朴载赫许多声小字,直到天明,复又拾回君臣之礼。
孙施尤跪倒在榻前,最后目光烁烁、言之凿凿,说的什么?
壮志未酬,百叩首,劝君莫回头。
牧尹被强锁州府,骊州城门大开,高永在正于城外来回踱步,心急如焚,等到夜半,官道上终于响起马蹄声。
遥遥望见零星死士簇拥着两匹高马,往这里赶来,高永在顿时喜极:“大君!”
“关城门,快!”
回应他的是厉声疾呼,韩王浩跑马到跟前,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丢给高永在,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昏迷不醒的全綝,颇为嫌弃地喊人抬了进去,再抬头看。
却见韩王浩忽然一拉缰绳,在城门下勒马驻足,目送死士簇拥着朴载赫入城,横在即将赶到的追兵前。
时间紧迫,他简短地吩咐:“灭灯!落绳索!”
“我若没有上来,便将其割断。”
“不许。”朴载赫冷声回绝,他在入城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韩王浩,满是掩不住的痛心与寒凉的威慑,“活着上来,这是王命。”
韩王浩闻言不过一笑,沉声允诺,背手一招,接过高永在抛来的剑。
危急关头,无人怠慢,高永在跑上城墙,立刻吩咐下去,不过一晌的功夫,仅有的火把尽数熄灭,所有人在一下子难以适应的黑暗中架起弓弩和剑,严阵以待。
一场夜战在所难免。死士撤离时,韩王浩已翻身下马,与追兵短兵相接!
只听马驹嘶鸣,一阵尘土飞扬之间,暗中刀光剑影,冷芒乍现——那是一双寒青的云剑,带着边疆霜雪料峭的冷意,诡谲地刺向敌人脆弱的喉颈。
他曾是浴血杀敌的将军,亦是暗中夺人性命的杀手,敌人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韩王浩习惯了黑暗,他的眼眸与剑刃一样亮。
只听哀嚎,闷响,血溅,皮肉绽开的声音响彻夜间,甚久才歇。
高永在不敢掉以轻心,屏息凝视,仔细听着一切动静,只觉手上的绳索被人拽动,随即一个身影矫捷地攀上墙垣。
三两下功夫,韩王浩轻巧落地。
高永在松了一口气,知道追击告一段落,后怕地拍拍胸脯,立马割断绳索,上前搀扶。
韩王浩起身,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揩去了嘴角溢出的血渍。
此役动静极大,无人安睡,一时之间,骊州牧内人心惶惶。
朴载赫悲愤郁结,心思沉重,无心多话,见过韩王浩就进了州牧,欲与牧尹攀谈,安抚民心。
高永在随行,韩王浩得片刻喘息。他疲惫地坐在灵堂前,洗去身上血迹,又擦拭染有血污的剑,即便周身疼痛难忍、精神涣散,依旧担忧汉城府组军攻城,时刻紧绷。
牌位摆在桌案之上,韩王浩安静地注视着它,亦在看今夜故去之人,看了一遍又一遍,浑然不觉时间走过。
静悄悄的夜即将过去时,外头传来声响,院内似有争执,像是阻拦无果,门被轻轻推开。
韩王浩回过头,看见了风尘仆仆的远归之人。
志勋。
他好像出声了。
郑志勋立在门边,一动不动,视线只落在牌位上,甚至没有往下多挪一寸,生怕韩王浩脸上流露出感伤、悲恸或是其他任何的情绪,他都不敢看。
随后,一股毛骨悚然的、死寂般的杀意,缓慢地爬上了郑志勋的面庞。
03
“都说造化弄人,您看啊,最后活下来的竟是我这个无用之人。”
“别这样说。这个世道从我身边带走了许多人,还好没有带走你。”
桑花抱着琴出神,不觉韩王浩已在一旁坐下,她有些惨白的脸色里埋藏着病丝,时不时漏出些许咳嗽声,韩王浩听见,微蹙眉头。
“这里太冷、太潮湿了,你身子弱,该随我回到温暖的地方去。”
女人落在琴弦上的指尖停顿了许久,随后她迟缓又坚定地摇头:“不。”
“公子,我害怕争斗。世人为了钱权,不惜付出一切,刀剑伤人,人与人之间尽是不会流血的战争,它夺走了我所有的依靠,也差一点夺走您、还有我自己!所以我怕……”
桑花靠在柱子上,紧紧蹙着眉头,扬起的脸蛋和脖颈上滑落几缕垂死的碎发,这一刻她的脸上被死亡和恐惧所占据,心死与煎熬细细描摹着那副貌美的皮相,寸毫都不曾放过。
“这里很好。比起汉阳那样会吃人的地方,我宁愿留在这里,守着父亲的尸骨,看着一尘不变的青雾,时间仿佛不会再走了一样。”
细密的话语搅弄了海上的风浪,翻起他们同样走过鲜血淋漓的惨痛过往,韩王浩知道此痛毕生难消,他便不忍再劝说下去了。
风起得很快,吹散浓雾,天际清明,疏星高挂。
这样的悲伤并没有在女人身上出现很久,她不想叫韩王浩伤心,于是很快就用软和的笑意和话语将它一带而过。女人为他铺开被褥,合上纸窗,拿起屋角的一盏灯烛。
“公子,海边风寒,早些歇息吧。”
桑花离开时轻声说。
起码如今,我再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
韩王浩醒在呼啸的风声里。
正值危难时刻,思重觉浅,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好歹精神恢复,活动了一下胳膊,大抵能用,便想起身。坐起来才发现,郑志勋一直沉默地守在榻旁,正在处理自己小臂上的刀伤。
“怎么弄的?”
“金灯追击,小伤而已。”
“那个孩子呢?”
“安全带来了。”
郑志勋头也不抬,简单应答,似乎不打算多说。
血水顺着修长的指尖滴落水盆,韩王浩自然地接过了帕子,再帮他裹上细布止血。
那双手心里其实满是磨破的小口子,沾水是细细密密钻入骨髓的疼,为了不叫郑志勋多做担忧,再生杀心,韩王浩甚至没有皱下眉头。
“你该去歇一会。”
我歇过了,他说。
韩王浩很轻易就看穿了郑志勋的谎言,他揉着那只骨瘦的手腕,刚想说些好听的话,忽被一阵急促的步伐打断。
“报——”
高永在着急地推开门。
“汉阳外探子来报,龙虎营、羽林卫、汉城府出兵骊州!已出城门,不出一个时辰便到!”
来得太疾,守城不易!
几乎一瞬,韩王浩已有定论,还没等他表于形色,身旁的人已然动了。
“崔玄凖带兵,就在路上,我去迎他。”
郑志勋反应很快,收起案上的暗器,对韩王浩略一点头,攀檐而去。
铅灰的天幕下起纷扬小雪,韩王浩策马而过。
朴载赫的身影不见。听高永在简言,他一边在州府斡旋,一边不停写信,向八道揭露金灯恶行、陈情真相、求援,少了孙施尤在身侧,一切都得亲力亲为,不得片刻休憩。如今骊州百姓闭门不出,安静出奇,应是小有成效。
高永在半路绕道,集结剩余死士,他们各尽其责。而韩王浩如今要做的,就是守住这座城池。
最终踏上城墙的只有韩王浩一人。
风雪愈大,汉阳大军已然叫阵多时。
“我等奉旨捉拿咫阳逆贼!”
领头将领骑高头大马,中气十足,用马鞭直指守城之将。
“令你速速打开城门!”
这两人长相、年纪,都与全相元有几分相似,正是全綝的嫡子,看向韩王浩时满目的愤恨与不屑,全氏一脉连枝,白雀梅先杀外室,后斩骄子,还劫持一家之主,血海深仇,无甚于此!
他大声喊:“将父亲安然还来,我或许能留你全尸!”
韩王浩手中遽然出鞘的云剑便是回答。
马驹嘶鸣,一场在所难免的战争一触即发时,由远及近传来一声猛禽厉啸——
燕隼乘着雪风盘旋,一队骑兵从山谷的间隙破障般涌入,各个身穿莽虎家纹的漆黑武士劲装,戴着如出一辙的獠牙遮面。
是咫阳的死士!
敌军中有人惊呼,声音中带着畏惧,先世子纵然故去多时,死士的威名依旧不减。
为首的人挺立在高马之上,面色沉沉,他朝城墙上的韩王浩微微颔首,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副残缺的遮面,上面仍残存着久久凝固的洗不去的黑血——那是阿双唯一的遗物。
崔玄凖默默将它戴在下颔上,遮住半张本就冷凝的脸庞,只露出一副猛虎般凶狠的眼神,犀利地紧睃着敌军将领。
下一刻,他沉声喝到。
“杀!”
马蹄踏破泥泞与冻土,势不可挡地朝汉城府军杀来!
崔玄凖率半支死士军队神勇退敌,死士多年操练,威力自不必说,打得汉城军节节败退,折一员全氏大将,败走北城。
小仗得胜,暂令汉阳退避,可韩王浩清楚,这仅仅只是猛攻的开始。随着卞世弼这一道勤王的圣旨走遍八道,烽火台悉数点燃,八道军营多半响应,已然动身,要将他们困于骊州而杀之。
郑志勋生于西面海边,又久居龙川,对海战较熟,领命前往家乡仁川一带探查敌情。
他前脚刚走,后脚高永在就从外大步进门,气息不稳,大饮一碗烫酒。
“南面的全罗道、忠清道、庆尚左道大军进发,与西北方黄海道一并,即将困我们于此处,围而剿之!”
“所幸大君在星州数年,深受百姓爱戴,得庆尚右道民心,尚州牧对我们行军毫无阻拦、且不会出兵!”一旁窗下,崔玄凖停下擦剑的动作,“可左道亦有兵力强劲的庆州府,此府与已死的星州牧尹交情甚笃,恐怕进攻之势已成定局。”
高永在亦附和:“尚州牧可设计,阻拦庆州三日!”
“仅凭一牧,远远不够。”韩王浩领兵经验丰富,此刻并不乐观,他指着地图,眉头紧锁。
“全罗道之内,全州牧尚无出兵打算,可它与我们没有交集,定不会阻拦罗州牧北上的兵力,更何况忠清道与黄海道,本就与京畿毗邻,出兵极快,行军毫无阻碍。因此只要东南面的忠州牧和西北的开城府赶到,加上汉城的兵力,三方加之,便可叫我们陷入困战之中!”
“就算我们能撑到江陵驰援,待到远方两道北下的宁边、镜城两大都护府到达,依旧少有胜算。”
崔玄凖也凑上来,不无凝重:“可如今我们唯一的援军从江原道西行,被必经的原州牧阻拦,行军停滞,必慢于忠州、开城,若我们不能坚持至江陵玉氏赶到,就会被迟来的庆州从南面包夹,届时——”
“届时便是绝境。”
朴载赫不知何时从里室满屋的官员中起身,来到他们身侧,平静地添到。
“再无出路。”
“大君!”
众人皆呼,随后陷入短暂缄默。
“不会的。”高永在轻声嘟囔,“原州牧,黄州牧,平壤、咸兴府!这些地方尚都按兵不动,若是可如收复庆尚北道一样,招揽他们入麾下……”
“他们以种种借口尚不出兵勤王,是想见风使舵,坐收渔翁之利,招募绝不容易。”
朴载赫这几日消瘦了不少,他冷静地摇头。
“如今我们与金灯两方各执一辞,可金灯假传圣旨,凭我们的一面之词,还有腹背受敌的处境,尚不足以劝说这几处倒戈;同时他们也忌惮金灯之威,虽敢拖延时间,等战局明朗再行军,却不敢公然抗旨不出,唯恐得罪卞世弼。”朴载赫不住地咳嗽两声,“想要撬动这几处,我们必须打胜仗。”
何其难?
且不说崔玄凖和高永在尚未上过战场,韩王浩也是多年不曾带兵打仗,他一声不吭,旁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崔玄凖听见咳嗽,连忙关上窗户,替朴载赫倒了杯热茶,轻声宽慰:“大君,此刻便是至暗。”
“施尤哥不在您的身侧,您一定要熬过去。”
“我明白。”朴载赫声音虚弱,却答得尤为缓慢、坚定,“他如今被俘,遭受折磨,生死未卜,我又有何资格轻言放弃。”
“施尤是我的臣,更是我的家人。我要去接他,绝不可在此倒下。”
他直勾勾地看着韩王浩,眼神如一,从未变过。
“你守得住吗?”
“要守,邸下。”
韩王浩从案上拾起自己的剑,垂眸,声音低沉又坚决响在夜里:“如若在此处被攻破,我们在史书里,不过是金灯留下的又一笔瞒天过海的血债而已。”
“正如擒虎谋逆、先世子身陨一样,无人会知晓真相,待到金灯羽翼彻底丰满,他卞世弼就会弑成川、自己称王,让这个王国彻底易姓,彼时他会杀光天下所有朴氏之人,众人皆含冤而死,我们一切心血付之一炬,而您永远是谋杀先王的罪人——”
“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咫阳君来为我们翻案了。”
韩王浩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能让它发生。
“所以,一定要守。”
他转身离开。
哪怕赔上我这条薄命。
04
郑志勋归来,已是五日之后。
他过安山、水原时,金灯正欲立成川为新王,佐其登基,更是急旨促令各军快行。无情的铁蹄肆意破坏农田与村落,更有甚者,烧杀抢夺,八道已然深陷战乱,处处民怨沸腾。
连天大雪不曾间断,地上已有厚厚积雪,城门紧闭。
整个骊州业已完全战备,严正以待。
最初,韩王浩备军之余,还要替朴载赫分担书信之职,他将金灯数余年恶行记下,再由牧尹门客誊写,朝外散播,力压不知实情的百姓讨伐咫阳之势。
又过几日,朴载赫在与骊州牧磋商中获胜,得牧尹率全府归顺,门下善辩之客即刻动身,一前往原州牧游说其放行江陵,一潜入汉城内通勋旧余党;此外,尚州、星州牧派遣的有识之士已到,齐聚堂下。朴载赫身侧总算有了可用一臂。
崔玄凖与高永在整日埋头军营,领人挖沟渠、埋地线,誓要将骊州打造成金城汤池,他们与人和善,故也逐渐得到骊州百姓相助,进度喜人。
郑志勋马行城下,墙门已不易进入,崔玄凖见是他回来,立刻放绳,于是攀墙而上。
“你前日传信,说忠清水营在半路与一队不知名的舰队遭遇,情况如何?”
“甚佳。”
手中火把明明灭灭,他们在漆黑的朔雪夜里前行。
“龙川来了一支民间军队,我与其接触,多数是旧臣、勋旧余党,领一批海民。”郑志勋接过水壶,吃了口酒暖身。
“他们与忠清水营抗衡,有一战之力,短日内不会造成威胁。”
崔玄凖听完,如释重负,直道,是喜报!他替郑志勋打开角楼不防风的木门。
“哥在里面。”
展开的地图前,韩王浩抬头,瞧见郑志勋,冷淡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
听闻水路暂时无忧,韩王浩也面露喜色。只是如今其余几道的行军不可抵挡,形势依旧堪忧,他边写字边和郑志勋交谈。
“到底是民兵,与水营作战可有困难?”
“海民善水,懂得用天气与其周旋,又有老将带兵,自保绰绰有余。”
“忠清水营领兵之人可是边氏旁系,姓裴?”
