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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点三五

办公室不让摆摊


有廷根小队角色出场和邓戴暗示(明示?

*办公室恋情,我造谣的,向所有被我造谣的角色道歉,向小克小伦道歉,向伟大的占卜家途径道歉


这风气的形成得怪罪于罗珊,克莱恩后来想,尽管怪罪女士并非绅士的品格。那是个中午,雨丝蒙住黑荆棘安保公司的窗户,邓恩值守查尼斯门,接待厅里他与罗珊、伦纳德围坐,边进食,边因为棕发女孩儿过于执着、纠结而恳切的注视而食不知味。罗珊眼稍似乎带抹红色,反复盘弄自己的裙角,直盯着克莱恩看,看得他周身不自在,他只得望向伦纳德,午夜诗人向他笑,小幅度耸肩,挤眉,有点好整以暇似的,像要用那张俊气的脸拼出“你碰到麻烦了”,这家伙!他咽下最后一口黑麦面包,决定直面应当的命运:“......


有廷根小队角色出场和邓戴暗示(明示?

*办公室恋情,我造谣的,向所有被我造谣的角色道歉,向小克小伦道歉,向伟大的占卜家途径道歉


这风气的形成得怪罪于罗珊,克莱恩后来想,尽管怪罪女士并非绅士的品格。那是个中午,雨丝蒙住黑荆棘安保公司的窗户,邓恩值守查尼斯门,接待厅里他与罗珊、伦纳德围坐,边进食,边因为棕发女孩儿过于执着、纠结而恳切的注视而食不知味。罗珊眼稍似乎带抹红色,反复盘弄自己的裙角,直盯着克莱恩看,看得他周身不自在,他只得望向伦纳德,午夜诗人向他笑,小幅度耸肩,挤眉,有点好整以暇似的,像要用那张俊气的脸拼出“你碰到麻烦了”,这家伙!他咽下最后一口黑麦面包,决定直面应当的命运:“罗珊,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罗珊反问,瞳孔极灵动地扩大,“这是‘占卜家’的能力吗?”

伦纳德好像被芜菁浓汤呛到了,抱着纸巾盒咳嗽,克莱恩忍住替他拍后背的冲动,竭力绷紧表情:“是——就当做是吧,小姐,现在愿意说说吗?”

“是这样。”罗珊陡地挺直腰背,“两周前我在哈罗德百货公司买了个镯子,折价的,只要十苏勒,银质,镶着绿宝石,很漂亮!”她秀气的脸蛋蒙上阴云,“但是尺寸有点大,也可能是我最近瘦了,这不重要,总之我以为没关系的,但是昨天傍晚交接班的时候,它不见了!早上奥利安娜太太还夸奖过它,可是晚上就不见了!办公区和接待厅都找过,甚至家里也找过,结果都没有,刚才我突然想,我想找东西是不是也是占卜的一类?我说得对吗,占卜家先生?队长是说能力不能滥用,但是这毕竟只是件小事,而且,而且它真的很漂亮!”

“我想,可爱的小姐,”伦纳德似乎缓过劲来了,他对克莱恩眨动右眼,“克莱恩非常乐意解决你的小小麻烦。”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但克莱恩没怪罪夺走他决策权的诗人,伦纳德说的也是他要说的;他信任、喜欢并愿意帮助同为值夜者的伙伴们,队长、老尼尔,弗莱,洛耀,西迦,科恩黎,奥利安娜太太,此刻几乎要泪光闪闪地看他的罗珊,以及伦纳德——他把伦纳德这名字拣出来,像从糖果盒中拈起唯独的那块巧克力,甚至在成为正式成员前,不会写诗的诗人就和他有些心照不宣式的私交,而这私交最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伦纳德拿新鲜出炉的作品给他读,办公室只剩彼此时不声不响地泡两杯咖啡,然后顾自与他碰杯,偶尔斗邪恶他从纸牌里抬头,对面伦纳德用碧眸里流出的目光捕捉他的,也许是想邀请他合起伙出千?克莱恩不知道,诗人同学打牌的水准着实欠佳,大抵自己帮忙也难增裨益,何况在这点小事上欺骗同伴有悖于他的作风。

不,别想了,回来。克莱恩用指尖勾过镶银手杖,眼眸褐色沉凝,于识海中创造出光球挤掉最近总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伦纳德,而午夜诗人本人正盈着笑意,和罗珊一并看他;他默念“罗珊镯子的位置”,杖头偏向前,走过几步后再略向右,半歪倒在靠近接待台的主沙发旁侧,指向靠背,伦纳德极有眼力见儿地摆手请少女稍候,侧身调动手臂肌肉,抬高家具下缘,另一只手迅捷地一扫,五指上已挂了道闪烁绿芒的银光。

罗珊惊喜地轻呼,不住道谢,又想到什么似的说:“我该支付你报酬的,对吧,克莱恩?我听我的朋友说,这是表示对命运的敬畏。不过这太厉害了,哇,我是说真的……”

她很快用自己烤的黄油饼干表示了对命运的敬畏,点心偏甜,克莱恩点评说配红茶合适,伦纳德投票给黑咖啡。罗珊烤多了,于是饼干的甜味伴着对克莱恩·莫雷蒂神奇非凡能力的夸张化描述传遍廷根的值夜者小队;她传递的言语砸出涟漪,休息时白发黑瞳的西迦半开玩笑地问占卜能不能预测她新投稿的小说见刊顺利与否。克莱恩原本想把这句话拨向玩笑的方向,但黄水晶唯恐天下不乱地自袖口滑脱,无奈之下他坐直,西迦也坐直,看着他沉淀灵性,默念,灵摆慢悠悠地转,顺时针。

“嗯,会顺利的,女士。”克莱恩将银链缠回手腕,西迦喔了一声,还未待说话,门口已响起邮差的呼声:“特昂女士!西迦·特昂女士!您的信!”

西迦握着信封回来,当克莱恩的面拆开,比信纸先被抽出来的是标有稿费字样的承兑汇票:她近乎半掩住嘴,惊奇地看了占卜家一眼,然后开始自衣裤兜中翻找零钱:“不行,克莱恩,别拒绝,这不是客气,罗珊说了,应当敬畏命运,对吧?”

身后响起掌声,伦纳德倚在楼梯口,好看的脸上笑意弥散。西迦忙着去和罗珊分享这消息了,现在他对面换伦纳德坐下,诗人用一条腿垫高另一条腿:“真不错的表演,是吧?”

“我没记得我在表演。”克莱恩回答,用恶作剧的审讯语气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嫌疑人米切尔先生?”

这话倒把他问住了。伦纳德半抬起手,摸自己的发尾,或者好像是欲盖弥彰地摸自己的耳垂,毕竟他没这动作,耳根泛的那点绯色也没那么明显。伦纳德说:“从最开始,呃,我想贸然打扰不太好。”

奇怪的反应,可这反应让克莱恩也变奇怪了,他刻意错开眼神,找来句不痛不痒的话聊,灵性直觉告诉他如果这话关痛痒,或许八成要坏事——坏什么事没说,序列九看不到那么清楚。像头一次知道血月、魔药和瓦斯计费器,他新奇地头一次知道注视可以具备温度,像此刻伦纳德投过来的那样,而他漂亮的碧眼使得那温度都格外漂亮,甚至可以说,竟然有点……迷人?克莱恩板正地咳了一声,有学他解开衬衫扣子的冲动,他在仲秋感到热。

弗莱出乎意料地成为了克莱恩的下一位顾客,他严肃地请求队友确认某个他以前资助过、近来突然断了联系的儿童的安危,梦境占卜的结果显示这孩子只是成了名少年海员,出海前发走的信被邮差寄丢了;洛耀竟然问他换房子该挑哪一栋,塔罗牌讲坐北朝南的更好。科恩黎给所有人发婚礼请柬,只克莱恩名字抬头的那张夹一苏勒的纸币,小伙子羞涩地挠头,说我未婚妻的婚纱尺寸有些问题,是该请裁缝来改改,还是干脆买条新的?虽然这样麻烦队友不合适,但毕竟礼服很重要。克莱恩神秘学兼报销学的老师老尼尔得知他外快不断后啧啧了两声,克莱恩倒有点不安,问:“我是不是该问问队长?”

结果队长先来问他了。克莱恩与伦纳德在娱乐室打扑克,克莱恩教他鬼知道是不是罗塞尔发明的双人玩法;邓恩结束了值守,走上台阶时打了声招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深邃的灰眸向下瞟,犹豫了两秒才开口:“克莱恩,占卜能确认些情况吧?”

“确认——什么情况,队长?”克莱恩热心地反问,伦纳德也收敛些散漫,邓恩似乎破天荒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说:“确认戴莉的一些情况,呃,应该没什么事,但是我想……”

他话音断掉,伦纳德适时接上:“占卜需要足够的前置信息,对吧,克莱恩?”

克莱恩点头,邓恩则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样,前两天戴莉派信使告诉我,她可能会来廷根一趟,调动某件封印物,而我回复她级别不高的话,也可以让科恩黎去贝克兰德,他最近正好要写申请,去接参加他婚礼的亲戚,可这之后戴莉就不理我了,写信也没回音,我想,我有点担心她的信使出了问题,但应该不会出现这种事……”

克莱恩忍不住先看伦纳德,午夜诗人已经濒临破功出声的边缘,手里的纸牌不住颤抖;而他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克莱恩做作地咳了两声,悬垂灵摆,但根本没冥想,可怜的黄水晶被他的手腕引得乱转。他闭上眼又睁开,严肃地说:“队长,命运的启示是你的身上可能会因此出现一定的问题,为了避免,我建议你别交给科恩黎,在戴莉女士来那晚订两个好一点的餐厅位置,并向她道歉。”

邓恩有点愣住了,似乎是因为队员的恳切,似乎因为灵摆占卜法过于细致的启示;总之他最后接受了这个建议,又说:“敬畏命运……”

“不必敬畏了,队长,灵摆说拿你对命运的敬畏买束花更好。”伦纳德抢答,半推着邓恩把他送走;这次娱乐室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伦纳德把自己扔进沙发,纵声笑起来,抬起手去擦眼尾的泪水;克莱恩用手掌压住腹部,黄水晶躺在纸牌上抖做一团。伦纳德半天才勉强吞下笑声,俊秀的眼眉仍饱含笑意,探身向克莱恩的方向,促狭地说:“真是大功一件啊,我们的占卜家先生?”

“怎么,你也想问问命运的启示?”克莱恩不甘示弱地望回去,伦纳德慌乱而刻意地收拢目光,这家伙喜欢看他,怎么又害怕被他看?灵性直觉突然高叫不好不好,像闪烁光芒的预警灯,可已经晚了,午夜诗人终究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移转碧绿的瞳孔,沉定语气说:“如果我说我确实有件事想占卜呢?”

克莱恩不动,感受几秒对面目光的温度,以及横亘二人之间气氛微妙的转变;他慢吞吞地平举手掌,黄水晶隔在绿眼睛和褐眼睛之间。他说话,用语音压住心跳声:“讲来听听。”

伦纳德张嘴,呃一声,又一次张嘴,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明显:“我买了两张戏票,这周末,就两张,我想,想邀请我的一个同事以及朋友去,也许占卜可以告诉我,他会答应吗?”

克莱恩先感谢鲁恩语给了他和她不同的发音,紧接着谴责自己不知源自何处的坏心眼:“你知道的,占卜需要足够的前置信息。也许能再多描述描述你那位同事以及朋友?”

伦纳德局促地收拢足尖,搭在茶几上的十指紧紧交缠:“他刚加入我们不久,不过跟我还算熟悉,虽然这么说或许多少过度自信了,我想我是比较了解他的人之一,那个人思维缜密,温和,而且善良,我觉得……好吧,”他投降一样举手,用竟然有点可怜的请求神色看他,“好吧,克莱恩,克莱恩·莫雷蒂先生,会答应我的邀请吗?”

该紧张,该不安,或者该笑?克莱恩竟然觉得自己该先去管一管灵摆。这次他连眼也没闭,黄水晶顺时针转,他的手也跟着顺时针转;伦纳德又往前压了压肩膀,克莱恩猜他正在心里画表。在体内的占卜家魔药形成人性并骂他两句之前克莱恩收手了,他抓了一把空气,让吊坠躺进手心,手掌倒是仍悬着,用最认真的语气回答:“命运说,你的同事及朋友很愿意答应,不过这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伦纳德省略交谈应有的、句与句之间的停顿,飞快地问。笑容再也压抑不住了,克莱恩板着礼貌温和的腔调,句尾的气流已经开始波动。他回答:“前提是伦纳德·米切尔先生愿意接受他的同事及朋友的晚餐邀请。或许可以在银冠餐厅?”

有了话语作诱引,伸手的动作就像邀请本身。这一刻克莱恩相信他的莫雷蒂占卜摊迎来了最为满意的顾客,因为诗人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眼眸有如夏日正午朗照下的湖泊,漾起欣悦的炽热;带枪茧的修长手指搭住缠紧占卜家带笔茧五指的银链,被勾紧,又反压下去,不必再说什么话,两只手握在一起了,相对的掌心挤压彼此,黄水晶让源自不同存在、却同样偏高的体温加热,好像暂时脱离了命运、灵性和神秘学的掌控,回归无机质自然造物的特性——它一下也没有动。

粮店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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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给cp31铲的前同事后日谈漫画本。。。一发放出!感谢cp提供的ddl终于也是画出来了………

总之就是。。。好吧第一次尝试画结构这么妖的东西而且是全彩差点画死了()但是就是还是那句话画出来就是好的…希望有表达出想表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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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蕉

之前在某个评论区看见有人说假如这两个都是小学生的话会抢着帮对方背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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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孤城

【塔罗会中心】别坐黑车


Summary:倒霉留子误入巫魔夜宴(黑车版)。



*塔罗会中心无cp,1.3w+,很有病,很莫名其妙

*本质上不适合任何人阅读,决定看了别骂我!




周明瑞对着空荡荡的教室,面目狰狞、字正腔圆地发出一声国骂。


昨晚,啊不,今天凌晨他赶due赶到差不多三点才麻木地在他的小床上躺下,早上有课,且不去不行——自从上次他的个人作业拿到了全班最高分后,该教授就牢牢记住了这位来自大吃货帝国的学生,此后每节课上,一旦教授的提问无人理睬,他就会把真诚又可怜的求助目光投向周明瑞。


周明瑞无数次后悔当时交作业没改错几个答案再提交,但是已经晚了,他业已成为教授的御用救场大将,必...


Summary:倒霉留子误入巫魔夜宴(黑车版)。



*塔罗会中心无cp,1.3w+,很有病,很莫名其妙

*本质上不适合任何人阅读,决定看了别骂我!




周明瑞对着空荡荡的教室,面目狰狞、字正腔圆地发出一声国骂。


昨晚,啊不,今天凌晨他赶due赶到差不多三点才麻木地在他的小床上躺下,早上有课,且不去不行——自从上次他的个人作业拿到了全班最高分后,该教授就牢牢记住了这位来自大吃货帝国的学生,此后每节课上,一旦教授的提问无人理睬,他就会把真诚又可怜的求助目光投向周明瑞。


周明瑞无数次后悔当时交作业没改错几个答案再提交,但是已经晚了,他业已成为教授的御用救场大将,必将出现在此后的每一节课上,注,第一排,正中央。


只睡了四个小时的倒霉留子抓了一片干巴吐司仓促出门,顶着寒风冷雨和足以击倒一个不眠者的困意(等下,不眠者是什么)跋山涉水踩点赶到教室,发现教室里已经坐了0个人。


——教授前两天飞去隔壁开学术会议,预计昨晚的飞机回来,但是机场昨天罢工了,今天早上才重新上班,现在人在飞机上,zoom也缺乏必要条件,遂直接把课程时间改了。


而周明瑞,只是一个忘了看邮件的倒霉学生。


公寓柔软温暖的小床在召唤,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学校,丝滑地上了一辆公交车,然后在车启动的一瞬间丝滑地滑入了睡梦中。



再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至少睁开眼之前周明瑞没听到水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揉着眼努力归拢散落在虚无中的神智,环顾四周,忽觉不妙。


整辆车上除了他只有司机,而这辆破破烂烂的公交车正行驶在一条他从没见过的乡间公路上。


太困了坐错车了?他在颠簸中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疾冲到司机旁边,刚想询问情况,舌头却打结了。主要原因是刚睡醒语言系统还没切换好,次要原因是司机长得有点太帅了。


此男五官线条冷硬,兼具了凌厉冰冷不近人情与一种莫名的斯文感,黑发后抹,挺直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他穿着板正的衬衫和大衣,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还戴着一双黑色手套,整个人简直是逼王级别的有格调、有气质、有排场。


很帅的司机瞥了他一眼,深褐色的眼珠在眶中凉凉一滚,看得周明瑞一个激灵,总觉得他下一秒要从怀里掏出枪毙了自己。


长这么帅为什么要来开公交车?家里困难?那也应该去当模特演电影吧?周明瑞心里嘀咕着,张开嘴打算问一问这是哪班车开去哪,不知为何脑子打结,上下嘴皮一碰,问:“奇变偶不变?”


——如果事后再问他,他可能会说感觉这人长得有点东方特征他怀疑是混血,但当时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想,是这句话操控了他的舌头,而不是反过来。


帅哥司机阴沉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思乡的帅司机在那之后一语不发,面对周明瑞的双语询问保持一副神秘的装聋作哑姿态,只是一味地开公交车。


周明瑞憋屈地转身往回走,帅哥开车很是狂野,他一个没抓稳险些飞出去。回到位置上,他忧郁地坐下,打开手机,打开手机,打开——打不开。


有人昨晚忙着写论文忘记给手机充电,是谁无需多言。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龙书,坐在雨水淅沥的窗边忧郁地阅读,但是算了,这属实有点自我虐待的嫌疑。所以周明瑞只是盯着被玻璃上水痕扭曲的街景发呆。


呆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对。这一路上毫无人烟,除了雨水就是淡淡的雾气,而车正要开进一片十分阴森的小树林。


联想到帅司机冷酷的眼神,周明瑞一个哆嗦,总觉得自己要被拉去荒山野岭然后嘎腰子。他又一次冲到司机旁边,瞄了一眼挂在此人大衣胸口的工作牌(格尔曼·斯帕罗)(按○互动),手脚并用地扑上去说:“师傅,师傅,斯帕罗师傅,我要下车!”


