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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太乙真人赶忙笑呵呵对着元始天尊的打圆场，而后皱眉低声对申公豹道：

  “你百年前嘞执念终于有结果了，你犯啥子傻！”

  “我并非犯傻，烦请天尊解惑，时辰镜所照究竟是什么？”

  申公豹微微蹙眉，同样的大殿，同样的人，甚至是同样的站位，同样的样貌。

  他又想起时辰镜中所见了。

  此时此刻，就恰如彼时彼刻。

77.

  云上琉璃境，月下了尘宫。

  玉虚宫不愧为世人口中的白玉仙京，剔透玉色堆砌出的殿堂楼阁宏伟又庄严，日出金光漫天，月升剔透莹润，又有团团云雾铺地，处处法力充盈，叫人一见便目眩神迷。 

  修行之人无不向往玉虚宫，光是听一听旁人不知真假的描述就足以心荡神驰，如若玉虚宫有什么新的东西流出，更是会被奉若珍宝，千金难求。

  这是人人向往之所。

 而登仙绝非坦途，唯有翘楚中的翘楚、精英中的精英才能通过考核，成为玉虚宫众弟子之一。

  人类登仙尚且万分不易，妖族登仙更是难上加难。天资、心性、能力、付出、机缘缺一不可。

  申公豹就是那个脱颖而出的妖。

  申公豹也曾和其他修仙之人一样，对玉虚宫期许、向往之至。

  相较于美好、喜悦这种俯仰而逝的心绪，人总是会对反复、弥久的痛苦记忆更深。

  而申公豹却深刻记得，通过三道考核、被授予玉虚宫宫牌那天，他期待又雀跃的心情。

  “弟、弟子申公豹，拜见师、师、师尊。”他在外人身边，一精神紧绷就会口吃。

  好在那天元始天尊屏退了无量仙翁一众人等，亲自为他授封仙咒。

  那咒术念的极快，其实申公豹当时并未听清，是后来特意了解。所以如今回想起来，那咒术字字清晰可闻。

  那授他封仙的是三界至尊，是他师尊，申公豹对他的敬仰在那一刻近乎达到了顶峰。

  “申公豹，日后你有什么打算？”甚至他今时再回想，元始天尊的声音也是那般慈祥。

  “回、回、回师尊，弟子定勤、勤加修练，不断长进，不断向、向上，不、不辱师门。”

  他心有傲气、身有傲骨，他决心日日勤勉克己，为万千生灵立心，他也决心以十二金仙为目标，追逐那个被寄予厚望的自己。

  “好，不过近日我要闭关修炼，你的师兄有许多，其中一人我格外看好，就让他带你熟悉玉虚宫吧。”元始天尊捋着胡子，和蔼出声。

  “多、多谢师尊。”申公豹躬身行礼。

  “太乙，你进来吧。”元始天尊掐诀传音。

  玉虚宫正殿大门开了又关，一个圆胖青年笑呵呵露着肚子进来。

  他那袒丨胸丨漏丨乳的衣着在这整肃仙宫实在格格不入，可他自信非常，昂首挺胸，从神情来看他丝毫不觉不妥，就这样迈着四方步走秀一样来到近前。

  “弟子见过师尊，”他人看着不靠谱，道礼给行的却标准，只听他道：“今日师尊叫我来有啥子事哦？”

  “太乙，这位是申师弟，申公豹。”元始天尊笑着给太乙介绍。

  “终于有比我小的喽！”太乙真人登时兴奋的像是得了什么新玩具，只见他一把拉住申公豹的手，老乡见老乡一样连摇数下，一边摇一边高兴道，

  “师弟好师弟好，我是太乙真人，你可以叫我太乙师兄！”

  “！！！”

  申公豹本就精神高度紧张，又叫这名为太乙真人的不修边幅的胖师兄骤然强行握手，当即吓得现出豹脸、豹尾一瞬间。

  这下太乙真人的反应是真的像得到新玩具了，只听他惊喜道：“哦呦大猫猫儿！”

  “……？”

  这算什么？歧视？欺辱？人们口中说的阐教中妖族地位低竟是真的？？

  申公豹气的一把抽回手，皱眉行了个道礼，严肃道：“太、太乙师兄好。”

  “你好你好。”太乙好像浑然不觉申公豹的不满，自己满意的点点头道。

  “合得来就好，”元始天尊看着这两人的互动，难得笑道：“太乙，你带师弟先熟悉熟悉玉虚宫吧。”

  申公豹原本还对这个师兄抱有期待，可很快他就发现太乙真人经常偷懒、修炼不刻苦、态度也够不端正。

  总之与申公豹追求的大相径庭。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这么下去不是个事！

  而后申公豹便渐渐远离太乙，接过了当时玉虚宫中、风头无量的捕妖队递来的“橄榄枝”。

  时辰镜中天地倒悬、日月晦暗难分，山峦接连摧崩，不待申公豹定下心神，就恍然来到了第二处场景。

  时天色晦暗，空中云卷云乱，就将大雨滂沱。

  莽原之上，长风过境，草野低伏，树木哗然。

  他的身后是整肃的捕妖队。

  而他的身前只有一人。

  是本该被他骗到另一处，却依旧跟来的、鹿童。

  只见鹿童眉头紧蹙，眼眶发红，他不解、愤怒、痛苦的抬头望着自己，咬牙颤抖出声：“我苦修百年只为今日，仙长今日为何要拦我前路？”

  “鹿、鹿、鹿童，人生本没、没有前路，只有回、回头看，才能看到来路，”只听申公豹皱眉劝道，

  “用舍由、由时，行、行藏在己，一定谨慎走好自、自己的路。”

  “轰隆——！”久久酝酿的闷雷骤然响起，闪电笼盖四野，狂风大作，天地色变，暴雨如注。

  那暴雨的轰鸣声中，万籁俱寂，唯有元始天尊的声音从天际缥缈响起。

  “太乙，我阐教十二金仙已有十一，若是将灵珠子教养成才，最后一个位置，便是你的了。”

  “咔嚓——！”一声乍雷宛若撕天裂地，世界瞬息煞白又骤然灰败。

  不知何时，申公豹竟然游离在外了，他看着捕妖队最前面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自己，他的脑袋叫滚雷“咔！”的劈落。

  而后他的身体上，就在暴风骤雨中凝结出了另一颗头颅，那头颅更加年轻俊美、更加锋芒锐利，那头颅双眸紧闭、薄唇紧抿。

  那是鹿童。

  闪电划过天幕，撕开张牙舞爪的痕迹，蔓延那痕迹处又有滴滴血落，缓缓生出血肉，慢慢凝成巨大盘结的鹿角弓来。

  鹿童刷——！的睁开眼，两颗乌色眼珠占满了他的眼眶，鹿童就望着自己，压着痛苦唤道，

  “师父…”

  雷鸣声很快吞没了他的声音。

  那雨越下越大，雨幕越来越厚重，暴雨淹没草野、淹没木讷的傀儡一样的捕妖队、淹没鹿童、又轰然淹没申公豹的头顶。

  霎时耳鸣声响起，万籁俱寂——

  只剩小敖丙认真背书的声音。

  “师父。”什么声音笼罩在雨幕中，什么声音响起在深海里。

  “师父——？”敖丙抬起小手晃了晃他。

  “什、什么事。”申公豹骤然脱离上一层幻境，长长舒了口气，他看着面前稚嫩的幼龙，心神难宁。

  “师父，人和鱼是一样的吗？”敖丙稚气未脱，却神色严肃认真。

  是一样的，自然是一样的。

  申公豹看着敖丙，下意识抬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敖丙不是他压过太乙真人的赌注。

  不是他晋升十二金仙的踏脚石。

  这是他的小徒弟，是有着绝佳天资与心性的妖族。

  敖丙要往上走，他就该登仙成胜，不仅如此，他还要走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为了龙族的未来，为了海底妖族的自由——”无量仙翁那道貌岸然的声音响在耳畔，只听他笑着问：“敖丙，你愿意么？”

  暗流滔滔翻滚，龙宫四下震动，哄——的巨响声中，海水倒灌，龙宫顷刻被如瀑水流淹没。

  「人是没有前路的。」

  “我愿意。”

  敖丙声音淡淡的，决绝又苍凉。

  「只有回头看时，才是自己的来路。」

  过往是有惯性的。

  我们努力走在它的前面，或被它推着向前。  

  为什么美好、喜悦短暂易逝，而痛苦却弥久又刻骨铭心。

  因为今宵非昨夜。

  因为人在触摸冰块时感觉到的刹那滚烫灼烧 转瞬就会变为冰凉。

  因为申公豹再也没法成为期许的自己了。

  无量仙翁带着鹿童离开东海时，鹿童进去传送阵前停下脚步，侧头凝视着自己许久。

  鹿童那深沉锐利眼神中有不甘、有恨意、有打量、有探索、更有许多晦暗不明的执念。

  而后鹿童未置一词，他撤回目光，跟上无量仙翁的脚步，抬步进入传送阵，就这样消失在这场缄默无声的海啸之中。

78.

  “你觉得时辰镜中是什么？”元始天尊和蔼的身影从身前响起，缓缓拉回申公豹的思绪。

  申公豹不卑不亢轻声答道：“有人说是执、执、执念，但我觉得不像，太乙他的幻、幻境，时有时、时无，不能是、是执念。”

  “执念比较接近，但确实不完全算是。时辰镜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一面铜镜而已，”

  元始天尊背着的手拿出一只轻轻缕着胡子，只听他轻声笑道，

  “而铜镜能照出来的，只有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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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久等啦，食用愉快呀～(*๓´╰╯`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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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神藕饼

* 凡人世界处于现代

* 全文免费，无须彩蛋

 

01

封神大战过后，李哪吒肉身成圣，敖丙魂归封神台成为华盖星君，二人各司其职，互不相扰。

然而近日天数异动，众多小仙法力流失，不知所踪。李哪吒是太乙弟子，中坛元帅，法力深厚，未受波及。敖丙本来就没了龙筋，法力微弱，如今更是连飞去值班的力气都没了。所幸混乱之中，一颗小星是否尽忠职守，根本无仙在意。

敖丙不愿坐以待毙，于是下界去吸收香火。如今凡人拜神讲究实用主义，目的明确：拜孔子求金榜题名，拜月老求姻缘美满，拜观音求儿孙绕膝。至于龙王，现代早有了水利工程、人工降雨，兴云步雨之神便显得鸡肋起来。

果然，龙王庙里香火稀薄，父王的供桌上不过几束假花，左侧自己的供桌上连假花都没有。敖丙蹭了几口父王的香火，用处不大。他叹了口气，决定到周围其他庙宇看看。

敖丙缓缓飞行，经过一座小庙。小庙香客如云，敖丙施了个障眼法，隐没进人群中。踏入主殿，抬头一望，塑像正是他那冤家哪吒。只不过这哪吒是个童子相，头顶双髻，身着莲裙，灵动可爱，不像那天上杀神，叫人只想敬而远之。殿门口的香炉里几乎插不下更多香支，殿内的供桌上贡品也快要堆满了。

敖丙先是扒着香炉猛吸了一阵，吸得有些了力气，又躲到供桌下偷吃贡品。他先是把认识的吃上几口，叉烧、鹅肉、手撕鸡，冷了后有些油腻，吃不下太多。再模仿凡人的举动，拆开有塑料包装的，小面包、芝麻饼干、巧克力，虽然怪模怪样，却能果腹。

他自思自叹，果然是天无绝龙之路，做仙需得头脑灵活。仙人的位子本来就紧张，他这等小仙即使是陨落了，法力尽失也无人在意，白白把死了一次才换来的位置腾给了别人。

饼干吃的有些噎，敖丙又悄悄伸爪，将供桌上的酸奶抓下一瓶。香客不够体贴，只给了酸奶没给吸管，敖丙便就用爪尖戳出一个口来吸溜。还没吸完，便被一把捏住了后脖颈：「妖龙，偷贡品偷到我面前了！」

敖丙受惊，手里的酸奶飞了出去，回头只见哪吒挂着嘲讽的笑容盯着他，硬着头皮回话：「李元帅有何见谕……」

「天帝命我将坠入凡间的星宿带返天庭，你不在其列，我却感受到你的气息。我本以为你法力微弱，尚有些同情之心，没想到你竟是嘴馋，来偷吃贡品的。既然天帝也不知道你坠入凡间一事，我不如给你一金砖，聊作惩戒。」

敖丙心里叹了口气，真倒霉，躲得过天数大乱，没躲过冤家路窄。他低着头，缩在桌子下面，也不出声，任由哪吒处置。

哪吒见敖丙半晌无话，拿火尖枪挑挑他的下巴，喊了两声「妖龙」，低头去看时，敖丙眼睛已经闭上了。哪吒心念不好，想来敖丙法力太弱，又受了惊吓，赶紧带回去丢回他仙宫院落中的仙池泡泡。他有时飞过敖丙的宫殿，能看到一条龙在池子里盘着，或歇息，或戏水，可是这次把他泡进池水后，他竟然软趴趴的浮了起来，推搡几下也没反应。

坏了。哪吒跳进池子，捏着敖丙后脖颈给他输送法力，可是刚输进去就顺着脊背溢了出来。原来他没了龙筋，这样是输不进去的。

哪吒思索一会，又捏着敖丙下巴，试着从口中输送法力，这次倒输进去了，只是这龙的形态教他难以下嘴。不过，救龙要紧，没救活还要被天帝唠叨，且不计较。

不多时，敖丙醒转，一阵呛咳，睁眼一看，正被哪吒捏着嘴，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将贡品还来。敖丙推搡着他说，「贡品、贡品我还不了，已经吃下去了。况且我也没吃多少……」

哪吒听他声音微弱，捏着他又要给他法力。敖丙剧烈挣扎，溅了哪吒一身水，但是抵抗不过，被按在池子边被亲了半天，终于能打起精神来了。

哪吒撒开手，「你好自为之，七日之后再来看你，要救的星宿还有很多。要吃贡品，便大大方方吃去，别畏畏缩缩的，失了神仙体面。」说完，又嘲讽地笑一笑，「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妖性难改，上不得台面？」

哪吒踏着风火轮走了，敖丙抹抹嘴，想：要救的星宿还有很多，是什么意思？他要把每个掉下去的星君都亲一遍吗？

 

七天后，哪吒也并未前来，恐是脱不开身。不过既然哪吒说了他可以吃，他便又下界去偷吃贡品。这次供桌下竟然还躲着一个小童，咔哧咔哧，吃的很欢快。敖丙望望小童，小童也睁圆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敖丙难得见到有人能看见自己，便问，「你是何人？」

小童答道：「小爷哪吒是也。」

敖丙用袖子掩着嘴笑：「李元帅生得高大，你身量不足，还缺颗牙齿，竟也说自己是哪吒。」

小童暴跳起来，把敖丙手里的饼干都碰掉了：「敖丙，你怎么回事？连我都不认识，还笑话我？」

敖丙把饼干捡回来，吹了吹：「这倒奇了，我真不认识你。」

小童诧异地看着他，说：「敖丙，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敖丙又是一笑：「就当你真是哪吒，你将我抽了筋，我怎么可能和你当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是哪吒，而是其他的小神仙，我在天上未曾见过的。」

小童绕着敖丙东看西看，又是扯他的袖子，又是摸他的角：「你当真不是灵珠敖丙？」

「什么灵珠，李元帅才是灵珠子转世。」

小童急得团团转：「师傅说有天数异变，没想到把我的敖丙变没了。」

 

此刻，敖丙口中的李元帅回到敖丙的行宫去找他，却见到敖丙趴在水池边昏睡，身量比平时小上许多，怕是法力不足，维持不住人身。灵珠敖丙被他惊醒，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柔和地望着他：「哪吒，怎么今日变了法身出来？」

李哪吒心想，他还能什么样？

这个敖丙好似与他不熟，爬起来围着他东看西看，还捏了捏他的头发。

这可怪了，敖丙平时不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么，此刻怎么不怕他了。

看了半天，敖丙说：「你似乎不是我的哪吒。你们身上的气息不同。」

这个哪吒法力更强，灵珠敖丙能感受到。且他是灵珠子转世，身上的气息和灵珠敖丙颇为相似。

李哪吒也察觉不对，赶紧拉着灵珠敖丙下到庙里，只见小童哪吒正扯着华盖星君的龙尾，要他把灵珠敖丙还回来。

灵珠敖丙喊了一声哪吒，哪吒立马撒开手跑过去，一跺脚：「敖丙，你上哪里去了？怎么有个假龙冒充你？」

华盖星君也怕了这顽劣小童，没力气和他打斗，怕被凡人发现了惹出麻烦，他赶紧往李哪吒身后躲：「李元帅，这小童说自己是你呢。」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都被李哪吒拿浑天绫拴回华盖星君的宫殿。李哪吒勒令俩小孩不得放肆，安心等待天象恢复正常便可回去。他俩见了彼此，又活泼起来，在院子里面玩耍，又是爬树又是摘果子，好不闹人。

华盖星君又没吃上几口，弱弱地躺在床上发呆。李哪吒见他又是这幅半死样子，看着便心烦，忍不住又去给他输送法力。输送了一会，只听院子里安静下来。李哪吒猛然一开门，俩小孩趴窗户正在偷看他俩，还议论起来了。

灵珠敖丙：「我就说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也是最好的朋友。」

小哪吒：「啧，那个敖丙可不是这样讲。」

两个人争论起来，烦得李哪吒直接走了。

华盖星君有了力气，爬起来怒道：「什么朋友，谁敢和他攀交情。我奉劝你们两个安分些，我势单力薄，你们若是被发现了，叫护法神捉去炼了丹，我可没法保你们。」

还好灵珠敖丙有申公豹给的裂空爪傍身，琢磨了一会，总算开对了门，回自己的世界了，留下一个心绪难平的敖丙，自言自语：「哼，朋友……天数未至罢了。我死也是天数，封神也是天数。」

这时候窗户里突然丢进来一大包零食，混天绫捆着的，李哪吒冷冷的声音飘过：「妖龙，别饿死了。」

 

02

敖丙爬起来道谢，李哪吒却坐在窗框上问道：「妖龙，仙人不吃不喝亦能长生不老，你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敖丙登仙之后，并无师傅指点修炼，原本的道行早已随着龙筋被抽而散尽，再加修炼也难积累进益。天庭并不是没有他这样的微末小仙，执掌膳食的仙人自会为他们提供饮食。只是今日天数大乱，无人顾及，他也不得不自己觅食去了。

敖丙懒得解释，也怕说出原委后李哪吒以为自己怨恨他，只说，「我道行浅薄。」

「十二金仙正在调查天数异动因何而起，在此之前，你怎么办？」

敖丙本想说，我龙皮厚，可以每天都去你的庙里偷吃。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凡人贡品能补给他的能量甚少，他这几天还是靠李哪吒的法力勉强支撑。思来想去，敖丙说：「龙族法力微弱之时，可沉入仙池休眠。」

李哪吒问：「就像狗熊冬眠？」

敖丙出身海底，并不知何为狗熊，何为冬眠。一字之差，想来意思相近，敖丙便点了点头。

「你一休眠，岂不是要在仙谱上消失了？这不成，天帝老儿又要来唠叨我玩忽职守。」李哪吒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异动查明之前，你便到凡间跟着我。这是地址，明天一早，你过来找我。记住，在凡间不能称什么李元帅，凡人听不明白。要叫李警官。」

 

原来封神之战后，李哪吒在天庭百无聊赖，师傅太乙恐他惹事生非，便在凡间为他安排一职位，也算是磨砺性情。在古代李哪吒借捕快身份，擒拿作乱的妖逆，在现代便在警局挂靠。他所在的警局原是一关帝庙，用障眼法变成凡人的建筑模样。原本这警局只有他一仙值守，后来杨戬亦到此同他作伴，只不过最近人手紧缺，杨戬性子又沉稳，与凡人相处得来，他便被借调去了另外一间凡人众多的分局。

李哪吒说完便踏着风火轮消失了，徒留敖丙捏着那张一字也不认识的纸出神。什么叫到凡间跟着他？难不成自己犯了什么事，要让李哪吒这样的大仙把他看管起来不成？

敖丙无力多想，转天清晨便下了凡。他想，李哪吒的地址必然离小庙不远，随便着一凡人打听便是。没想到，凡人们见他装束不同，发色迥异，多不愿意与他交谈。他便披上斗篷，遮住头发，总算是有几个穿汉服的少女以为他是玩cosplay的，为他指了指路。不过，她们拿着一块黑砖戳戳点点，都找不到地址上的分局，只能指个范围。这已经够了，大不了，进了城再打听便是。

孰料好容易进了城，又无一人知晓。有人把他带去了最近的警察局，警察在系统里一翻，并无这一分局。又看敖丙言语古怪，面色苍白，以为他精神有什么问题，便让他在调解室坐下，先稳住他，联系了其他分局来询问。

敖丙见屋内无人，窗户上还有铁栏杆，心里害怕起来，便站起来说要找「李警官」。

「姓李的警官多的很，你找哪一位？」

李哪吒大约是在戏耍自己罢。自己吃了他不少贡品，又偷偷吸了他那么多香火，他还给自己法力，天上地下哪有这等好事？不如早日回天宫去，饿了便在池子里泡着，总比在此和陌生的凡人待着强。孰料警察不许他走，说正在和其他部门查询。敖丙不好在此施法，只得又坐了回去。

电话最终接驳到了杨戬的办公室，同事们都知道杨戬专会处理这等怪人。只是他们不知道，杨戬处理的不是神仙就是妖精，只是凡人看不出而已。杨戬骑上摩托车，立刻拉着李哪吒去捞人。

李哪吒找到敖丙时，敖丙已经在调解室的角落里睡着了。法力不足，又无水源，他露在袖外的手腕已隐隐现出鳞片的影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岂能有神仙呆笨至此，给了地址都找不到他。

杨戬提醒道：「你那分局，没有权限是查不到的。」

警察认识杨戬，便打趣道：「杨队，这是你熟人？打扮得像个杀马特。」

杨戬点点头：「是李警官的熟人。李警官签了字，便能把他带走了吧？」

李哪吒正摇晃敖丙：「妖龙！起来。」

敖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是李哪吒，心头有些火气，不好发作，便甩开他：「李元帅忙，我在凡间不熟悉，不如回天上去，也免得给你惹事。」

