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破镜重圆

*总裁&顶流

“像个败将追根究底，原来败给了爱你。”

09

几周后。

不知哪里流出去的消息，在肖氏集团首次参与投资的S级电影项目发布会举办的当日，网上爆料某95后三字顶流idol也曾参与试镜，却因为不明原因落选，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电影选角有内幕，大清早就引得各方粉丝混战了一场。

虽然谣言没有真凭实据，但恰逢王一博今日受邀出席Chanel香水明星沙龙，因此Tina还是多次叮嘱他注意表情管理，别被记者拍到什么冷脸照片曲意解读。

王一博眉眼清冷，仿佛觉得这种言论无关痛痒：“我知道的，你放心。”

沙龙在某高档购物中心举行，王一博作为受邀嘉宾身坐在舞台中央的雪白沙发里，身侧小茶几上摆着瓶装大小不同的蔚蓝香水，鼻尖萦绕着的是散去前中调后残存的生姜与檀香木味道，与身上这套设计感十足的同品牌西装十分相称。

现场人山人海，即便提前布置了安保工作，依旧将偌大的购物中心一层堵了个水泄不通，上几层的玻璃墙边沿都挤满了向下看的人群。嘈杂的环境几乎覆盖了音响声，主持人梳理流程的声音就连王一博都很难听清。

现场工作人员纷纷焦虑起来，调高音响音量，增派安保人手，走到人群里请大家尽量安静，统统无济于事。

下一秒，却见王一博抬起食指放于唇前。

嘘。

明明没有出声，人群却像被施了魔法，以舞台为中心由内而外逐渐安静了下来。

恐怕没有人会比王一博自己更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差距，从淹没在人海里无人问津的十八线，到万众瞩目牵动粉丝喜怒哀乐的顶级流量，甚至只需不经意一个眼神就能够登上当日微博热搜榜。

是时间在推移，推他万顷星河而立，却也推人逐波离他而去。

现场安静后，素质专业的主持人按照既定流程有条不紊地推进，王一博也十分配合，但每一句回答都保持着一贯的惜字如金。

直到听见主持人问他：“那么一博和Chanel的香水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搭在话筒上有一下没一下点着的食指指尖顿住了。

像茫茫黑夜中灯塔点亮灯光骤然照亮了这片海洋，不规律四处摇晃的灯光明明晃晃地冲撞着每一个力不从心却尚在死撑的神经细胞，王一博勉强维持住面部表情，却觉得眼眶很酸。

“蔚蓝是我的第一瓶香水……一个朋友送的。”

话筒附在涂了浅色唇膏的薄唇边，王一博紧紧攥着，视线落在黑压压的人群却没有聚焦，仿佛穿梭了时空看向另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

“就我而言它是一种破格的味道，前调刺激、张扬，突破了世人眼中男孩就该阳光干净、男人就该沉稳内敛的这种固定形象。”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模糊而温柔的脸，正微笑着向他解释选择这瓶香水的意义，“但后调里又有成熟厚重的木质调 成分存在，前后对比，就像一个男生在成长，骄傲，有攻击性，却也值得信任……”

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将那人曾对他的说的话复述出来，一字不差。

“而他成长过程中的每一刻都将令人印象深刻。”

他复述得一字不差，除却那一行肖战亲笔写在贺卡上的优美字体——

Every second about you is impossible to forget.

与你有关的每一刻都是刻骨铭心。

……

从灯火通明的高级写字楼门前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隐匿在暗沉夜色里。一道披着毛呢大衣的身影步伐生风地从旋转门中间走出来，远远望去看不清面容，徒留暖光里一抹孤傲的剪影。

特助提前打开车门，肖战正要上车却忽然停下动作。他有所察觉地侧过头去，却没有看到人。

只有躲在冰凉钢柱后却没能躲过月光的一道影子。

“不打算出来的话，”肖战收回视线，声音却格外平静，“我就走了。”

等那人终于一点点从柱子后走出来，单薄的深色冲锋衣被初冬刺骨的风吹得簌拉拉作响，一顶鸭舌帽把刘海压得遮住大半眼睛，低着脑袋的模样局促不安。

肖战似乎是看出了王一博的窘迫，又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这天气太冷，低声道：

“先上车。”

只是车上风力强劲的暖空调也没能让王一博冻到发红的脸迅速好转。

肖战蹙着眉从储存空间亲手取出条毛绒绒的灰色长毯放在王一博膝盖上，而后利落地做了决定：“一会先送你回家。”

“肖战。”王一博被刺激到了似的焦急喊他名字，“我……”

他却问道：“你现在住哪？”

被打断的话便没了下文。

强撑着没有去看王一博的表情，肖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转头看向窗外毕恭毕敬站着给他们留出谈话空间的特助，抬手示意特助上车出发。

突然间，指尖被人攥进了掌心里。

那掌心尚存温热的体温，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却冷得像冰，相触碰的肌肤矛盾得一如缠在他心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丝丝缕缕，缠绕不清，他却也不敢心存侥幸去解，生怕缠得更加彻底。

在没有做好决定前不要给出任何能说明选择意向而导致对方过度解读的指向性行为，这是肖战一贯的行为准则，如果将此情此景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想无论对方表现有多卑微，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把那只抓住他的手甩开。

可是这个人是王一博。

这个因为怕输所以永远在撤退的小朋友，哪来主动的勇气。

“王一博，我不知道。”

好像还喜欢，好像已释怀，他只是无意义地浪费着伪装的力气，意图遮掩所有的故作平静只是来源于不甘再在同一个人身上输得一败涂地，却给了所谓偏执病态的爱情机会在心底歇斯底里，潮汐般起起落落反反复复折磨得他不得安生。

但其实根本不需要王一博开口，他就足够清楚王一博想问什么，只是面对早已拉扯得满地狼藉无法回头的曾经而言，他们都很难再心无芥蒂地坦诚。

问出那样的话太卑微了，他不想听见王一博在自己面前丢掉自尊。

仿佛是他亲手毁了他的骄傲那样。

“我不知道，这不是敷衍。我也不是永远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也会迷茫，也会挫败，也会被情绪左右，所以每一次遇到你的时候都没法保持理性，所以现在你抓住我的这只手……”

这是肖战今晚第一次对上王一博的视线，残忍地，坦白地，如同最后一次缴械投降。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放开。”

话音未落，攥着肖战指尖的那只手像失去力气一般松了几分，是王一博一如既往地下意识躲避他不敢面对可能性的结局。

却又在下一秒重新握紧。

暖气笼罩的车窗雾蒙蒙的，似乎有什么落下，很快又化成水滴。在肖战怔然的目光中，王一博垂着眼去看自己单方面不肯松的手，仿佛看到了曾经多少次抓住他不放的肖战，却又在他的退缩中希望落空。

“你曾经对我说，你给我的，我都不用还，只要能试着喜欢你一点点就好。”

他深深吸了口温暖的空气，灌进冰凉的肺叶，融化了凝结的冰霜，蒸腾作茫茫水汽滋润他干涸的血管，重新涌入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

那一刻，就像是充满了勇气。

“肖战，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了。”

“几年前的我喜欢你，像蛀牙的小孩子喜欢糖，很想要，可是疼怕了，所以到最后都忍住了没去拿。小孩子以为等他长大了，懂事了，慢慢就会不再喜欢吃糖。可是几年后，他不小心吃到不小心混进去的一粒糖时，这时他才突然发现……”

才突然发现，生来不喜欢苦的人，怎么可能戒得了甜。

“肖战，我还是喜欢你，很喜欢你。”

郑重其事的表白，其实不过是将铭刻在骨骼上的箴言一字一顿念给对方听。

可其实王一博都明白，他与肖战之间错过的不单单是一句“我喜欢你”，那些杳无音讯却看不到尽头般自我折磨的年月，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时差。他甚至清楚，那一句录音里迟到太久的“我喜欢你”，足以吹散沉淀在肖战心底最后的不甘心。

那个人受了太多伤了。就连王一博自己也觉得，时隔多年再谈原谅是一件无比可耻的事情，如果早一些懂得及时止损，肖战该头也不会地离他远去。

可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记忆里那个摸着他发顶温柔说加油的、拥抱他时永远带着令人心安的雪松味的、曾不知疲倦不论输赢地一遍又一遍为他让步的肖战哥哥。

王一博说不清自己是想微笑还是想哭的冲动更多一些，他只觉得窗外刮过凛冽的风都在叹息，叹他的后知后觉无能为力，还有这一地的破碎支离，他却平生第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眼前转瞬即逝的梦。

如果他与肖战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上交全部筹码，那这个人，也可以是他。

“在输掉和失去你之间，我觉得输掉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这一次，我都让你赢。”

积蓄在眼眶里的温热模糊了视线，他竟没有看见窗外不知何时落得纷纷扬扬的大雪，似乎要将黑夜湮灭在无尽的白里，他却只死死抓着肖战的手，声音颤抖着，几度几乎失声。

这是今年冬天以来的第一场雪，来得那样迟。

“都让你赢的话，你可不可以也重新喜欢我一点点？”

10

人们说，初雪那天向所爱的人告白，爱情就会实现。

原来是真的。

很久很久之后，王一博依旧记得那晚的雪下得盛大，像从天漫漫而降的火树银花，他在车厢漫长的沉默里遥遥无期地奢求着一个回答，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人的目光仿佛能够将他鉴照成冰。

直到。

不知是哪一片雪花落在窗上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即一道黑影忽然遮住了车顶昏暗的灯光。

他怔怔地抬头看去却猝不及防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下一瞬，肖战低头封住了他的唇。

不同于冰冷刺骨的冬季，那个吻比花火炽热，比泪光滚烫，持续升温足以燃尽狭小空间内的全部氧气，沉寂，到复苏，深不可测被剖析成心跳，辗转反侧被总结成心得，深深烙上王一博心头可怖的百孔千疮，是他心甘情愿欲罢不能的伤。

第一场雪，第一个吻，第一次爱的人。

“太多年了，我真的分不清我对你到底是爱还是执念，我只知道……”

心脏漏掉了一拍，紧接着他却听见肖战附在他耳畔呼出温热的气，声线沙哑地低低喊他的名字。

“王一博，我想要你，疯了一样地想要你。”

……

等到来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王一博不负众望站上了华语乐坛的最高领奖台。

台上是光芒万丈，台下是群星璀璨，他在掌声雷动中从前辈手中接过了象征着乐坛未来的金色奖杯，皮鞋踩在上了漆反光的深棕色地板上，却并未觉得不真实。

站在花团锦簇的演讲台后，他将奖杯捧在胸前，微微低下头调整话筒，尚未开口台下就又重新爆发热烈掌声。

“谢谢大家。”

王一博笑着做手势请求众人安静，而后开始发表获奖感言。

“首先要感谢我的家人、朋友、合作过的老师们、工作室所有工作人员以及一直支持我陪伴我走过风风雨雨的歌迷，也要感谢委员会在众多优秀的华语流行乐坛歌手中将这项殊荣颁发给我。”

“我觉得很荣幸，但站在这里，却不觉得这一切像个梦。”

这些年他也磕磕绊绊地陆续出了几张专辑，每一次都不局限于某一风格，在抛弃，也在成长，走过弯路，也在乐坛掀起过或大或小的水花，却依旧坚持不懈地刷新着大众眼中“王一博”这个名字的定义，如茧蜕变成蝶。

“这是我靠自己脚踏实地走出来的路，所以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好觉得不真实的。”

虽然看不清台下观众的面容，王一博的视线却穿过密集刺眼的暖色聚光灯，精准地落在正中的某一个位置上，他笑着，仿佛坚信那个人也在冲他微笑。

“就像有那么一个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站在这里的王一博。”他说，“我很感谢他，是他把我从泥沼里拉了出来，给我一个续写未来的机会，也是他让我放弃曾经的年少轻狂，改正骨子里的卑微懦弱，学会不论输赢也要鼓起勇气走向一个人……他为我勇敢了很多次，所以我也不会再像曾经一样故作洒脱。”

脸被聚光灯照得滚烫，王一博的心里却在想，外头的雪应该下得很大吧，就像曾经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初雪夜，他蹉跎了许多年的爱情终于得以实现。

而人们也说，在初雪那天许下心愿的话，一定会如愿以偿。

隐隐约约地，他似乎看清了肖战此刻的模样，那人正西装革履地坐在人群中央，单手托在棱角分明的下颌，薄唇唇角抑制不住地浅浅上扬，眉眼填满了旁人难以触碰的温柔，温柔得像在发光，令世间月色与雪色瞬间黯然失色。

那是世界在他原本灰暗的人生里投下的一道光，是世界难得慷慨，竟愿意给予他独属于他的恩赐。

那是他不由自主爱着的，也正在爱着他的人啊。

“所以今天我想告诉所有人，他是我从年少时就用真心在喜欢的人，我也想告诉他，”

深深凝望着那个笑眼泪光终于盼到了的人，他虔诚地许下今年初雪的唯一一个心愿。

“肖战，你是我从年少时就用真心在喜欢的，一直喜欢到现在……”

“也会继续喜欢到生命尽头的人。”

END.

