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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恒/桂哼】重庆局部落雨

1w,私设如山

不是未来的未来


0.“我给你的思念,是你留给我唯一的地址”



张桂源的焦虑由来已久,备忘录里标注着今晚是这周第四次失眠。


他不太是一个很难入睡的人,即使身边是张奕然或者张函瑞这种睡觉会发出古怪哭笑声的人时他也不怎么需要酝酿睡意就能安稳进入梦乡,所以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不怎么寻常。


山城的夏天闷得人透不过气,张桂源穿着的冰丝睡衣此刻被生出的薄汗黏在身上,任空调打的再低也没办法消除这股子烦闷感。

手机在右手边的白色床头柜上充电,张桂源身体往右仰了仰拿过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眯着眼睛看清楚了现在是凌晨两点,还有不到五个小时他就要起床去江北机场坐上飞往伦敦的航...

1w,私设如山

不是未来的未来


0.“我给你的思念,是你留给我唯一的地址”



张桂源的焦虑由来已久,备忘录里标注着今晚是这周第四次失眠。


他不太是一个很难入睡的人,即使身边是张奕然或者张函瑞这种睡觉会发出古怪哭笑声的人时他也不怎么需要酝酿睡意就能安稳进入梦乡,所以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不怎么寻常。


山城的夏天闷得人透不过气,张桂源穿着的冰丝睡衣此刻被生出的薄汗黏在身上,任空调打的再低也没办法消除这股子烦闷感。

手机在右手边的白色床头柜上充电,张桂源身体往右仰了仰拿过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眯着眼睛看清楚了现在是凌晨两点,还有不到五个小时他就要起床去江北机场坐上飞往伦敦的航班。


空调运作发出的细碎响声被张桂源踩在毛毯下,他拉开小落地窗前的灰色窗帘,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这一刻终于钻进了卧室。


胸口处传来的沉闷感再次加重,张桂源的手掌覆上厚厚的玻璃,垂着眼看雨滴滑落在窗外变成一条两条的水痕汇在他的掌心又重重的坠下去。


——原来是在下雨。


血液加速通过,胸膛深处随着雨点缓慢嘀嗒的心脏如肌肉反应一样生出些密密麻麻的痛。暴雨丝毫不心软的握住张桂源脖颈处的微弱呼吸,慢慢地剜下他的骨骼与血肉,最后与往日回忆一起共同溺亡。


又是一个不太寻常的晚上,因为张桂源最讨厌雨天。




尤其是下着雨的夏天。


2034年的夏天烦闷的一如6年前,而此时张桂源的窗外也还是渝中区依山而建的8D建筑群,恍惚间也会给人一种什么都没变的假象。

张桂源又不自觉地向南岸区眺望,下着雨的天雾蒙蒙的连成一片,颇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感。

只是此时的他却犹如钻进了一片水雾朦胧中,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熬夜有些发白的唇抿成一条线,每次回到重庆不自觉地向熟悉方位看去的肌肉记忆已经成为了下意识,而他作为那场故事的主人公也更是心知肚明——长江国际十八楼的灯在很多年前就不会再亮了。




1.“我们被告知,错误是种必经,尽量删去。”



助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张桂源正在不太安稳的做梦。


好长的一个梦,恍惚间他又出现在堆满杂物周边的公司长廊,左手边的练习室里传来伙伴们被开肩的惨叫声,还没变声结束的公鸭嗓扯着嗓子哀嚎,他听出一个偷着啜泣的是陈浚铭。

笑起来清晰的哈哈声混着软嗓子的少女音从教室传来,张桂源想要上前的脚步顿了顿,不知名的哽咽感却如同狂风暴雨一样扼住了他的喉管。


张桂源眨眨眼,再次睁开时眼底却洇了一片湿润,像是一座一百年都不会干涸的红色湖泊。


脚步声越来越近,彼时还没一米八的陈浚铭推开玻璃门冲他招手,“张桂源!”

少年单薄的身后窜出来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那张有着泪痣的脸还没褪去婴儿肥,笑起来很甜的脸颊肉上泛着运动结束后的红晕,是一副惹人喜欢的小孩儿模样。


张桂源还只是笑,脚步却不肯往前挪上一步。



再次睁开眼时陈奕恒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张桂源被客厅里那盏白色顶灯拉回了现实, 短暂的神经反应过后他又开始后悔——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那位,怎么梦里却不敢多叫他一声。

挂在卧室正中间的库里30号签名球衣被仔仔细细的裱在玻璃相框内,擦拭的一尘不染的镜面倒影出张桂源没做造型的黑色头发,他的头发又细又软,不做造型时很乖的趴在额头上,不像陈奕恒那样一头很乖张的卷毛,像只小博美一样抓来抓去发牢骚。


张桂源又想起他,于是很轻地说了一句早上好。




早些年陈奕恒也是回过英国的,张桂源对着大洋彼岸的爱丁堡不厌其烦地早安晚安,视频那头陈奕恒在转椅里摇来摇去伸出食指对他晃了晃,“bro,现在是下午三点。”

后来的某一天张桂源的手机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两个时区,隔着七小时时差的爱丁堡经常下雨,而七小时外的重庆在他的印象里多半是晴天。


连夜雨终于下了个尽兴,雨水把柏油马路上了一层墨,或深或浅的铺了一层黄桷树叶。张桂源这才想起来,昨晚已经是这个星期下的第二场雨了。


重庆多雨,客观原因是因为峡江地貌和热岛效应。可张桂源却固执认为时间节点在2028,因为2028年之后,重庆再也没有晴天。


而阴雨天一直延续到今日。




司机师傅开往江北机场路过南岸区,南滨路这么多年依旧没变,那条几年前日复一日拥拥挤挤的上班路早就没什么人再去打卡。张桂源拉下车窗,雨水混着柏油路的气味顺着湿润空气飘了进来,东南方位的长江国际静静地矗立在那,十八岁的张桂源被封存在那层十八楼里,而二十五岁的张桂源再也不会去。


如果让张桂源回忆自己的18岁,大概是一场隐匿的暴雨。

在声势浩大,千金不换的18岁,并不顺利的年少成名仍遭到了命运的妒忌,摸爬滚打用血泪闯出来的出道战并未等到下一站的晴天。内娱偶像生存空间一再被压缩,市场饱和达到顶点,养成线拉扯得太久粉丝团体一再流失,还未等到出道一周年公司已经灯尽油枯。

2028年,解散演唱会上张桂源咬紧了牙还是没办法控制声音的哽咽。那年还没有十八岁的陈奕恒就与他并肩站在舞台中央,眼眶里泛着吓人的猩红,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大人模样。



张桂源整个人陷在真皮座椅上,闭上许久的眼睛轻微扑闪,像是在做一场旷日良久的旧梦。


六年前五月十日那晚陈奕恒跪在地上搂住抱着膝盖痛哭的他,留着卷毛的毛茸茸脑袋靠在他的肩颈处,声音轻地像是蝴蝶扑簌。

“张桂源,都会好的.....”

他那时已经可以很流利的说中文,可哭到头昏脑涨几近晕厥时张桂源还是听到了陈奕恒小声嘟囔的那句一遍又一遍的“Everything will be ok.”


而重庆,就是从那天开始下雨的。


张桂源不记得自己被陈奕恒抱了多久,只知道等到观众席散尽所有的灯都被拉灭,工作人员收拾设备的声音都归于平静时陈奕恒才搀扶着他走出了场馆。

演唱会结束后陈奕恒带着他回到了十八楼,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迈进这栋大厦,张桂源记得很清楚。

在陈奕恒离开重庆回到英国后的六年里,很多时候他都在想,陈奕恒在他的世界里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短暂的恍惚后他总是会回想起这一天,在即将被拆除的简陋练习室里,十一点五十五分那一刻陈奕恒红着眼捧出一个六寸的生日蛋糕对他说,“张桂源,今天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属于我们两个的十八岁。”

陈奕恒深呼吸了一口气,带着专属于少年人的执拗口吻问他,“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张桂源在练习室昏暗的烛火中看向陈奕恒那双温暖又波光粼粼的眼睛,胸腔内那处器官不受控制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那段从十四岁那年开始的酸涩心事又用力地往他心脏处扎深了几分,喉管处涌上来的哽咽在那一刻将所有的心怀不轨统统都咽了下去。


张桂源在烛火摇曳中终于明白,陈奕恒原来是他18岁尾声里那道永远愈合不了的隐匿伤口,直至这一刻才开始在心脏处蔓延,伴随着他如浪潮般浮沉的心跳在今后许多年岁里同频共振。

而那根生日蜡烛也在这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中,被张桂源在许下一个“希望陈奕恒永远幸福”的愿望后在泪眼婆娑中被吹灭掉。

其实他看到了,陈奕恒也流了眼泪。



离开这里的最后一刻张桂源和陈奕恒一起拉灭了练习室外的走廊灯,而他们与十八楼的故事,也如同青春列车在轰鸣中到站一般,在张桂源19岁生日这天,永永远远的留在了这栋长江国际。


陈奕恒离开重庆那天张桂源没去见他,但他确确实实去了机场。

他看见夏日黄昏的光透过机场玻璃洒在陈奕恒的身上,少年倒映在地上的影子被拉的老长,近到张桂源往前一小步就能碰到。

张桂源用脚尖轻轻挨到了陈奕恒的影子,又随着陈奕恒入关的步伐跟着走了好久好久,久到再也看不到那个立在自己身侧好多年的身影,在哽咽中终于说出了那句再见。



陈奕恒在2028年的7月离开了重庆,从此张桂源最讨厌夏天。





2、“你我终会沦为尘埃漂流,只为重逢的时候。”


三万英尺上长达十二个小时的颠沛流离让张桂源筋疲力尽,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在尚未回过神之际飞机已经平稳降落在希思罗机场。

张桂源这次来伦敦是为了参加一个中等规模的时装秀,离开时代峰峻的第二年他组建了自己的工作室,这几年忙着跑综艺上音乐节开演唱会,多少也算个有些名气的二三线艺人。

小些时候因为口音问题逗陈奕恒玩儿发出的工地英语经常会搬出来被粉丝嘲笑,一句“Good think choose me”直至今日也还是能拿出来被津津乐道两句。前些年张桂源不知道怎么想的,抽出自己行程外的时间请了个专门的英语老师,一字一句的纠正口音练发声,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已经是一副有模有样的英伦腔了,被营销号拿出来当业内勤奋标杆的靶子竖了好久。

他对于伦敦其实是不怎么熟悉的,之前拍杂志来过一次,但因为要准备演唱会的缘故仅仅呆了两三天。这次不一样的点在于张桂源从去年就没有怎么休息过,正好打算趁着这次活动在伦敦多待上一星期,权当假期。

到达Corinthia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张桂源没有到达酒店就立马收拾行李的习惯,被助理逼着试了明天要穿的衣服后就拿着墨镜离开了房间。

Corinthia距离国家美术馆只有400米左右,工作日排队等候的人也不是很多,张桂源只等了大概十几分钟。

他不太是一个有美术细胞的人,以前也对这些涂涂抹抹的工程没什么兴趣。可陈奕恒是个无论对什么事情都有着一百分热情的人, 精英教育下的小男孩每周末要去上美术课,张桂源总是陪在他身边拿着用完的边角料画笔在纸上涂来涂去,耳濡目染下也沾染了几分艺术细胞。


对于张桂源来说,陈奕恒是个很神奇的人。他是个土生土长的重庆娃儿,火锅里出生HIPPOP里成长的欢脱性子,做什么都直来直去,是个勇往直前的乐天派。而陈奕恒是个顶级自洽的体面人,身上那份独立行走的底气不像张桂源十几岁人生里所见过的任何人。在张桂源用真诚去讨好每个身边人的年纪,陈奕恒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真诚是对的,但你只需要讨好自己,别人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往后的日子里张桂源成为了一名有着一万分独立自信的成熟大人,仍觉得自己的灵魂被陈奕恒嵌入了最好的一块儿,只有在想起他的时候才会觉得孤独。

第一次在公司见陈奕恒时他正和左奇函为了一瓶可乐争来争去,背着身正要冲出练习室门口时一不留神撞上了穿着白色短袖的卷毛小男孩。

“不好意思。”还没反应过来的张桂源重庆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等摸着肩膀抬起头来才看到这张分外陌生的脸。

陈奕恒的头发那时候还很长,打着弯儿趴在眼睛前面,看起来很乖的眯着眼睛看向张桂源,一副不知所云的疑惑模样。

“张桂源,让你跑。闯祸了吧。”左奇函拽过张桂源的卫衣帽子,看到陈奕恒的时候也愣了愣,“你是......”

