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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粥

(仗露)一个夜晚发生的故事

#醉酒小故事(最近好喜欢写喝醉酒)


今天是万事都不顺心的一天,岸边露伴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自己曾经引以为傲、井井有条又朝气十足的生活变成这个样子。


不间断、无止境的妥协和容让从何时开始,如何演变为目前这个感性和理性上都无法接受和容许下去的样子,已经变得如一桩百年前的悬案般扑朔迷离。


从一开始,所有人面对生活的巨大转变和波动,都会以坚韧到多少显得有些偏执的姿态严正地表示抗议,表示自己绝不屈从于这种无耻的、未经自身许可的改变。所有人都不愿意离开既成的舒适处境,即使这份舒适本身,有时也不过是早已被遗忘的让步和退却累积的结果。...


#醉酒小故事(最近好喜欢写喝醉酒)




 

今天是万事都不顺心的一天,岸边露伴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自己曾经引以为傲、井井有条又朝气十足的生活变成这个样子。



不间断、无止境的妥协和容让从何时开始,如何演变为目前这个感性和理性上都无法接受和容许下去的样子,已经变得如一桩百年前的悬案般扑朔迷离。



从一开始,所有人面对生活的巨大转变和波动,都会以坚韧到多少显得有些偏执的姿态严正地表示抗议,表示自己绝不屈从于这种无耻的、未经自身许可的改变。所有人都不愿意离开既成的舒适处境,即使这份舒适本身,有时也不过是早已被遗忘的让步和退却累积的结果。



当我们无法抗拒,无从推诿的时候,感受背叛的神经自觉将突触蜷缩为几乎不可再感知任何事物的点。我们没有人生脱离轨道的感觉,因为我们已经自觉将原本的轨迹歪曲、矫正为它目前所延续着的样子。



岸边露伴接到东方仗助的电话,穿上一件棕色的夹克,一边说话一边走下楼梯——他甚至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等电梯了——下到三楼,他发现自己没有带摩托车的钥匙。



鼎鼎有名的漫画家不是没有那个资财去购置一辆人人垂涎称羡的名牌汽车,而只是他更愿意体会压低身体伏在车上,感受风真实地撕扯着鬓角,将衣料揉搓得哗啦哗啦响的感觉。



但近来他越来越倾向于转变看法,换一种方式出行,买一辆能将一切喧嚣嘈杂和雨雪烟尘都隔绝在外的轿车。



他受不了,他再也受不了在这样一个寒冷到所有动物的骨头都像要破碎般嘎吱作响的夜里,坐上冰凉的坐垫,戴上刑具般的头盔,还不得不以一个不可能使身躯保持温暖的速度前行这件蠢事了。



愣了几秒,认命地转身上楼取钥匙的岸边露伴在心中默默想道,是时候严肃地考虑下这个问题了。



换辆车,换种方式生活,甚至换个男人。



“露伴老师……哈哈。”



该死的、那个他想着要将其和那台二轮坐骑一起扔进垃圾桶的男人,东方仗助,此时完全不知道岸边露伴正大跨步着一迈两阶地上楼,兀自在电话那头说着嬉皮笑脸的醉话。



电话是东方仗助打来的,接起之前,岸边露伴还心存他可能是专门致电表示歉意和示好的奢望。



一听到那活泼、高亢得不像话的声音,用力冲破环境的嘈杂挤入他的耳朵,似乎从扬声器里都能渗透入带着酒气的烟雾和那种场所里亢奋到有些精神失常的氛围;入耳的第一瞬间,岸边露伴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东方仗助喝醉了。



在和岸边露伴大吵一架,摔门而去并杳无音讯八个小时后——为的是东方仗助到底是要继续读书还是出来工作这样现实又无聊、根本和浪漫不沾边的话题——岸边露伴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要自轻自贱地去主动找东方仗助,或对这个不容妥协欸对问题留出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结果当他晚上十点等到这个小屁孩的电话时,却只听得醉汉酒鬼的痴言妄语如溅出的火星,将他的耳道烫得生疼。



不解决问题,不好好反省;遇到困难就只会出去喝酒,喝多了就要成年人来接——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能自食其力,出了社会不会被人一脚踩死?



钥匙挂在腰间,因为岸边露伴下楼的步伐过大过重而叮呤哐啷地响着,高高扬起,又落下砸在岸边露伴突起的髋骨上。



他有点喘不上气,大概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剧烈地运动过了。



这样激烈的呼吸,这样疯狂的吐纳,他似乎在某些愉悦至极的瞬间被其紧紧地包裹——到底是他自己的一系列反射和动作、生理状态和新陈代谢,还是被某个更强烈、更浓郁的存在?爱情是两个人,但爱是一个人。



对方永远不会明白,另一个人在以怎样的青涩、羞赧乃至气馁、卑怯面对着他,爱戴着他。



他不会通晓那爱的质态、形貌,以什么样的形式诞生、缠绕;他不会明白他带给对方什么样的感觉,他永远不明白他自己的怀抱和亲吻都意味着些什么,诉说着些什么。



地下停车场,岸边露伴站在自己的摩托车前。一张字迹潦草的纸皱巴巴地糊在他造价昂贵的摩托漆黑的把手上。



岸边露伴承认,他的一天过得糟透了,和东方仗助吵架,吵到甚至断绝了和对方未来联系的地步;在咖啡馆画画,窗外总是打在画稿之上的光点令他心烦意乱;东方仗助喝醉了,他急急忙忙跑下楼来,结果忘带钥匙。



但他发觉自己远还未达到真正崩溃的临界点。这些琐屑的不幸,也许任意一个都不足以单独击垮他——即使是和东方仗助几乎已经失去未来的事情也不能——但当它们如同一群窃窃私语的幽灵小鬼般沆瀣一气,说好要在今天集合起来给岸边露伴骄傲的人生重重一击的时候。



它们如同真正的鬼魅般令人无法捕捉,只能对着一地的玻璃碎片无能为力又气急败坏地跺脚,而所有路过的人,仍要说不过只是碎了一扇窗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



岸边露伴承认,因为心情不太好,他回到公寓停车的时候,似乎比平时更为“潇洒”了一些;但自认也绝对没有到败坏公共秩序,挤占共有空间的程度。



于是当他看见那张糊在他车把手上,写着“好好停车,好好做人”的纸张并把它撕下来时,他几乎控制不住音量地冲着仍在通话中的电话大吼了一声,“这他妈是谁干的?”



“嗝,我自己,自己喝的呀,露伴……”电话那头一直哼哼唧唧的东方仗助好似被岸边露伴陡然提高的音量激得精神一振。



岸边露伴非常暴躁地叫他闭嘴,吼道,“没跟你说话”引得这个小醉鬼把声音变得可怜兮兮地说。



“别不跟我说话啊,跟我说话嘛,露伴。”



“我再说一次,闭上你妈的嘴。”岸边露伴一把扯下那张纸条,气急败坏地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的鞋跟不尖,即使用力往上碾踩,也只会留下几片圆形的污渍。那些明晃晃嘲讽着的字迹完好无损,皱缩的样子、扭曲的线条甚至越发像是一个个歪七扭八的笑脸。



糟糕透顶,一切都糟糕透顶。岸边露伴不是一个会让感性情绪过分支配自己、占据主导地位的人,但从他跨上座位,将嘶吼着的黑色座驾加速到一个足以使碰撞后果不堪设想的速度的行为来看,即使全速前往酒吧时街上肆虐的风那么冷、那么酷烈,也无法半分冷静岸边露伴此时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头脑。



他不像是出于担忧而迫不及待要赶到目的地,简直是怀着仇恨要将即将见到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都是东方仗助。不知为什么,岸边露伴把他之所以会变得像现在一样无法冷静,像现在一样满腹怨怼和浊气,像现在一样感到无奈、无力甚至无助的缘由,尽数怪在东方仗助的头上。



如果没有他长期跟自己作对,如果没有他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我行我素,屡教不改,永远延续着那一套自己看不惯也纠正不过来的幼稚做派。



如果没有他这个永无宁日的不安定因素时刻挑战着自己的认知,玩弄着的自己的理智,自己也不会变得连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解决不了,无法一笑而过。



“露伴。“



风将衣领不断吹立,刮着脸颊发出瑟瑟声响的同时,那在他耳边不断响起的东方仗助的声音;带着不曾在与他的争执中展露出的柔软、肆无忌惮的依赖和有恃无恐的轻缓,不像是他,可又确实是他。



“你什么时候过来?你会过来的对吧?“



闭嘴吧,求求你了,闭嘴吧。岸边露伴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挂断;他一直沉默地听着东方仗助细细碎碎地念叨,每一句都似乎在祈求着他的回答,可即便从来没有过回应,他也好似根本没有被阻碍表达的欲望——好像他的诉求本就不为得到任何回应一样。



“你快来吧。“



“露伴!”



岸边露伴的车子刹车时发出的声音,就好像能硬生生在地表扯出一道裂缝般刺耳;他把头盔从脑袋上拔下来,瞳孔都似乎因为冷气的凝结而蒙上一层雾气。



他的头发有些湿润了,软塌塌、有些凌乱地垂到额前,他仿佛身下方全速运转过的机器,心脏砰砰直跳。



见到就等待在酒吧门口,看上去好像没事人一样,一开口一迈步就暴露出醉得不成样子的本性的东方仗助;岸边露伴握住车把手的手指发白,他几乎就要让这辆方熄火的摩托重新加满速度直撞上去,结束这两段因纠缠在一起而面目全非的人生。



他的人生和东方仗助的人生。



岸边露伴其实很不理解,一个人缘何和另一个人羁绊深重、难舍难分到要在生命的一系列重要选择上妥协、让步,乃至做出自己一个人时根本不可能做出的选择。



为什么自己要竭尽全力影响那个人的人生,就为了使得他与自己的期望更相匹配?而东方仗助又为什么要听命于这种号令和束缚,自己为什么不允许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徒劳无益?



见到东方仗助的一瞬间,岸边露伴好似幡然醒悟;噪声和辨认不出美感、徒余令人血脉贲张、失去理智的节奏的鼓动的音乐,从那扇不断折射出迷乱又炫目的光线的门内流出。



东方仗助逐渐走出了那团晦涩不明的物质的光晕,而岸边露伴惊恐地在其中看见了无数混杂的、模糊的、叫嚣着又醺醉着的人生。



“滚蛋!”



东方仗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向岸边露伴跌跌撞撞地扑来,想要抱他;岸边露伴牙关咯咯作响,眼前的景象让他大惊失色,两股战战,内心混乱恐惧不堪——他突然意识到他任东方仗助从家中跑出去,任他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那里,形形色色的生命如何如风滚草般凝结成一团晦暗肮脏的物质,而东方仗助自己的人生在其中,只是一颗淡淡的、紫色的酒精蒸气。



“你怎么不喝死算了,为什么不是酒吧保安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已经死了得了!”岸边露伴失控地大喊大叫,他往东方仗助送上来的胸口上猛地一推——不知是东方仗助块头太大,还是岸边露伴力气太小,又或是靠近的努力非常执着,而推拒的勇气外强中干,东方仗助只是后退着踉跄了一下,二人没有拉开距离。



东方仗助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他眨了眨已经有些模糊的眼睛,眼中紫色的水汽干净又清透。



这不像是一个醉汉的眼睛,而像是认真注视和思考着某些东西。他仿佛在辨认,又在一刹那就意识到这个仿佛根本不认识他、将他狠心推开的人就是自己在等待的人。



于是东方仗助笑了,无论几秒钟之前岸边露伴怎么粗暴地对待过他;清醒的时候,任他们谁都受不了这样羞辱人的待遇,必定会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争斗起来。



而醉如同一张孔眼细密的网,滤去了情绪中过于沉重的杂质和颗粒。



只剩下满溢着柔软和诚挚的、细碎的绒絮。



“即使大半夜过来收尸,也比见到你强。”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岸边露伴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他嘴上仍不打算放过东方仗助,他内心激动的情绪也仍未得到缓解和纾慰。



但他知道,他已经开始原谅东方仗助了,无论是他的喝醉,还是白天的争吵;无论是他把自己自暴自弃地、令人后怕地扔在这个地方,还是他导致了自己从未设想、因而也从未有勇气和决断去面对的、生活中的一切的一切。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我吗,露伴。”东方仗助笑着,眼神亮晶晶的、好像在说“不会吧,不可能吧“一样笑眯眯地问道。这种成竹在胸的姿态让岸边露伴恼火不已。



“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好好闭嘴,听大人的话,永远不要自以为是。”



岸边露伴上前,姿态生硬地一把扯住东方仗助的手——宽厚的掌心软绵绵的没有力量,滚烫着好似一块热乎乎的雪——他轻声说了一句“走了“,准备将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东方仗助往停好的摩托车后座上拽。



他这句话不光是在说半夜出来喝酒这件事,更是全方位在警告东方仗助——不要自以为是,不要觉得自己青春无敌。



社会和生活是如此复杂,不是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学生所能想象和应对的;他应该在一个足够可靠的成年人的引导下,足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能指望少受点罪、少吃点苦。



听话,真的要听话——我会害你吗?我永远不会害你。岸边露伴发觉自己很少很少、几乎从来没有这样掏心挖肺地想要劝服这个人、想要将这个人掩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不愿意东方仗助受挫折,不愿意自己这么宝贝的人被别人毫不留情地利用、亵玩和耍弄。他会发疯,像生活遭受各种不受控制的扭曲一样发疯;这种疯癫的状态就不是不好好停车、超速行驶那么简单。



他也许真的会杀人也说不定。



“可我不想听话。”跟在身后的少年人嘟嘟囔囔地说着,语气轻松;岸边露伴差点把他整个人推到自己的车子上。



“我他妈……”



“我不是要跟你顶撞……”东方仗助话语种流露出的清醒令岸边露伴一怔,有那么一秒,他觉得东方仗助似乎没有醉,或是已经醒了。



可从他笨拙地使用着好像已经非他所有的手臂,勉强将不断下滑的自己支撑在后座上时,岸边露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我不是固执己见,我是真的爱你……”



东方仗助垂着头,这句话散落、折旧在风声中,听来却像一枚枚细碎的冰晶般刺痛。少年最单纯的、遭到嘲笑和否定的愿望;那深埋在心许久,浸泡在苦涩呛鼻的酒液里,升腾在明澈漂亮的瞳孔中的愿望,无非是赶快成人、早点长大。



遭到拒绝也好,不够成熟也好;想早点、早点在这个过于残酷和冷漠的世界上独当一面,早点从一直依赖并躲藏着的那个身影背后走出来。



那个纤细、瘦弱却温暖、坚韧的身影啊。



“用我的方式。”东方仗助的头因为醉意而沉甸甸的,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最后靠在一个笔直地站着的身躯上;东方仗助将热乎乎的脸埋在岸边露伴的腰间,仿佛方从水底探出头来,终于知道可以呼吸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的呼吸变成哽咽,哽咽变成大哭;岸边露伴就这么站着,看着那个一抽一抽的肩膀,和一颤一颤的发旋。



不顺,什么都不顺。



“露伴,好冷,头好疼。”



“你给我撑住了,马上到家。”



回程的路上,想着东方仗助已经醉得这么厉害,必须早点休息,岸边露伴的车速仍然很快;虽然急着回家,但身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背上,手伸出来紧紧拦腰抱住自己的人这么说着,岸边露伴还是把车速默默放慢。



“过段时间,我买车。”岸边露伴是真的觉得,即使只是为了防止此类情况再度出现——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东方仗助距离懂事还早得很——也该把买车的事提上日程了。



“别买。”



你他妈这事也要跟我杠?岸边露伴一句脏话没骂出口,就听得东方仗助用脸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好似说梦话般呓语道。



“等我几年,我来。”



岸边露伴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已经彻彻底底、不可救药地被改变了。



这种改变如此突如其来,又如此地在意料之中;它是如此纯粹、任性又不可捉摸,它像一场不期的、永不衰减的龙卷,导致两极分化的结果——使好的更好、坏的更坏。



它年轻、莽撞又激烈,却也明媚、灿烂而温暖。 这种改变、这种动荡归根到底是好的。



它让人刺痛、流泪也让人感动、欢笑;它让人清醒也让人沉醉。



“好。“



让人爱,让人永不分离。


油粥

(JD)我不该在柜里

#大乔的生日贺文 JD夫夫和乔鲁诺三口之家的沙雕短篇


#明天发不知道合不合适 于是还是决定4.3就发啦  大乔生日快乐!永远的绅士!我永远爱你呜呜(疯疯癫癫)


1.


乔纳森万万没有想到,在他35岁生日这天,会陷入一个如此尴尬的境地。


此前的人生中,绅士乔纳森为人称道的,不是他足够精明永不犯错,而是即使他真的无可避免地犯了错误——往往并不出于这位善良的绅士的本意——他总是不吝放下为人艳羡的巨贾之后、学界精英、成功人士的身份,向因为他的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缘故而受损的人,表达最真诚的歉意。


他从来不惯于逃避任何可...

#大乔的生日贺文 JD夫夫和乔鲁诺三口之家的沙雕短篇



#明天发不知道合不合适 于是还是决定4.3就发啦  大乔生日快乐!永远的绅士!我永远爱你呜呜(疯疯癫癫)




1.


乔纳森万万没有想到,在他35岁生日这天,会陷入一个如此尴尬的境地。



此前的人生中,绅士乔纳森为人称道的,不是他足够精明永不犯错,而是即使他真的无可避免地犯了错误——往往并不出于这位善良的绅士的本意——他总是不吝放下为人艳羡的巨贾之后、学界精英、成功人士的身份,向因为他的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缘故而受损的人,表达最真诚的歉意。



他从来不惯于逃避任何可能会让普通人大为难堪,而只想能躲则躲的事宜;他会以最正直的姿态和最坦诚的真心承担责任,哪怕他的同性伴侣迪奥,经常为此讥讽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白痴。



迪奥这类人,出于自尊和名誉,不会轻易做出脚底抹油撩担就跑的丑事。但迪奥总是有办法利用他的聪明狡黠,而不是灵魂深处燃烧的正义感;表面上真心实意做足了忏惋之事,其实在具末名节上抓大放小,完美地实现利益最大化和名节双丰收。



由于二人性格上的巨大差异,这对夫夫在外人眼中的评价很两极。口下稍微饶人的,会说乔斯达先生和布兰多先生是性格互补;对于更敢于勇敢道出真相的人而言,他俩能在一起,纯粹是迪奥死缠烂打用尽极术,而乔纳森足踏血霉不幸失身。



但即使这些嚼碎嘴的人私底下再口无遮拦,也无法在真正面对这两个人一起出现的场景时,片刻抵御二者由内而外自然外溢的,气势根本不同,却一样耀眼夺目的光芒。



成功者和成功者相爱相杀,大美人和大美人同床共枕。



即使迪奥多被评价为不择手段、丧心病狂、冷血无情;但没有人可以否认,当他站在乔纳森身边的时候,他理应属于那个位置——无论他是不是从社会最底层,从贫民窟的泥潭里踩着自己留下的肮脏脚印,爬到上流社会的红毯上的;他现在都是已经功成名就、家财万贯、声震律界的知名律师。



更何况凭借他那已经被上流社会的礼仪做派,浸渍熏养得彻彻底底的举手投足;搭配他修长健美的身材,和仿佛由上帝操刀亲手篆刻,并把人间至纯的红宝石镶嵌其上以折煞众人的脸——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根本不输同样是圈子内知名的青年才俊的乔纳森;即使他是天使面孔、魔鬼心肠。



撇开他和迪奥那段总是被议论地沸沸扬扬、经久不衰的婚姻暂时不谈——几乎每个纪念日,社交圈内都会兴起一场“乔纳森和迪奥今年有没有离婚”的话题大讨论——乔纳森当前,正处于一个他从未想过会身处的,骑虎难下的境况。



此时,他正将高壮的身子费力地蜷曲起来,在狭窄昏暗的衣柜里,勉强保持着静止的平衡;让这一姿势使得更加难于保持的,是衣柜中洗净熨平、展展正正地挂在横杆上的迪奥的西装——即使无可奈何躲进了衣柜,乔纳森也不想弄皱迪奥的西装;不然他下次拿出来穿的时候一定会疯掉。



同时,还有此刻脑袋顶在他胸口,并且双腿为了不失控滑下顶开衣柜门,而紧紧缠在他的大腿上;姿势奇葩和高难程度比乔纳森高出一个等级的他的继子,迪奥的亲生儿子乔鲁诺。



柜子里非常逼仄,也因为塞满了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因为聚集了太多惴惴不安的呼吸,而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得闷热;柜门之间那一条狭窄的缝隙,让外界迪奥和乔纳森卧室里的光线可以照进来——乔鲁诺在外侧,他将那双碧色的眸子凑到门缝边,屏住呼吸朝外看。



让这场就在乔纳森自己卧室发生的藏猫猫异常荒诞而尴尬的,不仅是迪奥的现任乔纳森,包括他的独生儿子乔鲁诺,现在像喇叭花缠着梧桐树般躲在衣柜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而他的前妻,即乔鲁诺都快记不起样子的亲生母亲,则正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地站在迪奥和乔纳森每晚入睡的双人床前。



场面非常,非常魔幻。

 



2.