既然要爱，那就爱到生命尽头。

奶狗变狼养子战✘钓系血族养父博

养父2.0，以下犯上，异能血族

双A设定

全文分上下两卷（人间世卷‖血色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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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打赏@肖战の小Chocolate必须去日本读博士 @『妄想過剩』 

以下正文，谢谢支持

血界已入寒冬，漫天大雪中，天灯冉冉升起。

他坐在断崖边，抱着他仰望亮如白昼的夜空，旷野寂静，他伸出手，指尖似乎碰到了葳蕤灯火。

“阿贝尔，你看，好漂亮。”

怀中人金发依旧柔顺，面容已苍白如纸，他抱着他，仿佛抱着一块儿坚冰，没有温度，没有回应。

兰斯让阿贝尔躺在自己腿上，拿起一旁泛黄的纸灯展开，他看到其上简单描摹的小狮子图案，一眨眼，眼泪滚滚而下。

兰斯牵起阿贝尔的手，与他一同握住纸灯的灯架，轻声说:“阿贝尔，你好傻。”

你总说我傻，从小就说。

从前是嫌我嘴笨，不争不抢，在家里受气，总是替我作弄欺负我的兄长，后来又嫌我在朝中做老好人，谁都不敢得罪，总是抢走我的差事。

我起先以为你是需要功绩，现在才知道，你每次向希太复命时，根本没提自己的名字，都说是我做的。

再后来，你说我要求低，这么傻，要被男人骗到死的，结果，我就当真被你骗到死。

我带你回了我的领地。

我舍不得把你葬进无尽海，就做了水晶棺，放在卧室里，用魔力封存你的尸身，日日夜夜陪着你。

直到一日进宫，散朝后肖战叫我留下，我还以为他要派我去边境驻守，远离王宫，我其实没什么意见。

成王败寇，理所应当。

你死后，我已如行尸走肉，你为我求来的荣华富贵，于我已如云烟。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递给我一盏天灯，说是在寝殿的床头柜里找到的，应该是阿贝尔的东西，本该扔掉，又想到你大概想要，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我接过那盏天灯，纸面焦黑了一片，上面的小狮子在笑，在对我笑。

阿贝尔，我好像又看到了你。

市集人来人往，你笑着蹲下身，说，“兰斯，我背你。”

我向肖战弯下腰行礼，我对他说不出谢谢。

我沉默地转身，抱着那盏天灯，走出灯火辉煌的大殿，沿着长街一直走。

血月高悬，我突然好后悔，突然觉得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我怎么能这么傻，从来都不懂你的心思。

爱了你一辈子，只叫过你一声夫君。

阿贝尔，你说过那么多次，是不是，也很遗憾。

那天之前，我以为失去你我也能活下去，哪怕永生孤寂，哪怕浑浑噩噩，我以为我可以珍惜你为我求来的生命，可现在，看见这盏天灯，戳破你深情的谎言，我突然无比懦弱。

阿贝尔，我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想听的所有话，我一直很想说。

“夫君，我们，放天灯吧。”

魔力在指尖燃作火苗，点亮了陈旧的纸灯。

兰斯握着阿贝尔的手，看着那盏天灯渐渐充盈，升空，他松开手，阿贝尔的手也垂下。

印着小狮子图案的天灯往上升，兰斯闭上眼睛。

阿贝尔，来生，愿你我永不离分，岁岁年年有今朝。

这次，我不说出来，愿望，就能实现了吧。

他站起身，抱起阿贝尔，望着那盏天灯飘远，消失在天际，走到崖边，纵身一跃。

海浪翻滚，他紧抱着阿贝尔。

他在坠落，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伸出手，心脏化为齑粉，随着风，散了。

海面没有水花。

遥远天边，一盏没有火光的天灯往下落，摇摇晃晃，像他曲折灰暗的一生。

王一博靠着岩壁很久，默默叹了口气，肖战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漫天花灯好璀璨。

“虽然咱们不是故意的，但这种时候听墙角真的很不地道。”王一博开玩笑似的说，手一撑岩壁站直了。

看向前方的悬崖，他轻声说:“无尽海是血族死后的安乐园，那里众生平等，兰斯，终于能和他做夫妻了。”

“他跳下去的时候，是开心的。”

肖战握住王一博的手，笑了笑。

“走吧，别想了，心事重重的，等会父王还以为我怎么你了，我可不想一见面就挨批。”

“说什么呢，他是你爸。”王一博第无数次纠正肖战对希太的态度，不太开心的样子，认真道:“没礼貌。”

“好好好，我错了，我保证一会儿好好说话，下跪行礼问好一样不落，爸爸别生气。”肖战忙抱住他道歉。

真是绝了，就这态度，希太怎么看怎么不像他亲爹，分明就是王一博的爹。

“阿战，在希太面前，别叫我爸爸。”王一博走到崖边，还是有点紧张，抓着肖战的手，往他怀里靠了靠，抬头看着肖战说:“就叫一博，别叫爸爸。”

肖战摸了摸他的头顶，安抚道:“爸爸，你别怕啊，我说了好多次了，父王没有怪你的意思，上次聊了半天，都是在数落我，他喜欢着你呢，从前对你多好现在也多好，我都要吃醋了，哪有这样的……”

王一博眼睛一瞪，肖战立马捂住嘴，点点头道:“对不起，我一时嘴快，等会儿不会乱说话的。”

“我不是怕，就是，大概近乡情怯吧。”王一博叹了口气，伸手打了个响指。

辛德瑞拉从山崖另一边飞过来，变大后落在他们身边，王一博和肖战一起坐在辛德瑞拉身上。

蝙蝠展翅，飞出了悬崖。

无尽海浪花汹涌，血族禁空，他们只能依靠魔族靠近希太落棺的海域，悬崖消失在黑暗中，血脉之力消散。

王一博很不适应这种无力感，动动手，又动动腿，有些不安，肖战把他抱进怀里，后背挡住寒风，笑着说:“没事的，这里很安全，别紧张。”

“我知道。”王一博看着手心，笑了一声，“后遗症。”

感受过失去魔力的痛苦，至今依旧无法忘怀。

肖战低头亲他的眉心，只觉得很心疼，即便过了这么久，即便现在盛世太平，一切井然有序，他还是无法忘记那半年，无法忘记王一博蹲在黑暗中哭泣的背影。

“一博。”

“我没事。”王一博打断他，轻轻摇头，“阿战，我承认我不能当作没发生，但那只是经历，我没那么脆弱，揪着往事不放，只是会更在意魔力，也不是坏事。”

他神情淡定，俯身看无尽海翻涌的浪花，说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认真看这片海。

肖战没有再说什么，等辛德瑞拉降低后才笑了笑，“海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魔兽，我上次都看到蛇颈龙了，爸爸想下去看看吗？”

“那叫安魂兽，什么蛇颈龙。”王一博好笑地说。

肖战很惊讶，问他怎么知道，那一看就是很古老的生物。

“拜托，德古拉的魔宠，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为书房那些书都是摆设吗？我当年每本都看过。”

王一博白了肖战一眼，又戳戳他的额头，说教道:“小殿下，你的知识储备跟我比，还差得远呢。”

“我才二十六岁。”

“怎么回事儿，顶嘴是吧？”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

从海面之下传来，伴随着海浪声。

王一博瞬间住了嘴，眼眶悄然变红。

那声笑，太熟悉了。

每每午夜梦回，他想起那个温馨的午后，他坐在花园里，说要给他许门好亲事时，就是这么轻轻的笑。

王一博整个人都愣住，眼看着蓝光冲出海面，在他面前化为人形。

时光荏苒，他终于又看到这张脸，双手后背，嘴角轻轻弯起，目光威严而慈爱。

“殿下。”王一博眼含热泪，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

他单膝跪下向希太行礼，右手覆在心口，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肩膀颤抖。

除了一声殿下，王一博什么都说不出来。

“搞得这么伤感，跟来祭拜我似的。”希太叹了口气，迈了两步，到王一博身前蹲下。

轻飘飘的精神体，没有重量。

他的手掌落在王一博肩头，轻轻拍了拍，“别哭了一博，脸抬起来，让我看看你。”

他伸手抹了把眼泪，抬起头，看到希太的一瞬间又视野模糊，压抑地呜咽，“殿下，对不起。”

他想对他说很多声对不起。

对不起，你从前说视我如己出，给予我无限荣宠，承诺会祝福我的爱情，我竟通通没有当真。

对不起，我身为臣，没有为效忠的君主战斗到最后一刻，反而得你庇护，逃亡苟活。

对不起，你将最重要的纯血子嗣交与我，要我抚养他成人，辅佐他继位，我却爱上了他，让他受人诟病，血脉断送，我让你，再无后继香火。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一博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希太对肖战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又拉起王一博的手，交到他手里，握紧。

他来回看了他们很多眼，然后轻轻叹口气，拍了拍他们交握的手背。

“我从前总是想，一博已经长大了，婚事该怎么办啊，你父亲三番五次来暗示我，期望我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我迟迟做不了决定。你身份太特殊，我当时没有子嗣，也没精力重新培养一个王储，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有一天将要身陨，王朝只能托付给你，我把你当下一任亲王培养，你的夫人，就是未来的王后，我怎么能轻易指婚。后来我问你有没有心仪的人，你说你根本没空接触女孩子，我当时听到这话，其实很愧疚。一博，我知道你小时候怨我，把你带进王宫，远离父母亲人，也故意放任群臣孤立你，让你永远没有同族朋友，是我对不起你。我想我不能再把你的爱情也剥夺，所以告诉你，你的伴侣，自己选，只要你喜欢，不管是谁，我都为你主婚，祝福你。”

“我还想着以你的性子，又不跟贵族打交道，会不会找个平民或者自己的血奴回来。”

他笑着看了眼肖战，挑了挑眉，调侃似的说:“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一博的眼光够高，找了全血界最厉害的血族，我很欣慰。”

“殿下。”王一博重复着擦眼泪的动作，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面对面听希太说这些话，比听肖战的转述直观一万倍，他做梦都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亲眼看到希太，亲耳听到他说不怪他，祝福他。