陈奕恒两只手呈牵手状摆在胸前,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然后用那副好像还没开始变声的软嗓说,“你们好,我是陈奕恒,Jonathan.”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撒娇——这是张桂源对陈奕恒的初印象。


陈奕恒不是能很快热络的性格,坦白而言甚至有些内向,而张桂源,最对这样的陈奕恒手足无措。

篮球爱好偶像相同还有金牛属性的吸引力对于张桂源来说是致命的,而他又无法避免的经常性的被陈奕恒的动作表情吸引到,所以第一次的勾肩其实是蓄谋已久。

陈奕恒装作自然的挠头很容易被看穿,张桂源小时候是个英雄电影的狂热爱好者,从十岁开头就幻想着成为某个人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保持着大爱人间的慷慨胸怀。

把陈奕恒捞在身边实在是个很让人安心的行为,张桂源的脑子在那个年纪仍怀揣着英雄主义的春秋大梦,所以从未想过去深究自己的古怪行为。

他那时只是庆幸,庆幸自己去往陈奕恒身边的时候够早,才有机会站在他身侧注视着名叫陈奕恒的部分人生。



英国的食物实在是难吃,张桂源又走到chinatown随便找了个中餐馆,心想怪不得陈奕恒第一次吃口水鸡会露出那副惊讶表情,原来是因为英国的吃食实在是一言难尽。前桌的两位貌似也是中国人,穿着紫色T恤的男生背对着他,看起来有些清瘦。张桂源听到他用英文说重庆的食物要比这里好吃的多,他对面的男生好像叫他Jason,有些惊讶的问Really?Have you ever been to Chongqing?紫色T恤的男生点点头,没在多说什么。

许是异国他乡有些同族血脉的惺惺相惜,张桂源对这两位多关注了一些。离开餐厅时穿着紫色T恤的男生一直侧着身和同伴聊天,张桂源只看的见他微微露出的鼻尖和勾着笑容的嘴角。

近期频繁的失眠总是有会让人神经恍惚,这是张桂源看到的第无数个像陈奕恒的人。

思念如同海啸一样震耳欲聋,张桂源摇摇头,决心不再去想。



许是这些年培养起来的性格使然,张桂源不爱镶金戴玉琐碎繁杂的服装搭配,一身裁剪合适的白色盘扣黑唐装上点缀着几根挺拔的细竹,中指和无名指上的两圈素戒是唯一的点睛之笔。

出道这么些年张桂源对于仪态管理严格非常,红毯上出的媒体生图是毫不掩饰的俊朗,落座后也保持着一贯的温和笑容,饶是再刁钻也找不出一点毛病。

大秀的赞助商是一家这几年发展迅猛的运动品牌Gjan,今年已经将专柜开到了中国大部分一线城市,张桂源略有耳闻。

主持人的衬托词里用了很多类似年少有为的修饰,张桂源低着头发呆,没有留神他在说些什么,等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上舞台中央时才抬起头随着其余人鼓掌。

那人清瘦高挑的身材在这几年里并未有什么变化,陈奕恒还是留着发尾微长的头发,笑起来温柔阳光,露出尖尖的牙齿,介绍自己叫Jonathan。

张桂源合在一起的手掌毫无征兆的颤抖起来,那道许多年未曾痛过的旧伤口又被硬生生的扯出一道窟窿,明明只是一个站在光下的侧脸,张桂源却无比确定那是陈奕恒。

他的心脏和灵魂都在呜咽,那晚没说出的酸楚情感此时被蒸腾着翻滚上来,无法抑制的蔓延在他胸腔的每一寸。


陈奕恒微笑的看向台下,目光在扫到张桂源的那一瞬间失了神,露出了如同13岁初见时那副惊慌失措的紧张模样。

但那只是一瞬间,那副润物无声的微笑又在下一秒出现在了陈奕恒的脸上,如同叶落进湖面,短暂的水波荡漾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成长的阵痛在这一刻有了具体实像,他们短暂的视线相交,又异常默契的错过对方,像是那些挤在一起挨生长痛的夜晚从未有过。

只是在那瞬间都觉得恍若隔世。


张桂源在这一刻突然想起来那年被他搂在怀里一害羞就捂脸的陈奕恒,又或许是在篮球场和他因为一个三分用中文吵架吵到脸红的陈奕恒,还有在练习室里开肩开到流眼泪咬着牙不说话的陈奕恒。

但大都不是现在这个和他碰碰肩膀笑的疏远又寒暄的陈奕恒。

其实他们不太像老友,更多的像是一个有着所有联系方式但仍不会主动对对方说一句话的陌生人。

而那些互相依靠着走过无数青春岁月的珍贵日子也像是许多个不重要回忆中的普通一个,不值一提。




3、“你问他为什么亲吻他的伤疤,却又不肯带他回家。”


张桂源有一双很会爱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生的漂亮异常,像是藏着永悬不落的明星,只会把眼神里的缱绻分给想要的人。

而陈奕恒是张桂源的眼睛中早已公布千万遍的秘密。


陈奕恒太特别了,所以牵手要小心翼翼,拥抱也是。只有对视,只有对视才不会害怕陈奕恒被这份热情灼伤。而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对于张桂源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已经足够亲密了。

张桂源像是珍重的对待一个玻璃娃娃,即使陈奕恒是一个逐渐变得有些顽劣调皮的小男孩,可张桂源还是觉得不够,要把他带在身边,要看得见听得到才能安稳放心,才不会害怕他又一个人躲在角落找不见。

陈奕恒一个人的时候,张桂源会比他更不安上一千倍。


就像现在,陈奕恒穿梭在各种上流群体之中,一言一行都得体大方,可张桂源仍觉得他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下一秒就要眯着眼睛歪着脑袋露出一个甜笑。

陈奕恒的消息在散场的那刻弹了出来,很多年未曾有过消息的置顶聊天框冒出一个红点,颇有些意外的问他什么时候回重庆。

张桂源说下个星期,顶部的“哼哼”两字换成了“正在输入中”,对面很快就回了消息,“要不要去逛逛。”

这样看上去才比较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张桂源想。

从秀场出来的陈奕恒换下了西装,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装扮干干净净的一如既往。

伦敦的夜景和白天仿佛两个世界,不同于重庆的璀璨灯光群,这里的夜晚要更加温柔。沿着regent street一直往南走,弹着吉他唱歌的艺术家和红色巴士一样普遍。张桂源和陈奕恒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在歌手开口的一瞬间听出那首《say something》。

“你以前唱过的。”张桂源看向他。

陈奕恒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弯着嘴角点点头。

吉他上的最后一个音符飘出,张桂源看向陈奕恒后又转回头,“什么时候搬来伦敦的?”

“两年前吧。”陈奕恒摩挲着虎口,语调还是轻柔的。

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

退一万步来说,他和陈奕恒是一起并肩五六年的队友兄弟,他们性格是互补的,爱好又比任何人都合拍,是一个眼神就可以勾肩搭背接话茬的人,不会有人比他们关系更好更默契。


但其实也好像只能这样。

张桂源是个对感情很不敏感的人,这一点在对陈奕恒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是个顶好相与的好脾气,和谁都能打打闹闹扭成一团,也不怎么介意被人拆台调侃。按理说他对陈奕恒也应该是这样的,是不顾脸面的互怼玩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来直去。可张桂源面对陈奕恒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要很在意的去关注陈奕恒的每个情绪,要内心打好草稿才敢上前去说第一句话,要找一万个理由才有底气去拉他单独备采。

张桂源是个好迟钝的人,那时候明明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喜欢到捂住嘴巴感情都要从眼睛里冒出来的地步,却被他硬生生反应了好多年后才敢在一个夜晚里吞下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爱是没办法冠冕堂皇的,所以他在陈奕恒的身侧惴惴不安,生怕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搞砸这次久别重逢。


英国的雨降落的毫无道理,等张桂源感受到一丝凉意落在脸上时陈奕恒已经站起来拽着他的袖子往街对面走了。

张桂源在想,恍若隔世真的是个很可怕的词。就比如这个夜晚,在异国他乡的大街上,陈奕恒在拉着他的手腕狂奔,而在今天之前,他仅仅在梦见过陈奕恒307次。

是个好天气,张桂源想,或许这也算个晴天。


街对面的咖啡厅还没打烊,陈奕恒走进去要了两杯热可可,在2034年,他们不再是没满18岁咖啡都不许喝的年纪。

张桂源拿着纸巾想要擦拭陈奕恒湿漉漉的头发,站起身来愣了愣只递了上去。陈奕恒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没再抬起头。

其实想问的很多,比如张桂源想问他,你过得怎么样,膝盖还会痛吗,你还会回重庆吗,但话到嘴边却只能像蜡烛吹灭的那天夜晚一样被硬生生的咽下去。

陈奕恒的性格还是没怎么改变,更像大人一点的身躯下是不能更加纯粹的灵魂,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都没有,简单执拗的一如既往,于是他问,“张桂源,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指间触碰杯壁的一瞬间张桂源收回了手,残存的温度灼的他酸楚,他看向陈奕恒那双漂亮的眼睛,接受了这么多年里的第一次对视。

“我在离开重庆前的最后一秒都在想,如果你对我说不要走,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留下。”

那天晚上泪眼婆娑中陈奕恒的脸又重新出现在张桂源面前,影像不断重叠交替变成现在的大人模样,看起来不太相同但却仍是张桂源会毫无理由去爱的样子。

“我知道,”张桂源说,“我知道,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陈奕恒搅着可可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在等张桂源一个解释。

“我什么都没办法带给你,陈奕恒。你的十八岁应该光明坦荡,应该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而不是因为我的遗憾被困在这座山城。”


2030年的冬天陈奕恒独自坐飞机回到重庆,坦白而言他从来没适应过重庆的气候与饮食,但这仍不妨碍他因为一个人去爱上这座城市。张桂源的第一次演唱会已经可以开到龙兴,印象中上次来这个地方还是24年一起来看师兄演唱会,转眼间六年堪堪过去,而他们也随着故事的结束最终分道扬镳。

陈奕恒不得不承认,张桂源对于舞台的热爱胜过一切,他发自内心的热爱着自己的事业,像是要为舞台生为音乐死,而像他这种人,就是要天生站在舞台上的。他很长时间不曾见过张桂源,自以为在那年离开重庆时已经将所有情绪统统埋在了这座山城,却在看到大屏幕上出现那张熟悉的笑脸时无法抑制的落下泪来。

张桂源带着耳麦对三面台鞠躬,大声喊着谢谢你们的到来,在他用力笑着挥手时陈奕恒举起手机留下了最后一张张桂源的照片,在飞往伦敦的飞机上将这张舞台照设置成锁屏。

那天陈奕恒鲜少更新的INS小号破天荒的发了一组图片,图组里是在漫天彩带中奔跑的张桂源,流着泪说谢谢的张桂源,笑的肆意又张扬的张桂源,照片上的中文文案写的很简单——我怎么可能不来。

而这些张桂源统统不知道。




4、“爱你不用合情理,但愿用直觉本能去抓住你”


张桂源决定要陪陈奕恒回一趟爱丁堡。

这个决定做的突如其来,甚至陈奕恒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同意。

这座阴雨蒙蒙的城市石板路被雨水洗的锃亮,石砖风笛和海风带来阴沉又厚重的苏格兰气息,像是一座缓慢跳动的城市心脏,藏着数以万计的浪漫故事。

爱丁堡古城区的维多利亚街据说是对角巷的灵感来源地,狭窄弯曲的街道以五颜六色的店铺出名,咖啡店和威士忌店铺是这条街的亮点。

张桂源是个不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在被戴着黑色斗篷的占卜老太太拽住时没有立刻就走。他无奈的向陈奕恒笑笑,很会看眼色的小男孩站在他的身侧充当本地翻译。

“You appear to be a compatible pair.”

张桂源有点尴尬的摆摆手,“You are mistaken.”

老太太撇了撇嘴,摆着手让他们离开。

张桂源拉了拉外套领口,开玩笑的说,“你们这地方怎么歧视单身啊。”

陈奕恒故意不去看他,“可能是歧视麻瓜”,嘴上却一点都不让。

领子越拉越高,张桂源的整个下巴都藏在了衣服里,只顾抿着嘴偷笑。“怎么,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没实现?”陈奕恒偏过头去看他。

张桂源点点头,有些长的刘海垂在眼前,让人看不出情绪,“嗯。”

“说出来听听。我这个格兰芬多优秀毕业生说不定能帮你实现。”


张桂源就这么站在陈奕恒的面前,低头看向他的眼神里涌出一些难以名状的复杂感情,早已变声完全的低沉声音被放的很轻。

“只不过是想和一些人,缘分再深一点。”

是好熟悉的眼神,在那年北京,在长江国际十八楼的杂物间,在解散演唱会上,在空无一人的练习室里,张桂源都是用这种眼神毫无保留的看向他,让他的目光没办法逃离一分一秒。

刚刚按下的信号灯在这一刻变成绿色,对面街道传来男人求婚成功的欢呼声,面前的咖啡店挂上了休息的牌匾,这些陈奕恒统统看不到。

他只记得那双藏着汹涌爱意的眼睛,叫人一生都不敢忘。


周围静谧到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爱丁堡的街头陷入一副尴至极的局面,张桂源低头蹭蹭自己的鼻梁,掩耳盗铃般收回了目光,只是胸腔处的惊涛骇浪仍在一场又一场的掀起风暴。

在爱丁堡这个飘着细雨的夜晚,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张桂源才意识到,他竟对陈奕恒固执至此。



回到重庆已然是八月份,爱丁堡之旅后陈奕恒的消息再也没传来过。张桂源一头扎进录音室筹备自己的新专辑,陈奕恒的品牌影响力逐渐发展到中国的三四线城市,看起来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往前走。

张桂源在工作之余会拿起手机翻看这次英国之旅,即时有再多个想要给对面拨打电话的冲动都被掐灭在了手机屏幕的熄屏键上。重庆下雨的频率相比七月少了些,张桂源手机上爱丁堡的时区被换成了伦敦,每天想的都是陈奕恒有没有忘记带伞。

在什么都有的十几岁张桂源靠着音乐和影视作品也想过关于爱的降临,脑海里被用作艺术素材的感情大都是甜的腻的,带着轰轰烈烈的浪漫情节。而时至今日,每当张桂源再想起这个主题时脑袋里第一个弹出的画面却是那年穿着白色短袖卷发盖在额前的陈奕恒出现在练习室门口的一瞬间。

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早上,张桂源的爱和痛苦却在那一刻降临,也是从那天起,他开始变得擅长流眼泪。


离开爱丁堡的前一天晚上张桂源和陈奕恒一起去Panda&Sons喝酒,不太爱威士忌的他点了一杯wilderness,莓果加上雪莉酒是陈奕恒以前会很喜欢的酸甜味。

他敲敲陈奕恒的头说陈奕恒,小孩子不许喝酒。

陈奕恒打开手机年历在他眼前晃了晃,张桂源,我已经24岁了。

张桂源终于从回忆中抽离——这里不是重庆,而长江国际十八楼的灯,也是被他和陈奕恒亲手拉灭的。此时距离张桂源爱上陈奕恒的那一年,已经整整过去了11年。

一定是酒精作祟,张桂源想,不然他不会把那个小心翼翼封锁着所有情绪的盒子向陈奕恒打开,而那些他在夜深人静里未曾说出的所有真心也像藤蔓肆虐一样无法抑制的蔓延开来,承载着过往的沉重和所有秘密。

他的眼眶在酒精作用下被染的通红,哽咽中一字一句的对陈奕恒说,“陈奕恒,我最爱你了,不止在我们18岁的那天。”

他没有喝醉,甚至只酌了一小口,他记得陈奕恒对他说,“张桂源,你怎么能现在才说爱我。”

而他到最后都只能流眼泪。




5、“连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与他再爱几公里”


张桂源在跨年夜这天收到了一件国际快递。

很薄的文件袋里放着一张照片,是2030年他在龙兴办演唱会时的画面。舞台大屏上的他正笑着对观众席挥手,而陈奕恒的背影就在右下角挥舞着手臂。

许久未有消息的聊天框突然弹出了大洋彼岸那人的语音,屏幕那头的人用软着嗓子的少女音叫他张桂源,问他重庆欢迎我吗?