“所以,您对整个计划安排足够清楚了吗,乔……不,爸爸。”



即使已经向乔纳森详细解释了两遍,一向以沉稳和谨慎著称的乔鲁诺,还是最后向自己总是一脸温柔的微笑,看不出对于任何提议肉眼可见的反对的继父确认了一下——也就是这一点不好,乔纳森脾性太软了,总是要被他那嚣张跋扈的父亲压一头不说;连带着乔鲁诺跟他商量点什么,也因为觉得摸不清他的真正意见,而感到有些受制于人。



明明乔纳森总是会将最充分的选择权利留给他人,他自身则会去努力适应他人的节奏;就像乔鲁诺刚被迪奥领到这个新家,领到那个据称以后就是他第二个爸爸的乔纳森面前的时候,乔纳森蹲下来——即使他蹲了下来,身材的异常高大依旧决定着,他的身量仍然远在乔鲁诺之上;即使他尽力缩小自己轮廓的视觉大小,也无济于事。



没有自作主张地做任何身体触碰,他只是将那双似乎流淌入牛奶般的月光,因而色泽更加莹润柔和的碧海般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个任谁见了都会想要亲近的微笑。



“你好,乔鲁诺,以后在这个家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噢。”



那时乔纳森许下的,让这个方经历过人生中担任最重要角色的两个人的离异——而乔纳森,则要起到填补其中一方的作用——同时又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显得比起同龄人格外敏感甚至阴郁的孩子,在新的生活环境里能够不要害怕、随心所欲,而他会永远包容、永远接纳他所作所为的承诺,直到现在乔鲁诺15岁了,也还在被那个男人坚定地履行着。



“不是我要故意告诉您这件事破坏您的惊喜感,但是,您也差不多已经对父亲那套习以为常了吧。”



乔鲁诺的意思是,到底有哪一年4月4日,迪奥没有准备一个直男生日趴给又已经被他折腾了一个年头的乔纳森呢?



此时,乔鲁诺正和他的继父乔纳森一起站在家中的客厅里——乔纳森和迪奥的家是一栋高层建筑宽敞的复式间,时值下午三点,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温。



光线如同在绽放的一瞬间,被固定在天空中的盛大烟花,耀目而又炽热,不知疲倦地投向室内;被空调制造的冷风势均力敌地驱赶,两块浓度质感不同的介质相互抗衡,形成一个介于凉爽和滚烫的胶着平面。



这样的天气,就连家中的阳台都不想去;谁要依照变态老爹的指使,为了他那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人意料的生日礼物——除了表、西装、亲手特制生日腹泻套餐外,还能有什么——而专门费尽心机把乔纳森忽悠出去啊。



说到底,乔纳森想不明白是为了这个才叫奇怪。



“父亲肯定会给您准备非常合适的礼物,不过我想直接告诉您这件事,和绞尽脑汁把您支开,效果也差不多。”



关键是乔鲁诺已经15岁了,之前撒娇卖萌那套怎么可能还用得上。



此前乔纳森生日的时候,为了保证迪奥的礼物直到最后一刻还是新鲜出炉的状态,后者已经连续好几年,要求乔鲁诺无论采取什么办法,都必须要在4月4日那天下午把乔纳森引出去。



故意闯祸惹得老师叫家长也好,装作脚崴了坐在公交车站等着接也好;乔鲁诺使出浑身解数,每每在这个受到诅咒的日子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就是为了给他亲爹留出两个小时,在房间里为他的同性爱人准备一场毫无悬念的生日party。



每年都是他们三个喝着红酒吃着烤鸡,坐在一张桌子前;乔鲁诺的眼睛受到冉冉的烛光和闪耀的爱情的双重刺激。



如此还能每次都表现得非常意外和感动的乔纳森,乔鲁诺本质上是佩服的。



“我明白的,乔鲁诺。”乔纳森表示他对计划的内容一清二楚且毫无异议。



“父亲告诉我他大概四点钟到家,在那之前我们出门,象征性逛一逛就好。”



乔鲁诺内心暗松了一口气,在经历了几天辗转反侧的深思熟虑后,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另辟蹊径的法子了——让他这种平时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年轻人,突然身处一个非哭着喊着找爸爸不可的场合,实在是强人所难;说不定比迪奥更新换代一下他的生日礼物清单都难。



乔鲁诺觉得自己焦虑得快吐了,于是就在前一天,他将自己的烦恼对乔纳森和盘托出,并不出所料地得到了后者的谅解。



“我告诉他我已经和您一起出去了,待会儿回来,您千万在进门的时候,做做样子也要一副‘哇实在太出乎我意料了’的模样啊,求求您了。”



没爸的孩子像根草,我爹不管我死活了,幸好我还有乔纳森。乔鲁诺想道。



“否则你我都会死的。”



“放心吧,乔鲁诺,非常感谢你们父子两个都这么在乎我的生日。”



乔鲁诺站在冰箱面前,本来想拉开冰箱门,拿一瓶清凉解渴的饮料出来;乔纳森站在他身后,即使不回头看,也知道那个虽然身材魁梧高大,却浑身散发着温润优雅气质的男人,一定正用那双如晴空般高湛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乔纳森的注视是强势的、深邃的,但却又同时是不需要回应的,完全奉献式的;可以对他的目光熟视无睹,可以不屑一顾,但漠然不会分毫伤害它;它仍然像永不断流的河,四面八方将对方浸润,而丝毫不打算夺走他的呼吸。



即使轻而易举。



乔鲁诺握在冰箱门把上的手顿了一下。



“说什么呢,您可是我爸爸啊。”



乔鲁诺很想在这个时候,提前跟乔纳森说一声生日快乐;但就在父子二人之间的氛围这般微妙的时候,大门突然传来钥匙插入锁孔,并利落地转动的声音。



我X。



乔鲁诺瞬间炸了,但他的性格本身不允许他将内心的惊慌失措表现在脸上;以至于当他转身看向乔纳森的时候,后者正一脸“这也在你们父子俩的计划之内吗”的疑问神色。



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今年终于和前些年不一样了啊”的欣慰和期待。



不是,父亲,这和说好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爸……”乔鲁诺叫乔纳森的声音都在抖。不愧是乔纳森,听乔鲁诺喊他一声,就知道等迪奥进来,看到乔鲁诺居然没有按计划把自己支出去,一定会引发一场不小的家庭矛盾。



看可怜的乔鲁诺脸都白了。



但乔鲁诺亦不愧是迪奥的儿子,他和乔纳森能在迪奥身边,和迪奥这样的人和平相处、共组家庭这么久,无论心理素质还是对事物的接受程度,都非常人所能企及。



在短短的钥匙插入锁孔、扭开门锁、按下门把、推门而入一气呵成的几秒内,料想到和迪奥正面交锋可能带来的不甚乐观的结局;乔鲁诺几乎只手忙脚乱了一刹,就立马作出了反应。



他冲上前拉住乔纳森的手腕——老天,不知是乔鲁诺自己的手太小,还是乔纳森真的太健壮了,根本就握不完——乔纳森也心领神会地顺着乔鲁诺牵引的力气,二人一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最近的房间里。



不管了,先躲起来再说。



刚进房间,乔鲁诺和乔纳森就听见大门被打开,紧接着是二人都无比熟悉的,迪奥那双昂贵的黑色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乔纳森甚至可以通过落地的那一声轻响,听出他今早出门穿的是哪个牌子的鞋。



今天迪奥穿的鞋子,是乔纳森去年送给他的感恩节礼物。



“你进来吧,乔纳森不在。”



本来因为迪奥没有按照计划,而是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回来而手足无措的二人,却从这句仿佛引人入室的介绍性话语中,察觉出了一丝微妙的不祥。



乔纳森和乔鲁诺,蔚蓝和碧绿的两双眼睛互相注视着;彼此都没能从对方眼中,读出半分对现在事态了如指掌的意思。



但不等他们用肢体语言比划交流,试图搞清楚当下的情况;更要命的是,一阵琐屑的声音过后,显然有人跟着迪奥进了家门——且不说迪奥本人没什么朋友,除了家人之外,在外维持的几乎都是各方都心知肚明的利益关系;就算是人缘不错的乔纳森,也因为碍于迪奥不喜欢生人闯入他的生活领域,很少带朋友回来——而从脚步声听来,他们的目标方向,正是这间房间。



“老天……”乔鲁诺不得不又一把抓住乔纳森,目光在楼高21层的窗台、塞下他问题不大但绝对藏不住乔纳森的床底,和正对着中央那张双人大床的衣柜之间扫视两周,迅速做出了抉择。



他拉着乔纳森钻进了衣柜里。



“这就是你们的卧室?”



衣柜门几乎在房间门被打开的瞬间,混杂在那个声响中被关上;衣柜里又挤又暗,二人又不敢大幅度调整姿势——乔鲁诺只有手脚并用抱着乔纳森一侧的胳膊,才能勉强不滑出去闪亮登场。



一线光芒透过衣柜的门缝透进来,虽然仍不足以让里面的人看清外面发生的事;对话的声音穿透柜门的木料,有些模糊,但仍然能分辨出迪奥那独特的,既厚重又带着特殊的尖锐的声音——如同一捧海浪间夹裹着细小的贝壳碎片——和他对话的,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你有意见?”迪奥对女人刚才的问题作出了回答,语气间是暗含着攻击性的慵懒和散漫。



但即使他对这个不知名的女人态度不甚友善,但带她来家里,且一步到位站到床边这件事,哪还用他再对这个女人说什么根本不符合他人设的甜言蜜语——乔纳森头上这顶绿帽,八级台风都吹不掉了已经。



不是我说,老爹。



你这么作是要喜提离婚证的节奏啊。



“这么多年,你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啊,一样恶劣和咄咄逼人;真是亏了你长了一副好相貌,无论前科多么不堪,都有人为你赴汤蹈火。”



女人看来也不是个善茬,说起话来的尖酸刻薄,甚至都能和迪奥分庭抗礼;隔着门板,声音被稀释和扭曲,再加上一开始女人只说了一句话,导致乔鲁诺一时未能认清。



但但凡她多说了几句,乔鲁诺就瞬间反应过来了她到底是谁。



女人是迪奥的前妻,乔鲁诺的生母;自从乔鲁诺小的时候他们离婚,而乔鲁诺归迪奥抚养开始,他就几乎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名义上的母亲。



乔鲁诺最早的一段童年时光,是在母亲的陪伴下度过的。孩子天生就有忘却所遭受的不公的善性,和尽可能用纯洁的目光看待周遭事物的能力;即便如此,乔鲁诺在母亲监管下的童年,仍然可以说是失望大于期望,伤痛多于满足的。



经历了母亲的忽视,父亲即使在后期承担起了抚养教育的责任,但在改善和关注孩子已然开始扭曲的性格上,显然精力投入不足;在如此环境中长大的乔鲁诺,似乎变成一个再乖戾孤僻、再不驯桀骜的孩子都不足为奇。



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乔鲁诺感觉被他紧紧缠住的乔纳森的身躯纹丝不动,哪怕身上吊着个人,他也能用他强大的身体控制能力保持平衡和稳固;乔鲁诺觉得只要自己抓得够紧,甚至能在衣柜里坚持到晚上——他终于明白,他不该为偶尔见到乔纳森轻轻松松把迪奥打横抱起来,姿态稳健如同只是捞了一只抱枕;被迪奥在怀里又惊又愤一通乱锤,仍能微笑着走回房间的场景而感到震惊。



乔纳森一直是一个可靠的人。



“彼此彼此。”迪奥对女人的讽刺置若罔闻,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击了一句。



“说完没,东西拿出来。”



乔鲁诺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可能飘进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别怪他思想龌龊,自己亲爸亲妈站在一间卧室里,喘口气都是性暗示。



我靠,您可千万别说拿出来是个byt。



乔鲁诺尽可能地伸长脖子,想凑到那扇门缝里,把外面正朝不得了方向发展的场面看清楚;但终究是徒劳。



乔纳森的呼吸非常轻缓稳定,这确实是一个躲在衣柜里的人应具备的优良素质;但乔纳森越是冷静,乔鲁诺越觉得有点心酸,哪怕外面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也有点怨恨她出现得不是时候。



乔纳森该多难过啊,在自己生日这天,本来以为会给他准备生日礼物的迪奥,真正给他的却是这么个惊喜——把前妻趁现任不在带到卧室里来,婚姻法学得非常到家,布兰多先生。



“说了在外面就可以,是你非要磨磨唧唧来家里。”一声拉链拉动的声响,女人似乎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什么;乔鲁诺越听越脊背发凉。



 

“要不是因为你是乔鲁诺的亲生母亲,你以为我会搭理你?”



无论她是不是我妈,您现在搭理她都是不对的啊!乔鲁诺在心里疯狂吐槽。



偷听到这里,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即使看不见身后乔纳森的表情,乔鲁诺知道,他这位温柔宽厚的继父即使性格再好,也绝对不是那种另一半给他戴绿帽子,能一笑置之当无事发生的窝囊废。



乔纳森和迪奥不是没有意见分歧的时候,这种时候还不少;那时一向可以说是纵容着迪奥那基本没人能忍受的恶劣性格的乔纳森,也会站在自己坚持的立场上和他激烈地争辩。他可以在任何非原则问题上无条件地忍让他的爱人,但一旦触及事物的底线,他亦是绝不退守半步的类型。



现在不ZJ,难道等到衣服脱了场面更不可收拾吗。



但就在乔鲁诺稍微松开捞住乔纳森的手臂的手,准备这就从衣柜里出来抓迪奥个现行的时候;本来一直在他身后默默听着衣柜外面那越来越不妙的交流内容的乔纳森,突然用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了乔鲁诺——他的力气是如此之大,存心来对付几乎同样人高马大的迪奥,都能使对方招架不住;更别提细胳膊细腿的乔鲁诺,被他一搂,就几乎一动也不能动。



“为什……”乔鲁诺用气声轻轻地问道,现下他都快要气到躲不住了,他不明白为何乔纳森身为最直接的受害者,居然还能无动于衷;他的语气里甚至有一点恨铁不成钢。



止住了乔鲁诺的冲动行为,乔纳森就立刻贴心地将手上的力道收了收;他低低地说话的时候,乔鲁诺能够感觉到继父的脸就贴在离他的面颊很近的地方;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以往不凑近,就不会闻到的淡淡香气。



“先等等吧。”乔纳森的气息如此浓郁,几乎溢满了整间衣柜;但出乎意料的,这种绝对强势的气息并不令人难以忍受。



它盖过了迪奥的西装上残留的洗涤剂和熏香的工业气息,是一种温润如潮的自然而然的香味——乔鲁诺可能多少有点明白,为什么父亲那样的人,会和这种他绝对会认为是个大傻瓜的男人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分离。



“我相信迪奥。”



即使到了现在,在这种场合,还能说出相信爱人这种话;但即便如此,乔鲁诺根本就无法将乔纳森流露的这种毫无缘由的、几近于直觉的信任,和懦弱画上等号。



乔纳森哪里是大傻瓜,明明是个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难以言喻魅力的杀器啊。



“我只是想看看,你和那个男人能给乔鲁诺怎样的成长环境。”乔鲁诺的生母继续说道。



“这话由你说出来,还真是可笑啊。”迪奥显然对乔鲁诺生母的这番人母言论非常不以为然。



“把东西拿出来,然后该干嘛干嘛,动作快点。”



“乔纳森快回来了。”



此时从迪奥口中听到乔纳森的名字,不得不说有点讽刺;到了现在,乔鲁诺终于多少感觉到,身后乔纳森的呼吸有点加深。



他就说,是个人就得难受。



“那就请你转交给他了。”乔鲁诺听见迪奥的脚步远去的声音,紧接着是抽屉被拉开又关上的响声,让躲在衣柜里的两人都平白惊了一下;但显然,迪奥似乎从女人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而之所以带她进卧室,似乎也只是迪奥想把这件东西放在这个房间,收藏起来。



不然如果是要赶在乔纳森回来前速战速决,他们就不该说这些废话,而当是直接开始了。



而且,女人口中的那个“他”又是谁?



“到现在,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有点虚伪吗?”



迪奥的声音又回到了熟悉的距离范围内,大概他已经将那个东西收好,走回到了女人面前,正对着衣柜。



“明明片刻不曾尽过做母亲的责任。”



“乔鲁诺最初也只是你挽回我的工具,其实你没有一天真的疼爱过他,不是吗?”



乔鲁诺有点听蒙了,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到了这个时候,要还他一个父母双全的完整的家;没必要,他挺好,不用了。



乔纳森是个好人,即使是继父,还是个男人;但在乔鲁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或许早就已经把乔纳森当作家人看待了。



“也许我之前确实做过很多错事,但毕竟做过母亲;大概上了年纪,人的心也是会软的。”



女人说到这里,话间终于似乎漫上了一丝柔软的情绪;不过当她立刻转向指责迪奥的时候,这种柔软又化为不饶人的尖刻。



“说到这里,你又站在什么立场上指责我?”



“说到底是乔鲁诺命不好,那么懂事漂亮的一个孩子,偏偏摊上你我这样的父母,不是吗?”



“一个出卖灵魂为业,一个早已没有了灵魂。”说到这里,女人似乎有些激动,因为能够听见她因为拍着胸脯,而引发挂在胸前的项链泠泠震动的声响。



“就算再组建家庭,也是和一个男人……”



“闭上你的嘴,你最好知道你现在站在哪里说话。”此前即使话间充满不虞,总还算能够耐着性子听女人把话说完的迪奥,似乎被女人的话一下子触及了逆鳞;他的声音比起此前那半带嘲讽和不屑的音调,更多裹挟了一重警告式的冷峻。



“你是乔鲁诺的母亲,所以就算再怎么看你不顺眼,你说你要为他准备生日礼物,你说你想看看他现在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怀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怜悯之心吧,我答应了你。”



生日礼物?



