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流逝饭菜依旧美味/同人文】雨夜一隅
(写在前面:
为《时光流逝,饭菜依旧美味》的百合同人文,cp为河合真子x古馆九礼亚,无差
ooc有,设定臆测有,早期投资特有的被原作背刺可能有
全文6k字,轻松阅读
以下正文:
雨夜一隅
——————
又是雨夜。
今年的夏天一直是湿漉漉的,梅雨季早就结束了,但浸在天空中的水迹直到夏末都没能晾干,被泡胀的空气相互推攘着粘附在肌肤上,毫不留情地将无处可逃的人们拽入粘稠的湿热海洋。
河合真子正是受害者中的一员,在闷着水汽的厨房里被像灌汤包一样蒸了一整天,回家时又让突如其来的雨淋了个措手不及,即使现在已经泡过了澡缩...
(写在前面:
为《时光流逝,饭菜依旧美味》的百合同人文,cp为河合真子x古馆九礼亚,无差
ooc有,设定臆测有,早期投资特有的被原作背刺可能有
全文6k字,轻松阅读
以下正文:
雨夜一隅
——————
又是雨夜。
今年的夏天一直是湿漉漉的,梅雨季早就结束了,但浸在天空中的水迹直到夏末都没能晾干,被泡胀的空气相互推攘着粘附在肌肤上,毫不留情地将无处可逃的人们拽入粘稠的湿热海洋。
河合真子正是受害者中的一员,在闷着水汽的厨房里被像灌汤包一样蒸了一整天,回家时又让突如其来的雨淋了个措手不及,即使现在已经泡过了澡缩在空调房里,皮肤下不适的触感也依然没能除尽。
“明天也不会转凉啊……”
真子瘫躺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将手机上弹出的天气预报消息条划来划去。连日的闷热天气封锁了出门的欲望,她不得不将夜晚的空闲时间大把大把地投入刷手机和打瞌睡的慵懒循环之中。
明明之前还一时兴起列下了那么多计划,最终却没有一个能从维持现状情绪的追截中幸存下来,自己大概注定是要与被窝共度夏日了吧……
耳边清脆的铃声将她快要入梦的意识拉回了现实,是食研群专属的特殊提示音。不知何时已经从沙发睡到了地板上的真子连忙爬起身,揉着扭疼的脖子打开了手机。
映入眼帘的是诗音和奈奈激烈的表情包对轰,夹杂着杜鹃的文字助阵已然筑成了上百条消息的高塔,真子花了好些时间登上塔顶,才得知大战的起因是诗音发的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片晴空,明媚到让人隔着屏幕也能闻见阳光炙烤帆布背包的气味,艳阳之下的其他事物因曝光自动平衡而变得黑乎乎的,不过也能勉强看清是诗音和杜鹃在自拍,她们一同捧着一杯斑斓层叠的芭菲,并以一个奇怪的透视让它看上去巨大无比,以至于那奶油与鲜果砌成的甜美轮廓与远处高耸的山峰重合在了一起。
表情包储备落了下风的奈奈负隅顽抗着倾诉自己的不满,却被诗音一次又一次意气洋洋地击退,几天以来这样的战争已经爆发了许多次,让人司空见惯了。期末刚一结课,诗音就郑重其事地站上活动室桌子号召大家一起去长途旅行,然而由于打工、活动和回老家云云的安排冲突,始终没能协调好所有人的时间,最后只好打着“踩点”的名号以两人小队的形式出发了。从那之后,身陷阴雨中的留守者们就会时不时收到饱含阳光与美食的挑衅,如此残忍的暴行肆虐,也难怪会引来反抗与斗争。
真子对着照片发了许久的呆,又将群聊相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任由屏幕闪烁的光拍打在自己脸上。她点开打字栏,打算在激战之中穿插两句自己对芭菲的见解,然而虚拟键盘的叽喳音效逐渐被窗外沉闷的雨声淹没,真子锁上了手机屏幕,从沙发前站起身来。
“真棒啊…芭菲。我也想一起吃……”
腹中又响起了急鼓。平常打完工后真子都会谨慎地根据心情在回家做饭、买饭回家或在外面吃中做出选择,以助于更好地享受晚餐,但今天她却迟迟没能下决定,就这么踌躇着入了夜。
实际上,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能做下决定了。
“…还是直接去床上躺着吧,明天再做点好吃的补偿一下自己。”
真子摇摇晃晃地前往玄关关灯,被巨大芭菲的残像填满的大脑没能留意到脚边还浸着雨的书包,迎来了一个有些危险的踉跄。她扶着鞋柜稳住身子,呆滞地望向门口,出门几分钟路程的地方就有一家装潢精致的甜品店,似乎前几天还上了新品芭菲,虽然被情绪否决,但她的身体仍然叫嚣着对糖分与凉意的欲求。
叮咚——
“唔哇!!!”
被眼前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惊地直起了背,真子连忙赶去开门,慌乱间又被落尘区的台阶绊了个趔趄。
“晚上好,河合同学。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哦。”
来访者是古馆九礼亚,着一身轻松的便服,正轻轻抖甩着手中收起的伞。作为打工排不开时间的留守同盟,两人时不时会毫无缘由地碰头,一起做饭吃饭或者聊些没有主题的天。
“古馆同学!怎么突然过来了?”
“嗯?店里备货的时候买多了一些蔬菜,就来分给你了。奇怪,我应该发了信息的来着。”
九礼亚将伞夹在肋下,空出手来确认手机,她那受湿气侵扰而变得愈加蓬松的褐发上隐约能看见头巾留下的压痕,似乎是一下班就直接从店里赶来了。
“啊~又开始刷屏了啊,这俩家伙也真是不知道消停……下次还是直接打电话给你吧。”
食研群最初只是用来存放照片和商量安排的,但正如共同存放的多种香料会迸发出复合的全新香味,随着她们的生活逐渐交融,社团的存在已然从连接彼此的纽带变成了共享美好的载体,于是随手拍到的校园猫咪、截止期前的绝望求助、共同喜好的视频推荐、毫无营养的废话应酬都开始出现在聊天栏中。有如一本大家都可以随心涂写的绘画日记,虽然时不时会带来今天这样的小麻烦,但也不妨碍真子期待着下一页会出现的斑斓笔触。
但也正因如此,放假无法碰面之后,真子忽然不知道该为大家写些什么了,只是对着一颗颗文字气泡发着沉默的呆,直到九礼亚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才回过神来。
“…古馆同学……进来说吧。伞晾在这儿就好。”
“嗯,打扰了~”
雨似乎小了一些,紧闭的玻璃窗外时不时传来隐约的蝉声,与烧水壶运作的低鸣混作了不太协调的和弦。九礼亚将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搁置在岛台,从中取出蔬菜一一码入冰箱,又顺手抽出两个瓷杯洗好摆上餐桌,随后便坐在一贯的位置上,安静地注视着守在水壶前的真子。
“说起来…我前两天想起一件事。”
“哦?什么什么?”
“就是活动室,之前期末把东西搬空之后,不是又用了一次吗?”
“对对,为了等职员小姐过来检查顺便归还钥匙来着。”
“那个时候为了打发时间也专门泡了茶…”
“啊!茶包和水壶…”
“忘记带走了……”
热水壶开关跳动的声响突破了对话的微妙平衡,热腾腾的茶在两人之间升起了白雾,虽然用的是陈制的茶包,迸发出的香气却依然很新鲜。
“不妙啊,现在也没法进活动室了…不过茶包这种干东西应该还是挺耐放的吧?”
“这个天气的话,可能比较困难……”
“确实啊——嘛~这也没办法,到时候大家一起去买些新的吧。”
真子捧着瓷杯,九礼亚随口提到的某个字眼触动了她,让她的心绪也随着茶包一同摇晃起来。翻开日历数数日期,假期还很漫长,红茶并不是每天都可以泡的,若是没有人共品的话香味就显得单薄了,但如果因此便一直闲置在湿热的空气中,又免不了生出些霉点。
“可以的话,还是不想让活动室染上霉味……”
九礼亚撑起手臂将脑袋架在上面,虽然仍隔着一方餐桌,那面庞却看起来贴近了许多,那总是生动而柔和的神情此时沉凝下来,形成了一种无芒的锐利,让人无意间渴望起能被其洞穿。
“河合同学…食欲还是没恢复吗?上次带来的蔬菜都还放在冰箱里没怎么动。”
“也…也不能说完全没恢复啦,昨天还是去店里买了份便当回来的,前天也自己做了些小甜点…虽然最后都没吃多少……呜…也许确实是没怎么恢复吧…”
真子尝试为自己的努力辩护几句,却又很快放弃了。“食欲不振”这个词对于时时与美食共舞的她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了,手足无措间内心便生出抗拒与迷惘。习以为常的日程和喜爱在不经意间剥落,如同受潮熄灭的火堆,虽然火种犹存,但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它复燃。她在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试图给自己打气,却依然没能开口向食研的大家求助,最后在高尾食堂细嚼慢咽时让九礼亚察觉到了异常,被勒令留到闭店后将来龙去脉交待了个一五一十。
“现在有胃口吗?我可以做点比较容易下口的菜,正好也有新鲜食材。”
“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都能吃得下,但是没什么…想吃的。”
暑假到来,上了锁的社团室很快就成了一间空房。真子坐在家里宽敞的饭桌前,回忆着与大家一同享受美食的时光,不知觉间饭菜就进了肚,只是舌尖依然空落落,好像味蕾被绕过了般没能留下一丝涟漪。当然,这种情况对经常神游的她来说时有发生,并且去狭窄而兴旺的街边小店吃饭也能有效缓解。然而,在某天因为突发安排而无暇顾及晚饭后,她忽然就开始失去拿起厨具和走进店门的欲望了。
即使被饥饿催促着,身体也难以因此挪动一步。九礼亚推测是季节影响,空气沉闷湿热,难免让人提不起胃口。但她们都清楚这并非根本原因,九礼亚将喝空的瓷杯捧起又放下,一边说着“为了身体也要多少吃点东西”,一边起身动了灶。
“粥吃得下吗?”
“嗯,大概。”
菜刀在砧板上留下的整齐碰撞,锅碗瓢盆腾挪时发出的细小脆响,在真子黏连而模糊的感官中雕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虽然只是其中某块片段的缩影,但也确实是她无法放弃的事物。她在脑中向自己说了些好听的话来鼓动起生锈的神经,也紧跟着来到岛台前,接过了九礼亚递来的淘米盆。
“…我开动了。”
一碗一碟很快被端上了茶几,是没用太多调味的蔬菜粥和铺不满碟底的凉拌小菜,实在没法算是一顿正餐,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正好合适。
“古馆同学也一起吃点吗?”
“不用~刚刚已经在店里吃过员工餐了。”
“是吗。”
真子夹起一小块黄瓜,将它在碟中翻来覆去裹满拌料后才送入口中,认真地细细咀嚼。她每吃几口便停下来发一小会儿呆或向守在桌边的九礼亚抛出简短的话题,收到同样简洁的答复后才重新拿起筷子。
“古馆同学,今晚留宿吗?”
“不哦,等你吃完我就要回去了,明天还有早班呢。”
“这样。”
不太像样的晚餐就这样时断时续,但始终没有终止,恰如夏末的每一场细雨。
暮色浸透沉眠的城市,雨依旧是没有停,两把雨伞撑起的小舟顺着潮湿的街道漂流而下,摇曳着驶向某个不知名的港口。
晚饭最后还是没能吃完,粥和小菜都剩了一点,虽然是直接倒进垃圾桶也不会难处理的量,九礼亚还是将它们封上保鲜膜存进了冰箱。真子来到玄关,将晾干的伞递给已经半步踏出门外的九礼亚,却连带着伸出的手被一起拉住了。
“外面还在下雨呢。河合同学,能麻烦你来送我一趟吗?”
九礼亚的脸上挂起了平时那明快的笑意,在一整晚的敛眉凝思后,似乎是得到了什么答案。
夜深了,温度已经降下来不少,即使离开空调房也不用担心闷汗缠身了。真子紧跟在九礼亚身侧,用伞沿掩着目光偷偷观察身旁的侧脸,两人周边的街景明显与去九礼亚家路上的相去甚远。实际上,当那位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古馆同学向她发出请求时,真子就已经做好被带到这座城市里任何一个地方的准备了。
“到了哦,就是这儿。”
“就是…哪儿?”
顺着九礼亚的视线看去,似乎只有一排沉默的行道树。
“这里这里~”
九礼亚在行道树的间隙左拐右绕,竟然真的挤出一条小路来,用碎石砖铺成的窄路蜷缩在高楼的阴影下,只是匆匆经过的话应该根本不会留意到吧。
灌木将雨水擦在肩膀上,矮树枝叶的纠缠下伞也不得不收了起来,真子刚换上的干燥衣物又染上了雨迹,小小的悲鸣声飘摇在穿林打叶声之间。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算不上大的空地,不知为何灌木与杂树都绕开了这里生长,杂乱的草丛也裸露出被文明开垦的痕迹。空地的一侧是一座光秃秃的矮石,另一侧则有些突兀地停驻着一台餐车。餐车盖着褪了色的油布,只靠一枚忽闪的吊灯彰显着自身的存在,让每一位到访者都不禁怀疑它是怎么从那条狭窄的小道挤进来的。
真子仍然对这趟夜游的目的一头雾水,但她隐约明白自己现在是任凭处置的状态,在九礼亚向着那看不见人影的餐车窗口寒暄期间,她便乖乖坐在石头上等待。
裙子理所当然地被沾湿了,渗入骨髓的凉意不仅没能惊醒她,反而将她的思绪推向了更远的地方。她想着家里摔松了卡扣但还勉强能用的抽纸盒,想着之前在店附近遇见的流浪猫聚会,想着昨晚起夜偶然看见的一颗明星,想着摩可太郎的新食谱,想着巨大芭菲……茂密的树叶与杂乱的枝条穿插在头顶的夜空,形成一个不太牢靠的穹顶,尽力将这小小的空间从繁杂的城市中分隔出来。细碎却连绵的雨敲打着树林,也滴落在她的脸颊与脖颈,引起了触觉的微弱涟漪。真正置身其中时,雨反倒没那么让人厌烦了。
“久等了,河合同学——”
九礼亚回到真子身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还未完全回收注意力的真子习惯性地接下,凝视着那冒着热气的物体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串烤鸡肉串。真子连忙摇摇头摆摆手打算将它归还,却发现九礼亚的神情中藏着些微得意,她两只手都握着刚买的烤串,与平常一贯的稳健模样似乎有不少区别。
“抱歉哦,让你陪我出来。”
“不,不会……我都不知道这种地方还开着店。”
“很隐蔽吧?我也是之前偶然撞见的。”
真子挪动身子腾一个空位,九礼亚便也不加顾及地坐在了旁边。
“我平常偶尔会大半夜偷偷溜出来吃夜宵……情绪收拾不好的时候啊、事情搞不定的时候啊、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啊…就会找这种安静的地方吃点东西。”
真子注视着九礼亚微微抬起的侧脸,雨点落在白净的肌肤上,泛出了温润的水光。这不是太常见的话题,九礼亚也只是自说着自话,没能转过脸来将藏在瞳孔中的事物也一并托出。
“嘛,虽然并不会有什么作用,还会饱得一整晚睡不着觉就是啦……啊,今晚当然不是那种情况哦。”
“…稍微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古馆同学是那种每天都会准时健康作息的…”
“呵呵,大学生哪有不熬夜的。”
九礼亚开心地笑了出来。她一边不疾不徐地说着话,一边有条不紊地消灭起烤串,微弱的咀嚼声优雅地填平了句与句的间隙,让人无法察觉到一心二用的顿阻感。真子对此很是敬佩,自己只要眼前被摆上美食,就无论形象还是礼仪都顾不上了,虽然之前总是独自进餐不需要顾虑太多,但自从和大家一起吃饭开始,她便也逐渐学习起如何将欢声笑语当作一味调料加入饭菜之中。
只可惜对此颇为生疏的她似乎操之过急了,失去这味调料,便连带着享受美食的方法也一起忘了。
“……我大概明白河合同学食欲不振的原因了。”
话题来得有些突然,九礼亚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就像是在转告社团活动报告的截止日期一样稀松平常。
真子沉下脸庞,她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对于已经在孤独中与自我相处了数年的她来说这不是什么难题。然而在九礼亚携着担忧的神情赶来自己身边时,诉苦求助的软弱欲求与粉饰太平的任性自尊忽然一同从她的胸中生长出来,堵塞她的喉咙、裹挟了她的声带。两种冲突的想法不断碰撞交缠,将所有思绪和情绪都搅得一团乱麻,她始终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总感觉很抱歉……明明只是没什么意思的小事…”
真子已经无力处置自己的思绪,便任由其与视线一同飘忽。最终它们都无一例外地落在了九礼亚的瞳孔上,恳切的关心毫不修饰地从其中盈溢而出,形成一张柔和的网,包裹住自愿踏入其中的迷途者。
“当然不是小事了。”
雨点拍打万物的声音嘈杂不绝,九礼亚的话语依然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河合同学面对美食时的笑容和热爱,可不是什么放着不管也好的小事哦……虽然会有些辛苦,我们再一起找找恢复食欲的办法吧,好吗?”
直到现在真子也依然蜷缩在原地,没能主动踏出哪怕一步,然而九礼亚却早已来到她的身边,在一次次短暂的陪伴中不露声色地解开了她为自己设下的繁锁,握住了她不知所措的双手。
“要是不能看见河合同学狼吞虎咽的样子,我也没法安下心来享受美食呢。”
“明明刚刚还吃烤串吃得那么开心…”
“呵呵,你不也是。”
“呜…”
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只剩几根光秃秃的竹签了,粗盐与油脂混合的香气萦绕在鼻腔,比平时要淡上不少,也许是被雨的气味稀释过了。看来虽然在被浸湿的小天地中感受夜晚确实颇具氛围,但在雨中吃东西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
“嗯?”
“…如果…再遇见不想吃东西的时候,就来我们店里坐坐吧,即使不吃饭也没关系,我会专门给你留个空位的。”
真子的脸颊染上红晕,有些直白的邀请让她整个人都蜷缩了一些。她时常觉得如此依赖他人的自己太过任性,但当那股真挚的暖意从寥寥言语间流露时,她也早已沉沦其中。
“……嗯,谢谢你…”
“没事啦,加油赶快好起来吧。”
九礼亚笑着起了身。不知觉间雨已经比刚来时小了不少,虽然仍然能将不打伞的夜游者们淋个透湿,但厚重的阴云总算被风吹开了一些,些许纯净的皓白光芒洒落在两人身边,夜终于开始缓慢地流动起来。
“在那之前,河合同学要再来点烤串吗?”
“嗯!稍微吃一点!”
End.
(写在后面:在逛新番资讯时看上的潜力股,追过漫画+动画开播后光速被拿下,原作从人设到题材、从氛围到叙事我都非常喜欢,故久违地为轻百作品产了
从看完第一话开始就爱上了九礼亚和真子相处时那种情绪丰富却不浓郁,只在举手投足间无声流露的含蓄感,有些守旧主义而会对变化感到不安的真子,对于需要帮助的对象无意间倾注关注的九礼亚,在这篇文里也想还原这种感觉,结果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了……总之也请大家支持我产品))
写到一半才忽然意识到最近阴暗恋尸癖浓度太高,可爱小女孩日常贴贴有些写不来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始ooc……总之先(?)对此道歉了,把真子写得有点阴暗沉重了非常抱歉,把九礼亚开朗甜美的部分削弱了非常抱歉,把两人写得黏腻过头了非常开心
因为是在看完动画第二话/漫画第四话上半后开始的相当早的投资,对奈奈后期的人物形象以及五人未来的相处方式进行了很大程度的臆测,要是被官方背刺了我也只能去吃悲伤的酱汁猪排饭了。
为什么是烤串→我写大纲的时候很想吃烤串
就是这样,如果你喜欢本文,希望能点个小红心,有什么感想或者评价、意见或者建议希望能以评论的方式呈现,看见评论我真的会很开心的。以及如果你看到这但还没看过原作,欢迎入股《时光流逝,饭菜依旧美味》,超棒的空气系轻百动画漫画都十分优秀角色也很可爱,唯一的注意事项就是追番过程中手可能会自动点外卖(不))
夜、花、雨。
回到庭院时,心乃已经消失了。
今天是研究受挫的日子,心乃披着像被洗衣机搅过的一头乱发出了书房,横躺在茶桌前的椅子上,还挂着拖鞋的双脚靠在扶手上晃晃悠悠。天羽端来一壶味道很淡的果茶,心乃便稍微坐起身,开始喝茶,也不说话,只是像要把自己淹死在茶杯中一样地喝,喝完一杯便擅自拿起茶壶再添一杯,很快茶壶就见了底。
“我去加些水。”
天羽拿起茶壶,在心乃眼前晃晃手作了小别,心乃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又重新躺了回去,那棱角分明的冰冷扶手硌着脖子,让她的脑袋吊在空中,得以更好地凝望那茫灰的天空。
庭院离厨房很远,去取一趟水比跑...
回到庭院时,心乃已经消失了。
今天是研究受挫的日子,心乃披着像被洗衣机搅过的一头乱发出了书房,横躺在茶桌前的椅子上,还挂着拖鞋的双脚靠在扶手上晃晃悠悠。天羽端来一壶味道很淡的果茶,心乃便稍微坐起身,开始喝茶,也不说话,只是像要把自己淹死在茶杯中一样地喝,喝完一杯便擅自拿起茶壶再添一杯,很快茶壶就见了底。
“我去加些水。”
天羽拿起茶壶,在心乃眼前晃晃手作了小别,心乃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又重新躺了回去,那棱角分明的冰冷扶手硌着脖子,让她的脑袋吊在空中,得以更好地凝望那茫灰的天空。
庭院离厨房很远,去取一趟水比跑去附近的邮局寄信还麻烦。天羽打算重新泡一壶更有香味的茶,并为此折腾了许久,她伸出手指沾一沾壶嘴上的水汽放到鼻前轻嗅,再满意地将水渍随意擦在围裙上。当她泡好茶晃晃悠悠地回到庭院时,夜幕已经降下了,茶桌前空无一人。
天羽眨眨眼睛,这不是什么危机事态,也许是因为气温转凉,也许是因为灵光一现,又或者只是因为茶会该结束了,无论如何,天羽之后会把新茶送到心乃的房间里去。
然而桌上的茶杯少了一只,虽然参与茶会的只有两人,但天羽还是到收拾茶具时才发现这件事。茶杯消失的位置留有一些痕迹,颜色暗淡还隐约冒着湿气,似乎是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布上划出来的,歪歪扭扭地拼出几个字:
“雨来了”
天羽不再顾及桌上堆得歪歪扭扭的茶具塔,她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提起裙摆,踩着波尔卡般急迫的步子赶往塔楼。
偌大的家中始终只住着她们两人,心乃视若无睹,天羽放任自流,在庭院中因采光不佳而没有植株覆盖的角落,不知不觉间已经立起了一座塔楼。塔楼高耸而古朴、闪烁着令人倾心的静谧之美,插足于如此繁华的市区间实在太过于显眼了,然而塔楼平日悄然匿迹,只在没有月光的昏沉夜晚里显现,便也始终没引来什么风凉话。
塔楼内用石砖砌着螺旋楼梯,一直通往顶层,塔上错落地结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房间,都被楼梯像茎干一般收束着。
天羽抬头望去,隐约能从螺旋楼梯的中间望见塔顶的天空,她曾数次想登上塔顶,都没能如愿。塔里的房间都是储存室,没有住客,里面保存着一些物件、声音或情绪,推开房门走进去,就像踏入了一个微缩世界的片段,清晰或模糊的感触如荚膜般包裹住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卧室里迎来天明,塔楼也在鲜明的朝霞中隐去了踪迹。
不过今天她应当能够爬上塔顶,时常空着的右手此时提着鲜热的茶,便也没有宽裕可以打开门把手了。
“好渴……”
从外侧看上去高耸入云的塔楼,实际爬起来却并没有那么遥远,不一会儿天羽就登上一大半了。与那位总是被病魔缠上的柔弱大小姐相比,天羽完全可以算是体力丰实,打理宽阔的宅邸也能够得心应手,因此她也意识到方才那声虚弱的呻吟并非是自己发出的。
天羽俯下身子,发现楼梯的角落里瘫着一盆花,它的叶子和花瓣都干皱着,似乎被石缝间溜入的风丝触碰就会马上碎裂,它的根系有一部分伸出花盆,上面满是划痕,虽然难以置信,但它似乎是用这些根系撑着整个花盆爬到这里的。
天羽时常打理庭院,她因此认得这株花,前几天浇水时发现它连着盆一同没了踪影,当时她不以为意,没想到已经溜到了这里。
“你是…园丁!你能给我一些水吗…我渴得快不行啦…”
被一株花托以请求,即使在天羽这斑驳陆离的人生中也是第一次经历。她当然乐意效劳,照顾好庭院的花儿们是心乃交给她的工作,但如今她手上可没正好带着园艺水壶啊。
枯花的视线渴求着天羽手中的茶壶,天羽露出了些犹豫的神色,这本来是她专门为心乃泡的茶,之前的果茶味淡,没能溶去心中的阴郁,但她相信这次的茶一定可以让心乃打起精神。如果将这壶茶灌溉了这朵可怜的花,又该怎么滋润同样干枯的心乃呢?
花儿见天羽心生彷徨,便在花托上撕开一小道缝隙,从中流露出沙哑的声音求起情来。
“我的花期快结束啦…当初我被风刮走而跌落下塔,在地面上生了根。我的至亲们还在塔顶上绽放着吧,淋过晚秋的最后一场雨后,我们就会枯萎……我想要至少将最后的美丽托付于它们,不再作为花株,而是与它们结为花簇后一同迎来凋零……”
花株的凄美讲述触动了天羽心中的柔弱嫩芽,隐约间她也成为了花簇中的一员,依伴着挚爱静候那最后一场雨。
天羽跪坐下来,将茶水浇给花儿,为了防止茶汤太烫,她用袖沿的蕾丝褶边在壶嘴缠了几圈,从高处如花洒般将甘露淋下。
“谢谢你!园丁!茶泡得不错!”
植株恢复了活力,有了水光滋润,花瓣呈现出深邃的暗蓝色,它的叶柄不再局限于花盆,开始快速生长,如藤蔓般缠绕着螺旋而上的护栏,转眼间就爬上了塔顶。天羽不由地看呆了,如此强盛而绝美的生命,真的也会在一场雨中轻易逝去吗。
“你也要去塔顶?我的茎很脆弱,实在是没办法拉着你一起走,不过我可以帮你把水壶带上去。”
天羽将倒空的茶壶用裙摆擦干内里,挂在花盆盆沿伸出的根系上,花儿便开始收缩叶柄,像是模仿顺着楼梯扶手滑下的孩童那样,沿着护栏迅速攀向塔顶。
“塔顶见。”
道别的声音也如雨滴滑入夜空一般,还未曾引人留意就已然消失。
爬上塔顶时,心乃已经在那里了。
塔顶没有什么像样的设施,六面都是开放的,只有一些精雕过的弧形石柱笼在平台上,象征性地将塔顶区域与这片夜空分割开来,而心乃正靠坐在石柱上,与茶会时躺在椅子上的姿势并无二致。她依然注视着茫黑的天空,半边身子已经探出平台悬在空中。当然,她不会因此失衡坠落,提前溶解化为夜空的一隅,天羽也不曾对此担心。
雨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不过实在算不上大,似乎只是心不在焉地维持着存在。雨滴穿透过形同虚设的镂空塔刹,微微刺入她的肌肤,晚秋的雨,甚至比夜晚的气温还要稍暖一点。
她的茶壶安静地待在楼梯的尽头,里面已经盛了不少雨水。天羽捧起茶壶,快步前往心乃的身边,却被脚边的叽叽喳喳阻拦了下来。
“嘿!园丁!小心些!”
是方才的花,塔顶的地面上有些突兀地开着一处花簇,那一片攒动的深蓝暗淡于昏黑的夜晚中,让急切的天羽没能察觉到,差点踩了上去。看样子花儿的愿望已实现了。
“…这是你们的最后一场雨吗?”
“还挺快的,对吧?”
植株耸了耸花萼,声音中多少藏着些无奈,它身后的花朵们无一例外地沉默着,仰着面注视着一无所有的夜空,期待着两种虚无互相吞噬。
“实际见到它们之后,才突然觉得自己的花期实在是不够长啊。”
“如果这场雨一直持续下去呢?”
“没有雨会一直下的吧。”
雨总是会停的,夜晚也总是会来,没有花儿能阻拦,也没有花儿敢面对。
花儿挥挥叶柄,招呼天羽俯下身子,几片润着不知是雨水还是茶水的新鲜花瓣脱落下来,飘入她的手中。
“刚刚喝了你的茶,这个就当是谢礼吧。反正马上就要枯萎了,不如趁美丽还没消逝时让人记住。”
“…不是要一起面对凋零吗?”
花儿苦笑了一声,向着她摆了摆叶片,仿佛在说“去吧”,随即便抬起光秃秃的花托,投入至亲们的队列中。
天羽站起身,将柔软的花瓣加入茶壶中,那深沉的香气在雨水的冲洗下很快便消失殆尽。
“大小姐。”
天羽来到心乃的身边,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这次心乃有了反应,她扭动身躯面向天羽,面颊因疲惫而染上一丝怠意。在如此昏暗的夜里,那纯美的银白长发也多了几分凄色,她娇弱的背脊蜷缩着,似乎在独自抵御漫漫长夜。
“我泡了新的茶。”
“…正好,我上一杯刚喝完。”
心乃从怀中取出茶杯,里面沾满了雨渍。天羽用淋湿的衣角草草擦了杯子,为心乃递去刚泡好的茶。虽然比用心调配的香茶要逊色不少,但由雨水冲泡花瓣制成的夜茶,多少也有些独特的香味。
“味道怎么样?”
心乃没有颔首,直接将茶杯送到脸前,那无色的茶汤没有因此飞溅,只是乖乖淌入她的口中。
“难喝…呵呵,好难喝。”
心乃那瘫软的身体忽然精神了几分,她坐起身子,开心地笑了出来,几句不留情面的点评后,便毫不收敛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难喝。但是还不错。”
“是吗。那就好。”
天羽也眨眨眼睛,在心乃身边挤出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她用胸口的衣物擦去心乃眼角的雨痕,歪着身子拾起茶壶为她再添了一杯茶。
夜幕坠落,花待凋零,雨停之前,茶会仍会继续。
End.
(写在后面:为女儿们一日速写的小短篇,纯粹的激情创作,没什么遣词造句。
以及为了预防您看完一头雾水:心乃的核心设定是在十二岁那年得知了自己因顽疾将在八年后迎来无法避免的死亡。
夜花雨三者都是我爱用的意象,当然在本文中都有比较明显的暗喻,欢迎解读。
就是这样。)
【少女星间漂流记/同人文】系之星
(写在前面:
为《少女星间漂流记》的仿原作风格故事
有ooc,有伪科学胡扯
全文8k8,轻松阅读)
以下正文
系之星
————————
马车在茫茫星空中奔驰,不停发射着漫无目的的搜索电波,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像陨石一样落在一片安稳的土地上。
马车内,玻璃窗下,两位旅者正费尽心思消磨着旅途的漫长时间。
莉德丽在对着毫无剧情起伏的叙事小说连打了五个哈欠后,终于放弃了从新买的书本中寻求乐趣。她看向桌子对面兴致勃勃的黑发少女,以及桌面上那堪称壮观的奇异景象。
「渡理……这些是什么?」
......