突如其来的酸涩感顺着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每个角落中,洇出红色的眼尾在阳光下倒映出波光粼粼的湿润,张桂源的喉结滚了滚,竭力咽下哽咽忍着哭腔对他说出了那句准备了很多年的邀约。


“欢迎。”


一记犹如惊叹号的滚烫眼泪溢出眼睑,那抹酸涩顺着张桂源的侧脸滑过许多年间的仓促离别,最后在终点处啪嗒一声地掉在手机屏幕的播放键上。

低沉好听的男声温柔的一如既往,那句在十八岁时就应该给出的回答终于被归还给了他应有的主人。


“不止重庆,我也是”。




张桂源的25岁,重庆终于等到了一个晴天。





酒酿小团月

桂恒| 吃完这顿就分手

*TF家族四代 张桂源×陈奕恒

*HE,1.3w

*冬天就该谈恋爱

*两个宝宝新年快乐!


  “陈奕恒要跟我分手,我怎么办呐?”张桂源一只手抠着牛仔裤上挖出的破洞,一边等待对面的回复。

  “...”

  “小哼哼终于把你甩了?”

  对面的声音透露着幸灾乐祸式的兴奋,张函瑞保持着高key持续输出“我就说怎么有人受得了你这种木头,当时追你的时候约会,刚碰面就伸手给我鼻影擦掉了还问是哪里碰的一鼻子灰。”

  不知名张木头:...

  张桂源突然想穿越回一分钟前,把走投无路想给张函瑞打电话的自己掐死。

   张桂源,一个远赴北京学表演的山城小子,......

*TF家族四代 张桂源×陈奕恒

*HE,1.3w

*冬天就该谈恋爱

*两个宝宝新年快乐!


  “陈奕恒要跟我分手,我怎么办呐?”张桂源一只手抠着牛仔裤上挖出的破洞,一边等待对面的回复。

  “...”

  “小哼哼终于把你甩了?”

  对面的声音透露着幸灾乐祸式的兴奋,张函瑞保持着高key持续输出“我就说怎么有人受得了你这种木头,当时追你的时候约会,刚碰面就伸手给我鼻影擦掉了还问是哪里碰的一鼻子灰。”

  不知名张木头:...

  张桂源突然想穿越回一分钟前,把走投无路想给张函瑞打电话的自己掐死。

   张桂源,一个远赴北京学表演的山城小子,凭借从小学舞get的技能点,青春期成了篮球狂fan的挺拔身形和娘胎里自带的美貌基因加持,迎新晚会上一段游刃有余的free,让他在聚集了未来娱乐圈大明星和小龙套的表演学院也小小出圈,来自男男女女的粉色信号纷至沓来。

  上天是公平的,在创造张桂源的时候大抵是其他技能点太满,没有容量再留给恋爱天赋这一栏。

  约他情人节看电影,他说对爱情片不感兴趣;提议去环球玩,他嫌路程太麻烦;好不容易投其所好约他打篮球,见面时他盯着人家的脸看,冷不丁来一句“你怎么还没开始打脸就这么红,不会发烧了吧”

  实为丘比特看了要断箭,月老来了姻缘簿上也只能连他和篮球的存在。

  “你能谈上已经很了不起了。”汪浚熙贴心鼓励。

  对面大概是开了外放,一大群朋友聚在一起。左奇函懒洋洋地应,“分了就分了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英国佬。”

  电话那头七嘴八舌,张桂源心里七上八下。

  “想这么多干嘛,我们吃火锅呢,你要不要来?”陈浚铭没心没肺,然后又是一阵吸溜声,“正宗重庆火锅底料熬的噢!”


  火锅。

  半个月前,他和陈奕恒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火锅。

  因为有暑期活动,放了假也没能立马回家,思乡之情唯有火锅可以暂解。张桂源不太会做饭,但放火锅底料还是会的。锅里慢慢沸腾,牛油的香味在空气中迅速做着热分子运动,蔓延开来。张桂源熟练地往香油碟里加蒜蓉和调味盐,等着水再开一点下菜。

  “叮咚——”

  张桂源一边迅速回忆该公寓有无不允许煮火锅这一禁令,一边开了门。

  “Hi”一个all black的男生站在门口,“我是陈奕恒,住在楼上,对。”他把头戴耳机拉到脖子,露出的招风耳圆圆的。

  “你好?”张桂源试探着发问“有什么事吗?”

  陈奕恒扁了扁嘴,单刀直入“你在做的东西好香啊,what's that?”

  迟钝如张桂源也懂了,喜欢火锅我们就是朋友。张桂源热情地把人迎进来,在知道对方是英籍华裔之后更是照顾起对方试图开始说英文,结果一句话拆成几部分,单词也想半天。

  “我会中文的”,对方适时开口解围。

  “我明明过了四级啊!”张桂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又迅速从尴尬情绪里抽离投入到煮火锅大业中。“你喜欢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

  陈奕恒坐在餐桌旁,直勾勾地看着锅,抿紧嘴。

  “那你只能跟着我吃了”张桂源拍拍胸口“相信重庆人的品味”

  直白专注的眼神从火锅移到张桂源的脸上,“嗯。”

  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张桂源抄起筷子开始下肥牛卷。一大盘还带着冰碴的肥牛被筷子一推就丝滑入锅。陈奕恒有样学样,本着帮忙的心态,端了那盘速冻丸子也直接倒,丸子咕噜噜滚进正大火沸腾的锅里,溅起的热油到处炸开。

  “被烫到了吗?”张桂源连忙放下盘子。

  陈奕恒点点头,虽然穿着外套,但还是躲闪不及,手背烫到了一点,平静地问了洗手间在哪,就去找水龙头冲水,回来时张桂源已经找出了烫伤膏和棉签。

  “你自己可以吗?”有了下菜失败的前情,张桂源担忧起这位同胞的生活技能。

  “Sure.”

  陈奕恒拧开盖,烫伤膏的味道有点奇怪,像是刺鼻的芝麻味,他皱皱眉“这个,跟麻酱是有一样的东西吗?”

  张桂源没忍住笑,耐心解释说不是。看着他专注擦药的侧脸,纳闷为什么陈奕恒成年了还是有婴儿肥,光看脸像个小孩子一样。

  怎么能烫伤小孩儿呢。张桂源端了那盘罪魁祸首丸子就准备下锅处刑。

  “Hold on,”陈奕恒突然叫住他

  “?”

  “我想要学一下,怎么把,这些放下去不被烫到。”


  “下丸子呢最好是用大一点的汤勺”,张桂源从善如流,拿起静置在旁的汤勺展示了一下,颇有教学风范“然后,盘子要贴着汤面”瓷盘的一端稍稍浸进汤锅里“再用勺子兜住丸子一点点放下去”丸子训练有素,没溅起一点油。

  “哇,好厉害”陈奕恒比出大拇指轻轻晃着,语气诚恳“10 points,没有一点水花。”

  这有什么好厉害的啊。一边把煮好浮在面上的牛肉丸往人碗里捞,张桂源一边接梗“可没见过十几个一起的跳水项目。”

  陈奕恒反应了好一会才笑起来,笑声魔性穿透力极强,颇有绕梁三日之势,和弯起的柔软弧度形成鲜明对比。

  反应有点慢,像个程序处理不太流畅的小机器人。和说话的时候轻得像浮在云里的感觉不一样,笑声夸张得像往水里投了一颗曼妥思,瞬间爆炸。张桂源充分发挥表演专业的主观能动性,在心里写小老外观察日记。

  他无端联想到沙糖桔,绵软甜蜜,带着柑橘属的清新。张桂源突然想吃这个秋天才应季的水果。

  咬着牛肉丸腮肉凸显得更鼓,陈奕恒努力清晰吐字,找寻着张桂源的眼神,成功对上信号后慢慢绽开笑容,唇线挤成小波浪,每个动作好像都自动降格。

  “Specialized for U.”

  

  老天爷,沙糖桔这么刺激吗?


  边吃边聊,成年男子的食量不容小觑,很快张桂源准备的一人份菜式就被消灭殆尽。陈奕恒被辣得直吐舌头,手边突然多了罐凉茶。

  一口下肚,草本植物的清甜迅速盖过胃里那团火。

  “张桂源,你人真好”陈奕恒大拇指又立起来。

  张桂源深以为然,让暑假回国tour暂住小姨家的海外同胞蹭一顿饭,顺便宣传重庆火锅确实是他这个当代青年兼重庆野生宣传大使应该做的。

  手机屏忽而弹出消息。张桂源这才想起他和朋友约了打球,黄昏时阳光没那么炙热,染出一片绚丽的颜色。

  两个人一齐走到电梯口,一个往上,一个向下。

  张桂源换了身衣服,背着大水壶捧着篮球,和陈奕恒一起盯着缓缓爬升的数字。

   陈奕恒低头闻了闻,两眼放光“我身上还是有火锅的味道”


  重庆人喜欢火锅,九宫格,牛油底,鲜香麻辣,吃完衣服上又不会留下味道,才是对一家火锅的最高评价。张桂源第一次遇见喜欢衣服上火锅味的人。

  

  电梯升到6楼。

  “嗯,洗完澡就不会有了,冬天的话把外套晾一晚上,味道也会基本消失。”张桂源热心分享生活小贴士。


  电梯攀升到10楼。

  “啊,”陈奕恒语气里透着可惜“可是我很喜欢。”


  电梯攀升到14楼。

  张桂源悄悄打量刚认识的朋友。All black的穿搭,脸颊却鼓鼓的,透着健康的粉色。


  17楼。张桂源觉得该再说点什么。

   “叮——”

   向上的电梯率先到达,陈奕恒走了进去,摁下关门键。


   “陈奕恒——”


  张桂源攥紧水壶的背带喊出声。

  刚重新戴好耳机的人抬眼,又把耳机滑到脖子上。

  

  “下次见!”

  

  陈奕恒看着他的眼睛笑,电梯门缓缓合上。


  “Sure.”


  

  下次见面来得很快。


  张桂源一个假动作灵活地控球过人,在篮筐底下得了一分,对着朋友得意地挑眉。旁光瞥到球场外朝他挥手的一个身影,那人穿着白色卫衣,被网格切割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四边形。

  “Hey!”

  陈奕恒嗓门大得出奇,绕进球场。

  “要一起打球吗?”张桂源嘴比脑子快,率先发出邀请,上次吃饭聊起喜欢的球星,高度重合了4位时脑子一热说出的约球不再只是口嗨。目光下移到他露出的小腿,神色一顿,想起上次见面陈奕恒走路就一瘸一拐,发觉自己的提议有些不合时宜。

  “好哇!”

  不等张桂源撤回,陈奕恒就一口应下。


  朋友说要下场休息会。场上就只剩下张桂源和陈奕恒两人。

  事实证明,爱能止痛。

  陈奕恒腿带着伤,但运球的姿势依然行云流水,防守的手展得很开,控球自如,找准时机就投了个三分。张桂源在前面蓄势待发拦球,却一直没上手。

  “我要是没受伤肯定能投进!”陈奕恒看着被篮板弹出去的篮球,语气遗憾。

  陈奕恒言语里的笃定刚刚好,不会自负到让人讨厌,又带着让人相信的分量。

  张桂源跑出去捡球传给他,紫色的连帽卫衣轻巧地带出一阵风。陈奕恒控着球几个假动作晃人,张桂源被牵着换了好几个方向防守,引得前者边运球边笑,脸颊肉在唇边挤出一个圆弧。

  受伤的膝关节不适时地发出信号,疼得一下失去平衡,球不受控制地滚了出去。陈奕恒一瘸一拐跑了几步想追,却被张桂源先一步拦截,“要休息一下吗?”

  不是专断地提议“你腿受伤了要不还是休息吧?”,给足了对对方想法的尊重,又明显透露着关心,将选择权妥帖地交到对方手中。

  “All right.”陈奕恒坐到一边的休息区,“我会为你加油的!”


  球场上分秒必争,抢夺球权就是一瞬间的意识判断和身体爆发力的综合考验。

  巧妙的突破,轻盈一跃,正中篮心。

  势如破竹带球过人,一跃而起,滞空中保持平衡投出一球,又得一分。

  ...


  “好!”

  陈奕恒坐在休息区也心潮澎湃得很,振臂欢呼,接连叫好。

  张桂源终于忍无可忍,“好什么好!”

  朋友拍拍他的肩膀,远远地朝那边的拉拉队挥手示意,然后欠嗖嗖地挑衅张桂源,“哥们儿今天发挥有点一般啊。”

  张桂源摆摆手“累了累了,不打了”,带着可能是今天球场上技不如人的气恼大步流星走向休息区,倒戈相向的啦啦队员正很宝贝地抱着今天球场偶遇时拿着的纸袋。

  见人走过来,陈奕恒埋头往纸袋里找了一会,脸都快怼到被糖油浸软了的封口上,然后献宝似的捧出一块紫色的糕点,“跟你的衣服很像!”

  酥皮层层环绕,像一朵含苞的紫玫瑰。

  张桂源还憋着气,看着他却不搭话。

  “我特意给你留的”陈奕恒戴着手套的手又往前送了送,好像张桂源不理他只是一时没看见,笑意没减半分。

  浓郁的香芋混着糖的甜,轻而易举地让人消了气。

  看在吃的的份上。张桂源咬着香芋酥想,又一边逗他作势去抢剩下的。

  护食的同胞捏着袋子,又掏出蝶豆花草莓酥,“这个,跟你裤子很像”安抚似地塞进他手里。


  完了,被小老外当小孩哄怎么办。


  

  “喂?张桂源你还在听吗?”电话那头没好气地质问

  张桂源这才回过神,“在在在”

  对面一群朋友太过了解他,脾气很好地又重复一遍“我们刚刚说,可以去玩鬼屋,密逃什么的,利用一下吊桥效应。你觉得咋样?”汪浚熙颇为胸有成竹。

  “不行不行,张桂源那胆子,我怕给他自己吊桥效应上了。”

  

  张桂源盘亮条顺,技能满点,优点数不胜数。团结友爱,所以密逃单线任务是绝不可能去的;遵纪守法,玩剧本杀时恐怖本是绝对禁区;热爱生命,对所有爬行动物退避三舍...

  所以,在公寓意外停电的时候,本着友邻和睦的精神,张桂源向楼上侨胞发出邀请。

  “停电了,要不要下来一起玩。”

  备注成小哼哼的地方很快显示为“对方正在输入中”。

  备注的由来很简单。陈奕恒脸颊肉鼓鼓的,抿着嘴的时候给人一种哼哼唧唧的委屈感,名字里又刚好带个同音字。张桂源都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好”


  敲门声很快响起,张桂源开了手机手电筒去开门,照着人脚下的路将陈奕恒领进来。

  “我刚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就停电了。”陈奕恒张开十指在空中比划,毫无章法的手势复刻出停电那一刻的窘迫,“你在笑什么?”小机器人突然止住动作。

  “没有啊”张桂源正色。

  “我都看见你的牙了, liar”陈奕恒说完,把嘴巴闭成一条缝。

  嗯,这称号起得确实神乎其神。

  “我们能玩什么啊?”陈奕恒坐在沙发上,把棉质睡衣的袖管往上挽。

  “我也不知道,”张桂源盯着他的动作,“你热吗?”