“是。”
“怪不得他,来得如此之快!”韩王浩执笔,在忠清一角画上叉,轻描淡写道,“此人与我有杀亲之仇。海战自不用说,陆路亦是强项,就算水营被民兵拦住,他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得防备左翼来袭。”
郑志勋觉得灯暗,起身替韩王浩挑弄烛火。
“不必忧心。”
“为何。”韩王浩没等到回应,有些奇怪,又唤,“志勋?”
他追问许久,郑志勋才肯开口,且只说了四个字。
“我已杀之。”
听到这里,韩王浩难得迟疑。他与郑志勋是何等情谊,怎会不知其心性,千思万忧,说到底郑志勋不过是要他性命无虞,仅此而已。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莫不是为了……”
郑志勋极快地打断了话头:“不是!只是时机正好,顺手除掉一患罢了。”
言尽于此,韩王浩也无暇多加疑虑,他招手,要郑志勋过去。
“过来。”
借着昏暗的烛光,见郑志勋白净的脸上多生细疤,想必是凌冽的海风所为;身上还沾有散不去的咸湿水汽,不见血腥气味,应是无伤。
韩王浩此下安心,仍由郑志勋弯下腰,将疲惫的头颅埋进温热的颈窝里,得到片刻喘息。
温存不过俄顷,高永在便从城中来,唤郑志勋去向朴载赫复命。
如今霜叶已死,孙施尤不在;满堂的谋士又大多书生出身,手无缚鸡之力,无人可守朴载赫安危,郑志勋便担起了近身保护贵人的重任。以他刺客的绝顶身手,想必不难,只是不能时刻待在韩王浩身侧了。
无人知到这是否就是最后一眼,于是他们缄默。
郑志勋必须要走了,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已经给你了。”
韩王浩一愣,对上郑志勋固执的眼神,像是在说:最重要的东西,我想把它给你。
他迎着风雪走远,只留下一句。
“这是我的选择。”
冬日腊月,暴雪,南方北上的勤王军杀到,与汉城会师,兵临城下。
出门前,桑花替韩王浩穿戴一副素黑软甲。
软甲是旧时之物,多有破损之处,皆被人细细缝补,红缨穗子在甲胄之上飞扬,好不威风。桑花说,这是姜雪华在阁时悄悄替他补的,不曾补完便出嫁了,于是霜叶同她一并做完了剩的活计。
背上剑,韩王浩对她笑了,说多谢。
他于州府门前遥遥拜过咫阳,上马,在漫天大雪里奔赴战场。
街道上空无一人,极目远眺,远处山林之间似有鸟雀不断腾空而起,脚下大地因行军微微震荡,韩王浩在雪窖冰天里呼出一口虚白的热气,四顾茫茫,辰午寂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这副残躯还能再打几场仗?还能撑过今日,得见曙光吗?
平稳的呼吸中,他又一次擦去了嘴角泛起的血沫。
崔玄凖和高永在各率一支队伍,一左一右等在城门两侧等候命令,见韩王浩来,俯首抱拳。
“将军吩咐!”
“按计划行事!派两队从侧翼包抄敌军后路。”韩王浩快步走来,“带人于城门之上,阻敌军云梯——”
话音刚落,漫天箭雨已朝他们疾射而来!
火光如流星,坠入韩王浩沉沉的眼底,他当即一喝。
“御敌!”
“是!”
汉城率勤王军攻城,骊州负隅顽抗,整整两日,竟久攻不下,八道无不惊奇。
感叹之余,不过惋惜,只觉咫阳日薄西山——援军迟迟不到,可庆州牧已从左道杀来。此为五道合击,咫阳不过困兽反扑,绝无生还的余地。
骊州倾覆,就在今日!
又有死士在身边断气,城墙早已满目疮痍,崔玄凖斩杀一名爬上城楼的敌军,再也支撑不住,几欲倒下,还好高永在眼疾手快地用背抵住他的身躯,两人靠在角楼墙边躲避乱箭,气喘吁吁,相顾无言。
攻城的木桩不断撞击,一声重于一声,城门已然摇摇欲坠。
就要守不住了。崔玄凖绝望地想,我还什么都没有做成,便要命绝于此吗?
就在此时,他的余光瞥见烟尘中闪过一抹剑光,有人正走向即将被攻破的城门。崔玄凖在硝烟里大口呼吸,声音嘶哑地喊:“哥!”
“怎可……让将军、一个人逞英雄!”
高永在顶着灰扑扑的小脸,忍不住骂了一句,拿起长枪直奔门下而去,崔玄凖紧随其后,剩余的零星死士自发跟随。
众人静默无言,死死地盯着愈来愈大的缝隙。
下一刻,城门破开——崔玄凖在韩王浩身侧张弓,三支猛然射向冲入城内的敌军。
骊州城门前的浴血厮杀持续了很久,正要支撑不住,敌军东侧突然杀出一路军队,江陵大都护府已到!
可紧随其后的是庆州牧兵,敌军增援也至!骁勇的武将齐齐跳下马,与之战作一团。
乌压压一片的五道敌军,势不可挡地朝前压进,人与人奋力搏杀,尸骨累累,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时间过去得太快,韩王浩已无法分辨时辰,率先支撑不住的是陪伴他多年的双剑,在招架了两柄砍来的巨刃后,它发出一声悲鸣,青光一闪、彻底断成两截。
剑断魂散,随后来的攻击排山倒海。
可韩王浩硬是受了一记,咳出一口血,直柄柄地立在城门前,没有退上半步。
脸上的刀伤已然被冷雪冻住,麻木的钝痛不断凌迟着几近晕死的意识,耳边万籁静寂,不管是刀入皮肉的闷响,还是永无止尽的嘶吼,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一片晶莹的雪花幽幽飘落,停在他垂落的睫毛上,韩王浩忽然想起郑志勋最后同他说的话。
最重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
何为最重要之物?
似有所感,韩王浩费力地将残剑插入冻土,从贴身的袖管里摸出了一只小巧的铜哨——那是郑志勋早在汉阳时赠与他的,模样小巧,纹路细致,被韩王浩放在手心里把玩过很多次,如今他举起它,在昏暗的天光里细细端详那上面斑驳的图案。
这次他看清了,是虎。
韩王浩明白了一切。
他将铜器放在嘴边,第一次吹响了这枚小小的哨子。
尖锐的嗡鸣在内部酝酿,如银瓶乍响,猛地迸射出去。
这样一枚铜器,竟能发出如此大的声响。待它回荡在雪原上时,战场竟缓缓安静了下来,接着不知何处起头,军队中响起了低沉的人声。
由零星几点,慢慢汇集成了一片,凝重肃穆,听得人头皮发麻、股战胁息。
好似开战前的号角,田间百牛低鸣,风雨中的龙吟,逐渐高亢起来,随风盘旋而上,直到制高点时,戛然而止。
原来金氏虎符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铜哨,郑志勋早就给了韩王浩。
死士会义无反顾地为主人去死,而秘兵会穷尽一生等待哨音。
他们在等他号令。
韩王浩拥有了自己的军队。
阴沉的天际,忍冬无边无际的寂寥中,风从失去颜色与声音的军队中呼啸而过,天地只剩黑白。
那一刻,只有鲜血,剑穗,还有韩王浩脸上那道深深的刀伤是殷红的。
他再次吹响了铜哨。
在越来越响的轰鸣中,人终与皑雪合为一体,只剩下一颗纯粹的心、赤条条立在天地之间,无有恐怖,再无彷徨。
阴云被吼声破开一道裂隙,天光乍泄,而韩王浩坚定地挥动了自己的断剑——
05
秘兵出世,如蛟龙入海,竟能退五道齐攻,又得尚州牧、江陵大都护府相助,一扫颓势,打得汉城府节节败退,正欲乘胜追击,攻入汉阳,讨伐金灯!
雪落多日,晚间渐止,化冻之日更为寒凉。
骊州牧一隅,紧闭的窗中,韩王浩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战报,郑志勋守在一旁,给他的左脸上药,动作小心翼翼,只听韩王浩念。
“仁川役得庆尚右道水营驰援,已成胜势。”
“黄州,原州,全州皆以投诚归顺……”
“平壤、咸兴正阻挠两大都护府南下,北方中空。我们需得趁此良机,快速攻城。”
郑志勋声音平平地应了一声,冷着一张脸,面对连连捷报却毫无喜色——自从五军攻城一役终了,他看见这道刀疤开始,就再没生出过好看的脸色。
韩王浩深知郑志勋的秉性,也不着急,存心逗他:“是不是不好看了?”
“胡说!”
郑志勋果然一点就着,手势愈发轻,末了还仔细吹了吹。
韩王浩烧掉线报,又往地图上添了两笔,他看了一眼搁在烛下的铜哨,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以为你会将它呈给大君,为何是我?”
在他的注视下,郑志勋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他将染有血迹的布放入水中,简单地说。
“你是将军,你当有自己的兵。”
韩王浩笑了,他的笑昙花一现,即后摇头:“我是罪臣之身,担不起虎符。”
“你担得起。”郑志勋皱眉,他显然不爱听如此说辞,硬邦邦地答。
“我忠的是你。”
“不可!”
韩王浩飞快地打断了郑志勋的话,口气严肃,他掷下笔,甚至不顾它在纸张上滚落,墨晕开了他刚写的字,甚至染上了干净的衣袖。
那双满是创口和擦伤的手摸上郑志勋骨瘦的脸颊,力道有些大,最后还是缓和下来,韩王浩心软,他如常地抚摸着郑志勋的脑袋和耳朵,就像安抚一只猫一样。
“答应我,不许再说。”
郑志勋别开脸,满是固执,韩王浩亦然,口气加重。
“听话。”
没有回应,连沉默都算不上答复,郑志勋低垂的眼眸里有藏不住的伤心,看得韩王浩心里一紧。
郑志勋如何想、如何隐忍,有多心疼,又有多少真心,他怎会不知道?
韩王浩漆黑的眼底被烛火灼烧出一片炙热的光海,他捧着郑志勋的下颔,那样温柔,像是在托付珍贵的东西、或是自己,用力说。
“我懂,我信你。”
郑志勋无计可施,他只能在真挚的眸光前缴械投降,只能铩羽而归,像满怀惆怅的输家一样,将脸颊贴在那双粗糙的手心里,在疤痕之上落下一个个很轻的吻。
--
两日转瞬而过。
韩王浩自战场回来后,旧伤顽疾落了一身,调养足足四年,方才好转。珍岛向来湿寒,恐外感内伤,不可在海边久待,即日便返。
临行前,桑花赠与他一串珠链,上面的蚌珠大小不一,颗颗丰润,仿若明霞出沐,都是她经年捡拾贝母所得。韩王浩承诺会常戴着,一面嘱咐:如若体感不适,或是遇祸,便叫船夫给渔市第一家茶铺传信,他在那里留了桩子,可通往来。
韩王浩上船前,温柔地替桑花拢起一缕鬓边落发。
“明年我再来看你。”
青雾飘渺,漾着千丝春愁,船桨一荡,小舟缓缓离岸。
桑花看着那个背影随水远去,就像那一日韩王浩即将奔赴汉阳一般,彼时她也在身后送他,背影如松,那样挺拔,成为铭刻心中、再也抹不去的烙印。
桑花眼眶一湿,忍不住涉水追了两步,她高声喊。
“公子,珍重!”
正如那日泪洒骊州的一句,将军凯旋。
--
攻破汉阳,就在今朝。
朴载赫与韩王浩站在骊州门下,远眺汉城战火连绵。
“细细算来,已过去两月有余了。”
朴载赫一身云虎暗纹的玄黑袍,青玉珠链印着雪后微阳,神色静默,负手而立。
昔日一方颓虎而已,终成主君。
韩王浩点头称是。朴载赫为何将时日算得如此清楚,他心下明白,于是问。
您想他吗?
他说想。
正是这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思念,让朴载赫步履维艰地走到今日,从未生过退却之意。
韩王浩停顿了片刻,终是于心不忍,想要将隐藏的真相说尽。
“其实,我还有事没告诉您……”
“不必说了,我大抵能猜到,又是他步步经营的好棋和计谋罢。”
朴载赫淡然一笑,颇有几分无奈,他在手心里反复摩挲着一枚破碎的玉石,看模样依稀雕的是个蝉蛹——这是汉阳送来的威胁之物,除此以外,还有染血的衣物和指甲。
如此触目惊心,叫人不忍直视,朴载赫都平静地受了。
“孙施尤命里有太多要顾虑的东西,他的鸿鹄壮志、大道礼法、君臣大义,桩桩件件,都先于我。”
“不。正因您是最重要最珍视之物,他才会如此,不是吗?”
韩王浩的话语沉甸甸的,正如悬在腕间的哨子一般,有千斤重。
“是啊!谁叫我这一世遇上如此命定之臣,我认了。”
朴载赫答得洒脱,眉间帝王之气初成,一扫陈年郁结之色,涤心中数斗尘,一语乾坤。
“他的平生夙愿,我来达成。”
我只要他平安无事。
郑志勋悄然无声来到身旁时,朴载赫知道时候到了,于是从袖中拿出一卷绸布,交与韩王浩。
“拿着。”
此物过于熟悉,只看一眼,韩王浩便知,立刻退步俯首。
“臣非将领,受之有愧。”
朴载赫不曾松口,他侧过脸,语气平静地询问韩王浩:“我问你,若今日大业毁于一旦,我就要死于汉城一役,你当如何?”
“自当临危授命,死而后已,在所不惜。”
韩王浩应声,太过轻描淡写地将生死置之度外,叫一旁的郑志勋僵硬了许久,眼神阴郁,默默攥紧拳头。
“如此胆魄,怎会不是一军之帅?”朴载赫看似点拨,实是委命。
“你原是将军,如今也是。”
韩王浩沉默良久,不再推辞,垂首,托起双臂敬受此旗。
主君敕令,韩王浩于阵前骑上一匹膘肥水亮的黄马,号令全军,蓄势待发。
五道一役虽死伤惨重,好在最后大获全胜,如今源源不断的军队驰援,补齐死士空缺,队伍壮大,极为壮观。
崔玄凖挥剑的时间太久,两只胳膊皆伤其筋骨,却坚持要去,坐镇中央。高永在更是又伤腿脚,只能被困州府,寸步难行,他一瘸一拐地上前和自己的黄马告别,仰着小脸威胁韩王浩定要同她一起活着回来。
韩王浩冲他一笑,旋即吹响铜哨,秘兵低鸣,南上行军。
此时,尚州与江陵已攻城两日有余。
发号施令之人为江陵大都护府统帅玉氏,此人乃是朴载赫表亲,一方雄才,极善布兵谋略,待到咫阳大军到时,汉城逐渐不敌,守势见疲,却依旧顽抗。
守城将领已成唯一残存的全氏血脉,一见灭族仇敌兵至,血恨难消,不经睚眦欲裂,哑声詈骂。
“还我父亲!还我兄长!白雀梅,还我全氏一族!”
“对,白雀梅。”韩王浩朗声笑道,神色平静,毫无阴霾。
“你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带进土里去。”
“你这宵小!”
全氏果然被激,怒目圆睁,正是怒极之际,不想身后突然生变。
一小队死士由角楼攻上城楼,打得羽林卫措手不及,领头之人手持一柄雪亮的旧剑,朝全氏攻去——高东彬身手不减当年,不过几招,便生擒敌军将领于阵前!