格师傅把他从自己身上踹开,一脚油门把车开进了小树林。


完了,难道我将被送到欧洲小缅北?周明瑞心里凉哇哇的,眼睛已经瞄上了挂在车壁上的破窗锤。就在这时,车停了。


没有站台,没有站牌,打开的车门外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山洞里漆黑无光、幽深难测,周明瑞的视线慢慢从远处拉近,然后凝固了。山洞前的地面上,散落着满地金光闪闪、璀璨夺目、珠光宝气、令人垂涎的财宝。金币,金杯,宝石,珍珠……周明瑞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离发财最近的一次——指不隔着商场柜台的厚玻璃。


如果地上没有这些金光灿灿的东西,周明瑞肯定已经第一时间冲下这辆危险的车,但正是这些十分符合他喜好的东西就如此随意地铺开在车门前,他反而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不是很敢下车了。


帅气格师傅目视前方,一语不发,似乎周明瑞在不在车上是死是活都和自己毫无关系。周明瑞犹豫再三,还是抱着书包小心地迈出了公交车。


脚尖碰到地面上那枚金币(他也不想这样亵渎财富的,但是地上的金子真的到处都是,如果不踩它们将无处下脚)的一瞬间,黑漆漆的山顶深处陡然传来一声咆哮。那咆哮声隆隆在洞壁之间滚动,充满骇人的威胁意味。这是周明瑞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声浪”,他觉得自己要被掀翻了。接着,黑暗中,两团翠绿的光芒倏然亮起,飞快变得更大、更近——


周明瑞两股战战地爬回车里,嚎叫:“师傅,开车,开车!”


咆哮声的来源已经出现在洞口:那是一只鳞片灿金的……龙。龙有一双翠绿的竖瞳,把脑袋探出山洞时喷出的气息险些把公交车吹飞。


一时间周明瑞的脑子里都是霍比特人在满是金子的山洞中和史矛革追逐战的刺激画面(“卑鄙的小偷!!”),但是一这条龙长得比史矛革漂亮多了(至少是金色的,看起来比史矛革贵),二他也没有至尊戒保命(而且比霍比特人高,高多了,所以没那么灵活),只有一辆被帅哥驾驶的公交车,很难说有没有机会逃出生天。可恨的是帅哥坐在驾驶座上无动于衷,看上去既不在乎周明瑞的小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小命,唯一的动作是抬手扶了扶眼镜。周明瑞看在眼里,好想大叫:什么时候了还在装逼!


下一秒,金色的巨龙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人类少女,她对软在车厢中的周明瑞露出微笑,优雅地提起缀着珍珠、绣织繁复的长裙裙摆,走进了这辆破破的公交车。


帅气男司机格师傅头也不回地点火开车:“上车自己取票。”


少女抬起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从门边的一只小筐里摸出一张看上去像卡牌的东西,然后向周明瑞伸出手:“先生,你还好吗?抱歉,一定是我吓到你了。”


让那张完美的脸上露出如此愧疚的表情简直是莫大的罪过。周明瑞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敢接那只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才喘匀气儿:“……你是,龙?”


“是的,”少女嫣然一笑,向他行了个他不认识的礼,“你可以叫我‘正义’——车票上是这么写的。”


“好……好的,‘正义’小姐。”周明瑞平复了一下心情,认为有必要道个歉,“抱歉,我没想觊觎你的财富,我只是,呃,不小心踩到了。”


那双翠绿的漂亮眼睛睁大了,巨龙小姐惊讶地掩口:“不,请不要道歉,先生,我并不介意你取走那些金币……山洞里太多金子了,我都不敢点火把,不然会被晃得睁不开眼。不如说,如果你愿意帮忙运走些,我会非常感激呢!”


……


人话?


哦,不对,人家本来也不是人。


周明瑞咬紧牙关扛过一阵绝望的泪意:“……那就好。我听到你咆……呃,发出声音,以为你因为被别人觊觎财产生气了。”


当然没有啦!“正义”小姐轻笑道,“那是我怕自己赶不上车,所以让司机师傅稍稍等我片刻……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司机还能听懂这个?周明瑞意外地探头看了一眼勤勤恳恳开车的格师傅。这位本可以靠脸吃饭的男士竟还选修了多门外语,太令人感动了,但是——“呃,所以司机先生也……不是人吗?”


这话怪怪的。周明瑞并不会承认自己对长得帅还多才多艺自力更生的男的产生了微妙了酸意。


“司机先生是密偶呀。”“正义”小姐轻快地说。


蜜藕?听起来蛮好吃。别说,没吃早点,有点饿了。周明瑞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空荡荡的胃,点头假装自己听懂了。


公交车继续往前行驶,远离了山洞后,树林渐渐变得稀疏。经过两棵格外高的山毛榉后,视野豁然开朗:铅灰色的云层之下,一片宽阔的湖泊倒映着山岗与树林,湖面波光明灭,蔚为壮观。道路在前方下坡,从右侧沿湖绕行,然后钻入一片更茂密的林子。


周明瑞还没开始欣赏湖景,先听到了一阵歌声。


然后他决定这声音不能用“歌声”来形容。


“冲激!冲激!冲激!”

“大海啊,冲激灰而冷的岩石!”


周明瑞面目扭曲地关上了车窗。


“冲激!冲激!冲激!”

“大海啊,在岩石脚下崩裂!”


司机额头上青筋迸发,疯狂地把油门踩到了底。


烦躁、痛苦、崩溃、心烦意乱、头皮发麻、五内俱焚。指甲挠玻璃,尖刀刮黑板,蒜苔在臼齿中摩擦。周明瑞想把自己的耳朵戳聋。


他绝望地转过头,看到斜前方座位上的巨龙小姐坐姿仍然优雅,然而放在膝上的手指紧紧抓着裙摆布料,绿眼睛变成竖瞳,脸颊上已经浮现出了金色的龙鳞,看上去马上就要无法控制自己了。


公交车几乎是从斜坡上飞下去的。咣的一声巨响,车架发出呻吟,破破烂烂的公交车落在坡底,然后轮胎疯狂转动,脱缰野狗般冲了出去。毁天灭地的歌声越来越近,周明瑞的牙越咬越紧,短短几分钟,无数血腥的设想滚过他的脑子,最后停在某部著名美食剧的情节上:我要把他的脖子割开,在此人声带上拉小提琴。


随着吱的一声尖锐声响,公交车停在湖边。周明瑞毫无防备一头撞在前座的椅背上,发出一声惨叫。在此刻,他确信自己的惨叫声是如此悦耳动听。至少比“冲激”更悦耳动听。


车门开了,一条深蓝色的触手拍在门板上,留下一条湿淋淋的痕迹。湖水波动着,触手收回去,水波中走出一个肌肉美丽、面容沧桑的蓝发裸男。


裸男抬头,隔着还在滴水的深蓝色头发和周明瑞对视了一眼,在周明瑞表情裂开之前意识到问题所在,缩回了水里。再出现时,他身上多了一套水手服。


——不,请不要误会,不是那种大翻领、小短裙的水手服,是简单、粗糙、朴实无华的,水手穿的衣服。


男人一路走一路滴水地走上车,同样在门口的筐里摸出一张卡牌,向周明瑞和巨龙小姐点头:“‘倒吊人’,海怪。”


海怪。周明瑞麻木地回忆了一下那条深蓝色的触手,想,海怪又不是美人鱼,不会唱歌也算情有可原。


……但,等一下,美人鱼?这对吗?


公交车在湖边的下一站停下来时,周明瑞惊恐地看着门外的……生物。


如果只看上半身,这是一……半位慵懒美丽的小姐,穿着有荷叶边的休闲长裙,有着微卷的褐色长发和清透的水蓝色眼睛。


如果只看下半身,这是一……半条正常的鱼,扁扁的,有着银色的鳞片和有力的尾巴。


但是当这两者组合在一起时,效果就十分,惊人。


这位……姑且称为人鱼吧,这位人鱼小姐双眼无神地趴在岸边,面前放着一摞纸,手中握着一支笔,好像在写着什么。她那不同于影视作品中人鱼圆润鱼尾的、扁扁的下半身在水中扑腾着,动作颇像被扔上岸的、奋力挣扎着的……鳊鱼。


当公交车停下、车门打开,人鱼小姐抬起脸,正对上周明瑞惊悚的眼神。那张本就生无可恋的脸于是变得愈加悲愤,她挥动着手里的纸和笔,幽怨地盯着周明瑞,有气无力地说:“我写不出来。”


周明瑞说:“辛苦了。”


人鱼说:“不辛苦,命苦。”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格尔曼在驾驶座上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啧。”


人鱼小姐立刻面露惊恐,浑身一个激灵,疯狂地从水里爬了出来。扁扁的鱼尾在离开水后变成人类的双腿,她冲上公交车——还不忘带着她的纸和笔。


她从门口抽了两张卡牌。在周明瑞疑问的眼神中,人鱼小姐撩开一侧肩头的长发,向他展示道:“看,这是我的花仙朋友,‘审判’。……哦,你可以叫我‘魔术师’。”


这时周明瑞才注意到,“魔术师”小姐的肩膀上还坐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小花仙。花仙小姐有一对透明的翅膀,金发,手里握着针尖那么大的三棱刺,礼貌地向他打招呼。周明瑞也礼貌地抬手摆了摆,然后把她扇了下来。风太大了。


花仙“审判”小姐很不开心地飞回了朋友肩头。


既然已经有了巨龙、海怪、人鱼和花仙,巨人和吸血鬼的出现已经不能再给周明瑞带来太多的冲激。他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在位置上,呆滞地看着同一站上车的巨人“太阳”先生(特意变成了正常体型,当然)和吸血鬼“月亮”先生不太礼貌地互相问候。


“是高!贵!的!血!族!”“月亮”的分贝有点太高了,昨夜只睡了四个小时的周明瑞感到脑袋隐隐作痛。


他有点想把包里那袋蒜香蚕豆送给高贵先生——啊不是,血族先生,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仔细想想他觉得自己可能打不过有牙有爪子的吸血鬼,遂作罢。


公交车又停下来,一个裹着黑色斗篷戴着兜帽、只露出苍白的尖下巴的身影缓步走上车。新乘客左手托着一只水晶球,右手里提着一只……锅?取完车票后停在周明瑞面前。


周明瑞屏息。来人一把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幽幽的紫色眼瞳意味深长地看向周明瑞:“先生,想来你就是预言中那位能拯救所有人的伟大存在了。”


……?我?等下这对吗,我一穷二白,三餐混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面对大事只擅长在屏幕上扣6,你说我是预言中什么拯救大家的伟大存在?周明瑞瞪着这位新上车的女巫小姐,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自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纵使时无英雄,也不该使我竖子成名,因为很明显这一车各怀绝技的非人类比我更合适做救世主,毕竟我唯一擅长的绝技是ctrl+cv大法啊!


面对他大受震撼的表情,女巫“隐者”女士郑重地点了点头,打开了右手中那口锅(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提着一口锅上车啊!)的盖子。


周明瑞探头看了一眼。


周明瑞大骇,又看了一眼。


纯正的女巫魔汤……呃,女巫蘑汤。


神秘的蓝绿色半透明液体中,一块血红的肉躺在锅底,不时半死不活地抽动一下。肉块上,各式各样的蘑菇兴高采烈地生长着,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长毛的,长角的,长鳃的,往外喷神秘白色液体的,在汤中抖动触角的,拥抱一样紧紧绞住另一株蘑菇的。


就在周明瑞看这两眼的时间里,一只三花猫配色的蘑菇吐出了一个泡泡,泡泡飘到锅表面,爆开了,周明瑞确信自己闻到了红油火锅汤底的味道。


……疑似白人饭吃多了产生的濒死幻觉。周明瑞揉了揉额角,刚要托辞拒绝,女巫“隐者”女士就一把将那口锅塞进了他的怀里,并用一种非常神棍的语气说:“预言不会出错,先生,请拯救我们吧。”


说完,她带着她的黑袍和水晶球一起闪现到了最后一排(等下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周明瑞捧着那口锅,无助地抬头看了一圈,寄希望于这一车非人类能有一个顶用,过来解救他一下。然而很遗憾,他发现所有人都坐得离他更远了,用如临大敌的眼神盯着那口锅。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把盖子盖了回去。再闻火锅的味道他就要哭了,好饿。


说话间,公交车已经又一次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昏暗的林间只有草木簌簌声与虫鸣,许久不见新乘客出现。驾驶位上,格尔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三分钟后,这位冷脸帅哥猛地举起拳头,砸在了喇叭上。


破车的喇叭也很破,比变声期青少年的公鸭嗓更胜一筹(当然,比“冲激”还是要好一些,不,好很多),刺耳的喇叭声在深林中回荡,附近几棵树上的鸟仓皇地展翅逃离了。


就在周明瑞以为这一站不会有生物出现的时候,一团黑影从远处极速靠近。他先看见两点幽绿的鬼火,接着意识到那是一双属于野兽的眼睛。野兽的轮廓渐渐在昏暗的树丛间浮现:一头矫健、凶猛、黑如夜色的狼。


黑狼在离公交车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便猛地蹬地跃起,像一支离弦的黑箭,倏地扑进了车厢中,带起一片哗啦摇落的木叶。


很不幸,周明瑞坐在正对车门的位置上。更不幸的是他手里还捧着那口蘑菇汤锅。


总之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惯性、动能、重力势能,狼的本能,谁知道),黑狼一头撞在了周明瑞身上。好消息,周明瑞身后就是车壁,不会被撞倒;坏消息,锅翻了。


离开了蓝绿色液体的蘑菇们打了兴奋剂一般躁动了起来。周明瑞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朵蘑菇从自己的胸口走了下去。对,走。


两只前爪搭在他肩膀上的大黑狼也僵住了,它下意识低头闻了闻周明瑞的脸,然后猛地后跳两步——开始抖毛。


一时间公交车里简直像是下起了雨,巨龙小姐优雅地撑起一把花边粉嫩的漂亮洋伞(她到底从哪掏出来的?!)遮住了自己、人鱼小姐和花仙小姐,海怪先生显然对湿了这件事接受良好,眼都没眨一下,女巫女士眼疾手快地扯起兜帽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进黑袍中,巨人先生坐的位置不错,前排椅背挡去了不少水,于是整个车厢中只能听见吸血鬼、呃、血族先生的尖锐爆鸣:“你这头肮脏、愚蠢、毫无教养的野狼,给我滚出去!!”


妈妈,狼人是野生的。周明瑞虚弱地想。


一片混乱中,车停了。冷酷男司机格尔曼·斯帕罗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车厢,脸色铁青,手中左轮举起(等等左轮又是从哪掏出来的),瞄准了正在抖毛的狼(按R1攻击)。


狼结束了一轮本能支配下的自干燥活动,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猛地原地起跳,然后在半空变成了一位黑发凌乱、长相英俊的青年:“等等、等等,我错了!格尔曼,不要——”


砰!


枪响震得整辆车的玻璃都在颤抖。下意识抱头蹲下的周明瑞小心地睁开一只眼,还好,狼人先生还活着,司机只是开枪打死了那只满车乱跑的走地菇。


收起枪,格尔曼冷冷地瞥了狼人先生一眼,一言不发地重新回到驾驶室开车了。狼人先生挪到车门口摸了张卡牌,路过还蹲在地上的狼狈人类周明瑞时轻笑:“你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


周明瑞对这一切感到麻木,他抬起失去高光的眼睛,机械地回答:红油火锅汤底。


好想涮豌豆尖。他又小声喃喃道。


这一通折腾彻底耗尽了周明瑞本就剩余不多的精力。公交车在乡间土路上开得摇摇晃晃、催人入眠,他再也顾不上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有多么荒谬了,抱着自己的书包,倚着车窗再次滑入了无梦的酣眠中。



第一次醒的时候,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分一瓶牛奶,据说是现在自由奔跑的其中一种蘑菇产的。见到周明瑞醒了,“正义”小姐和“太阳”先生热情邀请他加入,并将一只盛满牛奶的杯子塞进他手里。在周明瑞困倦而混乱的脑子里冒出“这真的能喝吗”的想法之前,这群人(不,只有他自己是人)已经快乐地干起了杯,他于是也迷迷糊糊地和他们碰了杯,一饮而尽了。再次滑入睡梦中前,他想,嘶,希望我的胃里不要长出蘑菇。


第二次醒的时候,车厢正中央卧倒着一只巨大的黑狼,四位女士都坐在狼的旁边,对那一坨浓密的黑色毛毛上下其手。“月亮”先生发出非常响亮的冷笑,“倒吊人”先生好像在给“太阳”先生上课,周明瑞眼都没完全睁开就被抓过去一起扮演福瑞控,别说,狼人“星星”先生的毛确实好摸,他半闭着眼机械地移动手臂,很快倒下,陷进暖烘烘毛茸茸的狼毛里又睡了过去。


第三次他是被红油火锅的香味勾醒的,他恍惚地睁开眼,看到这群家伙竟在车外的草地上围着一口锅涮火锅吃。公交车停在一片平整的草地上,夜幕下,火光给每个人的面庞镀上融融暖意,连冷酷的司机先生都加入了,正在展示刀工,手握一只削过皮的土豆往锅里片很薄的土豆片。“星星”先生冲他招手,说给他留了一把豌豆尖还没涮让他快来,旁边是对着鸭血眉头大皱的高贵血族,还有盯着盘子里煮熟的蘑菇如临大敌的黑袍女巫。他打着哈欠在锅边坐下,惊恐地意识到这是那口最初装蘑菇的锅。然而下一秒,“审判”塞给他一只碟子,他便立刻无暇顾及锅的问题,开始和“魔术师”抢最后一片羊肉卷。



第四次,他是被人摇醒的。


周明瑞努力地扯开上下眼皮,模糊的视线中只有一团明亮灿烂的金色。他强打精神,听到“正义”小姐的声音:“……和你告别的。我要到站了,和你、和大家相处的时间非常开心,谢谢你,■■先生。再见。”


等等,到站……对,这是一辆公交车,总有到站的时候……周明瑞脑子乱极了,他用力地揉着眼睛,看到车停在一座辉煌宏伟的城堡前。刚睡醒的神智还不足以进行什么高难度的思考,他脱口而出:“不如大家一起下车,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这里看起来有很多房间,肯定够的……”


巨龙小姐含笑的声音远了:“那可不行。这是属于我的命运。”


命运……?