  “有一点”

  “那我们看恐怖片吧!”

  虽然不明白看恐怖片和觉得热有什么关系,陈奕恒还是点头答应了。

  张桂源兴冲冲把电脑抱出来,他早就想看这部电影,甚至把资源都缓存在D盘,却一直没机会找人一起看。

  像是看懂了陈奕恒的疑惑,张桂源给出理由“中国有句话叫‘心静自然凉’,咱们看恐怖片心里肯定凉!”

  陈奕恒恍然大悟,又竖起标志性大拇指。

  窝在沙发上,张桂源把电脑放腿上作支撑。为了都能看全屏幕,两个人贴得很近,张桂源闻到陈奕恒身上的橙花味混合洗衣液的味道,还没完全干的头发在夏夜里蒸发着水分,暖融融的湿意把思绪乱飞的人的脸蒸得泛红。

  极有存在感的片头曲响起,投射出标题,才回过神来。

  “开始了开始了!”

  张桂源重新将注意力投到电影上。

  电影情节大致是替世家大族背锅的可怜女孩,心有不甘,化身厉鬼缠着这家人子孙后代寻仇。

  大量的镜头推进,放大的鬼脸,凄厉的音效和逼真的血腥画面,看得张桂源手心冒汗。

  又一个jump scare,张桂源吓得发出尖锐爆鸣。旁边的陈奕恒也跟着抖了一下。

  “你很害怕吗?”陈奕恒扭过头,张桂源眼睛半闭不闭,手掌盖在眼前又不甘心地露出一点缝,他嘴硬“还好”。

  “我可以帮你捂眼睛”

  话音刚落,旁边的手就伸了过来。为了挡得严实,张桂源感觉到陈奕恒又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橙花香像一张网,细细密密的将他笼罩。

  

  短暂失去视力,听觉好像更敏锐了。在一片嘈杂的效果音里他甚至能捕捉到身边人压抑在喉咙里的叫声。看不见画面时的恐怖片音效听起来莫名有些滑稽,张桂源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


  “小哼哼你怕吗?”张桂源试探地问。

  “一点点吧。”

  “那我也帮你捂一会。”


  张桂源如法炮制。被捂住眼睛的人突然笑了,睫毛都在颤动,一下一下蹭着张桂源的手心。

  “哎呀你别笑了,睫毛弄得好痒。”

  “噢,”陈奕恒噤声,“不笑了”。

  “真的假的?”张桂源不太信任,手掌开一点点缝查看,还真闭着眼。

  “现在还是很吓人的情节吗?”陈奕恒闭着眼发问

  “嗯”

  又过几分钟。

  “现在呢?”

  “嗯嗯嗯”张桂源的注意力已经全然不在电影上,他乐此不疲地过一会就张开指缝确认陈奕恒是不是眼睛还闭着。想看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失去耐心睁眼自己确认。

  张桂源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电影,一边实验。

  “这一段怎么这么长?”

  “你不信你自己看嘛!”张桂源,激将法熟练掌握者,笃信他不敢睁眼确认。

  他恶趣味地凑得更近,准备故技重施,好好观察陈奕恒乖乖闭着眼又纳闷的神色。

  

  会皱着眉吗?

  

  不不不,他很少皱眉。

  

  可能会抿着嘴委屈。

  他真的很好奇他的每一种样子。


  张桂源慢慢松开指缝。


  电影里躲避厉鬼搜寻的男人躲进杂物间深处的衣柜,屏息凝神,可闻的只剩心跳声,在胸腔振噪。

  

  张桂源有些纳闷,为什么重获视力之后听觉还那么敏锐,电影里的效果音好像有点太大声了。


  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女鬼已经搜寻到藏身的房间,翻箱倒柜,心跳声越来越快,密得像一场骤雨。


  “吱呀——”藏身的柜门被破开。


  张桂源对上一双明亮的,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


  抓住你了。


  

  “要我说,还是投其所好吧。”陈浚铭舍不得嘴里这口吃的,更舍不得八卦。“你带他回重庆,那么多好吃的,他肯定喜欢。”

  汪浚熙没犹豫半点,“可以!重庆的美食那么多,吃不完不许分!”


  

  张桂源几乎发出邀请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疯了吧,哪有认识半个月就请人家去家里玩的。他低着头搜肠刮肚如何找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


  音轨都消失,空气静默得好像凝固。


  “好啊”

  听到肯定应答,张桂源攥着的手这才松开。


  两个行动派立马定了当天下午的机票,晚饭前就落了地。

  取了行李,陈奕恒拖着行李对着停得整整齐齐的出租车发出感叹“好像赛车模型”

  “毕竟黄色法拉利嘛,”张桂源一边解释,一边关注着他身后歪来扭去的行李箱,适时上手帮着扶一下。

  从机场出来没几步就是地铁10号线,重庆的地铁交通几乎贯穿整个主城区,方便快捷。

  陈奕恒站在靠门的位置,隔着玻璃,嘉陵江的水被阳光映成金色,泛着光。

  

  “原来你的家乡是这样的。”

  

  “哪样?”张桂源本就饱满的卧蚕更明显了。

  

  “My Chinese is not so good,”陈奕恒平衡着行李箱,找不出恰当的形容。


  张桂源又来了兴致,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我就不带你去吃好吃的了”,冲人挑挑眉,等着回答。

  陈奕恒无奈扶额。张桂源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等待他的下文。

  “很难说得出来...我回去之前肯定就想出来了。”

  “你不会是在画饼吧?”张桂源怀疑地瞥他一眼。

  对方笑得更灿烂了,两眼放光,“什么饼!”

  “...土家族酱香饼。”


  第二天的早饭并没有如陈奕恒期待的那样,是土家族酱香饼。

  张桂源笑着把塑料袋递给他,“尝一尝?”

  热得发烫的圆滚滚食物散发着蛋制品的香,两面被烤得带点褐色,却没有糊味,松软香甜。

  眼睛一下被点亮。

  “这是熨斗糕”,张桂源看着他白色T恤上的孙悟空彩绘忍不住笑,真的很符合一些刻板印象啊,“比酱香饼好吃,而且没那么占肚子。”

  陈奕恒双手捏着糕点,支出一个大拇指点赞。


  八月的重庆,早上八点多暑气就开始蒸腾,但制冷车厢里的冷气很足,赶着上班的人或坐或站,大多合着眼争取进公司前再眯一会,还有的已经早早开始查看公司群的消息,提前进入工作模式。

  陈奕恒看着窗外,依旧兴致勃勃。

  “我确实是第一次坐啊。”被张桂源打趣像第一次坐地铁后,陈奕恒神色坦荡,“爱丁堡和旧金山的地铁都在地下,而且信号一般”,随着轻轨穿楼而过又小声发出惊呼。

  张桂源摁灭手机屏,备忘录里日期新鲜的攻略笔记一闪而过。他支着腿靠门站,陪陈奕恒一起看着玻璃外已经看了18年的景色。


  “我们真的要这么早吃饭吗?”陈奕恒握着奶茶杯吸了口,坚果点缀的奶油随着液体减少又降几分。

  倒了杯水给他,“错峰一下”,张桂源虚点几下已经开始熙熙攘攘的人群,“待会人就多了”。

  服务员递上围裙,端上九大碗和单点的口蘑虾滑。四四方方的小格里生菜打底的小碗上盛着琳琅菜品:毛肚,鸭肠,宽粉,鱼片...虾滑严丝合缝地填满口蘑,用料实在。

  张桂源点了鸳鸯锅底,甫一烧开,陈奕恒就快他一步拿了碟子,浸进锅里又用汤勺搂着下菜。

  “辣了就吃点甜的”,张桂源看他一直灌水,把点的抹茶豆腐和蘑菇奶豆腐往人跟前推。

  抹茶豆腐冰冰凉凉,不是很甜,上面点缀几朵茉莉花,蒸了水分后味道发苦。尝了尝花的陈奕恒吐吐舌头,转向造型憨态可掬的蘑菇。蘑菇伞盖上撒的是巧克力粉,底座抹茶味的麻薯入口即化。

  他们来得早,挑了个露天的位置,竹子制成的栏杆上绕了些彩灯,服务员介绍说晚上亮灯时,望出去能看见夜景,非常出片。

  山城的台阶蜿蜒曲折,往下延伸,十八梯的建筑也层层叠叠,参差地露出片瓦半墙,非要人往下钻才看得全、看得清。

  陈奕恒也往下看,很专注。

  

  “在想什么?”张桂源放下筷子,在人眼前打了个响指。

  状似发呆的人眨眼,“Nothing.”


  锅还烧着,腾腾的热气聚成一层雾状屏障。张桂源隔着水汽看他,明明也就一张桌子的距离,可就是觉得陈奕恒离自己好远。


  “陈奕恒,你能离我近点吗?”张桂源这么想,也这么问出口了。

  

  叫到名字的人不明所以,拍拍他交叠在桌上的手。


  “我就在你身边啊。”


  

  吃完饭两个人在十八梯逛了逛,陈奕恒还去点了个电子长明灯,手指在键盘上写愿望时还避着人,不让张桂源看。

  “许的什么愿这么神秘”,张桂源在他旁边转来转去,好奇得紧。陈奕恒也晃来晃去躲,好像之前打球时的攻守易了形。

  “Hold on,”陈奕恒突然煞有其事地伸手,做了个向下按的动作。张桂源没看懂什么意思,莫名停下站定,眼神紧随他的手势。

  陈奕恒憋笑,摸了下张桂源柔软的头发“Good boy.”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甩甩脑袋,“陈奕恒你当我是狗是吧!”


  

  下午两个人就在附近逛了逛,漫无目的地走倒偶然路过了来福士这一网红打卡地。横亘在几栋楼间的设计很有特色,本就狭窄的车道挤满了人,时尚靓丽的女孩倚着栏杆摆姿势,约拍摄像师兢兢业业蹲在地上寻找角度。

  “要拍吗?”张桂源拉着他站到地势高一点的位置,不等人应答就反转镜头按下快门。

  定格里的陈奕恒刚刚回头,惊讶地睁大了眼,头发还没准备好地翘着,呆愣得很。

  “Hey,我还没准备好!”陈奕恒说着就歪头去看成片,张桂源眼疾手快息屏揣进兜,揽住人的肩膀“走走走,带你去买小糍粑吃。”

  

  

  暑假期间的重庆人满为患,从洪崖洞到磁器口,长江索道到朝天门码头,好像来看的不是景而是人。

  陈奕恒坚持自己走,结果一不留神没跟紧,跟张桂源之间就插进一队人。张桂源走到边缘停下等他,陈奕恒一面小步往前挪嘴里“sorry,借过”一直没停过。

  好不容易汇合再出发,张桂源只觉身后一股阻力,回头发现是陈奕恒在拉他的衣角。眼神上移,窘迫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陈奕恒缩回手,吐出一句“Sorry.”

  

  刚刚才回归身侧的手腕被握住,“抓紧走吧。”


  

  三五天的时间好像很慢,重庆的夏天像是不会结束,将这座城市翻来覆去地炙烤,不减一丝炎热;又好像过得很快,陈奕恒第二天就要回美国准备开学了。

  “我们寒假放得早嘛,有圣诞假的”,陈奕恒站在嘉陵江边,试图跳到另一块石头上。已经快晚上九点,远处有一片云浓得像墨,把月亮遮个严严实实。

  “噢”,张桂源应了,看着对岸明明灭灭的灯光,觉得自己计划好像失败了,重庆的景和食物都留不住人,陈奕恒看起来没有一点留恋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陈奕恒,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天,在解放碑那边,比赛爬楼梯你输了”

  “记得啊”,本来蹲在江边玩水的人有点瘸地跑过来“你想好了?”


  

  他们当时比赛,谁先到楼梯顶,输了的人要答应赢家一个要求。陈奕恒记得特别清楚,张桂源一点都没有让着他这个伤员的意思,一发令就三步并作两步往顶上跑,赢得毫无悬念。


  张桂源点点头。


  “我想要...你回去之后也跟我保持联系。”


  陈奕恒很快应下,又慢慢找到他的眼神对视,宽慰似地说“还会再见的”。


  

  “那冰粉凉糕就下次再吃吧!”

  “为什么?”

  “最近打七折,感觉不太吉利。”

  “???”


  

  值机完离登机还有1小时。

  张桂源单手插兜,一身牛仔元素被他穿得像要去走秀。

  “很帅”,陈奕恒毫不吝惜夸赞,大拇指不会缺席,“看起来像欢送我离开。”

  张桂源挑眉,“中文已经进步到可以幽默了,my pleasure.”


  陈奕恒又被逗笑,飞速摸出张纸条塞他手里,丢下一句“答应你的”,就往安检口跑走,金属色的头戴耳机反射着光。

  张桂源展开纸条,字迹像幼儿园小朋友,圆滚滚,膨胀得很。一眼扫过去,有几个小表情,但不难看出是由错别字改成的。


  “重庆是一座很新的城市,地铁很新,商场也很新。重庆又看起来很旧,阴天的时候更旧,有的楼像有一层灰。和好多城市一样,白天在睡觉,晚上才像真的醒着。我的中文不好,说不出来感觉。但是,重庆就像你一样,在重庆的时候,和你一起的时候,我都很开心。”


  落款,Yours, Jonathan.