城门之上乱斗不过电光火石间,下方同时动作,只听久攻不下的城门随着吱呀一声,被人用力打开一条缝,几个勋旧余党与守城军搏命厮杀,随后破口越来越大。
“大君——”
元祥渊在门下挥手,陡然拔高的声音清晰可辨。
“快!入城!”
原来众人早已里应外合,就待此时。
此刻便是绝佳良机,遂大步行军,死士奔赴城门支援。正要进城,韩王浩猛的抬头,见北方山脉扬尘飞鸟,顿查不对,定睛一看,原是被阻勤王军统帅,率一支精锐,直奔而来。
“杀!!”
几个将领戍守边疆,各个都是一顶一的好手,人远汉城,被阻拦数日,消息闭塞,仍当咫阳是弑君逆贼,全然不知金灯如何作恶。如今一看,以为叛军已兵临城下,直接带着麾下最好的骁骑,绕过官道,赤红双眼,朝城门杀来!
只有几百人的骑兵队攻势凶猛,颇有阵法,如蛟龙般冲入列军中,搅得阵形大乱,与秘兵、江陵、尚州军遭遇,愈战愈勇。
韩王浩不得不回身应战,他对黑马上的朴载赫略一点头:“大君,您去吧。”
“交给你了!”
朴载赫心有挂念之人,又对他极为信任,没有多话,一拉缰绳,疾驰入宫。
郑志勋慢了两步,落在韩王浩身后,迟迟未走,似有千言万语在心,无法宣之于口,最后只对他的背影轻声说:“你要活着。”
“保护好大君!”韩王浩回头,又郑重地添道,“还有你自己。”
旁的我都不说了。
因为你我还要活着相见。
“逆贼,纳命来!”
一声暴喝在前方响起,两员大将冲破重围,朝门前攻来!
冽风呼啸,沾染热血的刀口势不可挡地落下——
韩王浩骤然拔剑。
云剑架住巨刃,发出刺耳的尖声,郑志勋在他身后疾驰而去。
两军交战,打得昏天暗地,敌我不分。
百招过去,对方攻势更盛,韩王浩却有些力不从心,连吃三记重击,勉强卸力,嗓中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猩甜,再忍不住,竟呛出一口骇人的淤血。
积压多日的内伤在此刻彻底催发,他一时间咳得撕心裂肺,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眼前晕眩一片。对方霎时眼神狠戾,杀心顿起!破竹之势,乘胜攻来。
正是无计可施,忽闻一声厉喝。
“哥哥,我来!”
崔玄凖一踏马背,飞身跃起,举着手中重剑从天而降,将其斩于马下!
剑刃堪堪停在敌将写满不甘的眼前。与此同时,宫中传来一记响鞭,没过片霎,复又落下,乍响宫闱。
听到此声,城前厮杀渐止,勤王军皆降于城下,自此尘埃落定。
元祥渊从宫中赶来,喜形于色,他高喊韩王浩的名字。
韩王浩擦去血痕,丢下剑,踏上城墙,满怀前所未有的喜悦与释然,心底澄澈净明,踌躇满志,仿佛回到年轻之时,他仍是那个少年将军,从未变过。
他抖开一面经久不见的旗帜——那是擒虎军的军旗。
将士振臂高呼,在秘兵低沉的哼鸣之中,缎面一展,猎猎作响,迎风飞扬。
一切都结束了。
就是今日,就在此处,韩王浩想。
我的曾经,终于堂堂正正地战死沙场了。
[水蓝/短篇完结] 种什么不开花
预警:冬转
替一个跑路良久的朋友发的。
无中生友,我可真是个弟弟。
[一]
“那盆花的花怎么都掉了?”那是基地一次破天荒的大扫除,拉开窗帘就看见一盆孤零零的摆在窗台上的花。看不出品种的花早就干透了,卷曲着蜷缩在盆里,远远的看去倒像是个一团死透了的白蛾子。
“谁买的啊?死了怎么也不扔,看着怪恶心的。”新辅助一边说着拿起了那盆花准备往垃圾桶里扔。
“这不是宝蓝买的吗?”宋义进看了一眼,“上面还有他写的注意事项的便签呢。”
新辅助一听便停住了自己的动作,拿着那盆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手里的东西的确该扔没错,但...
预警:冬转
替一个跑路良久的朋友发的。
无中生友,我可真是个弟弟。
[一]
“那盆花的花怎么都掉了?”那是基地一次破天荒的大扫除,拉开窗帘就看见一盆孤零零的摆在窗台上的花。看不出品种的花早就干透了,卷曲着蜷缩在盆里,远远的看去倒像是个一团死透了的白蛾子。
“谁买的啊?死了怎么也不扔,看着怪恶心的。”新辅助一边说着拿起了那盆花准备往垃圾桶里扔。
“这不是宝蓝买的吗?”宋义进看了一眼,“上面还有他写的注意事项的便签呢。”
新辅助一听便停住了自己的动作,拿着那盆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手里的东西的确该扔没错,但一旦跟王柳羿有关,他不管怎么做都不合适。最终他还是放了下来去拿扫帚扫地。
剩下的几个老队员谁也没有开口。
这个名字太久没有被提起了,不是刻意不提,王柳羿是个气场太过安静的人,能让人把他的名字宣之于口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就算他不在了的基地,气氛有了不能够被忽略的拧巴,所有的人还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置之不理。
电竞选手的时间总是很宝贵,过的也快,或许还来不及消化别离的惆怅,就要在赛场上兵戎相见。所以实在不必,也无法去应对那种拧巴。
可长久的只字未提并没有消磨掉任何该要被时间风化的情绪,而今一盆早就枯萎的花就轻而易举的给他们几个集体套上了沉默。
“我去问他还要不要了。”最后是喻文波先开了口,他掏出手机来点开微信,嘴上也没停,“咱们这儿能养活什么植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喻文波就这么没话找话又像是在闲聊的继续说着,手上也没停着。消息发了出去,却没有等到回复,甚至连王柳羿的昵称都没有变成“正在输入……”。喻文波退出了微信又点进去,还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确有网。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潜意识里王柳羿的及时回复对于他而言成了理所应当?
喻文波又被套了沉默。
宋义进看了看喻文波,开口似乎是要说什么,却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了口,“当初那样都没带走,现在问也不会要了。”
当初王柳羿花了几天时间,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像是打定主意,只要拿着行李走出基地大门后,就不会跟这里再有瓜葛。所以这盆花,该就是因为被放在了窗帘后面太久,又太无关紧要而被遗忘了。
喻文波当然知道,因为那几天他总是会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正中间,看着王柳羿在一楼拿着各种东西走来走去。王柳羿经过楼梯口的次数很多,但是没有一次抬头看他。于是像是赌气一样,喻文波也什么都不说。
“先留着吧,万一他在打训练赛呢。”喻文波拦住了宋义进要扔花盆的手,拿过了那盆花。
这件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喻文波的手机也没有弹出来自王柳羿的任何一条微信消息。
[二]
再想起来王柳羿没有回复他的微信,已经是德杯对阵了。握手的时候,喻文波看着王柳羿,忽然想起来他没有回自己的微信。他本来想问一问,可王柳羿身边那个AD黑漆漆的眼珠子带着几分好奇,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他忽然觉得他在这时候说什么都属实没有必要也太过丢人。
王柳羿没有回复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喻文波对此非常笃定,因为那时他没有看到王柳羿在rank,也没有看到王柳羿又在点赞哪个偶像的微博。
只是单纯的在忙,绝对不是不想回复自己。
回基地的路上,看着自己的那条消息,喻文波忽然又有了疑惑。他记得之前在一个队的时候,每天两个人一天24个小时恨不得全用到对方身上。为什么现在连回对方一条微信的时间都没有?
王柳羿不是那种不会维持关系的类型,这点单看王柳羿那些tga时期的好友就可以推断出来。
喻文波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对王柳羿的意义至少是要同那些人一样大的吧?好歹一起是捧过S赛奖杯的关系。他该是能在别人描述王柳羿的职业生涯时,理所当然占据一席之地的存在。
[盆要是没扔就种新的花吧。]——王柳羿。
喻文波刚锁屏就看见了王柳羿迟到了很久的回复,他点开来,想了想才开始打字。
[原来种的是什么?]——喻文波。
之后王柳羿又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他,而在困意的驱使下他也睡了过去。
[三]
“大佬,那个时候水子哥是不是想问你什么?”新AD一边套好队服外套,一边说着。
“你是不是把他的东西给收拾走了,他看见你想起来了不好意思问啊?”高振宁说着背上包。
“你想多了,他可能只是没睡醒。”王柳羿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跟着一起上了车。
在车上新AD瘫在座位上用手机在NGA冲浪,他还在那个对别人的评价很好奇的阶段。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新AD今年才刚十七,王柳羿捧起S赛奖杯那年,他还在在黑网吧和朋友打游戏,也没接到任何战队的邀请。
王柳羿忽然觉得十七岁是最好的年纪,因为那时什么好事都有可能发生。
当年捧杯,喻文波不也十七吗?
再次想到喻文波,王柳羿才反应过来,方才喻文波那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大概是因为他没有回复那条微信。
倒不是他有意晾喻文波,他刚想回复的时候开了训练赛,打完了紧跟着就是复盘,这件事直接让他给忘了。再想起来,已经是几天之后,索性就放弃了回复。
之前没见面倒也无关紧要,现在见过了不回复总归不好。这么想着,王柳羿还是回了微信。
[原来种的是什么?]——喻文波。
他没想到喻文波回复的还挺快,看着抛过来的问题,他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当然是记得他养了什么的,那盆小雏菊他很是悉心照料了一段时间。五花八门的营养液买了一堆,就连那年第一次S赛,临走前他都不忘写了便签贴好,拜托基地的保洁阿姨每天照顾。
该是基地总温暖如春,捧杯回来的时候,他看见那盆小雏菊冒出了很多花苞。
“你看,要开花了。”王柳羿记得他当时指着小雏菊跟喻文波说过。
他也记得小雏菊开的最好的时候是在次年的春季,尤其是临出国前,娇艳欲滴的花瓣让他觉得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可再次回国后,他只看到在花盆里干枯死去的花瓣,和泛黄卷曲的叶子。于是他又有了不好的预感,也的确应了验。但因祸得福,他有了一段时间可以再次悉心照顾它,倒让本该就此枯萎死去的花又颤颤巍巍的开了几朵。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后来小雏菊还是再一次几近枯萎。他把它放在窗帘后面,时刻对着阳光祈祷它能再获生机也无济于事。
“路边摊上随便买来的花能活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战队里有人曾这么安慰他,“拔了换别的养吧,总有比小雏菊好养的花。”
“不是随便买来的。”王柳羿这样反驳道,“小雏菊的盆就应该养小雏菊。”
“谁规定的?一个盆而已,种什么不开花。”
“我规定的。”
那偏执的样子,就好像还在维护除了小雏菊之外的,某样摇摇欲坠,只要再碰一下就会支离破碎的存在。
后来王柳羿曾在某个清晨抱着那盆花,看着卷曲发干的雏菊花。那毫无生气的样子,实在让他无法相信它有过绽放的热烈的时候。他不停的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蓝哥,你在那儿干嘛呢?”那天也是喻文波难得早起的一天,睡眼惺忪的他在去洗手间的路上看见了王柳羿,便随口问了一句。
“看花。”
“小区里面种花了?”喻文波一边说着一边往浴室走。
王柳羿听了一愣,转身捧起来那盆花,想让喻文波看清楚,“是我们一起买的——”王柳羿看着空无一人的室内,洗手间传来的洗漱声噎得他好久说不出话来。
王柳羿站在那里待了一会儿,把花放回原处。
他忽然觉得那个人说的对,一个盆而已,种什么不开花。
那之后王柳羿便再没去看过那盆花,直到临走的那天,他决定给这盆花一个痛快的。
他去厨房拿了一把剪子,走到了窗边。他回头看了看室内,他感觉刚才有人在看他,但昨天散伙饭吃完大家闹得很晚,现在不可能有人起床。王柳羿想大概是因为自己还在期待什么,所以才有了错觉便回了头。他再次拉开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拉开的窗帘,那盆花还在那里,即使奄奄一息,也拼命的汲取着阳光努力的活着。
王柳羿拿着剪子,对准小雏菊的花托。
他一瞬间有一点犹豫,他或许不该剥夺努力想要活下去的小雏菊求生的资格。
他的手轻轻的抖着,刀刃碰上了花,带的花也抖了起来。
“咔嚓,咔嚓……”
厨房的剪子格外锋利,花应声而落。在最后一朵花也掉落之后,剪子的声音没了,室内静谧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王柳羿把窗帘拉好,将剪子放回原处,离开了基地。
王柳羿忽然想,当时他犹豫,大概是因为他当时要杀死的,不只有那盆小雏菊,还有曾经的自己。
[原来种的是什么?]——喻文波。
看着这条微信,王柳羿忽然觉得从前的自己的确很可笑。从前的他是常跟喻文波说那盆小雏菊的,那盆喻文波陪他去买的,也是喻文波在几十盆花中挑出来的小雏菊。
不过现在大概还可以加一个形容词。
喻文波已经忘了的小雏菊。
该说喻文波是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在他眼里,大抵陪谁买了什么都不重要。那不过是他这辈子三万天中,稀松平常的一天里,无关紧要的一次出门。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从前的王柳羿把那天从自己的三万天中拽了出来标了星。
王柳羿忽然发现,现在的他想不起来当初是什么时候跟喻文波出去买的小雏菊,也想不起那个盆长什么样子了。
[忘了。]——王柳羿。
喻文波醒来下车时,就看见了这条消息。他愣了一下,想王柳羿大概的确是回忆了很久没想起来,便没多想什么。
[四]
回到基地之后,喻文波看了看那土已经被倒干净的花盆。注意事项上“小雏菊”几个字算是表明了之前那盆花的身份。
喻文波有些疑惑,他明明每天都会扫一眼这个花盆,为什么会对“小雏菊”三个字熟视无睹。
他拿出手机来搜了一下小雏菊植株,白嫩的花让他忽然想起来一点什么。
王柳羿走的那天,他是早起了的,说不上是想送送还是单纯的口头告别。可站在楼梯口他忽然不知道该要下去说什么做什么。他已经习惯了在遇到这种情况时回头看身边的王柳羿,可如今让他对面这种情况的就是王柳羿。
喻文波仍然没有想通王柳羿为什么走,即使放眼整个联盟,能一直绑定的下路也屈指可数。喻文波总觉得他们之间该是不一样的,却又好像只是普通的队友、搭档,跟别人没什么不同。
他想要回忆一些有王柳羿在场的曾经,可一切都像是封存已久的默片。而今再次拿出来播放的时候,图像失真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分不出王柳羿到底出现在了哪些画面里面。
最终喻文波还是没有下楼,只是站在楼梯口的阴影处,看着王柳羿拖着最后还是一个行李箱往外走。当王柳羿的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转了身,往室内走去。
喻文波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王柳羿去做什么。
王柳羿似乎是去厨房拿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喻文波听见了窗帘拉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些细碎的其他声音,最后窗帘被拉动的声音再次响起,不一会儿王柳羿又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王柳羿再次把手搭上了门把手,打开了门,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然后把门关好。
没发出一点声响。
喻文波站在那里好久,然后突然冲下了楼梯,直奔窗口拉开了窗帘往楼下看去。
楼下停着一辆车,一个喻文波不认识的人把王柳羿的行李箱塞到后备箱里,王柳羿则抱着自己的红书包,一边跟高振宁说说笑笑的,一边就上了车。车门都关好了之后,车驶离了基地。
王柳羿就这么走了。
最后关门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
“杰克,杰克?”宋义进喊了喻文波好几声,才看见喻文波回神,“在想什么?”