乔鲁诺终于想起来,不仅是乔纳森的生日迫在眉睫,他自己的生日也确实快到了。



什么啊,干嘛记这种莫名其妙的日子;还为此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真是太对不起乔纳森了。不仅害得他差点陷入修罗场,还得和自己一起躲在这么逼仄的衣柜里。



“可你现在,似乎有点得寸进尺,口无遮拦了啊。”



一码归一码,此前乔鲁诺一直觉得迪奥的性格简直烂到家了;但虽然对象是他的生母,他却莫名在此刻有了一种,父亲的嚣张跋扈总还不算一无是处,只会惹人生厌。



起码他在捍卫乔纳森的时候,那得理不饶人的恶人模样,还是挺帅气威武的。



“你说我是不负责任的父亲,我残酷冷血,薄情寡义;我没什么好否认的,乔鲁诺现在性情敏感,淡漠孤僻,确实有我的原因。”



“但你我都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指责的,是我现在的爱人,乔纳森;他才是改变乔鲁诺最多,给他带来最多温暖的人。”



“迪奥。”听得身后的乔纳森听到此处,低低地念了一声迪奥的名字;乔鲁诺这才感觉到,他不该在柜里,他不该在现场,他就不该生下来。



乔纳森叫迪奥名字的声音,简直温柔缱绻到乔鲁诺的每一根神经,都被父亲名字的音节挑动起来弹拨了一遍,因此震荡不止而几乎无法理性思考。



这谁顶得住啊,迪奥.布兰多顶不住实在太正常了。



“你可以对我破口大骂,指桑骂槐;我不介意,也无所谓。虽然你也应该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不过看来是你不足够了解我。”



“可乔纳森,你没资格说他半点不好。”



迪奥冷冷地对前妻说道。



“你应该感谢他,这么多年,多少把我变得温和了点。”



“否则今天可不是把你赶出去这么简单。”



“你,想干什么?”乔鲁诺生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慌失措,乔鲁诺几乎能够想象,她面前的迪奥,是怎样一副红瞳中泛着冷光,如同最壮烈的日暮交融着即将降临的寒夜般,轻蔑地注视着她的模样;因此她才会如此害怕,更证明了她此前也只不过是得到了迪奥一夜无心的垂幸,从而生下了他这么个拖油瓶——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迪奥。



乔纳森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害怕迪奥;他永远用自己的强大和温柔,如一把刀鞘般封裹住后者猩红的锋芒。



迪奥在乔纳森的臂弯里,所有攻击都失去了目的,都剐蹭着后者柔软的边缘飞驰而过,永远不会留下像迪奥给别人留下的一般,持久而触目惊心的伤痕。



“现在,你滚吧。”



“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也别再拿乔鲁诺当借口。”



迪奥似乎厌倦了再跟这个女人纠缠。



“要是你真的想尽母亲的职责,你该亲自去取得他的原谅。”



“但反正,你不会比乔纳森这个继父做得更好。”

 



3.


好吧,乔纳森和迪奥的婚姻危机算是解决了——迪奥没出轨,甚至还为了乔纳森当面把疑似出轨对象怼了一顿。虽然乔纳森没有窃听别人秘密的不正直癖好,但估计能听到迪奥这么维护他,他今年的生日就已经比哪一年都够本了。



但是,爽归爽。



迪奥已经回了家,而乔鲁诺和乔纳森现在还在卧室衣柜里啊。



可乔鲁诺早就告诉迪奥他们已经出门了,难道要躲到迪奥察觉不对劲报警为止吗?



但让他得知真相,特别让他知道他方才一波护夫操作,全被躲在衣柜里的乔纳森和乔鲁诺听了个全;场面估计还是需要警察出动,才能处理妥当。



迪奥走出了卧室,正当乔鲁诺捞着乔纳森的胳膊,调动脑细胞思考解决措施的时候,乔纳森对他说了一声“不用担心”,随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迪奥发了条短信。



“你说了什么?”“我说让他下来接我一下,我有话跟他说。”



呵,虽然之后自己恐怕还是得因为没有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而被亲生父亲念死;但怎么着都比他知道真相来得好。



果不其然,乔纳森短信发出后几分钟内,就听得隔着两扇门的客厅,传来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终于从衣柜里出来的乔鲁诺觉得,还好他不睡这间房,不然以后看到这座衣柜都要做噩梦。



但也正是这间衣柜,这间让他和继父乔纳森像两块不规则积木一样叠了半天的衣柜;躲在里面,明明隔着一扇门,明明在黑暗里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却一起静悄悄地见证了迪奥.布兰多那平时绝不轻易流露的温柔。



和他对乔纳森、对乔鲁诺那未曾清晰言传的爱。



“不对。”乔鲁诺坐在地上,方从衣柜封闭空间闭塞的憋闷中缓过神来——为了怕热没听迪奥的话,却反过来付出了在衣柜里憋一身汗的代价,真是天道好轮回——乔鲁诺反应过来,乔纳森说他就在楼下等迪奥,可迪奥已经出去了,他怎么可能赶得上。



“放心好了。”



乔纳森总是这样,在他面前,好像所有人都没有秘密;他人的心在他的面前,似乎透明无阻,可以轻易就看见里面纤细的顾虑、敏感的哀愁;所有人在乔纳森面前,都是一个通透的玻璃娃娃,他可以随时随地看穿他们任何一丝微弱的担忧。



然后加以温暖、小心的庇护。



“我会追上他的。”



“就像从前一样。”



说着,乔纳森对乔鲁诺笑了一下,便快步出了房门。

 

 


4.


“迪奥!”



迪奥刚从楼里走出来,就看到乔纳森站在大楼面前的空地上——大概是天气太热,他微微喘着粗气,身上还出了一点汗。



迪奥是很爱干净、很讨厌出汗的人;平时乔纳森也会注意着不在身上出汗的时候靠近他,怕引起他的反感。



但迪奥自己讨厌,不让乔纳森挨近是一回事,乔纳森刻意躲着他,是另一回事;一旦看出乔纳森有要对他敬而远之的念头——无论那时的乔纳森是刚和他吵过架在生气,还是在打一通重要电话不希望分心,或者只是单纯不想让他沾上汗味——迪奥都会一反常态,偏要跟他亲亲热热的。



他就是喜欢和乔纳森对着干,没有理由。



“你搞什么,JO……乔鲁诺呢?”差点把自己知道乔纳森是和乔鲁诺一起出去的这一事实暴露,迪奥颇为怀疑地打量着乔纳森,不知道他为什么特定把自己喊下来。



乔纳森的胸腔在剧烈地收缩和扩张,刚喊出一声“迪奥”后,几乎无法直接流畅地接下迪奥的问话。



即使他体力过人,抢在迪奥坐电梯下来之前,用跑的爬下21层的楼梯,也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



“你,哈,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啊?”乔纳森轻喘着,咽下喉间烧灼的缺水的干涩;他笑眯眯地看着唯恐事情败露的迪奥。



“废、废话,我是他父亲,他干什么我都知道。”迪奥面色如常,不愧为巧舌如簧的一代大律师;颠倒是非黑白易如翻手覆手。



但我刚刚就在柜子里这件事,你恐怕还不是很清楚吧。



“我给了他钥匙,让他先上去了。”乔纳森勉强将事情掩盖过去后,还不忘给乔鲁诺留一条活路。



“不说这个了,迪奥。”



心脏剧烈跳动着,不知道是因为方才运动得太过激烈,还是出于别的原因;这些因素都在他的心中膨胀着、互相碰撞,进而变成一片难以言说的明媚灿烂、鲜艳温暖;无法彼此区分,无法互相辨识,不知是生理性的自然反应,还是心理上的不住悸动。



那感觉,就像每一次为迪奥心动不已一样。



“怎……”迪奥看着面色越来越红的乔纳森,感觉有点不对劲;才吐出一个字,却被乔纳森拥上来一把抱住。



已经开始变得炎热的天气,肌肤相贴带来体温的急剧升高;按说这是乔纳森主动贴上来的,迪奥八成会反其道而行之极力反抗。但乔纳森今天的怀抱格外得紧。



“你,你干嘛,JOJO?”



“没什么。”乔纳森一边轻声笑着,一边说;他的气息,就如方才乔鲁诺曾经感受到的一般,溢出流涌,瞬间充盈了将二人环绕的空气。



“就是非常想抱抱你。”



“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生日吧?”



“啊,噢,原来这样;你不说差点都忘了。”即使给乔纳森一个惊喜的计划,大概已经被那不成器的儿子搅黄了;但现在迪奥没空想怎么解决乔鲁诺青春叛逆不听话的问题,他的全部心神,暂时还无法从距离如此近的乔纳森身上移开。



虽然不愿承认,但无论什么时候,乔纳森都能成功地将他吸引。



牢牢握住,层层封裹;像打上死结的礼物盒,如果能被一辈子束缚,那么即使里面的东西没有被拆出来,也无所谓。



拥有的安心感,是最珍贵的;他就在那里,不走开也不吵闹——这个事实比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比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要重要。



只要乔纳森还在他身边。


 

“忘了也没关系,我还是一样爱你。”



乔纳森在迪奥耳边轻轻地说道,混合着他有些粗重的气息,迪奥感觉耳际一阵阵发痒。



乔纳森宽大的手掌贴在迪奥的背上,抚摸着他清晰的背部轮廓。



“……生日快乐,JOJO。”



虽然完全算不上惊喜,虽然一点都没有仪式感。



“嗯,以后每一年也都要一起过生日噢。”



但如果这是你的生日愿望。



乔纳森侧过头,亲了一下迪奥的脸颊。



“迪奥。”



那么我迪奥.布兰多答应你。



“嗯,好。”



一定实现你的愿望。

 

 


油粥

(JD)Dear adventurers

#乔纳迪奥24h-7月号 第5棒:《Dear adventurers》

”冒险者彷徨于永远“ By 油粥


#感谢组织活动的拉皮老师!我又来蹭乔迪24h的粮吃辣~


如果冒险家特指在某些领域、某个方面进行思虑和行动时,格外倾向于无视风险因素,或者并不在乎成本流失的惨痛后果的人,那么乔纳森和迪奥都是异常典型的冒险家。


乔纳森和迪奥的职业完全不同,前者是考古学家,后者是金融经理人。但某种程度上,两个人的为人处世和行动原则非常类似。


他们都具有非一般的冒险精神。危机意识、风险规避于他们而言都是虽不陌生,含义却因为疏于实践而格外模糊的词汇。


乔纳森...

#乔纳迪奥24h-7月号 第5棒:《Dear adventurers》

”冒险者彷徨于永远“ By 油粥


#感谢组织活动的拉皮老师!我又来蹭乔迪24h的粮吃辣~



如果冒险家特指在某些领域、某个方面进行思虑和行动时,格外倾向于无视风险因素,或者并不在乎成本流失的惨痛后果的人,那么乔纳森和迪奥都是异常典型的冒险家。



乔纳森和迪奥的职业完全不同,前者是考古学家,后者是金融经理人。但某种程度上,两个人的为人处世和行动原则非常类似。



他们都具有非一般的冒险精神。危机意识、风险规避于他们而言都是虽不陌生,含义却因为疏于实践而格外模糊的词汇。



乔纳森是那种只要一听说哪处有最新的考古发现,就一定会毫不犹豫、一秒钟都不耽搁地收拾行李,排换日程,搭上飞机轮渡,有时横跨大半个地球,也要亲自下到遗迹中去一探究竟的人。



为了第一时间置身于尘土飞扬的发掘现场,甚至做第一个勘测完毕周边状况,用铁锹撬开疏松或是坚硬的地表,在土石齐下,好像下一秒就要整个塌方的开采工事里对各种史前文明奥秘先睹为快的人,乔纳森经常来不及对他的爱人迪奥报备一声,就已经搭乘上前往世界某个秘密角落的交通工具了。



等后者对乔纳森又跑哪去了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电话打过去,要么是处于飞行模式无人接听,要么就是在乱糟糟一片钢锹铁铲翻飞碰撞的嘈杂声中,带着电流干扰滋啦滋啦的磁音被对方接起。



“你又死哪去了?”电话一接通,准是迪奥没好气的声音。



此时他多半正坐在自己窗明几净的豪华办公室里,打着领带穿着西服,一边留神听着身边跟班的汇报,一边曲起一根手指无节奏地、心烦意乱地敲着桌面。



他殷红的双瞳间,此时必然折射不出半点好情绪,阴晦得像是一小滩形状圆润、风干凝固了的血。闹得一边本觉得工作进展没有可引人指摘的大问题的小员工也战战兢兢,不禁替电话那头无疑正惹眼前人不爽生气的头铁分子捏一把汗。



“对不起,迪奥,这边信号不是很好。”乔纳森说着高举起胳膊,伸出到相比他待的坑洞海拔更高一点的位置,试图以自己伟岸的身型充做一枚可供使用的信号接收塔。



但他能让迪奥更清楚地接收到的,只是高处作业人员心急火燎的“给我一把铁锹”的粗野吆喝,以及大块土石擦坡掉落之类让迪奥更为火大的杂音。



“别对不起了,我真心希望你这次便给埋了吧;地底下永远没有信号,你也再也不必接到我不合时宜的烦人电话了。”



迪奥愤愤然说着,随即就把电话挂了。



迪奥打这一通电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知道乔纳森死去哪了;若是真有不测之祸,他也算知道乔纳森死在哪了——不过是地球某处几千年前就为他挖好的坑里罢了。



几千年来,可能怜惜他的命运,风沙、砾石、植物根系和动物巢穴将其掩盖、封藏起来,就是不愿让这家伙发现,就是避免让这家伙去死。结果倒好,他自己上赶着掀开草皮,掘走泥土往里送,那神仙也救不了,更别提他迪奥. 布兰多。



迪奥虽然是乔纳森的爱人,但他时常觉得自己的吸引力,比不上躺在地底被蚂蚁啃烂的那一堆骨头。如果和他争夺乔纳森注意力的对象是活生生的人,是某些不知死活、卖弄风骚的浪男媚女,迪奥都觉得他能使出各种手段,用尽各种甚至非常为人不齿的方式,将其从乔纳森的身边驱赶、剔除出去。



但他同时深知,那些事物对乔纳森的诱惑力,恰恰不是在于它们相对迪奥哪点更好、更可爱、更迷人;而在于它们所散发的未知的魅力,引诱人不顾一切去冒险和探秘的冲动——而迪奥差就差在,他已经属于乔纳森;而他最无法也最无力去改变的,正是他属于对方的这一关系事实。



金融经理人的职业性质,本身就要求他接近、预测乃至玩弄风险。每一次投资,无论最初的赢头和把握有多大,回本乃至盈利,毕竟不是百分百十拿九稳的事情。



每一次都是在用自己投入的资产冒险、赌博,像是每次都携带所有的子弹深入巨兽丛生的原始森林的猎人。这一趟可能收获无价珍贵的异兽皮毛,也有可能打光全部的子弹,被逼至走投无路,被一巴掌拍碎颅骨,死无全尸。



迪奥深知这个行业内存的逻辑,要么一夜暴富,梦想成真,要么流财百万,家破人亡。他每天都为十数个人和企业提出或稳健或冒险的理财、投资方案,对于长期合作的重要客户,更是要确保建议切中肯綮,提案万无一失。



为此,迪奥不仅或许需要为自己的人生资产保值增值耗费心力,他用时也在以自己的名誉、生涯乃至全部家私,替他人承担着风险规避的责任。



对于乔纳森,迪奥唯一安心的一点在于,这个人再怎么爱往外跑,再怎么爱玩消失,他不会欺骗、耍弄和坑害自己——即使这段爱情无法愈发热烈和诚挚,至少它还保留着最初被赋予的意义和价值。



迪奥在投资上不是一个只求保值和稳健的人,但在乔纳森身上,他多年的投入只期待一个最基本、最固定的结果——哪怕不是越来越爱,只要他还爱着自己,就足够了。



对于乔纳森,迪奥从不冒险。



虽然迪奥对乔纳森不管不顾的冒险行径非常嗤之以鼻,恨得咬牙切齿,但实际上,迪奥亦不是一个风险厌恶型的投资者——说通俗点,他也绝不是盏省油的灯。



“迪奥,怎么回事?”



有一次,记不清具体是迪奥从业的第几年;某一个晚上,乔纳森给他打来电话——这可着实罕见,如果乔纳森此时出于研究目的正在出差,那么无论如何都会“玩物丧志”,根本不会给迪奥打电话。



一接起来,迪奥就知道对方想质问他些什么,他也早就做好被质问的准备了。



“你刚刚从我账户支出去五十万?”乔纳森带着几分心力交瘁地问道。



“我这边周转需要,都是正常流动,过几天就转回给你。”迪奥的方案有时极其冒险,需要大量资金来周转和流动。



这些钱有的只是流进流出某些户头和场所,并不真正产生消费;即便如此,大规模的灰色流水假使被发现,他和他的客户都是免不得吃不了兜着走的。



为了降低客户的风险预期,提高他们接受方案的可能性和意愿,迪奥只好动用自己的,哦不,乔纳森的钱。



“你开什么玩笑,这里面有学校拨下来的科研经费。”



乔纳森有点崩溃。



如果说他经常一声不吭就世界各地跑来跑去,这个习惯不好,对深感有必要知道他动向的另一半不尊重;乔纳森不惯于推卸责任,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表示,不打招呼、出其不意这点,他完全是和迪奥有样学样——自己乱跑倒还不严重,迪奥这是直接打算把他弄死,再站在他棺材边通知他。



“你立刻给我转回来。平时你真想用钱,我的账户随便你动;动辄赔得血本无归的事,你不要拿咱俩的老本一起开玩笑。”乔纳森一向对于他的钱、迪奥的钱的区分非常不敏感,也深觉十足没必要。但他明白迪奥每次大规模地挪自己的款,都一定不是在干什么正经事,服务于什么正经需求。



危机感萦绕着乔纳森忧愁的心。如果他有能力,他完全不会在意迪奥拿走他的一切去赌、去玩、去挥霍无度,哪怕什么回报都没有——因为他是他的爱人,爱一个人,就是在冒着反被那个人肆无忌惮地利用这种爱,以及不再被爱了的风险。



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任迪奥冲动莽撞地毁掉他自己。他制止迪奥,不仅是因为这涉及的不光是他的资产,还有他决不允许迪奥动实质上并不属于他的科研经费;更因为他明白迪奥如果失败了,连带乔纳森他自己一起一无所有了,迪奥的骄傲和自尊会瞬间崩溃——他不可能受得了的。



乔纳森自己虽然是个经常不管不顾的冒险主义者,但他不允许迪奥拿他的心灵、性命,乃至他为自己所爱的生命中任何宝贵、灿烂的部分去献祭和赌博。



也许人都是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机会主义者和双重标准。一方面认为自己可以躲过宿命无常的安排,因而总做些激进、危险、结局难料的事情;另一方面,我们不允许珍视的人对事物采取相类似的态度,因为我们总觉得他们比我们更脆弱、某种程度上更不受幸运的青睐——虽然这些一定程度上都是过度自信和关心则乱的错觉。



“可笑死我了,咱俩的老本?我看你是怕我拖累你彻底破产,下一次就不能说走便走跑去赞比亚躲清净了吧。”



“我要真把你经费赔光,你倒要谢谢我;在那些个破坑里待久了,你也不怕变成冥器直接给埋了。”迪奥身为私自挪用他人账户钱款的不法分子,口气倒是非常无耻和张狂。



类似的争吵在他和乔纳森之间得不出结果,他们的对话往往以一人一句的如此形式终结:



“我跟你说不清楚!”