周明瑞用力在嘴唇内侧咬了一口,在疼痛的刺激下定睛看向车窗外。


身穿美丽宴会长裙的金发少女冲他摆手,转身走进了那座城堡。不知为何他竟能如此清晰地看见城堡内的陈设:铺着手工地毯的长廊,辉煌华丽的水晶吊灯,精美绝伦的壁画,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水晶瓶中盛放的百合……少女缓步走进餐厅,桌边的人向她招手,穿着侍者服装的人跟在她身后,她在这时忽然回过头,绿眼睛里竟有那么多悲伤。


困倦让周明瑞的视线模糊,他使劲眨眼,然而再看过去时一切都变了:长桌并非摆在地面上,桌下是无数人交叠的躯体,四肢扭曲、面黄肌瘦、表情痛苦,被华丽的、沉重的餐桌压着,动弹不得。桌面上雪白的瓷盘中盛放的并非菜肴,而是人的心脏、人的手指、人的眼珠,旁边的金杯之中,贫苦者的血液漾出黏稠的波纹。水晶瓶中绽放的哪里是鲜花,而是一只又一只细瘦的手臂,张开的五指上布满着疮疤、血泡、老茧和皲裂,用苦难与死亡装点上位者的餐桌。桌边坐着的又哪里是什么贵族啊,那分明是一具又一具金装玉裹的骷髅!


泪水从巨龙小姐年轻的脸庞上滑落,滴在金杯中,很快被血腥味吞没了。我为什么不能救你们?她的嘴唇开合,悲伤淹没那双明媚的绿眼睛。我会救你们。她说。


城堡远了,公交车仍在飞驰,周明瑞怔怔地站在车窗前,在铺天盖地的困乏中努力抓住一丝清醒。


车忽然一个急刹,他踉跄着跌出去,被一只手扶稳了肩膀。他迟缓地转头,看到海怪先生对他点了点下巴,然后转身走下车。


可是车头前分明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他要往哪里去?


“倒吊人”先生在深渊边缘站了片刻,转过身,以手按胸,向公交车的方向鞠了一躬。周明瑞扶着扶手呆呆地看着他,他向后退了一步,跌落,落入深沟之中——


“新路线的开辟总是需要一些牺牲的。”海怪先生语调深沉。下落中,他变回原本的形态,巨大的海怪像一块恰到好处的砖石,卡在大地的裂隙之中。


车轮碾上海怪的身体;怪异的柔软,覆盖着一层粘液,触手扒在裂痕两侧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磨破后流出青蓝色的血。一条十足克系的路,通向深渊的另一侧。多么奇怪啊,明明是诞生在海水深处的怪物,在充当桥梁时却与大地本身一样坚固、牢靠,甚至更加令人安心。


公交车驶上深沟另一侧的道路时,深蓝色的海怪开始向下沉坠。——哦,他不是恰到好处地卡在大地的裂缝中,他只是用腕足用力地撑在两侧石壁上。


周明瑞在格尔曼“不要把头手伸出车外”的咆哮声中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冲着被甩在身后的沟壑大喊:“可是下面并没有海水,对不对?!”


海怪在没有海水的地方会怎么样,这件事并不难猜啊!


很远很深的地方传来海怪先生的回答,他说:“赞美■■先生!”


公交车冲入一片纯然黑暗的城市废墟,不知名的怪物扑上车身,再帅再酷炫的司机在这种情况下都无法正常驾驶。


周明瑞听见一声叹息。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弹得有点晚,一头撞在了“太阳”的胸大肌上。怎么说呢,很有弹性,他被弹得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撞在公交车的换挡杆上,又被格师傅一脚踹了回去。


“你要干嘛?”他借着被踹的力道扑到“太阳”身前,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不许下车!”


拜托,虽然这家伙体型很夸张,但是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在巨人里其实还是个未成年!这么危险的地方,一个小孩下什么车?再熊的孩子也不能在他面前作这种死!


但是不行,他只是一个孱弱的、且非常困倦的倒霉留子,并非神勇体育生(当然,在种族差距面前,体育生也没用),被巨人先生轻松拨开了——就像走在林间小路上,拨开一丛长歪了挡在路上的草——天杀的,毫无尊严!


“太阳”竟然还很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对他笑:“这是我的家乡呀,您不能不让我回家吧?”


谁——谁会住在这种——这种——


咣!一个长得奇丑无比的怪物扑上周明瑞旁边的车窗,暗红色的、沾满血丝和碎肉的舌头舔过窗玻璃,看得他一阵反胃。太猎奇了!谁会住在这种地方啊!!他终于没忍住大叫起来。


“别无选择的人啊。”“太阳”看起来有些忧伤,随即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我会成为家乡的太阳。”


车门开了,这个年轻的孩子少有地现出活泼的一面,两步跳下了车,还回头冲周明瑞摆手:“再见啦,■■先生,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


我帮什么了!伸手拽了一把没拽到人的周明瑞崩溃地捶了一拳关上的车门。公交车甩出一个刁钻的S弯甩掉扒在侧面的一个怪物,也把周明瑞在车厢里甩来甩去。他的脑门儿咣一声磕在车窗上,头晕目眩一睁眼,隔着玻璃就是一张长了三层尖牙的巨嘴,冷汗浸透了衣服,额头上肿起一个发烫的包,周明瑞勉强扶着扶手站起身,晕得险些站不住。


金色的光芒陡然在无尽黑暗之中亮起来,像一轮新生的太阳。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这光芒中如此刺痛,可是他还是执拗地盯着光亮起的方向,直到疼痛的眼睛流出被点亮的眼泪。


哎呦,怎么哭了?狼人凑过来,被周明瑞一把推开,撞到了刚站起身的血族身上,踩脏了高贵血族昂贵的皮鞋。“月亮”愤怒地咆哮着说要吸干“星星”的血,后者反将身子一扭,从血族的利爪间溜走了。


一个什么东西被塞进手里,周明瑞挤掉眼泪,和一双无神的黑眼睛对上。看清手里的东西,他险些直接丢出去——一颗脑袋!他又看了一眼,哦,一颗人偶脑袋。


“来不及做完了,你给我保管一下吧。”吸血鬼——哦不,高贵的血族先生露出十分勉强的表情,顿了顿又警告道,“不许把你的眼泪鼻涕滴上去!不然你就完了!”


你干嘛去?周明瑞捧着一颗人偶脑袋,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混乱得要命。


“月亮”一挑眉毛,秀气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种很欠揍的得意:“到站下车咯。”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无人追问,脸上的得意渐渐被气急败坏取代:“喂,你怎么不多问一句?”


什么?周明瑞的头好疼,只好顺着对方虚弱地反问了一句:好吧,下车然后呢?


吸血鬼先生做作地推了把头发,清清嗓子说:“去做我的血族救世主。”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犯中二病?周明瑞哑然地看着他走下车,变成一只小小的黑色蝙蝠,扇动着翅膀,飞向了血红的圆月。


车门关上,启动——启动失败。


周明瑞站在驾驶座旁边,脑门儿上顶着一个滑稽的包,单手按着方向盘,低头看向对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的格尔曼:“别再往前开了。”


别再往前开了,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


……朋友?(我在犹豫什么?)


格尔曼又要踹他,他敏捷地躲开了(什么时候点的敏捷?不记得了),加重了声音:“别再往前开了!”


那张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格师傅说:“乘客不要影响司机驾驶。”然后把他踹开了,这次没有闪避成功。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那驾驶守则呢?!周明瑞憋着一股气冲到门前,用力拽了一下门把手。非要开车是吧?好,那我不坐了!


门没动。格尔曼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门不能从这一侧打开。


……尖叫!扭曲!蠕动!阴暗地爬行!不分对象地攻击!变异!黑化!失控!彻底疯狂!彻底疯狂!!


车速慢了下来,周明瑞扶着气得头晕的脑袋抬头,怀疑自己被气出毛病了——不然他为什么看见了一堆星星,在公交车的必经之路上一闪一闪亮晶晶?


一直瘫在角落里的“魔术师”从他旁边轻轻走过,把那摞手稿,连带一个小小的“审判”放在周明瑞旁边:“好了,我将去星空漫步,这下谁也别想催我稿了哈哈哈哈!”


“你敢!你怎么敢扔下我自己离开?!不行,你给我回来——”像一只精致小书签一样夹在几页纸之间的花仙小姐愤怒地尖叫起来——虽然声音和昆虫温柔的哼哼差不多大——她挥动着那根针尖大小的三棱刺,用尽全力大喊,“你!你还欠我钱呢!!”


“你可以把我的手稿卖了换钱,我的笔名还是值一些钱的。”“魔术师”懒洋洋地摆手,“不过,下回别选水生植物的花了,你知道么,最开始我一直以为你是一只变异蜻蜓。”


“……你才是蜻蜓啊!”“审判”终于把自己从手稿之间拔了出来,挥动着那对半透明的小翅膀起飞,“不,你这混蛋,你是一条鳊鱼!鳊鱼!”


“此地禁止单独离开!”只有手指高的花仙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具威严,她扑上人鱼小姐的肩膀,狠狠用小小的三棱刺扎了对方的脸,“笨蛋鳊鱼,我们总是一起的,你不能那么对我。”


人鱼(或者鳊鱼?武昌鱼?咸鱼?谁知道)摸了摸被戳的脸颊,笑着叹了口气:“那好吧,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旅游搭子了。”


她们小声说着悄悄话走下车,走入那片旋转的星云,然后变成一扇门,门说:此地只允许■■先生的信徒通过!


周明瑞已经失去所有力气,他颓然地坐在车门边的台阶上,看着公交车驶入星空、穿过了那扇门。


当女巫女士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看向黑暗深处裂开的无数只眼睛,声音很低地问:那就是你的命运?


“隐者”女士在他身边驻足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请您转告女王,我……很想念她。”


她的手在黑袍下动了动,露出手腕上一段鲜嫩的青绿。周明瑞的脑子迟缓地转动,想:当时涮豌豆尖,她是不是从盘子里偷了一根没下锅?


“不,”“隐者”又说,“算了,什么也不要告诉她了。即使什么也不说,她也会记得我。”


她不再言语,在那些凭空裂开的、邪异的眼睛的注视中沉默地走入黑暗。水晶球在她手中发出璀璨的星光,像“隐者”牌上那盏灯。


公交车还在向前开,格师傅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开车机器,哦,不对,没有感情的开车蜜藕。


有人在他旁边坐下来,周明瑞没抬头。哪里还用得着抬头呢?难道他还不清楚这里还剩下谁?“你也要向我告别?”他盯着自己的脚尖问。


嗯哼。狼人先生轻快地回答。


……就不能留下吗?


“星星”嬉笑着撞他的肩膀:“我是山里灵活的狼,你抓我不到。”


谁要抓你了……听听你都说的什么话啊!周明瑞发出一声苦笑,说,那你下车前记得系好扣子,今天挺冷的。


“你果然还是这么在意我的扣子。”“星星”先生笑着说,“快要到我的站了,■■■,我给你念一首诗吧。”


“……”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他自顾自地放缓了语气。


“……恐惧的威胁,绯红的希冀。

唯有一事是真:此生飞逝。

一事是真啊,其余皆谎……”


车停下来,车门打开。


“星星”站起来,跳下车,回头对他微笑:“……花开一度后将与世长辞。”


“再见,■■■。”


黑色的狼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周明瑞把眼镜擦了又擦,整个人贴在玻璃上,努力地向狼人先生离开的方向看去,很远的地方,站在一个小小的人影,金发垂落,腹部隆起。


巨大的黑狼很快跑远了,然而越是靠近那个人影,他就越是变回人类的样子,利爪消失、利齿消失、矫健的身形消失、奔跑跳跃的力气消失……他重新变回一个年轻人,也许比他在车上时看起来还要更稚嫩、更年轻、更单薄,好像所有傍身的超凡力量随着他的奔跑全数从他身上褪去了,他不再强大不再坚不可摧,他只能用最最本来的面貌,毫无防备地迎向属于他的命运。


好了。现在车上又只剩下他自己,嗯,还有一个人机司机。


周明瑞一直挺直的脊背终于一点一点弯下去。他把脸埋在膝盖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那种被不断的失去所驱逐的困倦于是又回来了,像潮水一样淹没他的腰腹,然后是肩膀,然后是口鼻。他在昏昏欲睡之感中窒息,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睡吧。睡着的话,就不需要面对那些失去与分别了。


睡着的话,你将变得无比轻盈,一切沉重的苦痛与悲伤,都再不能追上你。睡吧。


你会在梦中与他们重逢。


然而某种森冷的寒意像一条鱼倏然游过他的脊背,周明瑞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哆嗦,从极度的困倦中勉强脱身而出。


公交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外面是浮动的灰色雾气,周遭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周明瑞眨眨眼,缓慢地、缓慢地回过头,看到面无表情的格尔曼。他的手中高高举着一个染满铜绿的、长着尖刺的十字架,做出蓄力的姿态,好像随时会把它刺入周明瑞的后背。


格尔曼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这时现出某种近乎无机质的感觉,他冷冷地看着周明瑞,两双相似的眼睛对视着,两张所出同源的面孔一样沉凝。


谁也没有动,只有车外的灰雾安静地弥散。


半晌,周明瑞沙哑地开口:“……胳膊,不酸吗?”


格尔曼的面皮好像抽动了一下:“……你就不怕我背刺你吗?”


周明瑞虚弱地笑了一下。疼痛、困倦、混乱与悲伤在他大脑中搅动,他只能以很慢的速度摇头,否则那些情绪就会决堤:“我不认为你会这样做。”


“为什么?”格尔曼嘶哑地问。


我不知道。周明瑞耸耸肩。也许因为你是个无可救药的蜜藕?听起来太好吃了。你知道的,我一向对好吃的东西很宽容。


那张冷峻的帅脸有一瞬间扭曲了。格尔曼很快又恢复了冷冰冰的人机脸:“是密偶。”


嗯。蜜藕。周明瑞笑了。


下一秒,暗绿色的十字架猛地落下,血喷溅而出,溅在周明瑞犹带微笑的脸上。


格尔曼剖开自己的胸膛,挤进两根手指,从自己的胸口抽出了一张卡牌:“……你的车票,在这里。”


(按○互动)(按下右触摸板打开个人财物菜单)


“赞美……”他的眼中失去神采,像一具真正的、失去操控的人偶一样倒在地上。


那张带着血的“世界”牌落在周明瑞掌心,他盯着看了片刻,把它塞进了左边口袋。他把格尔曼失去意识到身体重新搬回驾驶座上(很沉,累的够呛),走下车的时候,他把手伸进右边口袋,摸了摸一直放在里面的另一张卡牌:“其实吧,我取过一次票了。”


——“愚者”牌。


灰雾在他周围流动,窸窣的呓语声忽远忽近。周明瑞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四肢越来越不受控制。每走出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然而那张雾气笼罩的高背椅那么遥远,仿佛永远也不会走到。


抬腿呀,周明瑞,迈步!走!走!走起来……


好困。


“我会救你们。”


好困。


“新路线的开辟总是需要一些牺牲的。”


好困。


“我会成为家乡的太阳。”


好困。


“去做我的血族救世主咯。”


好困。


“我们总是一起的。”


好困。


“她会记得我。”


好困。


“花开一度后将与世长辞。”


好困……


如果,公交车能把我送得再近些……


不。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剩下的,你必须自己来,周明瑞。克莱恩。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合上,身体向前倾倒,倒在一排长长的台阶上。雾气柔软的覆盖他的面孔。


就在这里……安睡……


……不。他挪动手臂,撑起身体,移向高处那张椅子。


“赞美‘愚者’先生!”


格尔曼的声音说。伦纳德、嘉德丽雅、佛尔思、休、埃姆林、戴里克、阿尔杰、奥黛丽的声音一起说。更多的声音说。无数的声音说。声音汇成浪潮,推动他的脊背。周明瑞于是又能够站起来,能够向前走。


他穿过雾气,跌坐进那张熟悉的椅子中。


FIN.



呵呵看到这里说不定有人看出来作者在捏他什么了。那就是:

祝福的诡主与爱之塔(罗会)!

就算沉入荒波之间

就算舞于业火之海

就算被残酷的干旱夺走气力

就算在永无终结的黑暗中走向疯狂

被大地所吞噬

也不会让你 一个人承受所有~


好了不开玩笑,这篇真是一日速打,凌晨新建文档晚上写完一万三+,不可思议。情绪上头就是这么可怕。

anyway,感谢阅读!

 

北人一

【克伦】梦替

又名:我看你才是假的。

小克生日快乐!😊


——————————


“克莱恩?”伦纳德有些错愕又有些好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魔术师蜡像一动不动。

“别装了。”

伦纳德戳了一下对方肩膀,蜡像差点往后仰去。伦纳德手忙脚乱扶好这尊展品,皱起眉,又戳戳蜡像硬邦邦的脸,拽拽他的领结,挠挠他脖子和手杖,拿开他的礼帽再盖回去。展区人来人往,却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蜡像的面庞直视前方,不为所动。

伦纳德眉头一挑,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他慢慢捧上蜡像一侧脸,暧昧靠近,作势要亲上去。

嘴唇在离面颊只剩几毫米时停住了。

“……这都不肯动,你行。”伦纳德磨着牙想招。

蜡像终于转动眼珠,接着是...

又名:我看你才是假的。

小克生日快乐!😊


——————————


“克莱恩?”伦纳德有些错愕又有些好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魔术师蜡像一动不动。

“别装了。”

伦纳德戳了一下对方肩膀,蜡像差点往后仰去。伦纳德手忙脚乱扶好这尊展品,皱起眉,又戳戳蜡像硬邦邦的脸,拽拽他的领结,挠挠他脖子和手杖,拿开他的礼帽再盖回去。展区人来人往,却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蜡像的面庞直视前方,不为所动。

伦纳德眉头一挑,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他慢慢捧上蜡像一侧脸,暧昧靠近,作势要亲上去。

嘴唇在离面颊只剩几毫米时停住了。

“……这都不肯动,你行。”伦纳德磨着牙想招。

蜡像终于转动眼珠,接着是脑袋。魔术师颇为无奈现了形,掰开他还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你来这里做什么?”

“哈,我就知道是你,”伦纳德得意收手,“我来当然是工作。你又来做什么?”