“没什么。”喻文波放下了盆,“是要复盘了吗?走吧。”
喻文波推测王柳羿是在那个时候剪的花。他忽然想如果自己当时下了楼,花会不会活到现在,他和王柳羿之间会不会不一样。可就算他觉得有什么不该是现在这样,也没有了重来的机会。就算他后悔从未走下楼梯跟王柳羿说什么,也不能让时光倒流到王柳羿还没拿剪子的时候。
因为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如果,归根结底,他一切的情绪都只能变成他从前的昵称。
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他还是打算种小雏菊,打算试着按照王柳羿留下的方法伺候这盆说实话并不是很难养活的花。
“怎么又种小雏菊啊,种什么不开花,你和宝蓝怎么都要跟小雏菊死磕啊?”曾经安慰王柳羿的那个人又开了口。
“要你管。”喻文波说着穿好鞋出了门。
喻文波看见了站在卖花的三轮车前的王柳羿,王柳羿看着颜色各异的花,像是在挑什么。喻文波突然觉得他应该过去搭话,最好让王柳羿帮他挑一盆小雏菊,这样他们之间就又有了可以经常聊天的理由。
“大佬,你看啥呢?”喻文波刚要迈腿,新AD就凑了过去,“你要养花啊?”
“你为什么觉得我要养花?”王柳羿转身看着新AD。
“我听王爷说你之前养花的。”
“宁王怎么什么都跟你说,”王柳羿有些无奈的说,“正好你来,帮我挑挑有没有好看的。”
喻文波突然就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熟悉。
“杰克哥,你觉得养什么比较好?”当时王柳羿一边问着,一边看着面前的花。
“你应该想想养什么能活。”他记得他是这么回答的。
“我必养得活好吗?”王柳羿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帮我挑一个。”
那他是怎么挑的呢?
记忆中的他,只是扫了一眼就随手指了一盆贴着小雏菊标签的盆栽,然后就一边按着手机,一边催王柳羿快点,晚一点还要回去训练。
喻文波愣住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他也不敢相信竟然是这样随意的挑了一盆花,然后又擅自把这件事忘了这么久。他又想起了他最后发给王柳羿的微信,和王柳羿的回复。
[原来种的是什么?]——喻文波。
[忘了。]——王柳羿。
他开始祈祷王柳羿是真的不记得,而不是为了给他面子不说记得。不然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柳羿,面对记得一切却发现他什么都不记得的王柳羿。
或许现在并不是见面的好机会,喻文波打算离开。
“哎?水子哥?”新AD忽然看见了喻文波,冲他招了招手,“水子哥一个人出来啊?”
喻文波有些尴尬的走过去,“嗯,出来买东西。”
“买什么?”王柳羿问道,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花吗?还没种啊。”
“打算买小雏菊。”
“怎么养小雏菊?”王柳羿问道,“养多肉更容易活吧?”
“……你原来养的就是小雏菊。”
“是吗?”王柳羿一愣,良久才轻飘飘的丢出一句,“我都不记得了,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喻文波被问得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本是想直白的说出更多的事情。关于那个花盆上的便签也好,买花那天的对话也好。可他觉得这些都不该在有别人在场时提起。
“大佬你怎么不养向日葵啊,”新AD插了一句,“又大又圆的,还能吃,比小雏菊好多了。”
尤其是这个别人还没有觉得气氛不对,选择保持沉默,还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和王柳羿的时候。
王柳羿无奈的推了新AD一下,“别闹,我们先走了,今天有训练。”
喻文波看着离去的两个人,转身付了钱。
结账时,摊主正在看着某个老电影,他拿着盆栽转身的时候听到了这句台词。
“他好像条狗啊。”
[五]
王柳羿写的注意事项很详细也很好用,买回来移栽到花盆里面的小雏菊长势喜人。但就算植株再怎么茂盛,依然也没有长出哪怕一个花苞。那盆花像是在跟他置气一样,任凭他翻烂了百度也找不出不开花的原因。
最后,也只能归咎于现在还没到春天花期不对。
可喻文波忽然想起来,那年捧杯回国后,王柳羿说过他种的小雏菊开了不少花,还指给他看过。这对本无关紧要的事,现在被想起来,反而让他更加郁闷。
日子就这么到了春季第二次交手的时候,再次握手的时候喻文波开了口,“我种的不长花苞。”
王柳羿看了他一眼,似是在奇怪为什么不长花苞,但是他也没说什么。一旁的王柳羿的新AD和他的新辅助倒是说说笑笑的,这对曾经的下路没有一点被刚才的输赢影响的样子。
喻文波也是前一阵子在看自己的新辅助和王柳羿的新AD双排才知道,这两个人曾是同学的人经常一起逃课去黑网吧打过游戏,在LDL也一起走过一段时间的下路。也因此今天比赛格外有趣些,想来导播也恨不得时刻放个小屏在下路。
喻文波以为王柳羿之后会给他发微信,可还是什么也没有。他有些怀疑王柳羿当时有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也有些疑惑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你和他一直关系很好?”之后某次和新辅助一起看王柳羿所在的队比赛,喻文波突然开了口。
“很奇怪吗?”新辅助回头看了一眼喻文波,就又看向了屏幕,“他人很好,也很讲义气。做不了队友做朋友也不错。我们两个是不爱公开说,LPL节奏比LDL大多了,万一给彼此惹了麻烦就不好了。有的话私底下说不就行了,你跟宝蓝不也是这样吗?”
喻文波被这句话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王柳羿的确有这种想法,但是他的确没想过。而现如今,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了哪怕一点点的联系。
新辅助又回头看了一眼喻文波,“我以为你只是不在网上说。”
新辅助看向他时黑漆漆的眼珠子让他想起了王柳羿的新AD。他心烦意乱的站了起来,想要回屋去看看自己的那盆花。
“你去干嘛?不看比赛了?”新辅助问道。
“我看看花。”
“小区里面种花了?”新辅助疑惑道,“啊,你说的是自己种的那个吧?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这句话就好像是一个耳光一样,狠狠的抽在了喻文波的脸上。他慌不择路的逃回自己的房间,看着那盆花,他明白他的确又想起了一些事来。
那天是他难得早起的一天,他半梦半醒的往浴室走,路上看见了背对着他拉开窗帘的王柳羿。
“蓝哥,你在那儿干嘛呢?”他随口问道。
“看花。”王柳羿是那么回答的。
当时他并没有想起来所谓的花有什么特殊含义,所以他随口说了跟自己新辅助方才说的一样的话。
“小区里面种花了?”
该说他比新辅助还差劲些,他们相处不到半年,新辅助就能很快想起来自己的确养了盆花。可当初,跟王柳羿认识了好几年的他,在这样说完之后,竟还能心安理得的去浴室洗漱。并没有等王柳羿去纠正他,或者说点别的什么。
这些年来,关于王柳羿的事,他到底记得什么?为什么每次回忆起来,他都是遗忘和不在意的状态。
喻文波不愿意再回忆,可他控制不住的一遍遍想起曾经。
他几乎不是无动于衷,就是一错再错的曾经。
正在这时,宋义进走了进来,“你不是在跟辅助看宝蓝的比赛吗?怎么回屋了。”
“老宋,”喻文波开了口,“我是不是真的做错过很多事?”
“……杰克,”宋义进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你来iG很早,年纪又不大,我们这些做哥哥的都觉得你是弟弟。所以你做什么,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我们都不会计较。宝蓝也跟我说过,你还小,很多事都还没到明白的年纪,所以他从不期待什么。”
“可你真的还小吗?”宋义进问道,“你不是当初连打LPL都不够的年纪了,这些年过去了,宝蓝也走了,你该长大了。”
喻文波没说话也没去看宋义进,他低着头,看着那盆小雏菊。
“对了,小钰告诉我小雏菊的花语是暗恋。”说完,宋义进离开了房间。
喻文波看着小雏菊,他忽然发现植株之间冒出了一抹白色。
想起宋义进刚才的话,他扯下了便签,又仔细看了一遍。那个注意事项便签上,有一行依稀可辨的字痕。显然那是在书写上一张便签的时候印上去的。
喻文波仔细看了看,那字痕分明是方才宋义进说的最后两个字。
暗恋。
喻文波忽然觉得或许他还有机会补救。
[你当初为什么养小雏菊?]——喻文波。
喻文波紧盯着手机,看着王柳羿的昵称变成“正在输入……”。他几乎不敢眨眼,生怕错过王柳羿的消息打过来的那一刻。
[忘了。]——王柳羿。
喻文波一愣,他看着王柳羿的那条消息,又看了看便签。
王柳羿分明是不可能忘记的,可为什么竟只肯用两个字打发自己。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养小雏菊吗?]——喻文波。
喻文波发出这条消息之后,生怕王柳羿就不回复他了,便开始快速的打着字。他语序不通的把“后悔”,“曾经”,“如果”,和“喜欢”揉捏成一句话。可在发送之前,他突然看见王柳羿的昵称再次变成了“正在输入……”
他的手微微的抖着,期待着王柳羿的回复。他觉得一切该是来得及的,小雏菊都又活了过来,凭什么他们不能重新开始?
[不知道,但是种什么不开花呢。]——王柳羿。
喻文波愣住了,他看着王柳羿的那条消息。种什么不开花?是啊,种什么不开花。可他已经选择了小雏菊。
那么为什么他们不能重新来过?
喻文波不明白,他有太多的事情想不通。他想要质问,他想要用铅笔涂出那行字痕,然后拿着那张便签去王柳羿的基地当着他的面质问。他看着花盆里的那个花苞,突然有想要把它拽下来的冲动,他甚至真的站了起来伸了手。
可在手指碰上花苞后,喻文波停住了,继而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就好似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
关于为什么花会死,和为什么王柳羿会忘。
喻文波都明白了。
只是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就算刚才他经历这般的大起大落,在悲愤交加之际都不忍对养了半年的花真的下手。那么一朵朵剪掉悉心照料了那么快两年的花时,王柳羿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又究竟经历了什么。
喻文波发现这个疑问,他不能细想。
因为越想就越痛,就越想要如果。
“哟,水子哥你种的花开了啊?”新辅助看了一眼花盆开了口。
“开了有几天了。”喻文波一边操控着英雄一边说,“到花期了。”
“不过开的不多啊。”新辅助说。
“不用太多,”喻文波像是意有所指,“能一直活着就好。”
“啊,你在打排位?那我不打扰你了。”
“没事,小号单排。”这么说着,喻文波的顶着一堆乱码的德莱文点了id同样也是一堆乱码的锤石递过来的灯笼。
—END—
乱码锤石是谁,和到底是不是真的单排请自由心证。
【viko】쉿(下)
自娱自乐的论坛体(ABO背景
纯虚构 勿深究
—————————
Viper在上海吗?
在看Tarzan直播
【截图】
突然冒出中文来,韩语有没有懂哥救下
1L
好久没看到这个id了(指viper3
↑ 是的,突然上线,lsy看到也说“有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然后马上发去消息了
2L
蹲个翻译
3L
真的好久不见到贤😭😭😭
↑ 出现不到一分钟就下了...
自娱自乐的论坛体(ABO背景
纯虚构 勿深究
—————————
Viper在上海吗?
在看Tarzan直播
【截图】
突然冒出中文来,韩语有没有懂哥救下
1L
好久没看到这个id了(指viper3
↑ 是的,突然上线,lsy看到也说“有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然后马上发去消息了
2L
蹲个翻译
3L
真的好久不见到贤😭😭😭
↑ 出现不到一分钟就下了
6L
tar2an:?
viper3:?
tar2an:在哪
viper3:家
上海
tar2an:在直播
viper3:没关系/无所谓
tar2an:羡慕
urf gogo
viper3:nono
只是试一下网络
tar2an:ok
7L
……家 上海?
8L
真的在上海啊哇
12L
有没有可能是edg?
↑ 想多了吧
↑ 不是edg那我只能想得更多了
15L
只有我在意李小勇的羡慕是羡慕什么吗
↑ 羡慕到贤不用直播?
19L
当年夺冠后爱德朱送的房子是哪的
↑ 广州,不过那年viper回家了吧,传闻是折现了
↑ 那亏了
21L
所以前几年吃过的瓜不会是真的吧?
有韩援在中国和omega标记了。。。
🔗🍉电竞圈相关
↑ srds 无锤瓜截止今日仍然无锤
22L
额这个帖 年代久远了 当初看到xs没有be我就关了
24L
算了吧,没什么好猜的,离开职业选手的身份有自己的生活很正常吧
每次有谁公开恋情都要破防一批人,我真的不理解
25L
确实,都有人直播征婚了最近
竞人们,追爱要趁早啊
26L
无限火力开了
上号xdm
—————————
偶遇“meiko”
女朋友偶遇的
【图】
坐标上海地铁
长得好像
1L
怀疑是本人的程度!!
2L
戴着口罩确实像
3L
?难道不是本人,这小细胳膊
5L
不像
7L
不是吧 meiko不是早就不戴黑框眼镜了吗
8L
确切地说像17还是18年的田野
11L
meiko现在在干啥?感觉好久没看到了
12L
旅游吧,上个月还看到芙兰朵和他在广州塔的合影
13L
竟然来过广州吗!!!广州人竟然才知道
↑ 没事 广州有房产 总会去看看的
↑ 有道理
15L
没想到田野真的一点都不记挂家人们
据我所知 直播合同还在呢 已经连摆好几个月了
16L
你不能对一只鸽子有太多要求
20L
没人觉得meiko和旁边的男的靠得太近了吗?
↑ 老哥 看不出地铁上人很多吗?
↑ 但近得过于gay了
21L
好久没看到gay这个词了,请问是beta世界的用语吗
25L
不是,没人觉得旁边那个哥们很像viper吗
↑ 脸都没拍到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 肩宽,我是十年老粉,相信我的判断
↑ 赵理解是你吗
26L
额 这么一说 是有点像
不过这真是meiko?
30L
破案了家人们
【图片】
看背影就是viper和meiko,女朋友说百分之百是,我只能信了
31L
woc
背影更像啊
32L
这两双鞋都不便宜
35L
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呢
结合这个🔗 Viper在上海吗?
37L
不能说是百分之百
大概是百分之九十九吧
38L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淀粉在啊
↑ 淀粉一直都在 ,只不过最近是包子的形态
↑ 受气包是吧😓
40L
女朋友有正脸吗?
↑ ?
↑ 不好意思,我是问有看到正脸吗
48L
统一回复
女朋友叫我闭嘴
帖子等下申删了
—————————
田野直播了
昨天刚过的百天不直播纪念,今天就播了,
他好爱我们
1L
他真的…我哭死…
2L
啊啊啊啊啊啊
3L
换眼镜了!!
细黑边框!!
乖得重返十八岁
4L
呜呜
10L
“搬家了搬家了,之前搬好的,出去玩就先没住。”
12L
不愧是田老板
15L
弹幕:看看新家
:不行,还没收拾好呢
弹幕:后面的柜子干嘛用的?放花盆吗?