敖丙一站起来，便头晕眼花，支持不住，差点变回龙身瘫倒在地。李哪吒强拉住他，「闭嘴。」

杨戬正与警察寒暄，警察以前没见过李哪吒，便也同他交谈起来，问道：「这是你什么人呐？」

敖丙一直在暗暗挣扎，李哪吒越攥越紧，咬牙切齿地说：「我老婆，从渔村来，没进过城，一个人迷了路。」

警察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杨戬先是目瞪口呆，又差点把嘴里一口茶喷出来。敖丙听不懂，但知道大约不是什么好话，心里愈发恼了。

出了门，杨戬说：「我竟不知华盖星君何时与你缔结仙缘了。」

李哪吒嫌弃地说：「不这样讲，怎么脱得了身？妖龙，你也忒笨了些，连乔装打扮都不会。」

敖丙再次甩开李哪吒的手，自己反倒晃了两晃。

 

03

李哪吒和人类居住在同样的住宅里，敖丙一进门就到处找水，找了半天只发现了养着两条金鱼的鱼缸。敖丙虽能将龙身缩小，可也不愿同这模样怪异的鱼类为伴，兜兜转转，又盯上了玻璃杯。

李哪吒提醒道：「凡间不同天庭，这里的水是淡水，你进去是要脱水的。待我给你找两颗仙丹。」

敖丙不爱吃那东西，从小没吃惯，烧心。他又不敢说让李哪吒给自己输点法力，嘴对嘴的，怪尴尬。犹豫半天，吃了一颗，咳嗽了半晌，恨不得从嗓子里抠出来。李哪吒看他挣扎了一会儿，无奈又给他输了一回法力。

这下舒服了，敖丙只想睡觉。李哪吒本想把他留在家里，又怕他一切不熟悉，把自己折腾没了，于是强拉着他和自己去警局坐班。平时也没什么事做，只是要把以往的出警记录誊写一番。敖丙来了，不用白不用，于是李哪吒把纸笔塞给他，要他替自己誊写。敖丙答应下来，只是写得极慢，十个字里还有四个是错的。李哪吒这才想起他不认识字，方才哪是在写字，分明是在画字。

笨呐！李哪吒只好把笔收了回来，叫敖丙到值班室睡觉去。敖丙可算解脱了，立刻钻进了被子里盘成一团。屋里冷得很，敖丙没躺下一会儿又爬起来走动，晃得李哪吒心烦。

「妖龙，做什么不老实睡觉？」

「冷。」

「真娇气。」李哪吒说着，从床下面拉个铁盆出来，放出一团三昧真火，凡人看见了也只当是普通火盆。敖丙老老实实蹲在前头烤了一会儿，还是冷得发抖。

这才想起妖龙走了大半日，还没吃饭的事情来。中午送来的盒饭早就冷了，李哪吒拉着他去对面的小饭馆买了些外卖。敖丙吃时下意识要施法，被拦下了，只能拿筷子夹着吃。李哪吒怎么看怎么别扭，忍不住发作道：「你一条龙，怎么连带鱼段儿都不会吃？」

敖丙看了看带鱼：「原来这叫带鱼。」

李哪吒只得夹起一段，咬了两边的刺下来给他示意。「看见了吗？」

敖丙仍是慢慢地啃，小口地嚼，看得李哪吒心头火起，只得把所有的鱼刺都剔了，虾皮剥了，一股脑丢进了敖丙的碗里。

不知为什么，李哪吒想起了给哮天犬做狗饭的杨戬。哮天犬尚能充作警犬随他出警，敖丙这妖龙可谓是百无一用。若不是怕他死了难交代，李哪吒绝不愿与他多待一秒。

真麻烦！

 

04

转天清早，李哪吒被敖丙吓了一跳。

只见他睡得龙尾收不住了，龙角也冒了出来，面色发青，呼吸微弱。李哪吒还以为他死了，连忙按了按他脖子上的脉搏，所幸还在跳。用力晃了敖丙肩膀几下，敖丙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眼睛。

原来妖龙只是睡死过去……

敖丙盯着李哪吒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哪吒是谁、自己在哪，随即立刻闭上了眼睛，打算继续睡。

昨天李哪吒告诉他，今天是休息日，不用去值班。没想到李哪吒又晃他，他只好收了尾巴，含含糊糊地问道：「李元帅，有何指教？」

「别睡了！」

敖丙眨眨大眼睛，琢磨不出个道理。

「你不值守的时候，便成日昏睡吗？」李哪吒质问道。

敖丙点点头。

「不成！给我起来。」说着便要去拽敖丙的臂膊。敖丙以为李哪吒又要自己替他抄写，赶忙小声说：「拽坏了，就写不得字了……」

「谁要你写字？狗爬一样。」

既不写字，那又是要做什么……

想了半天，这妖龙实在是一无是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塞给他水桶和拖把，他只晓得盯着水看，好像在研究自来水干不干净，能不能钻进去泡着。李哪吒家里干净，连拖地这活都是无中生有，最后李哪吒把电视遥控塞给了敖丙：「你还是看电视吧。」

频道众多，首先跳出来的是电影频道，炮火连天，山呼海啸，原来是部战争片。炮弹飞过来，「砰」一声吓得敖丙一抖。

「怎么这样胆小？换一个。」

屏幕上有老有少，打得不可开交。老人无德，子女失和，兄弟动手，妯娌对骂。敖丙头痛欲裂，换到了电视剧频道。

风花雪月，小桥流水，仙侠剧让敖丙暂时得到了内心的宁静。没安逸几分钟，武林高手们刀光剑影起来，一顿乒乒乓乓后尸横遍野，真教敖丙心慌，只好又换了台。

这下好，动画片画面简单，音乐悦耳，敖丙抱住沙发靠垫，像盘在柱子上一样放松下来。画面上的小童似乎有些眼熟，扎着两个发髻，穿着红红的小肚兜，模样可喜。不过，这浑天绫和乾坤圈又是谁的，莫不是问李哪吒借的……

敖丙瞟了瞟哪吒，哪吒又开始抄他的出警记录了，完全没注意电视上的内容。没办法，风火轮速度太快，他出警次数比别人多不少。最近杨戬老是拉他去给凡人的案子帮忙，忙碌得很。

敖丙看着动画片里的「敖丙」身骑海马，手持铜锤，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同哪吒缠斗，心想，我要是能和他缠斗几个回合，倒也好了。在电视上还要输给他也就罢了，凡人太势力，成王败寇，把他画得那样丑，火红的头发，铁青的面色，鹰钩鼻子大尖牙，路过的扇贝见了都要开开合合地快逃。

敖丙揽镜自照，长发淡蓝，面容白皙，龙角晶莹剔透，和电视上的青虾成精判若两人。这时哪吒倒注意到敖丙了，想，这妖龙，还会臭美！不过他确实生得漂亮，也难怪他爱照镜子。

敖丙看着看着，心气不顺，自己被抽了筋也就罢了，怎么四海龙王都叫这小童子打了一顿。

「李元帅，你也打了我叔叔同姑姑么？」

哪吒这才看出来电视上放的什么，「那是凡人杜撰，我不曾打过他们。」

电视上的哪吒正要自刎，剑刃即将割下去，敖丙手忙脚乱换了个频道。还好还好，不然，这小哪吒可要死了。

「你换台做什么？」

「那小童子要自刎了！」

哪吒手里的笔「啪」一下掉在桌子上，嘴角抽动了几下。「那也是凡人杜撰，我是剖腹刳肠剔骨死的。」

敖丙对自己被抽筋后的事一概不知，没想到还有这等劫难等着年幼的李哪吒。他愣了半天，突然丧气起来：所谓天数，真是无趣，死劫来了，连那样小的小童子也不放过……

敖丙关上了电视，盯着鱼缸里的金鱼发呆。

 

哪吒抄了一上午，敖丙便发了一上午的呆。这魔头不许他睡觉，不知是何道理。大约又是在作弄自己罢。待到中午，一个电话把李哪吒叫走了，李哪吒勒令他不许出门乱走，又从柜子里胡乱掏出几个面包塞给他，叫他等自己回来。

敖丙如释重负，李哪吒一关门，他立刻钻回了被子里。面包也懒得吃，李哪吒回来的时候，准会给他买什么带鱼，或是虾子，凡人烹制的，倒也不难吃。

敖丙再醒来时，已经是转天下午了。李哪吒正在水池前洗衣服，敖丙凑过去看了看，好表示自己不是在一直睡觉，免得李哪吒又来拉扯自己。李哪吒用眼睛示意桌上的饭，敖丙早就闻见了，只是不好光顾着吃，才先假装没看见的。

敖丙注意到李哪吒的脸上、手臂上都在流血。

「李元帅，这是……」

「障眼法，糊弄凡人的。我是莲花化身，无血可流。」

敖丙盯着李哪吒的手臂看了一会儿，又贴过去闻，寻思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这妖龙，挡着我做什么？」

「不像障眼法。」

「我的法术，你能看穿？」李哪吒没好气地把手里的衣服丢回盆里，水溅了敖丙一脸。

「不敢、不敢……」敖丙抹抹脸，慢吞吞地挪回桌子前吃芹菜炒虾仁。今天的虾都是剥好的，这才省事，免得他使不惯这人手，剥皮时掉到桌子上被李哪吒瞪。

吃着吃着，敖丙又悄悄回头看了看李哪吒。啧，他又在骗自己了。什么障眼法，这样厉害？他用了龙族法术都看不破。况且，他能闻到血的味道，障眼法所生的血液是没有味道的，更不会染到衣服上。

李哪吒的三个脑袋不常变出来，可他知道妖龙一定又在盯着自己看了。

多管闲事。

「你要真害怕，切片藕来我补上。」

原来李哪吒的肉身可以这样补？

敖丙变出长长的爪子，从冰箱里的藕上削下薄薄一片，又用爪尖比着那细长伤口的形状刻出来。忙活半天，李哪吒的衣服早晾上了，敖丙便要帮他补肉身。

「还真信啊？够笨的。」

原来李哪吒的肉身不能这样补。李哪吒又消遣自己了。

「李元帅，你昨天去捉拿妖孽了？」敖丙问。他至今不知道所谓「李警官」究竟是何职务，只见哪吒开着风火轮变的警车，从警局进去出来，出来进去，再抄抄写写，一天就过去了。

「没那许多妖孽可捉，捉的是凡人的混混。凡人被刀一扎，便要流血而亡了。持刀行凶的，须得我去捉。杨戬今日不在，我顺手捉了。」

混混？

「我打杀你时便是个混混。」李哪吒自嘲。

神仙混混改行捉凡人混混，倒也合适。敖丙想。

只是，他不知道神仙混混流血了，会不会也像那电视上的小童子似的，满眼泪水地死了……

半夜，敖丙爬起来试了几次李哪吒鼻息，最后一次李哪吒忍无可忍，捉住敖丙的后颈皮，将敖丙按回了枕头里，冲他吼道：「我是莲花化身！凡人刀剑伤不了我。」

李哪吒中气十足，血的味道也淡了，想是离死还远得很。

敖丙放心下来，又睡出了尾巴和龙角。

 

05

转天敖丙被李哪吒拉出去采购，东看看西看看，很是好奇。

「李元帅，这是什么？」

「毛绒玩具，小孩子玩的。」

「李元帅，那是什么？」

「洋酒。」

「这个呢？」

「……」

敖丙蹲在地上看多肉植物，像是绿色的珊瑚，看见便挪不动步子了。

「多肉植物。凡人将它们养在家里赏玩。」

敖丙左看右看，还伸手摸了摸，又仰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李哪吒，把手收回袖子里，恋恋不舍地起身。

于是李哪吒家的窗台上多了十块钱三盆的多肉植物。

敖丙盯着的目标除了缸里的金鱼，还多了多肉植物。

李哪吒在手机上搜索：如何饲养一条龙？

答案多是网游攻略，李哪吒想起凡人是养不了龙的，又搜索：如何饲养一条泥鳅？

泥鳅多是河里养的，凡人不会家养。

李哪吒再次搜索：如何养鱼？

敖丙当然不吃鱼食或鱼虫子，不过若是李哪吒硬塞进他嘴里，他也没法不吃。想想那画面有些令人反胃，还是算了。

敖丙不能待在鱼缸里，也没有能装下一条龙的鱼缸。不过网上的鱼缸大多装饰得很复杂，美其名曰「丰容」。

所以这三盆植物，也算丰容了？

 

李哪吒的家里渐渐满起来，又是懒人沙发，又是地毯，可以随机捕捉盘在角落里的敖丙。

太乙真人说天数之变查清后就传信给他，届时他便可将敖丙送回去。这妖龙，脸皮是真厚，每天东盘西盘，倒也自在。他虽然字不识几个，但是靠辨认图标学会了使用手机。手机是哪吒的旧手机，有点卡，不过对敖丙而言也够了。敖丙的社交媒体账户上只有他拍的乱七八糟的照片：多肉植物，鱼缸里的水藻，警局院子里的野花，窗户里飞进来的一只蝴蝶……因为不会打字，所以只有图片，没人给他点赞，唯一的关注者就是李哪吒。

「这是什么？」

连称呼都免了，敖丙把手机举到李哪吒面前。

李哪吒读了一会，「DIY手机壳，凡人的手工。」

想来敖丙是看上了这些亮晶晶的水钻和塑料珍珠，龙嘛，本性难移。

于是敖丙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DIY手机壳。

胶水的气味大得很，每次李哪吒进了屋便被撞得头疼。但妖龙乐此不疲，使不惯镊子，变出爪子来捏着那些小饰品往上贴。李哪吒的首页很快被手机壳刷屏了。

或许是妖龙审美不错，居然有人给他留了评论。

李哪吒读：「好漂亮，blingbling的。」「蹲同款材料包！」「姐妹，出吗？可带价私。」

还真有人要买啊。

李哪吒开车带敖丙去线下交收，敖丙赚到了龙生第一笔钱。刨除材料费和油费，净赚五块。敖丙大方地表示，今天他要请李哪吒吃饭。

李哪吒被敖丙笨得浑身难受，忍不住刺他：「五块，能买什么？」

敖丙以为这是一个单纯的问题，没听出嘲讽的意思。他想了想，可惜他到现在连数字还按不全，给李哪吒打电话都是按快捷键。

「也就买两盒米饭！」李哪吒无情地指出事实。「靠你这仨瓜俩枣，我早饿死了！」

以前若是李哪吒这样语气同敖丙讲话，敖丙多半要本能地缩一缩。没办法，脑子忘了，身体还记得。现在敖丙也不缩了，说，「下次我自己走着去。攒够了，再请你吃罢。」

「谁要你请？你还是请那两条鱼吧。」

此言有理。敖丙买了一包鱼虫子，虽然红红的爬来爬去有些恶心，最后李哪吒铲起来倒进鱼缸的，可是鱼吃得很饱，敖丙很欢喜。

 

06

敖丙被李哪吒捉现行时是秋天，如今都下雪了，天庭还是没个消息。

李哪吒沾着一头雪花，带了一股寒气揪着两个小妖怪进门做笔录。你打了我的鼻子，我踢了你的屁股，年幼的妖怪是这样的。他去打印记录的档口，一回头看见敖丙正隔着栏杆给俩小妖怪塞零食。

李哪吒顿时没了把他俩家长叫来的念头，恐怕他俩也不知道自己父母在哪。训了他俩几句，大约一句也没进他们尖尖的小耳朵。话音一落，一妖捏着一个棒棒糖，欢欢喜喜地跑出门了。

俩小妖还不忘围着敖丙在院子里堆的俩雪人瞧，李哪吒这才注意到那堆怪东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敖丙装作没事龙，给办公室里的一排花逐一浇水。

李哪吒看了一会儿装忙的敖丙，决定提早下班出去逛逛。本来今天也不是工作日，只不过雪天事故多，他就来办公室坐着了。反正在家里也是看着敖丙粘手机壳，呛得很，指不定哪天就把妖龙毒得变异了，半夜爬起来，在他脖子上咬俩窟窿出来。

「妖龙，别浇了，浇死了。」

敖丙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水壶放下了。年宵花市刚开始营业，敖丙便说要自己去，李哪吒恐他被人挤丢了，或因为路途遥远而走失，今天才得空带他去。果然，一去敖丙就挪不动步子了。水仙清雅，风信子明艳，橘树富丽，蝴蝶兰飘逸……敖丙都想要！

敖丙现在对数字有了概念，他用十块钱当作计数单位。

「蝴蝶兰是几张？」

「十五张。」

敖丙抽抽气。

「橘树呢？」

「五十张。」

「……」

「这个我知道，是一张。就要这个吧。」敖丙打开自己的袖子，大气地从里面掏出卖手机壳攒的两张五块钱。

李哪吒没说什么，把地上的水仙抱了起来，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化出六臂，好把妖龙问过的都抱走。没走几步，再一回头，妖龙竟不见了。

敖丙跟着李哪吒走了两步，一眨眼，便跟丢了。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可周围的人总是撞到他，他就自己走到了鱼店，玩了玩彩色的小石头，又趴在鱼缸前看了会儿，还因为鱼缸过于透明，撞了一下头，兜帽下藏起来的角痛得很。

等了很久很久，敖丙还是没见李哪吒来找自己。他想起第一次来找李哪吒那天，也是走丢了，被凡人的警察收进了小屋里，不许走。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要来收他。他松了口气，又到门口探探头，看着游弋的鱼群想，李哪吒大约是嫌他需要吃东西，不想要他了。

敖丙就像部电池快坏了的旧手机，无论吃多少，总是只有一格电，但他渐渐也习惯了凭借这一格电存活。李哪吒几乎不需要再给他输送法力，敖丙也能自己小范围地东游西逛，而不担心晕倒了。

那么，眼下怎么办呢？大不了，再去偷吃哪路大仙的贡品罢。总之不偷李哪吒的了，再叫他打一下，打死了，父王也不知道，没龙替他去闹，更不可能封神了。

敖丙眨眨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心酸得厉害。想来是外面冷，屋里热，他像院子里的雪人一样，在冷热交替中快要化了。

「妖龙，你又乱跑！」

李哪吒气急败坏地端着五盆花大步走过来，一把捉住了敖丙的手腕。正要教训他两句，却见他的眼睫毛湿湿的，再大声说些什么，恐怕一出门就要结冰了。

李哪吒只得压低声音说：「你不是有手机吗？为什么不打给我？」

敖丙掏掏袖子，又掏掏背包，手机不见了。

李哪吒深吸一口气：「哪有你这么窝囊的神仙？手机被凡人偷了都不知道。」

敖丙不想跟李哪吒说话。李哪吒不是李警官吗？不该把偷手机的混混都抓起来吗？

「行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哭什么！」

敖丙被哪吒拖着手腕拉进了商场买手机。

敖丙不知道什么样的好，看着数字后面齐刷刷的三个零就眼晕，算不出这是多少张。最后买了个和李哪吒一模一样的，说是丢了也能定位。

回家的路上，敖丙一句话都没说，直到李哪吒喊他下车，他才回过神来。

 

07

敖丙变成了小龙，躲进了咖啡杯里。李哪吒抬着一堆烟花上楼，找了半天不见，咳嗽一声，「妖龙，再不出来，我拿浑天绫捆了你。」

敖丙极不情愿地从咖啡杯里举起一只爪尖晃了晃。

「烟花是你要放的，给我出来。」李哪吒无情地倒掉了咖啡杯里的水，动作太急，险些把敖丙也冲进了下水道。敖丙湿漉漉地从水槽里爬出来，又躲回了被子里。

李哪吒本想掀了被子，将敖丙提溜出来晾干，可是想想他被眼泪打湿的眼睫毛，又不怎么想提溜他了。算了，买了一天年货，妖龙要睡觉，由得他……

李哪吒独自用三头六臂包了饺子，蒸了鱼，还炖了丸子。妖龙在丸子出锅的时候自动出窝，顶着睡出来的龙角吃了两个饺子，啃了半个丸子，夹了一筷子鱼，又盘在地毯上研究起烟花棒来。

上次放烟花是什么时候了？在天庭，李哪吒总是被拉去拿三昧真火点烟花。敖丙这样的微末小仙不敢挤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看，看不真切。

敖丙捏着李哪吒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划划，指尖真划出一点火星子来。

「妖龙，拿我当火柴了？仔细我烤了你，穿起来吃。」

敖丙已经对李哪吒的怪话免疫了，锲而不舍地划划划。

「够了！」

李哪吒不耐烦，只得跟着敖丙到楼下把烟花都放了。

敖丙在雪地里踩踩踩，拿着烟花棒转转转，转着转着终于总算转出一句话来：「李元帅，新年快乐。」

 

08

敖丙为了养活所有的年花，立志要学认字。学了半天，便累得现出了尾巴。他只好在挂历上用图画表示浇水的时间，譬如蝴蝶兰是一只蝴蝶，橘树便画了一颗橘子。

挂历被敖丙画得乱七八糟，令李哪吒头痛，只好又给自己找了本台历。但敖丙很开心，这半天他不仅认识了几个字，还弄明白了语音输入。李哪吒的社交媒体首页又被敖丙拍的花刷屏了，这次配上了零星文字：「水仙开花了。」「水仙枯萎了。」「水仙怎么又开花了？妖异之兆。」

哼，妖龙自己就是妖精，还说花有妖异之兆。这不过是李哪吒在水里施了法术罢了。

敖丙总算能自己和买手机壳的人交流了。一个小姑娘大手一挥订了十个，敖丙便在桌子上摆了一排，一颗一颗地贴水钻，倒也兢兢业业。

「小姑娘给了你多少钱？」李哪吒托着下巴看敖丙在灯下粘手机壳，爪尖顶着水钻，亮晶晶的。

敖丙头也不抬，胆大包天。

李哪吒把敖丙的灯关了，敖丙这才揉揉眼睛，抬起头来看他。

「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赚多少！懒觉都不睡了，弄得满屋子胶水味。」

「噢，一张半。十个就是十五张。」

「还学会算术了……」李哪吒小声说。「给我留一个。」

「啊？」

「我说给我留一个！你这妖龙，让胶水毒聋了吗？」

敖丙摇摇头，「凡人胶水伤不了我，最多粘掉一点皮。」

李哪吒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师傅太乙，唠唠叨叨说着天数异象，大约是已经查明了原因罢。