他像从前一样，温和地笑，拍拍他的头顶，像在哄自己的小孩。

“殿下，我从来没有怨过您，我怎么可能怨您，我是不理解，是很想家，是觉得宫殿里没有人情味儿，可您对我好，我知道，我小时候调皮，惹父亲生气，是您帮我撑腰，告诫父亲别拘着我，更不许打我。”

王一博闭上眼睛，肖战把他的手握得好紧，仿佛在给予他力量。

他流着泪点头，“我知道，都知道。”

“你们是我对这血界仅剩的牵挂，可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对小战，我没有尽过一分父亲的责任，对一博，我让你的人生七零八。”

“起初我总是担心你们日后为君臣会心生间隙，想如果哪一天看到你们兵戎相见，我该有多痛心，哪一个陨落我都接受不了，不过还好，你们很相爱，结了血契，永生永世有彼此为伴，算是了却我的心事了。”

希太伸出手，把他们抱进怀里，又笑着拍了拍王一博，略带责怪地说:“所以说，你这孩子，我还以为你脑子灵光得很，没想到这么死心眼儿，居然觉得我会怪你，不敢来见我，你知道我在断崖下晃悠过多少次吗？怕你放不下，自个儿跑来无尽海哭，结果你一次都没来，我还当你想自己称王，怕面对我，或者干脆把我给忘了。”

“怎么可能！”王一博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很慌张。

他心里还是把希太当亲王，总归是敬畏的，即便现在，也没办法像肖战那样放开了说话。

“臣从未想过，要背叛殿下，更不可能忘记您。”

“怎么还张口闭口叫我殿下。”希太笑着说，“你的殿下在你旁边呢，我早就不是你的王了，你也不是我的臣，一博不必再待我如君主。”

王一博皱了皱眉，偏过头看肖战，他大概听懂了希太的意思，看着王一博笑，提醒道:“跟着我叫。”

“我……”王一博愣住了，又看希太。

他眼中的肯定之意很明显，王一博怎么也说不出口。

手足无措，他不自觉地往后缩，小声道:“我，不敢。”

“都要成婚了，还不敢。”希太抓住他的肩膀，故作严肃道:“叫父王，你不叫就是抗旨。”

“殿下，我……”

王一博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下意识往肖战那边躲，轻轻捏着他的衣角。

“一博。”肖战抱住他，看向希太，笑着说:“叫吧，父王，想听你这么叫他，大概，过去就想。”

王一博埋在肖战肩头，紧张地快把下唇咬破，才抬了点头，小心地看希太，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父王。”

希太笑他扭捏，跟小姑娘似的，又站起身，望向亘古不变的夜空。

他已经没有眼泪可流，却心知自己此刻的表情，该有眼泪作衬。

“我的孩子，祝你们幸福。”

那天的无尽海浪涛平息，亡魂安详。

希太送他们到断崖之下，肖战主动提起大婚的时间，又说就在无尽海边举行，仪式过后再回宫。

希太愣了愣，王一博也愣了。

肖战一直未曾告诉他大婚的事宜，他以为肖战又瞒着他弄什么婚纱，却未想到，连地点也是惊喜。

“好，我知道了，那天，送你们一个结婚礼物。”

肖战不解地皱了下眉，他实在想不出希太以精神体的形式能送他们什么，况且也并不需要。

“父王不必了，我们只是想成婚的时候您能在场。”

“有必要，你们需要的。”希太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让他们自己好好准备，这事儿不用放在心上。

肖战纳闷，王一博也对希太的礼物毫无头绪。

回到宫中，又开始忙碌，大婚日期就订在下个月，肖战为避免节外生枝，等到只有十天时才宣告群臣。

王一博跪在大殿最前方抬起头，肖战端坐于王位，在一片喧哗声中与他隔空对望，笑了笑。

王一博便也笑着低下头，以传音对他说，“谢，夫君。”

脑海内立马响起肖战的声音，“公爵值得。”

他这一生零落，终于因他的王而得一个圆满。

大婚前夜遵循礼节，王与王后不能同处一室。王一博回了自己的领地，肖战留在血亲王殿中，明早再来接他前往无尽海。

王一博叼着血袋打量挂好的婚服，领地内张灯结彩。

盛放的红玫瑰装点城堡，魔力造出绵延十里的玫瑰花海，满城花香，肖战搞的。

耶梦推开门进屋，王一博抬眼看了看，拍了拍沙发让它随便坐。

耶梦笑着关上门，坐下和王一博一起看礼服，然后问:“是肖战设计的吗？”

“花海都是他搞的，礼服还能让别人做吗？”王一博放下空掉的血浆袋，挑眉道:“怎么？觉得不像？”

“我以为他又要让你穿婚纱，上次那样的。”

“血族大婚从来不用白婚纱，那是人类的玩意儿，和教堂还脱不开干系，不穿是对的。”

王一博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纯白的西服前，伸手轻轻摸过其上的凤凰刺绣。

凤尾正对腰线，用层层蕾丝堆叠在腰后作尾羽。

他笑出了声，抱怨似的说:“臭小子，上次是抹胸，这次是收腰，真会考验我的身材。”

“哎哟喂，能别跟我秀恩爱吗，我还得在这儿陪你一整夜，你可别跟我秀到明天天亮。”

“结婚我还不能秀？一辈子可就结一次。”王一博转过身翻了个白眼，“不乐意自己也结去，我就要秀。”

耶梦愣了愣，想起正在血亲王殿的尼德霍格，不禁想笑，无奈道:“我真怕他们俩在宫里打起来。”

“放心吧，阿战很成熟，不会跟它一般见识的。”

耶梦白了他一眼，不满地说:“它和以前不一样了。”

红妆十里，初春清风卷起玫瑰漫天，萦绕血色月光。

城堡内灯火通明，与远方的宫殿交相辉映。

王一博还是一夜未眠，在房间里和耶梦聊到天蒙蒙亮，起身倒腾自己的瓶瓶罐罐，准备化妆。

耶梦笑说他臭美，王一博说等你结婚你也臭美。

他瞅了瞅镜子里自己的脸，转过身眨了下眼睛，“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上门服务，免费给你化妆。”

耶梦看着他拿笔描眉，抬手拿起首饰盒里的凤型发饰，往王一博头上比了比。

“戴这个吧，很好看。”

王一博抬眼看，银色的发饰下一帘流苏轻轻作响。

他想起那天群臣跪拜，他目送肖战步步登顶。

笑了笑，王一博点头道:“好啊，戴这个。”

肖战和尼德霍格从传送门中走出时，晨曦初透。

尼德霍格化为原型飞上天空，长长的金色龙身盘亘于血凤堡之上，龙吟唤醒沉睡中的城市，肖战穿着一身纯黑西服，抬起手，他摸了摸胸前的金龙刺绣。

他的手背上多了一道龙纹刺青，是尼德霍格和耶梦送的结婚礼物。

尼德霍格昨晚说要与他签订魔宠契约，肖战还当它在开玩笑，压根儿没当真。

直到半夜，尼德霍格敲开他的房门，又提醒了一次，说明天大婚流程紧张，没有签订契约的时间，结婚礼物，今晚就送给他。

肖战愣住了，和尼德霍格大眼瞪小眼很久。

它不耐烦地推了肖战一把，进屋关门，“怎么的你还看不起我啊，我给你当魔宠不够格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主要是觉得你过于牛b了。”

“这还差不多。”尼德霍格“哼”了一声，让肖战把手伸出来，又卷起衣袖，低头道:“之前你帮我抗天雷，我一直没跟你说谢谢，但我心里有数的，哥哥说你们要结婚了，我想干脆就当结婚礼物送给你们好了，反正你们也不缺别的，我送给你永久的魔宠契约，神龙图腾，也送给你，魔族的支配权。”

法阵成型，它划开自己的手腕，纯金色血脉滴入法阵中央，再划开肖战的手腕。

血液交融，填满每一道纹理。

金色龙纹浮现在肖战手背，闪闪作亮，尼德霍格笑了笑，挥手让法阵被龙纹刺青吸纳。

“魔族见此龙纹，如见我本人，这礼，还行吧。”

“当然。”肖战还处于震惊中，摸了摸手背的刺青，由衷感叹道:“这礼有点太重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不用了，这些年，谢谢你们和耶梦做朋友，他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已经足够了。”

尼德霍格抬起手，挂好的婚服上出现金龙刺绣。

一点点盘胸而过，栩栩如生。

它轻声说:“王一博的图腾不是凤凰吗，神龙图腾象征魔族，你不能用，现在我送给你，以后龙凤呈祥，你们很般配。”

肖战走进血凤堡的大门，王一博站在大厅内。

水晶灯下，他在一片晶莹的光晕中转过身，流苏发饰叮咚作响，蕾丝缀在腰后，像尾翼。

他一身纯白，眉眼精致，笑着叫他夫君。

肖战一时恍了神，这张脸他看了整整二十六年，还会为他脸红心跳，头脑发热。

肖战呆呆地看着，像出神似的，王一博提高声音叫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走过去牵起他的手。

“爸爸，好漂亮。”他红着脸说，眼神太认真。

王一博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拍了拍肖战小声道:“醒醒，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是亲王。”

他接过粉色的捧花，好笑地看着肖战。

肖战很傻地摸了摸鼻子，牵着他往外走，“亲王也是第一次结婚啊，老婆今天太漂亮了，还不许多看两眼吗。”

走出城堡大门，王一博看见空中的金色应龙。

龙尾一摆，天空降下金色烟花。

他握紧肖战的手，走进传送门，无尽海断崖铺满繁花，群臣分列两侧。

肖战领着他走到正中央。

他听到欢呼，恭敬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应龙与尘世巨蟒从传送门中飞至上空，Macaber在花路尽头看着他们。

王一博没想到自己只是走这一段路就会哭鼻子，可自从肖战握紧他的手，眼眶就开始发热，不受控制的。

断崖边搭起高台，肖战牵着他走上去。

山崖下的海面开始沸腾。

他们转过头，湛蓝色光柱冲破海面升空，在断崖汇聚，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分裂成一个个人形。

希太站在最前方对他们微笑。

“结婚礼物。”他对他们说，然后侧过身，对一旁的男人弯腰行礼，“德古拉爷爷，您请说。”

断崖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错愕地注视着那道蓝色身影，大气都不敢出。

他牵着一名女子走到最靠近断崖的位置，笑了笑，“原本我懒得再管血族的破事，这个种族是死是活我也不关心，只想在无尽海安静过日子，也不想让血族知道无尽海的规则，但希太前几日来找我，我们聊了很久。”

他看了看天空，又笑着看肖战。

“孩子，你挺厉害，让尼德霍格心甘情愿做你的魔宠，这是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也很有胆量，身为纯血，不与女子成婚，不留子嗣，改写种族的规则，这件事我也做不到。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恭喜你建立了属于你的崭新的历史，也恭喜你将与所爱之人永生为伴。”

海浪翻滚，德古拉抬起手。

海水在他手中形成王冠，移动到肖战头顶，落下。

“祝福你们，我的子民。”

肖战愣了两秒才拉着王一博跪下，“谢殿下。”

“我承诺血族后代永不会打扰无尽海的安宁，让各位前辈于此清净长眠，安享余生，无尽海内，众生平等。”

群臣下跪。

肖战和王一博站起身，希太为他们主婚。

没有钻戒，没有誓词，坚果和辛德瑞拉带来了王冠，被肖战接过，宝石五光十色。

肖战笑着说:“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彩色的，亮亮的，比任何戒指都好看。”

他抬手擦干王一博的眼泪，双手捧冠，戴在王一博头上，再抱住他。

“一博，王冠送给你，我不要你做王座背后的影子，也不要你做无冕之王，我不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这个王位，你与我共享。”