  

  张桂源看完,把纸条折好塞进胸前口袋,想了想,又拆了手机壳把它放里面。


  好像计划也不算完全失败。

  


  之后的生活好像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张桂源在家人的陪伴下度过了最后十几天暑假,九月初又回北京上学,照常出早功。

  

  只是课堂上再被安排到和女同学的感情戏时,难得的被表演老师表扬“眼神有戏了”

  

  对此左奇函锐评,“爱情真伟大,给木头也抛光。”


  只是偶尔没有课的早上,又恰逢太平洋东岸某旧金山老牌名校计算机科学系没有晚课,篮球俱乐部没活动时,会有一通12分钟到35分钟不等的视频通话。


  “Wow...”视频对面的人坐在地上,背靠沙发,把手机支在电视机前,从等半身高的巨大的快递箱里掏出一包包吃食。


  每拿出一袋张桂源就解释一下是什么,充分体谅其又退化了的中文水平。


  陈奕恒拍拍纸箱,“快递费都比吃的贵了,我可以回来再吃啊。”

  张桂源一听,反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至少得跨年后吧。”

  张桂源掰着指头数,怎么还有这么久。


  不过很快,张桂源就没时间纠结倒数久不久的事了。十月去试镜的一个剧组给他来了电话,恭喜他试镜通过。虽然不是什么排得上号的主要角色,但胜在剧本质量高,班底好,导演是出了名的会调教,一尊石像也能在他手下顾盼生姿。取景地还恰好选在重庆,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下了戏的张桂源回到住处,已经北京时间凌晨3点。

  今天是他这个角色的重要戏份,作为潜伏到反派身边的卧底,有一段挣扎的内心戏和爆发戏,但张桂源迟迟进入不了状态。于是导演大手一挥,先拍别人的戏份,反正景租了好几天,让他先缓一缓,找找感觉。


  感觉...感觉本来就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卸了妆又翻开剧本和自己写的人物小传,满是荧光笔和批注的剧本纸都快被他盯出洞来。张桂源揉了揉发干的眼睛,把纸放一旁,摸出手机查看世界时钟,旧金山时间11点,就给置顶拨过去个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做好这个准备,但在接通的一瞬间还是先关心道“What's up?”


  “你的眼睛怎么了?感觉红红的”,陈奕恒穿着蓝白色的羊羔绒外套,戴着顶帽子,贴近了手机仔细观察。

  

  “没事”,张桂源抬手试图遮眼睛,但又想看他。


  “Really?”陈奕恒没信,但看他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只好转而分享自己这边“我跟mom在逛超市,今天是圣诞节”


  陈妈妈歪头挤进手机框,“Hi,桂源!”


  吓得张桂源“啊”了一声,下意识往旁边躲。他还没做好这么狼狈见家长的准备。


  “Mom今天准备做烤火鸡和苹果派”,陈奕恒习以为常地对着对面的天花板说话,上次张桂源剪毁了头发视频的时候也这样,死活不愿意露面,结果就成了他和天花板视频,张桂源在旁边配音。


  “待会给你看照片。”


  如果他不愿意的话,那就是他不想让人看到这个样子,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


  “噢,家里还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就在壁炉旁,是dad自己开车运回来的,当时还租了一辆Jeep,我们装饰了一下午,有星星,彩灯,姜饼人玩偶...”


  “我最近还看了Curry的比赛,你肯定没时间看。赢得有点艰难,对面好几个防他,但他还是找突破进了6个3分...”


  看着陈奕恒絮絮叨叨分享生活的样子,张桂源反而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像一艘船,终于定下了锚点,找回重心。


  “谢谢你”,代理主播天花板下线,张桂源重新回到屏幕前,捂住脸道。


  陈奕恒脸埋在衣领里笑“That's OK”,末了又补充“Everything gonna be OK.”


  

  元旦那天剧组难得放了假,张桂源一觉睡醒已经快中午,摸了手机一一回复朋友们私聊群聊的新年祝福。再点进和陈奕恒的对话框,慢慢看他的陆续分享。


  陈奕恒和朋友约了一起去时代广场跨年,还准备了标志性的紫黄拼色帽子,银色箔纸做点缀,赫然写着新年的年份。


  来纽约跨年的人等不及天黑,早早的在街上聚集。


  “幸好我午饭吃得够多,也没喝水”

  发送时间为北京时间1月1号的11:39。


  迅速换算时间,张桂源看着这条消息笑出声。


  “还是饿了,但是包里有几包饼干”

  “早知道省几包桃片”

  发送时间为15:09。

  

  现在是北京时间15:53,还有不到十分钟,大洋彼岸也将迎来新年。张桂源想了想,删掉对话框里的文字,决定不打扰他颇具仪式感的跨年。

  

  张桂源在书桌前坐下,泡了杯咖啡,准备看看剧本,手机就放在手边,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刚看一会视频电话就来了。


  “Hey!”陈奕恒右手举着手机,左手稳着帽子打招呼。“THIS IS TIME SQUARE!!!”他转了转手机,背后全都是人,流光溢彩的LED屏投射着张桂源不认识的明星和品牌名,金发碧眼的小哥不小心入镜,热情地挥了挥手打招呼。


  “你明明早就醒了,”陈奕恒皱着脸,身边的人群开始兴奋地挥舞黄色紫色的长条气球,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张桂源没解释,只是笑。


  “All right,”陈奕恒久违地抿嘴,“amnesty.”


  人群从这一年的最后三十几秒开始倒数。陈奕恒盯着屏幕里张桂源一张一合的嘴,什么也没听清,只能把耳朵凑近听筒端,大声“你刚刚说什么?”


  电流传来的声音几乎被现场情绪高涨的呼喊淹没,“我说,你把手机拿近点。对,就是这样。”张桂源的声音显得很不真切


  “OK!”陈奕恒保持着听电话姿势,加入现场气氛组“Let's count down together! 你可以许个愿望!”


  “10!”

  

  陈奕恒全然不知,张桂源戳了戳视频通话下怼到屏幕上的他的脸颊。


  

  “9!”

  

  对面传来轻微的笑声。

  

  

  “8!”

  

  旁边的朋友激动地搂住身边人。


  

  “7!”

  

  五颜六色的纸片开始从空中飘落,像一场梦幻的雨。

  


  “6!”


  Auld Lang Syne已经唱到副歌。

  


  “5!”


  闪着今年年份的霓虹灯滚动闪耀,好像在向人们做最后的告别。


  

  “4!”

  台上几位重磅嘉宾的手一齐放在水晶球的拉杆上。


  

  “3!”


  不知谁的气球不小心提前脱手,只身飞向空中。


  

  “2!”


  倒数声更齐更大,不同音阶,不同音色,不同音量汇集到一起齐声宣告。


  

  “1!”


  “HAPPY NEW YEAR!!!”

  

  水晶球降下,所有气球一齐放飞,一起跨年的情侣相互拥吻,盛大地、蓬勃地迎接新的一年。

  

  听筒那边的新年祝福与现场和鸣,现场又开始演奏起Frank Sinatra唱的New York New York,但陈奕恒还是听得很清楚。


  他说


  “Happy New Year, Jonathan.”

  

  “I LOVE U.”


  

  

  张桂源杀青的那天晚上,剧组人员也照例送了束花。但其他人的重头戏还没拍完,所以一切仪式从简。重庆今年的冬天比去年暖一点,但早晚依然风寒露重。


  换下服装,张桂源把大衣拢了又拢,走出片场。门口聚集了举着相机和信的其他主演的粉丝,在1月的风里等待他们下戏。还没人认识他,所以张桂源一路上畅通无阻。


  他想给陈奕恒发个消息,但又想到跨年后陈奕恒总是很忙,除了问自己最后一场戏在哪拍以外就没多问别的,还是决定等对方主动找自己,免得打扰。


  张桂源继续大步往前走。了无牵挂的人总是匆匆。


  前路橘黄色的路灯下有个人影蹲在那,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影子投射出一团阴影。


  再走近一点,距离20米。逆光虽然会模糊光影,张桂源还是认了出来。

  

  他加快脚步,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又放缓,挺直腰,“哪里来的蘑菇奶豆腐?”


  陈奕恒真适合棕白拼色,像个焦糖面包,他想。


  陈奕恒腾地起身,蹲久了差点没站稳,一头小卷毛也气势汹汹,“英国人不会说‘I love you’那么随意的”,中文语序比几个月前更加破碎,“美国人也不。”


  张桂源左手拿过人怀里的花束,脸上还带着妆,帅得晃眼,他再迟钝也该明白了对方心意。另一只手抵着后心把人搂进怀里。


  “知道了,男朋友。”

  

  重庆多山,多雾,多桥,重峦叠嶂,影影绰绰,带着文艺电影里湿漉漉的底色,适合各类隐秘的感情;又像座迷宫,轻而易举将人困住,再也走不出去。

  

  “原来重庆美食真的有用”,张桂源牵着人的手感慨,两个人走得很慢,影子纠缠在一起,像是缠绵的吻。

  

  “Nope ”,陈奕恒小声反驳,“all for you.”

  

  只因是你,皆因是你。

  

  




彩蛋:

  1.

  张桂源带着陈奕恒去见自己一众好友时,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张桂源你不是说你被甩了吗?”

  

  被指控的人不太好意思地笑,牵着人的手晃来晃去。

  

  “那是个误会,当时小哼哼说‘we need some changes’,我以为是分手的意思,没想到...”

  

  “呵呵,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地上的鼻子捡捡吧。”


  2.

  很久之后,陈奕恒拿张桂源手机玩的时候,手滑点进了相册。

  

  张桂源的相册大多是风景照,也不喜欢分类,只有一个以2命名的相册,全是两个人出去玩的照片跟自拍合照。

  

  典型的直线思维,一目了然。

  

  个人收藏里只有一张照片,左下角圆润的心形标志着它的特殊。


  是在来福士拍的那张,陈奕恒转过头,表情无措,看起来傻傻的;而掌镜的张桂源只有侧脸,带着笑意的眼神落在陈奕恒身上,分不出半点给旁人。

我喜羊羊

轻轨不到十八楼

永远可以是多久? 

“轻轨不到十八楼,如果十八楼有人要乘坐的话,那他只能下楼了。”

-

这是我在这条线路上干的第三个年头。

重庆除了李子坝以外其实还有一条穿楼而过的轻轨,必停经站有且只有一个十八楼,全年不定期发车,我姓刘,这班列车的第十八任驾驶员。

我接任的那个驾驶员浑身充斥着高贵逼格酷得很没边的样子,拍拍我肩膀让我好好干,这次别搞砸。我不太清楚他说的这次到底是哪次,毕竟我第一次在这趟线路载人完成得还挺顺利的。

等在车站门口为首的是一个叫黄锐的男人,身后跟着几个个子矮矮的小萝卜头。乘车需要等价的筹码兑换车票,黄锐交给我一份圆基化站台搭建企划书,身后的几个小屁孩一个递...

永远可以是多久? 

“轻轨不到十八楼,如果十八楼有人要乘坐的话,那他只能下楼了。”

-

这是我在这条线路上干的第三个年头。

重庆除了李子坝以外其实还有一条穿楼而过的轻轨,必停经站有且只有一个十八楼,全年不定期发车,我姓刘,这班列车的第十八任驾驶员。

我接任的那个驾驶员浑身充斥着高贵逼格酷得很没边的样子,拍拍我肩膀让我好好干,这次别搞砸。我不太清楚他说的这次到底是哪次,毕竟我第一次在这趟线路载人完成得还挺顺利的。

等在车站门口为首的是一个叫黄锐的男人,身后跟着几个个子矮矮的小萝卜头。乘车需要等价的筹码兑换车票,黄锐交给我一份圆基化站台搭建企划书,身后的几个小屁孩一个递给我一张沾着眼泪的纸团,一个给我一颗海盐糖,最后那个皱着眉头说给我表演一段模仿秀权当车票。我隔着车门看见站台后面站着一个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孩,手心里的纸团有点发烫。我制止最后那个小孩的动作,让他们几个上车。

那时我不知道那孩子叫丁程鑫,他的眼泪掉个不停,搞得我次次看见还是黄宇航的孙亦航送给我的纸团都难受个不停。

-

2018年10月重庆的天燥得要把瓜田烧了,我接到上层电话,来十八楼接人。

陈玺达牵着女友的手腕站在站台前面,他握着手机给我看注销微博的全过程。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什么又飞快地消失了,伸手把他拦住:“对不起,这趟车只限十八楼的人坐。”陈玺达没有上车,说了句“谁稀罕啊”带着他的女朋友越过我从站台朝下跳。

他站在风口像一只要长出翅膀的猪,他的女朋友我没看清长相,只觉得她的头发被风掀起来后露出额头,好光,好亮。

丁程鑫又出现在站台的柱子后面,我们对视了一眼,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这次他没有哭了。

-

去年上层派我去了临时加塞的圆基化站,在那里我遇见一个差点认不到的人。

三年前我载着黄锐到圆基化站时这里还什么都没有,现在再来一次总觉得一切都没变。展逸文一手拿着琴盒一手提着一整袋海盐糖,把糖拿过来问我够不够。他要把三年前的那颗糖换回来。

三年前他把糖给我的时候还叫严浩翔,我提着袋子问他去哪里,他说:“回楼上。”我愣了一下,跟他讲这趟车是单程线没有回头站,他抿着嘴站在那里停了一会儿,打开琴盒说:“我给你拉一首吧。”

于是我把他的琴拿走阻止魔音继续残害耳朵,把糖找到还给了他。另外一大袋我没有要,吃多了牙会疼。他抱着袋子捏着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我一边开车一边偷偷看他。

“这是我第一次开返程线。”

“这是我最后一个机会。”

展逸文——应该叫严浩翔了——并没有因为我们同时开口而闭嘴,反而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不能回十八楼的话,就只能去加拿大找我爸。”

“那你为什么要回去?”我在圆基化站停经时孙亦航出来看了一眼。他问我他过得好不好。我回了一句什么意思哦,他很无奈地走掉。那瞬间我蛮想请严浩翔先把拉琴的事停一停,邀请孙亦航也上来坐坐。但上层给我的指令只是接严浩翔回去,车上没有别的位置,孙亦航也没有筹码可以兑换多余的车票了。

“因为我还欠他第三颗糖。”

这是我第四次见丁程鑫。

他陪着贺峻霖等在站台门口,严浩翔身体僵得像木头,被我一脚踹出去。他撞到贺峻霖身上,朝他伸出手里的糖。贺峻霖很冷地笑,说“不好意思哦老师,我戴了牙套,吃不得”。严浩翔把那颗糖塞进贺峻霖手心里,掰开他的手指插进去,把他拉到怀里:“我回来了。对不起。”

我隔着车门和丁程鑫打招呼。

大概是一年见一次面所以变化尤为明显,他长得越来越漂亮,眼泪也越来越少。我很喜欢丁程鑫的眼睛,小时候亮亮的,泛着懵,现在水光充盈,要掉不掉,总感觉多了一层薄情。笑起来又蛮软和,小狐狸一样。

他和我打招呼,说你好。自从第一次被他发现了这班轻轨的存在后,他成了每一次负责和我交接,也是在我停靠间隙唯一能搭上话的人。

我跟他说孙亦航要我代他向你问好,丁程鑫有点犯困,低头揉了揉眼睛:“什么意思哦。我只认识班长。”

我的心又像看见那颗纸团一样被揉皱了。

-

第三次见丁程鑫是他送姚景元、宋文嘉、辜圣棵。

姚景元上车前给了丁程鑫一个很大很大的拥抱,他贴着他耳边说了点什么,我没听清。说完以后姚景元和丁程鑫眼睛都泛了红,辜圣棵在旁边看着。姚景元进来把影视部的换乘票直接递给我,我拿着那张票,看姚景元坐到座位上,朝窗外的丁程鑫挥手。等丁程鑫回去以后宋文嘉慢慢踏上车板,他朝我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枚瓶盖。

“重庆的台阶很多。”他把瓶盖投进箱子里,“雨天也很多。”

“是,你要去哪儿?”我问他。

宋文嘉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又一眼:“影视部。”

姚景元全程没怎么说话,他靠在辜圣棵的肩头闭目养神。辜圣棵说景元,很快就是圣诞节了。姚景元嗯一声,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辜圣棵没说别的,只是揉了揉他的肩膀:你太累了。

到站后姚景元最后一个下车。他足够漂亮,足够让人挪不开视线,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对我露出一个甜美如童的笑。二代训练生里他年纪最大,刘耀文最小。这两个人据说关系很密切,不晓得在做点什么。

把影视部的人送走后不到半个月我就去接了严浩翔,完成我轻轨生涯里为数不多的几次返程线。

事情变得有一点微妙。在接到上层让我去圆基化的通知时我很高兴,因为我可以不用再等一年才能看见丁程鑫了。

-

我没有想过丁程鑫有一天会不会也来搭乘我的列车。我们每一次短暂的谈话都很仓促,他站在站台前,我坐在车厢里。这也是种默契。

偶尔我也会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丁程鑫不会下楼,就好像结局预演过蛮多次了,次次都是这个结果。

丁程鑫问我如果平时想乘轻轨怎么联系我,我说这趟车轻易不来十八楼,如果要坐,只能下楼。他对我露出很迷人的笑,危险到我差点看不到他半只脚要迈进来。他问我严浩翔为什么可以回来?