之前博物馆失火,蜡像区残肢断臂的景象影响了不少人的梦,也是趁着翻新,克莱恩找了个机会混入其中。

“扮演。”克莱恩言简意赅。他看看四周,“要是有人发现我动了,增加的是你的工作量。”

“哦,我把他们都拉入梦了,他们看不到。”伦纳德说着又好奇伸手捏了一下克莱恩的脸颊。

“你干什么——”

“我就好奇,你怎么模仿这个质感的……”

魔术师蜡黄着一张脸走下展台,把“请勿触碰”的指示牌转过来。

伦纳德笑得腰弯下去,一抬手大力揽上友人肩膀,非要来膈应他似的叛逆伸头要完成刚才没完成的恶作剧亲吻。

克莱恩猛地从梦中醒来。


“……克莱恩,你在做什么?”

伦纳德探过头来。

克莱恩缓缓眨了眨眼,抬起头。梦里的触感远去了。桌上鲜花的重影慢慢聚拢,花叶间伦纳德在门口的影像也逐渐归为一个。克莱恩支在额角的手放下来。“有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伦纳德双手抄兜抬步趟过来,走近桌子后轻车熟路把花瓶往边上一挪,抬起一边大腿一侧身就坐上桌:“你刚在睡觉?”

克莱恩瞥一眼他不正经的坐姿。诗人曾扬言不能把屁股的所有权放在别人手里,以防椅子被坏心抹消自己摔得很难看,于是总拒绝克莱恩的历史投影豪华椅,选择坐在任何他认为更为稳定的地方,比如克莱恩在用的桌子。

诡秘之主这次也默许了。他耷拉下眼帘,从鼻腔里模糊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一副刚睡醒而倦于理人的模样。垂下的目光落在伦纳德腰腹。诗人一只手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抽出来了,随意搭拉在大腿上,很修长有力的手指,常年裹在手套下的皮肤年轻得几乎发光,梦里就是这只手捧着他的脸……

克莱恩再往下垂眼,只能收拾起眼前视野区的书和笔记。

伦纳德露出一个笑,“正巧,我刚去梦境里逛了一圈。”

克莱恩手上的动作不明显一顿。

伦纳德的笑容更明显了,“也就不小心路过你的梦……”

他的手指还在腿上轻快交错点着,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那你怎么不上来帮忙?”克莱恩眼都没抬。

“啊?”伦纳德倾身,“发生什么事了?”

克莱恩慢条斯理将笔记本放在书堆最上端,“你不是路过了,没看清?”

伦纳德语噎。

克莱恩摁下唇角。“我的梦通常有预言和启示意义,你不在是好事。”

“……就这么不欢迎我去你梦里做客啊。”

“是你打乱启示还是启示打乱你,我不能保证。”

伦纳德掖掖嘴角,眼神随意滑过砌得整齐的书堆,书脊告诉他这里头有他的诗集,他现在已经学会不介意了。也放弃了一时兴起从克莱恩那里套话,反正最后被套的总是他。“所以这次又梦见什么了?梦境之外总可以和我说说吧,解梦也是我的专长。”

克莱恩没作声,他理完桌面便后靠上椅背,双手交握在身前。光从身后窗口来,将他视野里高出桌面,也高出扶手椅背许多的诗人面庞笼上一层浮光。表情里的微微忧郁同脸上的细小绒毛一样纤毫毕现,是梦里没有的生动。克莱恩从椅背的阴影里定定看着这样的伦纳德,忽然开口,“坐过来,我告诉你。”

“嗯?”伦纳德闻声更扭过来些,倾去上半身。克莱恩望向他的眼神看起来仍旧平和,人松弛窝在椅子里,好整以暇。

伦纳德疑惑一秒,恍然,手一撑长腿一扬,从桌子对面潇洒翻转到克莱恩这边,膝弯挂在桌沿。

这总对了吧?他刚要翘起二郎腿俯身洗耳恭听,就见克莱恩又淡淡看过来:“我是说,到我这里。”

伦纳德脸上有一瞬空白,随而眼底闪过震惊。

“怎么了?”克莱恩平静反问,仿佛只是提了个再平常不过的要求,“你不是想知道我梦里发生了什么?”

伦纳德僵在原地,投向克莱恩的眼神变得怀疑和审视。几秒后他沉下肩膀,双手一撑跳下桌子,一手揽上克莱恩的椅背的同时一腿往椅子扶手上豪迈一搭,下盘毫不客气往克莱恩腿上一沉:“这里?”

他故意的。但克莱恩几乎是在他坐上来的那一刻就抬手扶上他的后腰,自然得不像话。

旧日之神嗯了一声。他竟然还嗯了一声。

伦纳德瞳孔收缩,抬起空出的手就去掰友人的脸。叠坐下他的目光还要高出一截,在克莱恩脸上扫来扫去确认这是不是本人。他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条腿还撇在外蹬着地,除了开头那一下使劲没敢全力坐下去,但克莱恩在他腰上的手稳稳用力,意在让他卸力。伦纳德踩在地上那条腿不由松了劲,臀部和大腿结结实实贴到克莱恩腿上。

手触碰到的脸是热的,属于活人的,活人脸上还带着点克莱恩独属的表情,淡然中有点难以捉摸的愉悦,又透着细微的嫌弃和讥诮。伦纳德找不出破绽,张了张嘴又闭上。不解和担忧在眼底滚了两个来回,他才找回声音,“……是噩梦?不好的启示?还是什么负面效果?总不能是你梦见我会这么做吧!”

克莱恩又意味不明地用鼻音含糊应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应哪个问句。伦纳德再次瞳孔震动并失声。热意隔着挤压的裤子布料传到皮肤上,或许还传了一点到耳朵上。克莱恩轻微一别脸,伦纳德反应过来,触电般收回掰着他脸的手。

“你不会想用这种方式,忽然消失把我摔了吧?”伦纳德生硬提高声音。

克莱恩反问,“你就不会忽然消失?”

这是他嗯来嗯去后第一句话。看起来也没丧失说话功能。伦纳德稍稍安定,回嘴,“我消失了你好好坐着又不会摔,没损失。”

然后克莱恩就没话了。安静中他短促笑了一声。

伦纳德似乎是确认眼前人真的状态不对了,顾不上下盘还别扭剪着,不安分地蹭蹭调整坐姿,一手抓紧椅背更扭过来些,好去直面友人的脸。他腰间的手掌并没收走,反而随着他的动作更贴合扶护。有点……亲密过头了。但除此之外,克莱恩几乎一动不动,一脸倦怠。

伦纳德努力矮身下来,停下不自然的尴尬扭动,担忧跟着目光递过来,声音也轻下去,“到底怎么了?”

这个距离下,说话的气流避无可避。克莱恩似乎避了避。伦纳德条件反射往后撤了一点点,刚从人家脸上撤回怀里的手下意识蜷起指节。

和他的专注比起来,克莱恩倒像是有点走神,“和我说说你去过的梦境。”

伦纳德一秒提神,“你指哪个?”

“有神明的。”

伦纳德的表情凝重了一些。“那有不少……什么神都算?这和你做的梦有关?”

克莱恩微微点头,“人们潜意识中描绘的神,你都能认出来吗?”

“大部分吧,可以根据特征,结合他们的信仰推测。”伦纳德摩挲着下巴,“不过有时候你不一定认识到那是神,因为梦里发光的,也可能是他们美化后的爱人……什么的。”

克莱恩又笑了一声。

伦纳德忙解释,“在有的梦里,神和爱人……信仰和爱,对他们来说,可能也没有区别。”

克莱恩耸起眼皮看他,“还挺诗意……你会用这种形象去套他们的话吗?”

“什么?”伦纳德反应过来“这种形象”指的是什么,有点坐不住,不巧现下他的臀部正碾在克莱恩腿上,一点微小的动作都将他卖得彻底。

克莱恩几乎是立刻箍紧了他的腰,“别乱动。”

“我们非得保持这个姿势说话吗?”

“你还没回答我。”

“……有时会。“伦纳德没挣扎了。他看到友人的嘴角疑似往上了一点,于是自己更用力往下坐了一点。

“神,还是爱人?”

“……都有。”

渎神也有,骗爱也有。

“成功率?”

“……还不错。”

“什么叫还不错?”

伦纳德忍了又忍,满脸不情不愿,“有时他们不知怎么就能辨别出来,我都没反应过来……别问我为什么!可能人就是有这种能力,一眼认出仿制品……可能我发光的范围不够精确,不是他们心目中那样……多试几次就行了。”

克莱恩闻言点头,对着伦纳德垂下的两扇眼睫漫不经心欣赏了一会儿。诗人没有穿外套,衬衫柔软松垮描摹着生气蓬勃的肩胛弧线,喉结到锁骨都敞着,这个距离下体温烘来若有似无的干燥布料香气。窗外的光线偏了,环境微微变暗,白色衬衣却像一剂天然补光,将那些敞露的皮肤映得微微发光。发光的范围……确实需要精妙掌控。

“假如他们辨别出来……美梦变噩梦,还有助你消化‘恐惧主教’魔药,你怎么都不亏。”

“我听出来了,你绕了这么一圈就是想嘲笑我。”伦纳德抓着椅背的手指捏紧。

“你都怎么给他们制造噩梦,”克莱恩不接他的话,“让虚幻的爱人脖子断掉?四分五裂?”

伦纳德不满抬眼,几乎是在瞪他:“没这么变态,移情别恋不更简单吗?”

“哦,心碎,也是很好的,”克莱恩缓缓品味,“看来你参考爱情小说多过恐怖小说。”

“我都看很多!不是,也没有很多……主要还是……要根据他们的恐惧,量身定制。”

“比如?”

“比如?呃……我同事怕虫,那时候我为了要你的资料,连着几天趁他睡觉就跑去他梦里造虫窝。这种事情很讲技术含量的,不能一下制造太多,把人吓疯,主要是不让他好过,睡不安稳……总之最后他实在忍不了,答应帮我了,哈。”

“他还要谢谢你的温柔了?”

伦纳德搓搓鼻子,“后来我有补偿他的。”

“用什么?美梦吗?”

“那多缥缈啊,当然要用真的。我请了他两顿工作餐。”

克莱恩看着伦纳德眼底轻快的得意,有一瞬仿佛置身黑荆棘办公室的错觉。他琢磨着那时候自己会有的反应,也跟着笑起来,“这么说来,我的情报就值两顿工作餐?”

“还有无数个我亲手制造的噩梦好吧?”伦纳德脱口而出,对上克莱恩忽然轻快的笑脸,大胆伸手拍他肩膀,“当然,给你的话可以折算成美梦。”

克莱恩轻声道:“噩梦就挺好的。”

“什么?克莱恩,我现在确定你是真的有问题——”

“你觉得人在什么情况下愿意做噩梦。“

“呃?”伦纳德被他的正色打断,一个怔愣。他没落入圈套,马上反击,“那肯定多少因为有点毛病。”

克莱恩缓缓一眨眼,平静看着他,仿佛没听见他的回答。

伦纳德被他看得不自在,撇嘴补充,”……可能还有人觉得挺刺激的?”

克莱恩还在看着他。

伦纳德面部肌肉微微牵动,明暗不定了一会儿,松口答道,“因为……因为有什么意义呗……”

克莱恩只是看着他。

距离太短,空间太小,目光太近,伦纳德几分钟前才把自己扭成几乎两截直面友人,现在就像掉进自己亲手种满暗桩的陷阱,好不狼狈。

目光节节败退,逃到克莱恩领口。伦纳德张了张口,声音跟着目光弱下来,“也可能因为……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什么?”

克莱恩终于仁慈发问。

伦纳德喉口发紧,攥紧了椅背和怀里的手指。

锁定他的叫人发疯的平静目光终于挪开了。克莱恩瞥向桌上那叠砌齐的书,缓缓开口:“最不幸的病人,是痊愈太快的病人……”

伦纳德瞳孔骤缩。

“身体的伤口愈合成疤,心灵的伤口愈合成梦……”

克莱恩缓缓颂着诗句。他胸口的衣服被一只手一下抓紧,是闭嘴的意思。但手的主人颤动着嘴唇,没说出实质的命令。于是他继续。

“一遍遍揭开记忆的痂口,一次次割开将愈的旧伤……”

伦纳德无处可躲,额头快低藏到行刑者肩膀上。可那里传来声音的震动还在凌迟他。

“痊愈太快的人,想要抵抗遗忘……”

“别念了——”伦纳德终于找回声音。

诗句友好地消失了。

“你写的。”额头抵着的肩膀微震,克莱恩的声音传来。

“我写的。”伦纳德闷声承认,“乱七八糟的……你记这个干什么。”

“你没忘,我也不想忘。”

伦纳德噎住了。他扎在克莱恩怀里,上一秒还为迫出的久远记忆浑身发冷,笃定克莱恩人性告急,他必须立刻做些什么……这一秒却莫名被安抚了。

“有想见的人,想记得的事……噩梦里也想见到。”

“……这句不是我写的。”

伦纳德立刻反嘴,耳根发热。他感到一阵轻微的震动。大概是克莱恩在笑。

“我看过一个说法,”克莱恩的声音又传来,“无法成为诗人,就成为诗。无法成为造梦者,就成为梦,也差不多吧。”

绕这么一大圈,又在埋汰人罢了。伦纳德的声音更闷了:“我感觉自己凉飕飕的。”

克莱恩又笑了一声,搭在伦纳德腰间的手顺着脊背往上,拂过他后颈的长发,拢上他的后脑。手指在他发间慢慢摩挲起来,像个温柔又歉意的安慰,安慰一具凉飕飕的尸体。

或许有些太温柔了……伦纳德被牵着情绪跑了一圈,再一次感到莫名脸烫。他保持抵在克莱恩肩头的姿势没有动弹。分明是这个人非要他坐过来,现在反倒是他像只被吓得炸毛又被顺毛的猫,老实蜷在人家怀里,甚至还有几分感激这个古怪的姿势。

“说真的,克莱恩,你好像有点……”伦纳德吸吸鼻子,小心找着不会刺激到对方的词,“……累?我来得不是时候,你困的话就继续睡吧……我,我不会去你梦里,也可以帮你制造一些好梦……”

后脑上摩挲的动作一顿。

伦纳德忙抬头,猝不及防撞上克莱恩正看他的眼神。

那双温润的褐眸直直看着他,显然已不止一半刻,像是盯了书页上的一个字很久,久到字形都要失真,铭记到涣散,专注到失神。仿佛人所有想偷藏的时刻都被知晓,叫人一脚踏空,却又同时被紧紧兜住。

伦纳德怔怔被这眼神别住。一个低哑的声音滞后撞进他耳朵,“……你都在这里了,我还需要什么梦?”

潮声哗啦淹没耳膜。

所有暗示破土而出,吸食到此刻的无形暧昧终于有了形体,蔓横四生。

等伦纳德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伸向克莱恩的面颊。忐忑的指尖试探轻触皮肤,一瞬又抖离,再次生涩停泊过去。这次克莱恩没别开脸。

他加速的心跳一定也顺着手指传递过去了。

但是方位也找好了。伦纳德眼一闭,飞快迎上去在克莱恩嘴角啄了一下。

克莱恩没动。

伦纳德迅速归位,睁开眼却不敢看对方,颤颤垂着眼睫。下一秒他的胳膊不顾一切绕下椅背,用力攀上克莱恩的肩膀,他撇下的另一条腿急切要扭转过来,几乎是同时被克莱恩单手抄着腿弯捞过来。克莱恩停留在他后颈的五指深入他后脑的头发。

他抱着对方,也被拢住了,位置拥挤,呼吸发烫,胸腔和双唇都空前靠近。不是他一个人的靠近。

鼻息交错,将吻未吻,伦纳德感到一只手覆上他的脸颊,掌心烫得他发颤。那滚烫滑过他脸侧,赤/裸贴在他脆弱滚动的喉颈。他早该读懂这些暗示。他微微启唇,生涩索吻。

可没有吻。

没有吻。

钳住他脖子的掌心炙烫,拂过唇上的呼吸滚热,吐出的话语轻柔却冰冷:“我还需要什么梦,说说看,赝品?”

尾音落下瞬间房间里雾气和触手翻涌,潮声如雷鸣。

诗人抓住死死钳制自己的手,脸庞在窒息和角力中逐渐涨红扭曲,剧烈睁大的绿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挣扎,映着刽子手和情人的重影。水汽一点点涌上来,淹没受伤的目光,那目光固执不肯别开,似是仍相信能唤起眼前人最后一丝怜悯:“克……克莱恩……”

“嘘——”被喊到的人轻声安抚,手上无情用力。

黑痕迅速从他手指下的喉咙蔓延开来,爬上脸侧。

诗人的脸开始四分五裂,裂口卷朽,一点点剥露出筋膜和血肉,再漂亮的皮囊此刻也化作噩梦。

克莱恩只是静静望着这张脸。他甚至没有动过,还保持着将吻不吻的姿势,语气温和:“‘多试几次’……你凭什么以为,这次我也认不出来?”

雾气凶猛滚涌。日光消失了。

怀中被禁锢的人形挣扎着,很快在嘶叫中血肉模糊。克莱恩面无表情,一秒也没错开目光,直到对面那双眼睛融化,皮肉腐朽露出白骨也没错开。

天尊侵入的力量无形间一寸寸褪去。

克莱恩一抖手,松开身上那具扭曲的枯骨。潮声散去,白骨消散成烟,烟化为黯淡的天光回到房间。

“真狼狈。”

他评价道。

诡秘之主衣领整齐,身上全无血迹,仿佛只是打了个盹,而不是杀了一个仿制品。他靠回椅背,从空气中抽出折叠整齐的手绢,细细擦起什么痕迹都没有的手指,习惯性开始复盘。

“这次学会含蓄了,倒比以前有进步。”

“我想想……我刚才哪句话没有在提醒你?”

“还是你觉得……只要在模仿他的反应时,复现一些他曾经说过的话就行了?”

“真可惜……那些话,每一句我都记得。他说话的样子我也很清楚。一点差距都很清楚……”

“至于差在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也说,‘可能人就是有这种能力’?”

“人……”

克莱恩喃喃着,自顾自笑了一声。丢出的手帕同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空气里。

他看向桌面。日光黯淡,书本和笔记纸页散落一桌,并没有被收拾齐整。花瓶还在原位。会挪开花瓶占据那处位置的人早已消失几个世纪。只剩诡秘之主陷在桌后这张椅里,如同一尊永不会消失的冷冰冰的雕塑。

他没法混淆。人类有没有无条件辨别真心的能力他不知道。也许那个人曾经做到过,无论如何都认出他并朝他而来,他没来得及问出答案,也永远不会知晓了。而他?他只是每天都要没由来想起那个人好几遍,穷及回忆最后,这个人已经故去的事实都会提醒他一遍。

一个仿制品如何能覆盖时刻再现一遍的真相?哪怕会给他回应,回应他曾经不敢说的,不敢做的,叫他所有的尝试都走向美梦。

……人在什么情况下愿意做噩梦?