敖丙思忖一番，等李哪吒挂了电话从屋里出来，问道：「李元帅，天数查明了，我该回去了吧？」

李哪吒接完电话心情复杂，听了敖丙的话，心情更复杂了。如何复杂，说不上来，像被扔进了淤泥里，每一孔都被堵住了。

「……是。」

敖丙点点头，继续发奋图强粘手机壳了。

 

李哪吒怕敖丙在凡间久了，回去闹水土不服，好容易活了半年，又死了。至少要吃饱，所以拿了自己一个背包，往里塞了许多零食。敖丙趴在桌前看着李哪吒给他打包，想说点什么。李哪吒也注意到了，就停了动作，盯着敖丙。

沉吟半晌，敖丙说：「……我不要辣条，吃完嘴巴肿。」

行！妖龙。李哪吒又把辣条都掏了出来。

夜里，李哪吒被一通电话叫走，出警去了。敖丙转天凌晨走，要找个僻静的地方施法。待李哪吒赶回家，妖龙已经不见了。四下无人，他跑着追出去，皮鞋在水泥路面上踏得很响。只见敖丙背着鼓鼓的背包，摇摇晃晃地在晨雾里走向来时的方向。妖龙总是这样，半死不活，看着便气不打一处来。

李哪吒站定，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敖丙！」

敖丙转过头来，心里觉得古怪：这又是什么戏弄我的法子？

李哪吒改口道：「妖龙！」

敖丙看不清李哪吒的脸，但能闻到李哪吒的气息。于是他冲着李哪吒的方向挥了挥手，学着网上时髦的凡人说：「See you!」

李哪吒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条笨龙几时学起外语了。

没等他哭或笑，妖龙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09

敖丙回到自己的宫殿，发现院子里长了不少草，仙池里养了不少鱼，还从屋顶扑棱棱窜下来一只孔雀，吓了他一跳。

一个小童正靠着池边睡觉，听见他的脚步声，一骨碌爬起来：「来者何人？」

当真好笑！他是这里的主人，连这仙池都是父王进献给天庭的白玉砌成，小童倒问起他是何人了。

敖丙自报家门，小童困惑地望着他眨眨眼睛，「未曾听过华盖星君。师姐派我在此看守鱼塘。」

几个月不见，自己的宫殿成了养殖场了，成何体统！

「你且回去，教你师傅将鱼和孔雀收走。」

小童踌躇良久，敖丙不好同一个孩子计较，便由得他去了。

 

屋里落了不少灰，敖丙随便掸了掸，躺在床上咬着手指饼干发呆：不知道李哪吒现在在干嘛？

他不想和孔雀打照面，别看不过是只大鸟，可凶得很。于是敖丙从后院飞了出去，却迎面遇上了太岁星君殷郊。敖丙知道殷郊生前也是个太子，身份比他尊贵，又是广成子的徒弟，封神后统领六十甲子神。想来这样的神仙性子骄傲，所以敖丙每次远远望见他，都悄悄避开，并不和他交谈。只是这次殷郊先发现了他：「华盖星君，别来无恙啊！」

敖丙点点头，殷郊又道：「许久未见，我还以为你也被裁员了。」

裁员？

殷郊自顾自地说：「天帝欺软怕硬，天数异变不过是他编出来的幌子，实则是把诸多小仙推下凡间，法力不足的，便直接堕入轮回了。他要裁我手下六十甲子神，我把法相变出来，问他想裁谁，他立刻不言语了。」

敖丙一知半解，殷郊拱了拱手，便飞走了。敖丙迷迷糊糊地在云里游荡，想起哪吒捉住他那天，也说他并不在带返天庭之列……

怎么，他还真被裁了？

怪不得自己的宫殿已经开始被征用养鱼了。

敖丙上天未成，下地不能，左右为难起来。他不高兴的时候就喝点果汁，还好李哪吒给他在包里塞了一大瓶，飞上来时重得要命，差点把他坠下去了。他吨吨吨把喝了小半瓶，掏掏袖子，想玩会捉鱼小游戏，发现把手机落在了李哪吒家里。

 

李哪吒进了屋，见花也在，鱼也在，原来敖丙什么都没带走，手机都放回了抽屉里。自然，他生前是东海龙王三太子，兴云布雨的正神，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怎么可能在乎凡花凡草凡鱼缸。他转了一圈，发现床头柜上有个手机壳，下面压着张纸，字一看就是敖丙画上去的：「李元帅，请你吃饭。」

手机壳和他以前做的都不同，像是奶油胶抹的，一枝莲花，半池锦鲤，倒配他。李哪吒想起妖龙手笨，用不好刮刀，所以买的奶油胶都闲置了。怎么，这不会是妖龙拿龙爪抹的吧？

李哪吒把纸抽出来，下面哗啦啦散出一叠新旧不一的纸币。多是十块五块，还钉了当啷掉下两个硬币，大约是妖龙卖手机壳赚的钱。抬眼一看，窗台上还晾着几个没做完的，不知是谁订的。

 

李哪吒打电话给杨戬：「喂，妖龙总算走了。」

「华盖星君回去了？」

「师傅都告诉我了，哪有什么异变，又是天帝老儿搞鬼。白派我们来捞了那么多星宿。」

「啧，表面功夫得做到位嘛。怎么，有事找我？」

「……」

杨戬在对面笑：「千年前你抽了他筋去，今日活该你为他动凡心了。」

「……草木化身，心从何来？」

「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李哪吒挂掉了电话。

 

10

敖丙走了一天都不到，又背着空了半个的背包飞了回来。一进屋，他便装作很忙的样子，又是浇花，又是把晾干的手机壳收起来，还把包里剩下的半瓶果汁塞进了冰箱，好像这样李哪吒就注意不到屋里这么大一条龙。

李哪吒抱着手臂看着敖丙忙活，敖丙感觉自己的脊背要被盯穿了，只好回过头来看看李哪吒，很快又把睫毛低下去了。

「……我的宫殿，住不得了。李元帅，且容我明日去庙中禀明了父王，即刻启程回东海去……」

「等等，你给我把话说明白。」

敖丙便将被孔雀惊吓、又与小童理论一事讲了一番。

妖龙真是笨，连小童的师傅是谁都没问明白。

「回东海？东海龙王那老泥、老龙王，岂不又要哭哭啼啼上南天门告状去了。只是告也没有用。你舍得折腾他？」

敖丙摇摇头，粘了奶油胶的爪子卷了卷自己的袖子。

「我这就上天庭问个明白。」

「李元帅，不必了……」

「什么了？」

「电视上凡人裁员，都是即刻扫地出门的……包袱都不让回去拿。」

李哪吒懒得理他，踩上风火轮便要出门，谁知被妖龙一把拉住了手腕。

「确是不必了……」

敖丙说着，眼睫毛又湿掉了。

「你未曾见那孔雀！比动物园里的孔雀都大，还要扑我……」

李哪吒听说南海有鲛人，会对月流珠。可惜妖龙当真一无所长，流眼泪也只是流眼泪而已。李哪吒伸手接了一颗，掉在手心里凉凉的。

「你好歹也是龙族，倒叫一只孔雀吓破了胆。」

敖丙不说话，也没放手。李哪吒跟他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想想还是算了，跟一只这么笨的妖龙有什么好争，等他睡着了，再去不迟。

敖丙胡乱擦擦眼睛，装作没事龙的样子，又从抽屉里掏出小零件开始粘手机壳了。胶水味道大得很，李哪吒一闻就心烦。才散了一日，又来了。

「妖龙，你且粘着。我上天庭去问问天帝，把孔雀赶走，将你宫殿还来。」

敖丙盯着李哪吒看，眼睛蓝蓝的，看得李哪吒发毛。

「看什么呢？说话！」

「……看看你还回不回来。」

「笑话。这是我家，岂有不回来的道理。」

「我怕那孔雀再来纠缠我。」

「孔雀哪能飞那么远？」

李哪吒又想了想，「我先给你些法力，孔雀来了，你便施法将它赶走。」

敖丙眨眨眼睛，李哪吒站起来，捏着他下巴亲了他一下。

李哪吒想起杨戬给他发的短信：「凡心有无，一试便知。」

「试什么？」

「^_^」

李哪吒没试出敖丙，只试出了自己。

也是，妖龙总是那副样子，一问三不知，二问要犯困，三问便哭了，有什么可试？

敖丙：「李元帅，刚刚我没感受到法力。」

「我还能骗你不成？」

「不敢、不敢……」

 

11

李哪吒把孔雀捉走，鱼捞出去，找到小童的师傅问了个明白，临走一把火烧尽了院子里的杂草。

想来妖龙胆小，不会再回来住了，李哪吒掏出手机，打算拍个照片发给妖龙，权当做了一遭神仙的纪念。

没想到出门太急，拿的是妖龙的手机。相册里唯一一张照片怎么这么眼熟？

点开一看，是抱着五盆花的自己的背影。拍的时候明显手抖了，糊得差点没认出来。

李哪吒望着屏幕愣了一会儿才笑出来，给敖丙发消息：「那孔雀以后不敢来了。」

敖丙显示几次正在输入，隔了许久回了条语音：「多谢李元帅……我把鳞片粘掉了。这胶水，怎么洗不掉的？」

李哪吒回：「你先削片藕敷敷，真管用。」

敖丙将信将疑，放下手机壳，开冰箱拿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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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珠圣君藕×魔丸隐忍丙，先孕后爱

07

崔嵬险峻、陡峭嶙峋、险象环生，故名嵬石谷。

酉时末刻，深暗山谷传来一阵隐秘又磅礴的震动。岩土之下，盘虬卧龙般的树根相互交叠、延展，根茎扭曲变形，化为一条体长数十丈，蛇头形似巨石，通体呈棕黑色的巨蛇。

天幕之上，毕月乌与昴日鸡双星闪烁，大放异彩。缚地蛇鳞片舒张，悄无声息游弋于曲折山谷间，口中吐出混沌浊气。

嵬石谷山腰的一片松林间，一道人影静静立于树巅。敖丙凝眸望着山谷间由树根化形的妖兽，他已在这里静守一天一夜，等待的便是缚地蛇遁出的这一刻。

他双掌一开，两柄冰锤现身，敖丙轻灵从树尖跃起，扭身旋转，蓄积全身力量将冰锤重重朝缚地蛇蛇心要害处击去，如一尾冰蓝彗星。

逼人寒气让方才显形的缚地蛇迅速弓身警惕，它将覆盖厚重石鳞的尾部猛然挡于蛇心，冰锤砸在蛇尾鳞片上，激起一阵猎猎寒风，谷底河水骤然封冻，树林抹上层层白霜。

缚地蛇张开巨口愤怒嘶吼，两弯惨白毒牙中吐出如云如雾的污浊毒气，继而与敖丙厮杀缠斗至一处，想将其作为食物果腹。

缚地蛇擅于隐蔽身形、行动诡诈，化为树根岩石便极难察觉行踪，易遭其出其不意突袭。且其毒牙中蕴藏有体内妖气炼化而成的毒气，可扰乱神智、困人心神于无尽幻境之中，中毒之深者，甚至可能会于幻境中神魂俱裂而死。

缠斗间，敖丙落于一块巨石之上，眼前毒雾弥漫，缚地蛇眨眼又隐去了身形。他低低喘气，泛冷的瞳孔微动，一边调动功力护住心神抵挡毒气侵体，一边屏息寻找妖兽踪迹。

忽然，敖丙瞳孔骤缩，猛然跃起，脚下巨石竟在瞬间化作缚地蛇蛇头，血盆之口朝他啃食而来。敖丙挥锤格挡，冰锤撞于毒牙之上，毒牙坚硬无比，一时震得他双腕发麻。

敖丙向后掠飞，挥手在山壁上凝出一道冰晶，他落在冰晶上，低头看到虎口被磨出的血痕。他面庞沉静如水，只用冰霜将伤口封住，低声嗫嚅道：“我不能败……”

话音刚落，一道凶悍烈气却忽然毫无征兆从天而至，这股气息是那样熟悉，敖丙心下一惊，反身匆忙举起双锤防御。他被从山崖上击落，砸于地面，睁开眼，一柄燃烧的枪尖直指他的眉心。

“被毛戴角，下贱之辈。”

来人身披红金衣甲，红绫与金轮皆带凌厉杀气。哪吒居高临下望着敖丙，面庞淡漠无波，口中圣人之语，亦是无心无情，“妖魔生来便是污秽，你与你腹中孽胎，都该天诛地灭。”

敖丙心神巨震，心底似撕开一道裂口，怔怔道：“哪吒……”

就在这时，敖丙忽觉右脚上的乾坤圈散发出灼灼热意，他猛然惊醒，见眼前“哪吒”身后竟凝着一层似真似幻的诡谲黑气，这才发现，他竟不知何时坠入了缚地蛇毒气所造的幻境中！

敖丙顿时冷静下来，凝聚心神，默念净心法诀以涤荡心魔，不过眨眼，幻象便从眼前彻底消失。他仍心有余悸，警惕地环顾四周，飞起落于树梢，蹲下身，手掌轻抚脚踝上的乾坤圈。

这幻境竟如此厉害……回想起幻境中的景象，敖丙咬住嘴唇，几乎快将绯唇咬出鲜血，必须速战速决！

他正欲起身，小腹传来一阵颤痛，与哪吒分离一整日，混元胎偏偏在这时有了不安之兆，疼得他额角起了一层冷汗。

“宝宝，你乖些好不好？”敖丙亦是心急如焚，只能双手拢着小腹低声安抚，希望肚里孩儿能善解他意，“再等我一下，待东西到手，我马上带你回去见爹爹……”

一番细细哄慰，胎儿竟真像是听明白了娘亲的话，小腹疼痛渐渐减轻了。敖丙松了口气，赞许般地摸摸小腹，闭眼轻吐一口热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无迟疑。

浓郁毒气沉聚的山谷之下，缚地蛇遁地而行，方才一番打斗，它也受了伤，行动不再像过去那般迅捷。它自一处隐秘山崖裂缝中遁出，却见不久前被封冻的河水突然碎裂，寒冰被震飞在高空，化为细小的冰屑颗颗坠落，与湿热的毒雾相碰，瞬间化作雨幕，让毒雾缓缓消散了开来！

一道冰白身影穿透雾气，猛然击打于缚地蛇蛇头。巨蛇张口咆哮，弯刀般的毒牙钉向敖丙身躯，敖丙如雨珠般灵巧躲闪，趁毒牙钉入身后岩壁之际，将其牢牢冻住。

敖丙挥动双锤，将锤头卡进蛇口中，锤柄锁住毒牙，咬紧牙关用力一拧，将一颗毒牙生生拔下！

他倒转锤头，将化为雨幕的冰屑重新封冻凝聚，于半空凝成一道十丈长的冰锥。冰锥锋利的锥头寒光一现，离弦之箭般破空而下，刺入缚地蛇蛇心，将它钉于峭壁之上，一时之间地动山摇。

缚地蛇颤抖数下，最终殒命，周身散发出浓浓黑气。修为被破后，巨蛇蛇身寸寸缩小，最后变为一条仅有不足五丈长的棕黑色蛇蜕，毒牙也缩小至人小臂长短。

敖丙收起双锤落在地面，将剩下那颗毒牙拔出，又捡回先前拔下的另一颗。望着手中的毒牙，他心中巨石落地，紧绷的神色终于松泛下来。

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为了避免毒牙中残余的毒性影响其他材料，敖丙特意用火莲花瓣将其封印，这才把一对毒牙收进自己的藏宝袋中。

如今终于拿到这第三样材料，敖丙顿觉这一日多以来疲惫非常。他抬起袖口轻擦额上汗珠，余光却瞥见悬于头顶的昴日鸡与毕月乌竟比先前更加耀眼，星辉几乎点亮苍穹一隅。

敖丙看着那两颗星宿，双目隐约刺痛，他立马低头用袖子遮住星光，飞入林中，沿来时的路赶去。

只是，不知怎的，他心头越走越燥，先前那场恶斗唤起的杀心怎么也平复不住。他总是忍不住抬头去看那两颗异星，它们像一对凝望世间的神佛之眸，仿佛能洞悉一切不洁与污秽。

那两颗星宿与先前幻境中哪吒漠然而视的双眼渐渐重叠，敖丙明白那不是真的，幻境已经彻底消失，一切都只是他脑中残余的魔障，可他却仍不由自主地感到慌乱与无措。

敖丙跌跌撞撞在林中跑着，期盼头顶树冠能替他遮挡冰冷的星辉，不要再让那般审视卑贱之物的视线落在他的躯体上。

敖丙急喘着，攥紧手心，掌心却忽地传来一阵刺痛。他怔怔低头一看，自己的十指竟不知何时已生出利利尖爪，手腕间，紫红的龙鳞开始浮现。

此乃他体内魔气躁动的征兆。

敖丙双目隐隐发红，额间青筋骤起，发尾与龙角皆抹上猩红之色。魔气沿着心脉烧灼，他脱力跪倒在地，剧烈喘息，视野在清明与模糊之间来回更替。

是星象异动与他体内魔丸魔气共鸣！敖丙急忙调动功力压制魔性，可他的内力此刻却如一团乱麻、混乱无比，丝毫起不到压制作用。

怎么会，往年星象不宁，也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肆虐的魔气让敖丙的神智愈发模糊，他指尖轻颤，摸向额心坠着的用于压制魔性的鎏金链。他能清晰感受到，额链后的魔印正愈加滚烫，竟连鎏金链也快要抑制不住。

煞气、杀欲、放纵，无数邪魔的念头在敖丙脑海中起起伏伏，魔性驱使着他摘下鎏金链，去除枷锁。既然天地待他不仁，那他便也不义，唯有杀戮才能解渴、解恨。

“不……”敖丙抓紧手中额链，锋利指甲划破额角肌肤，眼泪自猩红眸中淌出，喉心如吞炭火，“我不想……”

刹那间，山风静止，他的红瞳褪为空洞白色，身下草地寸寸冰封。

敖丙五指一收，猛地扯断了鎏金链，断裂的额链掉落在地。

彻底入魔的敖丙半身化龙，龙脊暗红鳞片锋利如刀，他腾空而起不断嘶吼，口中寒气俱现，阵阵龙吟穿山撼月。

他肆意破坏着嵬石谷的一切，将目之所及的山林尽数摧毁封冻。此番破坏仍未能满足敖丙心中鼓动的杀意，他身形一闪，向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村落飞去，一股股巨大冰柱跟随他身后凝聚，逐渐汇成一片厚重冰云。

就在这时，半空一道火流直射而来，敖丙却也不躲，径直扑上前，锋利龙爪与之撞在一处，激起大片水汽。

水汽之中，方才赶来的哪吒横着火尖枪拦住敖丙，后者双爪掐住枪杆，僵持之下势均力敌，敖丙龙尾上的鳞刃展开，摆尾朝着哪吒喉咙割去。

哪吒闪身躲过，见敖丙被魔性吞噬，脸庞遍布暗红龙鳞，已是无知无觉，认不出他是谁，再也听不见外界声音，一心只有杀戮。

乾坤圈对魔性本也有压制作用，只是它到底不是为敖丙量身定做的法器，与他功力并不相合，如今又正值星象异动，定然效用大减。

山崖下，太乙真人匆匆忙忙赶来，他抬头一看半空已经厮打在一处的两人，急得直跺脚，“哎呀，来晚了！”

哪吒无心伤他，一边挡住敖丙杀招，与其周旋，一边施展功力融化敖丙凝聚起的那片冰云。法术化成的焰色莲花将冰云包裹融去，一场大雨倾泻而下，两人身影在雨中碰撞又分离。

敖丙失了心性，见冰云被融，更是狂躁发怒，龙哮贯耳。太乙飞至二人身旁，从袖中抛出九龙神火罩，与哪吒的混天绫齐齐向敖丙袭去，可敖丙功力被魔性引动，比平日更加强悍，将混天绫与神火罩双双冻住，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哪吒念动一道咒语，将自身灵气注入敖丙已化为龙爪的足腕上的乾坤圈，乾坤圈陡然发亮，灵气灼热。

魔气与灵气相抵触，敖丙拼命地甩动着龙爪，想将金圈甩下去，可乾坤圈牢牢套在他的足腕上，怎么也甩不下来。最后，他抬手化出一道锋利冰刃，竟想直接将自己的足腕切下！

哪吒眼眸一睁，立刻念咒将乾坤圈解开束缚，乾坤圈从敖丙足腕脱落，飞回哪吒手腕上。

敖丙的冰刃转而向他刺来，在哪吒臂上划开一道血痕，太乙上前相助，拂尘迎面扫来，敖丙一摆尾将太乙甩远，身躯却猛地被哪吒六臂死死抱住。

哪吒收紧手臂，以己身为束缚，把敖丙困在怀中，又用混天绫将其下身捆紧。敖丙发了狂般挣扎着，龙鳞在哪吒外甲上割开道道深痕，趁此机会，哪吒重新将乾坤圈套上他的足腕，进一步压制其魔性。

敖丙喉中发出沙哑嘶鸣，他低头咬住哪吒横在他面前的手臂，甩动下颌撕咬，锋利长甲亦在他臂上不断抓挠。尖牙尖爪皆深刺入骨，很快便将哪吒手臂撕扯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哪吒带着敖丙落在地上，先前被甩飞的太乙气喘吁吁赶来，见眼前景象，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傻娃儿你还不松开？！他这是要把你吃了啊！”

哪吒能感受到敖丙体内的魔气正与乾坤圈中的灵气中和，魔性已得初步遏制。他虽痛得颈间青筋爆出，但依然一动不动将敖丙锁在怀里，“让他咬，他就爱磨牙。”

终于，敖丙的力气渐弱，白瞳浮现出些许色彩，眉目在痛苦与茫然间来回挣扎。他的下身变回人形，尖爪渐渐缩回，面庞上的龙鳞也缓缓褪去。

最后，敖丙闭上眼眸，晕在了哪吒怀中。

见敖丙恢复原样，哪吒这才收了法相，他看着怀中人苍白无色的面庞，用未受伤的那条手臂将敖丙在怀里紧了紧，抱着他站了起来。

哪吒看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右臂，忍不住呲了呲牙，“啧，牙真是尖……”