我说,因为有人替他付了双倍车票。

-

第三次和丁程鑫见面前我是来过十八楼的,只不过那次他不在,所以不知道。

那一次陈玺达也在车里。他运动员的体格在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拳头握着坐在那里,默默说“他妈的,下次别让我再坐这辆车”。之后那次他的确没上得来。

那次他们的车票名叫台风十子,是团票,分量已经够重,理应不用再带什么附加条件。但李飞可能忘了和他们说,于是陈玺达丢给我一只水枪,陈泗旭给了我一张SDS自量表。敖子逸咬咬牙问我划了这辆车会不会阻止这趟旅行,李天泽抢先一步按住他的手,把手里的一袋冰粉凉糕递给我,说回影视部。

“子逸。”李天泽抓着敖子逸的手放下,“你不是真的敖三,我也不是真的陶桃。”

我拿到敖子逸摘到的月亮和育才的校牌,把它们连同冰粉凉糕一起丢进投币箱。张真源站在箱子前面提了提裤子半天不知道摸出点什么,我把他腰带抽掉,扔进去。贺峻霖最后站起来刚要说话,我的耳机里传来上层给我的最新指示,情况有变,我载他们回去。

风景朝后倒退。

贺峻霖站在那里看着外面,他张着一口好牙问我:“让人返程的票,用什么换?”

-

那些孩子回是回去了,但落下的东西都还躺在投币筒里。除了严浩翔拿回去的那颗海盐糖,其他都乱七八糟堆在那里。

我跟严浩翔撒了谎,接他回楼不是我第一次开返程。一年多前,贺峻霖差点下楼的那趟返程线,他用了错过的三年换严浩翔能遵循内心做一个选择,而严浩翔一场可能永不会回头的旅程让轻轨逆行。于是这多余的三年成了投币箱里多出来的那份车票。上层让我拿着,会有一天要用到。

-

时隔半年多我又来了十八楼。

现在是2020年,我即将开始轨道生涯的第四个年头。这一年我知道老大姚景元下楼后丁程鑫在的那个组合又重组出道了,老幺慢慢长大,有在试着站在他的身旁给他肩膀。

丁程鑫在出道会上说,谢谢你们让平凡的我变得不那么普通。这句话我有些耳熟,就好像我自己听过。

组合里现在的一番马嘉祺从来没见到过我,他在一场一场的下楼旅程中幸免于难,所以也不知道李天泽在这里忍着眼泪让它倒流了多少。

“简亓,马嘉祺,这两个人都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重庆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但一个故事的结束永远会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李天泽脸上挂着圣母落泪一样的妆容,他捏着换乘票把冰粉凉糕从投币箱里取出来,扭头转交给站在门口送他的贺峻霖。

“他让我买的,我买给他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欠对方了。”

敖子逸手里抓着碎掉的星星碎片走进来,他没有把月亮拿回去,剩下的星星也一并投进了投币箱。他问我这些够不够。这次他没有再意气用事地试图用划车来停止旅程,他沉默着,那些星星碎片丢进了投币箱,光还落在他身上。

我看着敖子逸慢慢点头,够了。

-

到达影视部时姚景元在门口接应。所有人一一下车,敖子逸没有回头,很决绝地走人。我看着姚景元,姚景元看着我。他叹了一口气,用上层在耳机里传来的口吻一模一样对我说出那句话:志宏,你辛苦了。

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我认出来那是去年姚景元上车后在公司门口等他的刘耀文。我们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汇,那瞬间我知道除了丁程鑫以外,他是楼上人里第二个知情者。十八楼的老大和老幺,不错的组合。我知道我的工作可能做不完第四个年头了。

刘耀文迈步走进车厢里,他把多余的那三年从投币箱里拾起来塞进我手里,把我戴在头上的帽子摘掉,扣在自己头顶。我看了看车厢外,姚景元对我点点头,他说,你用得到。

我把驾车员的外套脱下来交给刘耀文,他穿上,对我说这趟返程的双倍车票,有三个人付多少次都毫不犹豫。

我看着门关上,姚景元在站台对我们挥手。

车厢开始朝反方向走,我们正在进行返程。

我看到敖子逸指向丁程鑫的月亮重新回到天上,他的目光仍旧追随着小星星。

我看到贺峻霖手里拿着的那碗冰粉凉糕不翼而飞,回到马嘉祺面对镜头朝李天泽说“我想吃”时两个人对视着溢出屏幕的好。

重庆的台阶多,有月亮的夜晚,宋文嘉背着丁程鑫冲上楼梯,雨天他给他撑伞,肩湿了一半。那枚瓶盖回到宋文嘉手里,他把水递给丁程鑫。

圆基化站在我面前轰然倒塌成白色地基,什么都没有改变。

投币箱里的东西慢慢变少,变少,陈玺达的微博注销界面变成我自己的告别,“平凡的生活”几个字和“再见”一并刺进我眼帘。

最后我最在意的那颗被丁程鑫哭湿的纸巾也消失,我回到十八楼的站台。

刘耀文扭头看我,我对他点点头。

这一次尚未迎来分别站台前当然看不到眼睛哭得通红的丁程鑫,我推开门走出去,霎时间站台在我面前消失,我也忘记了有第二列穿楼而过的轻轨存在的事实。今年是几几年。

2020吗?

那还是很遥远的一个时间。

-

这是2013年普通又稀奇的一天,我推开十八楼的大门,走进演播室,看见二代的试训生里站着一个脸蛋红红,眼神有些懵的小朋友。我看着他没来由有些鼻子发酸,走过去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点怯怯地看着我,对我说:“哥哥,我叫丁程鑫。”

“你好,程程,我是刘志宏。”

-

这是我在这条线路上干的不知道第几个年头。

重庆除了李子坝以外其实还有一条穿楼而过的轻轨,停经站有且只有一个十八楼,全年不定期发车,我姓刘,这班列车的第十九任驾驶员。

刘志宏这次会不会继续接替我当二十任我不知道,总之我不想继续接替他做二十一任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我接过刘志宏手里的帽子,姚景元一声又一声的“保护好他”我听了一遍又一遍。我们重蹈覆辙了太多次太多次。是时候做出什么改变。

我拿着对讲机问姚景元:“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从十八楼走?”轻轨本来就不该穿过十八楼,不是吗?要坐这不存在的轻轨就必须下楼,哪里来的道理。如果怎么改变都无法让他们一直在楼上待着,这趟接他们的班车本来就不该存在才好。

姚景元愣了一下,然后回复我:“是哦,我也想过圣诞节了。”于是我油门一踩,姚景元把试图联系他的黄锐的电话挂断,十八楼的站台在我面前逐渐变成一堵厚墙,我隐约看得见里面11岁的丁儿懵懵懂懂对着镜头做着自我介绍。

下车前我问刘志宏11岁的丁程鑫是什么样子,他说,就像2016年他在三代试训生里看见你那样。眼神不会骗人,我一脚把刘志宏从2020踹进2013年。

姚景元在站台和你说了很多次的那句话这次真的会实现,丁儿。

有人在楼上,有人在楼下,有人半只脚迈在台阶上。他们和你有故事,你和他们注定经历意想不到的分离。这楼里所有人都在飓风里付出过自己珍视的东西,他们支付着车票让轻轨能够开启,不后悔一腔热血着开始也无畏狼狈地逃离。

他们爱你、宠你、离开你、冷落你、误解你、伤害你。但是但是,你一定记得姚景元对你说的。

“不会有人永远爱你,但永远有人爱你。”

丁程鑫,我们或许无法再在2016年magic相遇,在无数个轮回里我已经被你保护了太久太久。从现在开始你就这样继续你生命里崭新的六年不用担心,因为轻轨再也不过十八楼,在这一刻的永远里,我刘耀文最爱你。

melancholy的幻想家傅司澶

"我叫南宫春水,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

  “在下嵇炀”

  黄泉狱主x天下第一

 前世今生,修真文,武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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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嵇炀”

  黄泉狱主x天下第一

 前世今生,修真文,武侠文

宛空晴

【珩巽】【衍生】假如水云天和苍盐海被迫 联姻  被虐身虐心后终于清醒不再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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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空晴

悄悄咪咪磕点冷圈子

  快打出感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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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打出感情来了

车马劳顿

  看得出来我不会画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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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从不提要求
“我们会回到宇宙诞生之前。” ...

“我们会回到宇宙诞生之前。”

后劲太大进行一个狂草摸鱼,爽了

“我们会回到宇宙诞生之前。”

后劲太大进行一个狂草摸鱼,爽了

ELM-wind

第一张还没画完,第二张摸鱼……就这样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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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没有E_nd

真的很喜欢这一段!!!!

  但是没有画“是星川吗”的那一张图片🌪️🌪️🌪️

真的很喜欢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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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瓦納好好學習

「怪物」小说版片段翻译

个人自主翻译!主要翻了凑和依里相关的部分。

只翻译了自认为对电影理解有帮助,也就是补充信息的片段,并不完整。把个人认为关联的信息放在一起了,还有其他零碎的小信息点没有拿出来翻,想获得完整的阅读体验请入手实体书哦!

  

  

  🟠【大翔等人和凑的关系】 

>(故事开头大翔的直播)

   再睡一次吧,凑刚这么想,手机里传来大翔的声音。

   “是星川依里。”

   凑拿过手机看向画面。画面里 好像是车站前的步道桥。 

  悠生和岳嘴里说着“请不要这样~”大笑起来。 

  这是在模仿依里。大翔也嘎嘎地笑...

个人自主翻译!主要翻了凑和依里相关的部分。

只翻译了自认为对电影理解有帮助,也就是补充信息的片段,并不完整。把个人认为关联的信息放在一起了,还有其他零碎的小信息点没有拿出来翻,想获得完整的阅读体验请入手实体书哦!

  

  

  🟠【大翔等人和凑的关系】 

>(故事开头大翔的直播)

   再睡一次吧,凑刚这么想,手机里传来大翔的声音。

   “是星川依里。”

   凑拿过手机看向画面。画面里 好像是车站前的步道桥。 

  悠生和岳嘴里说着“请不要这样~”大笑起来。 

  这是在模仿依里。大翔也嘎嘎地笑着。

   依里不时会被大翔和岳、悠生小团体所捉弄。每当这时,依里总会说“请不要这样”以示反抗。但他绝不会大声喊叫,也不会生气。仅仅只是悲伤地说出口。

   岳、悠生和凑从一年级开始都是同班同学,但五年级开始成为同班同学的大翔加入他们的团体后,凑就和岳与悠生保持起距离。

   每次欺负依里时,大翔绝对会邀请凑也加入他们。 

  凑讨厌这样。

   “你这超级像的。”大翔夸赞了岳的模仿。

  “……一点也不像。” 

  凑对着手机画面,轻轻地喃喃自语道。

 >(大翔在坂道上撞飞依里)

   “你干嘛要和外星人说话?”

   大翔这样说着,把手搭在凑的肩膀上。

  大翔总是把依里戏称为“外星人”。至少不想对大翔表示认同,所以凑没有应声。

   但凑也做不到把摔倒的依里扶起来。

   大翔笑着问摔在地上站不起来的依里:“这是惊喜哟。吓一跳了吗?”

   这下就算是依里的脸上也笑不出来了,但他沉默着摇了摇头。他表示着,没有被吓一跳,拒绝了他们。 

  这时,稍迟一点赶上的岳和悠生哄闹起来。 “反应好差!扫兴星人!”

   他们号称“惊喜”,对依里进行近似暴力行为的骚扰。但只要依里不做出什么反应,他们就会揶揄他扫兴。这是他们之间一贯的桥段。凑完全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玩的。

   但他也没法挥开大翔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只能一起走去校门口。 

  凑回头看了一次,他看到保利在关心摔倒的依里,向他搭话的身影。

  这让凑心里的负罪感稍微减轻了一些。

 >(凑往依里桌上撒黑板灰前)

   升上五年级后,凑在午休时独自一人度过的机会增加了。一结束用餐,他就径直走出教室。因为只要待在教室,就会被大翔他们邀请“去玩吧”,他对此感到厌恶。 

  午休期间,凑经常在教学楼背面发呆。教学楼背面只不过因为有一座焚烧炉,学生们就几乎不会靠近。 

  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校内广播的声音传来。凑稍微松了口气,朝教室走去。

   走进教室的瞬间,凑立刻感到了不快。

  


  🟠【“男子气概”】

○保利视角

  凑的身材相对高大,所以保利把他安排在最下面,但他马上就会撑不住,保利就将他换到了第二层。就算这样安排,凑也好像摇摇晃晃地支撑不住,所以保利守在凑的身旁指导他。

  在凑上面的是依里。

  依里一蹬上凑的背,凑的手脚就开始东倒西歪地摇晃。

  “加油,加油啊~”

  保利主要是对着凑喊加油,但凑果然还是没撑住,摔了下来。

  “喂喂~你这也算男人吗。”

  看来必须得把凑的位置换掉才行啊,保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手帮摔倒的凑站起来。

○凑视角

>(凑和依里在车厢上)

  “要不要找谁商量一下蒲田他们的事?”