(写在前面:
为《少女星间漂流记》的仿原作风格故事
有ooc,有伪科学胡扯
全文8k8,轻松阅读)
以下正文
系之星
————————
马车在茫茫星空中奔驰,不停发射着漫无目的的搜索电波,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像陨石一样落在一片安稳的土地上。
马车内,玻璃窗下,两位旅者正费尽心思消磨着旅途的漫长时间。
莉德丽在对着毫无剧情起伏的叙事小说连打了五个哈欠后,终于放弃了从新买的书本中寻求乐趣。她看向桌子对面兴致勃勃的黑发少女,以及桌面上那堪称壮观的奇异景象。
「渡理……这些是什么?」
「这些都是巧克力哦」
不同大小、不同形状、不同包装的大量巧克力被以奇妙的秩序排列在桌上,它们中有不少莉德丽都认得,都是在星际旅途中渡理从各个星球上买来的。
「这我当然能看出来。为什么全都拿出来了?」
「今天去冷库的时候发现专门存放巧克力的箱子已经满了,就拿出来打算清理一下」
清理,当然指的就是全部吃掉。莉德丽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渡理虽然外表平和举止文静,但实际上是个情绪浓烈的女孩,会对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展现出十足的感性和热忱。特别是在面对钟爱的巧克力时,也就只是个贪吃的小孩子。
「毕竟渡理的巧克力每次还都没吃完就忍不住买新的嘛,当然会积累很多咯」
被说中了痛处的渡理低下晕红的脸,拆开桌上的一枚巧克力默默啃了起来。
莉德丽注视着渡理享受甜点的神情,那幸福洋溢的面庞神奇地让人感到治愈,就像在看鼓动脸颊的仓鼠一样。
「…怎么样?」
「嗯?」
「巧克力。好吃吗?」
「很好吃哦。在温泉的星球拿到的呢,是咖啡牛奶流心的」
「啊~那个想要什么都会漂过来的吃人温泉。当时还在想那么热的环境巧克力为什么没有化……」
莉德丽用手臂支着脑袋,慵懒地回应道。
「然后这颗是食物都异常甜美的星球上的可可果做的天然巧克力,真的超级超级甜」
「就是吃一块就会胖三斤呢」
「还有莉德丽帮我庆祝生日那天买的……」
形色各异的巧克力错落的桌面、斑驳缤纷的光亮遍布的星空,在一面玻璃窗的反光中交杂,恍惚间融为了一体。两人的旅途经过了太多星球,一次又一次的期盼、见闻与危机连同无数共有的回忆被收纳进了一张张迥然的糖纸中,偶然间回头望去,才发现已经是那么长一段路了。
然而此时此刻,注视着渡理神采飞扬的面庞,莉德丽竟破天荒地感到了孤寂。她们的旅途真的会有终点吗?她们终究是为了寻找安身之处而奔波,但谁也无法保证这辆马车不会因突如其来的事故而坠毁。
一股疲惫感席卷上莉德丽心头,不单是身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
「莉德丽也吃点巧克力吗?」
「…嗯,来一块」
莉德丽的心绪似乎很轻易地被渡理察觉到了,她甩了甩头,快速调整着心态。
她拾起的巧克力很独特,精妙地折成了船型的包装纸封装着许多糖果颗粒,上面用扎眼的字体写着四个字母「SHIP」,看着有些别扭。这种包装纸不按方法拆开就会被撕坏,但对莉德丽这样心灵手巧的科学家来说可是小菜一碟,她轻松地取出了巧克力豆,拾起其中一颗把它丢入口中。
「怎么样?」
「嗯……普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没吃上什么像样的美食,味蕾上的甜味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触动,她绞尽脑汁回味着试图把它刻画出来,最终也只吐出一个平庸的评价。
莉德丽也递给了渡理一颗。
「也不是说不好吃,给人一种就是‘巧克力’的感觉,应该说相比起来没什么特点吧。」
「呵呵,正是这样呢」
「……?」
「这是地球产的巧克力哦」
莉德丽恍然大悟,实验室里那些啃着巧克力棒代餐的味觉体验已经在她记忆中打下了根深蒂固的基准,所以她才对此波澜不惊。包装上的违和感也因此明了,那文字是用地球的英语而非宇宙通用语写下的,她居然一时间没能分辨。
「还记得吗,这是莉德丽在启程前送给我的,你拍着胸脯说一定能找到新的家园的样子我还记忆犹新呢」
莉德丽僵硬的手臂终于松懈下来,她顺势趴在了桌上。她当然记得,记得很清楚,那时渡理泫然欲泣的神情也好,自己夸下海口时砰砰直跳的心脏也好,都和巧克力应有的味道一样,深深刻在了脑海中不起眼但十分重要的地方。
「我一直都相信莉德丽哦,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莉德丽侧过头望向窗外的深空,搜索雷达已经为她们寻到了新的目标,马车正在向那可能性不断奔驰。
「是呢,真希望能早点找到啊」
两人降落在一颗被云层包裹的星球上,浓稠的灰色云朵布满了整片天空,把阳光挡了个严严实实,地面上能见度很低,能看清的东西也因为色彩黯淡而有些难以辨认。
从马车上跳下的莉德丽就因为没看见脚下的积水坑而被溅湿透了裤袜,忍不住发出「呜哇!」的大叫声。沾上肌肤的水出人意料地冷,这颗星球上好像刚下过大雨,地面全是湿泞的泥土和滑溜溜的苔石。并且即使是雨后,空气中的湿度依旧很高,冰凉的空气闷在鼻腔,令人感到微妙地不适。
「哇!莉德丽,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希望这个星球上有能泡澡的地方…」
「路很难走,咱们走慢一些吧」
渡理向莉德丽伸出手,她的夜视能力非常优秀,身手也十分敏捷,这种程度的路况对她来说不在话下。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谨慎地前进着。
好在马车降落的位置很好,稍微往前走一些就是一个村落。村子里房屋紧密地排列着,像是书架上的书本一样挤得严丝合缝,从房屋中溢出的灯光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光带,穿梭于整个村落,看得出有许多人居住在这里。但奇怪的是,明明房屋中灯火通明,路上却看不见任何路灯,许多不知是什么的废弃物杂乱地堆积在路边,中心的雕像喷泉似乎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而被青苔腐蚀得面目全非。实际上,除了住房周遭,这个村落的其他区域完全是一片阴暗废墟,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番诡谲的景象让渡理想起了前些天看的灵异电影,她缩起肩膀,不让这些堂而皇之出现的异样搅乱自己的感官。哪怕环境合适,她也很难说会愿意居住在这种阴森的地方。
但是这里确实是有住民的,他们有不少都待在房屋门口,经过窗前也能看见屋里的人影。两人来到最近的建筑前,房屋正门外用木栅栏围出了一小片花园,一名女性正独自坐在小圆桌前,似乎就是屋子的主人。女人外表和地球人很相似,体型和四肢的比例都一模一样,之所以只是说相似,是因为女人的脸上并没有眉毛和红色的嘴唇,耳廓也只有小小一圈。
「请问…」
两人交换了位置,莉德丽上前去搭话,而不善交流的渡理则缩在了后面。
「……」
女人木然地修剪着手边的盆栽,并没有回应,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莉德丽想起耳廓的事,于是提高了音量,又打了一次招呼。
「你好?我们是旅人,想了解一下这颗星球!」
「……旅人?」
女人有了反应,但她没有抬起头,视线依旧牢牢锁在那盆盆栽上。
「对!这里环境如何?住起来有什么不便吗?」
「……」
又是一阵沉默,莉德丽明明已经问得很大声了。
「你好?听得见吗?」
「…气温和食物条件都很合适,能够一直住下去…」
女人的声音很微弱,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并且因为没有唇色,让人很难察觉她是否有张嘴。若隐若现的声音幽幽摇曳着,就好似是从胸膛中直接流露而出,若不是十分认真地聆听,根本没法听清她说的话。
「可是…」
「…但是看不见太阳,一直很暗」
女人自说自话地继续陈述着,莉德丽不得不中止了追问。
「最近还下了不少……雨…」
「那为什么村子里会荒废成那副模样了呢?」
「……」
没有回应。不知何时女人已经不在桌前了,两人都没能察觉到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她毫无征兆地抛下了隔着栅栏发问的莉德丽,自顾自打开了花棚,把里面的盆栽一盆盆搬上屋子的窗台。
「好没礼貌…」莉德丽嘟囔着。要求外星人遵守地球人的社交礼仪本就是异想天开,但毕竟对方的样貌跟地球人相差无几,这些无礼行为还是让她本能地感到了不适。
「莉德丽,能看穿她的意图吗?」
见女人离开了,渡理便凑到莉德丽身边,贴着脑袋说起悄悄话。
「不太行,她说话时脸上完全没有表情波动,语气和肢体动作也像机器一样干巴巴的。比起说是看不穿意图,倒更像是根本没什么意图」
莉德丽拥有能迅速洞察人善恶的能力,这个能力虽然不太能派上用场,但只要是面对有交流能力的生物就是绝对有效的。但如今这能力也对那女人束手无策,这也就意味着…
「…不是活人……」
「不会的吧……」
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还要继续问她吗?」
渡理攥紧了莉德丽的手,她从进入村子以来就一直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莉德丽当然也明白这里很不妙,但回想起马车上发生的事情,她打算再多努力一下。
「我们再去找其他人问问吧,如果还没有收获就马上离开」
「没有其他人,这里只有我」
「呀啊!」
女人又忽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单薄的声音传入耳畔,犹如鬼魅的呢喃。渡理被吓得跳开了好几步,就要从裙摆取出武器,莉德丽连忙伸手拦住了她。渡理的夜视能力很好,感官也很敏锐,村落里那被阴影掩藏着的浓烈怪异感让她一直紧绷着神经。
莉德丽的眉头紧皱,瞪着没有在看向她们的女人。
「你说没有其他人,但这村子里到处都是人啊?」
正如莉德丽所说,借着房屋的灯光,目光所及之处就有不少在村民在屋外活动,有在活动锻炼的,也有在晾晒衣服的,看似都在进行着正常的生活活动,但不知为何,每户房屋中好像都只有一位住民。
「…村子里早就没有人了」
「那里不就是吗?」
莉德丽有些恼火地指向隔壁刚从屋里出门的老爷爷,却依旧没能换来女人的任何反应,她只是望着天空,自言自语般喃喃着。
「没有人……只有…雨」
「莉德丽…!」
「好啦!我们走吧渡理」莉德丽实在无法忍受了,她拉着渡理离开答非所问的女人。她不再对企图能从女人那儿打听到什么了,只希望能快点摆脱这无意义的对话。
「真是要命…」
「还要去问其他的居民吗?」
「嗯…再稍微问问吧」
不甘心的莉德丽拉着渡理又找了几位村民搭话,但得到的同样只是些意义不明的回答,要么干脆被完全无视了。
「好累…感觉我的寿命都折掉了一截…」
「这里的文明怎么看都不适合移居呢…」
两人在旅途中曾遇到过不少外星种族,有些是能够交流但价值观不合的,那样只要摸清对方的意图就能制定应对方法;也有些是根本没法用语言交流的,这样两人也不会抱有能从他们身上获取太多信息的期望。然而这样表面上语言相通,却完全无法正常交流的存在确实少见,即使是旅行经验丰富的两人也遭了罪。
「莉德丽…要不直接回去了吧?」
「唉,好吧…」
就在此时,渡理感觉到耳尖一阵凉意。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一粒水滴在指间被搓散。
「是雨…」
「嗯?这里之前才刚下过雨吧」
小小水滴拉出丝、聚作缕、织成片、蔓延于整个天空,雨生长得很快,两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淋了个劈头盖脸。
「哇啊啊!」
「没,没事!降落前扫描的时候就知道这颗星球上多雨了,我专门拿了雨伞!」
莉德丽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收纳盒,那是容纳了一整个次元的盒子,大到驰骋星海的马车,小到随手拾起的杂物,都可以存放在里面。
莉德丽撑起了伞,贴近了渡理,准备用伞为两人挡下雨珠。伞明明很大,两人的肩膀却还是被打湿了不少,莉德丽将渡理搂得更紧,却依然没能改善这种情况。
「不太对劲…雨越过伞流进来了!」
被疏水材料制成的伞面阻挡下的水滴并没有顺着伞沿落下,而是违背重力地爬上了伞的内面,进而落在两人的头顶。实际上不只是伞上的雨,四面八方的雨滴都经过一个反常的弧线轨迹落在了两人身上,即使晃动身体把水滴甩开,它们也会重新飞回来,把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淋个透湿。这已经不能算是淋雨了,这完全就是在被雨袭击。
莉德丽突然想起村民女人的胡言乱语中多次提到了雨,这诡异的落雨显然大有问题,丰厚的学识和经验在她脑中躁动,拉响了本能的危险信号。
「这雨很不妙!我们快离开这里!」
「嗯!」
莉德丽把派不上用场的伞丢到一边,赶紧从收纳盒里唤出了马车。
马车出现的一瞬间,雨声突然大作,原本砸向两人的雨滴都被马车吸引了过去,并且也许是因为马车体型巨大,吸引雨水的范围也比两人要大得多,无数雨点汇聚成了狂猛的怒涛,在马车的特殊装甲上拍出一声声巨响,宛若紧随暴雨而来的滚雷。
「这些雨…就好像有意识一样」渡理面对眼前的奇景忍不住发出了感叹声。
莉德丽戴上了解析眼镜,试图探明雨水的奥秘,但雨点速度太快数量又太多,锁定目标花了她很多时间。
「怎么了莉德丽,我们快上去吧!雨越来越大了!」
渡理走上前去准备打开马车门,但她的手臂被莉德丽拉住了,莉德丽的神情很难看,像是焦急和犹豫混杂在了一起。
「莉德丽?」
「不能开门,马车靠不住……走吧!我们得去找其他封闭的空间!」
莉德丽把马车收回了收纳盒,聚集起来的雨水洒落在了地上,漫过了两人的脚踝。雨滴重新向她们袭来,莉德丽拉着渡理,开始往来时的方向跑。
渡理一头雾水,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放弃近在眼前的脱身机会。但是她相信莉德丽的判断,相信她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思考和做出最优决策,于是渡理跑到莉德丽身前,将她领向黑暗中道路。
「要去哪里?」
「我们最开始搭话的那个女村民那儿。这里的房屋基本上都是木制的,挡不住这种雨,她家外面有个花棚,跟我们的伞一样是疏水的。」
「好」
渡理稍微改变了前进方向,左躲右闪,绕开了好几片大型废弃设施堆。她的方向感很好,去过的地方只要多看上几眼就能规划出最近的道路。
「所以为什么不能上马车?」
「…你看这个」
跑得气息有些紊乱的莉德丽把显示着扫描数据的眼镜伸向渡理。
「全是光点…这显示的是什么?」
「是生命反应…你说对了渡理,这场雨确实是有意识的,这每一粒雨点,实际上都是一个小型生物。它们体内含水量极高,躯体表面的膜也可以相互交融,所以无论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很像普通的水滴…」
「……它们很危险吗?」
「我不知道!它们集体涌向我们的行为很像是在捕食…而且马车刚才也被它们当成了目标……哈…哈…马车外部有装甲倒没问题,但里面到处都是精密仪器和线路……我们要上车的话难免会有雨水趁机涌进去,要是马车坏了就更没法逃走了……呼……况且这里下雨似乎非常频繁,让它们渗透了马车情况只会越来越麻烦,现在只能等到雨停再安全起飞……」
身体孱弱的莉德丽实在是跑不动了,渡理只好弯下身子把她背了起来,浑身瘫软的莉德丽闭上双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明着。
「那现在直接洗着雨水澡的我们不是很危险吗——」
「这不是到目前为止都还没事嘛……再怎么说以它们的构造也不可能直接把我们吃掉……可麻烦的就在这儿啊!它们绝对是有害的,村民和村庄的异常肯定就是它们导致的,但光从结构完全搞不明白它们的食性、或者说目的到底是什么!啊啊啊——这个星球上全是读不懂的东西——」
「这些还是等安全离开了后再慢慢想吧」
莉德丽是位求知欲很强的科学家,遇见搞不明白的难题很容易踏入一言不发埋头沉思或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的两头极端,渡理苦笑了一下,把注意力倾斜向了道路的情况。这里的雨很冰,每颗雨滴落到身上,都像一只细针深深刺进了皮肤,被这入骨三分的寒意包裹着,渡理的感官都变得有些迟钝。幸好有熟悉的体温贴合着背脊,才让麻木感不至于缠住她的全身。
「到了!」
村庄算不上大,她们很快就回到了女村民的花园前,花园正面的木门已经被闩上了,栅栏虽然算不上高,但上面绕着防盗铁丝,以背着莉德丽的姿态直接跳过去的话很难保证两人的安全,于是她松开手,把恢复精神的莉德丽放了下来。
「我先进去把门打开」
「渡理,等……」
骤雨大作,雨点冲刷着耳畔擦出厚重的响声,盖过了莉德丽有些迟疑的呼唤声。
身手矫健的渡理一跃身就翻过了栅栏。屋主人没有在花园,之前刚搬上窗台的盆栽已经又被移走了,花棚就竖在大门旁边,为娇嫩的花儿们阻挡着风雨。里面的空间确实还没有受雨水侵袭,渡理不由地松了口气。
「花棚在这儿!我们快进去吧,莉德丽」
渡理转身打开了门闩,然而门外空无一人。
「…莉德丽?」
莉德丽不见了。只是越过栅栏这一转眼的功夫,莉德丽就从她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就好像是溶解在了雨中一般,没有留下任何信号和痕迹。背上那余留的温度也在寒雨的冲刷下消散殆尽。
「不会吧…」
渡理立马慌了神,在陌生星球上探索的危险难以预测,所以两人总是一起行动、相互照应的。即使因特殊情况需要分头行动,也一定会打好招呼约定好集合时间。而这样毫无征兆的失踪,意味着对方肯定遭遇了不测。
她连忙用通讯器给莉德丽发了几条信息,但都没有收到回复,甚至连紧急联络信号也没有出现。
渡理呆滞地注视着莉德丽消失前的位置,她明白这并不真的是一场失踪,更加难以理解的异常发生在莉德丽、也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而这毫无疑问是因这场雨而起的。但那只是一场雨,她没办法用武器和她擅长的战斗能力把雨揍一顿并叫它把莉德丽还回来,正如莉德丽所说,她们仍然没能读透这颗星球。
「……房屋,跟房屋有关系吗?」
渡理忽然想起刚进入村庄时察觉到的异常,整个村庄都完全废弃了,住房却灯火通明地住着人,与昏暗的废墟十分割裂,像是格格不入的幻觉。并且两人明明已经淋了好一会儿雨了,莉德丽消失却是在自己进入房屋区域的时候突然发生的。渡理没法像莉德丽那样理清这之间的联系,她只能跟随着隐约的直觉行动。
渡理急忙离开花园,一直远离到了她自认为安全的距离。然而莉德丽并没有重新出现,不仅如此,没了栅栏阻挡视野,她这才注意到,村庄里那条由房屋灯光构成的光带也已经不见了,整个村庄成了一团漆黑。
她彻底慌乱了,异常仍在继续扩散,似乎要把莉德丽和自己、甚至这颗星球上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对了,花棚!」
莉德丽的消失让渡理乱了阵脚,都差点忘记她们是为了避雨才赶来这里的。也许只要不淋到雨,这恐怖的现象就会不攻自破——再不济也会停止继续恶化,她相信莉德丽的判断。
然而她仍然迟了一步,回过头时,那栋房屋也连带着花园一同消失了。
阴郁的大雨之下,只剩下渡理一人,和一片废墟。
失去了所有光源,已经不能称为是村庄的空地上完全沦为一片漆黑,即使渡理有夜视眼,这里也已经没有需要她看清的东西了。
渡理停下了歪歪扭扭的步伐,坐在了长满青苔的雕像喷泉里,浸透了雨水的长裙受到苔石的挤压,在这早已不再蓄水的凹槽内生出一滩转瞬即逝的水洼。她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想起来了那位女村民的自言自语。
「没有人,只有雨……」
渡理蜷缩起身体。
(不知道莉德丽成功躲进花棚了吗)
(雨停之后,莉德丽会不会到处找我呢)
(也许就算找到了,我也已经看不见莉德丽了)
(……雨…真的会停吗)
雨仍然在下,连绵而沉重,把寒意与湿润肆意泼洒向所有还未成为雨的一部分的事物。这个世界没有伞,干燥的她已经等不到雨停了。
「…莉德丽……你在哪里……」
「还在这儿淋着雨呢」
温柔的温度触摸了渡理冻僵的双手,莉德丽的身影从雨水的裹挟中剥离而出,水滴从她的颧骨前淌过,划花了那故作从容的笑容。
「终于能看见你了…渡理…」
「莉德丽!」
渡理狠狠扑了上去,她的力气很大,把莉德丽直接撞倒在了地上,满身泥水的两人扭动着,在雨中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哎呀,真是要命,这次回去肯定得感冒了」
莉德丽扯起胸口湿透的衣物,煞有介事地抱怨道。
两人正坐在花棚中,她们挪动盆栽腾出了一个小圈以供安身,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已经不再有雨点向两人袭来了。
渡理紧紧贴在莉德丽的身旁,明明胳膊被挤压着,手却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牵在一起,温暖的身体接触让她得以从刚刚的遭遇中渐渐缓过神来。
「渡理…我手好疼…」
「到雨停之前我都不会放开的…」
「没关系啦,现在雨已经对我们没有威胁了哦」
莉德丽游刃有余地宣布着她们的胜利。莉德丽重新出现在渡理面前的时候,雨水确实已经不再袭击她了。
「说起来,莉德丽是怎么免受雨水影响的呢?」
「很简单,打伞就可以了」
「伞?伞不是没用吗?」
雨水的本体是有意识的生物,会绕过伞面攻击目标,这是她们亲身实验过了的。
「这是特殊的雨,当然要用特殊的伞啦」
莉德丽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另一只手,里面躺着一张已经被浸泡得变了形的小纸片。
「这是…糖纸?」
那是之前在马车上莉德丽吃的那枚地球产巧克力的包装纸。这个包装原本是折成了小船形状装着巧克力豆出售的,上面用英文印着「SHIP」的字样,而完整拆开包装后,被藏匿在内侧的单词前半部分才会显露出来,构成完整的词语,通常是「FRIENDSHIP」「BROTHERSHIP」「KINSHIP」等,每一枚的字样都不尽相同。制造商们用这样的小设计鼓动消费者们分享零食和收集不同款式,以此扩大销路,很经典的地球营销手段。
渡理歪了歪头,她依然不懂莉德丽的意思。
「之前说过这里的雨是为了捕食某种东西而袭击我们的。但我始终没法把这个答案和村民们的情况联系起来。直到我亲眼看见到渡理在我面前消失,才渐渐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莉德丽将糖纸上的单词展示出来,是「RELATIONSHIP」,最笼统的经典款。
「是『联系』,它们是以『联系』为食的生物」
「…联系…吗?」
「对于人来说联系就是对他人的认知和记忆吧。正是因为联系被切断了,所以村民们也好淋雨后的我们也好,才没法认知到其他人及其相关的事物了。好在它们的力量很弱,只要不淋雨,影响也会很快慢慢消失」
两人到这颗星球之前刚下过一场雨,村民无法正常认知到两人,自然无法进行交流。实际上这颗星球上的住民(也许是移民吧)的生活总是如此的,被一场大雨将人们的联系冲洗得一干二净,而雨停后磕磕绊绊刚建立起的新联系,转瞬间又会成为下一场雨的食粮。在这样的循环下,他们逐渐失去了交流能力,眉毛、唇色、耳廓和声带这些交流器官也因此衰退,村民间的关系无法维持,村子里的公共设施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废弃。
「同样也是因为它们很弱,所以在目标还维持着强联系的情况下,它们也无从下口。所以我们才淋了那么久雨都没事,而在回到花园的时候突然看不见对方了,因为这时为了翻过栅栏,我和渡理的手松开了。保持着肢体接触的话,也不太可能会认知不到对方的存在吧?」
看来渡理对异常发生时机推论的着眼点完全错了,她低下晕红的脸,继续小声追问。
「唔…我明白了,但这跟糖纸有什么关系呢?」
「它们摄取『联系』的途径不止有生物。还记得吗,我们唤出马车的时候,附近所有的雨点都被吸引过去了。估计是因为马车作为旅途中大部分时间的相处地点,很大程度上承载了我和渡理之间的联系吧。」
莉德丽把糖纸擦干,折了两叠后放回口袋里。
「象征着我们旅途和搭档关系的起点的巧克力,也是承载了相当重要的联系哦」
「原来如此…」
在雨中拿出糖纸的时候,莉德丽周边的雨便全都被吸引了过去。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把伞,却能挡下所有寒冷和孤独。
「多亏了糖纸为我挡下了所有的雨,我才能在黑暗中重新看见渡理呢」
渡理听出了莉德丽的言下之意,她眨眨眼睛,将脸颊靠在莉德丽肩上。
「雨,要是能早点停好了呢」
「嗯,一定会停的」
执意渡雨并不只是为了追赶晴天。两位少女共执一把伞,再次踏入雨中。
雨停(End.)
(写在后面:因为漫画化发现这部作品,然后光速爱上了,百合+银河漫游+童话风+公路单元剧,完全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神作,看完两卷原作后直接感叹人生在世为此一遭,正好打算开始新企划,故产了同人。
本文专门仿造了原作的风格,试图打造一篇能“混入其中”的短篇同人,为此花了不少功夫,从安排符合原作设定且风格相近的情节,到为了注重故事性而刻意削弱了描写,再到两人对话风格的还原。不过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只能说差强人意,读上去还是能发现不少地方自己的个人风格(以及ooc的情况)盈溢而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以及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才让自己接受对话句尾不使用句号的做法,真的要命)
这颗星球的背景设定和后面的解谜思路比较偏唯心,可以说是纯纯的伪科学,但是!别看这样,作为生物专业生的我可是相当努力过了!但是要打造一个又逻辑合理又有一定科学依据还能为情节浪漫性提供舞台的特殊生态真的是超级困难,遂摆烂(喂)
文章标题是“系之星”,最当初是打算直白地命名为“雨之星”的,后来改成了第二卷命名方式那样更加注重故事内核的样子,系也就是联系,取字参考了日语里同意的系わる(我不是wmc),以及与在剧情中相当重要的英语字谜“ship”也有些同音,是个人非常满意的一笔。
最后是一些与本文无关的事情,因为最近正文的推进不太顺利,所以为了转换心情打算逼自己写一些不要工笔的文章,恰好我心中有一些占据了一定地位但缺乏能为它们写正文的热情的作品,于是就打算为这些作品创作一系列随性的同人短篇(也就是说本文写得随意,比较欠打磨,毕竟只用了五天,对我来说简直是超人速度),企划的名字还没定,也不知道我这种懒狗能让它走多远,之后估计会创个合集(顺便之前兔铁的血氧循环也算是这个企划里的。
以及怎么又是个没tag的作品,我是超级冷圈王!(发布前去搜了回来发现已经有tag了,对不起我受罚)
就是这样,如果你喜欢本文,希望能点个小红心,有什么感想或者评价、意见或者建议希望能以评论的方式呈现,看见评论我真的会很开心的。以及如果你看到这但还没看过原作,欢迎入股《少女星间漂流记》,目前漫画汉化更新两话,原作轻小说更新两卷,看了绝对不亏)))
【兔子与钢铁同人文/咒弓】《血氧循环》
兔铁(Rabbit and Steel)百合同人文,cp为魔剑兔子x狙击兔子,无攻受注重。含微舞剑
出场兔子形象均为1p配色
因为兔子们没有原设所以不会ooc(
全文8k7,轻松阅读
以下正文:
血氧循环
——————————
魔剑兔子在一个晴光万里的午前醒来,绵被蜷团落在床脚,衣物随意搁置在桌椅上,杂乱的兔窝里空无一兔,只有灼热的午阳和漂浮的尘埃围绕着在她身边。
糟透了……
魔剑兔子有睡前紧闭门窗的习惯,低氧含量的污浊空气能延长她的睡眠,但也会让起床变得尤其艰难。她坐起身子靠在墙上,眼睛...
兔铁(Rabbit and Steel)百合同人文,cp为魔剑兔子x狙击兔子,无攻受注重。含微舞剑
出场兔子形象均为1p配色
因为兔子们没有原设所以不会ooc(
全文8k7,轻松阅读
以下正文:
血氧循环
——————————
魔剑兔子在一个晴光万里的午前醒来,绵被蜷团落在床脚,衣物随意搁置在桌椅上,杂乱的兔窝里空无一兔,只有灼热的午阳和漂浮的尘埃围绕着在她身边。
糟透了……
魔剑兔子有睡前紧闭门窗的习惯,低氧含量的污浊空气能延长她的睡眠,但也会让起床变得尤其艰难。她坐起身子靠在墙上,眼睛红得发肿,耳朵也耷拉在毛发上难以动弹,她用双手按住脑袋,尽力不让那沉重的累赘从脖子上掉下来,就那么无力而僵硬地等待着生理学的审判。她的意识悲鸣着、挣扎着,却又几度坠回梦境,几分钟、十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之后,那干锈的躯体终于不再麻痹,她磕磕碰碰地爬下床,在一片狼藉的兔窝里深一脚浅一脚,最后终于抵达了窗台。
窗帘留了细小的缝隙,刺眼的光便乘机而入,把整个兔窝都染成了她不太喜欢的橙黄色。一想到获取新鲜空气的代价是忍受那比龙焰还凶猛的高温,魔剑兔子那伸向玻璃窗的手便颤抖着收了回来。
窗外太阳已经高悬头顶了,对于兔子来说正是盛时。兔子们都擅长早起,伴随着逐渐浓郁的阳光,把旺盛的精力挥洒在跑跳、觅食和交朋友上。而对于不喜跑跳、无心觅食、也没什么朋友可交的魔剑兔子来说,自然也没必要早起了。
魔剑兔子瘫软在椅子上,以一个不太体面的姿态视察着自家窗外这块公共区域,这算是她日常中少有能跟兔子社会接轨的方法。窗外老榆树下的长椅上正坐着一对神采焕发的兔子,耳朵紧贴耳朵,互诉着衷肠。那些涩中回甘的密语传到她阴沉的脑中,立即产生了排异反应,她对热恋中兔子一口一句所谓“真心”的吐露有些厌烦,兔与兔的相处需要距离,接触也并非越深入越好,恋爱让兔子们的交流突破了舒适合理的阈值,在恐惧孤独的灵魂的浇灌之下,疯狂生长的自我解剖和求知欲缠绕而上,最终将她们拖下盲目与自毁的深渊。而在没有完全知晓对方想法的如今,能够度过的每一日安闲都是如此摇摇欲坠……
那只绑粉色蝴蝶结的黑毛兔子突然转过头,似乎是发现了藏匿在窗帘后的窥视者,甚至那些尖利的恶语也可能被听见了不少,她急急忙忙起身,用一个生硬的理由带着浅黄毛的兔子离开了。魔剑兔子的心中萌生出罪恶感,这让她的情绪垃圾变得更难消化了,她当然对此无能为力,这两只情侣兔只是运气不太好,如果选择除她窗外的任何一块草坪,估计她们都能度过一次不错的约会吧。
几个月前出外勤去明月王国的那次任务,兔子们称其为“月兔事件”,魔剑兔子作为绵尾会的精英被编入第二轻锐小队派遣前去调查,在最终与“月之兔”希拉的战斗中为掩护受狙击的队员而负了重伤,事件平息后,明月王国居民们身上的邪咒消失,但同样的症状却出现在了她的身上。无论她愿意与否,周边生灵的思绪与念头开始如细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入她脑中,混乱繁杂的信息让她变得健忘而迟钝,当然也无从继续接受任务。绵尾会帮她搬到了清净的郊外试图缓解症状,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察觉到这种不可控的思绪传输并非是单向的,她心中那些恶浊的碎碎念同样流露给了其他生灵,意识到她并非像看上去那样沉稳可靠后,许多同僚和友兔也不再与她来往。
听上去有些悲惨,不过这也正合她意,与任意一只熟识或陌生的兔子交谈都让她感到心力交瘁,她不用再随时随地绷着脸皮挺着背,除了社交外她的生活中还有许多值得投入时间精力的事物,她也许变得孤独,但也变得自由。
“咚,咚。”
毫无征兆地,兔窝的门响了两下。
两次声响音高一致,中间间隔了一个标准的120BPM四分音——也就是半秒,第二声响度更大,音色踏实而干脆,正如这扇门在选材时预想的那样。所有的这些信息都指向一个事实:敲门的是一位来客,而并非被风裹挟的石子或其他什么的。
负面的想法立即在魔剑兔子的脑中膨胀开来。这就是现代兔子社会的弊端,你无法真正将自己割离出来,没有兔子可以浸泡在孤独中而不被淹溺,推销行商、税务员、公会医生,他们总会找到你生活的细小创口,然后派你不擅长应付的那类兔趁机潜入进来,蚕食这本就不算大的私兔空间。
魔剑兔子无法接受这称得上是无妄之灾的突然会面,她现在心情很差,不如说她的心情一直很差,对她来说干脆直接把门给封上才是最优解,可她没有现成的材料,要封门也得先出门所以按下不表……而且面前的来客还亟待解决,她最正确的做法是应该好好打开门、或者至少隔着门明确拒绝对方的来访,但可悲的是,木门阻断得了会面,却阻隔不了心声,一旦回绝,对她不配合态度的批评怪罪会立刻涌入她的气管,呛得她说不出话……更别说她已经很久没开过口了,能发出响亮的声音回绝本来就是个伪命题……
她呆滞地躲在门后,任由冗杂的思绪绞住自己的躯体,正如刑具束缚罪人的四肢自由那般。可处刑迟迟没有到来,她突然意识到并没有传来第三次敲门声,怀揣意图的来客总是会用催促般的连续敲击来昭示自己的侵略性,并且门外也没有心绪渗入,她猜测来客已经离开了,对,当然是这样,对方没有得到答复便判断无人在家,魔剑兔子守护住了自己的兔窝,智慧再一次救她于水火……
当然没有。
门从外侧打开了,一只全身灰黑的长毛兔出现在她面前。灰兔子背着一把弓,手中提满了大大小小的口袋与盒子,向她歪了歪头,又翻了翻耳朵。那被撑住的木门背面,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张门牌,上面用细腻的笔迹写着“谢绝来客”四个大字。
魔剑兔子用小臂将自己撑在桌面上,对着餐盒中的食物挑挑拣拣,寡油少盐,一看就知道是绵尾会食堂出品,喜好清淡的兔子们大多对此甘之如饴,但也总会有她这样的特殊食性吃不惯。
方桌对面的灰毛兔子倒是对此并无芥蒂,她只是夹起菜叶、送入口中、再夹起另一片菜、送入口中,反复执行着单纯的进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脸上也看不出喜恶。反正食物没什么值得细品的,魔剑兔子干脆放下了餐具,端详起这位自然而然地打开了她兔窝的门、自然而然地把餐盒端上方桌、又自然而然地跟她一起进餐的谜之兔子,难道她认识自己吗?