“王一博，我爱你。”

王一博看着漫天烟火，听到群臣高呼。

“恭祝王与王后永结同好，此后山河永慕，王与王后万寿无疆。”

头纱自空中落下，他抱紧肖战。

“夫君，我爱你。”

肖战笑着wen上他。

头纱落于王冠，盖住拥wen的两人。

玫瑰花海在风中摇曳，花瓣飞舞，王一博将手中捧花高高抛起，空中的金色应龙化为人形，稳稳接住捧花。

它回过头，塞进耶梦怀里。

“哥哥，我抢到啦。”

肖战掀起头纱，抱起王一博。

他的新娘靠在他胸口，轻声说：“阿战，我们结婚了。”

“是。”

肖战抱着他走过花丛与人群，走过繁华与喧嚣，走过沸腾海水与高悬血月。

“王一博，肖战娶你回家了。”

我这一生很长，历经干戈寥落，孤苦飘零，在遍体鳞伤时遇见毕生所爱，从此义无反顾，不问颠覆。

我愿为他顶天立地，做他无所不能的父亲，亦愿为他柔情万千，做他相伴一生的妻子。

肖战的盛世伊始，新的历史将镌刻王一博的名字。

我的殿下，我此生圆满由你所赐。

今日花开百里，往后岁月长青。

我愿陪你流芳百世。

我这一生很短，望向世界的第一眼便得窥沧海，从此弱水三千皆不顾。

我此生苍白如纸，所有经历都与他有关。

他是我的画笔，我的生命因他五彩缤纷，他扮演我此生所需的每一个角色，我的世界因他而存在。

王一博的名字，概括了肖战的一生。

我以盛世为新房，以王冠为礼，神祗为媒，前人为妁，迎他进门，与我永生永世举案齐眉。

以身饲狼，狼已成郎。

因爱救世，王已成王。

————————————全文完————————————

愿殿下和公爵在平行世界举案齐眉流芳百世

愿肖战和王一博在现实世界星途璀璨一路荣光

春风是人间远道而来的浪漫，先行一步藏于少年身后的花束。

 

 

 

暮春，邺城大学的早樱树被落日浇黄了花盏，好些浅红渐粉的花瓣被风撩落飘散，迁翩衣角在篮球场外沾了晚霞余晖的热意，少年意气从来蓬勃盎然。

 

室外篮球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热闹吵嚷的人群挡住了傍晚的凉风，场上最耀眼的那位少年身姿纤长灵活，巧妙地几个假动作配合突击破防，盖帽扣篮更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汗珠顺着少年白皙的肌理滑落，洇在鲜红的23号篮球服上深深浅浅，白色的发带被藏入发间，更称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眉目生姿，自有让春风沉醉的潋滟。

 

宋子溪抱着水在人群中挤搡半天才挨到边线，这会子沈白刚换下场，瞧见他过来得意的冲他挑眉，示意对方去看那已经悬殊巨大的比分

 

“磨蹭什么呢，你再不来，哥几个都得渴死了”

 

“你去试试突破咱博哥啦啦队得多艰辛，真渴死了你就让博哥招招手，送水的弟弟妹妹们能给篮球场立马造出个泳池来，还稀得我受累跑腿给你们送水来？”

 

瘪着嘴抱怨的小宋扫了一圈围观的人，嘴里啧啧的满是不甘

 

“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上回博哥收了水被人盯着热烈表白了两个月，半夜来敲咱寝室门自荐枕席送温暖你都忘了？“

 

仰头灌了一口水下去，清凉的惬意让沈白舒服的眯了眯眼，又开始碎碎念

 

“还不是怪你自己菜，上头了要去跟博哥对线，人全区第一狙好吗？支使你跑腿两个星期都很仁慈了”

 

想起被王一博的98k支配的恐惧，小宋心底那撮不甘彻底的偃旗息鼓，怎么当时就昏了头要去solo（单挑），被游戏孤狼虐得人间不值得的惨痛经历直接让他立马卸载并差评。

 

“我TM当时就是脑子进水了才去挑战他，就他那在游戏里嘲讽人的技术，就算不刚枪，嘴炮输出也能把人逼疯”

 

话音刚落，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笑，耳边又想起阵阵尖叫，得，正被他俩念叨的大魔王帅气的三分上篮又博了个满堂彩。

 

喝彩声一次次在人群中爆发，声浪散在风中却仍能感受那不倦的热情，这份旁观的热闹让肖战心底生出久违的熟悉感，行李箱被放在身边停了下来，视线到底还是跟随人群眺望了过去，借着地势高出篮球场许多，能瞧见内里战场的焦灼，但近视让他即使虚了眼聚焦仍旧看不清人，只恍惚的瞧见有个红色的身影不时窜起弹跳又躲闪开，像动画里灵巧的火焰。

 

来往的人中不时有认出肖战的同学，恭敬或害羞的问好又走开，他也极礼貌的回应着却并不多寒暄，漂亮的端凤眼眸光内敛，清俊的面上被余晖镀了薄薄一层光泽，唇下小痣显出不失分寸的性感，让他瞧上去有着招摇过市而不自知的风流韵致。

 

“老肖，这边”

 

刘宽的声音洪亮，带着老友重逢的喜悦，肖战回头便见着他朝自己跑过来

 

“教授那边耽误了一下，你就这点行李？”

 

从本科一路同学到研究生，两人关系处得自是非常融洽，本科时也是一个宿舍住着的上下铺，只是大三的时候肖战搬出了宿舍，念了研究生两人还是选了一个宿舍，只是肖战交了铺位费却从没进过寝室，留他一人占着两床独守空房。这位常年蝉联校园男神排行榜第一的室友惯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除了上课几乎很难在学校里遇着他。

 

“嗯，反正住不了多久，懒得折腾”

 

肖战的声线清透，慵懒的尾音让人听着格外舒服，面上挂着疏浅的笑意，光是瞧着就让人舒坦。

 

“随你，走走走，放好东西出去吃饭，西门新开了一家本帮菜我觉着还行，试试？”

 

“好，那我请客”

 

笑意在眼底轻晃，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温柔，刘宽脸上也挂着笑，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别，说好了我给你接风洗尘的，但你介不介意我多带个人啊，不知道你今儿就回来，我晚上先约的他”

 

闻言肖战又笑了笑，想着之前两人偶尔聊起时刘宽说到的那位商学院的小学弟，心领神会的弯了弯嘴角

 

“哟，这就带家属了，敢情我今儿是个锃光瓦亮的电灯泡”

 

“还，还不算家属，你就别埋汰我了。对了，你们家姜黎呢，晚上一起么？！”

 

姜黎是肖战的男朋友，也是他倆的大学同学，当初姜黎追肖战那会那也算是闹了个满城风雨，这殷勤的软磨硬泡三年多才得了肖战松口，自打两人在一块更是黏人，肖战极少出现在学校的时候他定在身侧。

 

“他不来”

 

那一瞬的踟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语气仍旧平淡如常，看出刘宽还有下句，又开了口

 

“出差去了，不在国内”

 

姜黎一周前确实出差去了，但现在他也不知道对方回来了没有。感情中的拉锯战让他心力交瘁，搬回学校也是为了重新审视这段感情。

 

不是所有的沙砾都会磨成珍珠，也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修成正果。

 

“哦，也对，我之前看他朋友圈进了施乐那个大项目，我记得你的研究课题跟那个项目内容很像啊，没少帮他吧”

 

刘宽笑得憨态，眸光闪着黠亮，那个研究课题当初连导师都觉得冷僻艰难，只肖战一人选了去，后来听老师夸过几句倒是由衷的崇拜。

 

“嗯，所以我想跟老师说换个课题研究”

 

这极清淡的一句话却在刘宽耳畔炸出巨响，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课题少说肖战也准备了大半年，不说消耗的精力和时间，现在临时去换，就算老师那边磨通了，后续的问题也是一长串细碎的麻烦。

 

“就算避嫌也不至于吧，签了保密协议？”

 

刘宽反应也极快，能让研究课题中途放弃的理由并不多，姜黎毕业之后就投职了业内最大的公司，如果项目被看中，那被资本买断也是情理之中。

 

“嗯，签了”

 

瞧出肖战不欲多说刘宽也就没想着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只心里那一瞬的诧异还是没能遮掩下去，他不同于眼前这个对任何事情都淡然无感的人，不能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总是得体。

 

那一瞬的情绪还是被肖战揽入眼底，他突然想起姜黎之前抱怨过的一句话，被封在神坛上的人，活不出人间的声色，那才是真的无趣。争吵中口不择言的气话大都带着几分平素压抑的真心，他没办法忽略姜黎眼中的期待和不甘，偏也没办法让自己委屈求全。

 

“诶，不想了不想了，先回宿舍放东西，晚上咱好好喝他两杯”

 

刘宽挥挥手将晃神的人拉了回来，肖战也没推诿拖着行李箱跟他并肩离开，细碎的樱花铺满了道路两旁，从树上纷纷坠落的花瓣沾了尘土，被鞋底碾过彻底陷入泥泞。

 

人间的春天就是这样，明朗处有肆意蓬勃，颓唐中也不缺落败不堪，却总能相得益彰刚刚好。

 

 

 

 

 

 

月光逐流在人间烟火中，喧嚣的少年人是这个夜景中独有的风景，大学城从不匮乏的热闹在夜幕中尤为活跃。

 

苏嘉柏还没有从跟肖战共桌吃饭的惊喜中回过神，连最喜欢的 八宝鸡和枫泾丁蹄都没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肖战被小孩看得有些不自在，到底还是先开了口

 

“总听老刘提起你”

 

老刘在一旁憋了笑，到底瞧着苏嘉柏面色更红了张了张嘴慌乱的解释着

 

“不是，不是，就早听说过学长了，就是见着比传闻里更，更好看些”

 

少年人耿直，也不遮掩的夸奖听得肖战眉心一挑，可人落下这句话巴巴看着的确是刘宽，眼波流转中自有风月，又才安了心

 

“没事儿，老肖这人就这样，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一句话说得含糊，也不知在跟谁打哈哈，瞧着两人脸上笑意更甚，苏嘉柏心底才松了口气，举着筷箸往刘宽碗里布了菜，对方笑得更是得意，这才消弭了刚才的紧张。

 

“宽哥，最近胃不舒服不能喝太多，学长想喝我也能陪几杯”

 

见着刘宽举杯，少年的话落得铿锵，消了初见的尴尬，便少了那些拘谨

 

“那你高看他了，老肖这酒量，撑破了也就一瓶啤酒的量”

 

刘宽虽是调侃，到底还是听话的将斟满酒的杯子乖乖放到了苏嘉柏面前，朝肖战耸耸肩，那无奈的表情里分明满是得意。

 

一餐饭吃得宾客尽欢，肖战虽不善与人结交亲近，但到底是个和善的人，疏离间也有分寸，到底让小迷弟开心不已，夸起人来更是没完。

 

刘宽回到寝室的时候肖战刚刚洗漱完，他的行李不多已经收拾妥当，坐在电脑前很是专注，戴着平素不常见薄片无框眼镜，更有股子清秀的美感。

 

“老师那边回复你了？”

 

“没呢，怎么着也得给我点颜色拗下态度吧”

 

教授是个古板的人老夫子，肖战这意气用事的行径在他心里必然是荒唐至极，但自己的得意门生到底也不会不看顾着，该受的敲打倒是不能少。

 

肖战心中有数，面上更是丝毫没有担忧，刘宽笑笑正想调侃他，电话却先响了起来。

 

“宽哥，游戏时间，我在等你了”

 