他回头望向太乙，抬抬下巴道：“师父，给点药。”

“我当初见到这小娃就觉得不对劲！”看着徒儿受伤，太乙既心痛又懊恼，跳起来一拧哪吒耳朵，劲儿却也没使多大，“他原来竟是魔丸转世！还是龙族！嗨呀，好你个臭小子，你看看你都干了啥子好事？藏着魔丸转世不说，居然还想瞒着为师！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速速坦白！”

太乙骂得不痛不痒，哪吒全然不在意，他继而道：“他肚里有我孩儿。”

“……啥子啊？！”

“你让我坦白的。”哪吒不耐烦道，“你到底给不给药？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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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封神中坛元帅藕X绿茶毒舌华盖丙

Summary：敖丙收了一位小仙侍，名为陈塘关小鲤。

一声悠远的钟声响彻云端。

 

参加遴选的仙侍正了正衣冠，徐步进入玉清殿，几位天官端坐如松，案前玉简堆叠如山，各府仙君皆列座两边，挑拣合眼的仙侍。

 

这仙侍并不算是仙，均是下界各族修炼的佼佼者，破关登仙在即被族人选来天界，在各府仙君身边做事，若能得些机缘，可修为大涨，安然渡劫，有其中翘楚，修炼成神也是有可能的。

 

大选与其说是选仙侍，不如说是选门生。因此每次选人，各仙府都颇有些较量之意。

 

哪吒向来不爱来这种地方装腔作势，他这种肉身成圣的神君，是门生来求他入云楼宫，他才不会去争抢。以前住云楼宫时，他也懒得找人来伺候他爹，从不选人，大多是天帝关照，觉得实在不成体统，硬给塞过来的。

 

若是以前，他才不会来，但没办法，现在他有了家室，开了新府，府中少不得操持的人，他嘛，眼看着是没这天赋，敖丙嘛，他也舍不得他为这些琐事操劳，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下坐上了高台。

 

天官刚唱了一会儿名，他便有点神游。他去看身边的敖丙，倒是认认真真听着，但似乎也没有选人的意思。哪吒抽了混天绫一缕丝，在指尖编出了一朵花，向敖丙弹了过去，正插在他的玉冠之上，见敖丙没理他，那丝花就顺着玉冠滑下，在那水蓝色的发里穿来插去，不亦乐乎。敖丙终于忍耐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在茶盏里点了点，凝了一颗水珠在指尖上，也弹到哪吒鼻尖上，让他少动手动脚。

 

坐在两人对面，看了他们打情骂俏半天的杨戬和哮天齐齐翻了个白眼。

 

仙侍一个个被选走，敖丙却始终不动。他倒是想选，但始终顾虑重重。成婚之后，他与哪吒向天帝讨了个离紫微垣不太远的懒云，置了新府，哪吒懒得起名，便还叫云楼宫，逼着李靖把原来的地方改名叫了天王府，天帝竟然应了，想必不应也不行。

 

云楼新宫比星君府大了不少，亭台楼榭九曲回廊一应俱全，的确需要添人。

 

只是敖丙嫌人多嘴杂，毕竟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之际，他虽然早已成仙，但说到底也是妖性难改，有时性致一起便有些忘形。哪吒更是仗着地位尊贵，肆无忌惮。原本星府冷清，仙侍更是跟了他多年，知他的底，嘴也严的很，便也无妨。可若是新选了人，用得趁手不趁手还未可知，若是嘴不严可就麻烦了。

 

敖丙这边暗自思忖着，哪吒倒往人群里多看了两眼，倒不是他看中了谁，而是他发现有个小仙侍，眼神总往他这边瞟。

 

呵，定是想挤破头来云楼宫，心里藏不住事，此子不得留用。

 

眼见着人被一个个选走，那小仙侍咬了咬嘴唇，决定了什么似的，在有人选他之前，上前了一步，跪在阶下。

 

“小人请求进云楼宫，侍奉华盖仙尊。”

 

一众哗然。

 

哪吒眉峰耸了一耸。

 

敖丙恍神，只见小仙侍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脑袋圆圆，梳着两个小抓揪，叩首时脊骨绷得笔直，嗓音却打着颤，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我并非上神，担不起一个‘尊’字。”敖丙温言劝道，小仙侍抬起头，两只圆圆眼，眼尾各缀着两点朱砂痣，像极了两颗泪珠挂在脸上，倒是极是惹人怜爱的长相。

 

敖丙犹豫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这小仙侍出口便没什么规矩，他和哪吒已经够张扬的了，下人再如此做派，只怕以后会坏事，便不再言语。

 

小仙侍见敖丙没有留用的意思，急切道：“我知星君是星君，但对我来说，称得上一个‘尊’字。”他红了眼眶，委屈不已的模样，“我乃昔日瑶池中的一尾银鲤，仙尊见我争食争不过，骂我呆头呆脑不长进，把我拍出了南天门，我却因此得了机缘，修炼成精，这百年来我一直勤修苦练，只盼能再见仙尊一面，当面言谢。”

 

“有这回事？”敖丙思索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

 

哪吒心想，你那天喝成那样，发了酒疯，能记得什么，还是我把你抱回来的。

 

哪吒沉了沉声：“你见了也谢了，心意领了，回去吧，去其他府里转转，修炼一番，以后若能成龙，便不负当年星君苦心。”他看见这小仙侍就不太爽，尤其是小仙侍瞧敖丙那眼神，那发自心中的喜爱，他又怎么会认错。

 

此子留在身边，必为祸患。

 

少年却猛地抬头，铿锵有力：“我不要通天修为，只想给星君扫一扫庭前落花。”

 

众仙人刚还在议论纷纷，此刻全都安静下来，看着这个敢强驳了中坛元帅的小仙侍。

 

敖丙却觉得有些意思，他温柔看着小仙侍：“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见有希望，膝行两步：“我乃鲤鱼修炼成精，仙尊唤我小鲤便成。”

 

敖丙又问：“在何处修炼？”。养成了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倒也有趣。

 

“陈塘关！”

 

哪吒眼角一抽。

 

敖丙揶揄看他。

 

少年脆生生地答：“陈塘关，小鲤。”

 

“留用吧。”

 

“滚下去。”

 

华盖星君与中坛元帅异口同声。

 

华盖星君笑逐颜开，中坛元帅脸色阴沉。

 

记录的天官犹豫，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只见华盖星君倾身过去，在中坛元帅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中坛元帅虽有不愿，但终究是没反对。

 

“既是陈塘关来的，也算是故人，留用吧。”华盖星君又重复了一遍，他轻轻手一挥，天官稳稳落笔。

 

大选结束，各府便领着自己选的仙侍回府，那叫小鲤的小仙侍急急地走到敖丙身边，也没什么规矩，拉着敖丙地手，摇来摇去，说着什么，喜上眉梢。

 

“真是一条胖头鱼。”

 

中坛元帅冷眼旁观，默默捏碎了一粒葡萄。

 

杨戬从玉座后面探出头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冷嘲热讽：“出嫁从夫，怎可善妒，善妒令人面目可憎。”

 

哪吒皮笑肉不笑：“二郎倒是眉目疏朗，我这就下凡去，带条漂亮犬妖上来，给你开开眼。”

 

杨戬第三只眼陡然睁开，怒目而视。

 

敖丙言笑晏晏领着仙侍过来，牵住了哪吒的手，往自己腰上带了带：“这是怎么又吵起来了？”

 

哪吒顺势就抱进怀里。

 

中坛元帅满意了，中坛元帅不恼了，中坛元帅春风拂面。

 

杨戬眼神一转，看见那名为小鲤的小仙侍眼神黯然了几分，垂首不语。

 

杨戬心里有了底。

 

这云楼宫，要闹腾起来了。

 

……

 

敖丙将小鲤领进了云楼宫，将原先的仙侍叫出来，一一见过，便让跟着自己最久的青荇仙侍去带小鲤熟悉宫殿。

 

小鲤似乎有点不舍离开敖丙，但也知道规矩，便一步一回头的随青荇去了。

 

“哼。”哪吒一个眼神都欠奉，一脚踢开了门。

 

敖丙无奈地跟在后面：“不过选个仙侍而已，他哪里招你了？”

 

“你故意的。”哪吒控诉，“否则那牛首山的飞鱼，南海的何罗怎么不要，非得要个陈塘关小鲤，你揶揄我呢？”

 

敖丙顿了一顿，似是才想起这一节：“我哪敢揶揄天尊。”他两手搭在哪吒肩膀上，下巴枕着，抬头首无辜地看着对方，“你讨厌他叫这个，明就让他重新起名，行不？”

 

哪吒也不看他，“哈”的干笑：“我中坛元帅被一个小仙侍冲撞了，强逼人家改名，传出去也不怕被当成笑话。”

 

“他众目睽睽之下选了我，其他仙府必不会选他了。来天庭一趟，就这样颜面无光的回去，他族中很难交代，我起了怜悯之心，才收了他。”敖丙惯知道怎么哄这喜怒不定的大天尊，他叹了口气，“况且，我见他那性情觉得有趣，想起来昔日陈塘关也有个死小孩，不懂规矩，一无是处，好生张狂……”

 

哪吒终于低头瞪他，十分不满。

 

“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就是这张脸。”敖丙笑了，在哪吒脸颊上亲了亲，“当初要不是被这皮相恍了神，也不至于轻易死在你手里。”

 

哪吒“嗤”了一声，忽然出手，抱住敖丙，将他压在榻上：“怎么，都看了多少年，还恍神？”他拆了敖丙的玉冠扔在一边，三千发丝如瀑垂落，“手下败将，少找理由。”

 

敖丙知道这是哄高兴了。

 

但紧接着哪吒就说：“那小胖鱼有本尊十分之一俊美吗？你拿他跟爷比？”

 

“行了行了。多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斗相貌，羞不羞人。”敖丙有些无奈。

 

哪吒将下巴压在敖丙的肩窝上：“我讨厌他看你的眼神。”

 

“什么眼神？”

 

“喜欢。”

 

“喜欢我的人很多。”

 

“他不一样。”

 

热切，赤裸，不加掩饰，毫无界限，就像当年的他。

 

“他还小呢。”

 

哪吒撇嘴：“我又不是没小过。”

 

敖丙翻身，坐在哪吒腰上，嘴角噙着一丝揶揄的笑，他的手指点在哪吒的喉结上，顺滑向下，没在脐下三分，压了一压：“天尊，话可得想清楚了再说。”

 

哪吒：“……”

 

这妖龙越发嚣张，不降他一降，只怕要骑在他头上。

 

当然，也不是不能骑。

 

总之先降了再说。

 

……

 

青荇带着小鲤在云楼宫里转着，一一给他指各宫用途。

 

“云楼宫里规矩不多，天尊与星君不是那种刻薄的人，平日里洒扫之后，便可自行修炼，你只守一条规矩就成，本宫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一件都不可传到别家耳朵里去，宫里的人也不能告诉。”

 

“多谢姐姐指点。”小鲤点了点头。

 

青荇见他上道，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云楼宫里没什么禁地，只是去有些地方，你要留神冲撞星君与天尊，若是碰到了，赶紧匆匆走了便是，他们二人也不会责怪你的。”

 

青荇带他走过一座白玉池，池底的法宝闪闪发亮。

 

小鲤羡慕不已：“哇，这池水的神力甚至还胜于瑶池，真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青荇面不改色：“嗯，这是天尊与星君的云雨之地，已时之前，酉时之后，不要随意过来。”

 

小鲤：“……”

 

两人又走过一处，巨树亭亭如盖，树下灵芝片片，人参露头。

 

小鲤惊叹：“此处灵气充沛，仙草这么多，怎么不采？”

 

青荇点了点头：“嗯，这是天尊与星君前几日云雨之地，你运气好，没撞上，撞上了权当没看见。”

 

小鲤：“……”

 

两人又走过一处，小鲤隐隐听见细微的喘息，混着几声短促的嗔吟，听着便让人气血翻涌，道心不定。

 

小鲤正要循声望去，青荇将他脑袋一按：“这是天尊与星君正在云雨之地，赶快走。”

 

小鲤面色十分精彩。

 

青荇领着他匆匆离开，回到一处小殿，这便是给小鲤的居处。小鲤仔细看看，比原先在陈塘关那处池塘可是数百倍大，虽说他是个小侍从，可如今待遇，就说他是个土皇帝，也是说得过去的。

 

青荇见小鲤呆头呆脑的样子，有些不放心：“我方才与你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

 

小鲤用力点头。

 

“记住什么了？”

 

“云楼宫到处是星君与天尊的云雨之地。”

 

青荇脸色正要变。

 

只听小鲤继续道：“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

 

青荇面色稍缓，心想孺子还算可教。

 

他又交代了几句，便施施然离开。

 

小鲤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又转去了方才那间寝殿，寝殿支开了一个小窗，散着热气，小鲤躲在一处水榭旁，从柱子后面探头望去，隔着小轩窗的一条缝，他看见天尊搂抱着他心心念念的仙尊，低声说笑，仙尊趴在天尊的身上，后背蜿蜒出好看的弧度。

 

小鲤连呼吸都轻了，他忍不住顺着那漂亮的脊线向下望，只见仙尊长发摇晃间，尾椎骨上数道漂亮的红纹露了出来，小鲤不知那是什么，定睛仔细看去才逐渐看清，竟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莲。

 

忽然，哪吒的目光一斜，与小鲤的目光对上了。

 

小鲤立时被一股蓬勃的杀意笼住，叫也叫不出，退也不能退。

 

哪吒捏指，指风一弹，一道金光甩了出去，正中小鲤眉心，小鲤只觉得神魂摇动，眼前一黑，便晕成了原形，一头栽进了池中，沉底了。

 

“什么声音？”敖丙耳朵一动，就要回头，被哪吒托住了下巴，扯了回来吻得难分心神。

 

哪吒手微微一动，挥灭了灯火，盖上了窗子：“池中小鱼，冒泡呢。”

 

……

 

两人闹到半夜，第二日无须点卯，自是醒的晚了些。起来的时候，哪吒小心把手臂从敖丙脑后抽开，换成软枕，敖丙似有所察，反而往哪吒身上黏了黏，额间龙角堪堪擦过哪吒心口，带得满床青丝如浪涌动，黑蓝交缠的发，像春溪化冻般簌簌散开。

 

“多睡一会儿。”哪吒抱了抱敖丙，起身更衣去了。

 

哪吒换好一身玄袍，走到水榭旁，火红的眼往水里一睨：“出来。”

 

一尾锦鲤委委屈屈的浮了上来，勉强化为了人形，跪在哪吒的脚边瑟瑟发抖。

 

“你好大的胆子。”哪吒冷哼，“抬起头来。”

 

小鲤红着眼眶抬起头来，哪吒一见他样貌就乐了，昨日他一道神力打了出去，小鲤被打的修为倒退了十几年，一双金鱼眼遮都遮不住了。

 

“若不是本尊看在星君面子上手下留情，昨日打在你头上的，就该是乾坤圈。云楼宫虽然规矩不多，但也容不下你这等没章法的小妖。去池子里挑两件法宝下界去吧。”

 

这等诱惑，一般小妖早已动心了，可小鲤却急了，挺直了腰板，一口回驳：“我知错，求大天尊别赶我，我是来报恩的，不能就这么走了。”

 

哪吒嗤了一声，抓着小鲤头上梳起的两个小抓揪，弯下腰凑近到他耳边：“小鬼，你是来报恩的，还是图别的，本尊清楚的很。”

 

哪吒本想吓一吓，便赶了人走，哪知小鲤鱼禁不得吓，登时便大哭了起来。

 

敖丙方才醒转过来，出门来找哪吒，一眼看见的便是这幅以大欺小的画面。

 

敖丙递过去谴责的眼神，哪吒百口莫辩。

 

敖丙走到小鲤面前，让他起身，嘱咐他去玉池那边游个几天，补些灵力，修修金鱼眼去，小鲤一听金鱼眼三个字就绷不住，捂着脸就跑了。

 

哪吒抚掌大笑，一时煞气尽消。

“欺负个小孩，幼不幼稚。”

敖丙在哪吒脑门上一弹，被哪吒拽过去偷了个香吻，哪吒更是心情大好。

 

哪知从那天开始，小鲤就发了疯似的开始修炼，每日洒扫完，便一头扎进玉池中打坐，没几天便褪了一层鳞，通体闪耀，一双黑豆豆眼也修成了金瞳，竟然有了几分龙气。

 

敖丙也不禁对小鲤刮目相看，差人去查了小鲤的血脉，不成想竟然祖上真的有龙，怪不得他从瑶池里拍出那么多条鱼，只有这一只修炼成功。

 

小鲤得知更是喜不自胜，揪着衣角怯怯的问：“仙尊，没想到我们这般有缘，以后我修成了龙，和你做兄弟好不好？”

 

哪吒听了这话飞了个大白眼，心道没大没小，敖丙血脉至尊至纯，你返祖了都追不上他。

 

敖丙却笑了笑，一口应下：“你若有朝一日你灼尾化龙，便与我血脉同联，我们自然是兄弟。”

 

中坛元帅当场一脚踢飞了园中山石。

 

敖丙莫名其妙：“好好的石头，你踢它做什么？”

 

“碍眼。”哪吒犹自觉得不解气，召了一道雷来，直接将它轰成了碎渣。

 

他也不知为何单就看这小仙侍不顺眼，或许是因为小仙侍眼神太过炽热，或许又因为敖丙待他实在与众不同。

 

那小仙侍也是个媚上惑主的东西，哄人哄得十分开心，今日出门拔一束紫鸢送给敖丙，明日从其它仙翁处讨了些玉酿献宝，后日还学了人间茶博士分茶，给敖丙表演起来。这些破东西哪吒平日看都不看一眼，这小仙侍拿来当什么珍贵物件相赠，敖丙收下了不说，还反赠了许多修炼法宝。

 

哪吒实在瞧不过眼，飞去了昆仑，摘了一朵百年一现的雪莲，用真火温着，一路送到敖丙面前。

 

敖丙全无感动，问他：“你给我一颗白菜作甚？”

 

哪吒当场气的把雪莲撕碎下了锅子，虽然后来敖丙也知道了那物有多珍贵，一阵好哄，但哪吒还是想起来就生气。

 

他一肚子窝火，却无人可诉，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若是跟杨戬和孙悟空那两个损友说了，还不知道自己被取笑成什么德行。他想要发泄一番却又没有理由，总不能说他还吃一介小小仙侍的醋吧，成何体统！

 

哪吒在天界窝着一口气，溜达了好几圈，一头扎进了东海。

 

三刻之后，他与敖光恩怨尽弃，把酒言欢。

 

东海龙王拍着哪吒肩膀说：“天尊，这一次我是站在你这一边。”

 

“真的？”哪吒没想到，这世界上最理解自己的人，竟然是敖光。

 

敖光沉吟：“我儿与天尊成婚，龙族有光。那一介小小锦鲤算什么，祖上不过是条金龙而已，还妄图与我儿称兄道弟，简直乱我真龙血脉。老人家我实在看不下去！”

 

哪吒一拍桌子，将敖光引为知己。

 

敖光从桌下拎出一只不知何时藏在下面的金锏，放在哪吒手里：“此乃我东海至宝，凝练八十一条妖兽筋骨所铸，老人家我年迈，打不动了，放在手里没用，我将它转赠于你做家法，若那锦鲤再敢痴缠，你便打下去，保他形神俱灭。”

 

哪吒翻过那金锏一看，金锏身上赫然三个字：灭神鞭。

 

“龙王，你是不是给错了，这武器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敖光的手盖住那三字，放开时字已经没了：“哪有的事？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家法吗？不信你随便找个天帝在他身上试试。”

 

哪吒嘴角一抽：“你不会想让我带着它打上天庭吧。”

 

敖光一阵大笑：“天尊说的哪里话，我龙族忠肝义胆，恪守天规，哪能干出这等事！”

 

过了一会儿。

 

敖光不死心地问：“可以吗？”

 

哪吒无语：“你把李靖的塔给我偷了我马上反。”

 

敖光摇头：“那不成，天尊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李靖每天把塔拴裤腰带上，要是偷塔我得去扒他裤子，这叫人看见了多不像话。被人传闲话是一回事，被人说品味差是另一回事。”

 

“……”

 

就知道不能和这老泥鳅掏心窝子，理解都是假的，坑才是真的！

 

……

 

从东海出来，哪吒才想起，近几日是敖丙去太微垣每三月一度合众推演星盘的日子，每一次星盘推演，要算出接下来人间一百五十年的福祸兴衰，因此十分耗费力气，往日敖丙去一次，回来便要睡上个十几天才能恢复，即便后来续上了龙筋，又与哪吒双修，也要三五天才能转好。

 

算算日子，等他回去，应该也散值了，他火急火燎地赶回云楼宫。刚落下进入屋中，便看见敖丙坐在小榻上，单手支颐，撑着案几，已然入睡，下落的日轮卡在窗棂之间，碎成了道道金光，铺在敖丙身上，端的是美人如画。

 

他正要上前抱起，只听一声轻响，哪吒才发现殿中还有人，只见小鲤蹑手蹑脚地搬过来一件大氅，盖在了敖丙的身上，然后便在一旁不声不响，痴痴地看着敖丙。

 

许久，小鲤才发现了哪吒的存在。

 

他退了几步，向哪吒行礼，哪吒轻轻一挥止住了这没用的俗礼：“敖丙是真龙之体，又修的是冰魄水法，你盖这么个多余的东西作甚，难道你自己睡觉还盖被子？”

 

“天尊，我也没想过仙尊需不需要，可是我做了，那就是我的心意。”小鲤面色涨红，却说的十分正经，“就像我知道他可能不缺一束灵草，一件亮闪闪的物事，可那是我还是想献给他，他要是多对我笑一笑，我就满足。他要是不喜欢，便随便丢了去，我下一再找一件。我也不需同谁来比，我自己知道那是我能找来最好的东西，以后我修为大涨，一定会给仙尊更好的。”

 

哪吒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自己瞧小鲤这般不顺眼。

 