卡壳的大脑被强迫着运转了几圈,从浑浊的记忆湖泊里挖掘出了肯定的结论。实际上,她是狙击兔子,她们曾在“月兔事件”中共事,作为第二轻锐小队的队友并肩作战。一起担任远距离支援的两兔有不少接触,但寡言让魔剑兔子错失了几乎所有本该发生的对话,不过同样,她也几乎没见过狙击兔子主动开口。
那些死寂的尴尬回忆开始苏醒,这种程度的相处可算不上什么熟识,魔剑兔子一直对工作中的兔际关系不怎么上心,在保证任务效率和不起争执的前提下交流是能省略就省略,同样作过队友的那两只“死正经”和“肌肉脑”,在几次拒绝聚会之后,已经连兔名都被她忘记了。这只狙击兔子能得到进入她兔窝的许可,背后必定有缘由。
有个很简单的解决方案。魔剑兔子尝试直接向对方发问,却被自己那年久失修的声带绊倒,酝酿许久的问句变成了几声不知所以的哀鸣,干燥的气流摩擦又点燃了惨烈的咳嗽,她只得狼狈地作罢,捧起从桌对面递来的木杯,啜饮着温和的清水。
午后的气温稍微降了一些,至少不至于把兔毛点燃了,兔子们采饱了阳光,便都回窝里睡午觉了,这意味着不会再有亢奋的声音在她脑袋里吵个不停,是最适合缜密的咒术研究的时光。
魔剑兔子在兔窝里转了几圈,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台。桌面上各色宝石碎片混杂着落得到处都是,坩埚的火停了,灰黑的物质已经完全凝固在了锅底,她的宝贝刺剑还被孤零零地夹在铁架上动弹不得,整个工作台可以说是满目疮痍。说来惭愧,她完全记不起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把事情搞成这样的,她有好几个感兴趣的研究课题,要推进哪个只取决于当天自己的意愿。她本来有个可以缓解这种问题的笔记本,翻翻最后几页的草稿就能找回之前的进度,可笔记本的纸前几天用完了,后来的计算和记录全是在前面草稿的缝隙间进行的,字迹混成一团,根本没法辨认。
她完全没辙了,懊悔和律己的心声开始喧嚣起来,试图在她的习性中插满警示牌,用几条律法预防悲剧的再演,但本性的示威声很快开始与其分庭抗礼,为自己喜爱的事物束缚手脚是一种委曲求全,如果不是自己的选择,再方便的捷径也毫无意义……
没头没尾的想法又开始在她脑中翻腾起来。无论如何研究总得继续,为此她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拿铁丝刷来把坩埚洗干净。
兔窝内变得更清爽了,应该是狙击兔子开了窗户,她正在把地上散乱的杂物一件件捡起,又毫不留情地把它们扔进衣柜、储物间或是垃圾桶。这不是什么很重要或很必要的任务,但却足够私人,魔剑兔子盯着她持续这无趣的工作思考了一会儿,也没能搞明白她做这些的意图。
说起来,魔剑兔子这才突然注意到,她好像还没听见过从狙击兔子那儿传来的心声,和她共处时思绪格外地安静。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她不知道这只兔子是免疫邪咒,还是单纯地什么也没想,不过她猜测是前者,自己的心思肯定也没向对方暴露,不然怎么可能会有兔选择靠近这样的她身边呢?
魔剑兔子的耳朵轻轻翻了一下,她可能还对此挺高兴的,至少不用再体验一次被嫌恶和失望刺穿气管难以呼吸的感觉了,只要对方不对自己指手画脚,那就这样待着也无妨。
是的,其实一直是这样的,狙击兔子总是像那样“待着”,队伍行进时也好,分组调查时也好,深夜中望着静静起舞的篝火发呆时也好,无意顾及时总是略过她的存在,有意找寻时她又就在身旁,安静地像只石兔,连眼睛都不怎么转动。魔剑兔子注视着她,脑中就不断有猜想浮现,也许她的精神生活在与其他兔子截然不同的世界,正热烈而真挚地进行着某种交流,只是拘泥于现实的自己无法察觉到罢了。
又或许她只是不太擅长、甚至没能学会该怎么好好表达,只能任由沉默渐渐淹没自我。
某次野营休整时,狙击兔子从灌木丛里走出,抱着弓来到正在营地布置的自己面前,她的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肢体动作,但长日的观察让自己得以发现那蜷缩的双耳和颤动的小臂,她正显而易见地低沉着。她的弓坏了,魔力短路让宝石激发融解了整个箭台,紫衫弓臂导流好耐用,但魔力韧性太差,一旦出问题基本都是毁灭性的,这种弓一般是给业余兔休闲玩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拿来战斗。整个弓臂都上了涂层,弓把处还裹了布来保护魔力接口,看得出来一直有在被精心保养,却一次都没有进行过魔力线路的检修调整,能用到现在才坏已经是个奇迹了。
她用咒火炼了自己备用刺剑的剑身来替换箭台,这种改造效果肯定不会好,不过用来应急足够了。她反复叮嘱着进了王国内要赶快换把新的,而紧紧抱着弓的狙击兔子只是微微低着头,向她道了一声:“谢谢。”
很突然,也很深刻,那是她第一次听见狙击兔子的声音,是一只孤独的兔子竭力触碰他人的瞬间。那个声音是细腻还是低沉,是清脆还是嘶哑,她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但那个场面一直留在她脑海深处。
不过似乎留的位置太深了,以至于几分钟前她才刚回想起这件事。
说是进行了难能可贵的交流,实际上自己的话对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毕竟到任务结束狙击兔子都还用着那把弓,最后跟“月之兔”希拉战斗的关键时刻还是烧断了。唉,也不知道怎么说她,至少现在空闲了该找自己来进行全面的修缮吧,要是那把亡羊补牢的半成品给其他兔看见,自己真是要名誉扫地了。
魔剑兔子用耳朵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把思绪拉回眼前,不知何时兔窝已经变得整洁多了,狙击兔子也不见踪影,她又在兔窝转了几圈,一边回忆着自己的目的,一边带着糊底的坩埚返回了工作台。
令她意外的是,狙击兔子正守在工作台前,手臂上挂着之前带回来的几个袋子,似乎是在等她。那把弓依然被狙击兔子抱在怀里,和当初来向她求助时的情形别无二致,弓的箭台处被凿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创面的线路末端都被用惰性材料封上了,一些用来模拟修复结构的细金属丝被安架在了中间,一眼便能看出是自己的手笔。
诸多疑问都被解开了,狙击兔子是为了找兔帮忙修弓才出现在自己的兔窝,而自己手上那被遗忘的工作便是这件委托。狙击兔子有些恋旧,劝她接受弓的全方面优化改造花了很大功夫,毕竟她的射术和魔力都很卓越,自己还是希望那把武器能与她相称的,至少不要再有那种危险的隐患了。全面改造可不是一个小工程,替换宝石载体的材料就意味着魔力线路需要全部重构,自然免不了用到许多杂七杂八的材料,而这些材料正被狙击兔子从袋子里一件件取出放在桌面上,看起来是昨天的自己拜托采购的吧。
窗外不知何时积了浓云,过滤着日光为兔窝带来了宜兔的昏暗。问题和阻碍被一扫而空的感觉很畅快,在复杂的仪器和工具间驾轻就熟,在崭新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专注于擅长的事物是恢复状态的一剂良药。狙击兔子也一如既往地待在身旁,她找了个不会碍事的地方坐着,看看工作台、望望窗外、又时不时垂下耳朵打起瞌睡,也不知道她是想守着爱弓的手术,还是在悄无声息地表达某种情绪。魔剑兔子不会去问,也不会去猜,沉默是隔阂,却也是保护纤细灵魂的薄膜,只要她愿意待着,那她们就一直这样待着。
专注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傍晚,云化作雨落在窗台上,沾湿了笔记本上的字迹,成为结束一天工作的契机和号令。今天修缮进度推进了不少,但还是遇上了新的坎,弓不像大多数武器那样魔力输入、激化和输出可以线性排布,一旦复数个宝石一起工作通路要么断要么烧,这个问题够缠她一段时间了,估计还得去找点书来查查。魔剑兔子拉上窗户,给弓还在调整的部分简单作了保护,又撕下记着追加材料和书名的纸页,把它贴在了兔窝的门上,希望狙击兔子下次出门的时候能看见。
把事情都收拾好的魔剑兔子打算洗个脸提提神,准备迎接夜晚生活,但她来到洗浴间时,却发现里面已经是湿雾缭绕,看起来狙击兔子已经烧好了水。兔子们都不太擅长洗澡,但身体劳乏时的热水浴,也没几只兔能真的拒绝。她欣然地戴上耳罩,把自己丢进了浴缸,任由身体像茶包一样,在沉浮中被缓缓溶去赘物。
焕然一新的自己让魔剑兔子很满意,她为魔力灯点上紫色的光芒,以最舒适的姿态陷入了棉花沙发之中。外面雨声很响,但没有夹杂惊乍的雷鸣,被不太隔音的窗户滤过,冲刷着无数灯火中兔子们的窃窃心声,成为一片无垠的白噪音海洋,而在这茫茫的黑暗中,灯光为她撑起一艘狭窄的舟,漂泊着摇曳着,渺小到连些微的不安都无法容纳。温热的水滋润她的躯体,冷凉的雨洗涤她的精神,她拾起手边夹着书签的书本,舍不得错过这段呼唤着她心灵的时光。
当然,她并非唯一一只沐浴夜色的兔子,蓝色的魔力灯光正乘着另一支小舟缓缓驶来,狙击兔子把怀中大大小小的物品一件件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后就那么坐在了她的身侧。棉花沙发的优点是松软和形状可塑,这意味着你可以以任何自己喜爱的姿势投入它的怀抱,对于魔剑兔子来说,她钟情于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把兔脚埋在身子底下,以这种方式减少外界的接触、感受自己的存在,而狙击兔子却选择了一个算不上自然的动作,她直着身子坐在小腿上,以要修理什么一样的势头正对着魔剑兔子,距离近到都能感觉到她身下的棉花被挤过来。
魔剑兔子感到如坐针毡,余光里狙击兔子的视线笔直到她难以再读进哪怕一个字,那并非是旁观她工作时守候的目光,而是一种几近尖锐的审视。魔剑兔子很难消化这种过量的关注,即使对方是狙击兔子也不行,她正打算转过头去抵制这种行为,却被完全在注意力外、来自发梢的触碰吓了一跳。
强如魔剑兔子这般同时精通魔法、咒术、剑术的万能兔子也有不擅长的事物,而这阿喀琉斯之兔脚便正是肢体接触。手中的书本不知道飞进了兔窝哪个角落,魔剑兔子缩在沙发的角落,无不惊恐地瞪着偷袭者,若不是刚泡完澡,她的毛发应该已经蓬成刺球了。
“罪魁祸首”的狙击兔子捧着一段毛巾,明显是正打算帮忙擦干那还滴着水的毛发。刚刚魔剑兔子那番甩着脑袋的过激反应在她身上印上了好几道水痕,即使没有语言与表情,也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委屈。
意识到自己犯下过错的魔剑兔子慌了神。她没有洗澡后擦干毛发的习惯,主动去处理迟早都会自然解决的问题在她看来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除了让沙发里的棉花沾水结块和第二天早上的头疼以外,湿着脑袋过一晚上也没什么坏处。连她自己都不在意的事情,为什么狙击兔子要来自作主张呢?而且还擅自摸了自己的毛发,她们应该并非那种没有距离感的亲密关系吧!她承认自己面对突发情况应该表现得更沉着些,但这实在不该算是她的错吧……
当然,她明白这些想法是在无理取闹,纵使有无数逃罪的藉口,她也不可能说出口。每天沐浴后狙击兔子都会来帮她打理毛发,似乎早已是她们心照不宣的日程。狙击兔子很爱惜那卷曲的黑色毛发,就和自己爱读不用修辞的科普书一样,这是她享受夜晚的方式,也是能让她们稍微靠近彼此一些的契机,只是自己擅自忘记了。
极速膨胀的罪恶感很快占满她的身躯,但那并非如往常一般是扼住胸腔的窒息感,而是一种快要融化她内脏的灼烧感。魔剑兔子没有去捡书,而是缓缓将身子挪动到狙击兔子面前,她蜷着双腿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呈上后背任由处置。
温和的触觉如期而至,狙击兔子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毛发铺开,用毛巾裹住吸干,一缕一缕抚过确认后才肯放下。敏感的神经不再叫嚣,脑中那些胡思乱想也渐渐沉淀,那可贵的温度并没有多少触及她的皮肤,却如妙药般安抚了她躁动的心灵。
好像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吧。“月兔事件”结束后,她因身负重伤而住院,期间基本没有兔到访她的病房,也不知道是本来她兔缘就不好,还是都对她怪异的精神状况望而却步了。邪咒的影响击溃了她的理智,不知名的声音抢夺着她大脑的独占权,她的自我与记忆就这么在嘈杂之中被淹没了。她在每一天都成为不同的兔子,度过本不属于她的日常,她不断忘记前一刻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刻挣扎在理解现状的泥潭中。
这种糟糕的状况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直到她忽然发现病房中还守着另一只兔。她对这灰黑色身影的印象意外地清晰,陷入混乱前正是这只兔子抱着自己赶来医院的。思维轰鸣大作时也好,沉醉在异质的自我时也好,那张面孔总是待在一转身就能看见的位置,成为了一个坚固的锚点,让她在狂涛骇浪的冲刷下不至于完全失了方向。
狙击兔子是特殊的,她的心灵很安静,安静到把其他喧嚣声也隔绝了,那当然不是什么特长,而是一种名为封闭的病症,这时刻用孤独毒害着她的诅咒,此时却成为了治愈另一桩顽疾的特效药。医生们希望狙击兔子能在魔剑兔子症发时给她一些拥抱来抵抗杂音的侵蚀,但却遭到了魔剑兔子的猛烈抵抗,数番周旋之后,接触最终以梳毛这样不会触及皮肤的方式进行。
从那时开始,打理毛发的时光就成为了她一天中记忆最澄清的时刻,出院后狙击兔子不由分说地跟来了她的兔窝,这个习性就这么被保留在了她们的日程中,直到现在。
就是这样,不管魔剑兔子的记忆如何风雨飘摇,事实上她们都已经深入彼此的生活足足三个月了。三个月,足以让渴望交流的兔子们从陌路相识变为心灵至交,但对于她们来说,只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遗忘的循环、重演着这相认的乌龙,她很难想象不善言辞的狙击兔子曾多少次遭受自己无端的背叛和猜忌,心中又因此留下了多少伤痕。她多么希望能祛除这无理的邪咒,多么希望能击碎那卑劣的自我,那个总是主张自己能独自把事情搞定的魔剑兔子,如今显得如此无力。
魔剑兔子抬起头来,想至少要为至今为止的辜负道歉,却看见了自己那紧咬嘴唇的别扭神情,她的面前放了一面镜子,镜中的狙击兔子已经完成了毛发干燥的巨大工程,正在为那卷曲的长发扎上发带。因为散发妨碍战斗,魔剑兔子一直用皮筋把它随便扎起来,这两枚紫色发带是狙击兔子在出院那天送她的,和那漂亮的灰色单马尾上绑的是同一款。于是两只小蝴蝶开始在她的毛发上起舞,那正是她们一如既往的模样。
温热的液体哽住了她的喉咙,歉意的话语终究还是没说出来,狙击兔子将身躯微微靠近,避开耳朵轻轻抚摸着她蓬松的毛发。细丝连绵的摩擦声串起碎散的雨点与抽泣,把夜的宁静衬得更甚一分,双色的魔力灯光交融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照亮了她们的某一个夜晚,照亮了她们的每一个夜晚。
夜很深了,深到雨都已经停了下来。作息偏移让魔剑兔子的夜晚变得漫长,也使入睡变得困难,她在兔窝里走来走去、坐在窗台前凝望一成不变的夜色、又读完整本味同嚼蜡的小说,都难以寻得一丝困意。
雨声一停歇,兔子们的心声便又滋长起来,梦呓的絮叨、临睡的喃喃、失眠的碎语,汇聚成为另一场无法被窗户阻挡的骤雨,肆虐于她的神智。与白日时各行其是的杂言乱语不同,兔子们深夜的声音总是趋同的,夜的死寂点燃了她们的感知,让敏感的她们不得不向窗外的黑暗哭诉自己的孤独。嫌隙隔阂的孤独、缄口难言的孤独、见弃于世的孤独、独负众望的孤独、心余力绌的孤独、孤身一兔的孤独,无数的孤独沦溺了对爱如饥似渴的兔子,求救的悲呼共鸣着、重叠着,成为一张看不见的巨口,吞噬了深夜中每一只为这隐疾所害的生灵。
魔剑兔子的四肢逐渐麻木了,她感受到心中某些渴盼回应了这股洪流的呼唤,正嘶鸣着要从自己的胸腔中破出,投奔向这沉沦的夜色。魔剑兔子连忙把自己塞进了被窝,她对自己的意志力没什么信心,只能依赖柔软厚实的棉被阻隔下那危险的诱惑。被窝里很暖和,刚刚那番有些着急的动作似乎是唤醒了这里的另一位主人,狙击兔子把耳朵和脑袋从棉被下钻出,蒙眬的睡眼打量了一番魔剑兔子,便又满意地合上了。
魔剑兔子蜷着身子躺在了狙击兔子身前,脑中的杂音很快平息下来。这一天算不上漫长,但自己那静不下来的大脑想了很多事:想评价几句绵尾会食堂的伙食、想炫耀自己给弓作的改造设计有多么巧妙、想夸夸她选发饰的品味、想商量一些应对自己记忆遗失的有效措施、还想给她道歉……魔剑兔子有太多想和狙击兔子聊的话题,多到足以填满一场直到天亮的彻夜畅谈,但这是不会发生的,她心知肚明。她们在孤独中沉默了太久,已经忘记了该如何正确地发声。
但也正因为无法做到激烈的表达,她们才更需要一个个像这样平淡的日夜堆叠而起,成为抵御孤独的堡垒。
“……谢…谢谢,一直…陪着我……”
“嗯,没事的,快睡吧。”
夜静了下来,在暖意中入眠的兔子们做了同一个梦,一个明天也能与彼此相伴的美梦。
——————————
魔剑兔子在一个晴光万里的午前醒来,绵被蜷团落在床脚,衣物随意搁置在桌椅上,杂乱的兔窝里空无一兔,只有灼热的午阳和漂浮的尘埃围绕着在她身边。
糟透了……
End.
(写在后面:为我的main魔剑兔兔写了cp文啦!最近打兔铁上头,久而久之就感受到了兔兔们的魅力。同样担当远程贯穿的阴角两兔,阴暗逼魔剑和正统三无狙击,看她们俩独处时一直死尬着肯定会很乐,抱着这种心态结果写出来了篇小甜饼,果然阴角才是最适合谈恋爱的(不是)。这篇文因为是一时兴起而作,所以遣词用句都比较随意,还请见谅!最后如果觉得本文不错的话就点个小红心或者评论吧!国内兔铁圈同人太少啦,能搞搞建设还是很开心的,总之写完可以继续去刷月光毛球咯!)
【Arcaea同人文】单色公主 x 荒境之泪 《埋葬“艺术”》
Arcaea曲绘同人拉娘cp文,cp为Monochrome Princess(单色公主)x La'qryma of the Wasteland(荒境之泪),无攻受注重
全文2.2w字
(以下正文)
埋葬“艺术”
精灵做了一个黑白色的梦。
她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干涸故乡,那里满是皲裂的土地和扭曲的枯木,衰朽的事物混杂着,被苍白的光源裁得坑坑洼洼,令到访者的目光避之不及。那些漆黑的影子黏着在她的鞋底,像是某种刻意惹人反感的物质,抬腿时如半干的沥青一样浓稠,落脚时却又更像滑腻的厨余油污。
......
Arcaea曲绘同人拉娘cp文,cp为Monochrome Princess(单色公主)x La'qryma of the Wasteland(荒境之泪),无攻受注重
全文2.2w字
(以下正文)
埋葬“艺术”
精灵做了一个黑白色的梦。
她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干涸故乡,那里满是皲裂的土地和扭曲的枯木,衰朽的事物混杂着,被苍白的光源裁得坑坑洼洼,令到访者的目光避之不及。那些漆黑的影子黏着在她的鞋底,像是某种刻意惹人反感的物质,抬腿时如半干的沥青一样浓稠,落脚时却又更像滑腻的厨余油污。
没有人会青睐一片已经荒废的秘境,就像没有人爱读思想匮乏的故事或欠缺涵义的乐句一样,因为它们过于乏味,过于空空如也,寻觅美的眼睛在这里什么也得不到。
但她早已习惯了,枯燥的荒境也好,旅行者的冷眼也好,从呱呱坠地到辞别秘境的几年间,她每天都在和它们打交道。即便是踏上旅途的当天,秘境也没肯为了给她送行而多落下哪怕一片枯叶。所以在见识了各种色彩斑斓的故事与景色之后,她渐渐地无法再说服自己回去故乡了。可惜她无力阻拦夜晚的到来,也没法驱散梦境,所以还是会偶尔被丢回这大脑捏造出的、比现实要更灰上几度的故乡中,面对着单调的景象,发着像是在忏悔的呆。
白色的光,黑色的影,就那么死气沉沉地交杂在她眼前,像一幅不太好看的剪影画。
精灵自然而然地联想起最近旅途中的一位过客,那是她现在落脚国家的公主,她们有过几次匆匆交谈,也勉强称得上是熟识了。每次看见那顶银白冠冕映出的光点,都让她想起秘境中那尖锐到刺人的炽白光线,那名公主的身上同样看不见半点色彩,以至于精灵常常先入为主地把秘境的特征代入她的身上:无趣、干涩、令人不快。
秘境景物中的一小部分开始扭转变形,逐渐绘出了精灵所思虑的那袭身影,黑白的公主出现在单调的荒境中,如断枝没入干枯的泥土里一样自然,就好像她本来就是从荒境脱落下的一枚碎片。
“拉柯尔。”
由影的凸起和光的斑纹勾勒出的人形看不见脸庞,只抛下一个背影。精灵踩着依旧黏滑的脚步跟在公主的身后,她凝望着那向她暴露出的后颈肌肤,有些出了神。那里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色,虽然轻薄却看不见任何纹路隐藏其下,纯粹到让她产生了一种冲动的幻想:如果用利齿或锐爪将那里剖开的话,是否会有蕴含着活力与律动的血色从中喷涌?还是说,从绽裂的干枯伤口中望下,她依然只能窥见一寸白骨?
“拉柯尔,你觉得这里的景色如何?”
向乐不思蜀的游子索要这样的答案,也不知其中谑意和刁难是源自公主,还是借这张影子之口发问的荒境。
“…空乏,死沉,毫无意义……也许它曾经是一片值得一看的葱郁茂林,还有些艳丽的……不,不对,我并没有真正目睹过,也可能它曾经的面目同样不得人心。”
“这么说,你并不欣赏这里…”
公主转过面颊,她的声音褪去质问时的锐利,那两枚细长的瞳孔紧紧缠绕住冰蓝色的倒影,狰狞到好似渴食血肉的恶兽,又柔和到如同紧拥子嗣的生母。黑白的公主、黑白的秘境、黑白的梦中只有精灵是唯一的例外。
“…那么你为什么依然出现在这景色前?”
本就单薄的梦静止了下来,脚步和呼吸都沉没在荒寂的空气中,先前还缓慢流动的细微声响凝固住,连涟漪也没有留下。
她为什么在这里?实际上她从未真心怀念这一无所有的荒境,但是,对啊,为什么她总是在这里?
因为这废墟中兴许残存着一片能代表它曾经繁荣的干叶,至少能制成还算有观赏价值的标本?并不,她在很早以前就厌倦于这种无的放矢的挖掘了。
因为这遗骸中可能埋藏了一粒能绽放出崭新色彩的花种,只需要浇灌下等待就会有可能性破土而出?也不是,她从未在这种幼稚的幻想上寄予希望。
“因为…它值得一场安葬……也许,仅此而已。”
梦的边界化作一潭死水的表面,荒境的孩子伫立其上,望着脚下沉没的故乡,不再能辨得清它的模样。
——————————
两人约定在九点半相会,既不冷清也不喧闹的时间点,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街边茶会将上午的时光对半裁开,若是过早也许会打搅到拉柯尔日常的懒觉,而再推后就可能延误公主午餐前的紧凑行程了。
基于对故事的特殊嗅觉,拉柯尔的作息常常被许多的“临时起意”搅得一团乱,即便是现在她也正因倦意轻贴着背脊而微闭双眼,只向脑中放行少量仿木地砖反射的青棕光芒,以此为底色构出一个温润而脆薄、连清醒时也能享用的简易梦境。
微酸的果茶烘暖双颊,她将玻璃杯端在鼻前,任由花瓣状的玫瑰砂糖片一点点溶解在细腻的茶沫中,复合香气从中迸发的瞬间,便颔首浅尝一口,随即又舀入新的花瓣。一直到淡茶变得腻口,她才放下茶杯,完全睁开双眼。
桌的对面已经被店员悄无声息地摆上了事先预约的饮品,看起来应该是一杯海盐苏打,亮蓝的液体在厚厚一层水果方块下跳动着,满溢出临海文明的热情。拉柯尔看向杯脚铭牌上那晦涩而诱人的商品名,略感意外,公主的品味比她臆断的要活泼得多。她想象着让远处那快步走近的小小人影潜进碳酸水,洁白的裙摆浸上海色,长发跟随着气泡翻腾。
“贵安,拉柯尔。你趴在桌面上做什么?”
“我在犹豫贝壳发卡和螺壳挂坠哪个更适合您……贵安,公主。”
拉柯尔起身向那银白冠冕行礼。基于制度和历史的差异,不同地域的贵族们对礼数的要求也不尽相同,优秀的旅者在欣赏文化的同时也切身体验文化,作为特地补了课的嘉奖,她获得了一个伴着笑容的回礼。
公主将裹着鞘的佩剑倚上桌沿,就那么落落大方地坐在不太衬她身份的街角小店中。与上次拉柯尔闲逛时瞥见正在街角与制图店店主激烈争辩的公主相比,她今天戴着冠冕,着装也更为正式,注重活动性设计却又不失华丽的外形上织出象征着王室的高贵符号——至少能让人认出是一名公主了。
拉柯尔回想起自己刚到这个国家的时候,她为了渡过翻腾的盐海而误上了一艘黑船,丢了大部分的行李,还被浪涛扔到一个没有任何交通线路穿过的废弃港口。经过几天的曝日步行而精疲力竭的她被商队捡到,带到了附近的王国,一名与商队同行的少女领着她进了国门,在城区中逛了几圈,最后给了她一把做工细腻的精铜钥匙。拉柯尔当时还以为那名浑身黑白、挂着十字架的少女是某种以接济落魄者为信条的宗教组织成员,直到她闲聊时从邻里住民口中得知,这里曾是某位处尊居显的贵族离位后为静候就木而购的别宅。
拉柯尔捧着茶杯,越过升腾的热雾细细打量公主,许多行人向她招手问好,她也随意地回以笑容。
一直到现在拉柯尔也未曾把她当作真正的公主看待过,当然拉柯尔自己也并没有和那种被王宫、护卫和蓬松百褶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公主相处过的经历。眼前这位黑白色的公主总是与那些深藏在温室中的精巧花朵们有着许多差别,就像她身下的这片土壤一样,时刻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强烈气息,令人属意。
“看来你还挺适应这里的生活的嘛,那我就安心了。莫诺克玛提的三面围着山脉,平常鲜有旅行者经过驻足,像你这样愿意久留的访客就更少了。所以我由衷希望我的国家能给你留下些深刻的记忆…也许也留在你那将会传遍世界的歌声中。”
“我的荣幸,公主。这儿兴盛而浓郁的创作氛围会让任何一位创作者流连忘返的,只是信息的堵滞让他们错失了来一睹这世外桃源风光的机会而已。”
微风携来街道的声音,榆木车毂误蹭上路牙的刺剌和青年男性交谈中永不间断的咳嗽,无数错杂却有序的生活音共同构成一座城市的和弦。拉柯尔到访过许多国家,听遍了许多风格迥异的音乐,有在满目的农田原野上悠久回响的弦乐独奏,也有被繁重工业机械高速锤撞出的硬派鼓点……而莫诺克玛提所奏出的音乐却格外有趣,这首协奏曲中每个乐器虽因音色的多样而彼此参差,却都循着同一支简单而深刻的旋律,万物向心,呈现出一种挥之不去的引力感。
那是歌颂“艺术”的旋律,它现身在新开张琴行中肆意演奏的不速之客的指尖,化形为某间地下室中石膏方块与槌凿碰撞的脆响,也流露于翘掉了稿件的作家在阳伞下的午后呓语……植根于思维的土壤,自灵感的幼芽中萌发,汲取尽热情的养分而生长,它们就像一株株绝美的植物,寄宿于人类的躯体而散落在这个世界,当它们从那社会性的躯壳中破壳而出时,所产下的花和果必然是引人注目的。
她之前走过的每一个国家中都能见到些这样的植株,虽然不多,作点缀色也正好。而莫诺克玛提就更像是一片葱郁缤纷到惊人的密林或花海了。
“如此斑斓的风光,就连我这样一介没什么造诣的小小讴者也完全沉浸其中……我有些犹豫是否要在这儿多停留一段时间,也当给漫长的旅途放个假,作作小结。呵呵呵,就是怕这一踌躇,连归心也一并消磨了…”
“这样的话,不妨先把这风光看尽了再做决策。旅经一处文明可以只挑拾其表面可口的糖霜,而久居在一个国家却需要一并咽下苦腥的底胚。等到你更加了解这里后再考虑去留也不迟……毕竟大多事物都并非是表里如一的。”
公主的神情中忽然少了些自若,那狭长的瞳孔被双睑挤压得愈加锋利,似一枚剑尖,拉柯尔隐约看见它划破了些什么,也许是腺体,也许是幕布,也许是一面面具,细浅的伤口中某种颜色几欲流出。
但在那之前,公主转开了面颊,她从携来的提包中拿出一张折了许多叠的绘图纸,在拉柯尔眼前铺开。
“所以我带来了这个,应该能为你的判断提供帮助。”
那是一张地图,顶端标着莫诺克玛提的名字,被醒目颜色线条勾勒出的街区板块的内外都布满了密而有序的小字,注释着音乐厅的进入方式或是展会的开放时间,参差的建筑方格之间还画上了最便捷的交通线路和值得留步的景点图标等……其详细程度相较拉柯尔前几天在杂物铺上看到的便宜货简直是云泥之别,比起说是地图,倒更像一本无微不至的专题旅游杂志的浓缩。
“想要去往其他街区的话,有张地图也不至于迷路,按图索骥的出行总是要轻松许多的。”
拉柯尔的左眼微微震动,冰晶形瞳孔中流露出的光被摇晃得有些浑浊,她的指尖迟滞在桌面上,仍然没敢触碰那张昂贵而沉重的绘图纸。她的旅途向来如飘落的花瓣一样无迹可寻,曾觅到了许多惊喜,也遭受过许多意外,她享受这些偶遇,享受毫不刻意的素材如融冰淌入湖泊一样汇进她歌声中的浑然天成。
所以别说使用地图了,她甚至都没怎么找人问过路。
“呵呵,怎么了?乘风而行的游人嫌弃这包袱太重?”