  但是依里说着“不用了”,在车厢上大步走着。

  “要不要跟保利老师说说?保利老师是个好人。”

  “只会被说不像个男人的。”

  依里冷冷地说。

  “你讨厌?”

  依里听了,半开玩笑地回答,“因为是猪脑嘛。”

  凑笑不出来。

  依里父亲的事他已经听了不少了。从依里被他说“不像个男人,是因为你的脑子不是人脑,被换成了猪脑”到依里妈妈离家出走的契机是“把牛奶撒在了爸爸收集的外国商品券上”。

  从这时开始,凑冒出了一个想法。脑子换成了猪脑,那就不是人了。和“男子气概”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是猪脑。星川的爸爸搞错了。”

  凑激动的口气似乎让依里有些惊讶,但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微笑。

  “爸爸很温柔哦。他说绝对会治好我的病。治好了的话,妈妈就会回来。”

>(凑在美术课和依里扭打在一起)

  保利在两人面前张口道。

  “本来必须要上报到德育处的,但老师还是保密吧。好了,那就和好咯。来,像个男子汉一样握手言和。”

  依里有一瞬间看向了保利。凑看穿了那双眼睛里含着些许轻蔑的神情。这恐怕是只有凑能读懂的神情,依里对“男子气概”这个词有所反应。

  保利拉过凑和依里的手,让他们相互握手。

  依里面带微笑地看着凑的脸,但凑连瞟一眼依里的脸都做不到。


  

  🟠【依里和凑相熟的契机】

  保利拿起桌上的箱子。

  “啊,那,星川,拿好这个。”

  依里满脸笑容地回答“好”,接过了箱子。

  凑和依里拿着箱子穿过走廊上堆积如山的书桌和椅子中间。

  依里像往常一样开心,他一边轻声哼着些什么小曲,一边像在跳舞一样走着。

  音乐室的里面是准备室,乐器就保管在里面。

  凑和依里说上话的契机,就是两个人都是音乐课代表。

  两周前,两人一样是因为整理乐器来了准备室。那时候依里跟凑说了很多。依里的话有些不可思议,但却跳脱而有趣。

  两人不知不觉就在准备室呆了很久。

  音乐室和准备室都在教学楼主楼的最边边,不管是放学后还是课间,都很少会有学生来。

  一来到准备室,凑就稍微有种解放了的心情。

  把铃鼓的箱子放在架子上后,依里便笑眯眯地看着凑。

  

  

  🟠【凑剪头发】

  “我没有直接碰到,所以不脏喔。”

  “我没觉得脏。”凑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

  “我以为你觉得可能会传染到我的病。”

  “不是的。我是没想到你会把这个带到学校。”

  凑把干脆面送到嘴边。但是,有一些掉到了地上。凑想不能留下证据,于是蹲下来把散落的干脆面捡起来。

  好久没吃干脆面了。真好吃,凑这样想着,突然担心起来。

  “什么病?”

  “我告诉过你了吧。”依里有些不满地嘟起嘴。

  凑想起来了。因为实在太过跳脱和不可思议,以至于凑还以为是他编的。

  “星川的大脑真的是猪脑吗?”

  依里听了后,蹲下来把嘴凑近凑的耳边,完美地模仿了几声猪叫。他笑嘻嘻地把手放在凑的头上。

  凑捡着干脆面,变得无法动弹了。

  凑的头发略长,微微有些弯曲。依里轻轻抚摸着凑这样的发丝。

  他似乎很钟意凑的头发,不停地抚摸着。

  “我还以为在这次的班里,也交不到朋友呢。”

  依里在女孩子中很受欢迎。之前在这间准备室里聊天的时候,依里说自己上小学后就没有男生朋友了。凑听了之后,告诉他“那我来当你的朋友”。

  “我们虽然是朋友……”

  凑把话语的后续吞了下去。

  因为音乐室的方向传来一声响动,而且隐约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

  凑把朝向音乐室的门打开,想要确认情况。音乐室里,只有满屋的刺眼阳光在主张着初夏的时节,里面空无一人。

  “但不要在大家面前跟我搭话。”湊对依里叮嘱道。

  可是凑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依里露出了十分难过的表情。

  凑的心被揪紧了。

  “可以哦。我不会搭话的。”依里用低沉的口吻说着,走出准备室。

  凑好不容易对依里的背影说出一句“谢谢”,但依里头也不回地朝走廊走去了。

  

  凑一从学校回到家,就朝浴室走去,他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头发。

  凑伸手触碰被依里碰过的头发。并不是感到厌恶,而是来路不明的不安在心里堆积。这样的心情还是第一次体会。

  太想从这种不安中逃出,凑从洗手台镜子下方的柜子里取出剪刀。这把剪刀是以前妈妈给凑剪头发用的。

  凑想把头发剪到洗手盆里,但想到一被水冲走可能会堵住,就剪到了地上。之后再用扫地机扫掉就好。

  头发被剪短了。以自己的手艺来说还算不坏。但是剪下的头发夹在上衣里有些不舒服,就去洗了个澡。

  淋浴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她喊着“凑、凑”,好像走到浴室这边来了。

  之所以会发出小声的惊呼,是因为她看到了剪掉的头发吧。

  妈妈的哀嚎太夸张了,让凑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散去。

  

  

  🟠【喜欢花的男孩子】

  依里用捡到的树枝指着开着花的草丛。

  “樱草、紫木草……”

  “你怎么会知道花的名字?”

  “因为我喜欢。”依里用从没在教室里听过的音量大声回答。

  他接着更大声地报出花的名字。

  “棣棠花、楼斗花、踊子草、白屈菜。”

  沿着铁路往前走,两人碰上了隧道。

  凑在隧道前停下脚步,但依里仍面不改色地快步走了进去。

  “妈妈说不知道花名的男孩子更受欢迎。”

  “知道花名的男孩子很恶心?”

  “倒不会说恶心什么的。毕竟是父母呢。”

  “也是啊。”

  依里的口气听着变得低落起来。依里说过他跟父亲一起生活,他会不会是被父亲说过“恶心”呢。


  

  🟠【黄金周】

  >(凑去秘密基地前)

  凑在黄金周哪儿也没去,只是闲闲度日。一打开电视,到处都在堵车和排队,凑一点也没觉得羡慕,但假期结束后,凑安下心来。他为大家都觉得“特别”的时间终于结束而高兴。

  

  >(凑第一次和依里去秘密基地

  凑刚做好的鸣笛也发出咻咻的响声。

  两个人踏着已经废弃的铁路向前走去。初夏的青草气味包裹着他们。

  右手边的悬崖上,树木郁郁葱葱,小鸟们在那儿婉转啼叫。

  凑看到铁路的前方有一个防栅门。

  这道防栅十分牢固,高约两米的铁质护栏把前路堵住了。

  凑和依里把手搭上了防栅门,却丝毫不觉得害怕。这上面完全不见一点生锈的痕迹,恐怕是最近才上漆重装上的吧。

  这扇防栅的对面有一座铁桥。

  生锈的铁路还在向前延伸,铁桥延续了相当长的一段路,却在半途被茂密的山林吞噬,不知道究竟延展到了何处。

  铁桥中有木板做的通道,似乎是为了让保养铁路的人通行而制作的。

  通道的扶手很低,走上去一定会留下恐怖的回忆吧。凑虽然这么想,但要是能越过这道防栅,他想要走走看。

  凑斜眼看向依里,对方也在盯着铁桥。

  依里一定也想走走看吧,凑虽然这么想,但并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总觉得,这件事总有一天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那好像是最棒的乐趣。比什么黄金周,要有趣得多,凑默默想着,心情激动不已。

  


  🟠【葬猫事件】

  枯叶一被点燃,就一下子烧成了火焰。脸被火光照耀,凑感觉到害怕,站起来往后退。

  火焰在不停蹿高,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堆积的枯叶。

  凑想起了去年年末报道的加利福利亚大型山林火灾的新闻。

  火大得烧到了好莱坞明星的别墅,引来了相当轰动的报道。而火灾发生的原因就是“篝火”。

  “会不会变得像加利福尼亚那样?”

  凑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被真实的恐惧包围了。

  依里依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低声回答道“说不定消防车会来。”

  依里凝视着燃烧的火焰,仿佛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他的表情十分认真。

  凑渐渐地不是对火,而是对依里感到害怕起来。

  他把水杯猛地按进水槽,但水量实在太小,迟迟都没有灌满。凑用手连着水底的小石子一起倒进了水杯里。

  他飞快地跑回去,把水杯从火焰上方倾倒下去。装满水杯的水和小石子把火给镇住了。

  白烟飘散了一阵,最终火被完全消灭了。

  这时,一直维持着沉默的依里准备用点火器再一次把火点着。

  凑立刻把点火器从依里手里抢了过来。

  凑看着手里的点火器,问依里。

  “是星川把酒吧点着的吗?因为你爸爸在那里?”

  凑想起依里说过,他的爸爸很爱喝酒,经常去有女孩子的店里喝了很多酒后回家。

  听到他的问题后,依里站起来注视着凑。依里的双眼看起来十分空虚,没有平时的笑意。

  “喝酒对健康不好哦。”

  依里的声音很无力。

  凑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确信了是依里点的火。然后他把手里拿着的点火器,悄悄藏进了裤袋里。

  


  🟠【“我是星川依里吗?”】

  “怪物是谁~?”

  依里给出了提示。

  “你呀,有很厉害的技能。在被老鹰袭击的时候会使用。”

  “会猛踢吗。”

  “不会踢。”

  “会放毒吗?会撕咬吗?”

  依里摇头。还真是一个难题,凑完全想不出来。

  接着,依里伸出了援手。

  “你被敌人袭击时,会放出全身的力气放弃。”

  依里软软地把身体躺倒。凑被逗笑了。

  “那不叫技能啊。”

  “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里说着,像变成了树懒似地闭上了眼睛。

  笑容一瞬间从凑的脸上消失了,但他很快换上了微笑。

  “我是星川依里吗?”

  依里没有回答,只是回以大人似的苦笑。

  

  

  

  🟠【“我不想你走”】

  凑看着老旧铁桥的防栅对面,生锈的铁路。

  总有一天,想要穿过那座铁桥……。

  不知什么时候,依里的身影消失了。

  凑不由得觉得害臊,跑了起来。

  但他立刻就撞到了在齐人高的野草阴影处的依里。

  依里摔倒在地,神情痛苦。

  “对不起,没事吧?”

  “痛痛痛。”

  依里按着脚踝,似乎是扭到了。

  凑一边道歉,一边把肩膀借给依里,带他回电车里。

  凑让依里横坐在长椅上,用在水槽里沾湿的毛巾在依里的脚踝上冷敷着。

  凑似乎快哭了。依里看到他那副表情,扬起开朗的声音。

  “不是麦野的错。是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我好像得转学了。”

  这是句极具冲击的话语。凑觉得他是在撒谎。

  “转去哪?”

  “奶奶的家。”

  凑备受打击,动摇到连回答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所以啊,你也已经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依里的这句话让凑的眼泪夺眶而出。为了隐藏起眼泪,凑别过脸去,表现出不好的态度。

  “是吗,你是被爸爸抛弃了啊。真好笑。”

  接着,依里用从未听过的消沉声音回答道。

  “是啊。”

  凑慌了,伸手抓住依里。

  “不是的,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说来逗你的。”

  眼泪从凑的眼睛里溢出。

  依里点点头。

  “我没有生气。”他温柔地说,又点了一次头。

  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凑。这是他至今为止从来不曾感受过的冲动。

  凑一边哭着,一边紧紧抱住了依里。简直就像是溺水者一样,寻求着救赎。

  “我不想你走。”

  声音变成了哭腔。

  凑和依里的脸都近在彼此眼前。但是,两人却没能移开视线。仿佛是被互相吸引一般,两人的脸渐渐靠近。

  但是,凑似乎想勉强自己从依里身上离开。

  这么做后,这次换依里把身体靠近。接着,他将两手环在凑的背上抱住他。

  依里的鼻息撒在凑的脖子上。

  “凑……”

  依里的低语让凑的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他立刻察觉到了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等一下,让开。让开……”

  (和谐)

  “没事的,我偶尔也会这样……”

  凑陷入了恐慌,把依里一把推开。依里倒在了地板上。

  凑虽然担心依里,但更想从这一切中逃离出来。

  

  


  🟠【美术课打架】

  依里一脸难过地用绘画的抹布擦拭起桌上的画具。大翔看他这么做,又站到依里面前。

  “喂~这时候应该笑才对吧。”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依里手里把抹布抢走。

  依里站了起来,想把抹布夺回来。大翔把抹布丢给了悠生,依里又阴沉着表情朝悠生走去。

  大翔和悠生像是在玩投接球一样,把抹布丢来丢去。依里终于站在他们中间一动不动了。

  大翔一时没控制住,让木田美青接到了抹布。美青沉默着,将抹布往假装自己在画画的凑头上丢去。

  凑把抹布拿在手里,看向美青。美青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在生气。

  大翔他们大声喊着:“凑,传过来,传过来!”同时,依里走到凑的座位前,把手伸了出来。

  凑有些踌躇,但还是把抹布给了依里。

  “哈?你和星川关系很好吗?”

  凑沉默着摇摇头。

  大翔好像真的被激怒了,他进一步刺激道。

  “你是喜欢星川吗?”

  凑动弹不得,昨天在电车里发生的事在脑海中闪现。

  “恶心!你们超级恩爱的嘛!”悠生大声起哄。

  “啊,好呀,恩爱、恩爱……”

  大翔、悠生和岳三个人围着凑,拍着手重复喊着“恩~爱、恩爱”。

  凑的脸涨得通红,他站起来。

  大翔摆好了迎战的姿势,但凑朝向的是依里的位置。

  凑想把依里用来擦桌子的抹布抢走,但是依里也在抵抗。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依里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凑也被牵扯着倒下,耳朵撞到了桌子的一角。

  依里仰面朝上摔倒。凑覆/盖在了依里的///身//。上。

  凑想起了昨天的那件事,羞耻的感觉让他的脸愈发一片通红。

  依里想要逃开而挥动着手臂,凑则从上方把他的手按住。他以为这样做就能从羞耻中逃离出来,但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大翔他们叫着“哦哦~”,他们已经不再说什么“恩爱恩爱”了。

  凑看着依里痛苦的脸,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但绝不可以让眼泪流出来。

  

  


  🟠【凑跳车事件】

   >早织视角 

  定睛看去,那束光的轨迹绘出了弧线。似乎是有谁手里拿着手机的闪光灯在往这边挥舞。

   “怪物、是谁~?” 