小鲤分明就如同幼时的他，喜欢的心情如出一辙，却手中没有致命的法宝，也不曾隔着血海深仇，和那些平白被耽误的岁月。小鲤站在敖丙身边，就仿佛是补足了所有他缺席敖丙身边的时光。

 

想通了这节，他便知道绝不能让小鲤再在云楼宫里待下去了。

 

他正要上前去给人扔出殿去，敖丙却醒了，仍然有些困倦的模样，依稀看见哪吒在他身前，便习惯性地伸出手去。

 

哪吒暂且放过了小鲤鱼精，将敖丙抱起，入了内室。

 

小鲤目送两人离开，从地上捡起从敖丙肩头落下的那件大氅，抱在怀里，又哭成了金鱼眼。

 

……

 

这一次推演星盘，变数太多，人间朝代更迭无数，众星更是推演出来五十年战乱，华盖失主。这是殷商之乱以来都从未出现过的乱象，紫微大帝愁眉紧锁。

 

最后所有星官推倒星盘，重新推演，终于从御女之处窥得一道天机，点了一颗女王星出来，做天下共主，星盘这才稳了下来。

 

许多星官推完星盘就直接眠在了紫微大帝宫里，敖丙好歹还记得家里有根柱子可比那白玉床要好睡许多，拼命睁着打架的上下眼皮子飞回了云楼宫。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一天一夜过去。

 

“又要出现一位女皇了。然世道艰难，不知这位女皇又能坚持多少时日。人间战乱频频，只怕邪祟会四处作乱，接下来几个月，天尊要四处奔波，多多辛苦了。”

 

原本敖丙的意思，是想告诉哪吒，接下来难免聚少离多，不如一次盘个痛快。

 

结果听到哪吒耳朵里，却成了另一层意思。

 

聚少离多，岂不是便宜了那小胖鱼！

 

“把那小鲤鱼先送走。”

 

“有他什么事？”

 

敖丙本想缠绵一番，哪知人还没挨上，哪吒一句话如当头一棒，差点把他敲晕了。

 

待明白了哪吒暗含的意思，敖丙也恼了：“天尊吃醋可真是会挑人，一个连千年都没到的小鱼苗，还没你腰高，你当我多饥不择食，对谁都下得去口？我对他好，也不过是为了养出一条金龙来，为龙族添添威。”

哪吒嗤笑：“一条金龙能有什么威可言，你父王都告诉我了，他们金龙祖上顶天了给羲和大神当个拉车的，你管它做甚！”

“你跟我父王说过了？”敖丙眼梢吊起，拔高了声音。

“我……我那不是……”哪吒一下噎住，这事办得是有些没面，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天到晚地黏着你，要是我身边有个妖精老黏着我，你不生气？”

 

敖丙冷笑：“那我倒要看看，是哪只妖精这般没眼色，去沾你这杀神。”

 

“你给我等着。”

 

哪吒提上裤子就召出风火轮，正门都不迈，直接飞上九重霄。

 

他一路飞往灵山去，在山门处神识一探，便看到金吒在莲华院听文殊广法天尊讲经，他也不通报，直接大摇大摆闯了进去，冷着脸径直走到金吒面前。

 

“大哥，借条蛇过来用用。”

 

也不等金吒同意不同意，他将金吒臂上小青蛇给薅了下来，踏上风火轮又飞走了。

 

诸天神佛平静地看着金吒。

 

金吒念了一声佛号：“舍弟失礼，请师尊继续。”

 

文殊广法天尊又念了没一会儿，风火轮又飞回来了，哪吒和蛇打得不可开交。

 

青蛇增大了百倍，肥墩墩的身躯压在哪吒身上，哪吒大喊：“大哥，你这蛇怎么是个男的啊？”

 

金吒立时额头蹦出来一根青筋，但他向来脾气好，就算动了怒脸上也不显。

 

横竖经是听不下去了，金吒站起身来，拎着他三弟和青蛇回了甘露寺，就地一点，青蛇化成了人身，上身披着金链包裹着雄壮的胸肌，下身穿了个灯笼裤，看起来十分能打。

 

金吒好声好气的问：“你要我蛇做什么？”

 

“我要气一气敖丙。”

 

金吒额头上第二根青筋蹦了出来。

 

原来昔日哪吒见金吒身上盘了一条小蛇，仙气隐隐，便知道应是已经能化形的灵蛇，他想着蛇惯妖娆，拿来气人再合适不过，就要过来用一下，哪知道这小指般粗细的青蛇竟然化形后是这副猛男样貌，登时有些打退堂鼓。

 

听哪吒将大致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金吒越听越离谱，青蛇却越听越津津有味，忍不住点评：“哎呀，哪吒大天尊，吃醋就是吃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夫妻之间就得多滋多味的才过得下去。你吃他的醋，你再让他吃回来便是。这事儿包我身上。”

 

青蛇坐在台子上，晃荡着双腿，一身金链抖动，一身妖娆做派配上那张猛男脸，哪吒不忍直视，犹犹豫豫地看向了金吒：“你这蛇正经吗？”

 

青蛇吐出信子：“啧啧大天尊怎么说话呢？还要不要帮忙了？”

 

哪吒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了，抓着青蛇就飞回三清天。

 

两人在云头上，哪吒把他的计划说了一遍：“反正待我进门去，我便跟敖丙说，我降了一条青蛇，你就跑过来扑我一下，口中大喊‘天尊别丢下我’，我把你一抱，他要生气了，咱就计成了。”

 

青蛇从兜里掏出个铜镜来，又掏出根螺子黛，一边听一边描眉画眼：“哟，天尊这戏本子还挺全乎，连词儿都有。”他甩着他那软弱无骨的腰，蹦了两步，“那我是娇着点跑呢，还是带着劲儿的跑呢？”

 

哪吒一脸嫌弃：“你就自己发挥吧。”他想了想，犹自有点不放心，“我叫你来就是意思一下，你可要点到为止，我抱你的时候，你尾巴别瞎盘，切莫让敖丙动了大怒。”

 

青蛇翻了个白眼，按下云头：“哎呦喂，大天尊您就放一百万个心吧，咱是出家人，不想那有的没的。再说了，您这柱子硬邦邦的有啥好盘，哪有我家军陀利明王好，他那双手，白白嫩嫩软软……”

 

哪吒赶忙让他打住：“你别说了，我听不得这个。”

 

两人落在云楼宫外，青蛇按照哪吒说好的先躲在一旁。

 

哪吒向正殿走去，还未等进门只听里面传来小鲤哭声。

 

“仙尊……小鲤愿自请为妾，侍奉仙尊。”

 

三昧真火自哪吒双目深处爆裂开来，化作流火万星。

 

……

那日话说着一半，哪吒唤了风火轮就在他眼前跑了，敖丙先是气恼了一阵，等冷静下来，才有些后悔。

他与哪吒好容易走到现在，他也知道依两人脾性，日子过久了难免有摩擦，然夫妻间小隙如调羹，若因外人而生嫌隙，就是笑话了。

思及此，他也动了将小鲤送走的心，那孩子蒙他滴水之恩，但仔细想想，他当初虽为其开灵，终究过程不大体面，不值得涌泉相报，这份因果还是早早了结为妙。

 

他想出了个妙法，便召了小鲤过来，帮他写一份折子递给紫微大帝。

 

“……星河摇动，野哭千家，人间战乱不休，邪祟四生。属下自请下凡间，护佑女皇，直至登基之日，便是华盖再返天庭之时。”小鲤一笔一划地写着，忽然写到这句话，他猛地抬头，看着敖丙，难以置信。敖丙却假装不见，继续道，“云楼宫中，哪吒镇守，属下自是放心，唯有仙侍一名，愿大帝收留。”

 

“啪！”朱笔落在玉简上。

 

敖丙淡淡道：“捡起来，重写。”

 

小鲤红了眼睛：“仙尊，我不想走。你别赶我走……我是修为进境不快还是旁的什么做的不好，为什么我不能留在云楼宫？”

 

“我意已决。”

 

小鲤咬了咬嘴唇，从桌案后站起，走到敖丙身前，用力一跪：“仙尊……小鲤愿自请为妾，侍奉仙尊。”

 

敖丙端坐玉座，眼神凝在小鲤身上：“你可知你说什么？”

 

“我也知道仙尊心里只有天尊，小鲤不敢求仙尊对我有爱，只要有半分怜惜就足够。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不想做仙尊负累。”

 

“真的吗？”

 

“愿永生永世，侍奉仙尊。”

 

敖丙沉吟，他笑了笑，召小鲤：“我倒是小瞧你了，那你近些来说话。”

 

小鲤眼神都亮了，凑上前去。

 

殿外忽有火光爆开，朱漆门瞬间焦黑大半，一道混天绫从门缝中涌入，铺天盖地地压过来，要绞住小鲤脖颈。

 

敖丙却先动了。

 

霜刃般的掌风擦过小鲤的耳畔，少年如断线纸鸢般撞上珊瑚屏。

 

小鲤跪在地上，捂着脸，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才想抬头，便被双指按住了头顶。

 

敖丙不怒自威的声音自头上传来：

 

“原指望你早日化龙成神，壮我龙族声势。到底是条胖头鱼，还是这副废物模样。自请为妾，亏你说得出口。”

 

哪吒从殿外迈步而入，便看见敖丙指尖凝出了冰刺对准了小鲤脖后的第三块颈骨，他眼尾长出银鳞来，泛着戾气，显然是被气着了。

敖丙抬头看了一眼哪吒，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向来看小孩不太准，上一次看茬了，闹得身死魂消。这次我吃了教训，你放心，我下手很快。”

 

小鲤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泪如雨下。

 

他终于明白了，这云楼宫里竟然供着的是两尊杀神，只是明白的太晚。生死徘徊之间，他后悔自己着了相，非要闯进这云楼宫中来，恨自己太天真，非要去捞水中求不得的明月。

 

哪吒上前，握住敖丙的手，凝在指尖的三昧真火舔去冰刺：“别沾杀孽。”

 

久等不来致命一击，小鲤终于长喘了一口气，感恩戴德地抬起头，正要拜谢哪吒。

 

一道金光打过来，正中他头顶，血溅三尺，被混天绫一兜，省去了擦洗的力气。混天绫雀跃地卷着小鲤的脚踝，将他从地面上提起来，从云楼宫中扔了出去，完了还学着哪吒神气的样子拍了拍手。

 

“这胖头鱼脑壳可真硬。”哪吒收了乾坤圈，感叹，“我把它灵识打散，一忘皆空了，以后若是收拢心思勤奋些，也有重越龙门灼尾化龙的机会。”

 

敖丙知他是顾念自己，才没下杀手，心里一暖，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揶揄一番：“天尊真是好盘算。只是不知，千年之后，他万一重返天庭，我这云楼宫里是不是要醋味翻天了。”

“星君这时候倒揶揄起本尊来了。”哪吒佯怒，用混天绫拽过敖丙，捏起他的下巴，“你可知，这些天我过得都是什么日子，那杨戬都敢过来笑我善妒。”

 

“别听他瞎说，他一个牵狗的懂个屁。”敖丙告了一声罪，想了想，这次的确是自己失了分寸，错处更多，于是便又哄了哄，“我给天尊赔个不是，人间战乱将起，我向大帝告假，与你一同下界除邪吧。”

 

哪吒愣了一下：“你要同我一起领兵？”

 

“领兵我没什么天分。”敖丙一臂绕过他的脖子，一手勾着他的腰带，“天尊浑身法宝，只杀不护，我不放心，便盘在你这处，化作龙首腰带，危急时帮你挡上一挡可好？”

 

哪吒还未应，手上的乾坤圈却代替他给了答案，乾坤圈忽然涨大，将两个人的手腕套在一处，绑得死紧。

  

“天尊的法器，可比人实诚多了。”

 

哪吒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怎突然起了一起下界的心思？”

 

敖丙揶揄：“这不是怕下界有那些没眼色的妖，想沾你这尊杀神，我得看好了，免得哪日有人上门来吵着嚷着要做妾室。”

 

哪吒忽然笑容僵硬了。

 

他突然想起来，还有只蛇妖在外头。

 

他大呼不好，正要传讯给青蛇，只听一声娇嗔：

 

“天尊~~别丢下我~~”

 

一个浑身金链，只穿了一条青色灯笼裤的猛男扭着腰从外面狂奔进来，腰肢一拧贴向哪吒颈侧，指尖刚触上他的领口，寒气已凝成一道屏障。

 

敖丙翻腕，冰锤啸空，一锤击了出去，青蛇化作一道影，消失在天边。

 

敖丙温柔看着哪吒：“刚才是什么古怪的东西？”

 

哪吒面色不变地撒了个谎：“我也没看清，许是什么邪祟吧，咱们还是早做准备。”

 

……

 

敖丙重新写了折子，递上了紫微垣，很快便得了批复，准了他下界。

 

敖丙难得下界一次，又和哪吒同往军中，知道其中凶险，更不敢懈怠，回来便一头扎进灵池中修炼。

 

运过一个周天之后，便觉得神清气爽，浮上了水面，却见莲叶遮天，原是哪吒在为他护法。

 

莲台正中，哪吒端坐正中，双足交叠，混天绫环绕身侧，乾坤圈悬在脑后。

 

乌发束起，疏眉朗目，金刚玉面，不怒自威。

令人见之生畏，又令人心生欢喜。

 

“我错了。”

 

敖丙游了过去，趴在莲花边侧，抬首看着哪吒。

 哪吒向来吃不住敖丙朝他撒娇，仍闭着双目，强装正派：“错哪里了？”

“错不该在那小孩身上找你的影子。”

当小鲤从仙侍中走向他的时候，他一眼便觉得那眼神里的光彩十分熟悉。初遇哪吒时，那明亮双眼中也是这般的惊艳之色。

原来，他那时真的喜欢我。

敖丙又觉欣喜，又暗自遗憾。

他将小鲤放在身边教养，时而透过时光回望，可惜纵眼神有几分相似，终不是自己倾心那人，更叹彼时懵懂，不懂珍惜，如今虽千帆过尽终得圆满，到底是白白蹉跎了许多岁月。

 

哪吒总算是满意地“嗯”了一声：“迷途知返，为时不晚。”

 

敖丙一向不惯着哪吒这副装腔做派，合掌一撩，池水便向哪吒拍了过去，哪吒轻轻一笑，捏诀将连莲瓣闭合，水不沾衣。

 

敖丙翻了翻眼睛，自向岸边游去。

 

“敖丙。”

 

哪吒唤他。

 

听到这声音，敖丙浑身一个机灵，讶然回头。

 

只见宝莲层层绽开，清香四溢。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坐在莲台之上，发梳护囟门，总角双髻头，正是哪吒少年时的模样。

 

混天绫温柔地卷过敖丙的身躯，将他从岸边拉到水中央。

 

“我喜欢你。”

哪吒身形又长大了些，声音也低了下来。

 

“一直都很喜欢。”

 

哪吒睁开眼睛，向敖丙伸出手来。

 

“我们重新开始。”

 

【END】

番外2选一个题写↓请投个票

 

*你知道的吧，我根本不喜欢吃杯子蛋糕。

怎么会有这么耍无赖的人。

航平看着那则推特就开始笑，说什么没有私人联系方式，只能在call_the_tune上祝福生日，真是太狡猾了。

他将line打开，在通讯录里翻到那位，木村达成，点开他的名片后迟迟未打开聊天界面。

因为他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拍摄的前一周剧本会上，大家的破冰活动让一群人起哄要有通讯电话和line好友。大家各自加了剧组相关人员，导演、编剧等，对于制作相关人士，持有人脉总是更好事。

唯独他们没有互相交换。

制片看两人还略带陌生的样子，便在啤酒中热闹，“我们俩位主演，关系是不是有待发展啊？”

然后随手，就将武田的line名片分享给了木村，拍着木村的肩膀说，“外川君要多多努力才是。”

木村很快将好友申请发了过来，简洁的一句话，木村达成，请多多指教。

武田回了同样一句，野田航平，请多多关照。想了想，他又回了一个line的表情包，可爱的小兔子搓着脸颊发射爱心。

做完这一切后，武田在他的啤酒杯后面抬起头，看见对面的木村，正在看着他笑。

标准的营业笑容。

拍摄的过程很顺利。

除了小仓鼠吃甜品。

“达酱好像不擅长吃甜品呢。”

武田看着ng后达酱一脸生如死灰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演员就是这样一个强迫自己的行业，你要进入某个角色，成为某个角色，忘记自己放弃自己。

成为外川的那些天，木村需要大口吃饭，需要塞成甜品小仓鼠。

但是他从不抱怨，连被迫ng后佯装生气也是像仓鼠那样，嘟囔着嘴不讲话。

优秀的演员和演员素养。

武田觉得这个后生很可爱。

从剧组刚组起，他见上达酱的那一刻，武田就决定，在演绎过程中全权交由对方主导。

在此之前，他没有演过这类型的剧，也没有跟男性演员如此紧密地亲近过。他要如何把握，放置自己的位置，也并未拿捏准确。

如何处理关系，还涉及到那个与关系相关的人。

讨论过程中，木村拿着剧本跟武田说，我们放下这是BL剧的限制吧。把它当一个普通的职场爱情剧来演绎，只是双方所要面临的社会阻力要更多一层。

不要在意这是两个男人间的爱情，无需关注男人应该持有如何的刻板印象，只是两个相爱的人，仅此而已。

故事和情感该如何发生，那就如何发生。

武田也是这样想的。

抛开性别，不过是一人奔向另一人最后两情相悦的简单爱情故事。

他听着对方的发言，真挚的眼神里是对剧本和他的信任。

从那一刻起，武田就已经明确。

将感情的主导交给木村，他来引导他的情绪，他会给他带来火花的。

演员纤细又致命的直觉。

他前期并未跟木村交流过这个想法，只是让对方在拍摄的过程自己感受。这种处理实属刻意为之，他知道对方能接住他的想法，而本来外川和野末二人的关系也正是如此。

为了更真实更贴切的效果，外川总要去猜测去揣度野末的想法，来推进他们的关系发展。

直到情感爆发的那一刻。

“好叻，交给我吧。”

讨论到剧集的高潮部分，关于两人该如何演绎的细节，大家并未讨论太多，只是定好了行进位置和摄像机现场的调度，然后确认好转场前的动作信号后，便准备开拍。

导演问，这一块的情感处理和节奏处理，摄影是否可以跟着木村的情绪走。

木村毫不犹豫地应下来，交给他，整个场合和所有的感情都交给他。

他果然感受到了。

木村在戏里吻上来的那一刻，武田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交给你了。

写歌的人假正经。

听歌的人最无情。

“请帮我转告达酱，生日祝福我收到了哦。”

第二天武田的ins上，悄悄地出现了一段回应，配上他生日当天喝的一杯酒，和没有吃完的烤肉。

推上的喊话，在ins回应，他们俩甚至都不同平台。但是粉丝是万能的粉丝，就算达酱没有ins，他肯定也会知道的。

武田点开了木村的官网，上面通告琳琅满目，忙碌的工作行程将他们曾经共演的那部剧埋在了很后面很后面。他自己也是体验派的演员，自己也明确知道，对于戏中危险的情感关系，该脱身应该干脆脱身。

至少，表面上要再也看不见。

看着官网上达酱忙碌的行程，舞台剧音乐剧，还有各类电视剧在准备上映或者筹拍，他应该不会再记得当时吃八个小时冰激凌松饼的痛苦了。

浏览记录停在了杯子蛋糕的最后一集宣传，放出了一些当时的花絮照，他和木村站在楼梯转角的栏杆后，两个人贴在一起，笑得可爱，平实幸福。

最后那天的舒芙蕾，我好像有些怀念那个味道。

你知道的吧，我根本不喜欢吃杯子蛋糕。

写在最后：最近看完这部日腐，刷到隔空喊话被虐到，速搞一篇，如有bug请原谅

关于《好兆头》人名、人物原型的注释和猜（xia) 想（bian)。

目的当然是玩CA无差。

涉及很多神话学的梗，略显枯燥。准确性也别强求了，lo主早期基督教史长期在挂科边缘徘徊。

算是对前一篇的补充：http://miyanshumisuki.lofter.com/post/1cf50075_1c5df30bc

1.       阿兹拉斐尔

阿兹拉斐尔（Aziraphale）,我的第一反应是Azrael+Raphael的变写。

 

（1）Azi

亚兹拉尔（Azrael）住在第三重天，在一本大书上写下、抹去凡人的姓名。在犹太教和ISL教中，他也都是“死亡与重生”的天使。这很符合阿兹拉斐尔的经历：他见证一个个凡人由青春年少到衰老死去。Episode 3 展现得非常到位。

你也可以把前缀理解成Azi Dahaka， Zahhak（查哈克）的别名。波斯神话中，查哈克是两肩生蛇的王，被称为“蛇王查哈克”。拜火教里边，查哈克被认作阿里曼之子；阿里曼是善神阿胡拉·马兹达的宿敌，是一切罪恶和黑暗之源。这样看来，Azi Dahaka类似“撒旦之子”，或者至少和恶魔脱不了干系。并且，更有趣的，Azi本来就有“蛇”的词义。

所以，Aziraphale，难道是“有蛇的拉斐尔”？——有些历史上的神秘学教团声称，名字与个体的潜力息息相关；看来，阿兹拉斐尔，你注定得和一条蛇纠缠不清。

另外，假设“蛇”、“地狱”，当真是“阿兹拉斐尔”这个名字的一部分，那么作者的确想传达这则信息：阿兹拉斐尔的天性中，带有一点积极的“恶”。

以及更重要的，“蛇”/“恶魔”的确是阿兹拉斐尔自身的一部分。克罗利是阿兹拉斐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2）Raphael

另一方面，原作和迷你剧里，阿兹拉斐尔都被设定为“权天使”，最底阶层天使的最顶端（典型的任劳任怨苦逼小组长）。然而，剧中很多线索都说明：他的角色和职权，比“权天使”要复杂得多。