“不会,没有的事…”
“那也没关系。把它留着吧,有备总是无患的。”
公主识破了拉柯尔笨拙的隐瞒,嘴角略微勾画出笑意,她的身躯松弛在木椅的靠背上,一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拉柯尔收拾地图,一边随意摆弄起胸前的十字架项链。
“…十分感谢您,公主,劳您费心了。”
“不会,待客之道而已。如果还需要其他帮助的话,可以写信或直接来王宫找我,我的接待室随时向任何人开放。”
“…那么,我现在就有个不情之请,也许也算是一种求助。”
拉柯尔递出一张鲜艳的单页邀请函,它来自附近的一家颇有些年头的剧院,几乎每隔几天都有剧团在这里盛大演出,相似的纸张公主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在月底将会有一场话剧的演出,我有幸受邀在幕间为这个凄美的故事献上歌声……公主,如果您有闲…如果您感兴趣的话……”
忽地起了一阵无声的风,淹没了邀请的句尾,毫无缘由地,剩下的话语并未从喉中挤出,她茫然探头张望,却丝毫没能寻见那风的痕迹,不知何时,城市的旋律从她的耳际消失了,像入眠时的钟表,像日落后的余霞,察觉到时早已不见踪影。她看向面前黑白的女孩,女孩中空的视线依然笔直刺向前方,像在注视她,又像穿透过她在审视那块花哨的小店招牌。
“……公主…?”
“很抱歉,拉柯尔。”
公主并没有接过邀请函,只是垂下眉,礼貌却又直截地陪着不是。
“虽然我很想采用‘只怕公务繁忙无暇造访’这样的说辞,但实际上,我向来不参与这类娱乐活动,请谅解。”
“…啊,没事的……”
拉柯尔愣着神,她收起邀请函,将瓷茶杯抬到脸前,却发现那里面早已只剩铺满杯底的砂糖渍,便只好作罢。这是个很大胆的尝试,但她依然抱了不少希望,毕竟公主一直以来都对她很亲切,甚至可以说关照有加。实际上,比起被公主拒绝了,她的实感更像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做了一个不礼貌的错误决定。
“不过如果你在准备演出时有其他方面的需要,我都可以帮你安排。”
公主携上配剑,起身站在桌前,那顶冠冕的顶尖刚好刺穿了远处上午十点的斜阳,短暂的茶会到散场的时间了。
“那么,我之后还有事务,就下次再会吧。愿你的旅途能一切顺利,拉柯尔,贵安。”
拉柯尔没能做出答复,她那有些失了焦的双眼捕捉住公主,午前强烈的阳光为那背光的身姿隐藏了表情、抹去了神态。似乎为那黑色阴影的姿态所迫,她身旁的街景也褪去了色彩,单调的视幻觉弥散开来,让拉柯尔想起到访她的荒境中的那位性格截然的公主。
“公主!…你的海盐苏打…呢?您忘记了…还完全没有喝……”
拉柯尔回过神,下意识地叫住公主。它的气泡完全散尽,水果方块也已经沉底,但至少它依然斑斓。
“哦,那是为你点的。”
公主似乎是笑了笑,神情融于日光,难以辨清。
“莫诺克玛提的招牌饮品,你一定会喜欢的。”
——————————
随着被利剑贯穿的躯体倒下,舞台声效与灯光戛然而止,演出厅内只余下沉浸在剧目中的看客们在窸窣讨论,数分钟的暗场过后,二道幕落下,一名讴者随之登场。
讴者着一身纯白纱裙,跪坐在舞台正中,裙沿覆盖住她的双腿,削弱了活动感,波动的灯泛泛打在幕布上,映出的光缓慢流淌,为她着上冰蓝的颜色,从观众席远远望去,能看见一朵在纯净池塘中沉浮的清寂蓝莲。
蓝莲展开花苞,歌声从中盈溢。
那是一首歌颂苦难与悲壮命运的抒情诗,哀音在词与曲的间隙中回响,虽然并未涉及切实的意象,却不难让人察觉歌中的情是围绕剧目高潮中的沉沦英雄所抒。王子一意孤行的斗争命运像一块疾驰滚落的巨石,剧导演为它的末路设置了一处平静的湖面,于是,它积累的动能被抹平成为一圈圈不可数的涟漪,它沾染的尘土被剥离成为破碎倒影中的杂色,讴者那空灵而漫长的歌喉涤去了看客们心中残留的对故事主人公的种种共情,转而使其萌发出一种去现实的美感,很快,他们不再为悲剧情节而叹惋,舞台下余留的,是只属于“旁观者”的沉溺。
歌至深处,讴者将她一直抱在怀中的半透明花蕾捧过头顶,脸庞也不再拘泥于采音设备,目光高抬,姿态像某种非宗教的祈祷,灯光打在花蕾上,激发出了一层层冰色光晕,她的声音似乎附着其中,直射入每一名看客的眼内,引发了无法抑制的流泪。那是强烈灯光导致的保护性反射还是某种为剧目定制的非常规舞台魔法装置?没有人在意,观者们全神贯注于这种别样的观赏体验,他们的眼泪一渗出便化为了一束束流光,在密闭的空间中徘徊、漫游、最终向那花蕾容器汇去。
这唯美而空幻的景象一直持续到最后一股色彩淌进花蕾,她收起尾音,演出厅内随之覆上黑暗,还未回过神来的观者们静默着,在感官残留中摸索着余韵,在情绪平息后静候着尾声。
……
“唉…这些人也太热情了,该说不愧是莫诺克玛提吗……”
刚从演出后台离开,拉柯尔的去路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观众们发表着对这点缀在话剧中的歌曲的评价和理解、创作者们如获至宝般向她送来合作请求,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她那嗓音与曲词中蕴含的无限可能性、负责策划此次演出的剧导演则是发了飙,斥责她使用魔法这种不稳定的因素临场作戏,险些坏了他心目中的完美演出。最终将拉柯尔从人群中拉扯出来的是这次话剧的剧本作者,也是住在她邻街的近邻友人,她似乎因演出效果的遂心而十分高兴,一路揶揄着拉柯尔的银白长发太引人注目,然后把她丢在了剧院背后的紧急出口外,自己坐车扬长而去。
拉柯尔在街道上踱着步,她放任混杂的思绪在脑内碰撞黏着,注意力和情绪却丝毫没有因此受牵扯。剧院中那强而不衰的光亮扰乱了她的感官,让她恍惚间遗忘了夜的到访,傍晚的城市光点很散乱,却并非无迹可循,它们像是舞台聚光灯破碎后余下的残渣,又像是被街道和建筑轮廓笔直切分开来的星空,在这城市旋律某个小节的末端,演奏出了另一种繁华。
拉柯尔最终选择在一处不被光亮惠及的小巷进行自己的晚餐,她坐在巷口的石台阶上,随意伸展着已经有些劳顿的双腿,这里既能欣赏到广场上的街头演出,又不至于引来归家居民的眼光,对于她那不愿被打扰的进食行为来说是十分合适的场所。
她从怀中取出那朵已经注满泪色的花蕾,听众们的眼泪通过它表面的微小气孔渗入,使花瓣变得饱满而柔韧,不再看得出作为容器的无机质感。只可惜它们依然不足以让花蕾完全绽放,拉柯尔微微叹着气,撕扯下一片花瓣,递进口中。
“…枯涩,太过乏味……”
拉柯尔诞生于一片枯涩而乏味的秘境中,她坠落在哑黑的干裂土地上,长梦被穿透眼睑的白炽光刺破,她在静默中捻塑并完善自己的神志,她的感知却因缺乏刺激而无法活化,这片森林中没有动物的啼鸣为她的咿呀染上情绪,也没有枝叶随风的窸窣开化她的耳膜,她的感官始终停滞。
幸而荒境并未画地为牢,一些来自外界的旅者会时不时误入这里,带来不屑一顾的嗤嫌,同时也遗留下些许声音与色彩。他们使用了一个有别于日常交流语言的生僻发音来称呼拉柯尔这样的存在:“精灵”,在它的发源语种中意为“自然的意愿”,那古老文明中的博物者们认定像森林、湖泊、山川这般庞大的自然体系都与生物个体一样拥有独立的意志,这种意志让它们变得稳定、繁荣、难以摧毁,而精灵则是自然意志的碎片或分支,他们化身为不同的姿态,手执自然的财富,践行自然的愿景。
这样的释义引得拉柯尔哑然自笑,自己未曾从这赤贫如洗的荒境中得到分毫,它那奢侈的厚望压负在自己肩上却是如此沉重。显而易见,这片枯槁干裂的土地擅自在她的生命中刻下了名为“渴泪”的生物本能,她渴求饱含着生命情感的泪水,这种欲望强烈而难以抑制,自从她第一次见到活物就开始急剧膨胀,蹂躏她的思维,篡改她的感官,用痛苦惩罚她的违抗,她无法忍受这种愈演愈烈的饥饿,最终离开了翻不出食物的秘境。
她凭借着相似的外貌与情绪逻辑混进了人类社群,步履维艰地寻求着他们的眼泪,每当她身心俱疲地啜取着来之不易的泪液时,总会回忆起那干涸的秘境,并非怀念,也并非埋怨,她只是在想,也许自己不得不承认,那片荒境在诞生下自己之前就已经早早枯死了,编写出自己这无理命运的,也许只是它的遗愿,只是它垂死时看见的斑驳泡影,只是它在选择坦然接受悲痛结局前迸发出的小小人性。一句任性的梦呓,落在她身上,烙下了无法抹平的诅咒。
拉柯尔皱着眉咽下了最后一片花瓣,这次进食依旧算不上令她满意,泪液的味道杂乱而又单薄,充满刻意的人为感,它们的主人并未在这些泪液中投入自发的情绪,而仍是用一些劣质的共情将它们挤出。自从她尝试作出能被更多人接受的词曲以来,这种廉价的味觉体验便如影随形,毕竟想要获得切身情感灌溉出的眼泪需要背负极大的风险,这也是无奈之举,即使装得一身轻盈超然,她也从来都不是那种陶醉于理想和思考的沉溺者,她需要饱腹感胜过需要味觉享受,无论如何,她已经基本习惯于这种寡淡的饮食了。
不如说,她又何必为了讨好这蛮横无理的本能而强迫自己持续这荒唐的旅程?谁知道离开这片理想乡后等待她的会是根本挤不出眼泪的钢铁丛林,还是一股脑吞噬生灵的战火之地?她已经太累了,渴望得到可口泪液灌溉的从来都是荒境,而不是她。这里至少观者基数够大,创作氛围也算舒适,食物来源稳定,足够供她消磨完这谬误的生命了……所以,待在这里就好。
拉柯尔站起身,将被掰得光秃秃的花托扔下,那里沉淀着纯净泪液之外的杂质。花托摔在地上,如玻璃一般裂成了许多碎块,溶解在了路砖的花纹之间,而杂色则从中逸散开来,凝成了一颗颗的色粒。
这种形态的色彩对于魔法使用者来说颇为常见,出人意料地,被释放出的色粒们并没有懒散地漂浮着,而是急匆匆游向了巷外,不久后,一些不明来源的细小色粒从巷道的昏暗侧出现,它们混杂着一些不常见的突兀色彩,逃窜过拉柯尔的身侧,像一支不易察觉的涓流,向她传达了来自于它们源头的信息。
显然,只靠一场盛大演出的话剧无法喂饱莫诺克玛提的整个夜晚,它的贪婪随着夜幕的延伸而展开,容纳下意外与奇遇,吸收掉秘闻和私会,故事也从中诞生。
拉柯尔咽下自己那企图变得急躁的喘息,某些还未成形的想法和欲望开始在她的感官中乱窜,她随手捉住几只来不及逃走的色粒,以散步消食这样简陋的理由说服自己,缓步走向了小巷的深处。
……
莫诺克玛提的房屋造型千奇百怪,即使是紧靠的两座住宅风格也相去甚远,每一栋单看都过于完整,以至于聚集在一起后显得杂乱无章。肆意生长的建筑轮廓与房檐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盖住了夜空,巷中也很反常地没有亮起任何灯火,拉柯尔在这完全的黑暗中不断深入,愈渐清晰的气味引诱着她。
她的眼前忽地出现一片白色,白得纯粹,白得刺眼,那片白比起说是光,倒更像平涂在纯黑背景上的单调色块,没能照亮周遭的任何事物,却凭借与黑色冲突的边界勾勒刻画出了狭窄深巷中应有的种种事物,使它们变得扁平、丧失层次,宛若一副剪影画。黑白色的景物包裹着一袭黑白色的人影,相互映衬,却又界限分明,让人一时难以辨别是黑白塑造出了她的身姿,还是黑白本就由她的轮廓衍生而成。拉柯尔不由地想起那个无色的梦,想起枯燥至极的荒境,想起冠冕上的白色光点,想起那个令她窒息的回眸。
“…拉柯尔?你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公主转过身,手提灯的炽白光线映在她眼中,摇晃的光点反复划过尖锐的瞳孔。
“哦,是在为创作取材吧。贵安。”
幸而,她并非梦中那名死沉的质问者,公主此时身着她们初遇时的便装,神情和声音都比上次正式会面时要柔和不少。理智重新掌住了拉柯尔视觉的主导权,她松弛下身体,踌躇着步子,不知是否该靠近。
“…公主…贵安。”
“与她无关,你们俩先继续往前找吧。”
公主侧首向身后小声吩咐着什么,白色的背景立即涌上前来,淹没了两人,拉柯尔这才意识到那是两枚隐匿在公主身后的护卫灯光,浑身裹着黑袍的护卫挤过拉柯尔身侧,像两堵高大的砖墙袭面倾倒,强压让她紧紧缩起双肩。
“演出进行得还顺利吗?我记得是在今天。”
“…嗯,感谢您的挂心,已经安然结束了。”
缠杂的气味在这里分离了,更为浓烈的那一支流的源头还在更深处,拉柯尔下意识地检查了公主的眼角,那里并没有泪痕或血色。这是理所当然的,拉柯尔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无趣和冒昧,她怎会产生往那纸白色皮肤上添些什么的幻想?神圣而深邃的留白,可容不得半点一时兴起的填充。
“公主,前面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啊,有案件发生了,入室伤人,可惜我们收到通报赶往的时候犯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入室伤人?…可是,骑士们呢…这么危险的事情也需要公主您亲力亲为吗?”
“呵,父王他们可从来不会过问这些。这个国家的大小事务,也只有我能负责了。”
公主留下一声带着愤意的嗤笑,转身走进黑暗,灯烛的火苗撞在玻璃罩上,忽明忽暗,似某种闪烁的信号。她在示意拉柯尔跟上。
微光领着两人摸索过一个个墙角和阶梯,阴影所遮盖住的巷中世界比拉柯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各种风格的建筑物件蚕食着砖石小路,不协调到了极致的元素拥挤在一起,反而迸发出了一种怪奇的整体视觉冲击。也许公主送她的地图是必要的,拉柯尔想着,她期待的偶遇应该是埋有故事的僻静胡同,而不是这样能把她活生生吞下的畸怪迷宫。
“本来这种事件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不过无妨,反正明天也会有大量报道印上报纸,你就当是提前品味一下这个国家的苦腥之处吧。”
公主跨过路侧一道矮栅,径直穿过了堆满奇形怪状黑木块的花园,房屋的门虚掩着,惨淡的黄光从中溢出,公主敲了敲门,那是一个出于礼貌的到访提醒。
房屋内部的装潢较为简洁,生活必要的功能区域被压缩在大门附近,剩下的大量空间分成了几个相连的开旷房间,里面有条不紊地堆放着素材木块、各式工具与作业台、设计图和完成品,看得出屋主在这里投入了许多时间。
“雕刻工作者?”
“小有名气,不过她很抗拒出售成品,所以名声也只在同行中流传……去看看她。”
公主指出一间不起眼的杂物室,拉柯尔本来还有些畏惧着即将出现的残酷景象,但这种顾虑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从门后渗透出的除了微弱的喘息,还有浓郁到能够扼止她呼吸的气味,她没顾得上敲门,直接闯入了房间。
一名二三十岁的女性瘫坐在墙边,杂乱的长发像水迹一样从周身延至地面,到处淌开,她手中紧捏着凿子和辅助锤,对两人的到来丝毫没有反应,精神似乎十分恍惚。
拉柯尔在雕刻师的面前跪坐下,试图检查伤势。她一边在喉中默念着乱七八糟的话语来让自己保持冷静,一边尽力将视线从那被发丝掩住的脸颊上拉走,可呼吸声中夹杂的微弱啜泣毫不讲理地灌入双耳,紧揪住她的神经,闭气也无法挡住的香味从喉头倒灌进鼻腔,熏得她大脑难以运转,不久前下肚的那些劣质泪液不仅没能饱腹,反而成为一个引子,彻底点燃了她的食欲,她最终没能拒绝本能向她递来的种种设想与好处,目光扫过雕刻师的眶下,晶莹的反光映入她的双眼,击碎了她的理智。
那毫无疑问是饱含着情感的泪水,一名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哭泣者,她产下的眼泪可比那些用刻意的悲婉歌声催生出的要可口千百倍,她在为身体不可逆的残破而绝望吗?她在因被意想不到的熟知之人伤害了而混乱吗?她是在从未经历过的强烈恐怖压迫下遗忘了其他情绪吗?只需要一滴,自己的味蕾会就诉说所有猜想的答案,它能够为自己的杏仁核提供至高无上的虚构体验,在脑中完全重现她曾感受到的一切,就像一出只为自己上演的盛大剧目,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品尝过这样的珍馐了?只需要一滴,自己就能回想起进食的快乐,就能重拾对美味之物的鉴别与赞美,就能告别时时萦绕于腹的饥渴感,只需要一滴,自己会获得比需要付出的代价多得多得多的享乐,只需要一滴,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介意,没有人会阻止,只需要一滴,只需要一滴……
“拉柯尔。”没有色彩的声音截断了她的屏息“别太刺激她。”
拉柯尔慌忙收回快要触及雕刻师面庞的手指,她惊站起身,紧咬着舌尖,使劲喘着不露声色的气。
一直以来用没有味道的眼泪蒙骗着感官,刻意逃避直觉而冥冥度日的时光已经持续了太久,她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战胜那疯狂的本能了……要不是有同行者将她从那臆想的深渊中拉扯出来,明天登上报纸的兴许就不是面前这位可怜人了。
她的捕食必须要避人眼目,人类无法接受这种“乘人之悲”的行为,更不会亲近提出这种要求的怪异人物,她曾被一个恪守信仰的村落称作摄人魂魄的妖魔而驱逐,还曾因触怒了一个小镇的权贵一度遭受牢狱之灾。越是厌恶着本能,她的双足便越被本能束缚,饱经辗转的她成为了与眼泪接触颇多的讴者,使用泪瓶这样的下策,时刻与人类的视线周旋着。
拉柯尔叹了口气,她躲回公主身侧,想离那个令自己发狂的气味中心尽量远一些。
“她好像没有受伤…”
“是的,犯人伤害的并不是她的身体。”
公主谨慎地走近雕刻师,将提灯放置在她身侧,这使拉柯尔想起舞台灯光调度,狭窄的光圈将雕刻师的躯体罩住,让昏暗的杂物室内有了值得视线聚集的焦点,光亮慢慢爬上她的四肢,诡异的画面突显出来。
雕刻师裸露的手臂自然且完整地下垂着,从肩部延伸出的肉黄肤色却在上臂末端被粗暴地截断,形成了一个色彩的断层,断层之下的小臂手腕与手指都呈现出极其反常的苍白,丝毫没有血色可言,那种颜色绝对不是什么基因或疾病可以造就的,那是一种纯粹的无色,是不会因斑斓的光线照射就妥协、不会被混杂的色素沾染而变质,一种没有温度、毫不灵巧的白。那匪夷所思的纯色已经占据她皮肤的每一个褶皱,甚至皮下的骨与肉。而纯白的皮肤之下,可以稍微看到密致的黑色线条遍布,那是血管的脉络,众多的血液通路褪去了动静脉的色彩差异,被统一为了静默的颜色,仿佛里面不再是流淌的血,而是阻滞的墨。但这种离奇的黑白对比也只存在于断层之下,那手臂剩余的部分依然保持着健康的颜色,仿佛是被人一刀切下了半只手臂的色彩,其切口干净而平整,只有少量没被完全释放的色粒黏在周遭,透过白色一侧的皮肉看下去,还能隐约看见一个包括肌肉组织切面和骨髓质的完整手臂断面。
“犯人夺走的,是她的创作本能。”
公主抱着双臂,陈述着抽象到令人难以置疑的事实。
灯光的刺激让雕刻师稍微有了反应,她的面庞微抬,望着炽目的白光,似乎忆起了什么,那如死物一般的臂膀开始动弹、发力,将木工凿抬动到了被长发遮掩的视线中,她低声呼唤着自己心爱的创作伴侣,手掌越攥越紧,好像要将木质手柄捏碎一般,那明明雕着防滑花纹的木柄却反常地从挽留的手中慢慢滑落,那是一次遗弃,一次失信,金属凿刃碰地,发出的是生命的一部分被切落下的沉闷声响,雕刻师开始狂笑、尖叫,声音贯穿整个工作室,从她身体中流失的,并不单单是色彩,还有灵感创想,还有表现欲望,她再也无法从动态的万物中捕捉到瞬间的美感,无法用联想为不规则的形体重塑价值或意义,脑中海量的知识偶然碰撞时,她不再看得见激起的念头,指尖摩挲过木材的纹理时,她不再摸得出下一刀的方向。她被剥夺了感官的本能,成为了一具没有营养的空壳,“艺术”的种子不会再惠及她,那无色的双臂上再也不会生出花与果。
扭曲的哀嚎很快消散,甚至没能传出深巷,一幕刻骨铭心的悲剧就这样被幽暗的诡怪迷宫包裹、吞噬,消失殆尽。月光下莫诺克玛提的夜晚,依然歌舞升平。
——————————
在公主的护送下,拉柯尔摆脱了深巷的缠绕,城市仍像刚入夜时那般活泼,似乎完全不知疲倦为何物。公主只是叮嘱了一句要注意安全,便又潜回了房檐构成的密林中。
捂着轰鸣的胃的拉柯尔无心顾虑这些,一回家便把自己塞进了被褥中,直面崩溃的哭泣者对她的感官冲击过大,本能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让她甚至快要尝试吞下自己那被痛楚挤出的眼泪,她用门锁将自己监禁,在发狂中蜷缩着熬到了入睡。
她那模仿人类而制成的身体终于运作起保护机制,隔绝了痛苦,为她提供了一个死沉的梦。梦里是荒境那沉寂的遗体,似乎和上次见它时没有任何区别,仍然没有任何生灵愿意在这里留下痕迹,只有恋旧的遗孤时不时为它印上几枚同样干枯的脚印。寻觅色彩的精灵回到故乡,她什么也没为荒境带来,那诞生时身披的蓝色在漫长的旅途中已悉数褪尽,她在饥饿与重任的胁迫下屈服了。无色的精灵忘记了荒境的遗愿,她在僵硬的土地上躺下,让荒境的尸骸包裹住自己,她缓缓合上双眼,胃不再痉挛,欲求在身体中消散,记忆归还于那些她从不该踏入的他乡。精灵的身形融解在无意义的黑白线条之中,荒境的所有部分在同一天死去,本该如此。
空洞的幻象留住了精灵许久,梦醒的世界已趁机翻了好几页。拉柯尔费力地推开住宅的大门,察觉到莫诺克玛提的天空阴得有些吓人。
街景和堆积的日报告知了拉柯尔她因美梦而落下的日程:正如公主所说,雕刻师的惨遇像烈性疫病一般迅速传遍了全国,每一个从未欣赏过她作品的陌生人都从铺天盖地的报道上得知了她那诡异而让人怜悯的经历。怀揣不同意图的新闻编辑借机大做文章,关于事件起因与背后诡计的流言漫天飞舞。
报纸的内容与揣测真真假假,唯一获得每一家出版社认可的事实是这样离奇的案件并非第一次发生在莫诺克玛提。三年前,曾有一名享誉盛名的年轻舞者失去了双耳的色彩,手足无法再遂心舞动的她在数日的挣扎之后,选择了让自己与创作成就一同定格,在众目睽睽的高楼之上用利刃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彼时惨案在舆论中引起的轩然大波成为一枚火种,如今被再度点燃,“灵感刺客”这一颇有些添油加醋的称谓也开始在报道和闲聊中流传。
但这名未知的凶手并没有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委身于新闻纸上而被这个不咎过往的国家迅速遗忘。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等流行作家们挥笔,相似的案件就再次上演。感官失调的建筑设计师、指尖失度的画家、肢体失衡的剧演员…以某个契机为起始,莫诺克玛提的上空被覆上了阴云,它一边蔓延着足以笼罩整个国家的恐吓,一边肆意地洒下淅沥或倾盆的惨案。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致命的锐利雨滴悬于头顶,却未曾使创作者们褪下丝毫沉浸,没有慌乱萌生,没有愤意迸发,居于这座摇摇欲坠的危城中,竟无一人试图修葺或逃亡,他们只是吸收掉这危险的素材,执着于思考着如何利用它使手中的作品更为丰富而激烈,哪怕下一夜自身就会被这无色的雨切开。
日报中那些置身事外口吻的文章让拉柯尔感到非常不适,寄生于人类那么久,她已经太过了解他们,过剩的情绪复杂度将他们的生存本能扭曲为一种近乎偏执的自利,一旦持有的事物被试图夺走,他们就会变得激进、敏锐甚至超常。
然而——拉柯尔倾听着城市的旋律,尽管这首协奏曲中的音色已经丢失到了只能勉强维持演奏的地步,它的领谱却仍然在僵硬地赞颂创作,如此反常的麻木,让拉柯尔想起终生被群体意识鞭笞的碌碌蜂蚁、想起在胁迫环境中委身求全的弱小植株,只能将反抗和救赎都寄希望于漫长的进化。如此枯形灰心的物种她在旅途中也见识过了不少,但唯独不包括她最熟知的人类。
信箱被报纸填得很满,能看出送报员在规划这个狭小方盒的空间上费了不少心思,拉柯尔翻阅的手法潦草而急促,劣质的廉价新闻纸被扯破了不少。迷茫的拉柯尔蹲下身来捡拾石砖缝隙间的碎屑,却被指尖唐突出现的硬质尖锐触感惊得回了神。
那是一张半掌大的纯白硬纸片,与庞杂的报纸群相比实在是貌不惊人,险些被裹挟着一同丢进废纸箱。卡片上留着大片空白,只有一行浪漫幻想风格的手写标题和一个简洁的图形标志。拉柯尔一眼便认出了那抽象的落款,看起来她那邻街的剧作家友人又接到了新的工作,专程寄来这么不起眼的信,也不知道是在邀请还是想向她炫耀。
拉柯尔试图将胸中沉闷以一口长叹呼出,却因为喉中的阻滞只得作罢。那些曾与她一同讨论作品的创作者们在回忆中的模样变得陌生而可怖,那友善的人类皮囊之下究竟包裹着怎样的隐藏意图?没有人会愿意去剖析,只是其中泄露出的锋利光芒就足以让惜命的旅者退避三舍了。拉柯尔将卡片放回信箱的角落,一股疲惫感从指尖爬向全身。
是了,这里并不是什么象牙塔。在这被那该死的本能鞭笞而奔波的旅途中,能有如此一处海市蜃楼容她停歇观赏,已经算得上是奢华的余兴了。
该尽早拾起行程了,莫诺克玛提有着令人流连的表象,但那终究是海妖的歌声。再在这里驻足,谁也不知道她会成为这座诡异城市的养料还是那位凶残刺客的猎物。毕竟她为自己那得来不易的生命撰上了许多追求和希冀,像荒境那样无色地死去可从来不是其中一项。幸亏她来时两手空空,要离开也没什么行李值得收拾,先去向那位大费周章传讯过来的友人致歉,再去一趟皇宫将钥匙交还,应该能来得及在落日的护佑下离开……或者说,面对这位粉饰太平的危险宿主,直接不辞而别也算不上多么失礼?
肴杂的思绪驱动着混乱的步伐,拉柯尔用肩膀顶开大门,一缕湿润的沁香从中涌出,化作温热的双臂接住了身心交病的拉柯尔。
那是一种复杂、罕见、却为她所熟知的气味,植物的叶与花的四手联弹,本应迥然的风格浑然一体,从鼻腔一直充盈到她憔悴的神经,诱出一段与知交共品花茶的温软记忆。茶香很浓,回忆却转瞬即逝,这样人为的暖意出现在她这空旷冷清的临时独居处中未免太过突兀,提心吊胆的拉柯尔收着脚步,从玄关的拐角缓缓探出身子,期待着灯光能为她曝出这位不速之客的面目,然而杏黄色的光芒漫过了茶桌,浸透了桌上的杯杯罐罐,却难以触及坐在桌前的那袭身影。
“贵安,拉柯尔。”
没有温度的问候刺破了粗浅的隐蔽,她下意识地想要拔腿,双足却已被不知何时布下的丝线黏住。拉柯尔很快感到气馁,昏睡令她错失了退场的时机,如今的城市旋律已经太过单薄,难以掩盖仓惶的脚步声,落单的飞虫企图逃离蛛网,多少需要付出些代价。
“…公主……你,您怎么在这里……”
强调谐和的客厅装潢被生硬地裁下一块,罪魁祸首怡然地端着茶杯,似乎对自身的突兀没有丝毫自觉。纯黑的法袍吞没了她的身躯与发梢,只露出几寸苍白肌肤,这副打扮比起茶会时的高雅正装显得过于沉重,相较于巡查时的内敛便装又暗有锋芒流露。虽说是王国的门面,此时却更像个暗巷的清道夫。
“刚在居民区办完事,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就决定顺程来拜访你一趟。你看,这幅打扮不宜在公共场合露面,王宫又建得太远……难道说时机选得不太好吗?”