“那你便无需多言!”



最后,迪奥总会在投资大获全胜后,将乔纳森账面上的亏空又填回去——就像乔纳森总在完成一个地点的发掘后,重新把挖出的沙砾土石填埋回去;从地表上看,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一样——每次他都不得不想起他与这个账户的爱恨情仇。



几天前因为这个和自己大吵一架的某个鬼,曾经信誓旦旦说过要用他赚的那一点点破钱养自己一辈子呢。



那个时候迪奥和乔纳森都年轻。迪奥是初出茅庐的经理人,而乔纳森只是个跟在导师身边打杂的小研究员——研究津贴不是没有,大概也就刚够俩人吃饭。



有一天,乔纳森八点多了才从学校回来,却看见迪奥只穿着一条单薄的、领子敞得很大,露出锁骨和半边肩膀的毛衣,坐在家门口却不进去。



当时天气很冷,乔纳森抱着书,穿着毛衣和外套,还有点哆哆嗦嗦地缩着肩膀,一路小跑回来。



看到迪奥在这样的天气里发神经——迪奥经常发神经,遇到一点点事不如他的意,他就要冲别人发脾气,或是比冲别人发脾气更狠毒、也更理所当然地虐待他自己。



迪奥是个对别人很苛酷,但远远比不上他对自己严格要求的一半的人。想到这一点的乔纳森又是担心又是心疼,他跑上前去,把抱着的书放在地上,随即二话不说就开始脱外套。



“干嘛垂头丧气?”



乔纳森把外套盖在迪奥的肩膀上。不知是否是方恢复对外界感知的知觉,还是无论颤抖、瑟缩等等怯懦的样子,都只是在有关心和在乎的人注视的情况下才显得有意义,才不那么可悲和毫无价值——迪奥明显开始抖,好像严寒时值此刻才对他单薄不设防的身躯进行侵入和破坏一样。



“还问……你怕不是真是个傻的。”迪奥的脸色很苍白,说话时开合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好像那尚且还算清晰的只言片语,都是从腹中某个内藏的发声器官里流出,和僵硬的唇舌毫无关系似的。



“难道你不知道,托你眼前这个人的福,咱们明天有望一起睡大街。”



仅从迪奥这几句泄愤式的话语,乔纳森其实也已经把事情经过猜了个大概。



迪奥看似是对好意安慰他的人态度生硬恶劣,不识好歹见人就怼,其实他只是生气,只是郁闷又不安;他生他自己的气,因为他搞砸了自己的工作——而他工作的性质就注定了失败的代价是惨重的,是牵一拉万、波及甚广的。



最让迪奥不能忍受的,是他个人的失败要累及乔纳森。在他的眼中,乔纳森是他的爱人,爱人的身份关系,注定有些事物需要他们形同一人地亲密共享,彼我不分;然而有的事物,却因此更需要泾渭分明,不将对方牵扯进来。



在前的事物,是所有美好、温馨、真诚,让人想像捧一捧金灿灿的阳光一样送到对方眼前的东西;而后者则是所有的酸楚、无奈、危险,如潮湿阴暗角落滋生的霉斑,不愿分毫令对方触碰。



“那不是也挺好嘛。”



没有问迪奥具体情况,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在当下情形下极其自然且正常的迫切和焦急。乔纳森不是觉得破产、付不起房租被赶出家门是件小事,而是这些事已经发生,或者既然都在即将落在头顶的路上,也就自不必再用弱小的人力去为之操劳费神。



再来,这些事情再怎么重要,再怎么迫在眉睫,总重要、迫在眉睫不过眼下使迪奥好受些、不要这么自责这件事。



“和迪奥一起睡大街,挺刺激,挺浪漫的啊。”说着,似乎为了彰显自己同迪奥一起流落街头的决心似的,乔纳森将自己的手臂从迪奥背后圈过,隔着自己的外套将迪奥搂过来,要他靠在自己的胸前。



迪奥最初不愿意以这么一个好像从街上被捡回来,太久没有被人类饲主爱抚过,因而无比渴切地要被搂在怀里顺毛的狗一样的姿势,靠在乔纳森身上。



但当乔纳森的手伸入他的发间,将他的头发从根部一点点、带着痒麻的触觉梳开、揉散的时候,迪奥却失去了最后抵制他自说自话行为的力气——他突然觉得无比温暖,即使乔纳森脱下衣服后显然有些冷,抱着他的身躯在微微发颤;但乔纳森也因此抱得迪奥更紧。



迪奥于是坏心眼地想,就让他且先冻着吧,这么大块头,冻不死的。



即使可能会冻得更傻就是了。



“疯子。”



迪奥伸出冰冷的、却已经在外衣的包裹,和另一个人源源不断的热流输入中逐渐恢复温度的手指。像一枚因为生锈而活动不便的锁,拧出锁芯,咬上需要被固定住的扣;他抓住乔纳森围在他脖子上,像一条热腾腾又厚实的围脖的手臂,往自己唇上抬了抬,凑了凑。



绝对不会让你因为我睡大街的;迪奥这么想道。但就在同一天晚上,乔纳森把自己只有一点可怜的研究津贴的银行账户密码给了迪奥。



那双蓝盈盈的,像是窗外的雪在第二天阳光的折射下反照出的光芒的眼睛看着迪奥,那么真诚,那么不顾一切——他的目光告诉迪奥,无论此次是否能度过难关,无论日后这样的情况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出现;今生他认定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就算面对再大无可抵御的困难,承受再多不可预知的风险,也始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患难与共,生死相从。



迪奥和乔纳森顺利度过了那场危机,甚至没有动用乔纳森那点微薄的家底。自此之后,两个人虽然都有时会拿这件事开玩笑,或者吵架的时候拿来用以明嘲暗讽对方——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那时的表现和担忧,都既幼稚又多余。



幻想着自己会搞砸一切,而对方会离开自己;又或是自己没有能力,没有那个决心和意志去维系共同的生活。而这一点即使是在他们经常分别两地,经常彼此间闹得很不愉快的现在,也从未被二人的实际行动怀疑和否认过。



在他们眼中,和彼此在一起,始终将生命如同一根纤缠线绕的绳索般紧紧绞在一起,是最为自然和根本的事情。即使各自处于锁链的末端,无法接续,无法相逢,但他们毕竟是从根本上连为一体的。



如若需要斩断,则必须承受分离肢体的剧痛,和被活生生拆解的不甘与愤怒。绳索间有一种弹性,无论他们被相对地拉扯多远,被多大的力道朝远离彼此的方向拉伸、拖拽,都有一种不断的、延续的弹力,在将他们重新拉回起始的位置。



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冒险家,无畏甚至勇于主动去挑战遭逢的一切风险;但经历过最奇幻的冒险,从最诡怪的险境中生还之后;蠢蠢欲动、不得安宁的冒险之心得到暂时的满足之后,他们总是希望被对对方的思念和爱意拖拽回去——回到起点,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回到那个可能第二天就一无所有的冬夜,用一串银行账户的密码,将此心此身温柔却又有力地绑缚在一块;没有抽身离去的诱惑,没有失去彼此的风险。



外界浩大的无限和温热的永远,无数更为有利和不至辛苦的未来,都丢失了形状和含义。



他们不会永远分离,不会挣脱彼此,朝另一个尽头的永恒无止境地奔去。分开至一定时段之后,跋涉出一定距离之后,对于永无止境的冒险,便会感到迷茫和彷徨——没有尽头、无边无际的未知的星河远山,在某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吸引力和使人前行下去的欲望。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不是被踌躇不安的恐惧击败,也会因为对故乡、对出发地的眷恋而返航。



还有对留守在出发点,那个一直注视着自己远去的人的爱。



乔纳森被迪奥挂了电话,接下来的日子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虽说他不是第一次急急忙忙,没来得及和迪奥商量一下,就踏上了科考的旅行。以往迪奥也会因为这个大发雷霆,给他打来电话质问,或是干脆威胁他这辈子都别回来——诅咒他要么死在遗迹底下,要么和解体的飞机引擎一起落到太平洋里。



乔纳森每次都会平心静气和他解释,摆出的理由要么是事出突然,要么是机不可失,但总归没有一次能让迪奥满意。



这一次,大概确实是他已经上年纪了吧。喜欢四处周游,居无定所,喜欢掩被睡在星星底下,水沼旁边的日子的年龄,可能确实已经过去了——他深感自己不再有年轻时无限的精力,和能支持他克服一切的对远行的执着,对不断接触陌生事物的执念。



现如今,乔纳森会仅仅因为接了迪奥的一通电话,并一如既往和他就该不该连夜飞到地球的另一端,撇下一个循规蹈矩的“上班族”,任他回到家后,面对一个此前完全没为此做好准备的空房间争吵而感到亏欠。



迪奥一定怒从心起却又无可奈何。惹得他郁积吐血的人此时远在千里之外,可能正盯着结队迁徙的角马和追水逐草的瞪羚乐不思蜀;伸手抓不到,呼唤,没下文。



乔纳森居然有点替迪奥感到心酸。不得不承认的是,离开家这几天,他也有点想念迪奥那个不省心的了。



迪奥下班回家,没有劳动自己的助手开车送他。



迪奥自己有车,但大多情况下,只要有人能替他代劳,他就不会自己坐上那个并不如后排座位舒服的驾驶座。假如司机是乔纳森,他倒会勉为其难选择坐在副驾驶——但既然那个混蛋不在,也就没有什么好挑拣的了。



迪奥今天方解决完一个案例,替甲方公司成功实现了五千万的融资。出于对达成合意的完美结局表示满意,迪奥破天荒地在夜里九点钟前启程回家。



虽然如今的家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间省去了入住手续的高级宾馆;里面没有人,没有温度,没有任何能让人感到松弛、惬意的气息。



这样的成功对于迪奥来说,已经不会再招致欣喜和愉悦。因为如此的成功不是一种嘉赏,而只是保证自身不至堕入身败名裂的无底深渊的基本要求。



迪奥就是这样生活的。不获得胜利,走向的反面不是单纯的失败,而是类似于毁灭的无可回头。迪奥不允许自己失败,不允许自己孤注一掷却得不到回报——他是个疯狂的冒险者,比乔纳森还要疯狂百倍;因为他深知有些事物,一次他也不能失去。



不能失去,和那个人共同度过的生活,和所要一起前往的未来。



“乔纳森?”



打开家门的时候,迪奥本以为会面对和前几天一样空无一人,只余淡淡的城市虽斑斓多彩,却因为过于冗杂、过于繁盛而显得有种混沌的肮脏的灯光,作为一张将城市上空罩住的网络暗淡、残破的边缘,柔软地铺照入室内的场景。



但他今天进门的时候,讶然发觉室内的灯光是开着的。



而他一抬头,发现那个他本以为不再消失半个月,就不会带着一身晒伤回来的乔纳森,穿着一身不知从哪个乡野集市淘来的土著服装,站在客厅中央。



乔纳森显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因为他该知道,要是让一向即使在家也非常讲究的迪奥,看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的邋遢装束,脚踩前者华贵的地毯,呼吸与前者共享的空气——迪奥会扑上来把他的衣服撕烂,而乔纳森其实还挺宝贝他这身非洲特产的。



乔纳森的眼睛是在非洲干旱、缺水的内陆沙漠地区绝对见不到的,不同于天空,增添了几分水汽朦胧的湿润的海洋的蓝色。这双眼睛可能会让世界彼端那个遥远地方的人感到陌生却神往——那对他们来说,是另一片奇幻的、不可想象的冒险之地——但在迪奥这里,只能让他感受到不同于其象征的焦渴。



对于迪奥来说,他虽然是乔纳森的爱人,虽然已经和他朝夕相处了数年之久——他们的人生,有许多年,有数不清的岁月和时间,都是和对方在一起的——但对彼此而言,对方仍然是一片尚未开发完全,没能探索殆尽的奇迹般的荒芜。



“迪奥?”乔纳森显然有点慌乱。



他刚想换衣服来着——但愿迪奥不要因为臆想这套冒险家装束上有异常干燥地区并不经常存在的无数虱子,而让他速速把这坨烂布脱下来、扔出去。



“你不是去了刚果?”“你也是,我以为你这个点会在公司……”



两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几秒过后,迪奥换了个以单腿承接重心的姿势,抱着手臂,相当具有审判意味地对乔纳森说。



“你去挖的洞终于塌了?”迪奥没好气的问话中隐含不言的是:不然你怎么可能这么早回来。



“噗,你才是,难不成像几年前一样,待在门口坐立不安地等着告诉我:对不起,乔乔,以后可能要委屈你和我一起流落街头了……”乔纳森笑了。



看得出迪奥今天心情不错——不知是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还是单纯见到自己计划之外的回来,感觉很高兴?就连他今天的冷嘲热讽,都显得像是在不紧不慢地调情。



他站立的姿势,使得包裹他大腿的西服面料更加服帖;乔纳森感觉自己的喉结下意识地滚了一下,他确实很久没碰迪奥了。



也许也只有乔纳森这个心思细腻的考古学家,能在一惯表情冷冽到简直是生人勿近的金融经理人脸上,读出他唇角翘起,眉目舒缓象征的那几分愉悦。



“你神经病啊,我哪里有这么说过。”迪奥似笑似嗔地骂道。



乔纳森也对他笑着,同时不顾自己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灰扑扑的土著外套;他向浑身光鲜亮丽,纤尘不染的迪奥张开了双臂。



“行,你没有。”



乔纳森的笑容是那么漂亮,即使被埋在土里蒙了灰,即使被泡在水里皱了形,也总是呈现出迷人的温和,与令人无法抵御,不顾一切想要靠近的美。



迪奥本来应该嫌弃他,本来应该声色俱厉地呵斥他,让他不要妄想一身灰头土脸的风尘就跑来抱自己——更何况迪奥本来能够预见,如果他们已经拥抱在一起,乔纳森势必吻他;到时候,可没人能够阻止。



但是,此时也没有任何人想要阻止。



“过来,我想你了。”乔纳森笑着说道。那个笑容和他沾满灰尘的一身装束截然不同,灿烂、明媚而又干净。



在将迪奥抱在怀里的时候,乔纳森这么想道。



无论我去到世界的哪个角落,去到多么遥远的地方——无论是距离星空最近的山巅,沉没大洋之心的孤岛;风沙磨蚀的荒城古迹,乱藤覆盖的残骸遗骨——经历多少波折和磨难,身披多少星月和风霜,当我被前方无尽展开的道路诱惑、引领着,走向未知的永远深处,我总是会想起你。



于是脚步停滞,思绪斗转;一瞬间,一身前进的孤勇化为怯懦的思念,满身执着不悔的坚强陡剩脆弱的彷徨。在时间的永远和空间的浩瀚面前,我总是顷刻间无比眷恋,那个有限、须臾又渺小的你。



离开你,踏上征途,有时总是伴随着可能无法返回,可能遭遇不测而粉身碎骨的风险。



承担风险,经受挑战是冒险者的宿命,但在这种无常的命运之中,总还是能在拥抱、亲吻你的此刻发现——用带着沙漠阳光的干燥、炽热而又香甜的气息的嘴唇,为你带来远方世界最好的礼物的瞬间。



你总是担忧我,深爱我,不放弃我;你总是等着我。



你总是爱我。



这是全天下最没有风险的事情。

 

 


油粥

(JD)无罪之证

#JD24h-十二月号 第9棒:无罪之证 By 油粥


1.


“如果天生喜欢某种阴暗的事物,被它吸引而无法自拔,那么克制和忍耐就不是一种美德,而是赎罪。”


“这是你硕士论文的标题吗。”乔纳森和迪奥站在天台的栏杆前,前者擦得纤尘不染的皮鞋非常整齐而规矩地踏在地板上。


后者虽然穿着如出一辙得体面整洁,却将一条被西裤包裹着的腿非常放肆不经地曲起来,塞进栏杆的缝隙里。


风将二人的头发吹起,额角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刺骨的冷风之中而有些隐痛,衣领在飒飒声中被不断地翻折;乔纳森伸出一只手搭在迪奥的肩膀上,手指拈起他的领子细心地整理好。


迪奥在某些方...

#JD24h-十二月号 第9棒:无罪之证 By 油粥



1.


“如果天生喜欢某种阴暗的事物,被它吸引而无法自拔,那么克制和忍耐就不是一种美德,而是赎罪。”



“这是你硕士论文的标题吗。”乔纳森和迪奥站在天台的栏杆前,前者擦得纤尘不染的皮鞋非常整齐而规矩地踏在地板上。



后者虽然穿着如出一辙得体面整洁,却将一条被西裤包裹着的腿非常放肆不经地曲起来,塞进栏杆的缝隙里。



风将二人的头发吹起,额角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刺骨的冷风之中而有些隐痛,衣领在飒飒声中被不断地翻折;乔纳森伸出一只手搭在迪奥的肩膀上,手指拈起他的领子细心地整理好。



迪奥在某些方面细致到近乎变态,似乎只有小说中对于自己留下的一丝一毫踪迹都不得不无比关注的杀人魔才会如此注意那些可有可无的细节。



鬓角的样式,纽扣的轮廓,甚至于修剪下来的指甲屑的去向。说来可笑,迪奥23岁了,生着令人过目不忘的容貌,身躯高大健壮,可乔纳森还是觉得他会在某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从身边消失得彻彻底底。



迪奥无时无刻不在给身边的人留下强烈且深刻的印象,这一点即使他并未蓄意为之,也往往完成得出类拔萃;而他似乎不厌其烦、想要从根本上否定自己令人过目难忘乃至意乱神迷的特性,否定自己是一个走到哪里都不可能隐匿声迹的人。



他总是试图疏远他人,抹消他人的一切幻觉妄念,将自己在他人生活中无意留下的全部痕迹清理干净。



叫人对他浮想联翩,却又不得不断情绝念。



这样的迪奥,就像一阵呛人、惨败,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金霰光泽的烟雾;不过多时,他兀自消散得干干净净,而旁人的衣领上尚且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气息。



那时的乔纳森和迪奥是同学,他们在同一所大学攻读侦查学的硕士学位。



乔纳森立志拿到学位后要离开学院,真正投身于一线工作,成为一名警察;而迪奥则没有那么务实的想法,按照他的高论,乔纳森只是把自己塞到前线去锻炼肉皮厚度和精神强度,到时希望他肚子里那几本犯罪心理学巨著能替他挡几粒枪子。



对于注定分道扬镳,奔向完全不同的现实的这二位而言,至今他们仍能找时间凑在一起,对于任一一人而言都是相当难以想象的。



迪奥时常想伸出手狠狠掐身边人一把,听得这位身高近两米的白种巨人发出那在他听来温柔得有些刺耳的声音。



“别这样,挺疼的,迪奥。”



迪奥此时想说,你日后将会受的伤、挨的子弹,比这疼不知道多少倍;那是撕裂、爆炸、迸溅开来的伤口啊,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不是过家家闹别扭的小拧小掐可以比拟的。



人有时可以忍受超乎寻常的痛苦,却难以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打击中挣脱。



迪奥吸了一口烟,狠狠地、过肺地;接着他说道。



“不是,这是去他妈的生活。”


 

2.