 

 

二十一点三五

今夜


愚者先生突然想念前同事了于是拉来看看的短篇

*造谣的,全是造谣的,从背景到情节到人物都彻底没有逻辑,只是写一乐,对不起(跪地



沿窗扑进来的是绯纱般的月色,搅入煤气灯燃烧的光晕;伦纳德·米切尔直坐,执圆腹钢笔,摊平稿纸,沉定气息,捕捉灵感,落笔成句,提气重读一遍,抬手先抓头发,后抓纸页,揉搓成团,让它与垃圾桶里的同仁重逢。他抛下笔,无需对镜,灵性直觉让他清楚自己目前的模样:长发凌乱,碧眼幽深,俊秀的脸上挂些倦意,这对不眠者,尤其他这个层次的不眠者来说堪称罕有。或许应该睡会儿,伦纳德听见自己嘀咕,近日昼夜不歇地穿行在南大陆的街巷,他有时觉得比起玫瑰学派那伙幽魂,值夜者......


愚者先生突然想念前同事了于是拉来看看的短篇

*造谣的,全是造谣的,从背景到情节到人物都彻底没有逻辑,只是写一乐,对不起(跪地



沿窗扑进来的是绯纱般的月色,搅入煤气灯燃烧的光晕;伦纳德·米切尔直坐,执圆腹钢笔,摊平稿纸,沉定气息,捕捉灵感,落笔成句,提气重读一遍,抬手先抓头发,后抓纸页,揉搓成团,让它与垃圾桶里的同仁重逢。他抛下笔,无需对镜,灵性直觉让他清楚自己目前的模样:长发凌乱,碧眼幽深,俊秀的脸上挂些倦意,这对不眠者,尤其他这个层次的不眠者来说堪称罕有。或许应该睡会儿,伦纳德听见自己嘀咕,近日昼夜不歇地穿行在南大陆的街巷,他有时觉得比起玫瑰学派那伙幽魂,值夜者们倒更像是流窜犯。

伦纳德将腿搭上桌沿,头枕臂弯,向后仰倒,习惯性地冥想,呼吸瞬息间变得均匀。半小时后,他睁开眼,室内陈设依旧,月色照常,连废弃诗稿的褶皱都别无二致,但灵性告诉他有什么不一样,或者说周遭的一切全不一样,掺杂着虚幻、缥缈而他所熟悉的抽象的浮沉感。这是梦境。

他骤然从靠椅上翻身而起,眉头微蹙,眼中蒙上沉郁的夜色,谁敢在黑夜教会高级执事的面前逞示调掌梦境的权能?伦纳德弓紧后背,下意识就要咬动臼齿,唤醒栖居在其中的灵,但这梦并没容纳他的灵。于是他身躯中浮出一片黑暗,雾似的弥散开去替他探查,同时他低唤:“老头!老头!”

脑海中并无声音回应,考虑到晚餐时帕列斯还与他聊过几句,可以排除对方沉睡或蓄意不理的可能。弥散开去的黑暗传回信号,未感应到其它灵体或封印物的踪迹,未感受到敌意或威胁——这甚至让他有些诧异了,这梦要做什么?他直起腰,拽过外套披上,咔地拧开门,屋外月色宁静,路灯孤寂,砖路宽阔,是他熟悉的拜朗街道。

伦纳德谨慎地四顾,手掌插进衣兜,提紧灵性沿街行去,体内浓夜如渴盼活食的猛兽蓄势待发。但什么都没出现,唯有红月,街和蒙着轻纱般看不分明的建筑物,以及独行的他自己。这梦没有边际,往哪边走都会导向同一个结果——直觉如是说。沉定心神,他不急不缓地绕过三两条街,陡然入目一片开阔的广场,正中花坛环围运转的喷泉,其中一座花坛的台沿坐着道身影。那身影呈人偶般的比例和大小,直立起来大概也只到伦纳德的膝盖,眼珠没有神采,但举动灵活,似乎也非齿轮机括的造物,黑发半长披肩,五官竭力避免存在记忆点般普通,膝上搁一顶点缀羽毛的礼帽,正从礼帽中向外掏什么东西,身旁搁着一面他手摊开大小、伦纳德能轻易攥在掌心的铜镜,镜面什么都没映出,只泛着幽幽的银光。

许是听见伦纳德的脚步声,人偶男子半抬起头,望着对方,他的脸似乎没细致到足以泛出恰当浓度的笑意,只扯出一个有点幅度过大的笑容,用同样毫无特点的男性嗓音说:“我是一个流浪魔术师。”

你更像魔术师的道具。伦纳德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半蹲下来直视他:“这梦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向我许愿,让我告诉你。”早有预料般全无停顿的回答。伦纳德眨眼,用手掌捋了一下头发,以上扬调吐出一个名字:“梅林·赫尔墨斯?”

人偶男子重复:“我是一个流浪魔术师。”

“好吧。”伦纳德笑了笑,“那么我许愿,请你告诉我,我该去这梦里的哪儿?”

流浪魔术师啪地打了一下响指,从礼帽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伦纳德接过,地图上没有文字,只有一道钢笔涂画的曲折印痕,起点是这片广场,终点画了颗五角星。于是他诚心道了句谢,站起身,欲扭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手指摸上鼻尖:“或许,我说或许,我能许愿多些创作方面的才华?”

流浪魔术师似乎无法即刻回应这句话,他的动作一滞,短暂的停顿后,他回答:“只能许一个愿望。”

“好吧,好吧。”伦纳德又一次笑了,他向魔术师告别,后者从礼帽中揪出四五只迷你鸽子,它们扑打翅膀飞走,不知是不是错觉,伦纳德看见魔术师身边的镜子表面映出一只挥动的猫爪。

他转身,沿着地图所指的道路行去,那是条宽阔的大道,四周模糊建筑随着步履挪动逐渐变得华贵考究。片刻后,唯一未蒙轻纱的独栋房屋映入眼帘,一层花园,草叶凝翠,鲜花娇艳欲滴;二层阳台,栏杆低矮,砖块洁白。伦纳德吸了一口气,如同那时的每一次一样单手扶住墙,靴尖于花架顶借力,灵巧地抓住栏杆,翻上阳台。

他从阳台走进卧室,靠近他的安乐椅上坐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穿考究的西装,鬓边蒙有银丝,长相脱俗,气质温雅而风度翩翩。他的眼睛也如流浪魔术师般缺乏神采,但注视着伦纳德,于是后者不标准地行礼,说:“我来拜访您,唐泰斯先生。”

干嘛要拜访这家伙?伦纳德听见自己在心里嘀咕,但道恩只点了点头,说:“拿给我看看吧。”

“呃,看,看什么?”伦纳德失措地摸衣兜,发现折叠的地图旁侧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张诗稿。他视死如归地把诗稿递到富商手里,对方抖开纸飞快地阅读,唇间流出一声不明显的哼笑,伦纳德熟悉这表情,他把自己的作品拿给同处塔罗会自称作家的女士点评的时候,她也是这副反应。但道恩没再多说什么,把稿纸沿痕折好,平放在手边茶几上,道:“你可以去园里采些花,当成交换。”

不还给我吗?伦纳德下意识想提问,但在梦中拿回东西也没什么意义。他再次行礼,翻下阳台,踩在小径的砖块上。花朵似乎不奉行季节规律,顾自地绽开,伦纳德挑拣着摘了一捧百合与茉莉,两三支薰衣草,以及开得极生气勃勃的香槟玫瑰。现在他抱着半怀花在行走了。

不远处能遥遥望见岔口,缥缈的圣歌声悬浮在空气中,钟塔斑驳,圣徽灿烂,伦纳德意识到前方是黑夜女神的教堂。他略微加快了脚步,又想自己总不至于来梦里上班;但教堂也蒙着轻纱,推拒梦中人的造访,正门前的阶梯上靠坐着一个男子,礼帽、一丝不苟的薄风衣、金边眼镜,刀锋般冷而锐利,也同样无神的眼睛。他膝盖靠拢,手肘紧压着腿,十指交叠,没抬头,只定定注视前方。

伦纳德凑上去,脱口道:“克——”或许算不上克莱恩,于是他改口,“格,”他同样觉得不对,索性省略了称呼,“你在干什么?”

疯狂冒险家的眼神侧了侧,但没说话。伦纳德又问了一遍,没有扰人的自觉:“你在干什么?”

格尔曼·斯帕罗这次终于回答了:“我在休息。”

“呃,是吗?”伦纳德后退两步,新奇地打量他,冒险家非但全无与他继续攀谈的意思,连眼珠都未挪一下。伦纳德思考过几秒,从怀中抽出茉莉与薰衣草,视社交距离于无物地插进格尔曼的衣兜,那些攒叠的小花比冒险家的气质热闹许多:“那这个送给你。刚摘下来,还挺香的,是吧?”

格尔曼没有理会他的问句,也没有推拒他的赠礼,只脑袋向花朵的方向略偏。伦纳德转过街角前回望了一眼,那道身影姿势固定不变,预计充作教堂前的一尊雕塑一样,静默地聆听着安神的颂歌。

风变得凝沉而潮湿,细密的雨丝绵绵流下,却也没怎么淋湿他,夜空被烟尘侵染,路灯蒙着暗黄,那座肖似酒吧的建筑在雨中沉默着。隔着一扇同样不甚明亮的窗户,伦纳德看见一方桌球室,房室中央皮肤苍白的褐眼男子手执球杆,房间角落的高背椅上坐淡金发、穿繁复长裙的女子,临窗倚着道戴圆帽与眼镜的身影,伦纳德的注视并不隐蔽,但没人注意他,桌球室内的一切像副孤立而呆板的画,若不是画中人能够小范围地动作,他简直要尝试把画布揭下来。注视了一会儿窗边那人的侧脸,伦纳德咚咚咚敲了三下窗户,放声喊:“大侦探,你根本不适合留胡子!”

没等画面有所变化,他抱着花转头跑了,未再回头去看那座酒吧。伸手掏地图的时候伦纳德才发现身上的穿着变幻,立领风衣与红手套一并消弭,现在包裹他的只一件白衬衫,黑西裤,无绑带皮鞋——他顺手把掖紧的衬衫下摆掏出来。离终点越近步调越轻快,伦纳德甚至想哼三两句歌,但接下来的场景把他的冲动压回喉咙,雾影憧憧,碑块林立,那是拉斐尔墓园。甚至不用特意调动目光,双脚先把他带去属于邓恩·史密斯的那块碑前,伦纳德不去细看墓志铭,抵御心口感伤的钝痛;他把怀中的百合花点成两份,摘花时有些失策,数目落了单,伦纳德尽量分匀,多的那束给邓恩,少的那束再去找克莱恩·莫雷蒂的石碑。谁叫你从那里爬出去了,他有点抱怨似的想,但总归不在那里是件好事,于是伦纳德调整措辞,谁叫你爬出去也不说一声!但他还是郑重地放下了花束,甚至倚着那块石头坐了一会儿,雨停了,微风拂动他的黑发,他发现自己的头发也短了一截,凌乱倒仍一如既往。

伦纳德接着走,此时离五角星标注的终点仅剩余一两条街;午夜诗人的目光骤然沉凝下去,触到了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招牌。推开大门,沙发,靠椅和茶几以它们习惯的方向和角度凑在一起,桌前无人,摊着份报纸;咚咚脚步声自里间响起,褐发的男子拧开门把手,用了无纵深感的灰眼扫过他:“伦纳德,去换制服,要出任务。”

伦纳德张了张嘴,气流终究被吐出喉咙:“队长。”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更轻松些,回想流浪魔术师的动作,他潇洒地打了个响指,“队长,我已经换好了。”

“是吗?”褐发男子点了点头,没再看他,伦纳德跟随穿黑白格制服的对方,与另外两名警员汇合;几乎是刚迈出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大门,他们就踏上了铁十字街联排建筑狭窄的楼梯,领头的警员敲响房门,伦纳德听见自己砰咚的心跳;门被打开了,握住门把探头出来的人黑发褐瞳,穿亚麻衬衫,身材消弱,五官透射出淡淡的书卷气息,他兀自与伦纳德对视,眼底是梦境世界之中本不该有的足量的活性,表演意味浓重的的诧异慌乱,以及些许笑意。

“——队长!”伦纳德喊道,旋即想起穿警察制服时该叫长官,但他不管不顾地又喊了一声,“队长,我要单独讯问克,单独讯问这位莫雷蒂先生!”

他几乎要跳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克莱恩的手腕;对方也就放任他抓,两个人粘连着跌撞着走出建筑,伦纳德没放开他,沉寂的街道中央不忧心别人听见,伦纳德盯着他,唤:“克莱恩!”

克莱恩点头:“嗯。”

“克莱恩!”伦纳德丝毫没觉得呼喊那名字的次数过多,语气过于炽热,“你找我来,来做什么?”

黑发褐瞳的男人半抬起没被伦纳德抓住的手,现在他身上多了礼帽、马甲和薄风衣,纽扣整齐,发型规矩,他背脊挺直起来,书卷气依旧,但比起方才要显得精神奕奕;克莱恩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没直视对面流着碧色的眼瞳,轻而短促地呃了一声。伦纳德回忆起这反应,有段时间这位前同事似乎逗留在神弃之地,时不时祈祷的声音传来,自己被深红潮水淹没,随即望见灰雾、青铜长桌与高背椅,代号世界的黑影阴沉感削减些许,开口和他讲话,伦纳德也问怎么突然找我,彼时对方的表现与现在如出一辙,只是此时此刻没了灰雾,克莱恩似乎也未有调动无面人或小丑非凡能力的意愿,伦纳德看得更清晰,表情也更灵动,他快乐地笑了,问道:“克莱恩,你只是想和我见一面,对不对?”

克莱恩再次呃了一声,迎着伦纳德的笑容,他脸上也弥散出相同的笑意;他没躲避伦纳德的目光,夜雾笼罩的城市中央,仅有的两个人对视着笑起来。这么站了一会儿,伦纳德想起什么似的,用单手翻自己的裤兜,他甚至还没舍得放开克莱恩的手腕。他说,丝毫不提这花的来源:“我给你带了玫瑰!”

花朵仍维持被摘下时的艳色,克莱恩接过,道谢,插进胸前衣兜,伦纳德仍盯着他,不动,不说话,只笑,克莱恩不怎么熟练地提建议:“也许我们可以沿着河走走。”

于是塔索克河开始流淌,荡迭缓和窸窣的水声。他们并肩而行,路灯一盏盏接续着亮起。伦纳德有脱口询问这梦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的冲动,但又摆了摆手,意图挥散并未诞生的话语的余音:明确限期的事物哪怕限期是千万年,也显得过短,不清楚何时终结的瞬间连缀起来,竟和永远具备肖似之处。他调过头去看同行者的侧脸,只对上和缓的注视,他们再次相视而笑,凝望对方瞳孔中的自己。忽有白鸽扑打翅膀,在桥栏杆上落下,似乎是流浪魔术师放走的那几只;风将他的衬衣衣襟带向他的风衣下摆,很快地他的左手与他的右手也凑在一起了,月光把两道影子糅合成一道,他们行走着,行走着,伴着河流、街道与彼此,而夜仿若被偷走了尽头的铺展的鹅绒毯,不住向前方,向更前方蔓延。


Стикс

与K·M相遇

BGM:《The Failing Songs》-Matt Elliott

*克伦,一句话概括:为了让梦里的相会成真而编造的虚构文学。

*OOC,经检验120%为杜撰,若存在与原作设定冲突的地方也请务必无视。

 
注:今天既是世界睡眠日又是世界诗歌日,那么就祝我产品双方都节日快乐!祝你做个好梦,也祝你能写出你满意的诗歌~

 

 


1350年春,一次伦纳德·米切尔从圣塞缪尔教堂回来后,梦见有人带他去见了克莱恩·莫雷蒂。他很可能是在贝克兰德,又或许是某个平行于鲁恩的空想之地,印象中这个时节的万都之都...