“不…不会……”
公主晃了晃手中的备用钥匙向拉柯尔示意,也不知是想让她安心,还是在为不请自来致歉。
可让拉柯尔感到窒息的显然并非有些失礼的入侵,公主那支随身佩剑被随意地靠在桌边,没有了剑鞘管束的它显得桀骜而可怖,其剑身并未闪烁出象征着锐利的高光,反而是因缺失明暗对比而显得扁平而失形,就像某个本应存在于画布上的劣质可笑错误。那究竟是什么色彩?拉柯尔的视点深陷其中,她最初认为那就是一把普通的剑该呈现的颜色,掺了不少碳的钢铁专属的低沉银黑,但当余光里的金属小匙落入瓷杯中时,拉柯尔才意识到这两者根本无法以色彩相对比,她所认为的暗银色,只不过是当双眼捕捉到的图像出现真空时,那仿人的大脑自动为她补足的假象。单调的梦、公主的脖颈、一半鲜活一半脱色的手臂,她曾经历过的那些依靠纯粹的黑与白构建起的“无色”视觉体验,在这难以理喻的剑身前,只像是想象力匮乏的幼稚表现。为什么公主的身边会携带这么……危险的东西?诡异的佩剑正缓缓将黏留在剑身的杂乱色粒排斥出去,像一只刚饱餐了一顿的野兽正满足地清洁着爪尖的食物残渣,而它的正餐显然不是剑尖下那已经被染黑了很大一块的地板。逃散的色粒大多呈脑髓的灰白色,让人感到反胃的同时,也证实着拉柯尔的猜测。
拉柯尔竭力驱动起自己的四肢,身体却因不知该逃离还是顺应对方的意思入座而滑稽地僵住。
“哈哈哈,没必要这么慌乱……也真是十分抱歉,接待宾客这事,我也好,莫诺克玛提也好,都是第一次,本想着至少要尽待客之道,然而……唉,家事繁剧纷扰,把你也卷了进来,失了礼数。”
谦谨的客套用词混杂在随性的平易语气中,为法袍公主这一本就违和的形象再添了几分紊乱。公主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像是一名在幕间暂时逃回后台的演员,试图对话却被剧本裹挟、流露神情却被妆容束缚,在角色与自我的边界线上呆滞着,只散发出些不让人察觉到的颓唐氛围。
也不知道是这种氛围为公主抹平了作为“猎人”的锐利,还是与舞台的隔阂感隐约传达了公主并非这场惊悚闹剧中一份子的信息,拉柯尔的躯体不再那么抗拒停留在这个客厅里了,她在桌前滞足了许久,最终在公主的再三邀请示意下选择了入座在离那枚佩剑最远的位置。
一杯泡好的花茶被递到拉柯尔面前,茶色深得有些吓人,杯中能隐约看到伶仃几片从壶嘴漏出的花瓣残骸。
“…所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公主?”
“有,有的。拉柯尔,我想知道你,你觉得这里的景色怎么样。”
没有铺垫、也没有引子地,一个相当宽泛而主观的话题被抛在拉柯尔面前。公主用视线指了指窗外,拉柯尔当然明白她说的是莫诺克玛提,但过于相似的情景仍唤起了那段虚幻的记忆,荒境借公主的身影向精灵发问,她们最终只得出一个无法让任何人满足的答案。
“……很美好。美好到有些虚幻,这里的创作环境就像某位深陷泥潭创作者的梦:素材丰盛、交流繁多,选题不用顾虑受众,商业价值为个人表达让路,思想和载体不再是刻板的戒律,而是任由舍取的点缀。在这里,没有固执的守旧会因潮流推进而被时间碾碎,没有过激的创新会被艳羡的小人用言论刺杀。若不是来过莫诺克玛提,又有谁能设想到不受束缚的创作竟能如此斑斓。也许…对于渴望将生命献给创作的人来说,这里就是理想乡吧。”
“呵呵呵,这么说,你也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咯?”
公主笑得很开心,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合时宜的干瘪笑话,显然已经换下几幅面具的她对拉柯尔的客套话一点也不感冒,字字表现出随意而戏谑的态度,衬得紧绷着脸的拉柯尔像个傻瓜。
“我可没说过。比起创作,我更愿意把生命献给下午茶。”拉柯尔瞪了公主一眼,闲置的双手捧起茶杯的同时,还不忘了补充一句,“不过,这里的茶叶和甜品琳琅满目,如果不用担心享用时会被人拿着奇怪的剑袭击的话,倒也足以让人留步。”
“哈,不用担心,被这孩子刺穿喉咙不会耽误你把点心咽下肚,只是它们的美味再也无法在你心中激起感触了而已。”
没轻没重的玩笑接连迸出,为黯然的现实添上一笔荒诞,随船体一同下沉的人们在揶揄着船只的粗制滥造,那讥笑的真面目是狂乱还是哀叹?
随着瓷杯与桌面的沉重碰撞,病态缥缈的发散坠回地面。拉柯尔将松弛的身体靠上椅背,道出了答案的后半部分。
“……然而瑰丽斑斓的泡沫更加弱不胜风,华而不实的树木难以延续根脉。美梦如此甘甜诱人,是因为它止在一夜,一旦朝阳洒下,便任谁都能看清它的混乱和虚浮。随性散漫的城市氛围带来了无迹可寻的紊乱生活,各行其是的建筑安排导致了畸形错杂的道路迷宫,闭门造车的处世态度造就了任人鱼肉的麻木居民。唯创作是图的莫诺克玛提就如一座卵石堆砌而成的异形宝塔,固然引人惊叹,但只要一场狂暴肆虐的无情天灾、一个心生歹念的贪婪邻国、又或是一名渴求改变的激进公主,都能轻易推倒这天真的奇观。”
“…还真是,不留情面……唉,果然,你比我适合得多。”
“适合…什么?处刑人,还是主刀医师?”
“都是吧。我终究无法与它感同身受,每一刀都只能下到底…而你深谙创作之理,又不为之疯狂,我想,如果执刀的是你,一切都会比现在好得多。”
“不,公主……很遗憾,事实并非如此。我虽然将人生的大半都消磨在四处游唱上,却从未与莫诺克玛提有丝毫共情。它是拜倒在‘艺术’脚下的虔诚信徒,而我却是被戒律绞缢的罪人。创作无法给我带来任何快乐,它漫长煎熬,混乱而行踪无定,它是一颗颗投入无底之井的石子,是禁锢住思想的铁链,是一个人走不到头的夜路,是评头论足,是规行矩步,是以辞害意…每当我试图讴歌,我的喉中燃起灼焰,长出利刺,忍耐住剧痛最终却只呕出些似是而非的低仿品。我厌恶创作,惧怕创作,我试图逃离创作却从未停止创作…因为它是一种本能,是赞颂那绝美植株的拙劣却唯一的手段,它始终牢牢钉在我们的生命中,无法动摇,只是大多数人选择了无视弊端拥抱它,而总会有人最终也没能接受,只能将它视作永远的诅咒。这样的人别说救助被创作病害了的人了,她连自己的病灶也切不准。”
杯中的茶色在一次次摇晃中沉积又散开,将桌上的一言一语都淹没其中。多愁善感的茶客向其中投入迷惘,激起的涟漪便还予一段记忆。
“…真是…抱歉。”
“我才是,抱歉辜负您了,公主,我只是一名迷了路的旅者。”
“不,不会的。仅仅是你周游各地的丰富阅历,也能为固步自封的莫诺克玛提带来一股新风了,很感谢你的看法。”
“看法…也说不上……一个国家如果被剖除了色彩,便意味着永远拒绝了变数。它会变得枯涩、乏味、浅薄、死沉,被时间冲刷并掩埋,最终不再值得被任何人称道、甚至记住……公主,施刑可以用囚禁代替痛楚,治疗也可以不依靠手术而选择药物,您真的不打算再寻找其他方法了吗?”
“唉…找啊,自从父王把国家交到我手上以来的三年,我已经找过无数次了。我曾筛选了部分具有地域特色或文化价值的商品,尝试售到临近的聚落,但创作者们提供的产品质量可以说是良莠不齐,完全建立不起普遍信誉,回报甚至很难弥补雇佣商队的负担。我也曾拟了一套统一的制度与奖惩,在小范围内测试施行,可结果,如你所见,这群人对他们的创作就像着了魔一样,再强烈的痛楚也刺不进他们的神经。莫诺克玛提的基底已经完全腐坏掉了,所谓的‘艺术’植根在整片土地,树干截断城市,四处延伸的枝丫攫住了每一位居民。要把它们一一解开虽不是做不到,但仅凭一双手要花费多少时间?在这期间是否又会有新的藤蔓长出?……撞破南墙很容易,幡然改途却让人难以接受,命运贴心地为我备好了后退的台阶,一柄被称作下下策的无情利刃……真是可笑,会拿起这把剑,便说明我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是吗…”
公主将佩剑挟在怀中,仔细地为它上了鞘。剑似乎很重,公主总是将它带在手边,形态诡谲的剑身一旦被掩盖住,看上去也只是一支勉强能够保护自己的孱弱武器。
“您…真的很坚强,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国家。”
拉柯尔无意的喃呢似乎哽住了公主,那故作从容的疲惫笑容僵在她的脸上,惨白的手指缓缓从剑柄滑下。
“…嗯,总会慢慢习惯的…吧,嗯。”
微风摇起桌边的纱帘,涤荡着无言的空气,窗外黄昏与厚云一同离开了,雨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拉柯尔长叹一口气,端起了面前的瓷杯,又很快将它推开,满杯的茶汤已经彻底冰凉,浓香与昏黄沉在杯底,让人失去品评的欲望。忙着望向窗外发呆的公主似乎无暇顾及她的状况,拉柯尔只好起身取走桌对面的玻璃壶,为自己盛了一杯花茶。
茶色仍然深暗而浑浊,显然制作者在材料的用量和处理上都犯了大错,过于新鲜的酸味透露出用花甚至没有完全干制的事实。也许她本期待能够调和与贵客闲谈时的氛围,却只拼凑出稚拙孩童手下那般照猫画虎的低仿品。
孩童犯的错误会在一次次学习与反省中被纠正,而她犯的错误,是根本不应该冲泡一壶花茶。
“……难喝。”
夜幕降下,星群攀升,今夜的月光意外地亮,甚至盖过了狂乱的城市光点,木窗向桌面中央投下一方裁剪过的白,权当为这场不成器的茶会献上唯一一道珍肴。
——————————
深沉的夜里,游子回到那黑白的故乡。
出现在精灵眼前的是行将就木的秘境,它仰躺在不剩下多少水分的土地上,勉强维持住那周期长达一年的缓慢呼吸,生灵们的踪迹从它的体内脱落,体表的绿植因缺乏滋养而变得干枯而布满褶皱。人造的营养液传输管贯穿了它的每一寸皮肤,讲述着它曾经的美貌与繁荣,为它赢得了数不清忠实的拥护者,允许它诞下了许多不曾出走的子嗣,却仍不足以背负起过于沉重的它逃离衰朽,最终,他们在漫长的徒劳中离去或枯萎,只剩下不再耀眼的秘境独自等候着死亡。
似乎是察觉到了精灵的归来,秘境停止了挣扎,它的身躯在漫长的屏息中逐渐僵硬、失去光泽,拒绝了最后一次搏动后,它的心脏上忽然绽放了一簇冰蓝的花。
花簇很美,数十朵娇柔的新生儿拥挤着,争抢着将花瓣在对方顶上伸展,那还有些蜷缩的片瓣儿含着水光,在一次次律动中闪耀出流淌的色彩。花蕊们好奇又胆怯地探出头,纤细的身姿缓缓扭动,似乎在打量议论这位在干枯荒境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来客。
精灵曾见过人迹罕至山谷中一片异彩纷呈的彩虹花海,也见过闲心花匠钟爱把玩的那些同出一辙的杯杯盆盆;她曾远远注目有情人在恋慕对象坟前留下的枯枝,也俯身端详战火曾驻的废墟中错生在碎石上的孤蕾……她生在没有花的密林,对这些优雅色彩的渴求异于常人,她阅遍旅途中与它们的每一次相遇,却无一者的吸引力比得上此时眼前的这抹冰蓝。
毫无疑问,那是她自己。
重视体面的秘境在奄奄之际依然渴求着安葬,它用仅存的养分诞下一簇生动的小花,企图以她为碑,铭刻自己生前的灿烂辉煌。然而在干涸与孤独中死去的它那无声的欲求同样被强加给了花簇,它当然没能得到属于它的葬礼或墓碑,它的花簇因渴水而发了狂,逃上痛苦而漫长的寻泪之旅,却又屡屡落回那干燥的怀抱。
精灵忽然感到有些失神,“自然的意愿”实在是太过沉重,一介小小花簇又怎能肩负如此奢望?那对荒境而言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被深深刻入了她生命中每一根纹路。她曾想对此置之不顾,然而她所艳羡的生活并不接纳这些异色的标志,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尝试剔除它们,最终却只落得血肉模糊、徒增痛楚。每日受渴泪的本能侵蚀,每夜被无色的噩梦萦绕,这般强调荒诞命运和苦难挣扎的剧本虽颇受观者欢迎,却从来不合她的胃口,她已经厌倦了。
所以…如果荒境渴求的只是铭记的话,为什么不如它所愿给予它一次安葬呢?
冰蓝的花簇映着鲜艳的光,苏醒的欲望开始在她胸中雀跃膨胀。
她跪坐下来,不知所措的双手攥住了柔弱的花簇,即使她一直模仿着人类,却依然没能真正学会赏花。难以再刻意维持的皮囊撑开裂缝,作为自然产物的本能从中喷涌而出。她用缺乏滋养已久的干裂双唇挟掠并扯碎花瓣,让钝齿残虐般反复碾磨每一粒残余着汁液的碎片,甘甜沾满了她的唇齿,清香盈溢在她的口鼻,饥渴肆虐于她的神经,让沉溺于进食的她甚至忘记了品味,只是机械而粗暴地吞咽下那荒境的遗泪。
甘霖一滑过舌根便迅速在喉间蔓延开来,那非人的独特系统开始作用,丰饶的色彩从她的胸口炸开,为已死的荒境喷涂上繁盛的妆容。蜷绕的藤蔓拉扯她的指尖,赶路的溪水淌过她的双膝,亲人的鸮禽抚摸她的脖颈,新绿的空气涌入她的肺腔,乐土般精彩的幻象一幅接一幅地在她的顶叶与杏仁核中闪烁而过,伪装着、铸造着、灌输着秘境那极致的“美”。兴盛帝国不愿落幕的愿景淹没了下午茶和糕点,蛮横无理的怪异本能成为了精妙的引导与不竭的动力,秘境的慷慨施舍尽情灌溉着她的大脑,使那枯萎至极的烂根也能重新长出蓬勃的花朵。终于,她真正理解了“自然的意愿”;终于,她真正成为了秘境的“精灵”。
燥热的汁液被急促的鼓动泵上大脑,混沌的情绪高呼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不知何时,她的颌前已挂上了泪痕。
她的故乡是这样地绮丽而精彩,她的生母是如此地厚重且宏伟,以至于再繁重的溢美之辞都无法准确雕琢出它的模样,秘境的景象烙印入她的心底,缤纷的生灵连接成词句、融洽的塑型规范好音律,流淌的色彩带动出旋律,她将凭自己引以为豪的吟咏,将这纯粹的“美”传扬四方、铭入历史。
颂歌从喉中盈溢欲出,她为了“艺术”而讴歌,创作本该如此。
“……”
然而歌声没能流露,一支不应出现在这绚烂世界的不速之客截断了她的狂热。
一段无色的剑身从她的喉间穿出,其表面沾满了被牵扯带出的色粒。混乱的杂色映衬在那片干净的空洞之上,显得格外刺眼。
没有疼痛,没有麻痹,没有任何感触,黑与白开始在她的身上蔓延,吞噬掉一切行经的色彩,淹没了整个躯体。失去幻象支撑的荒境变回枯燥的样貌,一如她每次到访时那样。
精灵不再动弹,那僵死的身躯仍维持着跪坐,蜷曲的姿态护住那簇被咬食殆尽的新生小花,等待着处刑的结束。
无色的剑尖最终亲吻了溢色的花簇,它们死在同样黑白的梦中。
——————————
莫诺克玛提今年的入冬早得有些异常,日历上还残留着没被撕走的夏末,气温便已接近了冰点,无人在意的秋季与金黄色彩一同被切除,化作一场下不下来的雪,又被搅碎成了厚重的雾。大雾包裹整个王国,遮掩着住民脚下的路,滤去了还没除尽的余色,阻断了奄奄一息的延音,也为格格不入的赶路旅人披上了掩人耳目的伪装。
居民区到旧王宫的距离实在是太远,加之遮天蔽日的浓雾和百呼不应的行人,拉柯尔浪费了一整个上午在崎岖畸怪的街区道路间晕头转向。最终还是公主赠予她的那张地图解了近渴,跟随清晰而细致的指引前进,虽说是繁琐了些,但总归能找到路。
到达旧王宫时已经是午后了。那曾极尽华美的建筑群已褪去了往日的神采,连绵的灰雾侵蚀为其笼上一层死寂。公主在加冕后就废弃了王宫的使用,没有王室或侍人留驻,也不会有好奇心盛的居民到访,这里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了,除了路好走些,与那些消亡已久的遗址别无二致。
毕竟质非文是的宫殿已经不再适合这个国家了,如今的莫诺克玛提死沉、凝滞、僵硬,容不得一点搏动和呼吸。事到如今还挂念着它未腐烂的尸骸的,除了处刑台下的围观过客,也就只有余悸犹存的外行刽子手了。
“…公主,您还在这里。”
粘稠而模糊的灰色海洋中隐约现出了形体,那单薄的身形架在观景台的护栏边,像是在撑着一叶迷舟,反反复复地推开眼前浓雾,虽早已失了方向,却仍不愿意收桨。可惜的是,死去的王国似乎无意容许她那无趣的尝试,纯一不杂的黑白在茫灰中显得过于扎眼,泾渭分明的光影不益于障目重雾的弥漫,于是雾聚集在她身边,化作了口器、化作了茧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擦除着她的轮廓。
“贵安,拉柯尔。”
那张单调的面庞稍微侧转过来作了回应,又很快把目光投回远方。公主只着着一身朴素的黑色连衣裙,没有丝毫点缀,也没有作抗寒考虑。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从她的身上完全无法找到那些曾经盈溢而出的优雅、尖锐、亦或是颓唐,被从诸多身份中剥离而出的她,只流露出一种断线提偶般的空洞感。
“你不是说下定了决心?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受了这么多照顾,总归是要来正式道别的…并且住宅的钥匙也没来得及还给您。”
“钥匙啊…你留着作纪念吧,这东西…以后也用不上了。”
公主仍然没什么动作,像一尊石膏和金属嵌合而成的异类雕塑,就那么僵滞着,做着每一个登上观景台的人都会做的事。然而她的身上看不见老化痕迹和说明牌,你很难推测她已经在这里伫立了多少个时日。拉柯尔不敢妄加接触,只好效仿着望向脚下的景色。
“这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作为张扬自傲的象征,观景台被开在了整个王宫、也是整个莫诺克玛提的最高处,曾经有不少公开的演出展览在这里举行,跨过护栏向外眺望,便能见证无数斑斓摩肩接踵的绝景,如今却只能看见一片茫茫,即使有大型建筑投来的隐约阴影,也难以被疲惫麻痹的视神经辨别。
“实际上,以前也没什么人看…大部分居民上观景台都是来看一些演出,只有少数人会为了远眺专门爬上来一趟。”
“您是那部分少数吗?”
“算不上吧,虽然熟知它的每个角落,但直到它死之前,我也没怎么仔细看过它的全貌……毕竟我重视的,也从来不是莫诺克玛提本身。”
说到这里,公主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她转过身,背靠着莫诺克玛提的大地,任由衣襟被沾湿的痕迹显露出来。
“但是我有时候又会想,居民们如此着魔于创作而自行其是,会不会正是因为诞下他们的莫诺克玛提本身在期待着这样的乐园…而一位异类公主的手中正好出现了杀死色彩的力量,又是否只是它厌倦玩乐后谋划的一场自毁……”
一个又一个散漫而荒谬的想象被公主提出,那理应是在迷惘和无助的挤压下扭曲而成的胡言乱语,却意外地与拉柯尔那缄口不言的身世撞了个满怀。
强大的自然意志,诱导着如蜂蚁般趋附的芸芸个体。它们的举止和思虑牵动无数生命,却又让无数生命为之倾心。精灵也好人类也罢,都在这燃烧的神位之下跳着奋不顾身的舞。如果要将它们的存在比拟为一个通俗的文学符号,戏剧作家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命运”。
“那样的话,可真是太无趣了…”
公主合上双眼,面庞极力向后仰去,似乎要任由身体坠入那深不见底的灰色,成为死去王国的陪葬品,成为被剧本遗忘的主人公,成为毫无意义的空洞。拉柯尔忽然理解了那陌生的异样氛围为何物,她连忙拉住公主的手臂,生怕那些清晰的线条就那么融解在雾中。
“即便如此…即便事实真是如此,如此无趣,如此空洞,难道…难道您就不愿做这一切了吗?”
乐谱终止线后传来挟着悲音的微弱回响,唤醒了公主那无神的双眼。拉柯尔将公主从护栏上拉起,牵引着那没有注入气力的身躯来到观景台的中央。一张因潮湿而失去了韧性的小纸片被直接塞进了公主的手中。
“…就在一分钟后,就在这里,会有一场歌唱的演出。我将为这场‘无趣’的戏剧结上尾声。公主,请您务必到场欣赏。”
随性的简陋邀请函粘附在公主的掌心,上面没有任何字样,实际上,它是纯黑色的,任何颜色的油墨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呵呵呵,这个邀请函稍微有些粗糙啊。”
“那毕竟是…刚刚才决定举办的演出…”
“不过就算你说欣赏…这里已经没有人能听得见歌声了……莫诺克玛提已经死去,死得既不壮烈也不凄美,只剩下一堆乏善可陈的枯燥遗骨,不会被铭于历史,也无法成为故事流传远方。如此惨淡的模样,又有什么好值得歌颂的?”
讴者跪坐在观景台的中央,雾沾湿了她的服饰与肌肤,映出波动的光点,一朵清寂的蓝莲,献予庞大的尸骸之上。
“这并非是歌颂,公主。它们只是…值得一场安葬而已。”
浑浊的雾终究是没能沦溺它排斥的一切,细密的水气凝作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下在了莫诺克玛提。找不到归处的涣散色粒被拉扯坠地,汇作淡色的溪流淌过道路。行人撑起一把把黑伞,零星或簇拥地行进着,即使浓雾散去,他们也依然不会抬起头来仰望天空。城市建筑的轮廓线条在一遍又一遍的涤荡中变得清晰,却又被一次又一次的冲刷磨去了起伏。雨下在没有加入茶叶的瓷杯、下在盈溢而出的喷泉水池、下在散发出腐臭的花盆土壤、也下在了旧王宫顶端的观景台,掩盖住那首本就算不上响亮的挽歌。
无论浑金璞玉
或是恶贯满盈
无论升腾跌宕
或是凡介常鳞
日已西下 黑夜笼盖身躯
双目闭阖 晚钟回响耳际
色彩终将消褪
旋律止于静默
生命千姿万态
只以一个句号作结
安葬生灵 覆上一抔黄土
埋葬艺术 献上一首挽歌。
肃穆而漫长的挽歌回荡在秘境干涸的土地上,精灵捧起鲜活的冰蓝花簇,告别了它们死去的故乡。
曲终(End.)
(写在后面:从《彻骨寒心》完成后就一直在构思的单色荒境文,是一篇混乱、繁杂、难以下咽的文章,但却也是我注入了无数心血和时间、真挚的、尽力做到尽善的作品。
无论是单色荒境两人的人物刻画还是场景乃至整个故事的构建,在保留能让人认出来的“原设”的基础上,我加入了大量的个人美学和思想,这是一篇非常注重个人表达的作品,说白了是在借着同人的名义搞原创,它跟Arcaea最大的关联可能是它的作者在写累了的时候会开一把arc))。也许会有人觉得这很狡猾,没错,我就是狡猾的同人写手()
因为文中使用了大量的象征义和隐喻,所以我对文章的易读性非常没有自信,如果您读完之后一头雾水,又对其中隐藏的内容有兴致,那么以下是一些提示(当然也可以直接评论发问):
这虽然是一篇讨论艺术的故事,但文中所有出现的“艺术”都并非真的指艺术
挽歌只是一个象征,它代表的是一切自发的创作行为
公主非常可爱
拉柯尔也是
这次真的是呕心沥血了,接下来可能会写几篇简单有趣的小甜饼休整休整,当然也是曲绘人,单色荒境以后还会写的(大家一定要来磕啊!),总之如果各位喜欢看的话就点个红心留个评论叭
以及好像坐上了情人节的末班车来着,虽然完全是巧合,不过能在情人节把我的性冷淡阴间粮发出来真的很开心(乐)
就是这样)
【桃御】Christmas gifts
※聖誕節賀文
※十咎桃子X八雲美玉,兩人已交往
※本作時間點可對應主線二部結局後,會說「對應」乃因本作為if線,故劇情與原作有所出入(基本上是之前御魂中心文的後續,但沒看過該作亦可閱讀);此外,也有引用到2021聖誕活動「融雪的貝法娜女巫」的設定,但由於本作為if線,故實際狀況與活動劇情迥異。
※雖盡可能還原角色,但仍可能OOC,還請見諒。
--------------
〈0〉
八雲家的聖誕節特殊規則:
一、飲食方面,每人都必須各展示一件今年學會的原創菜品,或者原創點心。
二、在開動之前,大家要一起唱歌,並對每...
※聖誕節賀文
※十咎桃子X八雲美玉,兩人已交往
※本作時間點可對應主線二部結局後,會說「對應」乃因本作為if線,故劇情與原作有所出入(基本上是之前御魂中心文的後續,但沒看過該作亦可閱讀);此外,也有引用到2021聖誕活動「融雪的貝法娜女巫」的設定,但由於本作為if線,故實際狀況與活動劇情迥異。
※雖盡可能還原角色,但仍可能OOC,還請見諒。
--------------
〈0〉
八雲家的聖誕節特殊規則:
一、飲食方面,每人都必須各展示一件今年學會的原創菜品,或者原創點心。
二、在開動之前,大家要一起唱歌,並對每一天的生活獻上感謝的話語。
三、飯後,在晚上九點之前做完清理工作,然後睡個好覺。
四、爸爸打死不能加班!
〈1〉
聖誕節將至,而一向重視聖誕節的八雲美玉,開始為此籌備──除了家裡規定的要在聖誕節當天,展示今年學會的原創料理外,還有「交換禮物」企劃;而交換禮物總共有兩場,一場為由她發起並作為代表之一的「神濱學生會議」,於平安夜下午所舉辦,以此促進東西交流;另一場則以調整屋身分,限魔法少女參與,於聖誕節下午在調整屋所舉辦。
之所以會舉辦交換禮物活動,除了是給予眾人交流的機會外,也是為了表達魔法少女、神濱學生會議成員,以及支持神濱學生會議的人們的感謝──只是要表達感謝,光是舉辦「交換禮物」還不夠,因此她還打算當場發送為了自家聖誕節的「規則」,而研發的料理,聊表一點心意。
這樣的企劃,在知道她熱愛特製「奇葩料理」的人們,尤其是她的戀人兼神濱學生會議西邊代表,十咎桃子的強烈要求下,她允諾這次會盡可能考慮大眾口味來製作料理(事實上她也明白即使不允諾,因為需要桃子協助量產,自然也會被監督)。雖然這會少許多樂趣,但畢竟這次會嘗到她料理的人,比過往任何活動都多出許多,自然就更需要考量他人的感受了。況且,若這能讓嘗過其料理的人都吃得更享受,進而給予更高的評價,那不也是好事一樁嗎?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那麼,這次就努力做出,大家都喜歡的料理吧──八雲美玉如是期許。
〈1.5〉
鈴鈴鈴鈴鈴──
八雲美玉倏地睜眼,一台鈴聲大作的古舊電話,以及一望無垠的泛白空間映入她的眼簾。
鈴鈴鈴鈴鈴──
電話又響了,縱使她還沒釐清狀況而戒懼,但仍不由自主地邁步向前,接起了電話。
「喂?」
銀灰馬尾少女握緊話筒,傾聽話筒彼端的聲音。
「……嗯,我知道……對,但那又如何?都已經過去了……所以呢?妳想表達什麼?」
她聲色一沉,默然半晌,而後緊咬牙根,接著緩緩開口:
「我明白,但無論妳怎麼說,我都會堅持到底,一定……事到如今,我絕對不能放棄,否則我就會辜負自己,也會辜負他人,尤其是期待我,甚至有跟我親近的人,所以……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貫徹到底。」她加重語氣:
「妳就等著看吧。」
她掛上話筒,隨後緊握雙拳,眨動靈眸。
「……沒錯,無論如何都必須……貫徹到底……絕對不能動搖……別想太多了,還是專心做該做的事吧……」
銀髮少女一面低喃,一面轉身,而後緊咬牙關,眼波微漾。
〈2〉
晃眼間,就來到12月23日,這天除了是平安夜(及寒假)前夕,也是八雲美玉與十咎桃子,在調整屋共同製作「那道料理」的日子。
此時此刻,美玉正忙著調整奶油顏色,桃子則是在撈奶油,並將撈好的奶油遞給美玉。而美玉在將奶油調成粉色後,就接著來調桃子遞來的奶油顏色了。
然而,她調色到一半時,神情黯淡下來,動作也放慢了,似乎若有所思。
「美玉,怎麼了嗎?」
桃子停下動作,出聲關心戀人。
「……沒什麼哦,繼續做妳的事吧~」
美玉故作若無其事地擠出微笑,但她其實暗自為被桃子注意到不對勁感到心驚,雖然她很清楚桃子本來就有敏銳的一面,尤其在成為戀人後,就更是對自己的狀況明察秋毫了,只是今天她也想方設法,掩飾自己的狀態了,但終究還是被察覺到了嗎?