大学的日常一定要给游戏一席之地，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月老，比如他俩。

 

“嗯，好，你等我上线”

 

“嗯嗯，今儿我们四排，我好不容易拉到博哥，你之前不是说想跟他开黑吗？”

 

从电话里都能听见苏嘉柏的雀跃，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声调也拔得高了些。刘宽自然是知道他说的博哥是谁，分明是寝室里最小的那个，可偏这孩子身上满是锋芒，见着谁都是一副冷冷酷酷的模样，可这人身上就有那么奇妙的违和，心甘情愿的让周围的人臣服。

 

瞧着最是个冷心冷肺的主，骨子里却有着执拗的热。

 

“那四排不是还缺人？小宋和小沈呢？”

 

刘宽将对话开成了功放，点开了游戏界面

 

“白哥约会去了，宋狗被博哥虐出心理阴影了，因为博哥说他是南苏丹的首都，气得他已经把游戏卸载了，哈哈哈”

 

肆意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刘宽却没跟上节奏，小声的出溜了一句

 

“啥是南苏丹的首都？”

 

这下轮到坐在他身旁的肖战短促的笑了一声，看了他一瞬压着声音给他解惑

 

“南苏丹的首都名，中赤道州首府，朱巴”

 

“靠，现在的小孩骂人嘴都这么毒的吗？没点文化根本就听不懂“

 

听着刘宽的话肖战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欸，你之前不也玩这个游戏么，来来来，我们三缺一”

 

“别了，我这水平，也就是盒子属性，耽误你们吃鸡多败心情”

 

肖战真不是自谦，这和平精英的游戏他玩得很少，连压枪都不会，之所以迫着自己学了些基本技能还是因为之前姜黎对这个游戏空前的热情，饶不住他几次三番的恳求，下下来陪他打过几次。

 

“来吧学长，有我们博哥在，吃鸡没意外”

 

苏嘉柏早就听见他俩的对话，听着肖战要拒绝忙递了话来

 

“我那游戏都没更新，要不你们先开吧”

 

被热情邀请的人到底还是受不住老刘那挤眉弄眼的无声恳求松了话

 

“到底开不开？你是在转发锦鲤让你今晚迟点死吗？”

 

清冷的男声里带着些不耐的嘲讽从电话那端传来，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王一博，你明天别想老子帮你点到！”

 

那头的小苏俨然已经炸毛

 

“哦，现在又有出息了，刚刚苦苦哀求爸爸带你躺鸡的不是你？”

 

“宽哥打得也不比你差，我躺他就行”

 

“怪不得你这么厉害，原来是有学长这个动物保护协会给你撑腰！”

 

小学鸡互啄的傻话你来我往被电话这端听了个全，却半分不觉得吵嚷，少年人鲜活的状态教人听得发笑，那漫不经心的声腔每个字都能扎得人跳脚

 

“你们家小朋友怕是吵不赢”

 

肖战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些笑意，却还是被王一博捕捉到了耳中，愣得他半天没再接苏嘉柏的话茬，直到苏嘉柏抬手戳了他的肩才从震惊里回了神

 

“你，你还邀请了谁？！”

 

“宽哥啊”

 

“那我们在等谁？！”

 

“哦，医学系研二的肖学长啊，肖战”

 

苏嘉柏头也没抬的继续戳着屏幕给自己换装，没有看见王一博脸上那一瞬的惊诧，勉力克制着内心才堪堪保持了镇定，只那攥着手机的指关节都蓄了力，却还是觉得握不住。

 

“抱歉啊，我这边网速有点慢，稍等一下”

 

肖战的声音这次清晰了不少，逐字逐句的敲在耳畔又缓缓落在心坎上，像先前篮球赛后扑涌向他的第一缕风，带着让人贪恋的凉意，四肢百骸都被熨帖得舒爽。

 

“没关系，我们等你”

 

苏嘉柏一脸惊恐的转过脸看着王一博，实在不敢相信这句人话是从这位口里蹦出来的，一定是假酒上了头，不然大魔王怎么会突然有了人性。

 

“你，你，你。。。”

 

还没来得及吐槽，对方已经投出了凌厉的眼刀，生生扼杀了他那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破土萌芽的关心。

💕💕💕

叮～来了来了 年下直球的爱 来了！

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难

坑我挖好了，自己先甜化了 哈哈哈哈哈哈

＊原作魔改向，请从射日之征直奔HE吧w

＊又称为「如果蓝忘机在射日之征时就知道魏婴没金丹但他不说」。

＊前传：犹羡春风(老祖创业始末)

如果含光君知道你羡没金丹

燧云色

烽燧光寒恋云色，恩仇尽，何事如故？情深如故。

一、绡蝶

蓝忘机与江澄前往查探岐山温氏监察寮，屡屡被人捷足先登，将温家修士鸡犬不留地屠了个干净。

此事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以姑苏蓝氏、清河聂氏、兰陵金氏、云梦江氏四家仙门为首，抵抗岐山温氏暴虐横行的射日之征，不过才进行了四个多月，便出了这样的不明变数。

后来方知那是失踪归来的云梦江氏首徒魏无羨的手笔。

光风霁月盛名逐渐在对抗岐山的行伍中传开的那时，蓝忘机却与魏无羨吵了一架，在温逐流与温晁藏身的驿站楼外等待一个多时辰，听划破寂夜的惨嚎，沐飒飒风声吹散的血气，才见到魏无羨和江澄并肩行出。他们二人虽是家仇得报，脸上却没有多少真诚的快意。

江澄见到蓝忘机还等在原地，微微皱眉，上前几步，似是有意无意挡在魏无羨前头，口气不善道：「蓝二公子，今日探查之事已毕，你因何不回营将战况通知蓝宗主？」

蓝忘机淡漠答道：「消息自有修士通传。」他往前走，越过江晚吟，来到魏无羨面前，颜色浅淡的眸子像被月光染出一缕朦胧颜色，低声问：「魏婴，这些日子，你……」

怎么样呢？去了哪里？是否有受伤？蓝忘机话才出口，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魏无羨回望他的眼神充满距离感，像是防备著他，握着纤细黑笛的手腕藏在宽大的衣袖中。

他发现魏无羨肤色苍白了，肩膀瘦削了，头发留长了，本来流光异彩的黑眼睛被一层阴霾和血气笼罩，唇瓣抿著，面对来自他具有无形压迫感的视线，这名黑衣青年扯动唇角，像是要牵扯成敷衍的笑容。

蓝忘机不想看他这样笑，於是劝告魏无羨：「魏婴，射日之征於我等而言是起义，是反抗岐山温氏暴虐不得不为之举，不是屠戮。你不应……」

那抹敷衍轻蔑的笑意终于还是在那张本来明俊的面容上开绽，魏无羨倨傲地睨视他，毫不犹豫道：「没闲心起什么义，」他踩着月光下的树影往江澄那边走，在年轻紫袍家主讚许支持的目光中，侧头对蓝忘机冷冷一瞥：「——我是在复仇。」

剎那之间，蓝忘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睛里湧出巨大的失望，很快地被他自己压制下去。而魏无羨和江晚吟背对他走远了。

那一夜含光君没有回营，只传回温若寒之子温晁与「化丹手」温逐流伏诛的消息。姑苏家主泽芜君彻夜处理从各地仿佛流水般源源不绝传来的战报，思考得焦头烂额整夜，直至隔日辰时，蓝忘机才返回。

「兄长，我见到魏婴。」蓝忘机没有用任何形容语汇去描述他的见闻，他从来便是如此。

姑苏蓝氏参与射日之征，但并不以收复并吞岐山温氏的领地为战略，而是带着门生组成的义军往战局危殆的地区支援。这几日蓝曦臣在暂宿的世家客房内处理战报，听蓝忘机转述魏无羨现身驿站，并与江宗主手刃仇人温晁一事，终于面露茫然。

「忘机，你神色不对，莫非魏公子出了什么事？」蓝曦臣放下墨笔，苦恼地轻轻揉著眉心。与他隔桌对坐的蓝忘机虽然表情如常冷清，但眼神却极为苦涩。

蓝曦臣自是明白蓝忘机对魏无羨有好感的事情，因而听闻失联日久的魏无羨终于平安返回，蓝忘机却没有露出欣喜模样，愈加觉得古怪。

蓝忘机垂眸望着桌面的小型沙盘，手指不自觉点上地图的某处，才对蓝曦臣道：「他……豢养邪祟，驱使恶灵咒杀温家修士。」

见他眼中痛色一闪而逝，蓝曦臣知他极为担忧魏无羨，便建议道：「魏公子向来天资过人，用上鬼道手段，怕是失踪这段时日出了事，你是否问过他缘由？」

在蓝曦臣眼中，蓝忘机几乎是垂头丧气地说：「问过，但他不愿答。」

这名觉得自己习於劳心伤神的年轻家主也叹了口气，温言安抚道：「或许当时的情况亦不适合与他深谈，毕竟有旁人在场，何况你们身在危机四伏的监察寮。」蓝曦臣将手边一件写好的文书折起封进信封里，递给蓝忘机，温言道：「忘机，你今日再去云梦营，此份战报交予江宗主和魏公子二人，并与他们针对信里各条机密事项取得口头答覆，回传予我。」

说完，他微微一笑，对失意的弟弟鼓励道：「你趁此机会，看看能否再与魏公子深谈。你俩毕竟是有过同生共死历练的战友，我始终相信，他对你也不同一般。」

蓝忘机眼神微微亮起，起身对蓝曦臣一礼：「是，兄长。」

谪仙般的白衣青年转身欲走，被蓝曦臣叫住，后者笑瞇瞇地从桌子底下取出一盘新鲜圆润的枇杷：「这是昨日此地仙门世家赠来的。你带去与魏公子一起食用，如何？」

＊＊＊＊

午时末，蓝忘机足踏飞剑进入云梦江氏扎营处。大约是饭点刚过，炊烟散去，几名紫衣修士三两成群，或整理物资、或保养刀兵，气氛并不肃杀。蓝忘机的校服和相貌都是有人认得的，他将拜帖交由脸熟的管事送去给宗主，并探问魏无羨的营帐地点，得知那人在营区西侧树林深处，便转了方向往树林去。

天空阳光晴好，树林里却凭借高大树木与阔叶，将炽热日光遮挡住大部，愈往里走，阴气愈浓厚。

林木间，他看见魏无羨靠坐在一株枝干粗壮的垂榕上头，眼睛半瞇，似是在打盹，而树下则有红衣女鬼和怨灵凶尸守候，像是在替他护法。

他心中微微一动，刻意踏过脆而干燥的落叶，唤道：「魏婴。」

「喔？蓝湛啊？」魏无羨睁开眼睛的一瞬是警戒的，随即又强迫自己垮下肩膀，摆出懒洋洋的姿态。蓝忘机见状眉头微微一动，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作态，心中略有疑惑。

但他没问，仅是迈步向前，周遭邪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却又为他身上强劲灵力所震慑，不敢靠近。

魏无羨似是懒得动弹，打了个呵欠，笑道：「你来做什么？」

「兄长转赠。」蓝忘机取出一个麻布口袋，拉开绳结，让他看见袋中滚圆橙黄的枇杷。

「蓝湛你竟然开窍了！」黑衣青年眼睛一亮，从树上跃下，顺手挥退保镖似的怨灵凶鬼：「都退到树林深处去，不碍事。」

白衣青年眉宇轻轻一凝，低声问：「你如何使邪祟护你？」或者说，为什么魏婴需要邪物的守护？

本来心情大好，正愉悅接过枇杷的青年手腕一僵，两人目光在树林深处清凉潮湿的气息中撞上。见琉璃色深潭中没有半分火星，魏无羨的戒备武装像是撞进了无形无色的棉花团里，使不出力，只得讪讪地避开那审慎而忧虑的眼神，靠著树干剥果皮，讪讪地说：「顺便吧，就是那样。」