迪奥的硕士论文题目是关于血迹鉴识的。



读书的这两年,他一度松懈于自己的老本行,走火入魔非得去研究法哲学,埋在一堆法理学课本中挪不动窝,一向精心打理的形象也一度有些不修边幅。好在在差点因为论文没能开题而延毕的关头及时醒悟,迷途知返。



这充分证明了迪奥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必须像一尊金色雕像一样时刻完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只是没有遇到能让他完全置形象于不顾的事情。



说起这件事,乔纳森在其中居功甚伟;无论过上多久,他都能略带些他少有的戏谑神情对迪奥说,当年要不是他从霍布斯和普芬多夫中把几乎将毕业论文忘得一干二净的迪奥一巴掌打醒,后者是绝对不可能揣着硕士毕业证书,穿着学士袍,一副睡眠不足、血气有缺的恹恹模样出现在毕业照上的。



但乔纳森若是提起那段时间,就不免变得过分慎重。那对任何知道迪奥其人的人来说都是一段至今费解,迷雾重重的时光。



迪奥好像短暂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萎靡不振,神情恍惚,整个人带着一种疯疯癫癫的气质,与平日里多少给人一种贵公子式的玩世不恭印象的他来说,非常不同寻常。



迪奥不接导师的电话,不回任何人的消息——虽然平日里他对谁也基本上都是爱答不理,已读不回或突然消失都是常态,但就连关乎他毕业的论文开题都玩失踪,那就非常不对劲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方才在哲学院旁边的树林看见了他,又有人说好像看到他摇摇晃晃向学校的小教堂走;后一个说法被大多数人视为绝对的胡说八道,因为迪奥假使还能和神明、宗教有什么关系,那么除却亵渎外别无他由。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了,他性情大变。没有比之前更孤僻,也没有比过去更冷漠,他只是比过往任何时候都难以捉摸和远离众人。这种远离是主动的疏远,并非源自内心的懦弱或是卑怯,而是一种弃之不顾般的愤怒和不屑。



那段时间就连对乔纳森也是一样。



乔纳森和迪奥有多年的交情,亦敌亦友。在学院里他们是针尖麦芒的竞争对手,生活中好似也总在时时刻刻较量高低。



所有人都认为将迪奥彻彻底底比下去是乔纳森的一大人生目标——虽然在性格和人品方面,乔纳森几乎是赢在起跑线上——出了这种事,乔纳森即使不会幸灾乐祸,至少也应乐于冷眼旁观。



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乔纳森几乎也在同一时期,冒着无法完成学业的风险,把论文、研究和课程抛在脑后,奋不顾身、几乎是舍己为人地跟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迪奥身后,把他从不知所起的狂癫中半拖半抱、半安抚半威胁地捞了出来。



两个刑侦科的佼佼学子,一前一后赶在论文开题的最后一天把报告交到导师手中,差点没把一向对二人寄予厚望的教授们气得半死。



而乔纳森和迪奥站在教学大楼门口,发丝都因为全力奔跑以不错过最后期限,而在空气都已经开始因为寒冷而冻结的天气里微微濡湿。



乔纳森比迪奥稍晚一些走出来——大概因为迪奥的老师多少已经习惯了这个弟子的任性妄为,而在一向乖巧听话的乔纳森这边,免不了要多挨一阵唠叨——看见迪奥站在外面安静等待的背影,一瞬间居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乔纳森走出教学楼。天地呈现浑然一色的霜白,看不出分界,辨不清层次。



世界像被一只手猛力摇晃过后,物质的界限破碎而混沌不堪的巨蛋;掺杂着金黄的丝线的清中,本相对立的事物的性质已然混淆模糊。



他停在迪奥身边,貌似漫不经心——实则他脸上的笑意根本没打算隐藏——地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迪奥好似在乔纳森开口发问的瞬间才察觉到身边有个活人一般,他的目光未从注视远方的姿态中抽离;他穿得很薄,几乎和在暖意盎然的居室中没有什么差别,而乔纳森也一样。



若不是如此,乔纳森一定会把他唯一的一件大衣脱给那个压根就不会领情的人。



“明知故问。”



就在迪奥说出这句话的此刻,乔纳森突然觉得,无论这个男人突然发疯的原因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也许他那无时无刻不在敏感地检视评较他的目光的心灵,陡然之间遭受了某种实则无关紧要的刺激;或者他只是任由自己体内某种负面、怠惰的能量篡夺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并不是无法收复,而是一时之间懈怠于行使这一权利——他已经作为一个完美的偶像存在太久了,为什么不让他休息片刻,偶尔做一个让人无论如何都难以理解的神经病呢?



他的意志是无辜的,相反,这样的氮妄极有可能是意志失去作用、放弃控制的结果。过去的那段日子他自暴自弃、难以理喻和令人捉摸不透,可这样的结果甚至无法怪罪和归咎于他自己,因为连他都不一定能准确地记忆和理解自己疯疯癫癫中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情。



因此既然他已经回来了,好端端地站在身边;呼吸稳定,眼神平静,俨然就是他的灵魂所投射在外在的样子。



那么何不放过他呢,也放过不断试图追问的自己。



寻找和拼凑真相是他们的责任,但正因如此奋力地去尝试过,才明白再高明的侦探面对真相,也永远只差最中央最重要的那一块拼图——不到这枚也许永远不会被发现的碎片被填补,也许永远无法笃定地判断谁罪孽深重,谁又清白无辜。



“你笑什么?”迪奥问道。乔纳森明明没有笑出声,他只是嘴角微微上翘,盯着迪奥好似特意展示给他看一般的侧脸。



他们之间总是难有良好的氛围,可却又存在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就像当所有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寻找迪奥的时候,乔纳森总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犄角旮旯把他拉出来。



迪奥即使不真的去看乔纳森,也能知道这个傻里傻气的大块头现在肯定带着让人很不舒服的温柔微笑注视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你之前从来不会等我的。”



乔纳森和迪奥认识了很多年,见过最多、记忆最深的是他的背影。



迪奥永远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明白,他这一次出人意料地发作、失踪、自我放弃的时候,乔纳森虽然总能凭借一种近乎灵性的直觉寻找到他——地下室、楼梯间、最后迪奥为了躲他,甚至多日徘徊于地下车库上锁的工具间——但他也非常害怕,他害怕从近在眉睫的某一瞬间开始,他连这个背影都不可能再看见了。



乔纳森承认自己有些害怕,有些愤怒,甚至有些委屈。



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或是这个一向待迪奥不薄的世界出了什么问题,让他这样想要消极地逃开、躲避。



他和这个世界一样,总是愿意把最极致的赞誉、最辉煌的成就、乃至最纯粹美好的情感,尽数献给这个叫迪奥.布兰多的男人。何时他们身负让人想要拼命闪躲和逃离的罪孽,何时他对于迪奥而言不再可亲、柔顺而无辜?




而是变成一种试图加诸于身的罪恶,唯恐避之而不及?如果其他人是这样,那么就算了,可为什么连自己也是如此?



“别自作多情了,我没有在等你。“迪奥说道。



他说话一向带着难以接近、甚至难以将话题维系下去的锐利尖刺。但即使是这样的冷言冷语,乔纳森此时也觉得动人心弦;他有种感觉,和每一次在那些精心选择的藏身之处找到迪奥时一样的感觉,同一种感觉此时并不令他感到难堪、困惑和罪恶,源源不断的安定的能量,此时在他心中如落雪般堆积凝聚。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不会再走了。乔纳森已经不打算再询问其中原因,因为这无异于面对一个无辜之人,要求他给出不曾犯罪的证据——证明一件事物不存在,比证明它存在要困难几千几万倍。不能强迫一个恢复正常的人自己解读自己疯狂时的心绪,他难以、也不该承担这样的责任。



但乔纳森相信自己一如既往的、对迪奥的特殊感觉;这种感觉在这段时期内疯长、滥生,几乎牵扯勾连他所有脏腑、感官、精神,占据了他的一切。



“我在等自己打消和你一起回去的念头。“迪奥叹了口气,说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似乎需要那一丝天寒地冻中滚烫红热着的火光转移身边那人的注意力。而迪奥或许还没察觉的是,无论有没有那一丝星火,一缕烟雾,他都已经是那人心中无法抹去之物。



乔纳森愣了一下,坦诚到已经放弃寻找武装和掩饰自己借口的话语,令他的心脏好似因为极度缺血而要奋力地攥紧再松开一样剧烈地一跳;他的眼眶有些发热,如同那枚烟星的些许颗粒溅入了他凝视着的眼睛。



他一直以一种察觉不到的柔情叫着那人的名字。



“迪奥啊……“



也许迪奥躲着他是对的。



有些事上,他一点也不清白单纯。


 

3.


这件事在迪奥眼中有另一个版本。这个版本的故事并不美好,也并不可恶;或者只是迪奥自己失去了判断和继续钻研的兴趣,但同时,他也不会把对这件事进行评价的权力转交给任何人。



深深地陷入这个事件中的,除却迪奥外另有他人;有些是在劫难逃,有些是自己非要送进来添乱——乔纳森就是这样,本来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他非要本着什么狗屁人道主义、悲悯友爱来横生事端。



而到了如今,能够完整地阐述事件全貌的,只剩下迪奥一个人。



迪奥在本科即将毕业的那年,杀了一个人。



这个人和他没有深仇大恨,甚至小怼小怨也不存在。被害人是一个迪奥甚至不在意、不认识的男人,若不是因为他就浑身是血横死在自己手下,迪奥一辈子都不可能记住他的脸。



杀人是毫无预谋的,甚至杀谁都是临时起意的。那一天走在街上、校园里,任何一个和迪奥擦肩而过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他已经再也隐藏不住的杀意的攻击目标和处决对象。受害者只是太过不幸,运气不佳。



迪奥是第一次杀人,甚至决定好拿那个人开刀后,他都没有再花上哪怕一分钟来思考和规划整个犯罪情节。



杀人的激情和手段似乎和他所学的那些犯罪学课程一般,以知识点和蓝图的形式存在在他脑海中;他的思维中天生有着犯罪的路线图,他所需要做的只是一步步按部就班地付诸实施。



迪奥第一次知道,那些抽象的理论和知识能够精准和确定到这样令人发指的地步,导致他在实施整个伤天害理行为的时候,并未感觉到有任何出乎预料之处——它们甚至非常乏味。



喉中腹内生理性的呕吐欲望,眼球因不忍和抗拒而充血、在眼眶中鼓胀发颤,可这些都是能够被预见和克服的。



迪奥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知道它们必然留下的一系列痕迹;他惊人冷静地处理完现场的狼藉,富有迷惑性地出现在日后若是询问起来能够留有周旋余地的场所——但逛到一半他就已经厌倦了,甚至开始飘飘然地对自己的行迹不加掩饰,险些露出几个可能是致命的马脚。



但他几乎在筋疲力尽地回到家中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件事除却在他这里之外,已经了结了。



任何人都别想抓住他,甚至无从怀疑和发现他。他和受害者没有任何关系,而掩饰犯罪的方法、躲避侦察的手段,对他这样的刑侦天才而言没有任何困难。



唯一有可能使他为这样泯灭人性的疯狂行为付出代价的,只可能是某个他疏忽漏掉的目击证人。



而迪奥几乎可以确定没有这样的人,即使有,他也可以杀掉。这个想法让他背靠房门直立良久,突然他像是精神错乱了一样抬起头来,血色的双瞳似乎映照着那个罪恶的现场、永远洗刷不掉的鲜明印象在瞳孔中昭示着他的犯罪事实,他的冷血和十恶不赦。



他抬头,在自己家中歇斯底里地寻找监控、寻找目击证人和证据。



没有,没有这种东西。唯一和那场临时起意的凶杀相关的,唯一能作证他并不无辜,其实罪孽深重、值得被施以任意一种残酷暴刑的,只有他自己。



犯罪、杀人、施暴,是迪奥心中一直存有的欲望。他不知道如果一个人可以从一生下来就对某种事物怀有灵性和天分,譬如写作、美术甚至是爬高上低;如果一切天赋都多少值得鼓励和发展,那么如果它的发端是无可辩驳的恶,那么又该如何看待和处理。



谋杀是迪奥的天赋,是他一直跃跃欲试的事物。选择研究刑侦或许是这种不成形的、未受认可的欲望的变形。



冥冥之中,每当他发现一种侦破犯罪的手段,每当他试图解读那些万人唾骂的杀人犯的内心,他都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快感和扭曲的优越。



如果他无法光明正大地做他想做的事情,那么他就要让肆无忌惮地以愚蠢的方式践行此道、破绽百出的人们尝尽苦头;他想要证明的是,如果他真的能做到卸下内心的道德重担,撇开一切看法和评说,他绝对能做得比这些人更好,天衣无缝。



而现在他做了,他将脑海中模拟已久的过程付诸现实;他没有感到任何压力,即使有,也被他转化未另外一种精神状态——更神经质、更向内、更义愤填膺。



他不感到羞愧,却为必须为这件事感到羞愧而愤怒、困惑;他承认他超乎常人的欲望,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站在世人所无法理解和到达、甚至不敢又不屑于去遥望的彼岸,孑然一身,没有渡走他的船。



河水森冷湍急,他一个人不可能游到对岸。



迪奥不愿意看到有关无名男尸的报道,不愿意听见身边的教授和同学们激烈却又和现实相差甚远的讨论。情杀、熟人作案、无差别杀人,甚至十几年前就过了风头的杀人魔都被拖出来鞭尸。



多少次迪奥都想揪住眼前正对这件事滔滔不绝地发表八竿子打不着的见解的人的衣领,告诉他他就是个不学无术、满脑子垃圾的蠢货、饭桶,否则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现场还留有哪些疑点,他的推理又是哪里存在让人啼笑皆非的漏洞。



而他最大的失败就在于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真正的杀人凶手就近在眼前,就是那个神情傲慢冷漠,金发红眼的高材生。



迪奥走火入魔了,并非因为他杀了人,而是他已经无力抗拒杀人对他产生的影响。



他亢奋、激动、并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模拟几万个亦真亦幻、他在众人惊诧和嫌恶的目光中被当场逮捕的场景;每个用以构陷他的巫术般的证据都被他在思维中不卑不亢地反驳,他越发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在任何刑侦证据的角度,清白得如同一抔见底的水。



但事实是,他又明白自己是丑恶的,肮脏不堪。一个人如何同时做到心中有鬼和在人前的绝对无辜——任何人如果不能让死人复活,从地底下血淋淋地钻出来指认他,就不可能治他的罪。



一个人又如何还是一个人,当他或许再也不是一个人的时候。



迪奥内心无比冷静,他无比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但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发烧,就像当天溅到他身上的、死者的血在带着怨念与憎恨燃烧一样。



就像那个到死都不知所以的冤魂一样,也许他此刻正日夜缠绕在迪奥身上,用地狱冥府的哭号不停地追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就像迪奥此时内心盘旋的问题一样:为什么,为什么竟是我?



他开始荒废功课——经由此事,他越发觉得学校里学习的东西毫无用处,无法用来辨识真相,反倒拿去组织犯罪——但他同时也开始寻找答案,从一切有关人性的理论中,有关它的善、恶,它的构成和它的塑性,它来自于母亲还是神父,服务于道德还是欲望……不退的高烧折磨着他,和他冰冷的内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从哲学、神学、法学和伦理学中不断读到空无一物的论证,它们无一能够说明他的境况,解释他的矛盾和问题。



迪奥从中无法发现自己和人类的联系。他发现他永远不会同情他人,甚至无法对自己亲手终结的那个生命产生一丝一毫的愧疚之情;作为根基的人性在他身上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点,无从培育、养护和纠正。



他生着最正统的、英俊美丽的人型外壳,可他说不定就连一个人都不是。



他是魔鬼吗?从地狱的池沼中逃窜到人间的,红彤彤的魔鬼;于是这才能解释他的躯壳为什么这么烫,为什么当血积刀柄、滑不可握的时候,他还是一点都无法察觉手指的颤抖。



他下避开人类的打扰,其中自然也包括乔纳森。乔纳森是他人生中非常奇怪的一个意象——无论曾经多么亲近的人,到了这个时候都至多只剩下一个依稀辨别出形状的轮廓——他似乎和自己的存在本身一样矛盾,既暖又凉,既静又烈;既单纯又庞杂,既天真又纨绔。



令人厌恶,却又不忍他离开。



不知怎的,犯下滔天大罪都能不留一丝痕迹地洗脱干净的迪奥,却总是被乔纳森抓住老鼠尾巴。无论他躲到什么地方,无论他怎样擦去身后的迹号,过不了多久,至多三天,乔纳森就会像是阴魂不散的死灵一样出现,用他那双甚至比自己的身躯更烫的手抓住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迪奥迷迷糊糊中醒来——他已经不知道在这个新发展的窝点躺了多久。他的身下垫着各种英文、德文甚至拉丁文的大部头,把他连日来因为殚精竭虑、思维混乱、脑力高度运转而瘦削的身躯硌得生疼。



他眨眨似乎已经因为发热而肿起来的眼睛,居然又意料之中地看到乔纳森的身影。



“我告诉你了,下次不就不好找了吗?“厚颜无耻、简直就像个跟踪狂一样的乔纳森虽然声音温和,却还是多少流露出了一丝对迪奥生存环境的不满。



此前的迪奥从来不会使自己屈居于此种狭小脏乱的房间,这不仅是在折磨他自己,也是在折磨所有关切和爱护他的人。



“你答应我没有下次了,你再不躲了,我就告诉你,好不好?“说着,乔纳森试图将迪奥从那堆书上捞起来。



可他浑身无力,沉得就像一大袋温热的、半凝固的水泥;这一捞差点害得乔纳森整个人栽倒在书堆上。



“你在害怕些什么呢,迪奥?“



捞眼前人不起,乔纳森叹了口气;为了找到这个地方,他可以说是日夜奔波、不眠不休。以迪奥再次消失前的精神状态,乔纳森真的很害怕若是再晚一点发现他,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见过那么、那么多的尸体;虽然乔纳森丰沛的人性不会让他对这样的场景麻木而失去敬重,只是他似乎格外惧怕看到迪奥失去生命的躯壳,以各种暴露死亡因由的姿势呈现在面前的样子。



害怕?我?我没有在害怕什么,就连杀人我都不害怕。迪奥没有回答,他头痛欲裂;这种头痛在乔纳森出现后,似乎一个弹跳的肉瘤般在脑海中瞬间膨大、活跃起来。



可我害怕被你看见,是了,我不想被你找到。



“迪奥,你烧得很厉害。“



说什么屁话,你的手不是更热吗。虽然在内心这么想着,迪奥还是伸出自己软绵绵没什么力气的手,握住了乔纳森探上来试他额头温度的手腕。



接触的一瞬间,他感觉一种软得不像话的触觉从指尖入一道贯穿的闪电般蔓延,直接导入他半死不活的心脏;它好像穿透溶解的皮肤、软化的骨头,直接触及了埋藏在肌理更深处的、某种更有质感的物质。