說到底,為何方才會露餡?明明讓自己心煩意亂的緣由,亦即在純白空間接到電話的「夢」是前幾天的事了,但原本並沒有太將那場「夢」放在心上,是後來不知何故,越想越在意;而就在跟桃子一起做料理後,那場夢境便更加歷歷在目,縈迴不去了。原本還能藉由做料理來轉移注意力,但做到後來精神逐漸渙散,就開始胡思亂想了,於是那場夢就──
「我說,妳好像還是不太對勁啊……到底是怎麼了?告訴我吧。」
桃子再度放下手邊的工作,與美玉四目相接。
「沒什麼,我沒事的,就別擔心了~」
銀灰馬尾少女轉首,背對金髮馬尾少女再度使勁調色。
──別再想了,要好好將注意力放在料理上才行,不然也會影響品質的……
銀髮少女一面暗自喊話,一面調好顏色──而這次她調出來的,是猶若烈火般的赤紅色。
〈2.5〉
鈴鈴鈴鈴鈴──
八雲美玉倏地睜眼,發現前幾天才在夢中見過的古舊電話,以及一望無垠的泛白空間,再度映入她的視野。
鈴鈴鈴鈴鈴──
電話又響了,縱使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又會再度置身這般夢境,但仍不由自主地邁步向前,接起了電話。
「喂?」
銀灰馬尾少女握緊話筒,傾聽話筒彼端的聲音。
『妳還想繼續逞強嗎?其實妳很害怕吧?』
『妳真的覺得能夠改變魔法少女跟神濱人的未來嗎?妳也很清楚這不容易不是嗎?事實上妳也遭遇不少阻礙了吧?』
『妳最近不是越來越常被質疑了嗎?』
『妳很明白其實計畫沒有想像中順利吧?』
各式各樣的「雜音」從話筒中傳來,而這些雜音,與先前銀髮少女在電話聽到的聲音,以及與自己的嗓音如出一轍,這些她再清楚不過。
『妳真的還要堅持下去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哦──』
『現在放棄的話,還不會損失太多,要是繼續硬撐下去,等到哪天失敗了,可能就會血本無歸了。』
『說不定會有有心人士,質疑妳的動機,覺得妳的計畫損害他的利益而來打壓;或是覺得有利可圖,像是想利用魔法少女,去做各種壞事,進而掀起腥風血雨呢。這會是妳樂見的嗎?』
『要是真的發生這種事,那會傷害到的是全人類,這比妳當年被好友背叛跟誣陷還慘多了,畢竟那還是妳獨自背負,最多只連累到妳的家人,但這次就──』
「夠了!別再說了!」
八雲美玉厲聲喝止,並動起掛電話的念頭,但不知何故,話筒反而握得更緊了。
『還想逃避嗎?妳逃不掉的,遲早都要面對!』
『妳自己心知肚明,現在之所以全心投入聖誕企劃,不只是為了促進東西交流或是對他人表達感謝,也是為了逃避與否定成立神濱學生會議,致力改善東西關係與推廣魔法少女,所遭受的種種挫折!』
『妳覺得只要無視那些,繼續積極推動計劃,就能壓下挫敗感,並克服挫折了,不是嗎?』
「……畢竟,總不能放棄啊,所以就覺得繼續做就對了,別去在意其它的,否則只會動搖心志而已……」
美玉垂下眉宇,壓低聲調。
『但是,這何嘗不是一種逃避呢?無視挫折,故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做,看似很積極正面,但其實沒有坦然面對問題,也逃避了內心的感受,這樣遲早會出問題的,無論是計劃還是妳的內心。』
『妳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欺騙自己一切都很順利,只要繼續努力計劃就一定能成功。但實際上妳心知肚明,其實計劃進展得有限,看起來有些成果,但那些完全不足以對社會起什麼波瀾,如今又遭遇了瓶頸,質疑的聲浪越來越多了,再繼續推廣下去的話,恐怕──』
「別再說了!我都明白!」美玉再度拔高嗓門:
「但是,又能怎麼辦呢?現在放棄的話就會前功盡棄,然後一無所有……還會辜負期待我,或是期望計劃能實現的人……所以為了他們,我……」
『所以,妳只想為他人而活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妳一點也沒變呢,真是無可救藥,呵呵──』
話筒傳來的嘲諷聲,讓美玉不禁緊咬牙關,握住話筒的手也開始發顫了。
『還記得吧?妳為了家鄉人的期望而奮發上進,結果下場如何呢?』
『妳應該也記得,妳曾謹記老師的告誡,為了求生而努力保持中立,做一個明哲保身的商人吧?結果之後呢?』
『我知道,妳一定會說那是因為遇到了桃子,還有很多很好的人們,才會改變態度,甚至為他人犧牲奉獻;但這樣就是逐漸變回原本的妳,甚至還比以前更極端了。』
『這樣的話,妳要是之後失敗了,那麼──』
「我都懂……」美玉黯然俯首:
「但是,都走到了這一步,即使不考慮他人,我也至少要為了自己,繼續奮鬥下去……要是現在就放棄,之後很可能會後悔的……」
『是嗎?失敗帶來的後悔,可能不比放棄帶來的後悔小哦?』
『說到底,妳就是因為害怕失去,才會什麼都捨棄不了,但這樣可能反而會失去得更多──什麼都無法放手的話,最終就會什麼都把握不住。』
『這就是妳最懼怕的吧?畢竟要是失去一切,那妳一定會──』
「所以我才要極力避免,」美玉眨眼,一面克制戰慄,一面加重語調:
「我之所以會這麼努力,就是認為唯有努力,才有可能通達理想的結果。當然這過程一定很艱辛,現在我也確實逐漸體會到了……但我想或許還有希望,還沒走到絕路……」她語鋒一轉:
「何況我還有大家,大家會幫助我,尤其是桃子、十七夜跟咪,她們一定會不離不棄,跟我一起奮鬥到底──」
『是嗎?妳確定她們不會灰心,或是遭遇什麼不測,而無法繼續站在妳身邊嗎?尤其是桃子,她是西邊人,不懂東邊人的苦,妳跟她認識的時間也遠不如咪跟十七夜長。這種情況下,即使妳跟她是戀人,感情恐怕也沒那麼穩固吧?』
美玉神色驟變,眼波蕩漾不止。
『妳應該知道,愛情其實有時遠不如想像中牢靠吧?多少人談戀愛時,感情有多轟轟烈烈,但最後呢?有時根本不堪一擊呀。』
『其實妳並沒有完全相信愛情吧?不,其實是連『愛』這種更廣義的概念都沒有徹底相信吧?即使妳想去相信,但因為歷經人間冷暖,自然就無法全心全意地相信人,不是嗎?』
銀髮少女一言不發,神色越發黯淡,頭也越垂越低了。
『這樣的妳,真的能夠全心相信他人嗎?真的能相信,無論遭遇什麼,都會有人站在妳身邊,不會被『背叛』嗎?』
話筒彼端的「她」意味深長地強調「背叛」一詞。
「別再說了,我──」
『好好想清楚吧──妳現在所做的一切,就像走鋼索一樣,一個不慎或有任何外力,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此際,對方掛斷電話,話筒傳來惱人的嘟嘟聲。
銀髮少女掛上話筒,背過身去,緊接渾身發顫,眼神逐漸混濁發黑──
〈3〉
12月24日,平安夜來臨了──當天下午,神濱學生會議舉辦的交換禮物活動如期舉行,八雲美玉也順利發送她與十咎桃子合製的料理──聖誕老人紙杯蛋糕。而後蛋糕大獲好評,這讓兩人欣慰不已,尤其是主導者美玉,這更讓她相信自己跟桃子的努力值回票價,且更加深刻體悟到施比受更有福──當聖誕老人將跟愛人(且是自己主導)精心特製的「禮物」大放送,那種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收禮物絕對不可能有。
正因如此,她告訴桃子,即使聖誕節還沒到,也已經過上很棒的聖誕了。而能過上這麼棒的聖誕,要拜桃子所賜,沒有桃子協助量產蛋糕,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而這無疑就是最棒的聖誕禮物,所以當初用協助量產蛋糕,來代替聖誕禮物是正確的(回禮是聖誕節會邀其來家裡吃聖誕大餐),真的不用再額外送禮了──況且今明兩天都有交換禮物,雖然這兩天因為機制而不可能交換到彼此的禮物,但至少能體驗到收禮物的感覺,這樣就夠了。
對此,桃子表示美玉開心就好,事實上她也很樂見美玉開心,雖然總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對勁,就跟昨天一同做蛋糕時有點類似,但興許只是錯覺──畢竟現在比昨天有笑容多了,看起來也不虛假,這樣若還關心,但又白關心一場的話對雙方都沒好處,於是就沒多問了。
就這樣,兩人繼續有說有笑,直至分別為止,桃子都沒察覺到,其實自己隱約感覺到的「不對勁」並非錯覺──她的愛人心坎深處確實有些紛亂,而紛亂的原因,跟昨日同樣是因為接到某通電話的「夢」,只是今天還更加心亂,能掩藏得比昨天好,是靠沉浸施予的滿足感,才得以藉由笑容,掩蓋心間深處的重重陰影。
〈3.5〉
鈴鈴鈴鈴鈴──
八雲美玉倏地睜眼,發現昨天才又在夢中見到的古舊電話,以及一望無垠的泛白空間,再度映入她的視界。
鈴鈴鈴鈴鈴──
電話又響了,她尋思片晌,而後邁步向前,接起了電話。
「喂?」
銀灰馬尾少女握緊話筒,等待話筒彼端的回應。
『今天當聖誕老人,很開心對吧?』
『妳是不是覺得,舉辦交換禮物活動,跟做聖誕蛋糕給活動參與者是對的?因為讓很多人開心,還獲得了許多肯定,而從中獲得很大的成就感,然後多少安撫了徬徨的內心吧?』
這些話音,與先前來電者並無二致。美玉眨眼,緊接開口:
「嗯,但我明白這種感覺只是暫時的,所以我不會一直沉浸其中來逃避真心,而是會──」
『別撒謊了!不會逃避真心?妳明明就還在逃避!』
『妳還在告訴自己既然自己做的是正確的,那就要繼續堅持下去,這樣總有一天會實現夢想,但真的是這樣嗎?』
『妳其實還是很害怕,現在付出越多,之後失敗了怎麼辦?到時候真的有辦法承擔失敗的後果嗎?這樣繼續付出,真的是正確的嗎?』
『真的該繼續賭下去嗎?妳其實還是心裡沒底啊!別再──』
「我知道,我都知道。」美玉插口:
「但至少今天更深切體會到,給予他人點什麼,甚至還獲得很熱烈的迴響,那是多麼美好的事,會覺得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她將手放在胸前:
「所以,我就更想繼續為人付出了,即使付出也不一定有回報,但不付出的話就什麼都不會有。何況回報也不是必要的,有最好沒有也無妨,畢竟最重要的還是讓他人能受益。」
她正色,語氣堅定。
『呵呵,說得真冠冕堂皇呢,明明妳其實還是很在意回報,只是妳為了表現出無私的態度,才會講得這麼好聽。實際上妳只要得不到回報,就會灰心甚至動搖了吧。』
『我都懂的,畢竟沒有人比『我』更懂『妳』了。妳很清楚我是誰,不是嗎?』
「那又如何?現在的我更加確信,為了開創更美好的未來,會繼續努力奮鬥下去,無論妳怎麼說我都──」
『哎呀,妳還真是頑固呢,不過我也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妳想繼續『贖罪』吧──妳覺得光是終結因為自己的惡願,所帶來的影響與災厄還不夠,必須要開闢美好的未來才行,才會如此拚命吧?』
銀髮少女眨眼,目光蕩漾,緊咬牙關。
『嘛,即使如此,也不能拚命過頭,否則妳恐怕會在實現願望前,就會死去了吧──真的想追求美好的未來,就要先善待自己。』
話筒彼端的語調,似乎漸轉柔和了。
『然後,也別太斬釘截鐵地認為『一定要如何』,也就是別太執著。這樣妳的眼界會更寬,也比較不會害怕『失去』了。』
美玉再度眨眼,不發一語。
『唯有不怕失去,才能變得強大,妳現在會這樣,就是因為患得患失。只是妳一直自欺欺人,才會故作堅強,看似勇往直前。但這樣是極其危險的,就像我說過的像在走鋼索,妳的戀情也是。』
美玉眉頭深鎖,依舊無言以對。
『無論如何,妳都必須對自己,還有別人坦率點,這樣才能直面問題,也才不會讓人懷疑甚至擔心妳──像桃子其實在跟妳一起做聖誕蛋糕時,就發現妳的異狀了,但妳掩飾過去了。』
『既然桃子是妳的戀人,那就對她坦率一點吧?還是妳其實還是不夠信任她呢?』
「不,我只是不想讓她操心而已。再說了,我會那樣不也是因為妳擾亂我的心,所以才會──」
『那妳有想過,為什麼會被我『擾亂』嗎?』
對方的反詰,讓美玉垂眸無語。
『總之,雖然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如果妳真的做好覺悟,那就好好記住我說的話吧,不然後果自負。』
「嗯。」美玉抬眼:
「總覺得,妳的態度變了呢,這是為什麼呢?」
『妳說呢?』
「……呵呵。」美玉輕笑:
「總之,『我』會好好記住『妳』說的話,畢竟我是真心希望能夠走得長遠。」
語畢,她便掛上話筒,並掉頭離去。
〈4〉
12月25日,聖誕節來臨了──當天下午,八雲美玉在調整屋舉辦的交換禮物活動熱鬧非凡,不單有眾多神濱魔法少女參與,亦有二木市、湯國市及見瀧原市等外地魔法少女前來與會。在此期間,美玉所發送的聖誕蛋糕,也跟昨天同樣佳評如潮,但跟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有許多與會者嘗過美玉的料理,因此原對美玉的蛋糕戒慎恐懼,但在實際品嘗後,就大為改觀了。而這樣讓人改觀,讓美玉獲得更大的成就感。不僅如此,也因為今天沒有被「夢」的陰霾籠罩,自然就比昨天更加笑容滿面了。
活動結束後,美玉與桃子一同整理清潔現場,過程中兩人談笑風生,美玉也不時調戲桃子,桃子則吐槽反擊,就這樣一來一往。後來桃子笑說今天美玉似乎特別開心,尤其跟前兩天的氛圍不同,這是否有什麼原因,美玉就將原因一五一十地告訴對方了,包括最近擾亂她心思的夢境,但現在已經整理好心緒,所以就如釋重負了。
對此,桃子固然高興,但也表示這種事可以早點說,這樣或許會更快解決,並強調別怕依賴自己,自己無論如何都會陪伴在她身邊,至少竭盡所能,希望她能更相信自己。對此美玉回應:
「嗯,我明白了。不過,即使我再信任桃子,也不能太依賴妳。畢竟很多時候也只有自己能面對,別人最多只能輔助而已。何況我也不想讓妳太操心,妳也有妳的事情,平常也很照顧我了。」她話鋒一轉,雙手合十:
「而且,多虧這些經歷,我也更能自行調整心態了吧,這也是好事呢~或許這代表我變得更堅強了,這樣也才更有機會去實現目標吧?」
「或許吧?真是如此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桃子雙手交抱,投以笑意。
「嗯!」美玉伸直食指:
「能有這樣的收穫,或許也是很棒的聖誕禮物呢~」
「這樣啊,那就好。」
「嗯,果然比起收到具體的禮物,我更喜歡這樣的呢。今晚還要帶桃子來我家一起過聖誕,相信一定能過上最棒的聖誕節吧~」
美玉瞇眼燦笑,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嗯,一定的!美玉願意帶我回家吃聖誕大餐,我真的很高興,也很謝謝妳。」
桃子再度淺笑,與美玉深情相望,隨後擁吻。
須臾,兩人鬆開彼此,美玉眨眼開口:
「對了,我好像還沒跟桃子說過,其實今天我的外公外婆也會來哦~畢竟之前他們沒有跟我家一起過聖誕過,更精確地說是沒過節過……而他們為了彌補這點,會帶來很多自製點心哦,也有桃子的份~」
「喔喔,所以妳有先跟他們說我會來了對吧?」
「對~總之盡管放心吧,他們也很想見到桃子呢!所以就為妳加做點心,他們的手藝很好,相信妳一定會喜歡的~」
「嗯嗯,既然妳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好好期待吧!」
桃子雙手交抱,回以笑意。
「好唷~呵呵♪」
美玉輕笑,暗忖其實不只是想滿足桃子的期待,還想給她「驚喜」──聖誕大餐結束後,還會為桃子舉辦聖誕驚喜派對,而這也是「回禮」的重要一環。畢竟光是聖誕大餐(還有外祖父母的點心)還不夠,所以才又策劃聖誕驚喜派對,進一步回報桃子。
相信桃子一定會很喜歡這個驚喜派對的──十咎桃子的戀人八雲美玉,如此深信不疑。
--------------
關於這篇,就說一下為何會跟文前說明提及的「融雪的貝法娜女巫」設定有關,因為開頭的八雲家聖誕規則,以及美玉的外祖父母這些都是該活動有提及的,只是本作是if線,自然狀況與該活動劇情有異了。
此外,關於交換禮物,就順便提一下2021聖誕登錄劇情,美玉也有將大家不要的東西蒐集起來,然後分給需要的人。不過領取者似乎事先也不曉得禮物內容,這樣能確保分給需要的人嗎?或是美玉自行判斷?也不確定是否要準備禮物才能領取禮物,感覺就不太確定到底是如何(ry)而我這篇除了很明確是交換禮物外,還有美玉送跟桃子合製的聖誕蛋糕,所以跟登錄劇情也有不同。
其它的就不多說了,祝各位聖誕快樂!
【御魂中心】救贖的物語 後記
前言:
《救贖的物語》是筆者自2022年二月中旬開始寫魔紀同人以來(此後一個月才在老福特發表),寫過最長的魔紀同人小說,共五萬七千多字(完稿時距離寫完首篇魔紀同人差不多一年),其中也有不少想說的,就決定另外寫一篇後記了。
首先,《救贖的物語》對筆者而言是自創作魔紀同人以來的里程碑,筆者第一篇魔紀同人是桃御,而這次《救贖的物語》是御魂(以下稱美玉)中心,算是某種前後呼應吧,也對美玉這角色有更全面地刻劃,並彌補原作某些遺憾了。而會這樣主要是因為美玉是筆者最喜愛的魔紀原創角,因此這一年的魔紀同人中,美玉的戲份是最多的,而寫最多的CP則是桃御(魔紀最主推的CP)。
只......
前言:
《救贖的物語》是筆者自2022年二月中旬開始寫魔紀同人以來(此後一個月才在老福特發表),寫過最長的魔紀同人小說,共五萬七千多字(完稿時距離寫完首篇魔紀同人差不多一年),其中也有不少想說的,就決定另外寫一篇後記了。
首先,《救贖的物語》對筆者而言是自創作魔紀同人以來的里程碑,筆者第一篇魔紀同人是桃御,而這次《救贖的物語》是御魂(以下稱美玉)中心,算是某種前後呼應吧,也對美玉這角色有更全面地刻劃,並彌補原作某些遺憾了。而會這樣主要是因為美玉是筆者最喜愛的魔紀原創角,因此這一年的魔紀同人中,美玉的戲份是最多的,而寫最多的CP則是桃御(魔紀最主推的CP)。
只不過對於美玉,並非只在乎她與桃子間的關係,凡是跟美玉有密切關係的人,筆者都相當在乎,故筆者也曾在桃御文中讓十七夜(也另外寫過十七御文)跟美玉妹妹美影(咪)登場。但這還不夠,早在半年多前,筆者就想寫美玉中心了,當初就想將咪、十七夜、老師、桃子及美琴(命)寫進來了,只不過當時美琴尚未實裝,主線也尚未完結,於是在美琴實裝,主線也完結後數月,便終於動筆,如今也終於圓夢了。
但筆者也很清楚,《救贖的物語》是極度吃力不討好的題材,一來是該作為主線第二部if,基本上要對第二部(甚至是部分活動劇情)有一定了解,才比較能與原作做對照,來看出異同;二來是這是單人角色中心,也更以劇情為重,CP濃度可能較低,且寫到主流CP(桃御及十七御)以外的冷門組合(八雲姐妹、調整屋師徒等),對於特定CP黨可能缺乏吸引力;三來這是連載,過去魔紀文連載至多只分兩三篇,而篇幅越長就越考驗讀者耐性。
縱使如此,由於筆者希望能藉此完善美玉的故事,不只是描寫她的人際關係,包括她的過去,筆者也想進一步著墨,故捏造美玉的過往經歷,並對角色進行我流假想與解讀,甚至直接大改原作部分情節,諸如美玉沒有像二部八章那樣跳反,事實上本作就是以「若八雲美玉不跳反」為前提來創作。私以為美玉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親朋好友,跳反敵方陣營。個人相信她比起選擇破罐破摔,更會選擇為了終結悲劇,而努力振作起來。故哪怕原作中,美玉跳反的關鍵之一是妹妹被迫害,但筆者反其道而行,讓美玉為了妹妹,以及為了贖罪,開闢未來這種理由,而留在妹妹等人身邊奮鬥。且不是加深陣營分裂,而是成為促進陣營團結的推手之一。
會這樣的理由很簡單,因為美玉早已成長了,不再是當年在水名女學園被陷害,被迫轉回大東學院,緊接被家鄉人背叛及落井下石,以致在一氣之下,破罐破摔許下惡願的她了。是故,雖然妹妹同樣是美玉最大的軟肋,但可能只是一念之差,她就勇於對抗命運,並在一番奮鬥後浴火重生,打破命運的束縛,成功贖罪──更精確地說是獲得救贖,開創未來了。
這也是本作會名為《救贖的物語》原因之一,只不過所謂的「救贖」究竟涵蓋多少層面,就自行解讀了。至於會以「物語」為題,一來是就如魔圓前後總集篇劇場版及新篇劇場版都以「XX的物語」為題;二來是筆者過去也曾以「XX的物語」為題寫三部曲式的魔圓同人;三來是本作由於篇幅較長,加上認為正好能以「救贖的物語」為題(私以為這是很好的題目),便如此下標了。
再來,說一下咪、十七夜、老師、桃子及美琴對美玉而言是什麼存在,個人認為若將美玉比喻為開車司機,那咪就是油門,十七夜則是副駕駛,老師則是駕訓班教練兼提供車子的人,桃子則是剎車,美琴則是後照鏡。
為何如此比喻?因為咪是美玉行動的主要動機,美玉的所作所為,許多時候主要就是為了咪,為了咪她能勇往直前,甚至不擇手段;十七夜則是與美玉志同道合的同志,兩人同對東邊人的處境深感不滿,也都為了「改變」神濱而成為魔法少女(十七夜想得知大東被歧視的緣由,美玉則渴求毀滅),這樣的她們能同舟共濟;而老師是教導美玉求生手段(調整技術),讓美玉有能力在西邊生存(在新西區開調整屋)的人;桃子則能制衡美玉,讓美玉即便一心向前,甚至不惜犧牲自己時,只要還惦念桃子,對世界就會有所眷戀;至於美琴,則是美玉無論如何向前,只要看到後照鏡,就會看到過去。只要還有「瀨奈美琴」(鏡之魔女)的存在,她就無法逃避過去留下的罪孽,終有一日還是要回頭面對,同時後照鏡也能與美琴作為「鏡之魔女」的身分相呼應吧。
私以為,美玉能有這麼完善的人際關係,基本上放到其他作品可能是女主角規格了,只可惜美玉在魔紀中並非主角(私心認為是裏主角般的存在),以致沒有足夠的發揮空間。但有趣的是,美玉就跟魔紀主角環彩羽同樣極度重視妹妹,也能為了妹妹不擇手段。這一點更讓人覺得,美玉確實有當主角的潛力,而本作就是嘗試以美玉為主角的情況下,去寫主線發展的另一種可能性吧。
大抵如此,光是前言就寫這麼多了(狂汗),那麼,接下來會將各章節進行一些補充,以下進入正文:
正文:
第一章:
先將「救贖」的主題點出來後,就開始回顧美玉的一生了。這之中有許多是個人捏造,來完善美玉的成長歷程。回顧告一段落後,就去描寫美玉跟父母坦白及和解的過程。基本上這段內容,在該章小後記有提過,是參考心魔美玉個人劇情+2021年聖誕活動「融雪的貝法娜女巫」提過的設定(當然也有私設,諸如八雲一家住在公寓,父母則因為原作塑造有限,故可能有不少自我發揮成分,但也不敢太放開寫)。之所以會這麼做,主要是希望美玉能獲得全盤理解,才會讓她坦白魔法少女身分,彌補原作中父母對於魔法少女相關的事,還是蒙在鼓裡的遺憾。
此外,會這麼安排,也是希望美玉在「做大事」之前能先獲得父母支持,基本上就是以「家」為起點的概念。不僅如此,美玉認識的魔法少女中,妹妹咪又是她最早認識、最親密的對象,自然會讓她優先主場,於是本章就是八雲姐妹(八雲家)的回合了(笑
就在最後,提到美玉將與十七夜討論促進東西交流的計劃,為接下來的十七夜回(雖然就跟本回一樣有其他人串場)鋪路。而本回提及的美玉過去,也有提到十七夜是美玉舊識,雖然相關劇情有許多私設成分(如初識之類),不過從原作的資訊來看,兩人應該也確實是相識已久的老友吧?
第二章:
基本上大多東西都在該章小後記提過了,諸如雖然是十七夜的回合,但在後半也有了十七夜弟弟壯月跟咪的戲分,及美玉成功獲得當年迫害她的人們道歉並洗刷汙名等。基本上,這是美玉的計劃開始啟動,並獲得彌補的回合。雖然「神濱學生會議」連署,及獲得當年背叛美玉的水名好友道歉是原作就有的劇情,但經過改寫後,連署變成由美玉發起,且她獲得的彌補更多(包括洗刷汙名等,總之就是彌補原作遺憾),不過關於美玉獲得道歉且恢復名譽的部分,並非故事重點,而簡單帶過了。
最後,美玉則去找恩師莉薇雅,自然是預示調整屋師徒的回合即將來臨。
第三章:
就如該章小後記提過的,本篇老師的過去,基本上就是引用自二部十一章的內容,只是由於本作是if線,故除了老師的過去經歷按照原作以外,其它部分就以自己的方式呈現了。
基本上,會提到老師的過去,主要還是希望老師在本作並非單純的功能性角色,除了賦予美玉力量外,也讓美玉更了解其過去。就如原作老師也有向美玉(還有十七夜)揭露自身過去,只是本回揭露的動機不同了(十七夜也不在場)。同時,也希望藉此讓老師感受到,即便得知真相也能被接納,而多少獲得一點救贖吧。
接下來,就是桃子的回合了──這意味美玉一路從東邊走到西邊,終於在西邊邂逅她的太陽,再一次在西邊,見到希望曙光了(雖然在本章末尾,美玉看見的不是朝陽而是落日就是了)。
第四章:
這回一大重點就是補足美玉與桃子初遇的故事,畢竟桃御不若許多組合,有明確的結緣原因,而桃御也沒多少共通點(居住地、學校皆不同),兩人究竟是如何搭上線的是個謎。故筆者推測是美玉經營調整屋後,桃子作為顧客而結識,接著美玉發現桃子的好,而與桃子相互協助,久而久之就拉近關係了。
基本上這篇就是想嘗試描寫美玉剛經營調整屋不久,還比較以「商人」身分包裝自己的模樣,個人推測美玉最初為了恪守老師教導的中立原則,努力做只談利益不談私情的商人,來明哲保身。但在桃子的感化下,逐漸轉變了(不如說,那才是美玉的本性,桃子不過是揭開她的面具,喚回本性罷了)。她的笑容不再如此營業,而是開始多出幾分真心了。
這樣的美玉,自然將桃子放在舉足輕重的位置,也自認因為桃子的存在,讓心志難免動搖。即便如此,她還是義不容辭地去直面她的「命運」了。
第五章:
基本上,寫這部作品,除了讓美玉以能左右大局的身分做一回女主角外,也是想讓美琴有跟美玉深入交流的機會。若只是要寫以美玉為主角的故事,那方法有的是,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還要讓跟美玉非親非故,僅僅是因為願望而有關聯的美琴加入?就是因為筆者認為,美玉作為扭曲美琴心靈,成為無比強大的魔女的罪魁禍首,是最適合與美琴深入交流的對象──並不單是為了贖罪,還為了「救贖」。美玉唯有如此,才是好好面對自身命運;美琴唯有如此,才有可能真的被理解,進而獲得救贖。
不過這是「理想上」,實際上究竟能否做到?且看下回分解了。
最終章:
筆者認為,本章基本上體現自己心目中的「不惜燃燒殆盡也要對抗命運,最終浴火重生」的美學吧?這並非刻意將美玉神聖化,事實上筆者也多少有自己是否將美玉寫得過於崇高善良的擔憂,但私以為美玉就是這樣的,雖然沒有女神或聖女之類的名號,也不認為美玉非當女神或聖女不可,但筆者還是想發掘美玉的潛力。美玉絕非只有「奸商」、「地獄料理魔王」之類的糟糕形象,也有其它面向,甚至也能擁有為了實現目標,而慷慨赴義(也有為了贖罪,願意付出相對應的代價,甚至不惜奉獻性命的成分,而非純粹的大義)的覺悟。
這樣的她,看似連靈魂都消逝了,卻還能「起死回生」,化為熊熊烈火,而後「浴火重生」。並破鏡而入,抓住理當沒有實體的美琴──這無疑是超越一切的天大奇蹟。而對筆者而言,能寫出美玉破鏡而入,與美琴一同墜落的橋段,一切都值得了。
而兩人一同墜落,最終美琴在美玉的懷中,化為白花消逝,這也呼應了美琴愛花的特質,至於為何是白花,應該無須多言吧(笑
基本上,本篇就是給之前的帆命文一個交代,之前那文就有提過白山茶花,而在本作結尾,白山茶花作為美玉獻給美琴的悼念花,算是前後呼應吧。
在筆者看來,雖然結局並不完滿,但至少美玉已經超越自我,突破極限實現奇蹟了,只是終究不是萬能的神,而無法讓美琴起死回生。個人認為,美玉能在不是無所不能的情況下,還能超越極限到這般地步,才是更加耀眼,甚至令人欽佩的吧。
結語:
基本上,有些部分上述未提及,不過就這樣吧,這篇就只是對作品進行一些補充而已,還是留下一些東西去發掘,自行想像或解讀會更好。
此外,雖然知道本作很吃力不討好,但無論如何,能完成這部作品真是太好了(淚
最後,真的萬分感謝願意支持本作的讀者!以及讀到這裡的每一位!
【御魂中心】救贖的物語(完)
※本作為連載(本回完結),以八雲美玉為中心,本回以八雲美玉及瀨奈美琴(瀨奈命)為主場。
※本作為主線第二部if,故劇情與二部有諸多出入(如無第八章的跳反 劇情),亦有美玉過去經歷的捏造,且對角色有各種我流假想與解讀,若OOC請見諒。
--------------
──不妙……我好像快要昏過去了……感覺只要一個閃神,我就會昏厥……而且有種要是昏過去了,就不見得能再醒來的預感……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難受……感覺好像是被魔力重壓,但也不只是這樣,似乎還有被切割的感覺……
──但問題是,是被什麼切割呢……
跪趴在地的八雲美玉一面尋思...
※本作為連載(本回完結),以八雲美玉為中心,本回以八雲美玉及瀨奈美琴(瀨奈命)為主場。
※本作為主線第二部if,故劇情與二部有諸多出入(如無第八章的跳反 劇情),亦有美玉過去經歷的捏造,且對角色有各種我流假想與解讀,若OOC請見諒。
--------------
──不妙……我好像快要昏過去了……感覺只要一個閃神,我就會昏厥……而且有種要是昏過去了,就不見得能再醒來的預感……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難受……感覺好像是被魔力重壓,但也不只是這樣,似乎還有被切割的感覺……
──但問題是,是被什麼切割呢……
跪趴在地的八雲美玉一面尋思,一面緊咬牙關,渾身發顫,眼皮愈發沉重,但仍強行睜開。
──一定要想辦法,打破這局面……否則可能就完蛋了……現在我也不敢指望大家能救我,不如說要是她們被捲進來,可能也自身難保了……
──所以……哪怕是孤身一人,我也必須堅持到底……絕對不能倒下……
美玉雙手撐地,使出渾身氣力,緩緩撐起身子。
──雖然全身無力,但只要努力,還是可以慢慢地……慢慢地爬起來……沒錯,我還能動,即使被重壓,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切割……我還是能夠爬起來……
──沒問題的,還撐得住……這樣就要我屈服,還太早了!