BGM:《The Failing Songs》-Matt Elliott

*克伦,一句话概括:为了让梦里的相会成真而编造的虚构文学。

*OOC,经检验120%为杜撰,若存在与原作设定冲突的地方也请务必无视。

 
注:今天既是世界睡眠日又是世界诗歌日,那么就祝我产品双方都节日快乐!祝你做个好梦,也祝你能写出你满意的诗歌~

 

 


1350年春,一次伦纳德·米切尔从圣塞缪尔教堂回来后,梦见有人带他去见了克莱恩·莫雷蒂。他很可能是在贝克兰德,又或许是某个平行于鲁恩的空想之地,印象中这个时节的万都之都不可能有如此浓重的雾,可更重的雾霾也早已现世。梦有时候比现实更逼真,梦魇看见的幻象大都源自星灵体隐秘的暗示,地平线之下掩藏的秘密与梦境深处搏动的痛楚,二者根植于同一道伤痕,自然也存在着无数重叠之处。

 

伦纳德当然知道这位同行者——或者说,前同行者,早已在他的亲眼见证下殉职,但当他收到见面的邀请时,他曾引以为傲的灵感却没有作出任何预警。大概那时候他想,或许是梦魇熟悉的老毛病再次找上了门,又或许只是星灵体想提醒他该重新校正回忆了,更可能的是彼时他下意识地拒绝了辨认和思考,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那个人的谨慎和自己鲜少掉链子的奇遇总是可信的。不眠者魔药赋予他清醒地穿行于他人之梦的力量,同时也应允他在自己的梦里暂时放松意志,与梦中千千万万张脸交谈的经验告诉他:这会是一个平静、安定,且无人入侵的梦。

 

 

对注定无法持续太久的幻象而言,这承诺已经足够美妙了。街道上,雾的颜色很沉,不知是因为天色将晚,还是因为在伦纳德读过的所有文学作品中,与逝去之人相会一事往往都以昏暗的基调打底。前人的背影引领伦纳德在漫漫如汪洋的雾气中前进,领头者兜帽宽大,覆着假面的面影又太模糊,只允许伦纳德大致辨出一个近似成年男性的轮廓来;他心不在此。他们最终来到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上,兜帽停在两扇沉重的黑木大门前,一个将近两米高的壮汉低头看了看兜帽,为他们开了门。

 

这是一家酒吧,中央设置着两个被边绳围起的擂台,周围零散地堆着些木箱和桌椅,以一种刁钻的方式堵住了擂台之间的通路。吧台在擂台的背后,灯开着,看不清有没有人在。距离傍晚还太早,台上空无一人(甚至一物),伦纳德跟随那些人绕着左边的台子转了半圈,拐弯抹角地抵达了吧台旁边,却见靠右的某个座位上,手杖、礼帽和正装硬挺的轮廓线渐次从阴影里显出身形,其间闪过呼救般的银色反光,接着是棕色的、深棕色的……沉着的,某种介于实木和加过糖奶的咖啡之间的颜色,警觉地一眨,又迅速软化出礼节性的弧度。毫无疑问,克莱恩就在那里。

 

如果没有他抛来的那一眼,伦纳德几乎不敢确认他的身份;他开始疑心灵性直觉在此地已经彻底失去效用。克莱恩看起来比他记忆中瘦,头发更短些,眼睛里也没有装着那么多思虑,可他迅速演变的神色却又如此自然,如此……令他感到怀念。事实上,他看起来更像是从一份过期已久、没能及时更新的档案上临摹下来的照片,像文学类专业的讲师,或是用日升月落的光阴把历史年鉴和地图拓印进脑海的学者,就连身上的阴影都仿佛有着碳灰粗粝而朦胧的纹理。即便如此,他眨动的棕眼睛依然能叙说他的身份,说他就是克莱恩,伦纳德认识的那个克莱恩·莫雷蒂——伦纳德唯独不认为眼睛会说谎。

 

酒吧里不热,甚至有些冷清,像是凭着谁的私心从过去窃来了初春落霜后的空气,就在这样的气氛中,那些带他来到此地的人与克莱恩说起话来。他们所聊的内容大概与非凡不沾亲也不带故,既没有提到这具体是哪,也没谈为什么外边的雾那样厚重,只是一味地用一种伦纳德从未听过的语言说话。伦纳德几乎一个词都没记住,当然了,毕竟他心不在此。克莱恩没怎么说话,只是礼貌地点头回应,于是那些人开始向克莱恩推介他(伦纳德清楚地听见L开头d结尾的词,还看见克莱恩抬手掩了一下嘴角),这实在太过多此一举,他明白克莱恩也早已认出他,并且也在等他先做出动作。这样微妙的对峙并不是第一回,过去他们有太多独处的机会,在午后,在深夜,在清晨第一班轨道公共马车途径佐特兰街后的第3或第5分钟,视线短暂相接,一瞬间的对峙结束后总有微笑,等待和倾听,如今伦纳德必须承认那些片段化的交流是帮助他对抗魔药副作用的主力之一,他越是遗忘记忆的主干,那些原本不值一提的侧枝就越是清晰。那时候他们还在廷根就事,低序列非凡者能看到的很少,也尚无看得太深太远的必要,可非凡世界是片危险重重的海,除开能够托付后背的同伴,每个存在都可能是身怀恶意的捕食者。和贝克兰德比起来,廷根太小、太不起眼,仿佛可以安心地涉水而过的浅滩,几大教会的管辖范围泾渭分明,严重到招来官方非凡者(也就是他们)的案件屈指可数,而由那本第四纪笔记牵扯出的死亡案件,最初也并没有比一小片水下飘过的影子更惹眼。

 

这是大部分官方非凡者都经历过的事。原本只是对非同寻常的力量产生了超越好奇心的向往,或是遭遇了与初心背道而驰的不得已,从那之中萌生的期盼和不安融汇成满心孤注一掷的冲动,这冲动指引着你签下保密协议,积攒功勋,然后一口吞下打开非凡世界大门的钥匙:魔药。正因为手中不断增强着的是守护他人的力量,所以一切前路都光明,无论往哪儿走,都有引路者为你抚平路上的崎岖和曲折——直到与某个命运般的转折点相遇为止。一切失控后的亡故都寄托着尤其沉重的遗憾,墓园带着泥土味的空气是死亡途经时行贴面礼留下的痕迹,这时候你——幸存的你——才迟迟地明白,捕食者的眼睛原来一直都藏在阴影里。死亡并不遥远,此乃每位非凡者的必修课,但伦纳德在成为非凡者时刚22岁,加上与那枚金币一同被握进他掌心的奇遇,他不仅从未料想过自己早逝的可能性,当然也相信自己绝不只是一朵拍岸的浪花。在与这样的心情相伴的第一千多天,他第一次翻开了和那本笔记有关的调查资料:第一页是事故现场的初步勘察记录,第二页是逝者,第三页也是逝者,在最后一页上,伦纳德见到了幸存者那双沉静的眼睛。

 

当然了,他最先记住的就是那双眼睛。彼时克莱恩还是崭新待抛光的历史系毕业生,另两位不幸的受害者也一样,所以值夜者找上他,梦魇和通灵者轮番考验他,他的表现存在可疑之处,却远远称不上能够定罪的漏洞,最后的结论是,即使他有所隐瞒,也是受害者里最幸运的那一个,值夜者没有理由不出手庇佑这份幸运,即使幸运的背面必然存在着相应的代价。接下来在他和克莱恩之间发生的,就是两个年龄相近、资历有别,各自身怀秘密却又愿意为这份相似托出信任的人之间最经典的那种非虚构故事了,他们在黑荆棘安保公司再次相遇,克莱恩成为他的同事,然后是同伴。夜晚是值夜者的主场,占卜家虽然仅仅在轮值时才会在黑荆棘过夜,但他们仍然一起参与了不少夜间的共同行动,在黑夜的荫庇下单独交流。

 

一次他们谈到猫,拉斐尔墓园的猫。廷根市北区属于值夜者负责的地域,因此巡逻北区郊外的拉斐尔墓园也就自然地成为了他们的日常工作之一,但实际上在活尸和怨魂已然转入城市暗面的第五纪,那更像是某种让他们早些熟悉死亡气味的手段。先提起拉斐尔墓园有猫在活动的人是白发的西迦·特昂,沉静的午夜诗人,彼时占卜家并不在场,因为这是她在深夜,也即不眠者们占领娱乐室的时分谈起的。据她所说,那是一只幽影般的白色长毛猫。随后,伦纳德自己、科恩黎和洛耀女士也纷纷表示似乎确有其事,他们对比了一下彼此的记忆,却发现大家遇见的都不是同一只猫,不是瞳色迥异,就是体型有别。当时他们甚至派接下来三把斗邪恶输得最惨的人去问了办公室里的队长,结果却是凭空又多出可能性:邓恩·史密斯在那见过一只灰白相间的短毛猫,却也仅仅见过它那一次而已。拉斐尔墓园并不大,半个多小时就能巡逻一圈的地方,哪里容得下这么多猫?后来不眠者们一致承认,这绝对是本途径魔药的副作用的其中一种表现——伦纳德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解释,因为当他突然记起可以与记忆力必然不错的占卜家求证一番的时候,也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

 

问题抛出时他们正好独处,公共马车站没有其他等车的乘客,克莱恩在伦纳德复述到一半时就笑了,黄水晶灵摆在他掌心下轻快地摇晃,金属链条也像覆上了一层其所有者的笑意一般闪着光,然后他说:好吧,我的答案也和你们都不一样。我没有在拉斐尔墓园见到过猫。但我一个人的记忆也不绝对可信,你希望我占卜一下吗,伦纳德?伦纳德想,他肯定已经得到了占卜的结果,便回答说,那就悉听尊便了。克莱恩装模作样地又做了一次占卜(或者是他换了一个占卜问句),接着他收起灵摆,说:恭喜你,拉斐尔墓园确实有,或曾经有你看到的那只短毛黑猫,呵呵,伦纳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当一只黑猫跳过尸体后,那具死尸将被唤醒?伦纳德并没有被恭喜到的实感,只是微笑着说:要是拉斐尔墓园的尸体全部复活,不,是被唤醒的话,你我可都逃不掉一场轰轰烈烈的加班。其实他们应当多聊聊复活,而不是猫,毕竟在他和邓恩的葬礼上,没有任何一只曾从不眠者们记忆的边角闪过的猫出席。

 

他不该想这么多的。是啊,是啊,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一个人的记忆并不绝对可信,更何况现在不再有谁会问他是否希望用一次占卜来去伪存真了。简单来说,伦纳德早就认识克莱恩,而且也早已与他相熟,并不需要再靠他人介绍。这对峙的本质唯有当事人才心知肚明,在他人眼里却被当成了默许,但伦纳德还是耐心地听完了这段介绍,毕竟自我介绍一直是他们之间缺失的一环。克莱恩冲他点头,伦纳德回以一个微笑,想要确定什么的念头旋即浮现而出,但前者却比他更早地探出右手,于是他握住那只手,克制到堪称温和的力度回握他,如同某种承认,某种肯定,某种不言自明的胜利宣言,仿佛在说,规则已经更替(倒置),所以这次是我赢了,但你真的对此地的定位毫无头绪么?手掌分离的那个瞬间,伦纳德就忘记了那只手的温度,任其与那段介绍词一起从缺口落入记忆的深井。克莱恩侧了侧脑袋,示意他旁边的高脚椅还空着,人群退开了些,于是伦纳德便坐了上去,顺势把脚搭在了台底的金属横杆上。

 

然而其他人并没有就此离开,克莱恩同兜帽人也握了握手,接着,他们用鲁恩语简要地调侃起了贝克兰德糟糕的天气,酒吧生意的不景气(其实单纯因为时候未到),外强中干的皇室,以及各大教会讳莫如深的、大雾霾的真相。大家都不想被涌动的暗潮卷着往前走,却都有意无意地绕过了只有死者会停留在原地的事实,这让伦纳德明白了一件事:这些人或许并不都是非凡者,却绝对都是非凡事件的亲历者,都与他从前的同伴一样,被看不到的存在一把推向了不得已的境地,手中除了孤注一掷的选项外并无他物,他们都有被教会招揽的可能。所以,这不是什么隐秘的非凡者聚会,而是一个交流会,同病相怜的人聚在一起,分享相似的经历,试图从彼此身上得到理解、宽慰和共情,籍以疗伤。在这种地方,没有人会真心求证你的故事含有多少比例的虚构情节,每个人都被允许身怀秘密。

 

就在他逐渐理解这个场景的时候,克莱恩拿出马甲口袋里的银怀表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抱歉,我的头有点痛,今天先这样吧。周围的人发出善意的应答声,而后四散而去,各自带走了声音微弱的道别。伦纳德朝着克莱恩挑眉,却见他从另一边口袋中摸出来一只卷烟盒,质地像铁,简单的枝蔓花纹在他指腹下安静地伸展着,似乎还有一枚边缘稍稍卷起的标记贴。

伦纳德诧异地问:你还好吗,克莱恩?烟草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头痛,可你并不喜欢它的气味吧。

你误会了,伦纳德。克莱恩说着,按开了卷烟盒侧边的卡扣——卷烟盒里没有卷烟,只有蛛网密布其间,细密洁白的丝线反而让伦纳德回想起了烟草在烟斗中燃烧的气味。他自己鲜少使用烟斗,无需摄入过浓过涩的烟气便也保持清醒,可那无比熟悉的味道竟像是直接从鼻腔里漫出来的一样,怎么也无法驱散。兴许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很不好,克莱恩笑了一下,是那种眼睛微微眯起的笑,随后他把礼帽旁的白瓷杯拿近了些,里面有小半杯品种未知的红茶,表面浮着一整片柠檬。卷烟盒被倒扣在他左手手心,抖落一阵扑簌簌的响动,那些看起来相当结实的网便像不成形的茧一样脱落下来。

 

 

克莱恩把手握成拳,再缓慢地张开,一团泛白的灰烬躺在他手心,不像烟灰,更不像碳灰,而像是某种陈旧的白色尘土,他将那些灰烬倒进了茶杯,用小勺把柠檬片压下,还没有搅拌,它们就在入水的瞬间消失不见了。一股白气蒸腾而起,伦纳德好奇地探身去看,却先从悠远的清香中嗅到了一点火焰烘烤残留的力量,会是侯爵红茶吗?而那些细小的灰粒正在茶水里浮沉,仿佛是无数活着的个体,在某个意识的操纵之下,用身体去重组或重构一座宫殿,以此容纳宏大的命运、沉重的责任、拯救的决意,还有那片柠檬——它又一次浮了起来,成为了那场浩大工程的穹顶。暗红色的液滴顺着勺沿下坠,伦纳德的目光循着事物的边缘线向回追溯,掠过那系着银色条链的手腕,平整的白衬衫和黑马甲,最后与克莱恩的目光轻轻碰到一起。他看起来毫无进行解释的意图,而那目光就像是在说:是的,现在我只能用这样的东西来修复伤口,你不会想体验这种感受——我是说,这种疼痛的。放弃追问吧,伦纳德,你知道我无法给出你想要的答案。

 

 

突然,一片橘黄色的亮光从他们身后扑上来,伦纳德转过头,才知道已经到了日夜更替的时刻,擂台四周的灯全都被点亮了,带着一股熊熊燃烧的热气,似是在为不久之后的喧嚣造势。那些带他来到这里的人散落在酒吧各处,有些在从侍者手里接过大杯的啤酒,另一些挤进了木箱拼成的卡座,其余的人不在他视野内,大抵已经离开了。他收回视线,克莱恩正侧身与一位侍者说些什么,叹了口气,然后用空出来的手重重地揉起额角,仿佛对那片红得好像能翻出血肉的皮肤一无所知。他压低了音量,可他们靠得足够近,近到允许伦纳德听清那声叹气后的喃喃——占卜家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我的头太痛了,请允许我将此怪罪于我的脑子吧,它吃了一枪,穿透性的一枪,所以这会儿运转得不太顺利。伦纳德一边听,一边沉沉地想,有什么不对劲。克莱恩应当死于心脏缺如,而不是一颗穿过大脑的子弹。

将一枚一便士的硬币交给侍者后,克莱恩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脸,皱着眉头问:你的脸色不太好,伦纳德,想出去透透气吗?伦纳德勉强地笑了笑,同意了这个提案,然而通往正门的路上有太多他不想再多费心力去跨越的阻碍,幸好之前同克莱恩交谈的侍者刚好拿着纸笔折返,好心地替他指了条通向后门的路。于是伦纳德离开座位,只身穿过光线昏暗的厨房,来到酒吧背面紧闭的门前。

 

 

门没有上锁,却异常沉重,需要他两只手才能推开,正因如此,他才不小心一头撞上了门外那道伫立的背影。灵感沉眠不语,伦纳德瞪着眼观察面前一脸讶然地脱礼帽行礼的男人,没他高,但穿得比他厚实,唇周和下颌长着黑而密的胡茬,如同每天都花时间精心打理而成的一样,透露出某种近乎滑稽的认真来。他慢半拍的道歉与男人的问候撞在一起,像两块互相擦碰的燧石,伦纳德挑了挑眉毛,那声问候并未搭配姓名或职业,似乎还是下意识作出的应对,也就是说,男人或许是将他错认成了某个许久未见的友人,但并不能完全确定,奇怪的是伦纳德也有相似的想法——金边眼镜和短须模糊了男人面部的轮廓特征,但这个程度刚好能与伦纳德案头那些卷宗里扁平的画像遥相呼应。是嫌疑人,还是受害者?他不准备问,但他愿意再多停留一会儿,看着男人忽地往旁一伸手,一粒翻转的黄铜色光泽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这还是个非凡者,伦纳德在心中加笔。有赖于组成魔药材料的各种神奇生物具有的特殊灵性,多数序列的非凡者的身手都会比普通人敏捷不少,这一位的举动却格外浮夸,更接近伦纳德心目中魔术师的那种做派——虽然他打扮得就像侦探,会被拜托去找跑丢的猫的那种私家侦探,一副心机深沉的样子,当然也因为这沉稳而广受信任。伦纳德想,这个人的名字绝对与魔术师(Magician)或奇迹(Miracle)无关,却并非绝无以M为首字母的可能,于是他笑了笑,决心作出与他早已相熟的样子,认真地回复几句问候的话,然而他乍一正色,侦探反而大梦初醒般深吸一口气,表情也严肃起来,好像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弄错了人——可惜,为时已晚!另一位当事人不仅早已荒诞地截断了他收回前言的可能,还主动多往前走了一步,怎么看都是在等待他先露出漏洞的样子。

 

看样子,侦探先是掂量了一下他心中醒得太迟的谨慎,这才开口说话:没想到我们居然以与上次截然不同的身份再次见面了;我担心隔墙有耳,所以,现在我该如何称呼你?伦纳德眨眨眼,带着十成十的玩笑意味说:我从不怕隔墙有耳,你仍然可以像过去一样叫我伦纳德,小梅(May)。侦探笑了,是个撇着眉毛、有些无奈的笑,不仅因为那名字与他毫无关联,更因为那无疑是个女孩的昵称,但他还是点了头,像是花费那整整一瞬间理解了伦纳德到底为什么愿意暂时留在这里,而作为对等的交易,他愿意承认自己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与可能性、愿望或奇迹存在一定的关系。黄铜色的光又开始在他指间跳跃,他问伦纳德近来胃口是否正常(春天总是生物食欲旺盛的季节),工作任务完成的进度如何,贝克兰德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又让他猜测自己都使用当下的身份做了些什么。这下伦纳德便彻底确定侦探绝非刻意来他梦里试探有无的值夜者了,于是他放心地说起地下阴暗寒冷的办公室,有所改善的餐食质量(和水涨船高的伙食费),崭露头角的神秘组织和难以阐明的塔罗牌释义,以及,在他的认知里,一个冷静、做事周全、逻辑缜密、略懂神秘学的魔术师,一个能只身在万城之城谋求生计的侦探应该过着怎样的生活。侦探没有插嘴,甚至没抛手中的硬币,仅仅在最后耸了耸肩,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对伦纳德继续往下编造的默许,这样一来,他便不必再只谈论彼此,而是可以为他们脚下的舞台搭建恰当的布景,那会是一个不再被穹顶、和比穹顶更高处的存在所操纵的舞台,一个连死而复生都并非停留在虚构层面的世界,即使被一颗暗处射出的子弹穿透头颅,也并不会完全死去,只是在重获意识后就再也不能摆脱头痛的束缚罢了。

 