蓝忘机却不肯放弃，打从从前夜重遇魏无羨之后他便发觉不对劲，却说不上是什么使魏无羨对他的态度由大方热烈转为冷淡防备，他逼近一步，让魏无羨不得不直面他的问题：「你为何修鬼道？过去三个月，究竟发生何事？」

魏无羨慢条斯理地将枇杷放进嘴里，用漆黑的眼睛由下而上地瞥看他，嚼著果子不说话。他们好一阵子没见面，此时彼此沉默相对、谁也不让，蓝忘机才意识到，当年在云深不知处犯禁恶作剧的英气少年已经不复当初单纯，俊俏脸庞此时苍白得过份，飞入鬓角的剑眉挑成不悅的弧度，看他的眼神是防备而不快的。

在暮溪山的时候，魏无羨身上还带着放荡不羁的少年意气，只肯做他觉得正直的事、只会说他认为正直的话，其他什么岐山强权还是温家公子，他全都没放在眼里。蓝忘机再怎么不赞同他的冲动，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魏无羨充满了吸引力，每次那清澈直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一种难以自持的心痒难耐宛如在心上挠的小猫爪子似地，让他不自觉想凝视他、想靠近他，想……与他做更亲密的事。

这些心情都无法宣之于口，但也似乎是因为被迫强压在他的心底，没有出口，没有解药，这炽热的火苗愈发灭不得，愈发蔓延，最后魏无羨每对他说一句话，他便暴躁得控制不住，那簇火焰仿佛就在他背后烧，烧穿了他的心脏。

感觉虚幻，但确实疼得厉害，他不高兴，於是语气严厉地对魏无羨道：「修鬼道，损身、损心性。」

而他心里却嘶吼著：你到底怎么了？之前与我并肩而战的那个人在哪里？

「……你管不著。」魏无羨将装着枇杷的麻布袋推回他手里，转身就走。

蓝忘机想追上去，却被魏无羨手下一众邪灵阻挡了去路。良久，他才迈步离开。

温暖的日光自浓密林叶间投影在地上，形成碎散的光点，蓝忘机有些失落地走了几步，雪白衣袖无意间拂过一株野山茶，惊动了停泊的蝶。

那蝶飘然而起，日光竟穿透蝶翼，仿佛用黑墨与朱砂仔细描绘蝶的外型，却未填上半分颜色，飞舞时有如虚幻的光影，显得精巧而稀奇，是一只黑脉绡蝶。

若不是他那时神差鬼使地追着那只绡蝶回过头，便不会看见魏无羨梗著脖子、僵硬著肩膀，仿佛背对整个世道，强忍著锥心疼痛的表情。

——魏无羨身上必然有异状。

他心中笃定，又因笃定而忧虑。他想，若魏无羨此刻防备他至斯，贸然开口问，也得不到答案。

需得查清。

第十四章 风雪流年

 

夜里很安静，大风停了之后，只有偶尔的细风勉强能吹动张起灵的刘海。

安静却让吴邪有一点不自在。

这晚是一个满月，云开月明，雪山的白色刚好又将月光完美地反射，苍茫间还有无限的柔和，这样的景致想说几句话的确都破坏气氛。

呸，吴邪暗骂道，营造哪门子气氛。

眼神投向不远处一段山脊，吴邪忽地笑了一声。

“你记得那段山崖吗，没记错的话，当年我就是从那儿掉下去的。” 吴邪指着一个方向，说着又想到一事，接着道，“你手腕当时不是摔断了，现在应该早好了吧？”

张起灵顺着吴邪指的方向望去，想了想道：“应该要再往东一些，温泉在那个方向。”

回避了手腕的伤，吴邪心里一激灵：不会吧，还没好？那老子罪过可大了。

想着便伸手想去拉过张起灵的手腕看看，可张起灵架在膝盖上的手迅速插进衣兜里。

看到这个动作，吴邪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边笑边说：“哈哈……你，你害羞什么？”

张起灵似乎对这个词“颇有微词”，眉头微皱，低声道：“早就好了。”

吴邪来劲了，问道：“好了给我看一下怎么了？”话音掷地有声，好像他要干的事是多么天经地义似的。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会，还是不把手拿出来。吴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笑眯眯地问道：“门后边也没个医院，你的骨头不会是自己长歪了吧，不好意思见人？”说着自己先摘了厚大的手套，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迅速感到了严寒，吴邪直接把手伸进张起灵的衣兜里。

张起灵很轻地，不知道是哼了一声还是笑了一声，手就被拽了出来，这次倒没再躲他。吴邪也摘去他摔断过手腕的那只手的手套，又往上退了退衣袖，手腕处的皮肤没有一丝异样。

张起灵配合地扭了扭手腕，好像意在展示恢复得完好。

吴邪盯着张起灵手腕看了一会儿，眼神就顺着手背往上飘，他其实想看的是手指。

 

关于张家的资料，有一部分来自于张海客和张海杏，虽然是张家人自己的直接资料，但是不排除有张海客故意伪造的成份。还有一些来自于鸡冠蛇的费洛蒙幻境，比较还原，其中很多信息都和张家人的手指相关。

盗墓一行曾有很多门派，其中源远流长的要数：摸金、发丘、搬山和卸岭这四门。其中发丘中郎将便身怀双指探洞的绝妙功夫，仅靠一双手指，力量大，又稳如泰山，可以破解古墓中的极细小的机关，是看家本领。

张家显然不是发丘门，张家应该算独立于这些门派的存在，并且严格来说，张家的目的也不在盗墓，而是守墓。盗只是手段，真正要做的则是守护终极，但张家人显然“借”了这门双指探洞的功夫。不过以张家的历史来说，搞不好还是发丘门从张家人这里汲取的灵感。

吴邪了解到张家人的手指是从小孩子时代就开始接受训练的，其过程堪称是虐待，苦不堪言。很多小孩子因为手指训练不过关，一辈子都被排除在战斗人员行列之外。

而一旦手指训练得好，技艺超群，则可以在家族中获得很高的地位。吴邪一度猜测，张起灵能当上张家族长，这双手指的功劳一定也不小。

张起灵的手指很直，长度不必说了，明显较常人长出一截。张海客还对吴邪说过，长度是一方面，骨节之间的比例也很关键，因为要练就双指探洞的功夫，关节反应灵活也是很重要的。

有段时间黑眼镜训练吴邪用眼睛看物体数据，说白了就是拿出把刀能看出它多长，飞来个石块能看出多重。吴邪要去的地方必定有很多机关设置，能用肉眼看出大体的尺寸质量，也便于拆解和破坏。

张起灵这手指指节的比例，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数据绝对合格。

可能意识到自己看的时间有点久，抬眼还发现张起灵的眼睛里有一些疑惑，吴邪干笑了两声，就把手收回去了。

又戴上手套，吴邪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下半张脸裹在衣领里，再开口声音有点闷：“不闹了，小哥，我们谈谈吧。”

要谈的内容已经在吴邪的脑子里装了很久了。

 

十年前，张起灵走进青铜门之前，给过吴邪一只鬼玉玺，称十年后可以通过鬼玺打开青铜门，接替他守护终极里的秘密。

很长一段时间里，吴邪对于鬼玺能开青铜门都很确信，直到几年前的墨脱之行。

墨脱的雪山中，有一个青铜门的复制品，吴邪看到它，一步步走向它，接着将手放了上去。

巨门是冰冷的，上面的花纹，是精致的线条，即使是个复制品，它也保留了那种给人冲击的、原始的震撼。

想着，吴邪用力推了推巨门，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他幻想着门随着他的动作，就能缓缓地被推开，但显然是不可能的，门纹丝不动。

那一刻，吴邪有一种隐约的念头，鬼玺可能根本就打不开青铜门。

后来炸药显示出来了简单粗暴的效用，墨脱的青铜门后，吴邪获得了有关康巴落的很多珍贵的资料。其中有一部分，正是有关青铜门与鬼玉玺的。

张起灵在进入青铜门之前，手里曾有两只鬼玉玺，由于当时时间紧迫，吴邪并没有看出两块有什么分别，但张起灵的一个动作，还是让吴邪感到了异样。

张起灵曾掂量过两只鬼玺，之后才把其中一个给了吴邪。

凭吴邪的了解，张起灵这个人是不会做太多多余动作的，所以这个掂量，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吴邪有种直觉，这两只鬼玺一定是不同的，这样如果张起灵当时顺利地进入了青铜门，说明他手里的那一只是开门的，那给吴邪的这一只又是做什么用的？

吴邪对张起灵留给他的鬼玺做了十分细致的研究，整只鬼玺是一只麒麟踏鬼的造型，一只麒麟昂首挺胸，踏着一只三头的小鬼，小鬼的爪子抓在麒麟的爪子上。但是，再仔细一看，会发现，麒麟也是由很多的小鬼聚成的，雕刻巧妙之极。而鬼玺上有三个凹槽，事后查明应配有三枚戒指。

这只鬼玺同当年在三人大闹新月饭店时抢下来的那一块是完全相同的，在霍家老宅住的时候，吴邪也仔细研究过，不会看错。

吴邪曾经问过张起灵另一只鬼玺从何而来，张起灵说是霍老太太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给他的。那时吴邪默认了张起灵所指的该是他自己手中的那一只，后来想来，其实张起灵所说的，霍老太太给他的，却是在新月饭店拍卖的那一只。

至于为何那只鬼玺后来又到了霍老太太手里，抑或是其实从一开始那只鬼玺就被霍家所控制，已经无法查知，但也不是什么关键。

关键在于，张起灵最后带走的那一块鬼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那是张起灵自己从某个地方获得的，并且与留给吴邪的这一只并不相同。

除了鬼玉玺，还有一种东西，也是吴邪重点关注的，那就是六角铜铃。

 

这种铃铛几乎遍布于当年吴邪追随张起灵去过的所有古墓奇境。根据张海客和张海杏的叙述，这种铃铛是张家最早发明的，并且加以运用。但实际上，有很多零散分布的铜铃，可能在张家发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张家与其说是发明者，不如说是接管者。

而在张家之前，又是什么人发明了这种铃铛，仍未可知。

可以肯定的是，张家确实将这种铃铛运用到了极致。他们用六角铜铃布了阵，成为坚不可摧的机关。六角铜铃所布的阵，目前为止吴邪发现了两处，一处在张家古楼之中，也就是通向那所神秘房间的屏障；另一处则在墨脱，一座冰川湖泊的湖面之下。

这种铃铛，可以通过不同的组合，给人制造幻觉，它的可怕之处在于，幻觉非常非常真实。如果没有人点破，经历的人根本无法分清幻觉和真实，甚至连是否有过幻觉都不会知道。而在幻觉中，连疼痛都是真实的。

吴邪曾经亲身感受过，幸运在那时假的张海杏只是想要分辨吴邪的血，并没有想要灭口，否则吴邪可能真的就死在了幻觉中。

这种铜铃还有一个用处，甚至很多张家人自己都不知道，吴邪也是从很多断续的资料中拼凑出来的，那就是开青铜门。

 

张起灵第一次进入青铜门时，手里捧着鬼玺，吴邪理所当然地认为青铜门是被鬼玉玺打开的，但后来的很多发现表明，也许当年张起灵并不是用鬼玺开的门，而是青铜铃铛。青铜铃铛能与青铜门的开关达成某种奇妙的共振，门也随即打开。