魔法少女的調整屋,一面緊咬牙根,一面持續撐起身子。與此同時,她的眼皮也不再垂下,視野逐漸恢復清晰。
──撐住……一定要撐住……無論如何我都必須阻止她,絕對不能讓她毀滅世界──
銀灰馬尾少女思此,便再度感到一陣眩暈,而再度倒下。
「嗚啊!」
她慘叫,緊接發出痛苦呻吟,緊咬唇瓣。
──這是……怎麼回事?是魔力變得更強了,所以更無法招架了嗎……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就……
──不……既然如此,乾脆豁出去,別管後果怎麼樣了,現在就是要超越極限……所以就算現在全身都不聽使喚,我還是要想辦法使出魔力……即使強行這麼做非常危險,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沒錯……我做好心理準備了,即使這樣可能會……我還是要想辦法,把大家灌輸給我的力量使出來……
魔法少女的調整屋,八雲美玉喘息不止。她的視野忽明忽暗,但她仍強抬雙手,拚命使出魔力。
──撐下去、撐下去、撐下去……即便要粉身碎骨,我也……
她的白手套逐漸裂開,部分皮膚已經暴露出來,開始滲出血絲了。這般劇痛讓她再度緊咬唇畔,而這一次就連血痕都逐漸咬出來了。
──我感覺得到,大家的力量不斷湧現……彷彿她們就在我身邊,所以我不孤單……我絕對不是孤立無援……
──所以……我一定還能夠,再次地……
她持續劇烈喘息,使出渾身解數,顫顫巍巍地起身。
──啊啊……這不是還行嗎……果然有大家的力量加持,我變強很多吧……這樣的話就更不需要顧慮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這一刻……
銀髮少女竭力站直身子,神色越發淒然。
──所以……我沒什麼好遺憾的,只要我不顧一切,我就能夠……發揮超乎想像的潛力,然後……做到我能做的吧……
她強睜雙眸,手套持續破裂,雙手持續滲血。縱使如此,她仍持續加強魔力,與周遭的強大魔力逐步交融。
──就這樣藉由魔力交匯,再度與她交心吧──
如是打算的她闔眸,再度融入已與「鏡之魔女」融為一體的少女心靈世界中──
◆
沉重的眼皮,緩緩睜開。
銀髮少女眨動目光,環望四周,但周遭一片蒼白,空蕩無物。
「這是……」
她一頭霧水,認為自己照理而言已經進入鏡之魔女──瀨奈美琴的內心世界,這樣的話應該要跟方才同樣看見她的記憶,但現在只能看見無盡的蒼白,無垠的死白。
一切的一切,恍然被這片死白所吞噬了。
這是為什麼?她不明白。
「是因為小美琴已經融入了魔女中,所以失去『內心』了嗎?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有自主人格與意志了嗎?」美玉握拳抵住下顎並搖頭:
「不,應該不是這樣,小美琴現在應該還是有自主人格意志的,只是……可能隱藏起來了?總覺得還在什麼地方……」
霎時,蒼白的空間逐漸轉暗,美玉也感受到與方才類似的魔力壓迫感,差別在於似乎沒有被「切割」。
「嗚……」
她痛苦低吟,雙腿再度發軟,但她竭力站穩。
「為什麼會忽然又變成這樣……即使進入了精神世界,還是無法避免這些嗎……」她話鋒一轉:
「不對……或許這裡跟外界還是緊密相連的,或者說……這裡應該就是,讓外界變成那樣的根源……」她的嗓音及身子發顫:
「現在我所感受到的東西……可能就是詛咒的集合體……我還記得小美琴說過,鏡之魔女因為……鏡界的連接時空能力,而變成詛咒的集合體了……所以一旦回到魔女本體中,可能也會喪失自我──」她眨眼,瞪大目瞳:
「難道說……」
此際,她隱約耳聞各種雜音──但那些似乎都不是「瀨奈美琴」的聲音,而是各種年輕女性的嗓音,雖然聽不清內容,但她能感知到,基本上都是無奈的哀嘆,或怨恨的詛咒聲。
伴隨雜音越來越多,周遭就越來越暗,美玉的視野也越來越扭曲,重心也越來越不穩。
她知道自己已經束手無策,因為自己早已使出全部的魔力,實際上現在還能勉強維持自己,就是藉由魔力保護,已經沒有任何餘力去做其它事情了。
不僅如此,使出全數魔力的自己,身體也瀕臨極限了。
──總覺得……一切都……雖然我不想講喪氣話,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極限真的到了……現在的我,什麼時候死去都不奇怪……
美玉雙膝跪地,喘息不止,視野逐漸閉合。
──啊啊……雖然我對於沒能拯救大家深感遺憾,但還沒對一切都感到絕望……該怎麼說呢,雖然會很擔心,世界是不是要毀滅了,但我想不是完全沒希望吧……畢竟大家應該還在,世上也還有很多魔法少女,所以我想還是有機會拯救世界的吧……
她淒然一笑,趴倒在地,闔上瞳眸。
──對不起了……大家……我沒能拯救妳們,也沒能拯救小美琴……我誰都拯救不了,包括我自己……雖然我本來就知道,自己的能力非常有限,畢竟我很弱小……我不擅長戰鬥,沒有調整能力的話基本上一無是處……即使是有大家力量加持的我,在無比強大的鏡之魔女面前,還是不堪一擊吧……
──我明白自己確實很狂妄,明知自己是螳臂擋車,也明知小美琴……更精確地說是鏡之魔女的想法,不是我三言兩語,藉由心靈交流就能轉變……我所接觸到的小美琴,也早已是魔女化後的思維了……她早已喪失了初心,早就不是我在記憶中讀到的,溫柔善良的瀨奈美琴了吧……
──即使我……沒有資格說很了解她,但我絕對不相信,會對自己的親朋好友心慈手軟,也避免傷害他人的人,會是什麼壞人……我看到的都是,她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傷害他人……這不是善良是什麼?這絕對是善良到無可救藥,才會這般不惜犧牲自己……
銀髮少女的意識不斷向暗不見底的深淵沉落,逐漸被幽邃無垠的闇黑覆沒。
──但這一點,或許本人都沒意識到吧……事到如今,也沒機會喚醒她的善良了吧……
──啊啊……事情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我太天真嗎?是因為我太希望獨自承擔一切嗎?不,我並沒有獨自承擔一切,就如處理東西問題跟魔法少女傳播問題,我是想跟大家合作的……還有推廣淨化系統,這更不是我能處理的事情,一定需要大家合作……而對抗鏡之魔女,我是希望大家能支援我的,但是……
──說到底,為什麼要想這些呢?是因為覺得無法完成夢想,深感遺憾嗎?我其實是真的很想,跟大家一起完成那些夢想的……我好想親眼見證,東西關係改善,魔法少女獲得救贖的未來……明明好不容易有了好的開始,可是我卻……
她持續向幽不見底的闇淵墜落,意識越發朦朧,但她緊咬牙根,竭力維持意識。
──對不起,咪……雖然姐姐本來就做好,為了妳的未來,不惜豁出性命的心理準備,我會做到這般地步,主要就是為了妳……我自身的贖罪之類,那反而是其次……如果妳有活下來,就請妳好好活下去吧……不要為我難過,更不要牽掛我……爸爸媽媽也是,對不起我還是犧牲了自己,沒能遵守約定我很抱歉……
銀髮少女的身影逐漸化為點點白光,一點一滴地消逝。
──對不起,十七夜……我真的很想跟妳一起解決東西問題的,但是……很多時候無法盡如人意……事實上我認為能走到這步,已經是奇蹟了,畢竟之前計畫都意外順利不是嗎?只是果然無法一直順利下去吧……
──如果十七夜活下來了,大概會想我又是勉強自己,才會這樣犧牲吧……我知道妳一定很不樂見,但是沒辦法,很多時候是無可奈何的,可以的話我真的也很希望能跟妳,還有咪一起獲得美好的未來啊……
她神色黯然,與漸次化為光塵的容顏光暗交織。
──對不起,老師……我知道您說過,因為溫柔而犧牲自己就本末倒置了,所以認為我的溫柔是雙面刃……但我覺得,我會走到這般地步,並不只是因為溫柔或者什麼……主要是我太執著吧,我執著於要親自面對這一切,但這一切根本不是我應付得了的……
──如果老師倖存下來,或許會覺得,自己的善意害死了我吧……因為我希望您能獻上祝福,所以您可能會認為,自己的祝福化為詛咒了吧……但我相信絕非如此,一切是我自己所招致的,跟老師毫無關係……不如說要不是有老師,我也不可能撐到現在……所以請別自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銀髮少女垂下深海般的藍瞳,形影越發泛白,乃至透明了。
──對不起,桃子……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跟妳一起創造未來……真的真的很希望,能夠一直待在妳的身邊……只要跟妳在一起,我就能夠相信希望,相信這黑暗的世界依舊有光明……因為妳是我的太陽啊,一直以來都是……
──我是因為妳,才能再度相信未來,才會覺得即使是這樣的我,或許也能獲得救贖與幸福……所以才會更眷戀這個世界,想要好好活下去……而這樣的想法會動搖我的心志,所以只能壓抑自己,不斷告訴自己該做的是什麼……但因為這樣內心也越來越矛盾了,果然我還不是成熟的大人嗎……
──明明我早就為了咪,為了世界還有我自己贖罪,而做好了覺悟,但就是因為桃子……我才會如此這般遺憾吧……這就跟如果沒見過太陽,或許我能一直忍受黑暗,但正因為我見過太陽,所以當我要失去她的光明時,我就……
她眼波蕩漾,深海般的藍眸也逐漸白光覆沒。
──或許我現在,更明白小美琴的意思了吧……桃子對不起了,我終究沒能珍惜自己,正因為我其實早就做好最壞打算,所以有好多話都沒能說出口,不敢讓妳明白我真實的心情……
──要是有機會,讓妳明白我的心情,那就好了……
她落下清淚,淚珠落入闇無止盡的深淵。
──是啊,我真的很希望,有這麼一天……即使那不代表我能獲得更多幸福,但至少也不會留下遺憾吧……
──不會……留下遺憾……留下遺憾……
──留下……遺憾……
調整屋八雲美玉,徹底消逝無蹤──
(沒錯……我真的不想留下遺憾,不只是因為不想到此為止,而是我既然賭上了性命,如果就只是這樣消失掉,那一定會留下更多遺憾吧。)
(所以,哪怕是現在喪失「形影」的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只要我還有一點能量,我就要燃燒自己到底──)
懸浮於闇淵中的光塵,持續冉冉上升。
(縱使現在我一無所有,至少還有「意志」啊──)
霎時,光塵停止浮升,並相互凝聚,聚合出銀灰馬尾少女的身影──
──我還能,繼續燃燒自己下去──
如是決意的八雲美玉,被熊熊烈火焚身,雖然她能感受到火焰灼燒的劇痛,但她雙眼眨都不眨,讓自己成為幽暗深淵中,光華四射的耀眼火球。
她伸出雙手,闔上明眸,前所未有的強大魔力,源源不絕地湧出──
★
──一切都要結束了吧。
在鏡之魔女體內深處的「瀨奈美琴」如是想過,她認為自己終於做好萬全準備,可以履行滅世計劃了。她也深信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自身意志,就如方才擋在自己身前,讓自己變成如此的罪魁禍首「八雲美玉」亦然。
她認為,自己該說的都說了,本來也就不怪罪任何人,她只痛恨讓自己與摯友落入這般不幸的世界,為此必須毀滅世界。
這不只是為了報復,更是為了全人類的救贖。
她受夠了。
沒錯,她受夠了,在成為鏡之魔女,藉由鏡界看過各時空的慘劇後,真的徹底對未來絕望了。正因如此,她深信人類永遠永遠,都無法逃離被希望背叛的命運。
無論這世上,曾出現過多少奇蹟,都無法扭轉最終的命運,歷史絕對會反覆重演。
無論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好人,有多少真善美,也無法除去世上所有的黑暗與醜陋。有多少光明,就有多少黑暗,因為光與暗是相隨而生的。
無論看見阻攔自己的少女多少記憶,甚至明白其心路歷程,那終究是她自身的經歷,無法與自己體驗與見證過的悲劇一概而論。更遑論,她跟自己相比,簡直幸福過頭了。並不是認為她沒有不幸,而是與自己相較,她獲得的愛比自己多出太多了;反觀自己從不知何時起,就無法獲得家庭的關愛,即使是母親,與父親失和後也逐漸沒有餘力關愛自己,在母親身上獲得的關愛,遠遠不足以填補內心的空洞。
至於學校,就只是演戲的舞台,自己不斷扮演各種角色,始終沒有展現真實的自己。自然而然,就不可能獲得真正的愛。而在自己成為魔法少女後,就連母親這個身邊唯一的依靠,都狠狠失去了。
此後好一段時日,就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直至邂逅唯一的摯友更紗帆奈,才終於又獲得了「愛」。但最終仍與帆奈天人永隔了,雖然自己也早已不是活人,只是殘留於世,對滅世有無比強烈執念的亡靈罷了。
自己真的一無所有了。
這樣的自己,看見許下「我要成為毀滅神濱的存在」之惡願,因被救濟並學會生存本事,之後又邂逅生命的太陽,而日漸振作,並再度相信未來的少女,自然非常不是滋味。
那是妳又不是我!又不是我──瀨奈美琴在內心聲嘶力竭地吶喊。
我要讓妳明白,妳現在擁有的跟相信的一切,不用等到未來,現在的我就能輕易摧毀──懷揣這般想法的瀨奈美琴,與鏡之魔女融合,履行滅世計劃。
與鏡之魔女融合後,瀨奈美琴一度瀕臨喪失自我,但在強烈的執念下,終於保住人格。並與寄宿於魔女體內,各時空的魔法少女人格相連共存,化為黑暗詛咒的一部分。
緊接著,瀨奈美琴耳聞闖入自己心間的八雲美玉的心聲,這些心聲她起初不以為意,認為只是臨死之際的哀嘆。但在此過程中,她逐漸感受到八雲美玉先前未曾表露的真情,這些真情與之前「心靈交流」時不同,之前主要是感受到她的心態轉變,現在則是感受到她對世界的眷戀,以及比先前更加強烈的,不顧一切、放手一搏的鋼鐵意志。
即便如此又如何?以為這樣就能改變我嗎?瀨奈美琴對此嗤之以鼻,但不知何故,卻似乎逐漸莫名在意起來,不知何故。
這是為什麼?
是因為她明明已經「消逝」了,卻還能浴火重生嗎?這固然可能是「奇蹟」沒錯,但又如何?自己見證過的奇蹟還不夠多嗎?這次的奇蹟,與之前看過的奇蹟,有什麼不同嗎?
似乎是有哪裡不同,但究竟是哪裡不同,瀨奈美琴說不上來。
她只隱約感知到,那名少女之所以能熊熊燃燒,是因為釋放了一切,不只是魔力,還有內心深處的感情。而這樣的感情,讓她在殘存一絲意志的情況下起死回生,為守護世界奮鬥到底。
這樣的強烈感情,讓她莫名在意。
莫名在意。
莫名在意──
──現在還有回頭的機會,我希望妳能想清楚,妳是真的想毀滅世界嗎?即便妳一直說自己沒有自我了,但真是這樣嗎?是不是還有什麼無法放下的事,才會一直沒下手呢?
八雲美玉這番話語,於瀨奈美琴的腦海驟然浮現,並蕩起漣漪。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忽然想起這些?在瀨奈美琴還一頭霧水時,更多的回憶持續湧現──
──現在只要我想,就能與鏡之魔女合而為一,發揮鏡之魔女全部的潛能了。
──那為什麼還沒這麼做呢?
──就是還想聽聽妳要說什麼呀,並不是期望妳能改變我的心意,而是……
──而是?
──……不重要了呢,呵呵。
這是不久前,她與八雲美玉的對話。瀨奈美琴尋思,自己當時說的「不重要」的事情是什麼?當時的她其實並沒有明確的答案,只是下意識地認為別再深思下去,而刻意打住了。
那個「不重要」的事情真的不重要了嗎?若真的不重要,自己又為何會花這麼多時間,跟死心眼的調整屋談話呢?
到底是為了什麼──
剎時,紫髮少女的身影,於腦海映現。
──這是──
更紗帆奈。毫無疑問是更紗帆奈,是瀨奈美琴未曾忘卻,唯一珍視的對象。腦海會此時此刻,浮現她的身影是因為──
是因為──
──啊。
瀨奈美琴赫然摀口,憶起摯友死後,與自己奇蹟似再會時,留下的話語──
──我不能帶走妳,瀨奈要留在這裡。妳必須在這裡活下去,罪與罰全由我承擔。
──對我來說……瀨奈還活著的事實就可能成為希望哦。我不會讓妳忘記一切,但是……請妳和憎恨告別吧。然後,作為和至今不同的……作為一個嶄新的人活下去吧。全世界的人一定都會祝賀妳的誕生,說妳就在這裡……繼續待著也沒問題。
她明白自己雖然其實並沒有死而復生,但她明白帆奈是希望自己只要還存在於世,就要重新做人,過上嶄新的生活。但當時她由於痛恨不允許帆奈生存的世界,而決定背叛帆奈的期望,加深毀滅世界的決心。
只是,自己真的願意毀滅帆奈希望她好好生存下去的世界嗎?若真毀滅了,帆奈先前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麼呢?
思此,她恍然大悟,明白為何自己會忽然憶起方才與美玉的對話,以及美玉對自身的質疑了。
陡然間,周遭景象為之一變,自己來到向晚時分,落日正在西沉的小區屋頂上,這是她生前最喜愛的景致,同時迎來生命的「黃昏」之地。
她暗忖,自己固然曾很熱愛這樣的光景,但在自己淪為魔女後,也意識到這裡越是美麗,對自己越是諷刺了。既然如此,為何會在此時此刻,重現這般景象呢?
而且,這樣的景象,如今看來為何會再度絢麗非常?甚至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光輝絢爛,耀眼到無法直視的地步?
啪磯──
周遭的景致恍然鏡面破裂般悉數粉碎,她旋即墜落──
──果然,這麼美麗的景色,也只是曇花一現嗎?
正當水藍長髮少女如此思忖之際,便被銀灰馬尾少女握住手心了。
「咦?」
美琴赫然,明明在自己喪失實體後,就再也無法接觸到任何東西,為何自己會被實實在在地抓住呢?
而且,抓住自己的人,正是方才化為火球,現在已恢復原狀的八雲美玉。
「太好了,終於找到妳了,小美琴……」
美玉一面握緊美琴的手心,一面在鏡片四散紛飛的幻景中持續墜落。
「這是……怎麼回事?現在妳……」
「我也不是很明白,不過……或許是奇蹟吧,所以才有辦法重生,並找到妳吧。」美玉嫣然莞爾:
「而在找到妳前,我再度讀取到妳的記憶,跟妳的精神連結……我就深刻感受到,妳的內心某處,終於與我共鳴了──」
「共鳴?」
「嗯,小美琴跟我一樣,並不想毀滅世界,說想毀滅世界,只是壓抑真心的結果──其實小美琴一直惦念小帆奈,對吧?」
美玉眨眼淺笑,她與美琴墜落的光景,映現於周遭眾多的鏡片中。
「……如果是這樣,難道可以解釋一切嗎?」
美琴反問。
「至少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會有所共鳴吧──我們都沒有那麼憎恨世界,也曾被重要的人給予,不是嗎?」
美玉抓住美琴另一隻手,拉近彼此的距離。
「……嗯……」
美琴別開目光,無言以對。
「所以,我們才對世界有所眷戀吧。」美玉回以微笑:
「即使我們可能都無法留存於這世界,但至少也能守住這世界了,對吧?」
「妳覺得妳也無法活下來嗎?」
美琴垂下眼眉,聲色一沉。
「可能吧,即使如此,現在能夠這樣,也是天大的奇蹟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妳能夠……奇蹟我見過很多,可這個到底是──」
「很多奇蹟,都是來自魔法吧?就如我們為了實現願望而成為魔法少女。但我相信,這次並不是魔法帶來的奇蹟。」美玉溫柔莞爾,與美琴四目相望:
「無論如何,我相信小美琴很快就能跟小帆奈見面了,畢竟真正的小美琴,已經回來了呀。」
美琴心頭一震,她環顧四周的鏡片,看見與帆奈相處的種種回憶,便釋然一笑。
「太好了,小美琴終於露出這種笑容了呢。」
美玉瞇眼,笑顏逐開。
「……不可思議,僅僅是為了拯救世界,妳就做到這種地步嗎……」
「不,也是想將我收穫過的一切,獻予給妳。」美玉再度與美琴對上目光:
「妳值得獲得更多,小美琴。」
美琴默然,隨後秋波蕩漾。
「真的嗎?真的嗎……」
美琴含淚哽咽,垂下目光。
「嗯,當然。」
美玉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謝謝妳……小美玉……」
美琴聲淚俱下,美玉將美琴緊擁入懷,美琴一面落淚,一面回擁。
兩名少女在殘破的鏡之世界中,持續墜落。
片晌,銀髮少女懷中的藍髮少女,漸次化為片片潔白花瓣,伴隨周遭鏡片一同消逝──
☆◇☆
在日麗風和的早晨,一名銀灰馬尾少女,在公墓中銘刻「瀨奈美琴」的墓碑前,獻上白色山茶花束祭拜。
「抱歉,我來晚了,小美琴……要是我早點醒來,就能早點來看妳了。」
她──八雲美玉跪在墓碑前,闔上雙眸,雙手合十。
現在的她,心情五味雜陳,她曾以為自己會跟美琴一同消逝,但沒想到在美琴,包括整個鏡界都消失後數日,她仍在魔法少女們的治療下,在調整車中甦醒了。之所以會在調整車上甦醒,正是因為主要治療她的是恩師莉薇雅‧梅黛蘿絲,而莉薇雅一見愛徒甦醒,旋即將她擁入懷中激動痛哭,表示自己的祝福,終於沒化為詛咒了。而莉薇雅的兩個學徒,以及十咎桃子、和泉十七夜與八雲美影等人,看見美玉甦醒後,也欣喜不已。
一時間,美玉還無法置信,自己真的活下來了,但在看見眾人反應,也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後,便逐漸相信自己倖存下來的事實。對此她深感欣慰,無論是能九死一生,還是眾人熱烈歡迎其回歸,都讓她感激不盡。
接下來,美玉便從眾人口中得知,鏡之魔女確實是自己一人解決的──在她進入無盡鏡界後一段時間,鏡界就消失了。隨後眾人發現美玉昏厥在地,迅即極力搶救。而在搶救的過程中,鏡界殘留下來的魔力,不知何故逐漸流入淨化系統,在美玉清醒前,淨化系統已成功擴散全世界了。
對此,美玉表示這是美琴留下的善意,也將鏡界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眾人。此後,美玉決定隔天就去祭拜美琴,她認為如今美琴終於安然離世,自然更須以此為其送上最後一程了。為此,她也打算帶上白山茶花──原因無他,她從美琴記憶中得知,山茶花是其生前最喜愛的花之一。而選白色除了是祭祀考量外,她也認為白色與美琴的形象十分相襯。
這樣的決定,美玉不打算大肆宣揚,只告訴關係最親的美影、十七夜、莉薇雅及桃子,並強調獨自祭拜為好。四人尊重她的決定,並與美玉相約祭拜結束後,就在附近的餐廳聚餐──一來是慶祝美玉重生,二來是可以順便討論促進東西交流及推廣魔法少女的計劃。
正因如此,對現在的美玉而言,雖然祭拜即將告一段落,但今天的行程或許還很長。
「放心吧,小美琴,我們一定會讓這世界變得更美好,讓更多人獲得救贖與幸福的。」
語畢,美玉睜眼,緩緩起身,再度闔眼合掌半晌,才緩步離開公墓。
躂、躂、躂。
她迎著陽光及清風前行,髮絲隨風飄揚。
須臾,她望見不遠處,「那四人」已經依約前來了。
「果然來了呢,還好應該沒讓她們久等。」
美玉嫣然莞爾,朝四人招手,邁步前去──
--------------
終於完結了,雖然有很多想說的,不過因為打算之後另外發一篇後記,因此這次就先說一些部分就好。
首先是美玉為何會覺得自己被切割,這是源自二部十二章中,眾人被看不到的玻璃片切割,雖然這篇沒明說,不過美玉之後破鏡而入,基本上可以視為有這樣的暗示了(但即使不想到這層面上,也可以朝其它方向解釋,美玉打破的鏡子,跟看不見的玻璃片是否有關可自由解讀)。
再來,美玉聽聞的各種年輕女性的嗓音,就是源自於寄宿於鏡之魔女體內的,各時空的魔法少女人格(文內也有提到美琴與鏡之魔女融合後,一度瀕臨喪失自我,但在強烈的執念下,終於保住人格。並與寄宿於魔女體內,各時空的魔法少女人格相連共存,化為黑暗詛咒的一部分)。
然後,美玉能找到美琴的墓,撇開她可能有在美琴記憶中讀到美琴墓碑位置(在Sayonara Storage活動中,美琴有看到自己的墓),在鏡像劇情最終回中,美玉就有找到美琴的墓了,可見美玉對美琴墓碑位置本有概念。
大概先這樣,剩下的之後後記再說,感謝閱讀到這裡的每一位!
【御魂中心】救贖的物語(4)
※本作為連載,以八雲美玉為中心,本回以八雲美玉及十咎桃子為主場。
※本作為主線第二部if,故劇情與二部有諸多出入(如無第八章的跳反劇情),亦有美玉過去經歷的捏造,且對角色有各種我流假想與解讀,若OOC請見諒。
--------------
「那麼,關於『神濱學生會議』還有什麼問題嗎?桃子?」
在藍光籠罩的調整屋中,此處的主人八雲美玉,向坐在對面的金黃馬尾少女詢問。
「這個嘛……妳確定要讓我當西邊代表嗎?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能力做好,以妳的能力,應該還能找到更合適的人才對。」
十咎桃子微垂目光。
「不,最合適的人就是桃子哦。剛才...
※本作為連載,以八雲美玉為中心,本回以八雲美玉及十咎桃子為主場。
※本作為主線第二部if,故劇情與二部有諸多出入(如無第八章的跳反劇情),亦有美玉過去經歷的捏造,且對角色有各種我流假想與解讀,若OOC請見諒。
--------------
「那麼,關於『神濱學生會議』還有什麼問題嗎?桃子?」
在藍光籠罩的調整屋中,此處的主人八雲美玉,向坐在對面的金黃馬尾少女詢問。
「這個嘛……妳確定要讓我當西邊代表嗎?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能力做好,以妳的能力,應該還能找到更合適的人才對。」
十咎桃子微垂目光。
「不,最合適的人就是桃子哦。剛才也說了,這個位置我希望是給人脈廣闊,並跟身為東邊代表的我和十七夜熟識的魔法少女做,那最符合條件的人就是桃子了。」美玉眨眼,伸直食指:
「而且別擔心,目前來看妳一個人就能勝任這位置。東邊代表會有我跟十七夜兩個,是因為我是這計畫的發起人,要做的事很多,才會需要十七夜輔助。」
「這樣啊……不過十七夜小姐也很忙吧?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她也說了必要的話,會為此犧牲打工時間。畢竟她一直以來,都深愛著神濱,如今終於有改變的機會,肯定是不會放過的吧。」
銀灰馬尾少女舉起茶杯。
「也是啊,這也要多虧調整屋願意發起這個計畫,讓神濱有改變的機會。」
桃子回以笑意。
「這也要多虧了咪,很積極地找出各種資訊,才會推我一把,讓我做到這種程度吧。」
美玉舉杯啜飲。
「小美影嗎……也只有她能讓妳有這麼強的行動力了吧?妳是真的很疼愛妹妹,不是嗎?」
桃子眨動目光。
「是呢,我這麼想改變神濱,主要就是為了她,因為我想給她美好的未來。」美玉放下茶杯:
「但也不只是這樣,我自己也想好好面對各種問題吧,尤其是因我而起的。」
「我懂,妳有這勇氣也是很厲害啊。如果是我,還不一定能做到這樣吧。」
桃子別開目光,輕撓後腦勺。
「不,桃子的話一定也能做到,畢竟桃子可是比我有勇氣得多呢,呵呵。」美玉瞇眼輕笑:
「正因如此,我才這麼信任桃子。妳都能當調整屋的守護者了,當學生會議的西邊代表,肯定也沒問題的。」
「嗯,謝謝妳這麼說。我會全力以赴的,調整屋。」
桃子移回目光,與美玉四目相交。
「謝謝妳,桃子,那就麻煩妳了。」美玉話鋒一轉:
「另外,其實我會堅持要讓『神濱學生會議』由魔法少女主導,是因為我有考慮這會議不只是促進東西交流,有機會的話也能推廣魔法少女,所以讓魔法少女主導是必要的。」
「這樣嗎……不過這真能做到嗎?現在的狀況就是要大規模宣傳的話,會受到各種阻礙吧?就算是循序漸進,到了一定規模後也不知會如何……」
「但還是要試試看,這個就跟促進東西交流一樣慢慢來吧。」美玉語調一轉:
「我想不用太悲觀,以目前來說都挺順利的,包括桃子不也是有成功說服家人,讓他們接受妳是魔法少女的事情嗎?只要有耐心,就能克服很多問題吧。」
「是沒錯,但現在他們還是很擔心我,很怕我會出事。」
「這很正常,現在父母也會擔心我跟咪,不過在我再三說服後,他們總算放心些了,也支持我的計畫。」美玉雙手合十:
「總之,就一步步來吧。很多時候只是需要時間而已,就像連署,也是需要時間累積,現在也是快差不多了,所以才會找妳商量這些。」
「嗯,我想有這麼多人支持,之後應該不會有大問題,政府也會願意好好處理吧。」
「但願如此呢。」
美玉壓低聲調,再度拿起茶杯,凝視杯中微漾的倒影。
「嘛,妳都說一步步來了,只要努力下去,就會有成果的。」桃子拉高語調,挑動眼眉:
「更別說妳還是大東知名才女啊,現在汙名也被洗清了。就算還需要時間,也很多人知道真相了,這樣的妳肯定會有很大的影響力。」
「嗯,比起我個人,更重要的還是大家的力量。」
「當然。不過我認為,如果會成功,主要還是因為妳。沒有妳的話,這一切可能都不會開始,也不會做到這般地步吧。」桃子雙手交抱,眨眼淺笑:
「說實話,我很高興啊。總覺得調整屋,真的變了很多。」
「因為成長了吧,最近很常被這樣說呢。」
「那很好啊,所以妳應該要更有自信。」
「嗯,這也多虧了桃子吧。因為桃子,我才願意再次對西邊懷抱希望。」
美玉與桃子對上視線。
「為什麼?」
桃子眨眼發問。
「這還需要問嗎?那當然是因為桃子是我遇過最棒的西邊人呀,呵呵。」
美玉挑眉輕笑,雙臂交抱。
──沒錯,我原本認為,即使一定也有好的西邊人,也要保持一段安全距離。並不只是因為不信任他們,而是覺得跟人保持距離,就是最好的自保手段。老師也告訴過我,作為調整屋,一定要保持中立,這樣才能不淌渾水,也能左右逢源。所以在剛經營調整屋時,我確實刻意跟人保持距離。
──然而,在認識桃子後,這一切就逐漸改變了……至今我還是忘不了,與她初識的那天……
銀髮少女開始回憶,與金髮少女初遇的光景──
◎
沙、沙、沙。
在藍冷的調整屋中,銀灰馬尾少女一手拿掃把,一手拿畚斗掃地。
「今天……還是沒什麼客人呢,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調整屋才剛開張沒多久……不過毛髮灰塵累積的速度,似乎還是比我想像中快一些,不曉得是不是錯覺呢……」
調整屋的主人一面清掃,一面低喃。
「那個,不好意思!這裡是調整屋,沒錯吧?」
一名金黃馬尾少女踏入屋內,向銀灰馬尾少女高聲詢問。
「沒錯哦~歡迎光臨~是要來調整的嗎?」
調整屋的主人,八雲美玉旋即停止清掃,笑盈盈地朝金髮少女上前。
「對,我從夥伴那邊聽說調整屋的存在,說只要被調整就能變強,所以就來了。」金髮少女話頭一轉:
「然後,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十咎桃子,叫我桃子就行了。」
「好的~我叫八雲美玉,想怎麼稱呼都行哦~」美玉眨眼,伸直食指:
「在開始調整前,要先支付報酬哦~有帶悲嘆之種嗎?」
「有。」
桃子拿出悲嘆之種,美玉微笑收下。
「那麼,現在就來調整吧,先……請到那邊的床上躺好哦~」
原本美玉認為,對方看似是個老實人,想對她開個玩笑,但想想還是作罷,畢竟之前的待客經驗,讓她明白若想獲得對方信任,以及保持距離,是不能輕易開玩笑的,尤其是對初次見面的客人。
「好,麻煩妳了。」
桃子朝床鋪走去,將書包卸下後躺下,美玉也走上前。
「那麼,放輕鬆……深呼吸──舒適地放鬆身體,沉入大地中……」美玉聲調越放越柔:
「靜靜地──靜靜地──那麼,我要觸碰妳的靈魂寶石了喔?別緊張,調整就是要這樣,而且通常不會花太多時間。」
「嗯……」
「那麼,就開始吧──」
美玉將手放到桃子的靈魂寶石上,全神貫注地進行調整。
──這是……
美玉在調整過程中,看見桃子的記憶。她看見許多桃子熱心助人,為此不惜犧牲自己、暗吞悶虧的過往,但桃子往往不放在心上。
──看來是個古道熱腸、心胸寬闊的好人呢,雖然善良的魔法少女可能並不稀罕,不過像她這樣的,應該也是少數吧……
在美玉如是暗忖之際,旋即看見讓桃子印象極為深刻,且似乎也是極少數讓開朗豁達的她,耿耿於懷的記憶──那就是她過去曾有暗戀的男同學,但始終因為對自己男性化的性格感到自卑,遲遲無法踏出那一步。她雖自知自己或許比一般的女孩子更喜歡可愛的東西,但言行陽剛的自己,也不敢將這樣的嗜好暴露出來。於是她始終無法坦率展現少女的一面,自然也不敢追求所愛。
直至某日,她遇見自稱能實現願望的「它」,才跨出那一步。她許願獲得告白的勇氣,之所以不直接許願戀愛成真,是因為不想不勞而獲。她終究希望自己的戀情,是親手掙來的。
然而,正當她正要去告白之際,卻被搶先一步了。她的初戀就此無疾而終。
我就是這樣,總是碰不上好時機啊──這是十咎桃子對自己的評價。
目睹這些記憶的八雲美玉,不禁眉宇微蹙。
──這樣就放棄了嗎?雖然橫刀奪愛也不對,但真的是喜歡的人,不會想再爭取一下嗎?更別說還為此成為魔法少女,要是這樣就放棄,不就代表願望白許了嗎?