主播被逗笑了
:奖杯还在基地呢,有空搬过来
s赛奖杯…太重了就算了
弹幕:戒指呢
:戒指肯定在啊
16L
主播给大家看房间了
确实没布置完的样子哈哈
18L
好像是专门弄的电竞房,羡慕了
19L
主播的机箱好亮好花,我接受不le
22L
旁边好像还有一台啊 而且两把椅子
23L
双排上分位吗
还是说分休息区和工作区?
25L
:还有一台…给朋友留的啊
《朋友》
26L
我是朋友我先说了
30L
主播久违的问答环节
Q:去哪玩了
:去找李炫君玩了啊天天吃早茶
Q:最近有什么安排
:保密
Q:前面几个月的时长还补吗
:摆了,嘿嘿
36L
Q:一个人住吗
:不是啊,有个室友
Q:是那个坠爱你的室友吗?
:啊?(主播震惊脸)炫君吗,不是不是
他说过最爱我吗?哈哈哈哈哈忘了,不好意思
37L
竟然真的有室友
38L
所以旁边就是室友的电脑
39L
弹幕:看看室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1L
他怎么突然那么憋笑的样子??
感觉有什么事瞒着家人
42L
笑得好甜mua的
是谁和这么可爱的田野宝同居了
老公粉震怒
45L
弹幕开始猜了
弹幕:云南人
:不是
弹幕:上海人
:不是
弹幕:马山人
:马山人在马山啊
46L
地球人外星人冰岛人约德尔人丘丘人……
弹幕好多人啊
48L
主播为什么对“大田人”笑而不语
↑ 这么多人他看得过来?
↑ 他鼠标选中复制了一下
49L
不会吧不会吧
52L
??有人敲门吗
53L
主播去开了
54L
摄像头拍不到门啊
55L
谁的耳朵好借我听听
58L
语气很嗲
但听不清😑
60L
我好奇得快要死掉
61L
别吧,别逼主播
↑ 也别逼我了TT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 好吧我也急了TUT
62L
为什么像是在跟对象讲话啊…………..
66L
主播回来了
说要出去吃饭,明天再来
70L
【截图】
【MEIKO:大田人
MEIKO:🤫 】
71L
………………
72L
震撼
99L
这是我 配磕的 吗
—————————
“你发了什么?都还在哭。”朴到贤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捏了捏牵着那只手的掌心。
“什么?”田野反应过来他在说直播间里,“你一直在看啊!”
“对啊~”
“不会是你发的吧!大田人!”
“我没发那个。”
“那你发了什么?”
“我发了...吃饭了田野。”
田野笑着晃了晃他的手,“走吧,吃好吃的。”
end.
本来想借论坛体写点他们之后关系的阶段变化,但最后好像只能预判不爱直播的两位以后更难以捕捉(最好不会!)
谢谢喜欢和评论^ ^
希望明天比赛加油!!!
【姐多】重婚罪(13-22)[修订版]
-13
李汭燦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按下接通之前,他先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一点四十。
李炫君说,田野出事了,你快来趟医院吧。
手术灯亮着。李炫君坐在手术室门口,看墙上不知被谁刻下的“平安”。
“他小子行啊,听出来个大东西。”李炫君哑着嗓子,断断续续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一大早,田野和朴到贤驱车前往赵礼杰听出东西的那片荒漠,想试着开采看看。
“你也知道,如果矿比较难搞的话,铲子是不够用的。专业的开采工具除开咱部门自己的就这么几台,使用权一直被塔管控。”
赵礼杰那天在荒地里跪了十几个小时,被黑市的人盯上了。那帮人找人来听,断定下头的矿不小,赵礼杰的人会抬机器...
-13
李汭燦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按下接通之前,他先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一点四十。
李炫君说,田野出事了,你快来趟医院吧。
手术灯亮着。李炫君坐在手术室门口,看墙上不知被谁刻下的“平安”。
“他小子行啊,听出来个大东西。”李炫君哑着嗓子,断断续续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一大早,田野和朴到贤驱车前往赵礼杰听出东西的那片荒漠,想试着开采看看。
“你也知道,如果矿比较难搞的话,铲子是不够用的。专业的开采工具除开咱部门自己的就这么几台,使用权一直被塔管控。”
赵礼杰那天在荒地里跪了十几个小时,被黑市的人盯上了。那帮人找人来听,断定下头的矿不小,赵礼杰的人会抬机器来开采,于是提前布置下炸弹,要劫他们的机器。
“那个炸弹,不是物理性质的爆破炸弹,是针对精神力的精神蜘蛛。”李炫君指指耳朵,“生命危险倒没有,就是听觉——”
“他听不见了?”
“viper3亲自上手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唉——”
李炫君的脸惨白。忽然他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李汭燦。
“田野他....”
“放心吧。”
得到李汭燦肯定的答复,李炫君取下眼镜,双手捂住脸,低下头,于是一片死寂。
手术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赵礼杰提着两大袋盒饭闯进病房,一人塞一份。
李汭燦坐在走廊,对赵礼杰递来的盒饭摇摇头,说我不吃。
“饭还是要吃啊,要是饿晕了你就得睡田野隔壁床了。”赵礼杰在他旁边坐下,拆开塑料盒,舀起一勺饭送到李汭燦嘴边。“尝尝吧,我特意买的吞拿鱼拌饭,你喜欢的。”
李汭燦没想到赵礼杰直接上喂的,生怕被谁看见,挂到论坛上又是一顿嘲笑,就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小口。
“田野没事吧?”
“放心,他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但是——赵礼杰还想问,可李汭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毫无焦急的情绪。
赵礼杰把勺子戳回饭里。“你走之后我也醒了。打开终端发现viper十五分钟前发了邮件给我,我就去帮他办事了。弄完想着你们没吃饭,就顺便买饭过来。”
“办事?”李汭燦问,他没想到这两人私底下有交际,“viper让你帮他办什么事?”
“他把那俩下炸弹的捆了,当时急着送田野去医院,就让我去替他‘处理’一下。”赵礼杰嘿嘿一笑,眼睛里闪过凌厉的光。
“小小年纪就会——”李汭燦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了?”
“没有啊,就是过去把他们吊到峡谷边那颗树上而已,顺便绑了个炸弹。”赵礼杰看他嚼完又从塑料盒里挖起一勺,“以牙还牙嘛。
李汭燦被赵礼杰的B言B语逗笑,偏头啄他嘴角,才回来吞去勺子上的饭。赵礼杰的脸瞬间爆红,一肚子B言B语被李汭燦一个吻全部堵死,再讲不出半句。
“那个,咳咳,我是说——”赵礼杰稍微整理整理情绪,挺直腰背,郑重其事道:
“哥哥,你要不考虑考虑我。”
“考虑什么?”
“考虑,”赵礼杰深吸一口气,“跟我谈恋爱。”
“不要。”干脆利落。“再来勺,我饿了。”但恃宠而骄。
赵礼杰委屈地勺饭,忽然手一哆嗦。是精神的反应,被他丢在李汭燦家里的小狼,好像被狐狸扇了一巴掌,意思是别动歪脑筋。
一盒子拌饭吃完,赵礼杰下楼丢垃圾,李汭燦靠在椅子上,右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等赵礼杰坐回他身边,他忽然问: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赵礼杰要什么他都给,小到桌子上的糖,大到要吻要做爱,现在干脆说想要个男朋友。
李汭燦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似乎是认真在斟酌这个问题。
赵礼杰心里有鬼,连忙岔开话题:炫君好像叫我我先进去。夹着尾巴跑了。
-14
“你跟田野关系好像不错啊?老见他跟你打招呼。”
“还行吧,我上司是他朋友,他跟谁关系都挺好的。”
赵礼杰漫不经心地回答。桌子对面的人是当初他刚进塔时跟他一个编队的哨兵,昨天莫名其妙要请他吃饭。赵礼杰搪塞不过,应了下来。
“我听说,田野最近出事了?”
“没有,一点小事。”
“可是我看到他被推进急救室了诶。”
“我不知道。”
“别想骗我,我看见你从医疗翼里出来了。说,他哪个病房?”
“你他妈是不是有...”
赵礼杰被恶心得再也受不下去,一脚踩上桌面,揪住人领子抬拳头。然而拳头才落一半就被另一只手挡住。
是李炫君。
“射击营的是吧,我已经上报了,下周一去领一下处分。”
李炫君抬手唤来保安,拍拍赵礼杰的肩膀,示意让自己来处理残局。
嗦着没喝完舍不得扔的汽水,赵礼杰乖乖坐在棵槐树下,李炫君不一会便从纪委办公室出来。
“田野可不容易啊,好向导这么少,你看我们五个,抛去我这个不干了的,就剩他一个。其实塔高层想让他去特种部队的,但是他得下来看咱部门。没办法,自己偷偷把自己搞伤,才得转去带你们那批哨兵。”
“把自己搞伤...?”
“嗯哼,故意摔的。他晓得塔没那么好摆布,就往自己身上下刀子啰。你队长是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最厉害的就是掂轻重,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有什么的话还是多听一听他的话吧。”
广场上有几个小孩在玩跷跷板、一根棍子一个支点,支点在最中间。
如果支点无限趋近于其中一头,那么仅凭人的力量,是不是也可以撬动——
“知道杠杆原理吗?田野也好,李汭燦也好,朴到贤或者我都好。我们这个部门,就是那样理想主义的存在,全是指望用一根杠杆打破平衡、用鸡蛋撞破石头的人。”
李炫君说。
田野醒来以后,朴到贤托同事为他做了听力测试。测试完同事给他读结果:右耳正常,左耳弱听。
“你已经很厉害了,当时你告诉我炸弹种类我不还说么,‘能保住一只耳朵就非常不错了’。”
大抵是怕田野担心,他们用的韩语。
“谢谢哥...那哥觉得,有彻底恢复正常的可能性吗?比如后天训练这样的。”
“我看了田野之前的体检报告,他的听力比一般向导要好一些,意思是比普通人要好许多。其实以普通人的标准也不算弱很多,我想40分贝还是能听清的。”
送走耳鼻喉科的同事,朴到贤坐回田野的床头。他特意将椅子移去右边,方便田野听见。
“我的同事说,你的右耳在休息过后会恢复到正常听力水平,左耳的话,听力会减弱一些。”
短短几个月,朴到贤的中文已经说得相当流畅了。他特意将语速放慢,声音提高,努力让田野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田野听他说完,却不张口,只是静静地看他。朴到贤以为自己哪个字发音不准,没把事情讲清,连忙翻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敲字。
“不用了,到贤。”田野阻止他的动作,摇摇头,“我听得懂。”
“就是——谢谢。”
“对不起。”朴到贤握住他的手,想说很多,然而无论他如何组织语言,形成的句子总要混进一两个生疏的词汇。
“没事的,我又不是舌头断了。等出院了,我们去西街吃冰激凌。”田野不想他难过,便设法逗他。
朴到贤被他逗笑,应他说好,我等田野。
田野看了会天花板,忽然偏头:“到贤,问你个问题啊~”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可能,我真的听不见了,一点都听不见了...”
“那我就辞职,带田野去卖窑鸡。”
田野想起自己无意间曾提起“破工作谁爱干谁干老子不如去卖窑鸡”,没想给朴到贤记到现在。
“那晚饭我叫赵礼杰弄只窑鸡来怎么样?”田野知道朴到贤最喜欢吃窑鸡,拿起手机给赵礼杰发消息。
“田野想吃的话,我去买吧。赵礼杰今晚约了李汭燦打靶,可能没空。”朴到贤说。
田野眯了眯眼睛。
赵礼杰连打三个喷嚏,路过档案厅的时候差点撞着人。走出点距离一看,是李汭燦。他打招呼说好巧啊哥哥,可李汭燦一副端着心事的样子,闷闷地回了句嗯,急匆匆越过他走了。
赵礼杰没追上去,因为他发现了事情的端倪。
李汭燦的婚戒不见了——那枚价值不菲、千金难求的希世之珍。而他不高的兴致说明这背后的故事大概并非什么抱着“释怀”的态度move on的桥段。
是弄丢了吗?
吃晚饭的时候,李汭燦少有地出现在塔的哨兵食堂。赵礼杰远远看着他空空的左手,心里头的情绪乱作一团。那枚对于李汭燦意义非凡的戒指同样对他意义非凡,那是他在人群里捕捉李汭燦的标志,周一早集会散会人头攒动,只要他把目光下放至离地70cm的高度,便能于人群中轻而易举捉住睡眼惺忪的李汭燦,找过去轻轻说,哥哥,没睡醒呀,一起吃早餐吗?然后李汭燦会很害羞地笑一笑,和他并肩去食堂。
有时赵礼杰会因此产生一些负罪感。那枚婚戒毕竟是李汭燦的丈夫——据他本人之言,丈夫——替他戴上的,一生的承诺亦是他同他许的。那上头承载有来自“别人”的薄薄念想,沉重同黑金的价值。尽管李汭燦说,单身,我现在一个人,笑着对他说的,说完还要来吻他。
偶尔李汭燦给他递东西,他轻触李汭燦温度不高的手,半有意半无意带过那枚婚戒,内心排山倒海地翻腾。
李汭燦本人看起来也还没习惯。再熟悉不过的瓦尔特P99手枪,砰砰砰砰砰,电子报靶,五发子弹落点统统偏上。他看着靶子上的弹孔,整个人愣愣的。
“戒指...是找不见了吗?”
“不是。”李汭燦伸手去按按钮,一个崭新的靶子翻上来,代替去旧的那个。“研究所现在缺黑金,我把它融了。”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很平静,只是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一直没按下去。
“...”