第一，“三品九级”的划分，主要基于伪狄俄尼索斯的学说，事实上还有其它各种划分。只不过由于作品似乎采取的是这套系统，所以我们按照它来推测。

第二，阿兹拉斐尔以东门守护天使的身份出现在伊甸，我们还知道他曾经被上帝直接分发过一把火焰剑。

东方是生门，是埃及神话中太阳船再次回到阳世的地方（至于埃及神话与早期基督教的联系，可见于米迦勒手中称量灵魂的天秤）。东方有流着奶与蜜的迦南地，东方是每一次重大事件发生的相对位置。

《圣经》“创世纪”一章记录，耶和华在伊甸园东边设基路伯和四面火焰剑守卫生命之树。基路伯是仅次于撒拉弗的四翼“圣视天使”。如此说来，持有火焰剑的阿兹拉斐尔应该是基路伯才对（哪怕“火焰剑”在美术作品中被滥用了）。

并且，一旦他将火焰剑递给亚当，人类就有了最初的火种。相当于：阿兹拉斐尔还扮演了希腊罗马多神教中普罗米修斯的角色。还好，上帝只是气得把他关在墙外，而不是叫来秃鹰啄食他的肝脏。

第三，拉斐尔 (Raphael) 是天使长之一。在《圣经后典·多比传》中，拉斐尔对多比父子说：“我名叫拉斐尔，是站在宝座前侍奉主的七个天使之一。”（12:15）

拉斐尔帮助多比之子多比雅赶走借新娘撒拉而先后杀死其七个新郎的魔鬼阿斯摩得，并追赶到埃及将他捉住，使多比雅顺利与撒拉结成美满姻缘。他还是药剂师、医生和旅行者的守护天使。偶尔他会以朝圣者的形象出现，持手杖，带干粮袋和水壶。

鉴于阿兹拉斐尔经常被要求在人间“行奇迹”，他似乎兼具“双向的”两个角色：朝圣者，以及吸引朝圣者千里迢迢赶来的圣迹本身。

第五集，我们看到他稍微一施法，便叫摩托车轻而易举像飞机航行。那么，为什么在第三集的环球剧场，他要抱怨小毛驴或者小马什么的，致使旅途颠簸、劳心费力？作为天使，他完全可以日行千里。

也许他特意如此，不全然由于上级安排。

阿兹拉斐尔潜在的“双向角色”，朝圣者与圣迹制造者，包含了旅途的肇机、过程和目的地。他是始也是终，但是与同为α和Ω的基督不同，阿兹拉斐尔要拖着分发的肉体，在这颗行星上行走六千年。我想，他和克罗利要拼尽一切挽救脆弱的地球，不止基于爱、基于习惯，或许还因为某份令人潸然泪下的悲悯。

作为恶魔，克罗利却主动带着上帝之子游遍千山万水。在克罗利眼里，加利利的小木匠没有那些金灿灿的头衔冠冕，他不过单单是个脚程有限的小木匠。他不过是……被充作了“伟大计划”的工具。

而阿兹拉斐尔——他可能绝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天真。他只是决心要永葆纯善。

克罗利诘问上帝，却愿意为阿兹拉斐尔奋不顾身，或许多少因为阿兹拉斐尔的“善”，与加百列等等的“善”有本质区别。不能推己及人的善，往往容易沦为“伪善”。阿兹拉斐尔的“善”却更像是出自本能：

他想都没想，就把火焰剑赠给被逐出伊甸的亚当和夏娃，只因为暴雨将至、夏娃还身怀六甲。他举起翅膀为克罗利遮雨，因为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克罗利“恶魔”的身份，而是“我身边有个生灵要淋雨了”。

阿兹拉斐尔有颗非常、非常赤诚的心。

《好兆头》这个故事分外迷人，至少对我而言，原因之一在于：天使与恶魔都享有与天齐寿的漫长时间，但他们在大地上的辗转，使他们既经历人类一代代的生命——朝生暮死的生命，又超离于凡尘。他们在荒原不停搜寻、疑惑于彼时创世的缘由，却又比天上地下的不死者更有同情心。如果哪天真有一颗大陨石撞向地球，至少一黑一白的背影会在上空哀悼。为他们曾生活其中的可爱人们，为行星，为任何宇宙间的存在都湮灭、终归于寂。

 

 

 

2、克罗利（Crowley）非常简单易懂，乍一含糊，就听成Crawl-ey，“爬行的”。

自从伊甸园之蛇引诱夏娃吃下“知善恶之果”以后，它就受罚用肚子行走、终生吃土。

前文讲到Aziraphale可以拆为Azi+Raphael，这里还需补充，Raphael（拉斐尔）其中的Rapha，希伯来语中，含义是“治疗的”。因此，拉斐尔还是不是以医师的形象出现。进一步地，把Azi & Rapha拼在一起，那Aziraphale岂不是还意味着“蛇的治疗者”？

所以有位太太的漫画里，阿兹拉斐尔治疗照料刚刚被上主欺负了的大蛇，蛮贴切的。

 

另一个问题：克罗利当真是诱惑夏娃吃下苹果的那条蛇吗？

假如这条成立，那么他可不是个普通的恶魔。

《新约·启示录》第十二章：“米迦勒同他的使者与龙争战……大龙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旦，是迷惑普天下的。” 后世将《旧约》中诱使夏娃亚当食禁果的蛇串解为撒旦。不过，剧中撒旦另有其人，所以哪怕克罗利是“伊甸园之蛇”，但他并非撒旦。

然而，尽管如此，但在新柏拉图主义学派和诺斯替教义中，“伊甸园之蛇”至关重要。他另一名为伊达波斯（Ialdabaoth），其母是双性的索菲亚（Sophia）。索菲亚既是最高上帝在下层物质世界的一面，又是智慧的源头。它坠入水中，于是产下了伊达波斯。伊达波斯创造了亚当，又为他注入六种神智。然而，亚当日益强大，令伊达波斯恐慌，而亚当不知感恩的态度更是激怒了伊达波斯。于是，伊达波斯又创造了夏娃，然后他变作一条大蛇去引诱夏娃吃下苹果。

换句话说，假使上帝是高居于物质世界之上的“最高主宰”，来自智慧的伊甸园大蛇就是下方的王、主的一部分物质投影（“我是父与神”），在根源上分享上帝的力量。但是，他的傲慢、愤懑与膨胀，令他站到了上帝的对立面。

听上去还像是在说撒旦，不是吗？然而，一方面剧中确实把克罗利定义为“教夏娃吃苹果的伊甸园之蛇”，另一方面，他似乎还有中止时间的能力。

第六集的巨甜梗：阿兹拉斐尔让克罗利赶紧想想办法，否则“人家再也不理你啦！”，克罗利立刻发功，将阿兹拉斐尔、“敌基督”亚当和他自己送入一个空间。最后他说，“我要让时间恢复了”——那句的英语原文是：I’ll start the time.

荷马颂歌中，创世神从睡梦中醒来、挣破创世以前的混沌，宇宙由此才存在。有关那位创世神，他的塑像往往被雕刻成这样：一名持剑的青年男子，背上长出双翼，通身被一条大蛇盘绕。这个形象，说明：（1）“天使与蛇”是创世级的经典搭配<泥垢>；（2）蛇是这类起源传说的关键之一。

事实上，创世神凿碎的混沌，往往被称作“宇宙之蛋”，其上盘旋“永恒之蛇”。综上：只有“那条蛇”落到地上、跳入水中，时间才开始了。

 

如果他真的是“那条蛇“”，巴别西卜等等能对付他吗？

以为阿兹拉斐尔已死，克罗利在小酒馆买醉。那一段除了心疼，其实我居然还真有点想看他同时找天堂地狱两边火拼。

一定相当精彩。不过，可能需要魔戒三部曲的预算。

 

 

3、加百列（Gabriel）

加百列是天使长之一，希伯来语中，意为“上帝的人”。艺术作品中，他经常以带翅青年男子的形象出现。文艺复兴意大利画家的笔下，他有明显的女性化倾向。即使不是以女性天使的形象出现，也往往被表现为如少女般优美的美少年。

相对的，米迦勒才是充满阳刚力量、常常以骑士形象出现的那个。但是，剧中的米迦勒是位冷酷的女性，而加百列则是高大英俊、“官方微笑”的男性，我猜测可能跟这几年英国影视圈里Sex Blind的策略有关。Sex Blind不只指代录用演员时不管TA的性别，还指调换某角色刻板印象里的性别角色。

节杖或百合花是加百列的主要标志，他有时被独角兽相伴，有时还手捧书卷，上写Ave Maria gratia plena（万福玛利亚，我问你安）。因为加百列通常出现在向圣母报喜的画面，所以他还被认为是受孕和生产的守护天使。

划重点：如果蛇蛇和天使想要小孩，克罗利恐怕首先要向大舅哥认怂。但是他向大舅哥提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被圣水伺候。当然也可以由阿兹拉斐尔来提，但天使们绑天使的场景，我们已经见识过了。

顺便一提，自1951年起，根据教皇敕令，加百列被尊为电信业守护天使。问题来了：加百列今天有没有借职务之便，想办法偷偷查阅下属同恶魔的短信内容和通话记录呢？

克罗利：我们都用阅后即焚谢谢。

 

 

4、关于堕天使

我想要选取《以诺书》的内容，是因为剧中出现了梅塔特隆（书店被烧前，阿兹拉斐尔画法阵、请求直接面见上级，结果光芒中却出现那个老头子）。部分人认为，梅塔特隆就是被神接走的先知以诺。

《以诺书》中（Chap. 6-36），看守人间的众天使爱上了美丽的凡人女子，于是共同起誓追求她们、犯下大罪。撒姆亚扎（Semjaza）是他们的领袖，为让自己不独受惩罚，所以敦促其他天使说到做到。值得一提的是：撒姆亚扎后来教人类学会魅术。你可以把它理解成魔法，但更狭义地讲，它特指类似迷情的方法。

虽然小酒馆买醉的时候，克罗利提到他“不过是和路西弗他们鬼混”，但不管依照哪个版本，他应该都算最初几代堕天使（曾协助上帝创造星系）。他肯定不是《以诺书》中爱上人类的堕天使，因为在人类繁衍生息以前，他就已经认识阿兹拉斐尔了，但他必然跟掌管色欲、擅长魅术的那群天使有交情。是故，六千年过去，如果他都没和阿兹拉斐尔上本垒，那么地下不知道有多少同僚视之为耻辱，气得牙齿咯咯响。

 

 

5、亚当·杨 (Adam Young)

非常直接明确的命名，Young Adam，年轻的亚当。他不止是第一名人类，而且逐渐地这一观点出现：上帝按照自己形貌，将亚当创造。

可是，《好兆头》居然将“撒旦之子”、“敌基督”用人祖命名。难道他继承的不该是撒旦恐怖至极的容貌吗？为什么他要做亚当，肖似神的面庞？

西斯廷教堂顶端的天花板壁画，全由米开朗基罗绘制。当你的视线越过所有宛如巨人的圣徒、先知，在所有壮阔创世故事的正中、在浩瀚无垠之中，上帝的手指伸向亚当。他将“灵”注入亚当体内，但亚当的手指与上帝的手指之间永远有不可跨越的间隔。

上帝在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掷骰子，而地球好像是某个特殊实验的试验场。《好兆头》里边，它只有一个模糊的称谓，“伟大计划”。

我们可以通过西斯廷的“上帝与亚当”，隐约感知到这个试验的含义。

使徒保罗的《罗马书》中，基督为“新亚当”；罪由亚当而来，恩由基督而得。不管怎样，“亚当”作为载体，被定数牵引着犯下第一桩罪，但他的完美形态又带来救赎。

剧中，阿兹拉斐尔、克罗利和亚当，短暂进入的那个幻境——仔细看，难道不是沙子雪白的茫茫大漠——阿兹拉斐尔最初放夏娃与亚当通行、伊甸园之外的撒哈拉沙漠？

阿兹拉斐尔告诉“敌基督”、年轻的亚当：作为孩子不是件坏事。我一直担心你是地狱的化身，我希望你是天堂的化身。但你更好，你是人类的化身。

这里的英语原文是incarnated，宗教意义上的用词，其实更应该翻译为“道成肉身”。新柏拉图主义和诺斯替教义中，人类的诞生，将物质世界收缩、维系在人类的存在。天使阿兹拉斐尔自然想要亚当做善的容器、天国的肉身。

但是，整整六千年在大地的跋涉，使阿兹拉斐尔明白：人类的完美在于他们的不完美。

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既被逐出天堂、又未归于地狱，缘由全在六千年前的“第一桩罪”。亚当与夏娃摘取的不单是苹果——他们吃下的是“知善恶之果”。

因此，阿兹拉斐尔和克罗利都说：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我们尊重年轻人类自己的选择。

 

那是整部剧最让我落泪的地方之一。

 

 

 

6、恶魔与天使生下的孩子——

其实就是人类啊。

按照狄俄尼索斯秘仪的观点（哪怕它是paganism）：地下的泰坦们分食了救世主狄俄尼索斯，狄俄尼索斯之父震怒地劈下一道惊雷，于是泰坦的肉体瞬间分崩离析。从泰坦们的遗骸中，逐渐产生第一代人类。尽管人类来自邪恶的泰坦，但因为此前泰坦吞入了狄俄尼索斯的血肉，所以人类身上既有神性、又有泰坦的邪恶。看上去，就好像天堂和地狱的结合体。

我们都是克罗利和阿兹拉斐尔爱着的孩子。

 

补充：

*蛇性好淫，为什么克罗利毫无试图玷污天使的迹象呢？作为一条蛇，你真怂。

*信女愿意一年不看电视剧，奶一发第二季。好上头，而且配乐超级好听！！球球导演编剧不要说什么“都拍完了不会再拍了”，快把第二季吐出来！！！

 

最后，虽然十八线小透明，但还是要注明：

国际惯例，引用和借梗，请标注出处并艾特，感谢。

 

 

 

▶

德拉科现在严重怀疑三楼的女子盥洗室是什么情绪发泄所，当他走进去的时候格兰杰身边满是金色的小鸟，它们正在一只接着一只的撞向水龙头，在桃金娘的尖叫声里水花喷的好高。桃金娘几乎是求救地飞到德拉科的身后喊着：“天呐！快来谁管管这个疯子！”她吓得浑身发抖恨不得赶紧让格兰杰滚出去。

“闭嘴！桃金娘！如果不想让鸟再把你杀——”她愤怒地咆哮着抬起头，随后在看清镜子里的人时猛的回过头，她的魔杖直直地指向德拉科：“你他妈为什么在这！”

“学校是你的地盘吗？格兰杰，还是说我去哪都应该给伟大的格兰芬多报备？”德拉科几乎是同时抽出自己的魔杖，一个来自金妮芙拉教导的蝙蝠精咒会很好用。

“我的天啊！别在这里打架！”桃金娘尖叫着把自己丢进隔间里眼不见为净，随后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她又顺着水流飘走了。格兰杰咬了咬牙，她皱着眉头随后手指往上一指，所有的小鸟全部撞向天花板发出碰撞声。她看起来明显哭过，满脸的泪痕看起来和这个女强人一点都不搭,她的脖子发红，脸颊发烫，像是在情绪迸发的边缘，从她说话的语气就能听出来她有多不耐烦。

“这里是女子盥洗室！你一个男的为什么在这！”

“哦，有人在使用它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你他妈的——”格兰杰愤怒地几乎要发疯，随后她恶狠狠地挥出魔杖：“万弹齐发！”

“蝙蝠精咒！”

金色的小鸟和黑色的蝙蝠碰撞在一起，彼此交叠发出东西破碎的声音，随后它们全部变成一团烟雾消失在空气中。德拉科感觉他的愤怒也在被点燃，一直以来的压力让他没办法好好说话，而困倦同样挤压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几乎是尖叫着喊着。

“我不想管你经历了什么！但我不是你的出气筒！赫敏·简·格兰杰！要发疯找你的韦斯莱穷鬼去！”

“我他妈知道我不该乱发脾气！”格兰杰骂着脏话（她居然会说脏话，真稀奇），伸手把自己的头发抓得更乱：“那个家伙甚至因为某些我根本不知道的理由在和我赌气，多好笑啊！”

“那就让他滚！”

“你说的倒容易！”格兰杰几乎要哭出声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观察着德拉科的情绪，随后她喊道：“你想来打一场吗？”

“昏昏倒地！”咒语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嘴里飞出去的，德拉科甚至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接下这一场战斗，这简直没道理，可是他还是挥出魔杖，紫色的光直直地冲向格兰杰，后者挑了一下眉随后立刻反手抬起魔杖喊道：“障碍重重！”

他们两个人的魔咒在整个盥洗室里来回碰撞，或许是因为两个人在考试中都名列前茅的缘故，几乎每一道咒语都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化解。德拉科感觉他在把自己对黑魔王所有的愤怒都用在这场战斗里，源自他对黑魔王还有造物主最原始的恨意。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他们家，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不得不做出选择，他像是一个傀儡娃娃，住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却没有任何自由可言。而格兰杰的那句话恰好激起了他的战斗欲，他们两个人在盥洗室里疯跑，魔咒炸开水龙头喷出的水流几乎要淹没水池，它们卷着地板上的污秽全部顺着下水道流走。数不尽的魔咒砸在盥洗室的每个角落，就连隔间的门都没能逃掉被炸坏的命运。

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彼此对峙，可明明对方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他不知道格兰杰在烦恼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他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每一个自己熟悉的魔咒丢出去，不用去管后果像是在发泄情绪一样搞着破坏。那些该死的事情他一件都不想管了，顺着剧情干脆让自己早一点死在那场火场里好了！而别的学生呢？他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还想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一样在学校里吵闹欢呼，每一件事都让他感到更加的恼火，而现在就连自己用来哭泣的盥洗室都有人要和他抢，凭他妈点什么！

更多的魔咒在空气中炸裂，格兰杰的头发甚至被其中一道咒语割裂开，她甩了甩脑袋随后再一次抬起魔杖。他们两个人的情绪在这场斗争中达到顶点，随后在魔力见底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各自坐在盥洗室的一个小角落里喘着粗气。整个盥洗室像是遭遇了一场重创，被炸坏的水龙头，坏了的隔间门，除了地板以外几乎没有一个好的地方。德拉科的脑袋发晕，他的耳朵开始不合时宜的耳鸣，长久缺乏睡眠的身体宣告着他应该赶紧睡觉。格兰杰坐在地板上大声地喘着气，随后她开始发笑，那个声音听起来刺耳又爽快，好半天之后德拉科听见她说。

“你说得对，我没道理为了罗纳德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什么时候说的？德拉科想要反驳，但是疲惫先一步席卷了他的身体，原谅他吧，他已经大概一周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过分使用魔咒的战斗几乎要了他的命。但是在一位自己不熟悉的人面前睡着不是什么好事，他强撑着企图去接格兰杰的话，可是他实在是太困了，意识开始变得稀薄起来，他最后听见格兰杰还在絮絮叨叨地讲一些他听不清的话。

“你愿意……斯拉格……派对……一起……”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听清楚格兰杰在说些什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格兰杰地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她朝着德拉科走过来，在她要说些什么事情之前他先一步失去了意识。

他睡着了。

▶

不少学生看到他们的组合发出惊叹声，有好几个人想要说话又像是吞了只蟾蜍一样最后只是低下头快步从他们身边离开。格兰杰现在正挽着我的胳膊，德拉科想。他感觉自己已经做出不止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但是他懒得去计较了，又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烦恼，而当格兰杰在图书馆找到他，询问他是否愿意一起去斯拉格霍恩教授办的派对的时候他还在犹豫不决，但是格兰杰说。

“去吧，马尔福，你不想看罗纳德气炸了的样子吗？”她说着笑起来，旁边的迈克尔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韦斯莱在和拉文德布朗交往，而格兰杰在那天下午甚至用一堆小鸟炸了他的脸。可现在她抱着书笑着说：“而且你也想认识更多厉害的人不是吗？我知道斯拉格霍恩教授没有邀请任何一位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但是他可没说我们不能邀请呀。”

“你在钻规则的漏洞。”泰瑞布特从书本里抬起头说，莉莎不赞成地怼了怼他的胳膊让他别说话，格兰杰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再次转头看向德拉科：“来吧，马尔福，那可是圣诞节派对，况且他说了让我们带异性舞伴，为什么不来试试呢？”

“别答应她，德拉科，”莉莎撇了撇嘴说：“万一进去了斯拉格霍恩把你撵出来怎么办？”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格兰杰眯起眼睛说。

德拉科看着他们几个人因为这件事讨论，斯拉格霍恩办了一个小型晚会！早些时候他听汉娜和他说了这件事（该死的盥洗室总是帮他结交新的朋友），但事实上他们几乎都不知道这件事，整个斯莱特林像是被这位魔药课教授孤立了一样。而并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布雷斯和潘西的父母已经决定退出这场战争了，他们打算等到六年级结束的时候就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但德拉科并不觉得时间足够。如果真的按照黑魔王的计划行事的话那么六年级的结尾他一定会占领一所学校——虽然这和攻占全世界这个宏大计划比起来简直不足一提，那家伙到底为什么对霍格沃兹有这么强的执念啊？就因为邓布利多是最伟大的白魔法师吗？

“德拉科？你在听我们说话吗？”迈克尔的声音把他重新拉回话题里，德拉科晃了晃头随后看向格兰杰，他好像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不是吗？于是他点了点头说。

“看起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能让韦斯莱生气何乐而不为呢？”

“那我们是同盟军了。”格兰杰说着哼了两声。鬼知道他们是什么革命友谊，来自在盥洗室把彼此打到筋疲力尽吗？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到寝室的，格兰杰后来告诉他是波特送他回去的，所以那家伙已经搞到斯莱特林的新口令了吗？德拉科现在怀疑整个霍格沃兹都是哈利波特的天下了，因为那家伙有一张自由穿梭的斗篷，所以可以穿梭在每一个角落里。

当他们两个人走进晚会的时候那里已经很多人了，不少人因为他们的组合发出惊叹声，斯拉格霍恩戴了一个恨天高的小帽子穿着一件像是用玉米须子做成的衬衫递给他们一人一杯果汁说。

“欢迎你们，赫敏还有德拉科。”他说着转头看向格兰杰笑着说：“我没想到你会邀请他。”

“你说我们可以邀请任何人，教授。”格兰杰说着笑起来：“而德拉科是我的朋友，你知道的。”