“乔乔?“好像才发现眼前的人是乔纳森一样,迪奥开口;这是自乔纳森进屋以来,除却来时的发问和自己的自言自语外,第一次听到迪奥说话。



“是我,我在,你喝水吗……老天,看看你这里,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迪奥肯定是烧糊涂了,但假如还能识人辨物,那就还不算是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乔纳森欣喜之余,试图在房间里找到一只盛水的杯子,然而无果。



“乔乔。“”你需要什么吗,迪奥?不过我看你最需要赶紧从那堆垃圾上起来。“发现所处的空间里实在是缺乏生活所需的基本物质,乔纳森再次不免心惊胆战地怀疑,迪奥是真的抱了躺死在这里的决心关上的门;听见迪奥半梦半醒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不免既心焦又生气。



他怎么能想着离开呢。现在一声声叫着你名字的人,怎么能在见到你之前,还义无反顾地想着要离开众人、甚至离开这个世界呢。



”乔乔。“



“我在呢,兄弟。“被迪奥催魂似的反复叫,乔纳森有些无奈又有些心酸地答道,”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劲躲着我,现在又不停地叫我的名字。“



“乔乔。“迪奥睁着眼睛,好像根本没听见乔纳森说些什么;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清明,好像只有无尽的、纯粹的热量在燃烧。他看着乔纳森,毫无畏惧也毫不掩饰。



他直勾勾的目光似乎在寻找、描摹着某个事物的轮廓——那并非他相识已久、无比熟悉的那张脸,那副躯壳。



迪奥在注视着乔纳森的灵魂,那通过触碰传导而来的,带着渡过横绝的河川的水汽,来自彼岸、温暖又坚毅的灵魂。



“好吧,我输了。“乔纳森耸耸肩,笑了;他看迪奥没有多少力气反抗,于是蹲下来再试了一把,这回终于把人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站起了身,”咱们走吧,你愿意跟我走吗?“



“证据……“”什么证据?“放走出几步,好像念叨着忘了什么东西似的,乔纳森听见迪奥轻轻地说。



“你在做案例分析吗?你想起来你还有篇毕业论文了对吧。“



迪奥多少还记得点尘世的事情,没有完全灵魂出窍,真是可喜可贺。



“托你的福,我现在也还没写呢;导师抓到肯定把我俩骂死,对吧,骂得狗血淋头。“乔纳森的声音突然有点哽咽。



这段时间他的生活完全就是脱轨的状态,在这之前,他是不相信自己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不回导师消息,论文毫无头绪,不上课,不请假,甚至不睡觉,不吃饭,一切都是因为迪奥,但他发现自己心甘情愿,一点都不恨他。



这一切过错都是他自己主动选择的,无关任何人的过失;所有关乎他前途、命运、未来的错误,都是他一个人的。



而迪奥则非常清白,他没有对自己做错任何事。



“咱们一起去认错吧,他会原谅咱们的。“



他唯一希望的,不是在这个时候去纠缠谁对谁错,谁造成了这一切,谁又不幸被连缀拖累。



他只是想和此时头软软地垂在自己肩上的人一起,走出这个乱成一锅粥的房间,一起回到最最平常的生活中去。



哪怕交集浅淡稀少,哪怕在那样的生活中,自己从未有机会靠他靠得这样的近。



“什么都,不用害怕。“



“证据……”“不要抓我头发……所以说,什么证据。”



迪奥默默念叨着,伸出掌控不好力道分寸的手指死命抓住乔纳森的头发;这是他在最后失去意识前,唯一所能铭记的事情。



抓住乔纳森。这个想法和此时实施的动作一起,镌刻在迪奥已经近乎丧失的神智中,嵌入他每一根断裂又再生的神经之中。



他突然明白,在恍惚中见到乔纳森的时候,在他的手穿过金色的额发,无意中令他感知到那个人如冰雪、如火焰的灵魂的时候,迪奥突然明白。



乔纳森不仅是他和尘世的联系,永远伸出手来,将他扯回一度与之隔绝的人间;他还是自己能在那个格格不入的人间安然自处,在那个杳无人烟的彼岸心定神宁的关键,那唯一的原因。



那证明他即使杀人成性,即使内在永远燃烧着背叛人类、反抗生命、道德和他律的因子,也仍能证明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证明他在某些方面纯洁无辜、并非天生纯是恶魔的血脉的证据——乔纳森.乔斯达。



“无罪的……“



他对他的爱,干净、纯粹已极。



“证据。“


 

4.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说什么?“



迪奥和乔纳森一起站在天台上,迪奥抽着烟;回想起两年前,两个人只是聊表唏嘘,没有人真的在意当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没有人需要的真相是无需澄明的,否则可能只会带来更深重的创伤和隔阂。



“还能说什么,当年你为什么总能找到我;虽然烧了很久,可我不觉得我蠢到藏头露尾,次次都能被你抓到把柄。“



但有些事情,为了得到答案,迪奥不吝于多次老调重弹。这个答案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在他发现乔纳森是他和人间唯一的联系,甚至是他唯一一个确定爱着的人类的时候——这种爱无从分享,无从转移,但确实是迪奥所能牢牢把握的,唯一不令他完全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的情感,一个沉在水中的锚定物。



一段飘洋过海,穿越寒冷的波光和森林的迷雾,到达他耳中的彼端之乐。



“你就当是我的天赋吧,我发现,我在找人这方面确实特别有天赋。“乔纳森愣了一下,迪奥察觉到他有一丝手足无措;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那副温和从容的样子。



“不想说算了,油嘴滑舌。“



迪奥将烟头碾灭在横在胸前的那段栏杆上,滚烫的烟头和冰冷的铁栏接触,烧费红炙了一小段铁锈,和落在它之上的灰烬。



他发现自己并不急于得到回答。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类,对这尘世间他唯一在乎的人类,拥有足够的耐心。



他不知道自己那残酷的灵魂,会否有一日按耐不住,用逼问、拷打、乃至最终杀死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回应;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乔纳森也会成为他激情所致的完美犯罪中的亡魂。



但起码现在不是,现在的迪奥仍然有耐性去等,去观望;即使需要某些动作和手段加以胁迫,可迪奥发现他只想亲吻、拥抱、耳鬓厮磨。



他只想得到这些柔软的方式。



乔纳森低着头,看着那点亮了一瞬的铁锈被冷风卷裹,打着旋慢慢地向下坠落;早在两年前,两年前迪奥昏昏沉沉地靠在他的肩上,他把他拖出那间凌乱的斗室时,他本就想说出这句话的——但一刹那的犹豫让他最终没能说出口。



这样的勇气大概是一生一次的,而这样的分量,无论对于当时已极筋疲力尽的自己,还是已然失魂落魄的迪奥而言,都是难以承担,难以允诺的。



该怎么,怎么形容那种感应;我所学习、所掌握、甚至所致力和相信的一切,都告诉我必须在事实在逻辑和证据上充分成熟,学理和法律上无懈可击的时候,才可以相信,才可以断然确定一件事情的真相。



可找到迪奥这件事,没有丝毫证据,没有只片逻辑;乔纳森只是一直找,一直找,而在打开那扇门之前,他的心脏最剧烈地疼痛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相信,迪奥就在那里。



这也许是他的天赋,但也是他的爱情。



这段支支吾吾、颠三倒四、酷似酒徒宿醉后的狂妄之语;这种毫无根据的灵光一现,这种逻辑缺失的直白感应,如何才能让你相信?



大概需要等你更喜爱、更信任我一些的时候。



乔纳森看着迪奥,他的眼神,就如同两年前他们并肩站在雾茫茫的天际下,那栋好似冰封的世界里唯一存在的造物的楼宇之前。



充满不可言说的爱,和难以言喻的纯洁。



因为我永远是那样爱你。

 

 


珥酒撑伞

万圣节相关

cp很乱啥都有。别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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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粥

(DJ)远大前程

每次写历史相关的梗就瑟瑟发抖_(:з」∠)_有错请温柔地骂我


公元1911年,一个弥漫着乳清般的晨雾的早晨散去后,红海南端出口曼德海峡上的雾气如砂纸一般。似乎充塞着西岸随着季风袭来的沙漠的尘粒,和埋葬其中干燥尸粉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一艘商船破浪而来,于午后停泊在港口,进行漫长而又枯燥的煤炭装填工作;这船煤一装满,燃烧起来,加上顺风的有利气候条件,应当可以一直顺利地开到孟买。


船舶停靠的时候,一些人会下船游览一下当地风光,以缓解旅途的疲惫;有些人对此不感兴趣,似乎一直住在船上也没有问题,只是差人下船买上当地的报纸,好一览在船上错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讯息。


那是在电报发明...

每次写历史相关的梗就瑟瑟发抖_(:з」∠)_有错请温柔地骂我





公元1911年,一个弥漫着乳清般的晨雾的早晨散去后,红海南端出口曼德海峡上的雾气如砂纸一般。似乎充塞着西岸随着季风袭来的沙漠的尘粒,和埋葬其中干燥尸粉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一艘商船破浪而来,于午后停泊在港口,进行漫长而又枯燥的煤炭装填工作;这船煤一装满,燃烧起来,加上顺风的有利气候条件,应当可以一直顺利地开到孟买。


船舶停靠的时候,一些人会下船游览一下当地风光,以缓解旅途的疲惫;有些人对此不感兴趣,似乎一直住在船上也没有问题,只是差人下船买上当地的报纸,好一览在船上错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讯息。


那是在电报发明后不久,但人们确确实实无福在那个年代享受通讯的便利。打开报纸,但凡英文所能遍布的地方,无一不在描述着法德二国那场为了争夺非洲一角的旷日持久的危机——今年7月份,财政大臣、未来的首相大人劳合.乔治在一场演讲中作出了危险的暗示:即若德国继续态度强硬,英国不惜为法国与德一战。


这个留着一撮威风的小胡子的财政大臣可不只是逞口舌之快而已。距离第一次危机结束仅仅5年,双方关系再度剑拔弩张,这一次不列颠的态度只会更加强硬。


发布声明的同时,英国进行了海军动员,时刻准备在德国作出可疑举动的同时开拔,奔赴北非完成使命。2个月过后,这种弥漫在地中海炽热的南缘上空的紧张氛围没有丝毫缓解;法德已经展开谈判,但成果未卜。


国内人心惶惶,英国国民不断质疑英国以这样的姿态介入法德之间的矛盾是否合适;经营着印度和马来广大殖民地的英国在非洲这片野蛮的土地上却连连受挫,似乎日不落帝国在这片光芒普照的灼热的大地上却无法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就在几年前,德兰士瓦和奥兰治自由邦让不列颠付出的代价还历历在目,在大多数人眼中,不列颠在非洲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体面的离开。


而今印度洋和太平洋的事业正冉冉升起,对于将帝国士兵的性命继续投喂给那片茹毛饮血的土地,国内争执不断,但无法撼动当局的决定。


“新的国王陛下太年轻,看不清时事。”一位鼻梁上架着一片磨得很薄的镜片的中年绅士说道。


这位中年绅士因为腿脚不便,没有选择在装煤停靠的时候下船走走,而是一手握着他的拐杖,坐在轮船餐厅的小隔间内。他的身旁是一位肥胖的商人,他肚腹上的肥肉几乎要将他汗湿的雪白西装撑开;西装的硬领上还残留着他油腻的指印的黑纹。他一看就不是很懂这群绅士在谈些什么,抱着听故事的心态随口附和着。


在中年绅士的对面,坐着一位明显坐得很不舒服,但出于礼貌一直在恭敬地听着老绅士的发言的年轻男人;他对对面的商人表现出了很不体面的腻烦情绪,以致商人一开口,他便开始很夸张地打哈欠。


坐在年轻男人旁边的,是一位金发的白人绅士。


他穿着雪白的衬衫,袖子在手腕处工整地系全了扣子;外套一件无袖的硬西装夹克,胸口夹上一块小巧的链表;黑色的宽沿帽子放在手边座上。男人生着一张俊美的脸,似乎在阳光下初绽的雪白的百合的嫩瓣,又似乎经不住多盛开片刻的灼烧一般;眼睛如红海上弥漫的血色尘雾,凝成一片封裹在水色的胶质中,如同暗室初洗出的相片。


他不下船是因为厌恶赤道地区不经云雾遮挡的毒辣阳光,而不是自愿融入身旁这片谈论国家大事的紧张氛围。


现在正是用晚餐的时间,因为停船,很多人选择在船下用餐,餐厅显得比平时空荡很多。许多人借此机会挑选宽敞的区域入座,只有这一座隔间一反常态地坐满了人。


英国风味的酱汁和煎鱼被端了上来,在年轻人的提议下,四个人共开了一瓶波尔多。


“法国酒。”中年绅士摇摇头,令一旁已经兴致勃勃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的商人尴尬不已。


“即使输了南非,至少还有埃及。”年轻人对中年绅士过度的抵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再说,英国不能失去和法国的同盟,为此做出一些牺牲也是无可厚非的。”


中年绅士很罕见地无视了年轻人的评论,侧头去看旁边开始大快朵颐的商人,几乎确定他不会给出什么值得商榷的意见,便将目光隔着镜片转移到了对面另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的眼睛如同盛在杯中甜稠的法国酒一般,散发着晦暗的红光。


“不知可否请教阁下姓名?”金发男人没有作声,沉默地表示没有这个必要;中年绅士执着的目光如两道直射过来的污渍一般,让金发男人觉得似乎被弄脏了。


“是我失礼了,请教别人姓名之前,应当先自报家门。”


中年绅士手指敲了一下拐杖头,说话间气息将须髭轻轻吹起。


“在下罗伯特.吉斯,奉命前往印度拜见加尔各答的总督。”“迪奥.布兰多。”年轻男人只报上了他的名字。


“布兰多先生。”罗伯特对这样敷衍的自我介绍也姑且表示了满意,他更在意的是这位布兰多先生会不会在政见上与自己达成一致,“既然有缘让我们在这艘轮渡上相遇,不知可否请教您关于当前摩洛哥局势的看法?”


“您对政治很感兴趣。”“有些大言不惭,但我毕竟是个总督副手。”罗伯特说道。


“看上去您也是个体面正派的人,想必必然对国家大事有所了解和关心。”迪奥闻言轻笑了两声,以一种令人不悦的揶揄口气说道,“体面正派,不错。不过大概没有您在加尔各答的差事体面。”


迪奥说着自己举起装满法国红酒的酒杯,隔空敬了一下,没有强迫不愿喝法国酒的罗伯特也喝,随即自己抿了一口;那片薄薄的嘴唇在酒液上一触,瞬间漾起一片殷红的光影。


“Great expectations.(远大前程)”


罗伯特显然对迪奥的恭维很满意,他的髭须似乎象征他的心情,正以一个昂扬的姿态上翘。


“我对法国的态度正与您这样的人士相同。”迪奥说出此话一点也不怕扫了身旁人的面子,“什么盟友,什么共同利益,政治家可笑的赌博而已。我看再来7次8次反法同盟,也给不了那些议会的呆瓜们足够的教训。”


迪奥这番话说得身旁年轻人脸都绿了,商人也尴尬地放下了叉子,将方才唏哩呼噜狂吞面条的声音降到最低,如同一只安静进食的乳猪。


罗伯特虽然觉得迪奥此言为免太过难听,但一想到迪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免又抛弃那些过于刻板的绅士想法而洋洋得意起来。


“要我说,最好命的就是我们这群在海上被浪打得摇摇晃晃的人。”迪奥接着说道,“不必被征兵,不必像那些入了军籍的傻瓜们一样在异乡送命……不过好的命运也彼此有高下之分,像我这样纯粹游荡一天是一天的落魄人,想必及不上您这样在加尔各答享受肉食和美酒的显贵了。听说加尔各答的总督大人很尊重当地那些奇怪的宗教?”


罗伯特被迪奥的一番吹捧弄得有些飘飘然,当下跟他说了一通那位总督大人的事迹,言辞间不无急切的崇拜和景仰;迪奥将叉子放在盘面上轻轻拨动着,只喝酒却不吃东西。


两个人完全无视了商人和年轻人,兀自相谈甚欢。


“要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多亏了我们英明的财政大臣。”迪奥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舷窗边被泼入一大片刺眼的阳光而显得无比耀眼的海面。


“若不是他动员全体海军整顿起来,害得我家中再无支柱,非得远走他乡,去遥远的马来觅条活路;听说热带地区毒虫猛兽甚多,土著人群个个长发多毛,凶狠无比。”


“把自己的子民白白喂到这些野蛮人嘴里,还口口声声同盟、协议。”迪奥说到这里不无深意地看了身边方才还鼓吹同盟的年轻人一眼,被那抹幽灵一样的血光凝视的感觉很令人发毛。


“这样的国家,还是离开的好。”


“你什么意思?”年轻人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满面通红,又羞又怒。他只是一个也要去加尔各答供职的银行职员,在船上偶遇了同一目的地的罗伯特,本想互相认识一路上有个照应;结果这个老瘸子一直坐那里不动害得他也不好下去游览,只能在舱室里干坐着也就罢了,现下还拉拢一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三教九流一同挤对他。


“我没有什么意思,真的这么爱国,为什么不跟着军队去把摩洛哥武装起来;在这里谈爱国,传到我们亲爱的爱德华(英国国王)耳朵里,是不是也远了点。”年轻人恼火地瞪了迪奥一眼,又回过头去怒视罗伯特,把手中叉子一摔,在寂静的餐厅里发出极响的声音。


原本洋洋得意的罗伯特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您和这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前往加尔各答吧,我看我这个‘同盟’派是不好拆散你们这对坚固的‘同盟’了。”


说完,年轻人愤然起身离去。


“看什么看,猪猡。”商人一直绻在一边,尽力将自己显眼的肥壮身躯隐蔽起来,试图不卷入这场纷争,却还是在偷偷抬眼观察着局势。迪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凌厉如刀的目光仿佛真的是从地狱的血汤焰池里溅出来的滚毒,看上一眼就让人想抱头鼠窜。本来就只是想附庸风雅一番的商人更加没了凑热闹的兴趣,连忙脚底抹油,以不符合他硕大身躯的敏捷溜走了。


“布兰多先生,您这又是何必。”罗伯特的脸色冷了下来,有些怨怼地看着迪奥。


起初他只是想找到一个在政治上和自己意见相投的伙伴,不料这个年轻人脾气如此刻薄古怪,竟一下子气走了其他人。


眼前迪奥如同没事人一样两指捏住酒杯,看着只余下一点残液而微微发出粉红色,如同退潮后的海水弥留在沙土中的一星海蓝色的浮沫一般的葡萄酒在玻璃的弧度中轻转;让罗伯特多少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他只是脾气臭,倒还好说;如果他方才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意为之,那这个人掌握人心和修辞的技巧都显然太过可怕了。


罗伯特空咽了一下,不顾这一餐酒没喝,食物也没吃上几口,就想用拐杖支撑起身体告辞了。


“小心些,罗伯特先生。”


罗伯特腿脚不便,毕竟比不上迪奥;迪奥从身后跟上来,一只胳膊伸进了罗伯特的臂弯;他白皙的手惊人的低温令罗伯特打了个激灵,平常就不好使的腿脚更是又绵又软。迪奥另一只手中还捏着一杯没喝完的葡萄酒,甚至没因为罗伯特的挣扎而洒出一滴。


“再说,不告而别是现在英国很流行的风度吗?”迪奥在罗伯特耳边冷冷地笑了一下。


“游荡久了,我落伍了呢。”