没料想是这样的原因。上次动静太大,大概是被塔听到了。那么前几天浩浩荡荡开出去的车队,目标大抵就是那块救急的黑金。
“很贵。”他吐出一句自己都觉得愚蠢的话,说完就恨自己嘴皮子刹不住车。
“他们在做的事情,也很贵。”李汭燦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握枪的手不住颤抖。“赵礼杰...只是一个念想而已,赵礼杰。”
“算了,别练了,哥哥。”赵礼杰也叹一口气,走上前去按低他的枪口。“我们今天摆烂,休息一晚。”
李汭燦放下了枪,但站着没动。目光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礼杰干脆直接拔走他手里的枪,捞起红色的狐狸,拽人上单车。
“回哪里?我送你去。”他说,悄悄起草一个计划。
-15
赵礼杰只身跪在石板上。这块石板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平坦的地方。
这是他算出的另一个坐标。田野听觉的弱化意味整个部门听矿的重担从此全落到了他肩上。赵礼杰自知这点,又将李汭燦传给他的资料反复读过几遍,意外收获一个公式。他把塔最近的开采数据套进去算, 认定公式可行。
他不知道这个公式出自谁之手。塔图书馆里有关听矿的书籍被他花一年时间翻了个遍,他笃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竟能把坐标精确到千米内的公式,进塔的资料库搜亦没有结果。去问李汭燦,李汭燦只说,他没接触过听矿,都是研究部门的资料,他不知情。
赵礼杰闭上眼,左右手各持一只音叉。一天一夜,这是最后一次确认,他已经大致听出黑金的位置。
叮——————
他犹豫了一会儿,选择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听出这块黑金藏在峡谷的峭壁上。
一般碰上这种地势,听矿人会选择放走这脉黑金,等它迁移至别处。可那些资料告诉他,这个月是淡季,只有这里能采到黑金。
赵礼杰蹲下身,看看自己的狼崽,狼崽也看看他。
赵礼杰将钉子打进岩石,一点点将自己放下去。他在此之前拿测距仪测过,是能把自己摔碎的高度。摔碎还不止,下头有水走,要真不小心,他赵礼杰只能立个衣冠冢。
其实,他忘了,这谷还走风。
枯死的树枝猛烈摇动,干脆断掉。狂风大作萧杀,携冰冷的水汽一同卷来。那么大一阵风,偏偏争先恐后要过这狭窄的谷,赵礼杰瞬间被风卷起十几米,他不确定自己落下去的时候那枚脆弱的钉子能否承受他的体重。他几乎接受了自己会死这件事,可还是有一点恐惧,一点不舍,一点不甘。
忽然,他看见一只黑色的、燃着火焰的——燃着绿色火焰的生物,拖着一柄巨大的,他只在神话故事的插图上见过的,要靠双手持拿才能挥动的巨剑。
在最高点停滞的瞬间,他看清了,那是自己的小狼,衔着一柄巨剑,黑色的毛燃烧成绿色的火焰。
幽幽焰火,削铁如泥,天地震动,山石被剜去一大块,轰隆轰隆坍塌,震裂成大小不一的块,将峡谷横腰堵死。赵礼杰被重力狠狠地砸在一块石头上,断裂的绳子落在他身旁。
塔监测到峡谷的动静,派人来调查。勘测队在那道裂口周围驻扎下来,呆了半月,推不出结论。
李汭燦并不怎么会开车,当初科二挂了三次,无论走什么路都稳稳当当开在限速以下。最快飙到一百七十码,一夜开遍周围九条公路,他茫然地在漫天砂砾中,寻找渺无音讯的赵礼杰。
峡谷的风呼啸而来,天吐白的时候,他终于在战后废弃的补给小屋里找到伤痕累累的赵礼杰。当时的赵礼杰已经昏迷,旁边装药品的木盒上都是血迹。他用小刀刃开布料检查赵礼杰的伤势。手上和腿上的伤口作过简单包扎,腰部那块只做了消毒,乌青被碘液染黄更加丑陋。脚踝肿了,扭成不自然的角度。额角一大片擦伤,暗红的同黄沙糊成一块血痂。那头黑色的小狼静静地卧在他身旁。往时他见到李汭燦,都要欢呼雀跃第一个冲过去蹦着跳着摇尾巴的。
李汭燦只感觉自己的眼角酸到发麻 。
他颤抖着给田野打电话,要他联系医院。然而衣角轻轻被谁拉了拉。赵礼杰的声音很微弱,但李汭燦听清了。
他说:不要惊动塔。
指指自己挂在腰间的皮袋,李汭燦一摸,触到坚硬的两块。
赵礼杰彻底昏迷过去。事实他并不确定自己究竟从哪一刻开始昏迷。进这所木屋的时候吗?被酒精痛醒的时候吗?爬出峡谷的时候吗?又或者,他早就摔死了,那头在绿色火焰中燃烧的狼是来摆渡他魂灵的神使,毕竟他的狼是那么小,怎么可能拥有那样强大的、足以挥动巨剑的力量。
他真的已经散架了,疼痛都恍惚。
有光。是天亮了么?
不太宁静,有人在哭。
是你吗?李汭燦。
你喜欢我吗。
有没有可能——是说,也许,或许——他们口中的那样高傲的,却对我这样好的你,我有一点想得知,真的只有一点点,就当是我幼稚爱闹人,不可一世,装得要命。
你会为我而哭吗?李汭燦,你会不会为我掉眼泪。很难过很难过的那种,可怜兮兮地哭作一团,泪水挤在眼镜片上,像刮雨器坏掉的车前窗。
如果是你,我会的。
-16
“你说你是不是听一次矿就要寄进医院一次啊。”
田野和朴到贤去开会了,李汭燦不知所踪。其实也没空的李炫君不得不挤出个把分钟,给病床上动弹不得的赵礼杰喂饭,总不能把人饿死。
“意外,这次是意外。”赵礼杰解释。然而脖子被固定,不能转头。别扭的姿势将他的解释衬托得苍白无比。
“下次再这样就给你打流食了,爸比最近忙,没空啊。”李炫君边看平板边给他塞饭,一个没看准,差点把饭倒进赵礼杰鼻子里。
“李汭燦呢?”赵礼杰问。
“喔,好像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他了。正常啦,我们忙起来都是这样的,突然就联系不上了。我有个朋友就曾经以为我死了。”
“...那你帮我个忙,行不行。”
“干啥!”李炫君要素警觉,“这期小卡我已经全部收到了,没用的。”
“我包,柜子最下面那个,倒过来,底下有个拉链的,啊对对对。”病床指挥官赵礼杰。
“卧槽,藏货啊!”李炫君举起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小块黑金矿,很小很小的一块。
“没收!”
“别啊!我拼老命弄回来的,那么大两块...”
病房陷入沉默。赵礼杰脖子不能扭,只能和天花板对峙,怪可怜的。
“你先说说你要干嘛。”李炫君松口了。
“能不能帮我做个戒指?跟李汭燦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那种,中间镶颗钻。”赵礼杰用手指比划。
李炫君打开手机电筒,照着研究那块矿石。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只玛瑙棒,听矿石与之撞击的声音。
“行,看在李汭燦的份上,答应你了。”李炫君点点头。
“还有一件...”
“交班!”像赵礼杰之前提盒饭那样,田野风风火火提着一袋水果推开病房门。
“你给他讲吧,爸比先溜了。”李炫君摆摆手,将东西收拾进背包,扬长而去。
田野打开一盒西瓜,兀自吃起来。“说啊,有什么事?”
赵礼杰问:“李汭燦呢?”
田野说:“喔,好像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他了。正常啦,我们忙起来都是这样的,突然就联系不上了。我有个朋友就曾经以为我死了。”
赵礼杰无语。又问:“我的狼崽呢?”
田野叉西瓜:“等等,我问问。”嚼完,他俯下身问自己的小兔:“赵礼杰那只小博美去哪了?”抬头:“我的精神体说,好像跟李汭燦的狐狸在一起,他们位置很近。”
赵礼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我问你,精神体...会使用武器吗?”
咀嚼的声音夏然而止。田野没有回答。赵礼杰以为他耳朵没好全,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还是没得回复。
“你说什么...?”田野的情绪听起来不太平静。
赵礼杰开始解释:
“我去峡谷那边听矿,出了点意外,被风卷到天上。”
“就他们派人去勘测的那个凹坑,其实是,我的精神体...”
“那匹狼,衔着一柄大剑,剑是很重的那种。它衔着握柄那里,剑锋拖在地上,那匹狼像被烧着一样,绿色的火...”
“就这样,削过去。”赵礼杰五指并拢,比了个切的手势,“那一大块石头就这么塌下来了。”
再回想,还是毛骨悚然。
“一般来说,精神体不会有太高级的自主意识...”
赵礼杰看不见田野的神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他更害怕了,因为田野的声音,抖得实在厉害。
“其实我早就有怀疑。我查过你当年的检查报告,精神体种子的胚乳含量是达到哨兵选拔标准的,可你的狼崽只有这么小一只,而且肺活量和咬合力之类的测试都结果都不算出众。这么多胚乳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一定是供给给什么进行发育了。
“后来,李汭燦给我看了点东西。
“赵礼杰,我简单给你说,那把剑,包括那些绿色的火焰,是你精神体的一部分。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赵礼杰,我严肃警告你一件事。”
田野站起来,走到他床头,俯下身,用他从没见过的生冷目光,看他。
“你最好给我跟李汭燦保持距离。否则,只要你敢看我一眼,我就能把你的精神系统直接震碎。”
“在你反应过来以前。”
田野冷冷地说。
棕色兔子跃上赵礼杰的病床,窝在他胸口,耳朵一竖,瞳孔窄成线状。
乒——————
盛有半杯水的玻璃杯突然爆裂,碎在床头柜上。水失去容器,一路淌下地去。
“二十七号床的病人心率异常,去个人看一下。”
值班护士皱着眉看直闪橙光报警的仪器,那位脾气出了名好的向导明明才提着水果进去。
-17
李汭燦直到赵礼杰能下床进行康复训练才来看他。
“为什么?”
他问赵礼杰。
“不为什么。觉得可以试试,就去了。”
赵礼杰回答。
“你是不是对死没有概念?”
李汭燦的语气透着一股温怒。
“是我的评估不够充分。”
赵礼杰紧咬下唇。
“Flandre那边下需求申请了吗?没有为什么要去听矿?要是惊动到塔,我很难帮你收场知道吗?被发现偷猎黑金可不是件小事。听着赵礼杰,我真的有很多事情要顾,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你,我希望你能服从指令。”
有电话打来,李汭燦烦躁地接起,三两句交代,挂掉,站起身,最后说:
“李炫君把你弄进急诊室的时候,你失血将近800cc,这可是会让你死的数据。一个成年人,别拿生命开玩笑,行不行?”
诶,原来那天来救我的不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你呢,李汭燦。好难过啊,好不容易捡回半条命,被骂得好惨。
赵礼杰苦涩地笑了一下,按响呼应铃将护士召来,取消预约的康复训练,称自己身体不适,要多躺几天。本来想尽快出院的,现在赵礼杰倒想在这里多窝一阵子。反正李汭燦命令他没有通知就不要去工作,要出院了还劳他分神盯自己有没有添乱。
李炫君说的真没错,喜欢你太难了,李汭燦。
李汭燦匆匆忙忙赶到会议室,敲门打报告,为自己的迟到鞠躬道歉。塔里最近三天两头组织中高层哨兵开会,将他满满的日程打得乱七八糟。偏偏他的大部分工作都不是公开事项,这就导致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抛下手头的事情往会议室赶。
比如只在赵礼杰的病房里呆了十分钟,比如将车子丢在离医院只差两公里的半路,喊正好在附近的李炫君去送赵礼杰。
-18
[flandre:啊哟 散会没 得空来看看你的小哨兵吧]
[flandre:爸比遭不住了 委屈得跟什么一样 康复训练也不去了]
[scout:什么啊]
狗屁环境优化会议在领导絮絮叨叨两小时后终于接近尾声,李汭燦钓鱼钓到一头撞在桌子上。磕醒了,顺手把手机掏出来,屏幕上两条李炫君的消息。
已读。心里头咯噔一跳,不至于吧,自己上次不就嘴了他两句么,不轻不重的。李汭燦点开TickTick,键入密码打开缩略项,近三天的格子被塞得满满当当。想了想,从电话簿里翻出家私房糕点的号码,挑了个他猜赵礼杰会喜欢的款,医院的地址李炫君的手机,下定。
在李汭燦眼里,赵礼杰一直是很好哄的,给他一点点好就晴空万里了。他不懂怎么让人开心,安抚人的情绪,只能像弄项目一样,按赵礼杰给过正向反馈的经验,试着做些。
[meiko:他天天日夜颠倒看书 我强制他去做康复训练了]
[meiko:你又批事情给他了?]
[scout:没有啊]
李汭燦起晚了,匆匆往报告厅跑,田野的消息赶在他关机前一秒弹出来。李汭燦扭着眉头又开始想,翻翻电话簿,定了束他猜赵礼杰会喜欢的向日葵,备注一张道歉的贺卡。医院的地址田野的手机,下定。
[viper:형(哥) ]
[viper:jiejie]
李汭燦没等下文,直接把手机翻面,啪一声扣在桌子上。OK,他的错,那就亲自去一趟。
晚上有饭局,李汭燦嘎吱嘎吱将共享单车蹬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值班护士拦住他,说已经过了探视时间,让他明天上午八点以后再来。李汭燦掏出手机给朴到贤打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
李汭燦心里梗着事,迈不出离开的步子,坐在急诊大厅烦躁地卷头发,左看看,右瞧瞧。
办法总比困难多。
赵礼杰将MP3关机,书签卡在第203页。手机充满电了,于是拔去电源线。顺手点开社交软件,没有来自李汭燦的新消息。
有点失望。他躺下,准备睡。忽然听见窗外一阵窸窣,接着是靴子踩在空调机上的咚咚声。赵礼杰顿时警觉,伸手去探枕头下的小刀。狼崽窜到他床前,压着嗓子发出低吼。
李汭燦侧身一跨,翻进他的房间,就这样站在了他面前。红狐狸的身影随后出现,跃上李汭燦的肩头。
赵礼杰被吓愣了。然而剧情在李汭燦眼里,却是“赵礼杰气还没消就要跟自己绷个脸”。
李汭燦走过去,在赵礼杰床边蹲下。
“怎么生气啊,赵礼杰。”
赵礼杰还在吓楞中,李汭燦继续自我理解:
“不是故意不来看你啊,最近有点忙,部门里的事不能报,所以得去应付。”
不说话。
“Flandre跟我说了,我知道你是为部门考虑,我只是希望你能多注意一点自己的安全问题。”
不说话。
“这些日子来你的努力我都有看到,现在补行不行?你很棒,杰杰。”
还是不说话。其实赵礼杰已经回过神来了,只是——慌张的李汭燦太好玩,让他不禁大起胆想试探人的底线。
“...是我的错,赵礼杰,杰杰,是我说话太过了。”
大自己三岁的男人认真地看过来,一字一句,竟然那样诚恳地道起歉。
“嗯。”
赵礼杰回应,张开手摆出要抱的姿势。一百支烟花在心里发射,把他的五脏六腑炸个乱七八糟,窜天猴吊着脑袋冲破住院部十七层天花板。
李汭燦乖乖应他的要求来抱他。窝在一块黏糊一会儿,忽然说:“赵礼杰,你之前说的那个,我答应你。”
“什么...哪个?”
“就是,你问我,要不要跟你谈恋爱,咳...”
羞耻心爆棚。李汭燦越尴尬地咳嗽,整张脸涨成红色,目光绕着赵礼杰描边,歪得乱七八糟,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真的?”
李汭燦不答,绕开话题:“那我们现在和好,不闹别扭了,行不行?”
赵礼杰也不答,小狗似的扑上去,捧着李汭燦的脸一顿乱亲。
外套里手机消息滴滴。
[viper:抱歉啊哥...被抓去开会了...ㅠㅠ]
[viper:jiejie他恢复得很好 很快就能出院了]
[viper:今天有问到你来着 说你很多天不理他 是不是生气了之类的]
[viper:真的非常抱歉啊哥 实在是突然被叫走了 没敲完字就]
-19
尽管被调去研究部门工作,且除开学习听矿还得帮部门弄各种杂事打工,恢复健康的赵礼杰作为S级(勉强算得上新兵)的一员,仍然被迫于百忙之中参加塔为纪念战争胜利而举办的军运会。
于是,在那么一个开完会的下午,李汭燦将发到他邮箱的报名表打印出来,当着其余三人的面递到赵礼杰桌前,四个人围着他们间最高也最年幼的受害者大呼小叫。准参赛者愁眉苦脸地一页页看参赛项目,小狼的耳朵一路耷拉,最后整整坨毛绒叭在地上。
“为什么到贤不用去啊。”赵礼杰不解。
“到贤不是‘哨兵’啊,他在医疗翼~”田野找来朴医生的名牌给赵礼杰看标注在姓名下的“医疗翼”。
“救命啊...我一个天天泡图书馆的哨兵...”