“是吗？”斯拉格霍恩意味深长地看向德拉科，他看起来像是在审视什么一样，最后他点了点头说：“那么玩的开心，亲爱的。”

等他们远离斯拉格霍恩之后格兰杰立刻轻快地吹起口哨，整个晚会邀请了很多霍格沃兹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来自格兰芬多、拉文克劳以及赫奇帕奇。他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和隆巴顿结伴的汉娜，不得不说后者挑选男伴的眼光有待提高。而当他们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韦斯莱正牵着拉文德布朗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们看起来像是大型的抱抱熊，如果和任何一方分开了五分钟就会死掉的那种。而当韦斯莱抬起头，注意到是谁和格兰杰在一起的瞬间他就皱起了眉头，随后像是看见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一样企图拉着布朗的手快速离开，甚至没给格兰杰一个正眼。

“晚上好，罗纳德。”格兰杰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无视漫不经心地打着招呼：“怎么了？谈了个对象我们就连朋友都不能做啦？”

“别来激怒我，赫敏，你知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韦斯莱拉着布朗地手毫不留情地回讽道：“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幼稚。”他看起来明显不想和格兰杰讲话，鬼知道他们在闹什么脾气？他和布朗的嘴唇都微微发红，看起来没少亲热过。布朗站在他旁边不自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最后又抬起头来试探着看着格兰杰，他们三个人看起来别提有多滑稽了。

“我幼稚死了，没错。”格兰杰说着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谁在课上模仿小时候的我。”

德拉科能够明显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韦斯莱因为她的话立刻涨红了脸，像是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多糟糕的事情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愤怒），他握紧了拳头像是正企图发表什么重大宣言一样，布朗下意识地握紧了韦斯莱的手，不停的抚摸着他的胳膊希望他冷静下来，但看起来起了反效果。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因为我谈了个恋爱就往我的脸上丢了一堆鸟！”韦斯莱的脖子开始发红，他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也没见得比我成熟多少吧！”

“别这样，赫敏，都是一个学院的。”布朗在事态变得更糟糕之前先一步插进去话来，她拼命地握住韦斯莱的手不停地来回抚摸着：“别这样好吗？大家都是朋友。”

“你们格兰芬多做朋友的方式就是彼此挑刺然后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敌一样吗？”德拉科忍不住嘲讽道：“那还真是头一次听说，难怪狮子们大部分都是脑袋发育不完全的巨怪。”韦斯莱因为他的话脸红的快要接近他那头红色的头发了，他发出愤怒的咆哮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激怒的格兰芬多狮子宝宝。格兰杰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跟着说。

“好了，没什么要说的了，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罗纳德。”

“希望你别死在毒蛇窝里，赫敏。”韦斯莱在他身后嘲讽着。

而更多的人声把韦斯莱的声音挤走，他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隐逸在各色的校服长袍里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格兰杰又开始难过了，好像每见一次韦斯莱都在加重她的悲伤和不爽。但是最后她只是甩了甩头发什么都不愿意讲，又开始拉着德拉科在晚会里四处穿梭，他们吃了不少来自派对的甜点还有新的饮品，已经有些高年级的学生因为酒精开始走路跌跌撞撞的了，当他们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洛夫古德正在和特劳尼斯教授谈话，金妮弗拉站在她的旁边，而波特正在苦于逃避斯拉格霍恩教授热切的视线，在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立刻跑了过来。

“晚上好，赫敏，德拉科。”波特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斯拉格霍恩又朝他招了招手，于是他立刻转过头去，在斯内普教授审视的目光里缩了缩脖子，赫敏伸手拍了拍波特的后背说：“晚上好，哈利，那我先去那边啦。”她说着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指了指他：“时间留给你们哦。”她的声音又明显变得快乐起来，挥了挥手去找洛夫古德和金妮弗拉了。波特像是猛地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挺直了脊背走到德拉科的身边，带着他往摆放更多零食的地方走。

“我想去邀请你的，但是斯拉格霍恩教授说一定要找异性舞伴。”波特说着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幸好赫敏邀请了你，虽然有时候希望别有那么多规矩更好。”他伸手递了一杯青苹果汁给德拉科，在对方困惑的目光里继续说：“最近太忙了，邓布利多教授有和我说不能跟其他人讲，我真的……”

“那就别说。”德拉科立刻伸出手阻止了他：“以你糟糕的大脑封闭术来讲，任何秘密都会被黑魔王立刻窃取，真不知道那个白胡子老头究竟为什么信任你。”

“因为我是预言里那个该死的救世主？”波特立刻自嘲道，该死的预言在让他们每个人都背上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压力，波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而且斯拉格霍恩教授太热情了，他刚才一个劲地和我说傲罗才是最适合我的。”

“不好吗？正好用来发泄你无处可用的正义感。”德拉科下意识地讽刺道，紧接着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没办法好好说话，他已经连续好几周都这个样子了，有好几次迈克尔都说你最好去睡觉，而不是在这里讽刺我们究竟有多糟糕。缺乏睡眠和过多的压力让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刺的，可是波特看起来根本不在意这个。

“才不呢，我要去打魁地奇，魔法界的安危已经绑架我六年了，我没道理把我的后半辈子也搭进去。”波特说着伸了个懒腰，随后他转头看向德拉科：“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做你的保险直接受理人这样等你从扫帚上摔下去我将得到一大笔用不完的资金。”德拉科这么说的时候注意到波特不赞成地眯起眼睛，他被对方这样弄得笑出声来：“我觉得是个不错的职业规划。”

而波特没有回答他，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如同常青藤一样绽放出温暖的光，随后他听见叶片推开彼此发出的声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周围的学生都在接吻，而德拉科只是微微抬头，就看见了挂在他们脑袋正上方的那颗槲寄生。他又看向波特，后者正局促地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他有些想笑，想开口嘲讽对方是什么习俗都要遵循的巨怪，但是斯内普教授的声音先一步喊住了他。

“德拉科！跟我过来！”

斯内普教授的披风正在空气中翻滚，他走到德拉科的身边示意和我出去。德拉科愣了一下随后冲着波特摆了摆手，教父有事情要和我说。他想着快步跟了上去，或许是关于黑魔王的新情报也说不定。

而波特像是个可怜的狮子宝宝一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TBC

彩蛋是送回寝室的内容

总算是迎来了本人的暑假，从下周开始还是每周双更，希望能在暑假结束前把这篇完结掉。

回来了~~

觉得自己进度好慢，可是又不想写完，不知道是个什么拧巴的心情。

125.

 

齐衡将赵无香送出了弘州便回转了，如今他们在此隐匿，越少人知晓自然越安全，只是心中总是不安定，回头看向维达：“伯力他们——”维达看了过来，齐衡又想问也是无意，转了话头，“怎地把你派来了，手不痒吗？”

维达轻笑了下：“白鹿同我在一处的时候久，别人来怕白鹿不便，便叫我来。”

齐衡又看向央金，笑道：“如此还是我拖累你们了。”

几人笑了下，央金道：“白鹿不必担心伯力，布仁楚不是他的对手。”

“我自然知道，”齐衡蹙额，“我忧心的是萨日梅朵。”

维达道：“那女子纵是美貌，可实在太过狠辣，只有蠢货才会中计，他又不是蠢货。”

齐衡咬了咬唇：“他们……可真的在一处过？”

维达扬了扬眉，看向央金，央金摇头，维达道：“我没见过，从来提起她伯力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实在是和棋格那鲁多一族死得太惨，我们听闻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一条河都是红的，烧起尸首的浓烟要盖过了整个天。”

齐衡：“她竟是如此狠心，原本我还想……”

“想什么？”

“她还能念在深情，相助一二。”齐衡道。

维达撇了撇嘴：“若是伯力想要她助，白鹿如今还能在这？”

齐衡皱了皱鼻子，裹好了围巾，忽而又想起问道：“那伯力从前同谁在一处过？现在在哪？”

维达也围好了脸，策马前行，挥了挥鞭子：“白鹿，自己的男人，自己去问！”

 

几人赶回驻地，便见了众人围在一处叫嚷，末叶、塔娜、哈里格的声音搅在一起，听不真切。齐衡几人快步赶到，见塔娜领着几个女子守在帐前瞪着哈里格，末叶拿刀抵着哈里格，哈里格举刀挡在身前，见齐衡归来这才卸了力，转而要走。

末叶大喝了声：“站住！”举刀要砍。

齐衡急喝了声：“末叶！你做甚！”

末叶这才看向白鹿，指了指哈里格：“这个畜生闯帐！若是伯力在，他早被拆了骨了！”

齐衡愣了下，维达、央金抽刀上前，哈里格举刀相对：“你们干甚！不就是那回事，搞得你们谁没干过似的！”

众人怒吼，哈里格向后退了步，喊了声：“齐衡！你当日可应承了我，要保我性命！”

维达回头看向齐衡，齐衡面沉如水，定定看着哈里格。周围一时静了下来，众人望向齐衡。齐衡只是瞪着哈里格，不动如山。

维达一时恍神，仿佛伯力正站在面前一般。

齐衡终于开口叫了声：“塔娜。”

塔娜应了声，走到齐衡身边轻声道：“是……是敖云别吉，现在在帐里，那样子……有点吓人。”

齐衡抽了口凉气看向塔娜，塔娜面上歉意：“我去羊圈，没想到他进了帐，我听说赶回来见敖云已是疯癫了，哈里格没得手，被末叶压住了。”

齐衡看向哈里格，哈里格道：“本来也没想闹大，只是那个疯子——”

“住口！”齐衡喝了声，“给我把他衣服扒了捆上！”

“齐衡！你说要保我！”哈里格举刀喊了声。见齐衡已是转身进了帐，维达呼哨一声，众人上前擒下了哈里格。

 

齐衡在帐中看了一圈，在床铺与围毡之间小小的缝隙里，看到了缩成一团的敖云。

齐衡屏住呼吸，缓缓迈了一步，敖云听得动静猛地抬头，黑暗里只见一双惊惶的眼睛。

敖云抱紧自己，咬牙嘶吼了声，如同齐衡重遇她时一样。

齐衡停下了步子，不敢上前，轻叫了声：“敖云，我是齐衡。”

敖云冲着他大叫了声，眼泪跟着怒吼滚落，齐衡咬牙忍着喉头酸涩，待她停下了嘶吼，又说了句：“敖云，对不起。”

敖云向里躲了躲，齐衡：“敖云，你还认得我吗？”敖云埋在膝头低声抽泣，齐衡向前挪了步，“敖云——”

敖云叫了声看向他，齐衡低头想了想，扔下手中的鞭子，双手向前，躬身行了大礼，接着提起皮袍，跪在敖云面前，又叩了头。

敖云吸了口气，停下了哭声。

齐衡咽了咽嗓子：“是我对不住你，你将安危交付与我，是我有负所托，是我有愧。”敖云眨了下眼，齐衡道，“你今日便搬去与我同住，从此我们吃住都在一起，谁敢动你，我便要他的命！”

敖云抬眼望向齐衡，齐衡拱手：“我绝不再负你，你可愿再信我一次？”

敖云嗓音沙哑：“我……还有什么……可活的——”

“可活！”齐衡向前挪了下，“你还没看到伯力为你阿妈报仇，你还没见过草原之外的天，你可去过宋国吗？你去过东京吗？”齐衡急道，“我便是从东京来的，那里——”

“我不想去——”敖云道。

“敖云，”齐衡想了想，“你还没有看到甘禄至死。”敖云惊异抬眼，见齐衡眸光中第一次显出陌生的狠厉，“你要活着，看他死。”

“他……是世子……”

“他是人，是人就会死，”齐衡抬手扶住她的肩头，“你也是人，活着的才是人。”

 

齐衡再出帐时，哈里格已被扒下了皮袍压在地上，嘴被堵住，还在瞪着齐衡吚吚呜呜的喊着什么。

齐衡看着哈里格：“我保你的命，可不保你的罪。”将手中的鞭子扔给维达，“按着家规，打！”

维达接过鞭子，卷了卷袖子，上前抽了下去。哈里格叫了出来，齐衡紧盯着他：“今后你也在族里，好叫你听清楚白狼族的规矩，一曰不可坚银，二曰不可偷盗，三日不可叛族。待他日事了，你带回你妹子，走留自便，可在我族一日，便要守我的规矩！违者重罚，无人例外！”

哈里格又吼了声，鞭子狠狠抽在背上，齐衡冷脸看着维达行刑，他着实看不得这血腥场面，可此时他前方已经没有为他挡下血光的后背，他只有自己。

无论伯力为他送来了如何的助力，此时两族的首领是他，伯力托付的人是他，敖云信任的人是他，他退无可退。

打过百下，哈里格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齐衡叫了住手要人拖走医治，这才回头对塔娜道：“敖云还是同我住吧，你要照顾阿妈和满塔，没法再顾她了。”

塔娜眨了下眼：“可，可是——”

齐衡轻笑了下：“无妨。”

齐衡带着敖云出来，要回自己帐里，维达走了几步拦住两人：“干甚？”

齐衡：“我带她——”

“不行。”维达摇头。

齐衡皱眉：“我又不会怎么着！”

“那也不行！”维达看着敖云，敖云躲在齐衡身后，“伯力叫白狼可不全是因为他能杀人，他还能记仇呢！到时知道，他是不敢怎么着你，他能弄死我！”

“不会知道的——”

“他总能知道的。”

齐衡嘟了嘟嘴，维达看向敖云：“你要是信我，就让她跟我。”

“什么？”

“我不！”敖云喊了声抓着齐衡，“我不！”

“维达！”齐衡皱眉。

“咱们现在没有多余的毡帐，我的帐子给你，”维达道，“我在你旁边的帐里睡，有任何人任何事只管叫我，”维达看着齐衡，“她若掉根寒毛，我头割给你！”

齐衡看着敖云：“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帐子，我……我这里他不让你进，而且伯力那个狼崽子脾气又不好，要他迁怒你又是一身麻烦，你要自己住吗？维达是伯力亲信，断断不敢做什么事的。”

“我若碰你，你就把我骟了，行吗！”维达看着她。

敖云抿了抿唇，轻点了下头，齐衡终是冰雪消融，如暖阳般笑了出来：“多谢你信我，我一定护好你。”

 

一阵冷风过后，乌云散去，冬日显出少有的温暖来。

伯力侧了侧脸，正午的日头才有了点热力，他嚼着一根草根，向前看了过去。萨日梅朵停了下来，仿佛不知他在跟着一般。伯力离着他们还有二里，他靠着听力和嗅觉就能一直跟下去，此时那边正在休整，他也能休息一会。

当日他一直咬着跟了上来，果然还是冲动，他只想着不能让萨日梅朵活着回去，否则齐衡的性命不保。她必须死。

只是如此跟了上来，他独自一人又不能保证全歼了他们，着实有些棘手。正应了焦伯里说的，大凡是碰着了齐衡，他也就没了什么白狼战神的英明，就是头牧羊犬罢了。

伯力仰头看了眼太阳，不知齐衡停在什么地方了。想来齐衡当日是诓骗了塔娜来王庭，要容扎带着部族东迁，做自己的筹码。伯力弯了弯嘴角，他的小羊羔终是露出了爪子。

伯力不知他最初听到自己谈话时是什么心境，他的小羊羔那么心软，想来定是好生痛了一阵。只怪他没有细问，要齐衡独自一人想办法防范他，该是多害怕多心疼。只是那样宁折不弯，气节铿锵的人，到底是怎么对他说笑如常，虚与委蛇的。

热那齐来对他说齐衡将元蹇派了出去，他便知道齐衡有事瞒他，既是想瞒他，他便装作不知，即使想要他命，也只给他便是。他从来对杀意敏感非常，可从未在齐衡身上觉察过，他的小羊羔从未想过害他，即便他最痛时，也都没对他出手。

伯力心里那一块，像是奶豆腐一样，甜软的一陷。

他舔了舔嘴唇，已经许久没有喝过水，可如何的甘霖能解了他的干渴。他吮着齐衡去饮尽他的水，要他哭不出声来，要他在掌心里应下所有的要求。

伯力抚着嘴唇，岔了岔心思，想他临别时强要齐衡说那浑话。

“给我吃口奶……给我喝……下个小狼崽子给我……”

齐衡全身都红得烫手，却也是揽着他应了声：“好……”

伯力叹了口气，攥了攥拳头。

 

忽而听得前方吹哨，有人喊了声：“大台吉！梅朵妣吉，有事商量！”

在七月末的一个礼拜天，他们一起去对角巷的成衣店试衣服。

一个并不快乐的很私人的东西。

真对不起目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写这种东西（不建议看。

实在写不完了先发上段，下段睡醒再写。

目前发上来的没办法打德哈tag，就先不打了。

试衣

 

1.

当第一滴水珠顺着玻璃滑下去的时候，罗恩·韦斯莱正在临街的一家长袍店里试衣服。

这是七月末的一个早上，星期天。也是这三年里他第一次来长袍店。

上一次他站在这儿，还是因为魔法部一个官员的晋升仪式。他需要一件挺括的，适合在冬天参加晚宴的有保暖咒的天鹅绒袍子。他还记得自己和赫敏结婚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家里的一套旧长袍，但是一转眼，当他在傲罗办公室干过五年后，这些高档成衣店的东西就好像曾经菜汤里的土豆一样日复一日地被安排进了他的生活。

此刻他正站在镜子前，一些自己卷动着上蹿下跳的皮尺围绕着他，令他不得不将注意力倾注于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男人并没有发福，他有着一副挺拔，但是远称不上高大的身板。镜子里的人脸色不大好。那不是臃肿，苍白，或者是猪肝色，那只是单纯地——罗恩突然感觉这张脸在镜子里显示出一种和罗恩·韦斯莱这个人完全联系不上的陌生。就好像他不再是他了。

这一瞬间，这个念头血渍一样触目惊心，却又缓慢地渗进他的大脑，好像一艘巨大的沉船，“咚”一声，激荡起一些在黑暗海底断断续续，首尾相连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又牺牲了一次。

真是奇怪，他的这一生似乎总处在一种滑坡似的牺牲与抉择面前。他记起自己几年前似乎也有过不想在魔法部继续待下去的念头，但是一觉醒来，这念头就好像肥皂泡那样碎得不着痕迹了。

一切都显得很复杂，在他成年之后，或者战争之后，一切都变得出乎意料的复杂。复杂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因为好像世界上除了他之外的每个人都过得简单又轻松。他们似乎从来不纠结于如何让明天的自己面对今天的自己，每一天，他们都好像没有被磨损一样来到清晨，走向巨大的办公楼。罗恩觉得自己是魔法部新办公楼最下面的一块石板。很多次，当他走上台阶，走进大门，看着那些在绿色的光中不断从烟囱里掉下来，好像不知道要掉到哪里去的人时，他都这样觉得。

今年魔法部流行起了麻瓜们的高尔夫球。他没去过几次，原因很多。他挺难合群的。尤其是在这两年，魔法部又开始慢慢吸纳那些老牌纯血统家族的家伙了。斯莱特林出身的家伙们像是天生就会干这一行。他们穿着考究的长袍和西装，拄着头上月光石或者大颗祖母绿的手杖穿行在大楼里，和他一起乘电梯。罗恩闻得到他们身上的气味，古龙水、檀香，或者是一些皮革和雪茄的味道。黑魔法的气味。他觉得想吐。

有那么几个瞬间，当他被这些气味熏到想要立刻抽出魔杖把他们全部甩出电梯的时候，他会想到霍格莫德的笑话商店。那是个轻松的地方，一定。两年前蜂蜜公爵搬到了它的隔壁，据哈利说他们每天都能闻到糖果味。但是当他的思绪在笑话商店环绕过一周，并在橱窗那儿停顿得再久一点的时候，一种令他坦然的安慰就会像没有味道的檀香那样缓慢地抚平了他的心。

至少他现在能买得起这个橱窗里的所有东西了。当然。虽然他得先把这个念头告诉赫敏，让她也点头——而他相信她不会。

他又想到了十一岁那年他下象棋。呼。那真是到今天都值得回味的时刻。象棋的棋阵依然清晰地刻在他的脑袋里，那就和他第一次被选拔进球队，级长勋章，让学院得到的分数，远行，杀掉一个又一个魂器，以及后来的两年间许多场在旷野或是在办公室的战争一样。他曾以为他很快就会忘记它们，但是没有，一切到今天都很清晰。

罗恩发觉他的记忆力和他的脸是两个相反的向量。他的脸看起来越不再像罗恩·韦斯莱，他的大脑就要作证他比这世界上的一切罗恩·韦斯莱都要更加是他自己。

他想到今天起床的时候，当他一睁眼，扭过头后看到赫敏在看着他。她的目光好像有月光的湖面，那上面按理说该浮荡着一些柔和的白色雾气，但是罗恩却总觉得那只是一张纸，羊皮纸，簇新而散发着一些气味，令人联想到墨水、书本、教室、罚站和彻夜也写不完的作业。

那张纸上写着——“起床，罗恩·韦斯莱。又到了我们要像马戏团的演员一样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进行表演的时候了。不要耷拉着脸，不要垂头丧气。这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做的。相信吧，这个世界没办法让你每件事都如意，大多数时候，它几乎让你没有开心的余地。”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又成了一只被迫断掉自己尾巴的壁虎。是的。又一次。他成就了一种牺牲。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他为此都感觉不到痛，他猜测壁虎也是这样。

他沉默地掀开被子，起床，刷牙，剃须，穿好赫敏给他搭在床上的衣服。然后，他来到这里，任由裁缝的手、皮尺，一些针、丝线、剪刀、羽毛笔在他的全身上下来来回回地腾挪，发出细细的裁切声。

他好像永远都难以适应这种量体裁衣，或者不妨说是被人服侍的感觉。赫敏为他挑选的新衬衣领口很尖，是现在伦敦的巫师圈子里最时兴的款式。一根金色的领针卡在最上面一颗扣子的顶端，好像一柄纤细的剑。罗恩注视着那柄剑“咔”一声被卡在衣服上，好像利剑入鞘，轻巧地封锁了他的咽喉。

他此刻正捏着他的食指。几分钟前它被那柄短剑刺破了，就在他想要先裁缝一步摆弄这东西的时候。尖尖的针头在他的指头上勾出了一道很长很深的划痕，血不停渗出来。他懒得掏魔杖，就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团纸，把手指包起来，捏住。然后他将眼睛挪到了窗外。

窗外的急雨正在冲刷整个世界。雨水积在石板路上依旧是透亮的，看不出一点污浊。对角巷两年前又被重新翻修了一次。许多店铺和设施都和之前大不一样了。他很少再来这儿了。他记得很久之前摩金夫人长袍店外总有个想要给所有过路人占卜的老女巫。她是个瘸子，永远披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斗篷，肮脏的长银发编成乱糟糟的辫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之所以会记得这个人，一是因为她身上那股气味就好像他家还住在陋居时冬天的菜窖，二是因为她长着一双白森森的，深深凹陷，眼珠巨大的眼睛。那就像他之前遇到的大蜘蛛阿拉戈克。

他记得自己在六年级的某一天被那双眼睛吓得夺路狂逃。那也是个雨天，当时他大叫了一声，拔腿就跑，女巫在他身后发出一阵下蛋似的“咯咯咯”的笑声，等他转过这个街角，靠在墙壁上喘息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裤腿和斗篷上溅满了碎石板底下被脚踩出来的泥水。

现如今对角巷早已经不会有疯子或者是黑巫师好像蜘蛛网一样吊在角落里了。至少他不再能看得到了。罗恩低下头，慢慢松开手指，他看到他的伤口已经凝结，细细的血线好像一枚静止的针，停留在他的皮肤上，缝合住一切。他重重地吸气，把视线重新挪回到镜子里，对准他臃肿、苍白、或者是猪肝色的脸。

裁缝重新走了进来，为他选了几顶可以用的礼帽和麂皮鞋子。他咳嗽了一声，指了指镜子，命令她把自己袍子最底下那条看不大清楚的银灰色锁线换成金的。

他永远讨厌和银色有关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一套有着特殊用处的长袍上。想到这儿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想起了在一年级的时候他曾和哈利一起去看过厄里斯魔镜。在那扇镜子里，他看到了他自己。

那个自己是一座山，一座爬满蜘蛛的丛林，是芙蓉是赫敏是拉文德，是魂器，是他也想要的火弩箭，是一块他吃不下去的牛肉三明治，是飞天汽车和打人柳，是一道闪电，是哈利·波特。

他突然觉得一阵痛苦，随后是愤怒，再然后，他感受到了一阵轻松。

他伸出手来揉搓着自己的红发，他视着自己那毫无改变的发际线，还有因为日晒而颜色变深的鼻子上的雀斑。他注视着镜子，看着他自己，这个真实的，处在现实中的他自己，他突然感到了一阵平静。他在想这或许也是一面厄里斯魔镜。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和镜子有且仅有的，唯一的秘密。

 

2.