正在这时,后门终于又一次被打开,他的两个同伴一前一后地钻了出来: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一男一女,衣着均是单一的黑和白,在本就不够明亮的光线下像是两个褪色至半透明的魂灵。淡金色头发的女性魂灵隐蔽地提了提那纷繁复杂的裙摆,衣着单薄的男性魂灵看了看伦纳德,又看了看那仅被以他一人之言拼凑起的侦探,深褐色的眼睛里像装着满满一堆质量上乘的火药,而他正有将它们尽数引燃之意。侦探只好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说:我该走了,伦纳德,再见之前,你一定要保重。

 

伦纳德应了下来,目送他们步入门外的巷道,夜晚的雾气依然很浓,迅速地将他们的背影吞噬成朦胧的黑点。拉开后门可比推开它轻松多了,这时厨房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伦纳德尽可能小心地在刀光和火光中穿行,回到大厅。克莱恩仍然在吧台旁耐心地坐着,他没有再揉额角了,而白瓷杯里只剩下那枚卡在杯底的柠檬片。他们对视了几秒,克莱恩拿起了外套、帽子和手杖,对着他说了些什么,可是现在擂台旁边已经挤满了观众,人声鼎沸、热气喧腾,伦纳德根本听不清他的声音,但克莱恩已经离开座位,走近他,并与他擦身而过,在厨房右手边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他没有敲门,而是极其自然地推门而入,并刻意地没有反手合上它。伦纳德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至门前,接过门把手,像是害怕跟丢了一样,飞快地越过了那道标示内、外的透明界线。

门咔嗒一声合拢,刹那间伦纳德发现恼人的喧闹声全都被关到了外侧,而他正身处一个很像休息室的房间——有床,有衣橱,还有沉默不语的占卜家。其实比起休息室,它更像一个起居室,有非常明显且单一的生活气息,与圣堂地下那种使用沙发床的公共休息室很不一样。

 

这是你现在的住所吗?伦纳德问。克莱恩轻轻摇头,说这不是他的,他还不敢,也不能休息,但……姑且是能让他安心入眠的地方。他从床头柜上拾起一本书,递了过来,伦纳德刚用手掌接住书脊,就听克莱恩接着说了下去:好久不见,伦纳德。我知道你会答应,所以,你看,这是你落在我那的书……呵呵,或许把它定义为一本诗集会更合适些?伦纳德不明所以地翻开它,纸张上满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不是鲁恩语,不是古弗萨克语,更不是因蒂斯语——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字和字独自成立,如同被无形的方框圈起,乖顺且规矩地排列着,句与句的长短分布又的确与他读过的、写过的、吟唱过的那些诗歌无异。伦纳德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本书大约有三百页,其间不乏一些简略的插图,像是与纸张同色的月亮,或者一组把修长的脖子曲成问号的鸟类,墨点细密,笔触接近批量生产的印刷品,但这又是运用扮演法消化掉了一整瓶午夜诗人魔药的他毫无印象的一本诗歌集,那么,克莱恩是从哪里获得的它,又有什么理由将它称为一本“被落在他那的书”呢?伦纳德想,你到底从哪里来?如今你的秘密,你守口如瓶、只字不提的特殊已将你原本拥有的未来变成了过去,还将一切渴望都撕成了空空如也的蛛网,莫非你所谓的力量就来源于这些方块样的笔画吗?

 

他再次把书翻回扉页,这才发现那里还夹着一张纸条,上边用崭新黑亮的墨迹写着:请帮我把它交还给我吧,落款是K·M,克莱恩·莫雷蒂。所以,这便是他用那侍者送来的纸笔写的纸条?如此大费周章,可伦纳德当时明明就在现场,就在……他的身旁。他要他交还这本书,但——克莱恩已经不在床头柜旁边了。他跟丢了。这一发现让伦纳德开始又些呼吸困难,早已康复如初的手指也开始隐隐作痛。

 

 

即使如此,他还是抱着那本诗集,绕过床铺,打开了另一头的房间门。同样的,它也没有上锁。门后并不是他想象里的回廊,亦非漆黑一片的街道,而是一处格外宽敞的楼梯间。灯光还算明亮,所以伦纳德一眼就看到了扶手旁那团移动的小小黑影:准确地说,那其实是一只短毛黑猫,皮毛光滑发亮,圆圆的金棕色眼睛注视着他,这种很暗、很深的金,似乎确是伦纳德在墓园的石碑间穿行时无意间瞥见过的那一种。

 

好巧啊,你也急着找人吗?伦纳德直看着它笑,而黑猫回复他一阵喵喵的叫唤,可惜伦纳德一声都听不懂。他甚至有些想念之前那些人在吧台边聊天时所用的陌生语言了。他没回话,但猫还是不依不饶地叫,尾巴竖起,尖尖垂下,形成一个漂亮的小弯钩。

 

我现在真的有急事,伦纳德对它说,但猫只是俯身伸了个懒腰,一副要同他说悄悄话的模样,于是他只得蹲下身去,未曾想它立马扒住了他的深色长裤,以膝盖为跳板,只两跃便轻巧地登上了他的肩头。柔软的毛发顿时蹭上伦纳德的脸颊,调整重心对它而言不过是入门级别的任务,即使伦纳德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尽可能快地向前倾身了),它就已经滑过他的背,将一对前爪按上他的右肩,没有波及他任何一撮发尾。比起猫,它大概更像一只不冷血的蛇,或是一团过于沉重的毛线,伦纳德并不擅长应付猫,更何况他可以自由活动的手只剩下了右手,只好任由这同时占领他两边肩膀的生物一边甩尾巴,一边嗅闻他的鬓发、耳廓和额角。仿佛从气味中得到了令它满意的答案,黑猫又在他耳边短促地喵了两声,接着,他的肩头蓦地一轻,哒哒的轻响落在他脚边;黑猫直接从他身后跳了下去。伦纳德松了口气,终于转头去看它,它却头也不回地顺着上行的楼梯跑走了。

 

 

 

这是在试探,还是在留下标记?这回他彻底失去了提问的对象,疑惑在脑海中空空地转了一圈,又因寻不到出口,只能不甘地消亡了。

 

伦纳德没有跟着它上楼,而是选择了下行的楼梯,接着,他终于开始着手寻找这本三百页诗集的原主。每一段楼梯都不长,向下延伸的楼层却仿佛无穷,每一层都只通向一个布局相近的房间,无尽的楼梯就像是某种对他和克莱恩这样的非凡者的处境的暗喻,下楼时经过的楼层数逐层递减,序列的数字也一样由大到小,层数越小,也就拥有越深入地了解非凡世界的能力。这时伦纳德已经不觉得这处建筑像克莱恩会住的地方了,他绝不可能喜欢这种套圈式的重复,莫非这才是他无法休息的真正原因?工作中使用的搜查技巧在此处毫无用地,伦纳德几乎仅仅在靠直觉去嗅出异常,然而他找到的都是些早就刻进记忆深处的东西:一封晚到的电报,一盒被喝掉一半的费尔默咖啡,一枚烟斗,除了都指向同一位逝者以外,无法起到任何提示作用。忐忑不安的心情攥住了他,他非但没有出汗,反而有一种寒意正从前胸后背渗进身体的感觉,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上锁的门——他差一点因为惯性而撞在门板上。

 

那是伦纳德头一次为把手返还的阻力而感到欣喜,他用了个巧劲,轻而易举地卸下了门锁,然后在门后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房间:一个起居室,有着面向街道的凸肚窗、相对的安乐椅和单人沙发,而他所寻找的人便安然无恙地坐在那只安乐椅上。明明已经过了需要靠木炭取暖的时节,这里的壁炉却烧得很旺,像是为了借用火种的光和热来保护房间免受外界的侵害一样。还没等伦纳德开口问楼梯和猫的事,克莱恩便笑了,小幅度地冲他扬了扬下巴,伦纳德转过身体,只见另一个小小的黑影正从门口踱步而入,身后的尾巴高高地翘着。它低头闻了闻伦纳德没关好的门,然后一脚把它踹回了门框中——伦纳德目瞪口呆,克莱恩却只是坐在那里撑着脸笑。同是黑猫,它的毛发比伦纳德早些时候见到的那只更长,脚步也更轻盈;它有一双不带半分黄调的绿眼睛。所有阻碍于这只猫而言都只不过是借力的工具,所以它才会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安乐椅旁。猫坐下看了看克莱恩,克莱恩也看了看猫,然后它不假思索地跳到了安乐椅的扶手上,紧接着跃向另一边扶手,短暂地蓄力后,用一个大跳抵达了离壁炉更近的那只单人沙发。黑猫甩着尾巴,放松地打了个呵欠,踩着沙发垫绕了两圈,最后在靠枕上卧了下来。那似乎就是它的目的地了。

一股困意没来由地袭上伦纳德的心头;有什么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书本笔直的边线硌在他手臂上,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他能坐的位置,但他还是俯视着克莱恩,说道:你记错了,克莱恩,这是你的书才对吧。我是来物归原主的。

 

占卜家看起来并不意外,而他的笑容甚至潜藏着某种胜券在握的意味;他轻轻点了点头,说他知道,从最开始就知道,那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持有得越久,就越容易招致不必要的混乱,所以,没关系的,放在一旁的橱柜顶端就好。

 

 

后来克莱恩从座位上起身,招招手让伦纳德靠近些,他们一起站在了凸肚窗前,就像很久以前他们在夕阳余晖下谈论搜查计划时那样。凸肚窗上布满了白雾,潮湿的水汽拥挤地贴在玻璃上,伦纳德没有转头,毕竟好不容易复苏的灵感对他作出的第一句提醒便是“不要转头”。人的眼睛不会说谎,无法直接与作答者对视时,任何问题的答案都会轻易地失去效用,于是伦纳德只能安静地听,熟悉的嗓音在他身旁响起,克莱恩说,等待时机到来的时间总是漫长,还说猫远比人更清楚死亡是什么味道,伦纳德,就算你醒来后就会马上遗忘,我也想提醒你,务必留心这被雾填满的街道,一切无法向前的事物都会被它困在此地,只有已经用生命支付代价的人才不会受累。提起雾气的时候,伦纳德仍然不住地回想起被那场大雾霾所掩盖住的东西,身处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就连王室的权力都在暗处更迭,哪还会存在什么能在浪潮间独善其身、毫不变动的事物呢?高序列非凡者的争斗当头,不幸者罹难,失踪的人被埋入事变的阴影,空缺的身份再也无法被重启,那在本质上也与死亡无异。死亡并不遥远,这是他早就该明白的事。

 

即使视线无法穿透厚厚的水雾,伦纳德也一直固执地凝视着那快要融化一般的街道。独属于早春的、料峭的寒意扑面而来,凉得有些发沉,仿佛谁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但他很快便意识到,那只不过是在睡梦中淌出眼眶,跨过下颌线,再没入衣领的眼泪的温度,宛如由雾气凝聚成的幻象,却比一切从他梦中浮掠而过的身影都要真实。






注释:
1、参考了罗贝托·波拉尼奥的《与恩里克·林恩相遇》
2、“这,这也行?他明显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有关黑猫的种种民俗传说,比如,象征邪异象征地狱使者的黑猫跳过尸体后,那具死尸将被唤醒。”——《诡秘之主》第二部,第87章
换句话说就是小夏时期说过的话,只不过被同人女我捏造了一下时间,果咩捏



不是而且本人

【前同事❄️冬日颂诗/15:00】除诗歌外文体不限

#平安夜怎么可以没有彗星梗

#真DK小周锐评前同事组DK恋情


#

“有望成为本年度最亮彗星的C/2021 A1彗星,将于本月12日飞抵离地球最近的位置,并于明年1月3日通过近日点。由于该彗星亮度较高,连日来,我国不少天文爱好者在黎明前的东方低空观测和拍摄到它……”


2021年12月24日17点30分,星期五,晴,空气质量优,当前温度3℃。


食堂窗口只开了最基础的两个,电视机更是关到只剩一台,反复回放着新华社半个多月前的报道。周末撞上过节,留校的只剩下零星几个高三生,家住外地的周明瑞不幸忝列其中。


当天文学家就是好啊,能让星星跟着自己姓,他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

#平安夜怎么可以没有彗星梗

#真DK小周锐评前同事组DK恋情


#

“有望成为本年度最亮彗星的C/2021 A1彗星,将于本月12日飞抵离地球最近的位置,并于明年1月3日通过近日点。由于该彗星亮度较高,连日来,我国不少天文爱好者在黎明前的东方低空观测和拍摄到它……”


2021年12月24日17点30分,星期五,晴,空气质量优,当前温度3℃。


食堂窗口只开了最基础的两个,电视机更是关到只剩一台,反复回放着新华社半个多月前的报道。周末撞上过节,留校的只剩下零星几个高三生,家住外地的周明瑞不幸忝列其中。


当天文学家就是好啊,能让星星跟着自己姓,他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放空大脑,用最平淡的咀嚼敷衍着臼齿。天府之国作为省会城市,菜式总是太过杂糅,左右逢源却隔靴搔痒,远不能通过进食安抚他想家的味蕾。


等读完大学最好还是回川南工作吧,他想,互联网上的那些大城市创意菜可太不妙了。虽说他并不清楚自己能否考去梦校,更不真的理解远方和故乡的含义,但现在毕竟是一切可能性都尚未分岔落定的年纪。


离开食堂时天色还没有黑完,趁着自习教室的点到时间也还剩一个多钟头,周明瑞决定久违地去天台散个步——倒也不是他懒得爬上四楼,主要平时想上去一趟老会遇见两对情侣。他一个人实在尴尬,想随便喊个室友一起更是可能闹出误会,毕竟那两对里总共有三个姑娘,他不想连累别人也被自动归类。


刚走进品字形教学楼最靠里的那个围合,周明瑞拖拖拉拉的脚步就被打断了——天井里有个留着长发的男生主动朝他打招呼,挥舞着手里的书说“好久不见”。那人身上没穿校服,即使光线已经很暗也看得出是外国人的脸更是显眼。


褒义的那种显眼,他无声腹诽道,太显眼了。这事说正常也正常,毕竟国际部和高三共用一个围合,每天不撞见一两个外教才是稀罕事,但这张脸即使隔了一层灰雾看不清五官也能从直觉上感受到美,自己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印象。


“老师好。”忽略掉与晴朗天气不符的雾气,周明瑞细观察了下,确定即使有人种差异带来的判断误差,对方至少也是25岁往上的人了,先不管那些有的没的,礼貌问好总不会错。


“错了。”那人开口是标准的普通话,语调却比常人更沉更柔些,或许只有莎剧里的主角才会这样咬字,“我是一名诗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诗人。”


自称诗人的家伙说话间又朝他这边走了几步,周身的气氛宁静如沉眠,面部的灰雾也依旧不散,但下弦月的银辉已经盖不住那双翡翠色眼睛的明亮了——原来不是cos小天狼星啊,周明瑞看着那身红色高领的黑色长风衣默默吐槽,试图从空气中嗅出酒气。


“可你刚刚说好久不见,所以你认识我、呃,或者说那个世界的我?”键盘王者见多识广,区区中二病躯体化还不手拿把掐,“我不会是什么天选之人吧?”


诗人眼里透出笑意,灰雾后的表情却在被逗笑的前一秒淹没于某种更庞杂的悲哀之中:“是啊,我认识的那个你命中注定要成为宇宙的支柱呢。”


“当宇宙支柱算志愿时长吗,我今年的指标还没刷满。”周明瑞被对方认真的眼神盯得有些不知所措,脚步下意识后撤,“没别的事我要去写作业了,拜拜哈。”

  

被丢在身后的那家伙似乎并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周明瑞长舒一口气,感觉整个人莫名神清气爽了一大截,简直像是刚睡醒一样。


然后他听见了预备铃响起的声音。

  

周明瑞震惊地低头看表,指针果然明晃晃地对准了7点28分。放松的心情瞬间散去,他猛地回头,天井里根本不见那个诗人,走廊外更是早已大黑,满园花草在月色里连晃也不晃一下。


我穿越了?不对,大概是吃完饭太累睡蒙了的幻觉吧。话说今天早上好像没看黄历……算了,他甩甩头,还是赶紧去自习室,至少人多的地方阳气重。


可周明瑞人到了签到表前,却手忙脚乱了好一阵都找不出学生卡,难道真的是吃完饭后睡了一觉?而且还把卡掉出去了?守自习的老师本来也认识他,看小孩儿急得脸色通红,叹口气就把人放进去了。


灯火通明的教室此时此刻给了周明瑞极大的安全感,不管是桌上只写了第一小问的电磁感应还是隔壁同学从桌子下递过来的辣条都显得无比亲切。


就在他眼含热泪试图擦掉试卷上溅到的红油时,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突兀出现在了自习室门口。那是一头悬浮在半空中的银白色巨狼,比他见过最大的阿拉斯加还要高出两个头,在和他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就开始……疯狂摇动尾巴?


周明瑞瞪大双眼,看着那庞然大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撒欢跑来,整个教室的人却似乎除了他没有一个能看见这场面,即使被巨狼穿过身体也毫无所觉。而那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怪物转眼就冲到了他鼻子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的学生卡吐到试卷上。


还未成年的高中生早就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距学生卡只有一公分的右手此时连发抖都不敢。我果然是在做梦吧?现在都是些什么情况啊?难道我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什么极端哈迷吗?呼神护卫?看这架势我还是个大脚板梦男是吧?


由于听不到周明瑞内心的静音咆哮,那头已经完成投递任务的巨狼见他一动不动,歪头思考了两秒钟,直接拿嘴筒子把卡片拱进了他手里。在接触到手指的一瞬间,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学生卡就开始了扭曲变形,不过几次眨眼的功夫就幻化了一只自动戴好的黑手套,紧接着四周景色陡然变化重组,一阵冷风吹得他没站稳向后摔去。


周明瑞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半躺在教学楼天台的地板上。天气出奇的好,下弦月清晰地挂在头顶,几颗星星散落在天际,朝东望去还隐约能观察到一簇新闻里报道过的绿色慧发。

  

如果自己面前没有摆着两把椅子,其中一把上也没有坐着之前那个诗人就更好了。


诗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即使脸上的灰雾明确表达抗议,还是坚持在笑够了之后才拉他起来,松开手时那只黑手套也跟着离开,附在对方手上变成了红色。

  

直觉告诉周明瑞这些真实的触感和形象都不是一场清醒梦可以解释的,理智也并未多做阻拦。在17岁时彻底相信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诗人来自异世界的事实简直显而易见。


“你看过《彗星来的那一夜》吗?现在应该是差不多的情况,”诗人说着放下手里的书本,指了指东方那颗彗星,周明瑞意识到它和他的眼睛同色,“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到达这边的世界,而且我们似乎并不在同一段历史时期里。”


他刚刚在看什么?周明瑞试图去看清对方拿着的书,按电影剧本来说应该是量子力学相关的,但封面上显然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之前说过的那个什么宇宙支柱,是我未来会拯救世界的意思吗?你是正义的伙伴所以要给我送线索?”