“天天泡图书馆的S级哨兵。”来自李汭燦。
“就没怎么运动...”
“帮我们送资料~”来自田野。
“让我去跟那些天天训练的比...”
“你吃得好!”来自朴到贤。
“这里面就没有我能参加的项目啊!!!”
赵礼杰哀嚎。
“别丧气啊年轻人,来,爸比帮你挑。”李炫君一巴掌拍上他后背,“这个简单,5000米,有腿就行。”
“得了吧,他正常走路都同手同脚。”田野按开笔划去那一项,“跟林炜翔似的,不过没他严重。举重也不用想了,他举不动,跟条细杆子一样。”
“跳伞——”朴到贤举起拳头,“帅!”
“连‘跳伞’都认识了,可以啊到贤~”田野称赞道,但提笔划去,“赵礼杰不行的。”
“我看这个不错啊,这个他擅长。”李汭燦将食指点在“马术”上,意味深长地看了赵礼杰一眼。赵礼杰扁扁嘴,电他一个wink。
“你没问题吧李汭燦!他要能骑马,我能让马倒立骑我。”划去。
好怪!李炫君锐评。好怪!朴到贤复读。
一间屋子,两块区域。三人拌嘴,二人调情。还好田野忙着找乐子,没注意到方才的一出好戏。赵礼杰想。他可不敢惹田野,上次医院那瓶子直接把他吓出PTSD,刚能下地行走,就把自己所有的玻璃杯全换成了塑料的,当怂比,婉拒李炫君建议的“打响反田野棒打鸳鸯第一炮”,偷偷摸摸搞地下恋情。可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去做些把李汭燦弄脸红的事啊,李汭燦那么可爱,那么爱撒娇。更何况...就算自己不动作,狐狸也会摇着尾巴主动靠过来撩拨的。
“游泳!”“定向越野!”“跳高!”“精神引导!”“这个是向导的项目!”
没完没了了。
“哎,只剩几个了。”李炫君痛心疾首地揽过正跟李汭燦眉来眼去的赵礼杰,“年轻人不能不行啊。”同时挤眉弄眼“卧槽田野在你他妈收敛点爱情快溢出来把我腻死了是不是不要命了别以为对象是李汭燦你就不会死是李汭燦你死得更快更高更强更惨发情了就他妈回家做别他妈公众场合眼神do爱小心田野教你用眼神做事一眼过来啪——让你碎到(viper333)³都救不活”如此把人教训一顿。赵礼杰被吓到,掏出刚买的桃子糖企图分散注意力,问大家吃不吃。除了说自己刷过牙的李汭燦,一人拿走一颗。
“田野,这个是什么。”朴到贤指指倒数第二个项目。
“哦,这个啊,击剑,就是fencing。”
“喔~击剑。田野,来跟我击剑!”朴到贤抽出胸口的钢笔,摆出击剑的姿势。
好怪!李炫君锐评。好怪!好怪!李汭燦和赵礼杰复读。
“只剩这个了。”
李汭燦用笔圈起那行字,射击。
“不会不行吧,赵礼杰。”
“噢,看漏这行了。”
赵礼杰拾起桌面上最后一支空闲的圆柱笔,开始填报名表。
“在射击上,我可是专业的。”
哥哥。赵礼杰偏头看他一眼,没有发音,只有口型。
“我感觉今天你们都很怪。”李炫君说。
-20
学院的报道流程是,上交录取通知书,取走志愿报告。赵礼杰翻开砖一样厚的志愿简介,填了他第一眼看到的“射击”,就这样开启了白天打靶夜晚狂背“猎枪种类是指猎枪枪管数量及其组合形式而言分为单管猎枪及组合枪管两种”等理论知识的校园生活。
他的理论考试一塌糊涂,但实践成绩相当不错,还没修够学分就有塔打电话来找他谈预收录,甚至在邮件中附上了一张特权卡以表诚意。美中不足的是,专业考试开始得太早——16岁的赵礼杰如是说,那天他一觉睡到下午两点,不仅失去了刷新学院字面打靶纪录的机会,还失去了那三个宝贵的能让他提前毕业的学分。
于是年轻的天才乖乖跟着同年级的哨兵和向导读完最后一年,揣着导师花约等于他们搪塞论文的力气东拼西凑出的学分,如期毕业。
后来,年轻的天才从射击跳槽了。跳进矿洞,坠入爱河。
和看他打靶的这位。
“不是吧赵礼gai,就这你还报飞碟?”
李汭燦嫌弃地嘴他道。
“太久不打了,这几年都花在看石头上了。哎,80%的命中率,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嘛,那些打名次的都是射击营里头的。”
“不行,你可是我部门下的,那天好多人要去看的,别给我丢脸啊赵礼杰。”
“那如果我...”
“没有如果,给我打第一名回来。”
李汭燦向来是不讲理的,赵礼杰投降。
赵礼杰报的是双多向飞碟。长方形靶场设15台靶机,最中间的7、8、9号抛靶机将抛出距离、高度和方向均不相同的碟靶,一次抛双靶。运动员各射25个双靶,中多者赢。
难得的休息日,塔大发慈悲放了公假,还专门划出一栋楼专供精神体寄养。候场之前,赵礼杰带着李汭燦去零食小姐那里买来桶爆米花,旁边大不敬的年轻哨兵歪着嘴朝李汭燦吹好几声口哨。赵礼杰一把搂过李汭燦的屁股,朝他们比了个中指。
揍完赵礼杰的李汭燦爆红着脸挨着李炫君坐下。朴到贤预备比赛完去甜品站做志愿者打冰激凌,田野则是同史森明和刘青松坐在更下面一些的区域,看朴到贤、林炜翔和陈伟比手枪。
说起来好笑。田野在如今成员扩大到五人的群里说,刘青松告诉他,林炜翔报了1500。
田野还说,他在刘青松那看到的项目表明明有四页,怎么李汭燦印的那个少一页。李汭燦打开邮箱一看,确实有四页。再看记录,原来是打印机没纸了。
[meiko:你可害惨赵礼杰了 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项目]
[meiko:图片.jpg]
“看什么呢mibugi。”
李炫君凑过来,从第一条开始读:
“30s跳绳比赛,30s踢毽子比赛...30s吹气球比赛,30s拍手比赛,卧槽还有这个,30s拉裤链比赛。”
[meiko:别的不行拉裤链他总行吧 ]
[meiko:负责报名那人我认识 报了我好歹能试着操作一下]
[meiko:现在倒好 被刘青松抢去给林炜翔了 结果林炜翔看他们都报就也报了一千五和射击装b 给刘青松气得]
[meiko:哦 拉裤链的名额空出来了]
李汭燦将手机息屏,心情五味杂陈。李炫君把爆米花桶递过去,安慰他振作一点。“你不会想让百把个人看你的小狼崽拉裤链吧”,他这样说,把李汭燦气出另一番五味杂陈,动手打人。
“哎!别,准备开始了。你说他行不行啊,不会真上去摆烂吧。”李炫君阻止李汭燦的动作,示意他往下看运动员入场。“你看这些哨兵个个虎背熊腰,赵礼杰那个细胳膊细腰细腿的,我看他隔壁那个,能一巴掌把他打烂开。”
“能一巴掌把赵礼杰打烂开的只有田野。”李汭燦目不转睛的,“我说他行就行,他敢不行试试。”
“哦~敢不行试试?”李炫君开始作文章,才反应过来的李汭燦气得要炸掉,又碍于嘴笨,只能憋着股气,不住地卷头发。
砰砰砰砰砰。
赵礼杰完成四十发全中的时候,李炫君激动得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抓着李汭燦的肩膀疯狂摇,说看看看你家小狼崽多帅!
而李汭燦只是翻了个白眼,慢悠悠重复自己的话:“我说他行就行。”
忽然李炫君想起什么,“他拿了什么名次?”
李汭燦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吵架了没去看。”
那个因晚起而错过预录取机会的天才少年,李汭燦看过他打靶的录像。
打飞碟用的是猎枪,无论持枪的姿势还是枪支本身,都没有步枪或左轮帅气。赵礼杰本来就高,高个子多少驼背,长期的瞄准练习让他的背更弯,怎么挺都挺不直,端着枪怪丑的。然而对李汭燦而言,赵礼杰弓背瞄准的姿势是他的最欣赏。
那一刻的赵礼杰,在他眼中就好像伺伏在草丛里,拱起肩胛的狼。
怎么会起晚呢。考试前一夜,赵礼杰在模拟靶场打了通宵。昨晚也是。不过,他的今早有李汭燦适时叫人起床。
打靶也好,听矿也好。他的一切努力,李汭燦洞若观火。
最后的十发,最后的十枚子弹。你打算怎么开枪呢?赵礼杰。李汭燦眯长了眼睛,赛场上的赵礼杰是他的靶。
“等等!裁判!我要加码!”李炫君的声音打断李汭燦的思绪。他举起手,向裁判席大声叫喊。
喔,差点忘掉身边这位的过往了。
李汭燦挑眉。
蝉联三冠的圣枪哥。
赵礼杰16岁那年要破的记录就是李炫君留下的。当时李汭燦还没跟李炫君认识,故事由田野转述。“他听到学院有个小子要破他记录,直接从教室里跑去参赛。那阵子他还没来咱部门,在塔里当老师教东西。他那些学生发现身边站的是他们老师的时候——那场面,诶唷笑死我了。吓得子弹天南地北的歪,又给他搞一个纪录一个冠军。”
“怎么说呢,炫君的故事,在咱P区,也算是个传说了。”
传奇本人则已经跑到栏杆边上,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对着摄像机展示手里约莫六七厘米长宽的方形盒子。
“盒子的内容先留个悬念。”李炫君摇摇盒子。里头是一枚物什,坚硬的,搁楞搁楞响。
从开场冷静到现在的赵礼杰心脏猛的一跳。
“本来是个谁要给谁的玩意儿,但我想看他努力的样子,就拿出来悬赏一下。”
说完特意朝赵礼杰望去。李炫君知道,护目镜之下,赵礼杰一定也在看他。
因为,十几年前,他拿下人生中第一个射击冠军的时候,他站在沙丘上向裁判提出加码的父亲,也是这么看他的。
李炫君坐回座位,巴掌往大腿上一拍。李汭燦问他:“不借杆枪下去玩玩?”
李炫君笑笑,“老啦,该把靶子让给这些小孩了。”
李汭燦:“那里面是什么?”
李炫君神秘道:“悬念,悬念。”
李汭燦只好把目光放回靶场。赵礼杰又打中两发,咔咔,熟练地换弹。
你会让我失望吗?赵礼杰。
你可是,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的。
砰砰。最后两枪。赵礼杰回头,很远的望向李汭燦的眼睛,隔着护目镜。李汭燦当然笃定赵礼杰面向这边是在看自己,因为自己也在看他。
只不过,他戴着耳塞,没听见李汭燦还喊了他的名字。
兴冲冲从领奖台上跑下来,安全接过李炫君递来的盒子,赵礼杰如释重负,看都不看就塞进口袋,宝贝得不行。
“这种东西你也敢拿出来押...”赵礼杰愤愤道。
“诶呀不还是你的么。”李炫君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起赵礼杰胸口金灿灿的奖牌翻来翻去欣赏。
赵礼杰不想同他废话,拉起李汭燦就跑。
人都集中去了球场,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很容易。赵礼杰把李汭燦按在墙上,郑重其事地拿出李炫君给他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颗桃子糖。
赵礼杰:...
赵礼杰:哥哥,吃糖吗?
李汭燦不晓得赵礼杰和李炫君背着他在玩什么把戏。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赵礼杰被李炫君耍了,好气又好笑。
他摇摇头,说不吃。赵礼杰哦了一声,将包装撕开,自己吃了。
李汭燦转身离开,考虑要不要去那个拉裤链比赛的帐篷凑凑热闹。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从后背抱住,紧接着他被迫接下一个桃子味的吻,和一颗桃子味的糖,和一个桃子味的不愿放他走的赵礼杰。
“别走啊,哥哥。”黏糊糊的。
“我要去看比赛。”专治黏糊的。
“我拿第一名了诶。”
“...”
赵礼杰蹭他,换得李汭燦一记肘击。吃痛的嗷一声,拽人的手却一点不带松的。
李汭燦无奈,“那带你一起,行了吧。”
赵礼杰松开右手,让李汭燦挣出去。左手紧紧握着,不动。
“哥哥,我突然发现,左边口袋里还有东西。”
那是另一只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对黑色的戒,和李汭燦手上曾经戴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惊讶的不止李汭燦。
[flandre:糖好吃吗 本来就是要给mibugi的 对不对]
[flandre:那块石料我拼了一下 够做一对的量]
[flandre:要喜欢就好好喜欢啊,对李汭燦好一点 多陪陪他]
[flandre:对他来说 爱一个人很不容易]
-21
李汭燦拽着赵礼杰一路狂奔。
训练大楼的一楼已经封锁,警戒线里外两层。李汭燦望见那几个面熟的向导心里便稳了八分底,转头往隔壁体艺中心去。得亏赵礼杰身高足够,李汭燦钻开人群的速度极快,好几次,他差点跟丢。
望见李汭燦的身影出现在体艺中心二楼的室外草坪的那一刻,赵礼杰才明白过他的想法。体艺中心依坡而建,而同样依坡势而建的还有训练大楼。训练大楼的靶场被埋在山体里,算算高度,那边应该有扇窗。
李汭燦一脚踹烂老旧的锁头,在赵礼杰的眼里,从训练大楼相当于第二层高度的窗口,一跃而下。
沉闷的一声“咚”,引发几秒沉默,以及更剧烈的骚动。
“你不会也想跳下去吧?”
赵礼杰猛的回头,望见笑嘻嘻的史森明。咬着一根冰棍,枕着嘈杂的背景音,配合佩在腰部的匕首,一副好整以暇的形象。
“你看着就好,不要捣乱哦,扰乱执法秩序的话,就喊人把你抓起来。”
史森明舔干净木棍上的奶油,对着阳光一照:谢谢惠顾。
“算啦,还是现在就把你抓起来好了。”
史森明抬手大喊:gala8!
赵礼杰被史森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思维绕住,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上了镣铐。
好像是叫...陈伟吧,刚才史森明跟田野和刘青松坐一起看他比赛来着。看那枚肩章,似乎在警卫队工作。
史森明冲陈伟点点头,后者意会,押着赵礼杰离开。
陈伟带着他东走西走,穿过各种安全通道,最后将他安置在二楼一个能清晰收看大厅局势的平台上。
楼下大厅,被专用绳索圈起来的比赛场地,李汭燦双手抱胸,站得笔直,正跟身着R塔队服的一人对峙。
陈伟将手机递到赵礼杰面前,点开语音消息:
“赵-礼-杰~是吧?我让gala8给你找了最好的位置哦!Scout打架可是超——级帅气的~”
从哪学来的台湾腔啊!赵礼杰一身鸡皮疙瘩。
镜头回到楼下。
今年的军运会轮到E塔举办,P区各塔都会派人来参赛,鱼龙混杂,难免出点问题。都晓得东道主要造个好形象,前来滋事的可不少,晓得你主办不可能当着整个区甩巴掌。去年军运会在S塔办,没出通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背后谈判数轮拉扯条件,就为了个好的面子,调出三十箱军火,硬生生压的。
不过...R塔的队服——这就有点蹊跷了。
E塔跟R塔是P区的两大老牌,按通常的思路,要有什么一定不会抬上公面挑衅。
“胆子不小。”李汭燦冷冷道。
郊区的杂碎,只能是那群食腐的狗了。
那人却不以为然:“又怎样?文件在我手上,就算你把我杀了——”
砰—乒——!