这个想法也被张海客证实了，张海客没有鬼玺，但是几个月前成功地打开了青铜门，接出了张起灵。

总而言之，这种铃铛是相当神秘又是极度危险的。

如此危险却又有无限杀伤力的设置，作用可想而知，不是为了毁灭就是为了留存而对抗毁灭。

如果是为了毁灭，那么这种铃铛的创造者估计早就称霸一时了。但铃铛的使用从来都很隐蔽，后来还交到了张家的手中，可以推想，无论是铃铛的创造者，还是张家，使用六角铜铃，都是为了另一个目的——留存某种东西。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张家和六角铜铃守护的那个秘密就是青铜门和终极。

为了守护这个终极，几千年来，张家人做了无数的工作，他们伪造历史文献，篡改历史线索，使得那些线索指向他们已经做过设置的古墓。而古墓中尽是张家人的陷阱，一旦有什么势力想要获得这个秘密，利用这个秘密，那么就会被陷阱削弱，甚至是毁灭。

其中最大的陷阱，便是墨脱雪山中，与长白山里真正青铜门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面青铜门。所有假的线索最终都会把有不良企图的力量引入那里，而那里也布置了六角铜铃阵。

耗费如此巨大的功夫，甚至不惜一个家族几千年来的力量，这个秘密的特殊与强大可想而知。

吴邪一直在猜测，张家的体系是如何运作的，这样一个目的性极强且又封闭的体系中，难道就不曾出现过一丝纰漏？又有什么力量可以将张家人与世隔绝开来，却又坚定而执着地留存下来去守护一个终极的秘密。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张家也从终极和这个秘密中获得了相当大的回报，或者说是一种承诺和认可，只要能一直守护着这个秘密，也许总有一天可以利用它。

但显然这又和张家的祖训相悖，张家一直以留存为目的，终极只能看不能碰。可以猜想，也许在很多很多年前，某一位张家的领头人，曾经动过利用这个秘密的心思，但是却受到了毁灭性的惩罚，于是留下遗训，张家只得守护，不得去窥探这个秘密本身。

事实证明吴邪的猜想是对的，张家在运作中，确实还是出现了纰漏，但这个打碎整个家族强大内核的缝隙，并不来源于张家内部，而是一个叫作汪藏海的堪舆师。

汪藏海被抓去修建云顶天宫之时，由于某种机缘巧合，得以进入青铜门，并且知晓了那个秘密的存在。而后汪藏海发现了隐蔽极深的张家，确定了得到那个秘密的关键在于张家，为了获得秘密，汪藏海编织了一张弥天大网，并且开始了和张家长达千年的对战。

诸多因素的作用，张家逐渐瓦解了，而汪家则等来了他们认为最后可以获得秘密的关键时期。但意外的，有另一股力量介入了这场旷世的对战，那就是老九门。

对于汪家来说，老九门是一个意料之外和必须清除的势力，而对于老九门来说，汪家则是一个无法反抗的命运。吴邪深知这一点，三代人身上的阴影，很多人至死都没有摆脱。

然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可以摆脱这一切的方法，那就是将终极毁灭，将那个可能被人利用而后患无穷的秘密毁灭。

吴邪相信张家一定有人尝试过，但是失败了，于是这个人想换一种方式，那就是第一，永远地封闭张家古楼里那个房间，关键就在于创造一个方法，使得看护它的六角铜铃阵永久有效。第二，把青铜门也永远地封闭，这样即使有人获悉了古楼中的秘密，也再也无法利用它。并且可以推想，这两件事情，也是存在某种联系的，比如母铃的运用，也许可以同时完成。

这在张家高层内部，应该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是一直没有人去做，原因很简单，封闭了古楼和青铜门，那么不仅敌人无法获得秘密，连张家人自己也无法获得这个秘密了。

张家存在几千年的意义也将丧失，土崩瓦解。这是一个敏感而晦涩的命题，每一任张家族长都深知，但却无法行动。

终于时间进入到中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时期，即使没有外界的打探和干扰，张家内部的体系也在逐渐崩溃。这时有一任张家族长站了出来，企图带着可以操控六角铜铃阵的母铃前往青铜门后，寻找可以永远封闭青铜门的方法。遗憾的是，他死在了家族里另一股势力的手中，那只母铃也遗失了。

直到吴邪所认识的这个张起灵出现。

 

张起灵的身世还是黎簇讲给吴邪的，结合张海客讲过的一些年少往事，吴邪大致推断出了他所认识的张起灵的目的——完成那个死去的张家族长想要做的事情。

张起灵也想要封闭青铜门，永远埋葬终极，将它隔绝在世界之外，隔绝在任何人或势力可以触及的范围之外。

于是他四处寻找母铃，找寻有关青铜门的线索。然而由于整个机括运作是有周期的，并不是随时进入门里都可以开启或者毁灭机关。他自己又有不定期会发作的失忆症，每当他完成一些事情的时候，似乎命运总会把这一切变成一场玩笑。

丧失了记忆重新醒过来的张起灵，只知道自己肩负一个沉重的使命，却又不能逃脱，只得再次踏上寻觅的路。

……

在墨脱飞雪的时节，吴邪曾彻夜坐在张起灵石像的旁边，仿佛进入了一种与费洛蒙营造的完全不同的幻境。

他看到张起灵面无表情的慢慢地雕刻着自己的石像，眼中却空无一物，手臂随着一次次敲击石块时的震动而微微颤抖。

那是一个他不曾亲眼见过的张起灵，看起来似乎一碰就会随着石屑消散。

他从没想象过这样的张起灵，这与他所认知的完全不是一个人。他强大而又孤独，但这一刻，好像是心里有一块崩塌了。

“这是我与世界开始失去联系的地方。”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这一切完结了，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幻境中吴邪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个幻影，接着他看到石像的脸上变成一个哭泣的表情。

脚旁的雪地陡然化开几个小洞，吴邪才发现，他自己的眼角是湿的，眼前是模糊的。

大雪几乎把他和石像掩埋到一起，空荡的天井中，他和石像并排的身形上，都覆盖了一层白雪，与那片净洁的土地化为一体。

他必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否则那个人十年之后醒来，便会带着母铃前往更未知的地方，封闭青铜门。这个想法本身就是疯狂的，必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然而以那个人的决绝，一定会甘愿付出这个代价，很有可能就把他自己和终极都封闭在那道再也无法开启的青铜门后……

 

吴邪说过“我们谈谈吧”之后，良久没有作声，太多过往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让他有点应接不暇。而张起灵似乎也不打算开口，一直沉默着。

圆月的位置有明显的偏移，连绵雪山之上的银辉依旧，只有山坡上的阴影有了变化。

两人又并肩坐了很久，吴邪终于开口，他想问张起灵两只鬼玺究竟有什么分别，想问母铃的下落和封闭青铜门的方法。但所有念头都有一个结点，就是不能再让张起灵独自失踪，独自承受。

吴邪的语气轻缓又带着坚持：“小哥，你能不能答应我……”

话没有说完，因为他转过脸便发现张起灵正凝视着他。而吴邪看着张起灵的眼睛，那里有簇很亮的光。

吴邪愣住了。

张起灵那只还没有戴回手套的手覆上了他一侧的脸。

手掌是冰的，但吴邪完全感知不到，他只感到那簇光让他的心魄都在震动。

四周仍旧是静谧的，耳边只有衣料褶皱间的摩擦发出细微响动，接着是凑得更近的鼻间温热的气息。

一切都在静默中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包含以下，有需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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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脑洞长篇坑，镖师/文人汪叽×侠客羡羡

背书背吐了，考前更一章，下一更最快也得下周了

骑驴当然不如给人背来的舒坦，尤其在骑着一头脾气不好的驴子时，那感觉真的不如自己下地去走。
颠簸是一回事，被驴子歧视了又是一回事。这花驴子不知是个什么臭脾气，见着魏无羡就打着响鼻甩开蹄子乱跑，非得蓝忘机牵着才肯老实上路。
路上魏无羡也不总是在说话，有时就无趣地拨拉着花驴背上的短毛，托着腮看看沿路的风景，偶然间一抬眸，正把回头瞧他的蓝忘机逮了个正着。
魏无羡笑了一下。
“……”蓝忘机对这个疤脸面具已经比较适应，平静地问了一句：“累吗？”
魏无羡伸了个懒腰，“有一点吧。”
途经一段溪流，两人暂时停下休息，魏无羡看着那花驴子乖顺地被蓝忘机牵去树旁栓住，捶打着僵硬的腰背，盘算着什么时候告诉蓝忘机自己内力恢复了，完全可以跟他一起轻功赶路。
蓝忘机在溪边来回踱步，忽然停下来望着远处，神色凝重。
“含光君，看什么呢？”
“炊烟。”
“这就饿了？我说什么来着，饭不过三碗怎么吃得饱。”玩笑归玩笑，魏无羡自认还算了解蓝忘机，此人稳重沉着，既然他都神色有异，那必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个时候还见不着炊烟，赵地的人喜欢晚一点开饭？”
为了赶路，这几日一直走的近道小道，都是借宿沿途的农家，今日又是黄昏将近时暂时歇脚。
溪流附近有人迹本属平常，可一片潮湿的泥地印出了过多的足印。
走到那片杂乱的脚印附近，魏无羡皱眉蹲下，隐约嗅到了一点特别的气味，“这附近你熟悉吗？”
蓝忘机点头道：“有三处村落，两近一远。以往此时应有炊烟。”
“血腥味，还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奇怪的香气。”魏无羡大致数了数地上的脚印，食指轻轻在空地上抹过，困惑道：“既然你来过，这里的山贼规模很大？”
脚印虽然杂乱，但是并不算很多，如果蓝忘机熟悉此地，只要山贼不是规模极大且有诸侯支持，按理来说都不可能不顾忌含光君的威名。
“一年前此地并无匪盗。”显然蓝忘机也不知情。
魏无羡低叹一声，拍打着手指沾上的颗粒，提议道：“先下去看看吧，总不至于连官府都给人灭了。”
“好。”蓝忘机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捉着魏无羡的手擦了擦，“赵王沉迷声色，猝然病逝之后，诸子并立，这里的确无人管辖。”
“赵王病逝？”魏无羡稍微感叹了一下局势的变化，然后全部心神都给蓝忘机的动作吸引了过去，即便脸上莫名发烫，也没想着去阻止对方，“其实不是很脏，不过既然手干净了，我可以顺便吃晚饭了吗？”
蓝忘机的态度较之过去魏无羡在夷陵休养时期还要好上几分，而魏无羡虽然时不时觉得不好意思，但想着自己毕竟有个面具掩着脸，厚着脸皮坦然受之也没什么不好。
所谓晚饭也就是在前一个村子里买的面饼，上面抹了大片大片的辣酱。魏无羡吃着，蓝忘机就牵着驴在一旁看着，那眼神也不像是饿了想吃东西，但是他还是扯下一小部分递了过去。
这下就换了蓝忘机吃东西，魏无羡睁大眼盯着看。
一连几日满桌辣菜，没见蓝忘机吃过多少，尽是那些寡淡的素菜被他吃净了。魏无羡特意分了一块抹了一半辣酱的面饼给蓝忘机，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蓝忘机两手捏着面饼，将涂满辣油的那一半翻过去，小口咬着不辣的一边。
“蓝湛，你不吃辣？”魏无羡嘴里还含着食物，饶有兴趣地欣赏美人进餐。
蓝忘机动作一顿，慢悠悠地咬下一片红通通的辣面饼，完全咽下食物后才闷闷答道：“尚可。”话音刚落，就不由自主抽了抽鼻子。
“哦。”看到蓝忘机被辣得两眼都浮上了一层水光，魏无羡开怀得眉毛都扬了起来，提着水囊灌了一大口，然后向他那边推过去，“还是喝口水解解辣吧。”
“……谢谢。”蓝忘机想也没想就接下魏无羡方才对嘴喝过的水囊，又急又猛地喝了两口之后就放回了原位，不仅耳朵尖红透了，一贯白皙的面容也略显红润。
“咳，我们走吧……”魏无羡心跳忽的乱了几分，貌似平静地跳上了驴背，两眼直直望向远方。待蓝忘机过来牵了绳子，视线立刻又飘回来落在了他的背影上。