──不過,我也一樣啊,願望不但白許了,還讓我非常非常懊悔,甚至可能會危害無以計數的人民……至於追求所愛,我也沒戀愛過吧,但我大概可以想像得到,即使有喜歡的人,只要那個人心有所屬,或選了別人,我也不會去強求吧……
如是思忖的銀髮少女,不禁黯然神傷。
須臾,她停下動作,並若無其事地擠出招牌笑容。
「好了,調整結束了哦~感覺如何?」
她的笑容毫無破綻,唇角弧度恰到好處。
「嗯……雖然不太習慣,但感覺神清氣爽,整個人都不太一樣了呢!謝啦!」桃子望向美玉:
「對了,妳剛才說過想怎麼稱呼妳都行吧?我是有想過要不要稱呼妳為調整屋小姐,但想說這樣會不會不太親切之類的……」
「不會呀,這種事無所謂的,或想直接叫名字也行哦。」
「名字嗎?嗯……妳應該比我大吧?看上去就很成熟,這樣的話直接叫名字感覺有點失禮吧?」
「不會呀,真的不用介意這個的~而且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是青春活力、水靈靈的十六歲女高中生唷♪」
美玉眉開眼笑,挑高音調。
「十六歲?等等妳真的才十六歲嗎?才高一而已?」
「是哦~那桃子呢?看起來也滿成熟的哦。」
「我小妳一歲,現在才初三。雖然是真的比妳小,但沒想到只差一歲,天啊……」桃子扶住前額:
「但就算這樣,直接叫名字可能還是……但感覺妳希望我稱呼得親切點吧?這樣的話就別加敬稱……」她與美玉四目相對:
「那麼,就叫妳『調整屋』就好,可以嗎?」
「可以呀,這種稱呼方式比較特別就是了,不過就當作是桃子給我的特殊稱呼吧?有鑑別度也是挺不錯的。」
美玉回以莞爾,但不知何故,似乎隱約感到一絲失落。不過這種失落感一閃即逝,讓她一度懷疑,這種感覺說不定只是錯覺而已。
「好,那就這樣吧。」桃子下床:
「那這次真的謝謝妳了,我還會再來光顧的。」
「歡迎~」
「好,那麼……」桃子正要揹起書包時停下動作:
「對了,不曉得這樣問會不會有點多嘴……就是妳這樣經營調整屋,不會影響上學嗎?」
「與其說影響上學,不如說這是我的選擇哦,我不太喜歡去學校,寧可來調整屋幫魔法少女服務哦。」
「為什麼?」
「嗯……因為可以獲得報酬呀~作為商人,喜歡賺錢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雖然比起賺錢,主要是賺取悲嘆之種就是了,但這就是我的謀生手段哦。」
美玉雙手抱胸,挑動眉宇。她很清楚雖然這是實話,但其實也是避重就輕的回答,因為刻意避開了「不喜歡去學校」的原因。
「這樣啊,我是有聽夥伴說妳因為不擅長戰鬥,所以才要靠這種方式謀生就是了,總覺得妳也是很不容易啊……」
「不會哦,習慣就好了。謝謝妳關心我,桃子,妳真的是個好人呢。」
「咦?我只是關心一下而已,這樣就算好人嗎?」
桃子赫然。
「嗯,不只是關心,其它言行也讓我感受到這點吧。還有……」
「還有?」
「……我還是先告訴妳吧,其實調整是會看到記憶的,所以我有看到一些妳的記憶了。大概就知道妳的為人,還有成為魔法少女的原因了。」
美玉垂下目光,壓低聲氣。
「這、這樣啊……啊哈哈,總覺得真難為情……不過我想這也是沒辦法的,妳應該也不會刻意窺探吧?」
桃子撫摸後腦勺,難為情地別過臉去。
「不會的,而且我一定會保密,這是商人的職業道德。」
美玉抬眼,加重語氣。
「嗯……所以,妳的意思是因為也看到我的記憶,就更確信我是個好人嗎?」
「對。是非常捨己利人的個性,為此吞了很多苦水吧。」
「哈哈……的確是這樣,不過我也不敢說自己有多好,事實上我的好意,有時還會被當成雞婆呢。」
桃子扶額苦笑。
「但是,妳確實是出自善意,這就是妳善良的證明。雖然不該過度雞婆,不過因為雞婆而否定一個人的善良,那也很荒謬吧?」美玉晃動食指:
「所以,無論妳是不是過度雞婆,都別否定自己。就算真的太雞婆,那改進就好了。」
「嗯,我知道,謝謝妳,調整屋──」
桃子語此,美玉便感受到異樣的魔力。
「桃子,妳有感覺到不尋常的魔力嗎?那似乎是魔女的反應。」
美玉暗忖,這也不是第一次在調整屋遇到這種事了,所幸現在不是孤身一人,否則肯定更麻煩。
「有,應該就在這附近。我來處理吧,妳不擅長戰鬥,待在這裡就好。」
桃子轉身後變身。
「嗯,謝謝妳,桃子。」
銀髮少女向朝調整屋門口奔去的金髮少女道謝。
◆
呼咻──
魔女結界解除了,十咎桃子解除變身。
「呀──終於解決了,這次真是難纏啊……」桃子回首轉身,望向理當不應在此處的調整屋主人:
「真的是還好妳沒出事,不然我剛才都心驚膽跳,想說會不會沒能保護好妳……」
「別擔心啦,我起碼也是會閃躲的。」美玉朝桃子上前:
「我知道來結界找妳很危險,但是因為妳打太久了,就有點擔心狀況,就還是來看看,想說看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像是給悲嘆之種之類。」她與桃子一同朝調整屋的方向走去:
「但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雖說如此,我還是把妳剛才給我的悲嘆之種還妳吧,這次就不收報酬了。」
「咦?不用啦!我是自願幫忙的,不需要回報,而且剛才的魔女也有掉悲嘆之種,這樣就夠了。」桃子秀出悲嘆之種,用其淨化靈魂寶石:
「而且,我也要謝謝妳,要不是妳幫我調整,讓我實力提升,不然可能要打得更辛苦,甚至可能會打不過……所以剛才給妳的調整報酬,更應該好好收下才對。」
「這樣呀,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我很樂於互助呢。」
「我也是,人與人之間就該互相幫助嘛。」
桃子展顏而笑。
「呵呵。」
美玉回以輕笑,暗忖對方果然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對了,這裡會很常遇到魔女或使魔嗎?我是想這裡很偏僻應該不常遇到的才對,但如果遇到了,又沒人幫忙怎麼辦?」
桃子詢問。
「努力討救兵囉,但有時不用找就會有魔法少女主動去打,不過確實也遇過沒人打的情況,這樣的話也是只能想辦法撐到有人解決為止。」
「嗯,這還是真是危險啊……都沒有能固定幫忙的人嗎?」
「沒有哦,大家都很忙碌的。」
「也是啊……」
桃子扶住前額,與美玉一同走回調整屋。
「不過,妳都沒人保護也不行,尤其調整屋又能幫助魔法少女……所以一定要保護好調整屋,這樣才能有互助循環。」桃子停下腳步,握緊雙拳:
「我來保護調整屋吧,雖然我也很忙,但只要妳有需要,我還是會想辦法抽空來幫忙的。」
「真的嗎?」
美玉怔然。
「當然,以後就優先找我吧,我一定會想辦法趕來的,畢竟一般來說,我要過來也不會太麻煩。」
桃子拍打胸脯。
「……別太勉強哦,我知道桃子是好意,但這樣太麻煩妳了……」美玉話頭一轉:
「還是說,我們交換條件?像是為了報答妳,就不跟妳收調整費用,妳覺得如何?」
「妳的意思是,只要我幫妳的忙,就能抵一次調整費用嗎?」
「對,甚至從此不收也行,畢竟桃子這是幫我很大的忙,而我可以從其他人手中賺取報酬。」
「不用啦,畢竟我幫忙的機會,說不定比妳幫我調整還少,這樣怎麼好意思!」
桃子不斷搖頭跟搖手。
「沒關係的,桃子願意幫我的忙,我就很感謝了,這只是一點小優惠而已,請收下吧。」
美玉嫣然莞爾,暗忖自己作為商人,也是要適時給予優惠,尤其是對自己有恩的貴客。
「這……如果妳比較喜歡這樣,就這麼做吧,畢竟這也是一種互助。那就謝謝妳了,調整屋。」
桃子咧嘴而笑,與美玉四目相接。
「不會~這樣我也安全不少呢,而且這樣也有機會欣賞妳戰鬥的英姿吧?妳剛才戰鬥的模樣真的很帥哦~」
美玉眨眼,她很清楚自己說的是真心話,就如同說對方是好人,同樣是發自真心。
「是嗎?沒這回事啦,啊哈哈……」
桃子扶額搖頭,難為情地別過目光。
「哎呀,桃子該有自信一點的,別這麼謙虛啦~」美玉雙手合十:
「總之,從今天起調整屋就有守護者了,真是……呵呵~」
「真是什麼?」
「沒什麼哦~」
美玉認為,雖然自己真的很開心,不過作為商人,還是要適時收斂,雖然自己或許不太能做到這點就是了。
「好吧,那麼……」桃子邁步向前,揹起放在床邊的書包:
「那我先走了哦~拜拜!」
「再見哦~路上小心──」美玉話音未落,便叫住對方:
「等一下,先把悲嘆之種還妳,畢竟剛才都說好,我不再向妳收費了。」
「啊,好,謝啦。」
桃子收下悲嘆之種後,兩人再度揮別,隨後美玉目送桃子的背影離去。
──總覺得,很久沒看到這樣的人了……明明開朗陽光的人也不是沒見過,但是……像她這般純粹的,我似乎……
銀髮少女一面目送金髮少女走遠,一面陷入尋思。
◎
「怎麼了?妳在想什麼嗎?看妳好像又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
桃子蹙眉,雙手交抱。
「哎呀,沒什麼哦~只是想起我們初遇的回憶而已,覺得真懷念呢~」美玉瞇眼淺笑:
「桃子也記得那天吧?不覺得懷念嗎?」
「嗯……那天的印象確實滿深刻的,第一次來這裡就幫妳打魔女,還約好要守護妳。不過怎麼會忽然想起這個啊?」
「因為想回顧一下,我改變的開端吧?我剛才也說了,因為桃子才願意再度對西邊懷抱希望。」美玉略微壓低聲調:
「不然我一度對西邊心灰意冷,即使我知道西邊一定也有好人……但在遇到桃子後,我才對這點有足夠的實感吧……」她雙手合十:
「能遇見妳真是太好了,桃子。」
「我也很高興能遇見妳,調整屋。妳也幫了我很多忙啊。」
「桃子幫的才多呢,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比的。」美玉語鋒一轉:
「不過,現在我又需要桃子的幫助了,不只是需要桃子當西邊代表,也需要桃子借我魔力。」
「借魔力?」
「對,老師為了讓我能對抗鏡之魔女,所以調高我耐受魔力的能力,讓我更能接受他人的魔力來提高強度,並抵禦各種詛咒。」美玉張開手心:
「也就是說,我變強的最佳途徑,就是接受其他魔法少女的魔力。老師也認為,鏡之魔女是因我而生,所以我可能是最能對抗她的人。」
「真的嗎?」
「嗯,不過要以柔克剛,老師是這麼建議的。我也覺得很有道理,但關於怎麼做,我現在也只有一個不確定是否可行的方法……」
「什麼方法?」
「那就是向魔法少女們借取魔力後,我帶頭前往鏡界,獨自面對鏡之魔女。其他人只要守在後方,在必要的狀況下出手就行了。」
美玉聲色堅定。
「蛤?這怎麼行!妳在想什麼啊調整屋!這樣不但危險,而且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桃子身子前傾,雙手壓住桌面。
「就目前所知,鏡之魔女──更精確地說是鏡之魔女的人格,瀨奈美琴是能對話的吧?」美玉對桃子的激烈反應不為所動:
「雖然現在不確定狀況如何,不過從目前鏡之魔女沒有大動作來看,或許還有機會說上話。只要能說上話,就有和平解決的機會。」
「妳想要說服她,讓她主動消失嗎?」
「差不多是這樣。雖然很理想化,我沒有多大信心,所以還是需要大家的魔力,讓我對抗各種狀況。而且也需要大家在後方,這樣才能隨時支援。」
美玉的澄凈清澈的目光,射入桃子的眼波。
「但是,一定只能由妳獨自來談嗎?不能讓大家一起說服她嗎?」
「不行,帶上大家的話就不對等了,雖然對方很強大,或許能抵上我們全部還綽綽有餘,但如果不是一對一,就不像是以對等的心態來談,這樣恐怕很難讓對方接受。」美玉垂下眼眉:
「而且,這是我製造出來的問題,她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所以我也想親自面對。」
「但是……」
「更別說,我擁有窺見記憶的能力,所以我是打算想辦法獲得看見她記憶的機會,進一步了解她。要這樣的話,就需要大家的力量了,所以才需要借取魔力。」
美玉抬眼,與桃子四目交接。
「調整屋……」
桃子壓低嗓音,持續壓住桌面。
「總之,我想先從桃子開始,桃子的固有魔法是『激勵』,請給我這樣的力量,給我打氣吧,這樣我一定也更能接受他人的魔力。拜託了。」
美玉雙手合十,桃子緊咬牙關,若有所思。
「……那妳要答應我,一定要成功,平安回來喔。」
桃子啟動齒唇。
「好,我答應妳。」
美玉身子前傾,與桃子拉近距離。
「……無論如何,妳都要好好珍惜自己,只要苗頭不對就快逃,絕對不能賭上性命。」
「嗯,謝謝妳這麼重視我,桃子。」
美玉牽起柔和的微笑。
──我當然也很希望能夠平安回來,畢竟這裡有我很多喜愛的人們,也知道很多人重視我,但是……有時無法盡如人意,尤其是這麼艱鉅的任務,光是能成功可能就是奇蹟了,更別說平安歸來什麼的,這我其實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如果是為咪犧牲,我固然義不容辭,但我還有桃子……因為桃子的存在,讓我的心志其實多少會動搖……我當然眷戀的不是只有桃子,但桃子無疑是讓我活下去的最大動力,因為是她讓我看見未來的希望啊……
美玉如是思忖,神色越發黯然。
「調整屋?」
「那麼,請桃子將魔力注入到我的靈魂寶石中,並獻上祝福吧。」
美玉如是請求。
「好。」
桃子伸手,觸碰美玉頭上的靈魂寶石,開始注入魔力。
「加油,妳一定要平安歸來,一定……」
十咎桃子為魔法少女的調整屋八雲美玉,獻上鼓勵與祝福。
※
此後,八雲美玉向眾魔法少女說明計劃,並向她們借取魔力,借到耐受力飽和為止。
不久,美玉便率領眾人前往無盡鏡界──然而,不知何故眾人被擋在鏡界外,只有帶頭的美玉得以進入。當美玉進入後,眾人想阻止也無能為力了。
美玉思忖,這樣眾人就完全無法支援了,恐怕會更加危險。雖然有考慮過是否要回頭重擬對策,但在拿定主意前,就被強制傳送至鏡界深處了。
晃眼間,一名水藍長髮少女,映入銀灰馬尾少女的藍瞳中──
--------------
好了,這篇一大重點就是補完美玉剛經營調整屋不久,與桃子初遇的故事,並為美玉的決戰準備做收束,而最後見到的對象,不必多說也知道是誰了吧(笑
基本上,我認為美玉剛經營調整屋的時期,應該有很大的發揮空間,包括當初她是什麼心態,又是如何認識大家(尤其是如何認識桃子,照理而言桃子應該就是在美玉經營調整屋後才認識),因此就嘗試補充了(ry
反正,與美玉密切相關,從東到西的魔法少女們(咪→十七夜→老師→桃子)已經寫完了,那現在自然也該迎來某個時刻,回到「那個點」上了吧?
【飨庭セリ&绀野芙纱】Wandering(飘零)
献给《孤独少女的百合物语》这部游戏吧。
大家好,这里是好久不见的绿王教主冰凛子小姐
(是说,自从沉迷剑凛樱3P之后就特别喜欢偷情就从坑王教主转绿王教主了吖)
最近特别想玩点文字类游戏,经过朋友的推荐,玩了《孤独少女的百合物语》这部游戏。
很遗憾的是剧情很短,一条线下来只是玩了一个多小时。
但是感触很深。
泪点低的我在深夜的被子里沉寂了很久很久。
咳咳算是个不负责任的安利吧!是款很有意思的游戏,即使是剧情略显紧凑和着急,也足够让人好好地反思一下。
至于这篇的名字,是高中时期想的三个名字之一。
分别是龙族路零CP的snowing(飘雪),孤百百合的Wandering(飘零),还有一直没能定下来的飘舞。
飘雪和飘零...
献给《孤独少女的百合物语》这部游戏吧。
大家好,这里是好久不见的绿王教主冰凛子小姐
(是说,自从沉迷剑凛樱3P之后就特别喜欢偷情就从坑王教主转绿王教主了吖)
最近特别想玩点文字类游戏,经过朋友的推荐,玩了《孤独少女的百合物语》这部游戏。
很遗憾的是剧情很短,一条线下来只是玩了一个多小时。
但是感触很深。
泪点低的我在深夜的被子里沉寂了很久很久。
咳咳算是个不负责任的安利吧!是款很有意思的游戏,即使是剧情略显紧凑和着急,也足够让人好好地反思一下。
至于这篇的名字,是高中时期想的三个名字之一。
分别是龙族路零CP的snowing(飘雪),孤百百合的Wandering(飘零),还有一直没能定下来的飘舞。
飘雪和飘零,两篇文章时隔六年了呢。
由于孤独所相连相识相爱的芙纱和Selly,很有飘零小草的感觉。想写这个同人文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什么样的名字,然后就想到了飘零。
嗯,大概还是个暖暖的故事吧。w
最近肉写多了,特别想写点甜甜的东西来安慰自己
因为原作的人设特别短也没有什么背景,这篇文章完全可以当原创设定读。
总之如果可以的话,非常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w
以下正文。
Wandering(飘零)
CP: 飨庭セリ&绀野芙纱(《孤独少女的百合物语》)
又是一年初夏。
倒春寒的时节稍稍有点冷,大概本来有很多早早换上夏季校服的孩子后悔了。可是即使是这么冷的天,阳光却依旧刺眼的有点想要把人晒坏似的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倾泻下来,走在回家路上的孩子即使是知道也许会更冷一点,还是更多三五成群的走向树荫底下。
“毕竟如果这样一直被阳光直射的话,对皮肤不好啊……”
不知不觉脑海中为何冒出这样的一句话,芙纱顺着人群的潮流转移到了树荫底下,把身上带有凛冬味道的披肩裹得更严实了一点。披肩的款式看来不菲,一看就不是来自于少女的所属……似乎也不可能。
但是自己却喜欢这种被拥有对方气味的东西所包裹的感觉。
上车、从公车上下车、沿着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路一路走下去,这条路上两侧树木比起刚才的那一段路更繁盛,人也变得稀少了很多。即使如此,芙纱走在熟悉的路上的时候还是尽力靠着树荫更繁茂的一边。
“芙纱酱的皮肤这么好!如果被晒伤的话怎么办!”
“没有那种事……的吧。”
“不行不行不行!要不然我就背着芙纱酱走!”
“……好啦只有这个,我会听话的。”
不过在那之后就很在意作为女生的形象问题了……皮肤护理也是,恰到好处的化妆也是,甚至连发带都一度换成了百合花——几乎是以前绝对不会刻意考虑的问题。两句话就能打动麻木的自己,这个女人对自己的魔力就这么大吗。
从口袋中拿出钥匙,向右旋转两个格子,然后推开一层没有上内锁的木门。
“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这是当然的。钟点工也不会每天都来,不如自从自己来了之后,有点接近于在做这种事情的感觉了。
毕竟也不是自己的房子,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住在这里。做点什么真的是再应该不过的了。
房间里还是很干净,这是当然的,因为一直以来自己都有在打扫,而且这几天除了自己也都没有人来。明明是知道了这个事实,但是从自己的心中冒出来的答案还是让自己很寂寞。
已经有一年了,这里的变化简直是天翻地覆。
床单上并排放着的两人枕头。
衣柜里轻便华丽端庄等等衣服旁边划出来的,色调显得单一的几件裙子,下面叠好的里衣。
浴室里靠在一起的双人牙缸和牙具。
初次来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堆起来的,现在已经被收拾好,梳理清楚的书桌。
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作为自己的习惯不知道Selly从哪里弄来的茶具、被放在Selly定制沙发上一侧的化妆包和小靠枕,上面绣着“Selly x Fusa”的记号。
甚至还有,床头柜下面那个看似一本正经的小盒子,里面放着的各种不能被说出口的工具和套套。
简直就和自己一样啊……表面上被人评价一本正经,实际上内里已经完全被玩坏了。
真讨厌,到底是谁把自己变成这样的啊。
何况房间里完完全全是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气息,现在却搞得只有我一个……
但是总比那个房子好,至少这里还有你存在过的味道。
芙纱似乎想着,在回了几次家然后完全没有反应之后,自己回去的次数已经远远比不上留在这里的次数了。
随便弄了点吃的,进行高中所必须有的晚间复习,然后洗过澡回到被窝里。掏出因为沉迷学习而被忽视掉的手机,上面却没有一条短讯提示。不甘心的打开了收件箱,上一条短信是来自于今天早上出发去学校之后,在教室里收到的。
“既然是十点钟才起床回我信息,那晚上倒也发一条啊……”
芙纱不满的念叨着,神情就像是妻子埋怨丈夫晚归不回家却没有消息提示一样。
见了鬼了——为什么会用这种称呼。
芙纱把脑袋埋在被子里,被子里还有淡淡的属于那个银发女孩的香味,芙纱把被子收拢的紧一点,好像担心那个味道随着空气跑掉。
“芙纱酱,我明天要去一下北海道哦。”
因为是父亲家族那边的问题。Selly靠在靠枕上挠挠头,看起来很不好意思。
有这种事也没办法不去的吧……芙纱想着。
虽然这总是能让自己联想起来绀野家的冷淡。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就没有父母会主动见自己一面的记忆存在了。
从一开始的偶尔在Selly家留宿,变成了偶尔回自己家一趟,细细数来父母大概是几个月没有回来了吧。
要不要趁着这段时间回家住呢……
还是算了。芙纱在心底慌忙否定。
已经适应了Selly在自己身边才有的良好睡眠,在Selly不在身边的话突然回到那个家,能睡得好才奇怪了。
“芙纱酱会舍不得我吗!”
“……”
“又不是像什么‘童年的婚约和娇嫩可人的未婚妻’这种后宫小说里才有的那种狗血桥段啦。”
“……你大可以试试,虽然我不觉得我没办法把你抢回来。”
“开个玩笑呐。”
“……”
“比起这个,芙纱酱会因为我不在身边所以睡不着吗。”
“想念是一定的……喂你的手在摸哪里?!”
“别在意那些细节!我会每天给芙纱酱消息的啦!”
这倒也是坚持做到了。
芙纱依稀记得Selly的父亲那边是个大家族,应该会有很多规矩吧,难不成还要天天练习茶道和剑术什么的?
这倒是不太可能。
不过芙纱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即使如此,内心还是有着一抹剧烈的任性。
——想要被守护。
——想要被占有。
——想要她抱住自己。
“Selly……”
上弦之月似乎变得不安定了一些,透过窗帘搭在自己的脸上也麻麻痒痒的。只是迷茫之中,几乎要淡到虚无的感觉变得重新浓郁起来了。
Selly不在的芙纱一直是保持着浅眠状态,即使是光的感应都可以把她弄醒。如果是在那个房子里的话,只怕是会醒的更早些吧。
芙纱睁开眼睛,落地灯从晚上开始就一直没关,泛着米黄色的光是她能够适应的唯一光源。银色的影子靠在那里挡住了半面光,却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光源一样,看起来暖暖的。芙纱伸手摸到床头柜上,打开了台灯。
“不困了吗?”
“不想睡下去,如果是梦怎么办。”芙纱抓了抓自己乱掉的头发:“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Selly伸手把芙纱抱在怀里,夹克的正面有很多小拉链,隔着薄薄的睡裙有些冰凉,但是从背后抚摸着自己的那部分却暖的超乎预想。
大概是晚风的原因吧。
“不是说明天才能回来吗?”
“提前走了,因为想早点看到芙纱酱呐。”Selly眯起眼睛笑着说。“芙纱酱不在身边的话,感觉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了呐。”
Selly说话大多是很直白的,就和她的作风一样直截了当不做作,芙纱总是因为她突如其来而红了脸。她拉了拉Selly的衣角,示意她起来换衣服。
“非常抱歉,晚上没什么可以吃的。”
“路上吃过了呐。”
……这是什么新婚夫妻的对话。芙纱叹息道。
“啊对了,芙纱酱,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什么事?”
“我家族想让我继承家督。”
这是个好事情,芙纱想。然而下一句话却一下子憋死了她说不出口:“因此……家族要求我转校去北海道,以便于熟悉家族事务。”
飨庭Selly不会露出严肃的表情,如果是有的话,那就只有低着头有些落寞的样子。
按理来说是告别的话语,但是比起告别,两个人更加都心知肚明是无法说出这种话的。所以严格的说,飨庭Selly绝不会单方面对绀野芙纱提出分手宣言,这种情况下还能这样说出来的目的那就只有一个了:
——你要,和我走吗?
“……”
若是常人的话,17岁——再过半年就到18岁的孩子,自然应该是很理智的拒绝这回事的。就算父母已经基本上把自己忘在家里,严格意义上自己依旧是和他们住在一起的。自己和Selly的交往也没有和家里人说。就算是突然说了这回事,怕是也不会被轻而易举的同意办理转校的。
但其实生活向的难点也就只有这样而已。如果跟着Selly离开本州,自己自然会堂而皇之的住在Selly家里。甚至是,如果这个问题再延续半年,等到18岁答案也不会有丝毫地迟疑。
关键是,自己的心理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让别人来问,自己真的有勇气就这么把自己和别人捆绑在一起吗?
如果是常人大概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吧。
倒春寒的风声略显剧烈,刮在窗户上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起岑参似乎也写过一首诗,诗中有两句“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大概是那段从父母为了妹妹开始离开她之后,到遇到Selly开始的漫长的时间,的那种感觉。
曾经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还好一开始就算有想要把Selly作为心理支柱的感觉,漫长的时间过去性质也早就出现了质的变化。
女孩子是最理性的动物,也是最冲动的动物。在Selly各种意义上的滋养下芙纱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学习比以前更加深刻的知识,学习自己之前从未试过的成年女性的穿着化妆和搭理,学习自己用不到的繁缛的礼节仪式,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在未来有一天和Selly并驾齐驱。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爱上一个人的女孩子究竟会为了她改变什么。
现在这个机会提前到来居然会有拒绝的机会?
芙纱坐直了身体,把交往那天曾经和她说出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我是Selly的女孩,是Selly的所有物。”
所以……
我们,是特别的。
“噗哈,芙纱酱的表情怎么那么认真!”
“???”
面对着突然笑出声的Selly,芙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概是担心她生气,Selly还是憋下了一看就是勉强憋下来的笑意,揉了揉芙纱的脑袋。
“我确实想答应去北海道,不过是两年后再说。”
“???”
“还没向芙纱家里提亲就擅自做决定的话,现在还太早了吧。”
少女狡黠地眨着眼睛。意思是芙纱家里不同意的话就强行把她抢走吗?
嘛……那种时候的话,想想其实也不坏。
不知道绯云什么时候飘上了两颊,芙纱对着Selly的方向,缓缓地伸出了手。
“……交给你了。”
“我可不会放手呐。”
Selly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把她的女孩揽进怀里,解开夹克后身体的体温还有些冰凉,这让芙纱想起来之所以手是热的,大概是进门之前搓过了吧。
“你该早说的嘛……”
“因为芙纱酱可爱到忍不住想让人逗弄一下呐。”
Selly应付着怀中的少女,伸手一点一点解开了芙纱后背的睡裙带子。感受到呼吸逐渐浓重的芙纱慌忙退后一步推开Selly。
“……先去洗澡,之后再说。”
“之后都要天亮了啊。”Selly嘟起嘴,看来是不吃到誓不罢休了。“那至少,收点费用吧?”
这人怎么和个孩子一样。芙纱苦笑着,对着那浅红色的嘴唇亲了下去。背后的那只手顺势加深了力度,顶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离开后身上还有对方特有的淡淡香味,少女们绯红的对视,彼此都忍不住笑起来。
“芙纱酱脸红起来好可爱呐。”
“Selly你不也是……好啦好啦,快去洗澡。”
“呜……这样就不够吃的啦。要不明天不去学校吧!”
“你……”
“我请的假不是还有一天吗?”
Selly亮晶晶的蓝绿色眼睛,小奶狗一般的看着芙纱。
少女按着胸口叹了口气。
都说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根本无法拒绝的好不好……
终究还是变得无法拒绝了呐。芙纱抬起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宠溺的苦笑。
“那……偶尔一次哦。”
“好哦。”
念叨着“我很开心”的少女,最后一次把芙纱收拢到了怀里。米黄色的灯光摇曳着,似乎和月光比起来显得幸福的更加深刻了。
【END】
2019.4.10 21:05
己亥年三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