话音未落。世界安静了下来,场馆内久久回荡一声枪响。
李汭燦没有收回侧身抬手的姿势。从拔枪到射击,从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到摄像头的防弹外壳爆裂的声音,从弹丸出枪口到外壳落地。
硝烟散尽在空气中。
那是一把黑金手枪,左手持。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总之开枪那人是个暴殄天物的主:无名指上多漂亮的一环黑金,晶亮的碎钻点在中间像眼泪,尽管这位主看起来并不具有一副可人的性格。
“结一下私人恩怨。”
李汭燦松手,黑金手枪重重摔在地上,将地板敲出一个小坑。叮叮咚咚,他接着卸下身上的匕首、弹夹、传呼机,向前一步,摆出邀请的手势。
那人笑笑:“倒不如先照顾照顾刚才被我打进你们医疗翼的五个。”
“你有体力消耗,一回合我不用左手。”李汭燦将左手垂下去,右手留在空中,向他招招。
那人身子一矮,李汭燦立刻撇开左腿后撤一步,然而矮身是假动作,右腿一扫,擦过地板扯出剧烈的噪声,手捏成石头似的拳,自下而上对着李汭燦的下巴击去。李汭燦反应不慢,在捕捉到假动作信息的一瞬间立刻又向左撤一步,右手巧妙地勾住擦面而过的那枚拳头的手臂,转柔为刚,突然狠上力气逆时针一掰,沉力下压,完成目标控制。锁臂,右腿被扯出的角度刚好,九十度角对应曲线足够加速,膝关节猛烈地磕撞猎物颅骨。
赵礼杰看呆了。
李汭燦拍拍腿上的灰,重新站直。刚才那一腿没踢在最要害,跪倒在地上的人一抹从鼻腔中喷出的血,用力甩在地上。
噔、咚——厚靴底踏在地上实有力两步,地面开出血花两朵,他冲过去从李汭燦的左侧连出两拳,李汭燦抬手格挡,被迫后退两部。左右左右,捉住非惯用手的停顿,李汭燦掰住他的大臂,在恰好暴露在对方拳头下的下巴被攻击之前一头撞在对方左颌骨。那人受力重心后倾,李汭燦捕捉动作的速度极快,瞬间右进一步回勾,目标是对方不稳的左腿。重心彻底失衡,又被及时补上的一脚踹倒在地。
被精心打理过的军靴碾在败者的胸膛,看人痛苦的表情,李汭燦使力不轻。赵礼杰想起李汭燦被叫名字时从资料里抬起头的迷茫眼神,那样温吞的性格,很难想象与这个下手狠戾的青年是同一人。
李汭燦盯着瘫倒在地上的人,环视一圈。
“这不是你们比赛的强度。我结一点私人恩怨,不要坏规矩。”他冷冷道。
接着转对地上的人:“让你两把了,到我先。”
李汭燦收回踩在那人胸膛上的腿,退后的一步还没完全落在地上,便掠来一道黑影正中他小腿。李汭燦不得不顺应膝盖的弯曲,摔倒在地,却极快地侧身躲去了稍慢半秒都要砸穿他太阳穴的一拳,优秀的核心力量使他得以延续惯性,向左连滚两圈拉开安全距离蹬地而起。被方才两场败仗激怒的不是个混的的胚,认出李汭燦的弱点,反身朝他的小腿扫去。角度太难避开,加上体力消耗,李汭燦敏锐的神经反馈最佳判断,他选择跪下来用大腿去接那一脚。
这盛满怒意的一脚可不轻,李汭燦闷哼一声,眉头拧挤出厚厚的皱褶。但这一轮投资相当值得,李汭燦以一个很巧妙的角度将腿掰开发力,朝上打出一记勾拳,反击之余还相当优雅地偏身躲开了那一口秽水。
一般情况下,打到这种程度,格斗就该结束了。
可李汭燦似乎并不打算停止。他伸手拽住那人的后衣领,借力改变物体重心倾倒的方向,左手搂过人脖子,右手上掰夹住左手扣握在右大臂的支点,比对方柔和一截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将人一路往后拖拽四五米,最后一个抱提过胸摔,紧身的哨兵制服加最大程度的拉伸,勾勒他漂亮的腰线。
真是他妈的视觉盛宴。赵礼杰盯着李汭燦在训练场上翻飞的身影,目不转睛。这腰细的就他妈不像话。那么纤细的腰,怎么就给他练出了那么稳定的核心力量,挂在自己腰上摇两个小时都还能笔挺着不带松的。他们这些哨兵,除了酒吧里皮肤雪白胸比脸大的风情女郎之外就最最爱吃这一套,赵礼杰被铐着手,血脉喷张,热气蓬勃得直从喉头往外冒。
而下头的李汭燦还没玩够。他不出拳,就是抱着人摔,摔在地上又捡起。注意到人耳朵上的饰品,三枚耳钉被他挨个从肉里撕出来。恶臭的腥气,掀顶的惨叫,经灯光洗涤白亮的木质地板被他涂出一片血山茶,然而,周遭数百起哄的屏声的人,连佩戴警卫队肩章的,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
在李汭燦拿那只戴有黑金戒指的左手劈向地上奄奄一息那人的喉结前毫秒,另一枚子弹划破空气撞击暂停键,擦着李汭燦的侧脸,于猩红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眼弹坑。
目光拧成一股线,连接着背光立于门口的人。
“差不多行了,李汭燦。”
田野说,右手握着一把瓦尔特P99。朴到贤从他身旁一直走到李汭燦身边,稍稍欠身,恭恭敬敬喊一声“哥”,随后弯下身去粗略检查地上被李汭燦折磨散架的人,向在外等候的医疗队抬手示意。
人抬走,训练场被清理出来,但地上干涸成黑的斑驳尚未被拖去,昭示这里刚发生一场恶性搏击。
与李汭燦对峙的人变成田野。
“怎么就弄成这样了,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可是‘维护秩序’。”田野挑挑眉头。
“结一下你耳朵那事情里我的份而已。”李汭燦盯着他道。
“看你今天挺兴奋啊。”田野将眼镜摘下扔给身后的朴到贤,换成李汭燦正佩戴的战斗用型,拉开弓步,攥紧双拳,举至头部两侧。
李汭燦没接他的话,只是抬手抹了脸上的脏污,搓干净指腹黑色的血渣,摆出跟田野相同的姿势。
“你他妈记不记得自己怎么跟我说的!”
田野朝着他的面门硬直打来一击直拳。用小而短的动作格挡是刻在肌肉中的记忆,李汭燦熟练地旋转身体,避开田野直拳的轨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师出同门,田野当然晓得李汭燦马上要出拳冲他肋骨,相当冷静地改变拳法,借得身高优势,连出两次右拳,果然捉得李汭燦的措手不及,打到人左胯。
李汭燦吃痛地咬紧下唇,抻开肌肉曲折手臂对着田野的后背压下全身重量一记肘击。
“不答?心虚了李汭燦?”
语气是愉悦的。田野干咳两声,低低一笑,躲过李汭燦挥来的平勾拳,矮身一旋,用最擅长的侧踢朝着李汭燦的腰就是一腿。这一腿不仅踢在李汭燦的腰上,也踢在楼上正硬得发痛的赵礼杰心里,猛的一咯噔。我的妈哟我的田队,您平常这么温柔善良怎么朝我老婆下手这么狠,这小细腰哪里顶得住。
挨过田野一脚的李汭燦不甘示弱,没留一点余力。拳比腿快,田野还没站直就挨了李汭燦冲他颌骨来的两下。架住手臂挡住第一下,第二下再没有力,勉强偏移受击点,硬撑着用肩胛接了。
“田野。”
是刘青松的声音。田野望望和他一同站在二楼的史森明与陈伟,卸去进攻的气焰,就着与李汭燦的距离,朝他的肩胛轻轻一拳,叹气。
李汭燦靠上去,抱抱他。在他耳边悄声道:对不起。
“我怕我问心有愧。”
田野道。
“我已经,问心有愧。”
“...”
“算了吧,田野。”
李汭燦收去分配给手的力量,任由双臂无力滚落,垂回身体两侧。
“我累了。”只剩下气音。
田野闭上眼,默许了他给自己的答复。
朴到贤关上车门,没急着插上钥匙热车,先从驾驶座的夹层中取出一只医药箱,开始替田野检查。
这只医药箱自田野耳部受伤以来,便一直备在朴到贤的车上。
确认耳朵没受影响以后,朴到贤才拿出药水替田野擦拭刚才挨了李汭燦两拳的地方。
“汭燦哥也太胡来了...”朴到贤看着那一片青紫小声嘟囔。
“他多挨我两下,我还赚了呢。”揉揉太阳穴,“你也看着的啦,他胡来可不是一两次一两下了。”
“不过,汭燦哥也有自己的苦衷。”
“就是因为他...哎。你知道,我不想他...”
“让汭燦哥暂时休息一阵子吧。”
“嗯...”
“倒是田野,以后开枪要戴着耳塞啊。”
“诶呀没事的,哪有这么严重嘛viper3?搞得好像我连风吹都受不了似的。”
“可是,要不是汭燦哥——田野明明差点就真的听不见了。”
“李汭燦,李汭燦...知道吗到贤,有的时候我会想,时间的结构模型到底该是怎样。毕竟时间不是实体,只是对变化程度的度量。如果时间真能倒流,一旦返回正序发展,那么所谓‘未来’,到底会是注定,还是全新一套的发展。”
“这是我们无法探知的问题。我们对事物的研究,仅限于探测或可推证的部分。”
“对啊...这么一看,我们挺差劲的。”
“杠杠再长,人类的力量也只是有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每一次,我们多少能把杠杆延长一些。
“再说了,一条时间线上的时间倒流,是连‘理论上’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现在就已经很好了,因为汭燦哥,我和田野,已经很幸运了。”
朴到贤苦笑。两人对视一眼,看得对方脸上一模一样无奈的表情。
“到贤,你认为呢?”
朴到贤摇了摇头,“我把自己放进去想,无论是汭燦哥还是田野的角色,都下不出一个客观的结论。”
“算了,也想不出个头。先去找刘青松吧。”
田野打开导航。
“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听不见了,到贤要接下我的研究啊。”
朴到贤滞了一下,往副驾驶座看去。田野已经将头扭向车窗那边,可惜悲切的心绪还是被车前镜出卖。
-22
田野装模作样轻扣两下木门,手指擦过真正的指纹锁,推门进去。会议桌上已经坐了刘青松、史森明、陈伟、喻文波,以及胳膊上打着石膏的林炜翔。
“他的伤怎么样?”田野在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空位上坐下,替刘青松心疼几秒,他晓得刘少是不会心疼自己的狗被揍的。
“就那样吧,还能走,不也好端端坐这了。”刘青松耸耸肩,摇动鼠标唤醒电脑,进度条读到75%。
“塔那边怎么样?”田野转问史森明。
“刚到手的消息,P区那群高层已经组织会议审核这次事件了~”
“我这边的消息也是。”喻文波道。
史森明说:“刘少黑他们ip的时候我顺便调了录像来看,不愧是新的摄像头,把林炜翔F塔的队服拍的那叫一个清楚,可惜还没用几天呢,就被Scout一枪崩了。”
田野眉头一皱,果然,李汭燦申请那把黑金手枪准要干坏事。他本以为指挥史森明去绑了赵礼杰就能保今天的事情万无一失,从如此角度出发,这两人倒活该天长地久。
“你耳朵怎么样。”刘青松得知田野伤势的时候正在外地出差,他在转软件工程之前读过一段时间医学,托朋友调了田野的病例来看。光凭病历上的信息,他便已经下死致聋的判断。人工耳蜗的模型都快渲染完了,又忽然被告知没什么大碍。他好奇主刀那位是个什么人物,仗F塔与E塔相近的地理优势私底下接触了几次,不出意料问出是田野的新姘头——呃,男朋友。
电脑里的耳蜗用不成了,但价值总是在的。刘青松攥着刚到账的专利费用请朴到贤吃了餐饭,换来那场手术的思路。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能在短短三个小时以内策划出来的东西。刘青松本以为是自己最近没看文献,忽略了领域最新的成就,转头联系曾经的同学、现正于医疗翼任职的死党。小王八白眼一翻,说那TM就不是人能想出来的东西,他也是敢,没实验就上,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私底下有研究吧,那也得走挺深的,怪巧合。
看出不对的果然不止他一个。刘青松继续问:你觉得,如果是你,做出来要多久?
高天亮掰掰手指:放弃70%的风险实验,最快也得一年。
刘青松:你觉得你跟他的智商差多少?
高天亮破口大骂:滚呐!老子他妈的做学术,鬼他妈懂他们临床。
从田野那得到的答复是左耳弱听。疑惑虽有,目前看来是没条件探究了。只好搁置好奇心,先完成手头上的工作。
一周前,喻文波找到田野,告诉他P区高层打算在这次动手的消息。次日田野喊来史森明和刘青松,商量这次的行动。
他们的目标当然不是黑市的财务或势力之类的资源,他们想要的是Database。对方的手段是老一套,找衰鬼去碰瓷,拦截录像,凭此跟塔谈条件。不过这次来的似乎是个小组织,林炜翔被打成那样是装的,据他所言,弄惨一点有利于塔的谈判。然而,P区只需要一个证明事件涉及多个塔的借口而已,林炜翔纯属白挨拳头。
田野跟喻文波谈起P区的近况。喻文波是和田野同时期踩着战争尾巴过来的人,评估问题的角度和田野很像,开会碰见经常约饭,顺便交换手头资料。P区老一批人的手下有一栋巨大的Database,是他们延续战争时期的基座建立起来的。黑市是重要的信息来源,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进货。
原本的计划是让林炜翔和陈伟带几个人去现场弄点骚乱,稍微拖点时间给刘青松找信号黑IP,为防事件出岔,还特意把赵礼杰捆了。没想到那批人装的太过,刘青松那边还没跑起来,就给人三两下揍成五个猪头。田野只好打电话喊李汭燦来救场。李汭燦本该是他们这群人中最不会出问题的一个,没料拳打脚踢把人弄了个半死不活,满地的血迹斑斑铁证如山根本没法糊弄,田野到现在还没思路该怎么替他善后。
刘青松敲敲桌面,示意程序完成。这次他特意做了新的补丁,检索去他自己Database里已有的数据,留下新鲜的信息。
四只U盘分别拷贝,完成对战利品的瓜分,史森明带头起哄要田老板请客。陈伟扯扯史森明的衣角说今晚要值班,林炜翔艰难地掏出手机给刘青松敲字白天的假得晚上补。喻文波呢,喻文波早没影儿了。
谁敢跟这三个怨种的酒局啊,走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史森明搂着两人欢欢喜喜走出医疗翼,忽然一巴掌重击田野的后背,防火防盗防偷袭12h的田野终于遭受会心一击,咳到肺都快哕出来。
“我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史森明丢下两个朋友朝消失在街道尽头的五菱大喊:gala8啊啊啊啊!!!!!
“我忘记问gala要赵礼杰手铐的钥匙了啊!!!”
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