两个近处村落的境况着实不能再更糟了，两人一连找了几个来回，一个活口都没有见到，甚至连尸体也一具没有，只在边缘处发现了一点血迹。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异香，循着气味只找到了村外小道上的一小撮粉尘。
“这是……”魏无羡蹲下来伸手就打算摸一摸，被蓝忘机轻拍了一下手。
“哎！你干嘛？”
“别动。”
“没关系的，就是验证一下我的猜想，这东西多半没毒！有毒不是还有你吗？”
“……不可妄动。”
“我就摸一下，确认一下，不摸一下我怎么知道……”
“我来。”
“含光君你又不知道我的猜想是什么，摸了也没用吧。”
“……好。”蓝忘机握着魏无羡的手，缓缓渡来一股内力，停驻在他手掌经脉之中。
两只手分开的时候，魏无羡还惋惜了那么一瞬，随后就捻起一点粉尘，眯眼仔细观察起来，“这是西域的东西，大概是一种香料。”
不等魏无羡提问，蓝忘机就直接为他解惑道：“自赵国分裂，西域商旅通行禁令名存实亡，赵王诸子为求金氏资助，对与金氏通商的西域商队大开方便之门，香料出现在此处，并非奇事。”
魏无羡沉声道：“这么看来，除了两村村民，还有至少一支商队出了事。”
“嗯。”
“不是还有一个村子？我们再去那里看看情况。”
“好。”
跟蓝忘机一同行动是件让人舒心的事，魏无羡的想法他都能理解，需要的情报他及时提供，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到达第三个村落时，天已经擦黑，站在村口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微弱灯火。
“这是山贼占了地方，还是留下了活口？”魏无羡轻声自语，“若是山贼，不会这么安静。”
蓝忘机道：“沿路的车辙痕迹，没有通往此处。”
魏无羡会意地顺着往下说道：“那么山贼的目的多半只是那个商队，两个村落恐怕是顺带劫掠，可是从血腥味来判断，应该不是屠村，那么其他村民去哪里了？”
蓝忘机还没回答，那花驴子不甘寂寞地嘶叫了一声，打破了夜幕下的短暂宁静。
这一声不得了，那些村舍里的人纷纷提着铁锹斧子冲了出来，然后把二人一驴团团围住，确认只有两个人之后，这群农人一下子又乱哄哄地开始交头接耳。
魏无羡拱手一拜，语气尽量和善地说道：“我们是路过的旅人，到这里来完全没有恶意，就是想借个宿，前两个村子不知道遭了什么祸，一个人影都没有。”
然而他一开口，周围人立马又紧张不安了，这话问题不大，可魏无羡那狰狞的面具实在不讨喜。
蓝忘机在人群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老伯，一年前我曾在此借宿，今日又来叨扰，可否再行个方便？”

“您是……”那位老人家借着火光映照看过来，愣神半晌，才指着蓝忘机惊呼道：“含光君！”
与魏无羡同行后，含光君那只旧斗笠多半挂在他身上，加上六年来这位著名镖师都是孤身行镖，一时间也没人认出来。
二人的待遇瞬间变化极大，若非时候太晚，家家都恨不能杀鸡宰羊来宴请他们，连那花驴子都吃上了最好的草料和苹果。
村民显然是有求于他们，但蓝忘机总板着一张冷脸，有什么事情这些人也总不敢上前来说。
魏无羡从桌上摸了个苹果，跟着老迈的屋主走到水井边上，边吃边问：“老伯，这附近是不是有山贼作乱？”
黑灯瞎火的井边，老人家一回头对上一张疤脸，差点吓飞了三魂七魄，哆嗦半天才缓过来，“是、是有……吧，可能……我我我这活了一大把年纪……”
“你别怕，慢慢说，到底有没有啊？”魏无羡无奈地退后了几步，等着老伯平静下来，“我就是帮含光君来打听一下，毕竟我们就两个人，对上山贼自然不惧，对上诸侯可就要考虑对策了。”
听到含光君的名头，老伯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一改方才慌乱恐惧的情态，如一个稳重长者一般劝诫道：“这样啊，你既然跟着含光君，就要好好改正过失，不要再入歧途了。”
“……好的，受教了。”魏无羡大概能猜出这个老人家对着自己的面具心里想了些什么，忍着憋屈追问道：“那您老对邻村的事情知道多少？”
老伯清了清嗓子，幽幽说道：“我听年轻人说啊，是有伙流寇造的孽，不是山贼。”
“流寇？”
“不是流寇，谁敢打金家商队的主意？我两个儿子前几日上山打柴，撞见那些人捉邻村的人拖上了马车哩！往东边走了！”
“这……也许是仇家报复呢？”
“几年前金光善那个大儿子被人打伤，就找了个私生子回去教养，是叫什么莫玄羽的，结果没成器。这两年是另一个出身更低的金光瑶主事，生意越做越大，名声也一直不错，仇家还真不至于。”
“……原来莫玄羽是金光善的私生子。”
“这也是听外来人说的，总之啊，我也纳闷，那金光善喜欢西域的香料，商队每年都这么走一道，又不是特别贵重的玩意，偏就这次受了横祸。”
“那的确是奇怪。”
“不过含光君托你来问老伯，老伯也不会隐瞒什么。”老人家掩着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还听到了点小道消息！”
魏无羡目光一闪，凑近了一些，“您说。”
“听说是江湖上的魔头，‘夷连老祖’的嫡传弟子纠集了一帮人马，打算找这些个大世家报仇呢！”老人家一脸严肃，殊不知夷陵老祖正哭笑不得地站在自己面前。
“那是夷陵老祖，您就想说这么个消息啊……”
“嘿！你别不信！两个村子的人都给逮去练邪功了，谁能说不是呢！夷连、夷陵老祖靠活人血肉练功延寿，这是村头小屁孩都知道的事情！”
魏无羡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看到蓝忘机恰好从屋内走出来，便赶忙换了个话题，“老伯，您看我们住哪间房比较方便？”
老伯摆摆手，自信道：“讲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两个儿子的房可以腾给你们住，比不得酒楼上房，但也是舒服的！”
蓝忘机道：“一间足矣。”
魏无羡自然无比地跑过去揽住人脖子，附和道：“我跟他挤一挤就行，不用太麻烦。”
老伯茫然地拎着水桶呆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含光君真是正道大侠，若是江湖上的魔头都能像他一样时刻受您教诲，穷凶极恶之徒一定会大大减少。”
“……”魏无羡以手覆面，非常想把面具扯下来。
蓝忘机却温声为他辩护道：“他本非恶徒，不过遇了祸事才会如此。”
老伯闻言尴尬地把二人带进了房间，客气几句就匆忙离开了。
“含光君，老伯让我告诉你，他听说这事是夷陵老祖的嫡传弟子惹的祸。”魏无羡坐在床边踢掉了鞋子，见了蓝忘机古井无波的模样，不由得又笑道：“债主大人，这算不算夷陵老祖的消息？能不能当做你走镖的报酬？”
蓝忘机坐到他旁边，隔着半尺的距离，躬身把他的鞋子摆正，“不能。”
魏无羡扯扯他的抹额，不满道：“为什么？不是说消息抵报酬？”
“假消息不算。”蓝忘机由着魏无羡扯散了他的抹额，把魏无羡甩到另一边的外衣折叠好。
魏无羡越发来劲，将那条抹额绕在指尖把玩，“怎么就是假消息了。”
蓝忘机深深看了他一眼，郑重答道：“时人之弊，‘少见黑而曰黑，多见黑而曰白’，中伤流言，不可轻信。”
“那可是夷陵老祖。”
“那是魏婴。”

第二十三章

    

      魏无羡有时候想起他的中学时代，会觉得恍如隔世，闷热的教室，嗡嗡作响的电扇，山一样的书和资料，还有自习课上不时响起的翻动卷子的声音，都不像他真实经历过的生活。那一年夏天，好像是特别的热，因为他一想到那时，首先想回忆起来的就是中午窗外知了的轰鸣，叫得人头痛欲裂，叫得老师讲课都要刻意提高分贝。

　　那时候他们学校还没装空调，只有六个电扇天天嗡嗡地转，他坐在电扇下面的时候，总忍不住抬头去看，构想它转着转着忽然掉下来的场景。当然这六个电扇完全是杯水车薪，班里五十多个人，每个人都像个小火炉，呼呼地冒着热气，以至于人从教室出来的时候，哪怕外面也是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人也能感觉到一股凉爽。

　　这样炎热的夏天，对于暑假还要补课的准高三来说，便是一种格外的煎熬，最热的三伏天里，人人都提不起精神，魏无羡把教辅资料码成一摞，整整齐齐地堆在自己面前，自以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视觉死角，可以放心地趴着睡觉；然而趴不了一会儿，他就开始感到脸和胳膊贴着的地方又热又黏，只能不停地变换姿势。这样做的结果，当然就是他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比老老实实背书的同学显眼一百倍。等到他再一次变换姿势的时候，余光便瞥到站在他旁边走道的一个身影，赫然是他们的课代表同学。

　　魏无羡极不情愿地直起腰来，赶在对方开口前抢答：“我背会了，蓝湛，你不用这么尽职尽责吧。”

　　蓝忘机被他堵了话头，语塞了片刻，说：“那就背下一个单元。午自习不要睡觉。”

　　魏无羡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每天都在盯着我，虽然我比书好看，但你也不能总看吧，蓝湛，高三了，多看看书，啊！”

　　坐他前后左右的目击者全笑出声了。聂怀桑把书卷成筒状，隔着过道扒拉了两下蓝忘机，试图把他们俩分开，后面有女生吃吃笑说：“蓝湛蓝湛，你少管他，爱背不背。”

　　江澄转过头来：“魏无羡，你他妈真的有够不要脸。”

　　蓝忘机脸色很难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可能是他的涵养战胜了恼火，也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扳回一城。魏无羡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毕竟蓝忘机就是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的不善言辞和魏无羡的巧舌如簧势同水火，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里爆发了一场又一场的局部战争，以至于到了最后大家只要一看见他们两个距离拉近，就会想方设法地把其中一个支开。

　　后来魏无羡自己想想也觉得很奇怪，他并不讨厌蓝忘机，蓝忘机应该也不讨厌他，为什么总要有意无意地互相找茬。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那年天气实在太热，热血上头，所以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按照这样的思路想，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自习的时候蓝忘机总是盯着他，为什么跑操他总是踩掉蓝忘机的鞋带，为什么一考试他们俩的名次总是并列着，为什么蓝忘机的手在夏日却潮湿而冰凉，为什么魏无羡要在黑暗的楼道里吻他——

　　后来他再想起那个夏天的时候，总是觉得恍如隔世，此后他再也没有经历过那么大汗淋漓的夏天，每一年的炎热都像是隔靴搔痒，在林荫道的树梢上、在地铁出风口里、在半融化的沥青路上浅尝辄止，仿佛失去了铄石流金蝉喘雷干的能力。又或许人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当年顶着电扇风汗流浃背地算电磁场的时候烦得要死，如今阔别良久，反而怀念起他大无畏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