罗伯特原以为迪奥要对他做些什么,不料他只是将自己恭恭敬敬地扶回了自己的舱室。


当迪奥那只冰蔓一样的手如枯萎一般从他身上滑下去时,仿佛也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迪奥,脸色一定有够难看,迪奥站在那里,从白色衬衫中延伸出来的细长的脖颈几乎和领口是一样的颜色;他如同一株被黑色的荆棘簇拥起来的雪白蔷薇,其上滴落的是为了嗅到他的花蕾而被刺伤的活物的鲜血。


“罗伯特先生。”


迪奥在罗伯特以一个极端丑恶的姿势仓皇拐进舱室时,最后对他说道。


“总督先生会向你问好的。”


罗伯特没能明白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关上舱门的声音震得他脸上的眼镜片都快要架不住;洪亮得与绅士风度毫不相干。


迪奥悠闲地端着酒杯回到了自己的舱室,轻轻地关上了舱室的门。


紧接着,他站在房间中央,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身下静静停泊着的海水的轻震一样。在这祥和的寂静和地板轻微的升降之中,房间的某个角落传来细微的喘息的响动。


听到这样的声音,迪奥满意地睁开了眼睛。


血色的两轮如同堕落的旭日。


“在欢迎我吗,JOJO。”


迪奥走到房间的一角,从那只庞大到他从曼彻斯特港口一路到这里,雇佣了4个人抬过来的箱子里传出越来越显著的声响。迪奥走到箱子前,轻蔑地用鞋跟踹了一下;箱子保持着绝对的稳固。


迪奥看着那只箱子,好像一个寻刺激的小孩一样,抬起一条腿再抬起一条腿,站在那只箱子上,还转了个圈。


箱子里的动静停滞了,迪奥从箱子上下来,将箱子的搭扣解开。


打开箱子,一个蓝发蓝眼的漂亮白人被五花大绑,以一个折叠的姿势塞在相比其身躯显得不再宽敞的箱子里。


白人的脸漂亮得如同一副面具,带着缺氧的红晕和憋闷的汗水,嘴里被塞入一团破布。身上只有上半身的一件衬衫,湿透后呈现出透明的褶皱贴在身上;绳子深深地嵌在他的皮肤和衣襟里,其下的皮肉因为挣扎和摩擦而破损发红。


“你好臭,JOJO。”


话虽这么说,迪奥却伸出手在白人被汗水透湿而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上摸了一把;热量从那人的头顶如锥般捣入迪奥的手心。


白人试图表示反抗,可似乎只是用脑袋在他手下拱了两下,更像讨好而不是挣扎。


“你看吧,JOJO,这是你应得的。”迪奥将手伸向堵住白人的嘴的那团破布,粗糙的烂布将白人细嫩的嘴角磨出一圈红印,与他眼中蓄着的湿润的猩红构成脸庞上唯一的血色;但迪奥收回了手,并极不明显地颤了两下。


似乎害怕这张不能说话的嘴,害怕它在解开束缚后会露出伤人的利齿。


迪奥的手上有一道伤,是上一次替白人解去嘴上的禁锢时,因为去抚摸他嘴角的溃伤差点被咬断手指。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跟条狗一样!”


迪奥控制不住,哈哈大笑着踹了在地方不停翻滚的白人一脚;白人虽然能够说话,却一声痛都没有呼。


“放我走,迪奥。”


白人的举动凶猛,声音却又轻细又温柔,但仍透露着一股不容撼动的坚定。他湛蓝的眼睛看着迪奥,两人眼中的精光如同汪洋大海的瑰光壮烈地与倾泻的落日相撞、熔毁,蒸发殆尽。


“你还是闭嘴吧。”迪奥掰过白人的脸,掐着他的两腮,在他仿佛钉子凿入墙壁一般的注视中,将他的嘴重新堵上。


“就这样吧,一直到孟买,就算你饿死,我也不会让你再开口。”


“乔纳森.乔斯达,你这头世界上最大的蠢猪。”


“你看着吧,没人可以阻止我。”迪奥对躺在箱子里的乔纳森说着,将一直举着端进来的红酒倒到塞在乔纳森嘴里的布团上;在空中垂直落下的红酒的细线垂入破烂的布片之中,浸透了板结的布料,使它在口中软化。


酒液最终从乔纳森嘴角的破口处带着蜂蛰般的刺痛流入他的身体,也顺着他雪白的脖颈流下到衬衫里,濡湿到禁锢他的绳头中。


“请你喝酒你就好好喝啊,这可是你们都很喜欢的法国酒啊,我专门给你带的。”


迪奥对乔纳森的表现显然很不满意。


“你们都是不列颠的好士兵,法兰西的好盟友。”说到这里,迪奥一直发亮的眼睛有些暗淡。


“上赶着送死的,一群傻逼。”


“看看。”迪奥从背心里抽出一本护照,翻了两翻;那是罗伯特的护照,里面将他的讯息写得清清楚楚。


“罗伯特.吉斯,名字真够难听的。”迪奥说道,这本护照是他在方才搀扶罗伯特时,从他身上摸来的。


20世纪最初的一段时间,护照持有者的相片被加到了护照页面上;但在此之前,凡有心有意者,只要对持有人足够了解,便可以凭一张他人的护照瞒天过海。


“去个贫民窑子印度,白叫他吹这么一路,想不让我钻空子都难啊。”迪奥露出他一贯的轻蔑神情,他一边向箱中的乔纳森描述自己要怎么在到达孟买前把这个叫罗伯特的人一步步掏空,要怎么把曼彻斯特港海军中尉失踪的罪行一步步嫁祸到他这个失去身份的人身上,自己又怎么一步步变成罗伯特.吉斯,这个终究要在加尔各答变得不同凡响的人。


说着迪奥将乔纳森的海军制服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来,上面还沾着隐约可见已经干涸的血迹。


“晚些时候就给他送过去。”


迪奥为自己的计划感到无比满意,将乔纳森那件大得离谱的制服扯住两条袖子拎起来,在空中如同和另一个活生生的人跳舞一般将它甩起来。


这样玩了一会儿,迪奥也丧失了兴趣,等他回过头重新看乔纳森,却发现一行眼泪顺着乔纳森的鼻梁,流进被红酒脏污了的布团之中,将那抹血痕一样的红色晕开了。


“你这是怎么了,JOJO?”


迪奥不能理解。乔纳森在被他绑来的这一路上,从曼彻斯特到直布罗陀,从直布罗陀到亚历山大、到苏伊士,再从苏伊士到曼德;一路他总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挣扎反抗,无论怎么饿他,怎么把他塞进连动根手指都难的箱子里,怎么为了专门折磨他把装着他的箱子放在行李的最底层受尽窒息和颠簸之苦,他都是这样一副瞪着眼睛看着你的死样子。


迪奥和乔纳森都知道,但凡乔纳森说一句“我愿意跟你走”,哪怕他有一点服软了张开嘴不是咬人,而是说一句“我疼”,迪奥都会把他解开。


迪奥没有办法屈服于一个倔强的乔纳森,但一个展露脆弱的乔纳森却会让他丧失与其对抗的耐心。


甚至与他为敌的勇气。


“为什么。”迪奥的眼中没有迷茫,他仍然确信自己在做对的事。


哪怕放弃一切,放弃在伦敦的学业和优渥的生活,化妆成另一个人活在鸟不拉屎的印度;只要能把那个蛮牛一样只顾着无关紧要的,可笑的对国王、对国家的忠诚的蠢货从那条毫无意义的前线上拉回来;从非洲那座冒着毒泡的沼泽,从法国这个贪得无厌的泥坑中拉出来,他没有什么不可以做。


哪怕是仗着他对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全无半点戒心,通过把他绑架一样带走的方式。


迪奥此举背叛了国王,背叛了国家,背叛了纵贯英吉利海峡的大陆同盟;他背叛了这个国家许诺给他的身份地位、远大前程,一切的一切。


罗伯特手握的那份晨间报纸,说不定就有哪条缝隙填着诅咒他的字句,塞着唾弃他的言辞;但他不在乎。


然而他在乎那行眼泪。


“为什么你就是死也不懂。”


迪奥在箱子旁边坐下,乔纳森的制服铺在他的膝盖上,如同一面五彩斑斓的旗帜;他将乔纳森的头和肩从箱子里搬出来,放在腿上,一低头就能将他用胸膛包住。


他看着这张脸,这张苍白、精致的脸,即使是现在这样被泪水濡湿,被擦伤侵蚀,总好过被杀人的海风日夜鞭打,被无情的荒漠转瞬拆吃、吞噬。


他狼狈不堪,他不成人形,甚至他恨自己。


总好过他死了。


迪奥低下头,用自己的影子将乔纳森的脸盖住;他的金发垂落在乔纳森的下颚。


煤炭被一点点装上船只,船舶吃水一点点变深,身下海水翻腾浸没的声音更加清晰。


那溶解的夕阳,也一点点无声地流淌在颠簸的颤抖之中。


“我和不列颠,你更爱不列颠。”


迪奥亲吻了乔纳森弥漫着红酒和血腥味的唇角。


“但不列颠和我,我更爱你。”


油粥

(仗露)二律背反(完)

接(七)注意事项在(一)

写完了终于可以安心期末(个鬼)啦啊啊啊啊

1.

 

“你们的摄像机摆正了吗?”“是的,您放心,岸边老师。”“你们确定就好,我现在腿脚不太方便,希望待会儿不要再让我移来移去。”“没问题,岸边老师。”

岸边露伴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正对着摄像机镜头的座位上。他的坐姿十分随意,两条细长的腿交叠在一起,显得放松而又优雅。

这位知名画家一如传闻所言长得虽漂亮,却总显得有些刻薄不好相处;特别当他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明亮的水晶珠般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凌厉的目光如剖刀般,似乎已把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个干净。

能邀请到方在LA最负盛名的会展中心办过个人画展,并在同...

接(七)注意事项在(一)

写完了终于可以安心期末(个鬼)啦啊啊啊啊



1.

 

“你们的摄像机摆正了吗?”“是的,您放心,岸边老师。”“你们确定就好,我现在腿脚不太方便,希望待会儿不要再让我移来移去。”“没问题,岸边老师。”

岸边露伴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正对着摄像机镜头的座位上。他的坐姿十分随意,两条细长的腿交叠在一起,显得放松而又优雅。

这位知名画家一如传闻所言长得虽漂亮,却总显得有些刻薄不好相处;特别当他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明亮的水晶珠般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凌厉的目光如剖刀般,似乎已把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个干净。

能邀请到方在LA最负盛名的会展中心办过个人画展,并在同行间赢得巨大声望和一致好评——倒不如说所有那些写文章批判他的人,都被他自己以一种令对方哑口无言的方式批判了回去——的自由画家岸边露伴接受采访,实在是任何一个有志于在艺术新闻和评论界崭露头角的记者求之不得的。

虽说可能是因为锋芒太盛,抑或对自己作品的辩护得罪了不少知名人士,又也许只是任谁顺风顺水久了,总要象征性地倒上几天霉;早就答应接受采访的岸边露伴今日前来时仍然衣冠楚楚,精致迷人,浑身散发着孤高的艺术气息;走起路来却显得有些费劲。

他那双描绘过无数精美绝伦、使人的呼吸都瞬间停止的画面,因而被评论家称赞为是上帝从云端垂下的手,缠上了一层白得刺眼的绷带。

“岸边老师,您的手……”“烤箱烫的。”察觉到记者进一步八卦的念头,岸边露伴立刻补上一句,“没有残废”,表示这个问题已经可以跳过了。

“哈哈,那真是万幸。”

岸边露伴坐在摄像机对面,鲜红的指示灯亮起,他盯着那个红色的小点,恍惚间意识脱离了现下所处的场景。他想起了那个注定在记忆中永不褪色,漂浮着连绵的灰尘和轻絮,弥漫着一股新鲜凛冽的血腥味的夜晚。

那天,他端着照相机,而东方仗助一身狼狈,如同在实验箱里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观察的小白鼠一般,瞪视着自己;那时也是有这样一枚红星,如一滴血色般凝固在他的眼瞳之中。

那时他和东方仗助,只不过是LA这座拥挤、繁忙、庞大到无以复加的城市之中,最频繁上演的擦肩而过关系的,其中一对随机组合而已。每一天,他们都在无数次经历同样无意义的反复重组、断裂、永恒失散。

只是走到街上,就会和上百人发生联系,后又与他们分道扬镳,再不产生任何纠葛;披着越来越冷的暮色回到家中,身上是一身迎面而来又涌向身后无穷遥远的地方的,人山人海特有的味道——似乎是职业女性的香水、都市精英的发胶、三明治里夹得满满的沙拉酱、地铁拉环上留下的汗味和塑料磨损的焦味等的集合;其余再没什么能证明,他们曾和任何人相遇过。

本来,这段关系会和其他萍水相逢一般,化为这世界宏大的奔涌的洪流中,一缕微不足道的水汽;没有颜色、没有形状,只是被风撞散的蛛网残端,那丝若有若无的黏性。

没有人会想到,还有许多后来。记忆发源的地方,回溯开始的结点,往往寻常;同样的场景,只有在日后顺着成型的因果关系,摸索着既定的逻辑顺序,如同攀附着通天魔豆的巨大茎叶;才能在它发芽的那片平凡无奇的土壤里,找到那时被无限接近于漠视的美好和感动。

那个场面,越想起就越是美丽。即使那之后发生的所有在现实世界中简直类似于魔幻的故事,每一个片段都是那么动人心弦,也无法抹消最初遇见的那一瞬间,带给岸边露伴永恒的震撼。

那无疑是一个奇迹。

“岸边老师?”岸边露伴反应过来,他现在正在接受采访;虽然他自我中心的精神世界不会让他对在采访中开小差感到有道德负担,但一旦遇到专业领域内的事物,散漫的画家还是会尽量打起精神。

“对不起,刚说到哪了?”“我们在讨论画展的问题。”“有什么想问的吗?”

“是这样。”记者整理了一下手中的稿子,似乎在其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他镜片下的眼睛发出了饶有兴味的光芒。

“据我所知,刚结束的画展上的每一幅画,都是有名字的。”“一幅例外。”“是的,这正是我想问的。”

“为什么您放在最重要位置的那幅画,没有名字呢?”

“因为当时还没有想好。”岸边露伴坦率地承认了。那幅东方仗助的画,他画的时间最长,画完后,却其实根本不清楚他想要表达的意义是什么。对于任何一幅其他的画,从作画过程的一开始,这幅画的结构、色彩、最终效果,都会清晰地浮现在岸边露伴的脑海里;根据他创造出这个画面时内心最真实的直觉和冲动,往往不难发现自己想通过这个画面描绘什么、传达什么。

而唯独这幅画,唯独东方仗助的这幅画像,岸边露伴在画的时候,丝毫没有关于它最终完成时会是什么样子的概念。画中的东方仗助是喜是悲,是怒是笑,光影是平和流淌,还是混乱交结,他不知道。

那颗猩红的钻石一样破碎在他眼里的,是照相机留影的灯光,还是他尚未消退的疯狂。

以及自己到底在不在他的眼睛里,通通模糊不清。

他失去了对画面的敏感,失去了对色彩的把握,失去了对作品保持前后一致的平衡心态的能力;他发觉这幅画每多添一笔,就会变成和上一秒完全不一样的东西。颜料和水彩似乎被喂进一张胃口不断剧增的大嘴,动荡的涟漪在画面上皱缬起伏;他画得越真,这种断裂感就越严重。因为它每确确实实地多像东方仗助一点,岸边露伴都一定会在第一瞬间清楚地认识到,他其实并不想再画下去了。

他可以把东方仗助的每一根头发都原封不动地复制到画布上,但他却无法见到真实的他;他可以假装自己只是在做每一个画家都会做的临摹,但他无法否认他不仅仅只是想把他画到和照片一模一样而已。

他在创造一个思念的对象,它最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模样,其实不是它最接近真实的样子。

“但我现在想好了。”听到这个回答的记者,两眼的光亮更加赤裸;似乎一条吐着红信,在空气中捕捉到猎物的信息的蛇,他潜在地示意岸边露伴可以继续说下去。

它最终出现的时候。

“Crazy diamond.”

是岸边露伴最爱的样子。

 

2.

 

结束采访,岸边露伴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岸边露伴试图用他本来不很灵便的腿小跑了一阵,后来还是无奈换成快走;四楼住院层的电梯门缓缓打开,此时他倒好整以暇起来,不见一点先前急迫的神色。

岸边露伴慢悠悠地来到435病房,轻轻摁住门把手,把门推开。

“画家!”

门刚一打开,里面就传来东方仗助充满喜悦的声音。

还没见到从门后出来的究竟是是谁,东方仗助这个家伙就开始大喊大叫。

“闭嘴,你要震聋我吗?”岸边露伴将门关上。

阳光充沛的病房里,精心陈设的各种布置都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半开的窗子喷洒着牛奶似的薄明,窗纱像被轻柔的呼吸或是脉搏拨动,透过它,充溢房间的光芒中浮动着水波一般的纹路。

房间里空气清新,带着干净的芳香,鲜花摆在床头的柜子上,很好地中和了冰冷的医疗器械带给人的压迫感。东方仗助坐在房间正中央的病床上,穿着即使是最大号,对他来说也不显得宽松的病号服;最上面三颗扣子没有扣,能够看见下面厚厚的绷带;他那一贯用一个奇葩的造型梳理起来的头发披散着,长度正好够落在他宽厚的肩头,似乎因为刚在枕头上磨蹭了好一会儿而显得有些凌乱。

“我想你了嘛。”“你几岁了,是个成年男性吗,怎么那么麻烦。”

“切,不知道以前是谁趁我没有意识,抱着我不愿撒手。”岸边露伴走到病床前,看着床上说道这里,流露出一股格外得意的神色,既有恃无恐般不怕得罪自己,又好像特地想让他想起这桩一回想起来,就恨不得把前世的脸都借来补上颜面的漏洞的事情一般的东方仗助。

东方仗助仰着脖子,看着站在床前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岸边露伴;他本来就是混血儿,皮肤比一般的亚洲人要白上许多,加上住院没什么血色,即使他是那么健壮的一个男人,现下倒时不时能看出一丝瓷器般的脆弱。

好像知道岸边露伴再没人性,也不会和现在的自己过不去,东方仗助格外嘚瑟,甚至呲着牙冲他闪亮地笑了一下;那双依然璀璨的眼睛微微眯起。

“没话说了吧,露伴。”

岸边露伴承认,确实发生过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但实在是情况危急。

那一天,他们并非是在岸边露伴叫来的警察的帮助下才捡回一条命;比LA的警察先到的,是东方仗助亲生父亲派来的人。

那时的东方仗助已经被打到完全失去意识,还凭借残存的意志力保持着将岸边露伴护在怀里的姿势,但他其实已经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赶来的人们为了将岸边露伴从东方仗助鲜血淋漓、僵直如铁的护罩下挖出来,都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而最开始,即使察觉到对东方仗助的攻击已经停止,岸边露伴却无法确定突然出现的这群人的身份;因此在他们试图将东方仗助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时候,岸边露伴用他多少替东方仗助阻挡了一些拳脚的、血肉模糊的双臂死死抱住他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的身体。

他那双从来保养良好,除了画笔几乎什么都不曾握过的手,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擦痕和伤口,鲜血像淋上的水一般流个不停,他和东方仗助接触的地方都被滑腻的血黏连着。看到这一场面的人都瞪大了双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两人分开。

“别碰他。”不知为什么,那具撑在岸边露伴身上,即使被拳打脚踢、被扭曲、蹂躏到面目全非,却从未片刻动摇的身体;这具身体在疼痛一阵接一阵无情的爆破中,在生命和意识源源不断的迅速流逝中,却始终屹立不倒,如同一块被定为射击训练的标的的靶子,硝烟散去,千疮百孔的废铁,滚烫地伫立在原地;即使意识已经丧失,岸边露伴甚至能看到东方仗助的无神的瞳孔,似乎凝固不住的幽蓝的冰一般在微微涣散;但他依然没有倒下。

但是,随着岸边露伴把他往自己怀里揽过去的动作,缠绕在他身上每一根肌理里的紧绷的力量,似乎一瞬间被抽走了;岸边露伴不愿让那些人接近东方仗助,他终于能稍微抬起身,将东方仗助昏迷不醒后显得更加沉重的身体拖到自己怀里——这个过程中,东方仗助的身躯越来越软、越来越无力。

曾经坚强不屈、受尽虐打也不曾垮下的身体;如今却像一片叶子,静默地滑落在一个颤抖的拥抱的港湾中。

岸边露伴看到他那已经令人不忍直视的,如同一片被轰炸过的土地般皮开肉绽,一片鲜红的后背;他的脸伏在自己的胸口,苍白得像一张纸,似乎连眼睫都是冷的。

他的呼吸,岸边露伴感受不到了。

那块如一张鲜红的织物的、已经看不出是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的破破烂烂的背面,是岸边露伴生命中第一个喜欢的人,拼尽性命也要保护他的证明。

岸边露伴目光呆滞,他抽回手,抱住怀里东方仗助的脑袋;他给那张脸上蹭上了更多的血,那张脸的表情却没有显示出丝毫痛苦,尖锐的碎片构成的暴雨砸在他的身上,把他砸得奄奄一息,他的面容却像一个安静的溺水的人——毫无生气,却没有一丝扭曲的痕迹。

当前来的人再次试图上前的时候,一向修养极好的岸边露伴用他所曾发出的最暴躁的声音,声嘶力竭地骂道。

“滚开!”