“怎么会,时代的主角有我一个就够了,你最好这辈子都离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远远的,你的未来肯定会和我们的不一样。”

  

诗人笑着把手里的《李白诗》递给他,书脊上的仓库标签显示着它本该身处的图书馆分区,周明瑞真正的学生卡被当做书签夹在印着《静夜思》的那一页,现在他知道它被用来干什么了。

  

“专门找你只是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聪明的几个之一,我有些问题想不明白。”


啧,虚荣心好像飘起来了。周明瑞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本就未平的心跳忍不住有些上脸,却还是坚持摆出一副被请教几何大题的嘴脸,“比如说呢?”


“你们的民族明明非常崇尚诗歌,为什么在考试的压轴题里却不允许写诗?”


啊?你还真是诗人啊?周明瑞心里打了好几个腹稿,随时准备从开天辟地讲到建立命运共同体,却在第一个问题就破了功。行吧,就当复习文学常识了,他开始拼命回想语文老师的说法:


“呃,因为和起源于史诗的西方文学不同,我们的诗歌从诞生之初就更倾向于抒情?批阅其他体裁的时候,格式规范的学生多少能占点优势,但在诗歌的领域里,对仗再工整,比起动人的思想感情也毫无招架之力,这在临场考察里太不公平了。”


“也就是说在你们看来,让一个人写给自己诗,其实是想让他表达他的情感?”诗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所以即使对方完全不擅长文学与韵律,这种要求也并非玩笑?”

  

意思是有人叫你写诗而你根本不会,那为什么要自称诗人?总不能是因为你这种略带哀伤的精神状态很诗意吧?

  

尽管腹诽不断,周明瑞也没放弃认真动脑子:诗人几乎不了解汉语言文学但对话很流畅,同时有个中国人要他为自己写诗——


那不明摆着他就是为了那个人学的中文么。能讲利索到这个地步得是有多在乎对方啊,喜报他超爱——

  

等等,理论上说这彗星能影响的好像不止我这片地儿吧?而且,他刚刚好像说过是【专门】来找我——


坏了,我有一个很微妙的猜测。


为了验证自己大胆的想法,周明瑞重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面前青年的coc人物卡:隔着灰雾也能看出来app85+,体型体质都肉眼可见的好,神秘学点的肯定很高,看起来背景故事起码10w字,特殊物品可以算上那只手套,重要之人感觉也不是很难猜。

  

总结一下就是,除了性别满分。


“我——我的意思是,你认识的那个我,他让你给他写诗?”接受现实是一件艰难的事,但比起纠结自己在平行世界的取向问题,周明瑞现在更想知道为什么诗人看上去那么鳏寡孤独(闭眼),另一个我难道很混蛋吗。


“有这么明显吗?”这回轮到成年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了,“所以刚刚那个问题的回答是?”


“铁暗恋。”周明瑞把校服拉链往上拉到了头,感谢高领冲锋衣外套,天气真冷,我没脸红。

  

“如果他和我是同一个年代的人,这种操作几乎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他喜欢你,而且还觉得你也喜欢他。”

  

意料之中的沉默,周明瑞对此表示理解。头一次发现自己是深柜这种事情换谁都不好受,如果不是我在半分钟前刚经历了这种折磨,一定不会残忍地强加给你的,对不住了兄弟。


“但我看过你们图书馆门口的杂志,就算是现在,也存在很多以文会友互赠和诗的社团。”


别狡辩了诗人同学,我就算不敢看你的表情都听得出来你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了……受法律保护的未成年人决定把窗户纸捅得再破一点:“从刚刚那个问题来看,你其实根本不会写诗对吧?”


“啊……”


“而我也只是个连写800字作文都头疼的理科生,你来问我就说明他和我在这方面都差不多吧?那你觉得,到底是什么能支撑你们俩凭借这种水平来以文会友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留校生的晚自习比平时短很多,相应地也就没有中途休息,在9点半之前都不会有人闲逛到这里来,天台上除了偶尔的一阵风从他们二人中间穿过,就连最常见的虫蝇都寂灭在冬季的寒潮里。

  

没有任何存在打扰的空间里,却似乎两个人都短暂地放弃了思考。


终归还是二十一世纪新青年的接受能力更强一些,周明瑞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观察对面的表情。诗人比他高了接近十公分,即使腿长占比不少,坐下来的时候也还是需要抬头去看,那家伙正垂着头放空大脑,碧绿色的眼睛在黑夜里看起来比先前要更迷蒙一些。


看起来有点未经知识污染的纯真啊诗人同学,我之前到底是为什么被这样的人吓成那样……以及,他好像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我”的想法,周明瑞无声咂舌,这不对吧,总不能连取向都放宽了还找不到对象吧?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前同事。”诗人像是被惊醒一般下意识回话,顿了一下后又自己纠正了说法:“呃,准确的来说现在也是朋友和同事,以及,半个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你这个反应绝对是经常被调侃“你那个前同事”这种话吧,所以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木头才会到现在都不开窍啊?周明瑞想到一个和男同事做男同事的谐音梗,想笑又憋住了。这种直男的拉扯小把戏对付奔三的人或许刚刚好,但对他这种高中生来说还是太幼稚了,这下他周青天非得负起晚辈的责任,把这个月老当到底。


“我不清楚你会如何处理这段关系,但他对你肯定不是随便喜欢一下的。”周明瑞清了清嗓子: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诗人好像笑了一下,为什么),但他肯定不是图你的脸——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啊,兄弟你超帅(别笑了大哥)。只是就我本人的审美来说,至少现在是真的不好这口忧郁美男,所以你放心,他绝对不是见色起意。”


“其实我现在还是想象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我’突然就直得不坚定了,但你们肯定是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吧,虽然我的祝福在另一个世界可能什么用都没有,但我还是希望那边的‘我’能够过得幸福。”


“或许他还会有别的更远大的追求,但你一定是他的幸福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下你们的关系……嘿,诗人先生,你还好吧?”


“我没事,只是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逐渐失去笑容的诗人只是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朝着东方望去,原本处在视野正中的那颗彗星已经划过了大半个天宇,很快就要看不见了。

  

你说的是彗星对吧……对吧?周明瑞暗暗捏紧了校服外套过长的衣角,手心里有汗。


“告别前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行吗?据我所知,这颗【过路星星】的回归周期是八万年,而它的冰球慧核很快就会在经过近日点时崩解,也就是说,这一次的重逢事实上是【人类世界】最初也是最后与一次它相遇。”

  

诗人有些故作平淡地介绍着食堂里不断重播的科普材料,在周明瑞愈发不解时突然回头问道,“所以,你能够想得起【他】的名字吗?”


周明瑞被打个措手不及,脱口而出在新闻里已经听过无数遍的单词:“伦纳德……”


诗人这时已经不再回头看他,但戴了眼镜的周明瑞还是清楚地目睹了从对方脸上滑落的眼泪。他哭了。


“小周,你不会成为救世主的。”


“你要好好复习,好好高考,念一所理想的大学,找一份轻松的工作,要和一个爱你的人在一起,要好好享受每个节日,要健康快乐地老去。”


“上海菜就连我都觉得很难吃所以毕业后不要去那里工作,不要和家人分开太远,最好是不要离开故乡,不要相信摆地摊卖旧书的,不要因为好奇去尝试转运仪式,不要当最好的哥哥,不要当最好的弟弟,不要当最好的同事。”


“不要当克莱恩。”


诗人的哭腔已经连轻柔的嗓音都掩盖不住了,黑色的长风衣在冷风里颤抖着,像是要包裹住这具在夜色中破碎的身形。周明瑞打小就尊老爱幼,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掺他,四周的风景却再次急速变换起来,诗人的背影也被一片星光吞没。

  

他们头顶白霜一样安静的月亮似乎就这样默许了一切。


再次恢复意识的周明瑞连方向感都没找回来就感觉手背上挨了一巴掌,他睁眼时被自习室明晃晃的灯光刺得瞳孔骤缩,前桌的同学正一脸嫌弃地拍着他直直伸出去的胳膊:“你实在想睡也睡得老实点儿啊,这马上都要下自习了,怎么还跟我互动上了呢……”


下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周明瑞恍惚地跟着有说有笑的同龄人一起走出教室门,然后在他们的疑惑声里朝天台跑去——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椅子,没有风,没有《李白诗》,没有彗星,也没有诗人。

  

只是一场梦而已。


“周明瑞你今天怎么回事,都高三了别吓我们啊?”


“现在能看见伦纳德彗星吗?”


“食堂不是天天放么,想肉眼观测只能是接近黎明的东方低空,你确定要在刚入夜的西南盆地里找它?”


好心跟上来的室友把手上东西递给他,“你的学生卡,初中部的人在图书馆门口捡到还回来了,你睡得死我就先收着了。”


“哦谢谢……”周明瑞有些疑惑地接过那沓明显有十多张的卡片。


“对了,你睡着的时候老师说英国那边的姊妹校有排球队来访学,友谊赛定在下周天,他们的人明天要提前来适应场地,让我们几个留校的去帮忙,你分到任务的是地陪,这些是给他们准备的临时出入证。”


周明瑞把自己的饭卡收好,从那沓出入证里随手抽出一张看新鲜。过了塑的硬纸片正面印着“伦纳德·米切尔”和对应的英文,似乎是和先前的混乱梦境照应了起来。

  

他刚想跟室友分享这个不痛不痒的巧合,手上动作却抢先习惯性地翻到了背面——不再有夜色的包裹和灰雾的遮挡,他第一次看清了那张脸:


气质散漫,一头黑发像是被随手抓了两下,不错的长相却意外符合某种浪漫主义,翡翠色的眼睛亮得发烫。与星星同名的高中生的笑容张扬,令人联想到阳光与白鸽,少年心思宛如透明般平铺在眼前的纸片上。

  

周明瑞有些愣神,理论上来说那只是一张证件照,但他知道这离一首散文诗其实只差一个回车键。


“……其实、好像、也许、可能真的是见色起意也说不定。”


“啊?”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如果我有颗星星,一定也会叫他伦纳德。”








#fin.

#但晚上22:00还有同世界观后续→这边请 .

  

(对不起校园描写过多,但是我DK瘾犯了)

  

  


冬月

【克伦】帝流浆(1)

第二个故事开始了

克莱恩生日快乐!

summary: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遭受了序列零的辣椒攻击之后,伦纳德的嘴急需一碗凉凉甜甜的东西镇静一下,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坐在这里吃凉虾。

    凉虾并非真正凉了的虾,而是一种淀粉糊糊漏过漏勺而成的甜品,再配上红糖浆食用,形似小虾。

    伦纳德先送了两勺进嘴里,然后搅了搅碗里的凉虾,吐槽道:“我感觉我在吃灵之虫。”

    ...

第二个故事开始了

克莱恩生日快乐!

summary: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遭受了序列零的辣椒攻击之后,伦纳德的嘴急需一碗凉凉甜甜的东西镇静一下,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坐在这里吃凉虾。

    凉虾并非真正凉了的虾,而是一种淀粉糊糊漏过漏勺而成的甜品,再配上红糖浆食用,形似小虾。

    伦纳德先送了两勺进嘴里,然后搅了搅碗里的凉虾,吐槽道:“我感觉我在吃灵之虫。”

    克莱恩在他脑袋里嗤笑一声:“那好,我今晚要吃麻辣兔头。”

    伦纳德不知道麻辣兔头和灵之虫的关系是什么,只是说:“我真吃不了辣,你晚上记得介绍几个不辣的菜给我。”

     克莱恩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伦纳德科普过“守株待伦”的典故,干笑了两声,道:“我刚刚做完了对那几颗莲花种子的解密。”

    “诡秘之主”竟然用上了解密能力,伦纳德略微坐直了身子,听他说道:“这种子经受了‘永暗之河’河水催化异变,变得能够蕴养人的灵魂,仅仅只是未发芽的种子,效果就不比你们在撒玛利亚妇人泉取到的泉水差,如果把它种出花来,效果也许会更好,占卜得知,这花的名字叫做‘托生莲’,指向很模糊,根据古老的传说,我倾向于意思是能让人转世重生的莲花。”

    “转世重生”这个概念在周明瑞所处的旧日时代并不少见,但在现在却几乎见不到,黑夜教会曾经的教谕就说着“唯一的归宿是安宁”,七神时代,神明宣称虔诚的信徒可以前往神明的神国,也没有“来生”这个概念

    克莱恩此刻才意识到,西大陆的街头小巷,似乎也很少再流传关于“地府”的传说。

    他大概给伦纳德解释了一下旧日时代关于地府与黄泉的传说,以及“三生”这个概念,幸亏伦纳德已经理解了神明的本质,否则这种知识对于他而言,大概和中低序列非凡者直面旧日知识无异,伦纳德听完,静思了一刻,道:“蒿里山关闭山门,是因为‘地府’复苏了?”

    诗人同学,你在有关于自身的地方还是非常敏锐的,克莱恩赞许了一句,道:“我想是这样的。”

    “冥道人虽然是为了镇压亚利斯塔•图铎进入永暗之河,但是在那之前,传说中的地府已经名存实亡,其中的灵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慢慢耗尽,西大陆有句古话,叫做‘凡有大事,天有异象’,‘托生莲’的出现,应该和地府的变动有关系。”

    伦纳德问:“所以,你现在想试着,把这几颗种子种出来?看看会有什么变动?”

    诗人同学,你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果然也非常敏感,克莱恩不为人知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已经解析了这颗种子的种植方法,首先,它需要在‘帝流浆’的浸泡下生根发芽,还必须要‘水银’那个级别的。”

    冥道人教导阿芒迪娜之余,也偶尔跟伦纳德唠唠嗑,谈及西大陆的修炼方式时,就提及过“帝流浆”。

    西大陆人供奉神香火,香火可以化为愿力,愿力以得当的方法淬炼,可以成为一种新的物质,这种物质性质温和,能够帮助合道者更快修炼,虽然因为淬炼手段的不同,各门派的叫法和形态都不一样,但实际上使用起来并不拘束合道者所合的是哪一方面的道,只要吃下便有效用,又因为轻便易携带,成为了合道者们之间约定俗成的货币。

    “帝流浆”正是蒿里一脉按照心法淬炼出的这类物质的名称,佛门的叫“醍醐”,京都的则叫“琼浆”——克莱恩不知为何,笑着说还好不叫“宫廷玉液酒”。

    帝流浆需在合适的月华下淬炼,按照品级的划分,最低级是朱砂,最高级是水银,中间还有若干分级,越纯粹的帝流浆越靠近银白,因此,蒿里一脉世代相信,月亮的本色就是银色。

    而克莱恩所说的能让托生莲长出枝芽的,正是帝流浆中最高一级别的水银。

    伦纳德皱皱眉,道:“坏了,没东西换啊。”

    在知道了西大陆有这种神奇的淬炼方法之后,伦纳德也拿自己教堂受到的捐款中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试过炼制,结果是,数量太少,不足以成形。

    克莱恩猜测,这是自小长于源质中的西大陆人的特殊,至于为什么伦纳德的教堂里也有真正的愿力,那可能是西大陆的留学生看见了教堂,就想进去拜一拜。

    这水银级别帝流浆说珍贵也珍贵,一般的黄白俗物确实买不到,但是也并非真的有价无市,而且,他们又不是要多少,有那么一滴就够了,其他的都可以从历史投影里拿,现在的问题在于,去哪里换?用什么来换是合适的?

    理论上来说,伦纳德的乾坤袋里有着满满一兜子非凡特性,还有六份西大陆闻所未闻的序列二特性,什么东西换不来?然而,这是蒿里一脉的东西,不能少一份,其次,他身上还有一些序列不低的非凡物品,但最少也是序列五的,也不合适。

   他冥思苦想一阵,哀叹道:“早知道就把那只蛟龙收了,好歹能换一滴水银,不然我试着拔点我的毛?魔狼的毛也是比较稀有的非凡材料吧?”

    克莱恩“噗”的一声笑了:“这事又不急,慢慢找也来得及的,而且我已经有方向了,接下来,嗯,我带你逛一逛川蜀地区吧。”

    ……

    江流看着手中的书籍,在阿芒迪娜混乱的解释中,终于理解了,那天晚上帮助自己的高人同样来自于大洋彼岸,是一位神明的主教——江流将其理解成了一派之长座下的弟子,而这本书,是这位弟子的挚友,另一位神明所作。

    阿芒迪娜为了防止江流误会,还特地解释道:“米切尔殿下并未叛出自己的教会,只是单纯与愚者先生的分身,有过一段友情!”

    听了这话,江流的眉头反而紧锁了起来,如今已对着这书琢磨了多时,就在阿芒迪娜想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把书往桌上一拍,对阿芒迪娜露出来一个极为温和的微笑:“你刚刚说,想要从我这了解一些西大陆的故事?”

    阿芒迪娜点点头,江流又道:“好,但我们西大陆讲究礼尚往来,我若是给你讲了,你是不是也该跟我分享一些?”

    “可我说故事的能力不好,我的文法老师总这么说我……”阿芒迪娜苦着脸,又抬头看了一眼江流,不好意思地说:“我可能,更加喜欢一些偏门的事情。”

    江流连忙摆手:“唉,阿芒妹子,你不必自谦,有道是开卷有益,何方信息不能互通有无?首先,我想问……咳咳,关于这位高人和他的神明朋友,你知道多少?”

    …………

    晚上,克莱恩和伦纳德吃的是火锅,点的是鸳鸯锅,一边清汤,一边微微辣牛油底。

    克莱恩按照自己记忆里好吃的配方给伦纳德调了一个油碟,伦纳德涮一会清汤,又会忍不住吃一口辣汤,然后再用一旁的红糖冰粉解辣。

    这一场吃下来,伦纳德嘴唇红润,又发了些汗,此时夜色已至,他索性解下斗笠吹吹风,锦城的夜市十分热闹,街头各色叫卖声络绎不绝,伦纳德正走着消食,忽而听见前方一阵喧闹,有隐约的哭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