  那毫无疑问是凑的声音,而且是格外雀跃的声音。

   “怪物”是什么?早织一边疑惑着,一边回应。

   “凑?” 

  像是凑的那道灯光消失了。好像是把挥舞的手臂垂下了。 

  没有听到回答,但是早织已经跑了过去。脚下零碎的小石子几乎让她跌倒,但她仍忘我地跑着,只想把凑拥入怀中。 

  手里抱着的凑的身体是僵硬的,但早织满不在乎地紧拥着他。 抱了他一会儿,凑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了一下。简直像为什么感到震惊一样。

   然而,凑的身体很快就没了力气。 

  早织什么都没问,让凑坐到了副驾驶座,自己则坐回了驾驶座。 

  凑的神情是至今为止从没见过的样子。不是在生气,也不是在不高兴。悲伤……不,那是足以用大人式的“忧郁”形容的表情。 

  >凑视角 

  四周变暗了。

  凑在电车里发送出的line还没标记上已读。 

  凑感到不安。既为昨天推开依里,也为今天在教室里压在依里身上打了他。

   他是生气了吗。 

  心里十分苦闷。 

  眼睛继续盯着手机屏幕,坐在电车座位上的凑站了起来。 他从电车门里探出身子,往隧道中用手机的闪光灯照去。 但是,并没有照到依里的身影。 

  车内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不安渐渐膨胀成了恐惧。 要不要去依里家看看,正当凑这么想时,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依里发来的信息。 依里说不会来,但似乎不是因为生气。

   凑倾入了全部的心情,给依里发送了line。 这是真实的,也是自己真正的心情。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害怕。因为这是绝对不可以暴露的事,哪怕是对母亲。 

  随后,依里发来了回信。 

  凑快要哭出来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不安和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为能见到依里这件事而欣喜的心情。 

  凑迫不及待地去隧道迎接依里。手机的闪光灯照向了隧道对面。 接着从隧道深处,隐隐闪现出了灯光。 凑浮现出满脸的笑容,挥舞着闪光灯走近。 远远地,也能看到灯光在往这边接近。

   “怪物,是谁~?怪物,是谁~?” 

  但是隧道对面的灯光并没有回答。 接着母亲早织突然出现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凑。 越过早织的肩头,凑看见了另一束灯光,跟着瞥见了灯光主人的脸。是依里。

   依里应该是看见了凑母亲的身影吧。他带着悲伤的表情转过身去,走开了。

   

  凑坐在副驾驶座上,心里坐立难安。

   依里怎么样了?他回电车里了吗?该不会骑着自行车追在这辆车的后头吧?凑这么想着,试着回过头去,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身影。

  依里这么晚出门,会不会被他爸爸训斥呢…… 

  凑给依里发送了line,可没有标记上已读。 

  母亲一直保持着沉默。

   “对不起。”凑向母亲道歉了。 

  似乎是没有听见,母亲回问道“嗯?耳朵痛吗?” 

  凑无言地摇了摇头,思考了一阵后,他开口。

   “我成不了父亲那样。” 

  凑本来是斩钉截铁地说出口的,但母亲好像听错了。不仅如此,她还开始谈起了像父亲那样结婚拥有普通的家庭一类的话题。 

  那份“普通”是自己做不到的事,凑想传达的正是这一点。但是,他却没有再一次把它宣之于口的勇气。

   就在这时,依里打来了电话。 

  是骑着自行车追在后面吗,凑再次回头看向后方,但并没有看见依里。

   要是此时此刻接了电话,自己和依里的事就会败露给母亲。

  但是,如果不接电话,则会让依里痛苦。 

  该怎么办?凑不知所措,陷入了惊慌。 

  身体下意识地开始动作。凑解开安全带,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打开了车门。 凑仅仅是在想,必须得从车上下来不可。 要是打开了门,车就会停下来。然后就能逃跑,去和依里见面。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凑从行驶着的车里滚了下来。

  

  


  🟠【“对不起,我说谎了”】

  从轿车摔下来的隔天开始,凑休学了两天后就去上学了,但依里却请假了。凑想问保利依里请假的理由,却没能问出口。他怕被认为对依里怀有特别的兴趣。

  从回家开始依里的事就在凑的脑中挥之不去。他不认为是因为感冒。明明依里都为了他来到了隧道,却没能见到对方。依里是生气了吗。还是说,已经想跟自己“绝交”了呢,想到这里,凑颤抖起来。

  他给依里发了好几次line,可都没有标记上已读。而且试着打电话,依里也不接。

  依里渐渐变得经常请假,哪怕来上学了,也大多会迟到或是早退。依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担心他的凑在学校也跟他搭话,但依里却摆出一副莫名疏远的态度。

  凑下定决心邀请他去“宇宙基地”也被拒绝了。

  凑很痛苦,不管在做什么满脑子都是依里的事。契机是什么呢?因为自己在电车里推开他?把他叫出来,却没见他直接跟着母亲回家了?还是说……

  搞不明白。但必须做点什么从这种痛苦中逃离出来。

  然后凑做了一个决定。

  去见依里吧。

  已经过了夜里七点,但凑只丢给妈妈一句“我去买文具”的谎言,就骑上了自行车。

  刚停在依里家门口,凑就按响了门铃。

  可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凑终于想起来依里家的门铃坏了,他敲了敲门。但没有回应。凑用尽全力敲着门。

  依里家的客厅虽然是关着的,但能看见开着灯。

  应该是有人在的,凑这样想着,更用力地敲打在门上。接着听到了卸下门锁的声音。

  门被打开,挂着笑容的依里露面了。

  “听我说……”

  凑停下了打算说出口的话。

  因为依里的爸爸从依里身后站了出来,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凑,身上传来了酒臭味。

  “告诉他怎么样?”依里爸爸对依里笑了笑。

  依里也笑了,那是一反常态的僵硬笑容。

  “我啊,治好病了。”

  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依里的脸。依里用挤出来的笑容说,“让你担心了,但我已经没事了。”

  依里爸爸把手搭在依里肩上,笑着点头。

  “治好了?”凑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

  “我变普通了哦。”依里依然强撑出一副笑容。

  依里要被他的爸爸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凑感到焦躁,却把它藏了起来,露出了笑容。

  “你本来就很普通啊。”

  听了这话,依里爸爸往前踏了一步,站在他们中间。

  “奶奶家附近,有个你喜欢的人对吧?”

  依里爸爸话音刚落,依里立刻回答:“是新藤绫香。”

  依里爸爸盯着凑的脸,喷着酒气说,“谢谢你一直陪他玩。”

  依里也说了“谢谢”,但在说完前他爸爸就把门关上了,里面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凑怔怔地呆站了一会儿,然后拖着脚走到了自行车旁边。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解开门锁的声音。

  门开了,依里光着脚跑了出来。

  “对不起,我撒谎了!”

  凑想跑到依里身边,依里也朝着凑伸出了手。

  但是,依里的爸爸立刻赶来了,他把依里抱起转身带回家中。

  接着,从里面传来了怒吼声。

  “过来这里!你还没被罚够!”

  能听见依里的哭声。

  “不要,救救我。”

  凑在玄关前拼命敲着门。但是依里家中只有静谧回应着他。

  凑意识到了一件事。

  依里少见地穿着露出脖子的T恤,而不是像平时那样把脖子牢牢遮住的高龄长袖。但是依里的脖子上,曾经见过的瘢痕消失了。

  那不是与生俱来的胎记,而是因为父亲的“惩罚”才产生的伤痕。

  愤怒与后悔在心中交织,凑哭了。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


   

  

  🟠【暴风雨前】

  晚上十点凑回了房间,对妈妈说“我困了”,但丝毫没有睡意。他试着联络了依里好几次,但完全没有反应。手机是不是被那个爸爸没收了呢,他一边这么想,也一边开始怀疑是不是已经被弄坏了。

  天空开始微微泛白,狂风骤雨愈加激烈。

  依里在哪里呢?凑不知道依里的奶奶家在哪里。

  他担心依里脖颈处的伤疤,仅仅只是想象他爸爸所说的“惩罚”都让凑感到害怕。

  这时,凑想到。孙子都被施以暴力了,奶奶还会保持沉默吗?至少如果是凑的奶奶,她会说“住手”吧。

  既然这样,依里果然在“角荞麦店”的那个新家里吗?在那里他还会被“惩罚”吗。

  但是除了脖子的伤以外,依里的脸并没有受伤。这又是为什么?

  在家中被殴打、被怒吼的依里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凑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打开了窗帘。

  眼前是从没见过的暴风雨。台风是直接袭击了这里吗。

  时间是凌晨五点,但凑完全没有睡意。他把雨衣拿在手里,注意着不发出声音,从家里跑了出去。

  在激烈的暴风雨中,防水材料的雨衣几乎没有意义。雨点敲打在脸上令人发痛,那些雨水流向身体,全身都湿透了。

  街上完全没有行人的踪迹,连播报新闻的记者都看不到一个。

  凑一边想着依里的笑容,用尽浑身的力气奔跑着。


  

  

  🟠【暴风雨里逃跑的目的】

  这时,依里的T恤被翻起,露出了后背。上面有无数的伤痕。

  他爸爸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只打在能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惩罚”他吗,凑想到这里,快要哭出来了。

  泡在水里,用花洒淋他也是“惩罚”的一种吗……

  他爸爸在哪里呢?是在二楼的房间里喝醉了睡着了吗。但是凑感到害怕,暂时无法动作。

  依里也穿着雨衣,但在暴雨中也跟凑一样全身都湿透了。即使如此,两人还是继续奔跑着。凑担心依里的身体,但依里的表情看起来并不痛苦。

  把依里的身子从浴室移到浴室后,依里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可他的脸色还是很差,凑就从更衣室里拿来了大量的浴巾裹在依里身上。

  过了一会儿,依里脸上有了血色。然后他说“肚子饿了”。

  依里和凑同时想到的是储存在“基地”的零食。

  两个人在暴风雨中,为了零食而全力奔跑着。

  

  


  🟠【尾声】

  两人继续吃着罐子里的零食,这时,电车的屋顶上传来了被什么砸到的声音。接着,像地盘鸣动的声音也传来了。车身摇晃起来。

  依里看向天花板。

  “是要出发了吗。”

  这是期待满满的话语。

  “是出发的声音。”

  凑看着天花板回应道。

  凑确信这是启程的时刻。他看着依里的脸,依里也点点头。依里动起身,凑跟他同时站了起来。

  两人并肩站在电车的驾驶席上。

  驾驶席的窗户看到的暴风雨的景色,让两人的心情高扬起来。两人把头探出窗外,像是要把它吃入腹中一样盯着窗外的景色。

  响起了像是从地底涌上来的轰鸣声,两个人注视着的窗外的景色一瞬间被涂上了黑色,他们的身体浮在半空中。

  这一瞬间,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了。

  

  自四月发生的火灾以来,久违的兴奋包围着小镇。消防车不停地拉着鸣笛,在街上跑来跑去。风雨稍微消停了一些,但台风在缓缓前进,所以天气迟迟不见好转。

  大翔的家经营着报摊。平时的话早就结束了,大翔在帮手往报纸里夹传单。店里存在慢性的人手不足问题,有时大翔不得不帮忙。因为这样在上课时打瞌睡是常有的事,但大翔从来不抱怨。

  今天因为台风的缘故,报纸配送的时间被推迟了,“帮忙”的时间也推迟了。今天似乎不打瞌睡也能做完。

  大翔看见消防车响着警报从店门前飞驰而过,从店前跑了出去。

  赤红的车身不顾风雨向前冲去的身姿,让大翔不由得看入迷了。


  依里的爸爸在家里已经完全喝醉了,把依里扔在浴室里用水惩罚他。看着哪怕感到痛苦,也绝不屈服的依里,他渐渐地觉得对一切感到厌烦,从家里跑了出去。

  他一边小口喝着罐装利久酒,在暴风雨中的小镇上游荡,走到了高架桥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喝着利久酒。

  装着下酒菜的袋子被风煽动着,似乎要被吹走了。依里的爸爸急忙站起来想把它按住,脚却没站稳,摔了个大跤。

  实在是太醉了,身体都不能自如地活动。

  从高架桥下摔了出来,雨水落在了身上,依里的爸爸却没能站起来。

  他听到消防车的声音,于是大声地喊着些什么,但那听来只是不成话语的叫嚣声。


  “你们会死的!”

  消防员的奋力地大声警告他们,但跑在前面的男女二人头也不回地朝隧道里跑去。

  朝隧道跑去的是早织和保利。

  两个人不停地嘶声喊叫着凑和依里的名字向前跑着。他们像是在恳求凑和依里平安无事一样,反复呼唤孩子们的名字。

  然而,他们的声音被激烈的风雨给抹去了。

  

  凑和依里乘坐的电车被卷入土崩中,翻倒了。电车完全被泥土盖住了。在驾驶席的两人从电车碎掉的窗户爬出来,跳到在下方的水道里。

  不可思议的是,隧道里的水道分明涌流着大量的泥水,电车下的水道却没有什么水流。

  两人都浑身是泥,水道的另一头能看见明亮的光芒。他们朝着光的方向匍匐前进。

  从水道爬上去后,雨停了。虽然风还很强劲,但能看到蓝天了。

  能听到小鸟们争相啼鸣的声音。

  “我们转生了吗?”

  依里交互看着自己和凑的身体。

  “我觉得没有哦。”

  凑一笑,依里也跟着笑了。

  “没有呀。”

  “没有哦。我们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哦。”

  依里听了后,说着“是吗,太好了”,朝凑露出了最棒的笑容。

  

  我们的身体也好,“大脑”也好,仍旧是原来的样子。

  因为星川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


  生锈的铁路上,两人在奔跑着。

  太阳突然照射下来,把他们包裹在阳光中。空气一瞬间变得透明起来。两人一边发出欢快的喊叫,一边奔跑着。

  两人的前方本应有那座生锈的铁桥。

  铁桥前那道牢固的防栅门,本应会阻拦两人的步伐。

  但是那道栅门,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铁桥在等待着两人。

  他们朝未知的世界迈步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