赫敏·格兰杰正站在收银台边上签她这个月的第二十七张账单。

这家她经常造访的成衣店店主是个半血，很年轻，脸色苍白。按理说这并不是个手工最好或者最划算的地方。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经常照顾她的生意，或者因为她的店铺就在对角巷的入口，或许因为她从不多话，或者是因为她从不质疑自己为什么总是签单而不用现金结款。

这是她这个月第三次来成衣店了。前两次都是为了她的裙子，一次是订做，一次是改领子。她忘不了自己穿着这条裙子出现在魔法部的第二天。那天她提前了一个小时到办公室。

前一晚她在为法务司的副部长整理第二天的会议材料，当时她还跟进了医疗与健康部门的项目。当她忙完一切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她叫醒罗斯，想到雨果这一周会在金妮那儿和詹姆斯、阿不思一起待着，她就静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难得不狼狈地为三个人准备早饭，她很愧疚于在罗斯的第一个暑假没办法让她像其他孩子一样，在家长的陪伴下参加许多课外活动。好在罗斯像她一样沉迷于书本。并且因为她今年的成绩非常好，他们答应了她在家里装电视和电脑。

罗斯吃完早饭就出门去图书馆了，暑假里她和哈利学会了骑单车。她发现罗斯一直和哈利的关系更好，甚至远超于和罗恩。赫敏不知道这是因为哈利更习惯和孩子相处还是别的。但至少罗恩倒是挺愿意看到这一幕的。他好像觉得哈利替他分担了不必要的麻烦。为此松了一口气。

和罗恩的态度很不一样的是金妮的态度。金妮依旧讨厌看见哈利。她不干涉詹姆斯和阿不思去见哈利，但是她也从不会去主动提议这件事。更多的时候，她都有关哈利的事表现出一种不耐烦，几乎到了听见这个名字都会皱眉的程度。

现在詹姆斯已经学会了不在她面前提“爸爸”这个话题。而阿不思还是常常这么做。这两个孩子非常爱他们的父亲，如同哈利也同样爱他们。他是个好爸爸，这毋庸置疑。但是他却依旧没办法像金妮一样不在他们的生命里表现得像个老师或者探险者。但这并不能怪他。他也没有人来担当这个角色。到今天也没有。

赫敏不知道金妮在看到阿不思眨着那双和哈利一样的绿色眼睛不断在餐桌上谈论“爸爸”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但是她知道金妮通常都会埋下头，即便把盘子里的食物切得“刺啦刺啦”，但是在抬起头看向她的儿子时，她依旧微笑着，跟他说“这可真好，我的宝贝，我可真为你高兴”。

金妮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毫无疑问，就和这世界上所有母亲一样。该死的了不起。父亲这个词和她们都没有可比性。

但是面对罗斯，赫敏其实并没有她评判金妮时的那种自信。

罗斯是个性格安静的孩子。她并不像雨果那样愿意和詹姆斯与阿不思玩，她总是一个人待着，很少说话，在餐桌上的时间不是在读书就是在逃离一切谈话的可能，像是想要飞速地离开她而逃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赫敏想要改变这种情况，这念头非常迫切，但是很多时候，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公文包、落在厚厚的资料册，落在她的一件件裙子、外袍，有跟的鞋子——两年前魔法部的新着装规定真是该死，竟然依然要求女性巫师穿带跟的鞋子，还有屋子里的新地毯，和地毯同色的窗帘，这间有草坪和小花园的大房子，形形色色总也写不完好像永远都在“复制成双”的账单，甚至还有镜子前她眼角的皱纹和干枯的头发时，她会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用在孩子身上——即便用时间转换器。她也好像被击沉了似的失去了那种不停歇似的精力。

每天早上她都习惯比罗恩早出门一会。这短短的用在路上的半个小时是她一天之中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当她走在街上的时候，她或许能够把自己精疲力尽的脑子从无尽的事由中抽身出来，落在伦敦的清晨和麻瓜咖啡店的一杯摩卡咖啡上。

这一刻她不用担心雨果的成绩和罗斯的性格，不用担心这个月的所有账单和晚餐和家务和那些要按照时间表被送去干洗并且再被按照时间表被拿回来的衣服。不用为昨天餐桌上罗恩的一切话语而焦躁不安——无论那是今天的饭菜咸了还是没有滋味；又或者他工作上的瓶颈，永远也应付不完的任务和总结汇报表；还有他谄媚的下属，以及那个他在半年前就在念叨的随时都能将他取而代之的人。他在这一点上表现得非常奇怪，他明明表示了许多次他痛恨这份工作，受够了这一层层倒下来压在他身上的牢笼，可是一提到取而代之这件事，他却为此捏紧了拳头，好像注定了一场决斗。

赫敏很庆幸自己在这一刻不用思考这全部的一切。这是她在一天里最短暂的自由。

就像平常一样，她徜徉在她这难得的自由中，端着低糖不加奶的咖啡走进办公室。她的秘书已经从一个增长到了三个，都是纯血，她们的家族在二期战争的时候几乎把大半个家底都捐了出去这才躲过了审查，顺便还因为这数额巨大的贡献得到一个重新挨近权力核心的机会——让自己的女儿们穿着高跟鞋和套装做秘书。

此刻那三个女孩正凑在一起发出笑声。赫敏听到她们在谈论她的裙子，她的领子。在她们嘴里，她的裙子就好像是贝拉特里克斯在阿兹卡班的囚服，她的领子是五十年代的纯血家族哑炮才会选的款式，应该和伏地魔的尸体一起再空中化成灰。

她当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的脸色就像她的脚步所带来的凝滞空气一样平静。她的余光看到那三个人的表情，她知道这些表情就已经是答案了。她犯不上和她们计较。毕竟她们无论从职级、薪酬，还是挨近核心的程度来看都是完全无法比较的。但是到了周末。赫敏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成衣店。

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敦促她把那件贝拉特里克斯式囚服改成一件像样的衣服，尤其让衣领远离哑炮的诅咒。但是她也不知道一件像样的衣服会是什么样，于是她思考了半天，告诉裁缝，不如就按照阿斯托利亚最近定制的那个款式改吧。

关于阿斯托利亚，赫敏两周前她收到了请柬。

那是一个大清早，她的秘书把它们和报纸、文件，信件放在一起，堆在了她的办公桌上。那一共有三张，当时她捏着那些薄薄的纸片看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把它们都塞进上锁的抽屉里。她不想替马尔福或者谁转交这些，也不想让人觉得她可以替谁做决定。

几年前她开始不致力于参与别人的人生选择。无论对方到底和她的关系多么远或者多么近。这既是因为她的生活已经不再那么便于掌握，更是因为她突然间发现，这个世界就算糟糕透顶了，只要她的小世界还运转无虞，只要雨果和罗斯还在按照她所理解的幸福而不脱离轨道地生活着，那么除此之外的一切，她或许就能够以没有时间和精力为借口，把它们推出去，推得越远越好，好留存下来自己能喘一口气的空间。

她偶尔会回想起还在上学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是个精力无比旺盛的人。如果让那个时候拿着时间转化器的她去回答她将来会要去往何方的问题，她大概并不会相信有一天她的世界会被困在一张办公桌或者一张餐桌后面，又或者，在成衣店。

在签完账单等待裁缝把色卡拿给她的间隙，她从包里又掏出来请柬看了一遍。请柬是银灰色的。上面只写了阿斯托利亚和德拉科·马尔福的名字。一年之前，他们还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妇。现如今他们却要离婚了。看样子是和平分手。不然没人会在分手后举办一个酒会，把魔法界如今稍微有头有脸点的人都请来观瞻一场失败人生的残羹冷炙。

想到这儿她的脑子里又冒出了阿斯托利亚的脸。她想起自己今年在酒会上见过她两次。她站在德拉科·马尔福身边。裙子永远都很得体，领子永远都显得她的脖子白而修长。这简直像是一种特权，纯血的特权。他们永远知晓这个世界穿衣的派头穿衣的时尚，从五百年或者一千年前起。她们是穿衣的权威。

想到这儿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把请柬塞回包里。她想起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叫斯科皮。

这个男孩和德拉科·马尔福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去年他们所有人在九又四分之三车站时见了一次。这男孩和罗斯是同学，也和阿不思是同学。据罗斯说斯科皮是个内向的孩子，不爱和人说话，并且在学校也不受欢迎，成绩也没有她那么好。她记得那天罗恩听完这番话后在饭桌上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她立刻站起来把青豆和肉丸意面填进他的盘子里，以免他的笑声堵住罗斯的嘴，让那些好不容易能流淌出一点的话缩回作为家长所再也不可能知道的世界。她好像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什么。但那究竟是什么，她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

她坐回到成衣店的沙发上，听着罗恩和裁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命令的口吻了。哈利走了以后他顺理成章成为了傲罗办公室主任。并且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任。她认为他做得比哈利要好。而她也知道这只是因为他和哈利是如此的不相同。

店里的挂钟在这时候“咚咚咚”地敲了十一下，窗外的大雨“刷刷”地冲洗着世界。她端起茶杯，看着自己的脸投射在红褐色的茶水里，蒙蒙的，看不清。她想起自己多年前在有关茶渣的占卜课上把特里劳妮教授的水晶球直接推翻在地扬长而去。那颗水晶球“咕噜咕噜”地跟在她身后滚，滚啊滚，一直滚。

后来它滚去了哪里呢？它被找回来了吗？又或者，是谁把它捡到了呢？

 

3.

阿斯托利亚·格林拉斯一般会选择下午茶之前的那段空档去长袍店。长袍店距离她喝茶的餐厅很近。而且如果餐厅的侍者从玻璃橱窗中看到她出现在附近的话，还会把靠窗口那个她最喜欢的座位留出来，在花瓶里插上一大早新摘的荔枝玫瑰。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选择了这家坐落在街口的成衣店。衣服这东西的精髓于她而言并不在款式或者面料，而在于有没有一个能够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裁缝。在摩金夫人长袍店因为亲纯血倾向被查封之前，几乎所有和她差不多的人都会选择去那儿做衣服。但是在那之后，就变成了一种制衣的流亡。

阿斯托利亚会选择这家店纯粹是因为裁缝是个聪明人，能猜得出她到底想要什么。现如今没有人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过去人们或许还执着于一种知识和眼界上的权威，但战争之后一切都变得复杂了，这种精力也是。现在它们已经落不到一件衣服或者一杯茶身上。它们纠结在更大更痛苦的层面。而这时候，一个聪明的对象的优越之处就可以显现了，他（她）能让你节省好大的精力。包括婚姻也是。

但她偶尔还是会去摩金夫人长袍店过去的店面看一看。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家魔药器材商店。也是半血开的。东西并不便宜，但生意不错。这个夏天阿斯托利亚陪斯科皮去过好几次。斯科皮在这个暑假学着做更高阶的魔药，书房和卧室是他唯一会待的地方，除此之外的一切地方都像是另一个世界，只会让他觉得陌生和不自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马尔福庄园像是被切分成了三个世界。每当早饭结束，一天即将正式开始的时候，这个家的三个人就会像三个只是在饭店偶遇了的人那样擦干净嘴，眼都不眨地逃离这张餐桌，奔向各自的世界。

斯科皮的世界是书和魔法。这是他在这个年纪唯一能够指望，并且能够一口吞下他所有未知欲望的东西。

德拉科的世界是钢索和金加隆，他像所有在二期战争后企图恢复家族荣誉和财富的纯血继承人，在看清楚这个世界难以再向他们倾斜后，便一门心思地致力于在钢索上保持平衡。但他和那些真正走钢索的人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他是被人架在钢索上的，就好像一道生与死的选择题，要么掉下去，要么走完。他痛哭流涕地，气呼呼地，歇斯底里，却又如履薄冰地走在那儿。看上去正因为什么而憋着一口气。

阿斯托利亚猜得到他为什么会这样。她总是很容易猜得到他在思考些什么或者顾虑些什么。二期战争刚开始没多久德拉科就成为了凤凰社的一员。但这只是他的个人选择，并不能完全代表他整个家族的立场。那个时候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而他看破了黑巫师联盟吃人不吐骨头的嘴脸。那与其说是倒戈不如说是逃命。

这些年他始终没办法被人当做英雄对待。甚至没有逃过审查——只是因为他拒绝向当局再缴纳一个纳特。哈利·波特曾十四次在威森加摩为他出庭作证，最早的一起在战争中期，最后的一次在战后第三年，斯科皮出生的时候。

一直以来德拉科都没有得到过褒奖或荣誉。而他似乎也不屑拥有那些。但他依旧显得愤怒，虽然这是他那看似平静的假面之后的东西。阿斯托利亚知道这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无法认可钢索与平衡这件事。但是这是一些无可改变的现实。所以阿斯托利亚从不试图在这一点上为他做些什么，或者多说一个字。

而关于她的世界，最近的表现形式是一个酒会。

她已经疲惫于制造酒会了。在她成为马尔福夫人之后。酒会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的生活有百分之三十围绕着丈夫和儿子，百分之三十围绕着穿衣，另外的百分之四十，则被各式各样的酒会，以及促成酒会的玩意儿和酒会的衍生所填满。酒会是她生活的大头，是她丈夫之外的丈夫，儿子之外的儿子。

几乎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或者是她这样的人就该拥有这样的丈夫和儿子。甚至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所以在手续全部办完的第二天，她向她的丈夫——现在应该是前夫，提议他们应该做个体面的收尾时，德拉科听到后立刻露出了一种与其说是思索倒不如说是在放空的表情。他回答说那我们就举办一个酒会吧，就像一直在做的那样。然后他就再次把脸埋在了报纸里。

报纸——报纸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厌恶程度仅次于酒会的东西。她有时候真觉得人类并不是喜欢报纸，报纸也并不是因为真的有那么多的消息需要被排在上面，所以才要制造得那么大。报纸纯粹只是男人们用来躲避的东西，就好像雨伞。雨衣，或者一辆马车。但是报纸比这些东西都更显得自欺欺人。因为它提供了一种假的躲避。但是人们却十分相信，报纸真的能让人钻进去，钻进一个小房子，拉上门和灯，如果世界不毁灭就不必出来。

阿斯托利亚觉得自己也是相信的这种躲避的。所以在那一刻，她也只是沉默，然后，她拿起她的报纸，在一张圆形的小小的，铺着白色蕾丝桌布的下午茶桌边上，在天台的太阳和有着蔷薇气味的风里，她和德拉科变成两间扎根在桌边的房子，肩并着肩对峙。

在斯科皮离开她去学校的这一年里，她经常会思考婚姻的问题。在这些问题里，她最先会选择“我为什么会结婚”这个问题来思索。但是很奇妙，每一次，她都好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似的在这个问题上不断地徘徊。到最后，她发现她实在找不出一个让她信服的，并且时至今日都觉得十分快乐的理由。包括斯科皮。是的，包括斯科皮。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她和德拉科刚刚认识时的样子。战争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觉得世界好像在爆破之前被一个人使劲按下了取消键。每个人都脑子里都升腾着一种叫做“胜利”的金黄色与橙色的泡泡。不会有人觉得还会有什么不美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的爱情是当时所有美好的事情中的一件。

那时候她在圣芒戈做一个助理治疗师，德拉科·马尔福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住在魔法伤害科，算是她的病人。他们在很多个傍晚一起散步，在那个有着空间扩展咒和假布景的河堤边上，他们一起走了无数个来回，好像愿意把所有黄昏和清晨都拿来走这段路。

那个时候他们是一根火柴和一根蜡烛。如果单独待在那里就是沉默的燃烧和沉默的静置，但是他们却因为战争后漫长的，偃旗息鼓的沉默而凑在了一起，变成了彼此点亮，渐进的，持续的燃烧。最终他们都变得明亮了，在世界的黑暗刚刚抽身后，他们既看到了彼此的烟，也看到了彼此的火。

就像所有人都希望的那样，在胜利的泡沫还未彻底散尽，在生活还未彻底向他们发出质问之前，他们手拉着手一起站在了被劈开的世界边缘，决定一起对抗沉重的水流和风暴。但是很快，当新的时代好像航船入海，他们损失的和得到的慢慢降临到彼此的生命中时，之前那看起牢靠的联结随着他们作为火柴和蜡烛彼此身份的不同，慢慢划分出了一道好像无人可以置喙，但也同样难以抵抗的鸿沟。

这条鸿沟原本还因为斯科皮的缘故而显得不那么鲜明，但是当他们从九又四分之三车站送走他而回到庄园，重新坐在阳台上喝茶的时候。阿斯托利亚发现他们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断掉了。这个断掉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只是一种虚无的分裂，却足以让他们坐在那里的时候，一起面对着花园和草地寂静地沉默。

没有火，没有烟，没办法说话，没办法牵手，没办法吻或者拥抱。没办法安慰，没办法给彼此一点支撑。他们好像两个都已经被掏空了的人，坐在那里，坐在高空的风中喝茶，好像喝下去的茶也立刻被风带走了，最终什么都没留下，成为了喝茶的雕像。

阿斯托利亚就是在那个时候做了离婚的决定。一年后，他们把这件事告诉了斯科皮。同时协商好了财产分割的比例和形式。把离婚消息登在了《预言家日报》。最后，他们决定在马尔福庄园办一次酒会。

这一次依旧是她负责一切。从桌布的颜色，侍者的领巾，到他们究竟该穿什么衣服。她在酒会的前两天会和德拉科一起去长袍店试他们的礼服。这是多年来的习惯。为的是让一切细节足够好，同时减省更多精力上的麻烦——即便这是在增加了其他人精力上麻烦的基础之上。但是她好像并不会注意到这个。

将想法转移到裁缝或者是给她倒茶的人身上对她而言是一门比变形课拿O还要复杂的功课。曾经她学会了。或许就是在三年前。但是现在，无论是魔药器材店还是成衣店，又甚至是一家可以让她喝杯茶的餐厅。当她能负担起他们提出的价格时，这种减省精力麻烦的服务就同时被赠予给她了。她不再需要为他们设身处地的考虑。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唯一有意义是无论在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她在古灵阁的金币都只增不减。

但是有那么几个瞬间，当她在长袍店附近的一家餐厅喝茶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之前做助理治疗师的日子。

那段日子已经变得混沌了。她现在只能想起来魔法伤害科总是人满为患。而德拉科住在地下三层的病房，每次都要从一个旋转楼梯走下去，就好像从光明重新回到了黑暗。

他的一只眼睛受了伤，很长一段时间里视力都很差。但是他依然执着于去那条长长的，像是效仿了泰晤士河的布景中走走，好像走在一幅背离真实，却因为他在其中动作着显得异常真实的画里。

有一次他们从一片霞光中走向了夜幕，阿斯托利亚感到在四合的黑暗中德拉科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剧烈地跳动，好像风中的火焰。

“不要走向日落。”他说道：“我们原路折回去。这儿太黑了，我的眼睛就要看不见了。”

阿斯托利亚知道，那一刻她看着德拉科在暗蓝色的夜幕中发着光的眼睛——那几乎像是透明的，就好像“清泉如水”，她几句立刻就要脱口而出“让我做你的眼睛吧，我们一起往前走”这样的话来。但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捏住了她的喉咙，让她的舌头像是被吞进了黑暗里。她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一点点害怕，就好像她真的知道冥冥之中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就好像她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泡沫终将散去，终将沉落在土地上，贴合在所有人的脚底。

就像德拉科说的那样，她拉着他走了回去，原路折返。比如现在，她搀着他的胳膊，和他走进对角巷，推开门，在门上的那一串铃铛的声响中，她露出了微笑。

“您好。我们来试试为后天准备的礼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