“别碰他!”

岸边露伴抱着半死的东方仗助,浑身都在颤抖;他的头脑无法冷静,第一次,他无法用自己曾引以为傲的理性思忖现下的状况——他唯一想的,唯一盘旋在他脑海中的念头,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尖锐的情感判断。

东方仗助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他就快要死了!”这句话如同一声炸雷一般炸响在岸边露伴耳边,将他从思维无尽的诞妄中一下扯回到现实中来;他用几乎是仇恨的目光看向这个不祥的断言的来源,那个人严肃地说道。

“不想他死,现在就把他交给我们。”“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岸边露伴恶狠狠地说道,“我现在就带他去医院。”

“他是乔斯达先生的儿子。”

岸边露伴将东方仗助的一只手绕到自己脖子后面,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东方仗助实在是太重了,别提他现在就和一袋水泥没差,自己一点劲也使不上。岸边露伴现在自己站起来都会腿软,浑身是热血上涌过后留下的酥麻感;当他听到乔斯达这个闻名遐迩的姓氏,甚至因此多少回忆起了和那位值得尊敬的先生的几次会面;他面带怀疑地斜过目光,开始第一次认真、冷静地打量突然出现的这群人。

“你说哪个乔斯达?”

令岸边露伴没有想到的是,如东方仗助所说的,自己是某个家族的私生子;而那个所谓的家族,居然就是美国赫赫有名的乔斯达家族。执掌家族的乔瑟夫.乔斯达先生是个无论从成就还是品德上都无可挑剔的可敬的企业家,岸边露伴和他曾有过的几次碰面,都十分愉快。

那个风趣、豁达的老人,没有想到居然会干出在日本留下个私生子的事。

此后岸边露伴逐渐了解到,这么多年东方仗助过着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是因为乔瑟夫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等到知道了之后,东方仗助却把自己藏进了LA污水横流、暗无天日的街头,过着用拳头说话的生活,不止是那些希望对他不利——无论是作为威胁集团作出让步的筹码,还是担心他的出现会侵蚀他们的利益——的人找不到,就连一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子一面的乔瑟夫,都再抓不住他的只片踪迹。

而这次闻讯而来的,除了那些惨无人道的暴徒,还有乔瑟夫的亲信;虽然终究慢了一步,东方仗助总归是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东方仗助天生命硬,推进手术室十几个小时后,后背被缝得像幅地图;脾、肺、胃出的血加在一起可能能抵得上一个稍瘦弱点的小女孩的全部血量;骨折四处,裂缝数不胜数。即便如此,他还是活下来了,伤痕累累,却性命无虞。

东方仗助如同原野上所能生长的,生命力最旺盛的野草。一把又一把的山火屠戮着他,避无可避,只能站在原地,根深深地扎进不断伤害、荼毒着他的干涸的土地里,忍受身躯一次次被烧焦、炙萎,一次又一次变成灰烬。第二年春风苏生,宿雨沃灌,他又会出现在那里。

缺乏保护、没有牵挂;什么都可以伤害、凌虐、羞辱他,但没有什么能让他灭亡。

他就如一颗钻石一般,即使被数次被敲打、切割、投入火中;他在一片烧灼的残骸中、一地蒙尘的碎片里,依旧完好无损、焕然生光。

“我是不是叫你闭嘴了?”“快坐下来。”东方仗助费劲地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示意岸边露伴坐到他身边来;岸边露伴也不忌讳那是病床,掀开他被子的一角就坐了上去。

“腿好点了吗?”

说来惭愧,因为是自己报的警,被弄得狼藉一片的也是自己的房产;在送东方仗助到医院之后,虽然也伤的不轻,岸边露伴还是得马不停蹄地折回去处理门口一堆不省人事的流氓和姗姗来迟的警察。

等岸边露伴强撑着要透支的身体,从警察局出来立马又返回医院的时候,刚好赶上的,就是从手术室出来的护士告诉焦急地等待在外的人们,东方仗助已经没事了的瞬间。

听到这句话,岸边露伴感觉一直如一根发条一般,将神经拧得越来越紧的力量骤然松弛;他控制不住如一袋破了口的水般不可挽回地松弛的身体,两眼一黑跪在了地上。

因为跪得太狠,岸边露伴现在四肢都算是废了。

“好得很,你好好担心自己就行了。”“我哪次受伤不是很快就好了,露伴你从小就没挨过打,细皮嫩肉的……”说着东方仗助的手就开始不老实,往岸边露伴身上爬;那副被精致得体、质料平滑的西装包裹着的精瘦身体,仿佛就是这世界上所有诱惑的源头。

东方仗助的眼神沉了沉。

也正因为如此,才哪怕他受到任何一点侵损,都五内俱焚到难以忍受。

他抓住岸边露伴仍然缠着绷带的手,握在掌心里;方大难不死,东方仗助的体温比平时要低些,透明的冰凉药液通过长长的管子滴进他的血管,他有时会不自觉地发抖;握住岸边露伴手的瞬间,东方仗助又轻轻地抖了一下。

但不是因为冷。

“画家的手,受伤了。”岸边露伴察觉到东方仗助情绪中轻微的失落,他看着自己手的目光,似乎有重量一般,落在那一圈又一圈刺眼的绷带上;愈合中的伤口会疼、会痒,碰不到,抓心挠肺;东方仗助的目光似乎加载在这些疼和痒上的,渗入绷带和纱布中的,抚慰的力量。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岸边露伴伸出另一只手,在东方仗助沮丧地垂下的脑袋上揉了一下;有些毛乱的头发如同一捧软软的棉花,东方仗助的下嘴唇因为不高兴微微撅出来,抬起眼睛往上看岸边露伴的手,就像一个被家长摸了头的小孩。

“如果想画的人都不在了,这双手完好无损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露伴。”东方仗助蓬松的头发被岸边露伴的手压下来了一点,散下来遮住眉毛的一部分;他深邃的眼睛陷在零落的发丝间,高挑的鼻梁笔挺地突出来。他叫这一声岸边露伴的名字,就像一个小孩在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玩具取名字一般,带着一股纯粹的满足和欣喜。

这个不良少年、街头混混,病号服下一身伤疤,拳头硬得像铁,打架打疯了的时候,咆哮的声音令人魂飞魄散,双眼血红似乎能喷出火来。

但此刻,从他身上看见的,只有最清新单纯的,没有被任何暴力和污浊污染过的,少年的清俊气息。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

如此矛盾,又,如此迷人。

接下来的吻是如此自然,如此轻柔无暇;没有此前小心翼翼的猜忌,也没有担忧转瞬即逝的凶狠;只是无比虔诚和平和地,互相啄吻着彼此的嘴唇;如同一只小鸟在宁静的湖畔,伸出光亮的喙去轻啄水面。

“露伴,谢谢你。”

岸边露伴睁着眼睛,能够看见东方仗助同样近距离凝视自己的,睫毛纤长的眼睛;那双眼,也是光源,散发着使这个房间的空气更加温柔的暖光。

“谢我什么,我害得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到这里,岸边露伴多少还带着心有余悸的悔恨;东方仗助满身是血倒在自己身上的场面,此后许久都会是他噩梦的来源。

“谢谢你,我有爸爸了。”

“虽然妈妈走的时候,他没能赶来;虽然这么多年了,我都是一个人自生自灭,从来没期待过他的出现。”

“但至少,来总比,不来好吧。”

兜兜转转,浮沉错过;即使曾经怨恨、抵触、失望;但在最后关头,在最后的希望行将熄灭的时刻,他虽然迟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到了。

“东方仗助。”岸边露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澎湃的心动。这种心动在遇见东方仗助后,以一种此前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的速度反复出现着,毫无章法,无可奈何;心脏因此变得脆弱,精神因此变得不安,开始顾虑很多事情,开始喜怒无常、自相矛盾。

但这种心动却又如此真实地,一点一点构建着他对东方仗助的情感,如同作画时的灵光一现。然而关于一幅画的灵感,似乎在落笔的那一刻,也就被永远地留在了画布上,留在那个不真实的构图和场景之中,被封锁缄固,往后再次出现,也是在一些泛泛而谈的评论和模棱两可的回溯中;它再也不会以真实的状态,回到哪怕是作画者的脑海里。

这种心动却不同。它一次次地出现在岸边露伴的思想里,每一次都是那样真实和热烈,丝毫不曾受困于回忆的褪色;每一次,它都在变得更为壮大、明媚和昭然。

因为每一次见到东方仗助,都会引起他内心一场声势浩大的连锁反应;每一次都会在他情感丰富的灵魂中,激起一场全新的惊涛骇浪。

这样的人,必定要一生一世,留存在他的生命之中。一如画家会记住他巅峰时刻所创作的最好的画作,岸边露伴会记住,在他浩如烟海的作品中,那幅唯一永远都在完成中的画作。

他艺术王冠上,最闪耀的那颗钻石。

“此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你有我,有爸爸;有人会在乎你,保护你。”

“所以之前没有想过的事,想过却不敢做的事情;都可以去做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

岸边露伴直视着东方仗助似乎泛起一层薄薄的、紫色的湿润的眼睛;如同盛大的暮色下漂浮着群星的倒影的浅汐,认真地说道。

“你失去的所有快乐,我要你全部找回来。”

“我想上学。”东方仗助顿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唇舌似乎都因为这些从未从他口中说出的陌生词汇而生疏地颤抖。他此前从来不曾想过,也固执地认为自己本不需要;然而当岸边露伴对他说,这些他现在有资格、可以去想了的时候。

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落泪。

“我想试试用信用卡。”

“我想有张身份证。”

“我想,冬天的时候能够穿一件暖和点的衣服;就像你给我穿过的那件一样。”

“我想洗热水澡。”

东方仗助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地说着;几乎全无逻辑,前言不搭后语。但东方仗助说的很认真,岸边露伴也听得很专注;每当东方仗助说完一项可能他也觉得有些过分和奇怪的话,似乎带着些顾虑地看向岸边露伴的时候,岸边露伴都会用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轻轻地挠一下他的手心。

似乎在对他说,继续吧。

“我也不想打架。”

“其实受伤真的很疼。”

“我想有一个完整的家。”

“露伴。”东方仗助抬起头看向岸边露伴。他说这话时,言语间的颤抖越发明显,似乎这是他一系列胆大包天的愿望清单中最过分的一项。

“我想你永远喜欢我。”

“我也,永远喜欢你。”

此前只是静静听着、默默鼓励,未发一言的岸边露伴,此刻看着东方仗助,眼中似乎有青郁的火焰在燃烧。

“好。”

 

油粥

(仗露)二律背反(一)

又搞仗露了 这次是身世悲惨混混仗+良心不痛画家露

最近好喜欢痞痞的仗噢

1.

岸边露伴手里握着笔,在他有生以来一直从事,因而对此拥有无穷的自信和敏感的活动上;笔尖流溢的墨水流畅地勾勒、晕染,斜照的阳光将他瘦削的右手手腕的影子投在画纸的一侧,滚入它的边界,如同一条悲伤的被污染的河流。

岸边露伴第一次,对自己不断重复的这一过程,产生了一种昭示着危机感的疑惑。

这种疑惑伴随着一种渗透、腐蚀、瓦解一切的力量,扯下他所有心理活动上演的灵魂的舞台上的,厚重的帷幕,将其点燃;道具的齿轮间塞满了稻草和破损的钢筋,将它们永永远远卡死在一个再也不能运作的程度上。

乱做一团。

但岸边露伴确实...

又搞仗露了 这次是身世悲惨混混仗+良心不痛画家露

最近好喜欢痞痞的仗噢




1.

岸边露伴手里握着笔,在他有生以来一直从事,因而对此拥有无穷的自信和敏感的活动上;笔尖流溢的墨水流畅地勾勒、晕染,斜照的阳光将他瘦削的右手手腕的影子投在画纸的一侧,滚入它的边界,如同一条悲伤的被污染的河流。

岸边露伴第一次,对自己不断重复的这一过程,产生了一种昭示着危机感的疑惑。

这种疑惑伴随着一种渗透、腐蚀、瓦解一切的力量,扯下他所有心理活动上演的灵魂的舞台上的,厚重的帷幕,将其点燃;道具的齿轮间塞满了稻草和破损的钢筋,将它们永永远远卡死在一个再也不能运作的程度上。

乱做一团。

但岸边露伴确实,在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他在画画,却再也不能如以往一样处于一个宁静的状态。他感觉自己处于一个无穷无尽的二律背反的嵌套里,仿佛自己是哲学家疯魔的脑子、冗长的论文里那些不着边际,为了反驳而反驳的论证模型。

无论是哲学僵尸,还是玛丽之屋、缸中之脑,无所谓到底是什么。

岸边露伴画完画,双脚轻轻在地上蹬了一下,转椅在光滑的地面上后退了一小段距离,使他离那引发他无尽挫折感的画布远了一些,但这并未减轻他的不适;远离过敏源的最初阶段,并不能缓解接触带来的刺痒。

岸边露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困境中,一年前他在法国游历,曾在某个殿堂般的大学课堂上,聆听过一门比起内容,那天透过巨大的雕镂的彩色玻璃窗照入的如浓阴一般的阳光,更令他印象深刻的哲学课;那门课讲述的正是他深深地理解自己正深陷其中的,二律背反的诅咒。

岸边露伴看向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那幅画作所在的柔软平面,如同地狱通往人间的入口;一切负面、消极、矛盾从中溢漏而出,张牙舞爪,从那画中人白皙、精致、漂亮的脸上浮现。

既邪恶,又美丽,一同神话中的任何一个,引诱人无可抑制地堕落的万恶之源。

岸边露伴看着画中的那个人,那个完全凭借自己的记忆,从自身的天赋中抽出构图,从灵巧的手指中撰取轮廓;在从左侧斜照的阳光下,漂浮着的工业污染的粒子间产生明暗变幻。

二律背反的知识告诉众人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同一事实基础可能得出完全符合逻辑的两个矛盾的答案。

正如岸边露伴此时在想,不仅是为何这幅画能既丑,又美;这个人,有着他现实的原型,甚至这个人的照片就为了供及时的参考,而印了很多份钉在几乎让他的每一瞥都无处可逃的角落;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能既想看到他,又不愿意看到他。

“东方仗助。”

在无人的,只有浓烈的夕阳破豁开静止的易拉罐般的房间;如同某种预兆点燃抽中的签纸一般,点燃这个画面。岸边露伴轻轻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他不明白,即使每个结果他都能给出言之凿凿的依据,就像它们都被整理出来横陈在记忆最醒目的角落,等待他随时捡起来看一看,撇去所有不必要的怀疑。

他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能既喜欢他,又不喜欢。

 

2.

第一次见到东方仗助是在一条漆黑的街道上。

那是LA年迈的阴影中再寻常不过的一条狭窄、肮脏的血管;一条不再奔涌任何年轻和鲜活,传输任何养料和组分的,僵硬堵塞的管道,积淀着经年不化的顽疴和垃圾。

岸边露伴会来到这里,只是出于兴趣和好奇,还有一种与决心类似的无畏。他到过这世界上的很多地方,繁华得仿佛每一寸地砖都浸满了香水的大街,万花筒般炫目没有尽头的博物馆,陈列着人类最值得珍视和回忆的故日辉煌,和装裱得一如永生的残骸;这种愿望之强烈寰宇之内大抵如此,很快岸边露伴就对这种展示出的,比起被岁月削弱不如说被辩护了的伟大厌倦了。

画完了八本豪华庄严的宫殿和端庄优雅的人们,岸边露伴把这些画册打包寄回自己老家,但没有退回再次前往美国的机票。岸边露伴有钱,有闲,有时间,再次环游世界不是因为人生无聊,也不是为了显耀财富;他只是无论如何都坚信,有他还未看见的东西。

岸边露伴遇到东方仗助的时候,他正在逃亡。

很少见到一个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带着好几枚码数不同的鞋印的背心,腰上系着一条不知是本色如此,还是已经肮脏到了一定程度的深色外套的男人,在狭窄到仿佛容不下他的身量的街巷间狂奔;两条打结的袖子如同两条可笑的尾巴一般,随着他迅速在满是亮晶晶的玻璃渣和薯片皱巴巴的包装内侧的锡箔闪光的地表掠过,而上下飞舞。

他的头发由一个早先整齐时也不一定非常美观的造型,散乱成了一团似乎被刻意欺凌过的酥皮四溅的牛角面包。

就像任何一部上个世纪充满人文关怀的老旧西式电影一样,一个矫健的少年的身影跨过银河一样的光带——即使它们不过是一片垃圾的滩涂,在狭窄的楼宇间灵活地穿行;远处隔着几座摇摇欲坠的建材几乎空心的建筑,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这些声音充斥着喧嚣在这座城市每一个上流宴会,每一个高雅场合中不会出现的粗鲁、野蛮、令人震怖的词汇,在岸边露伴这个非母语者听来,几乎就是野兽的咆哮。

此情此景,岸边露伴自然是扛着照相机跟了上去。

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扛着几万美元的照相设备,踩着一地残骸,追着一个不知为什么被人喊打喊杀的男人跑,外人看来,一定是疯了;但岸边露伴不这么想。

在LA秋日渐凉的空气中,天空中交映的霓虹和黄昏紫色的残影在头顶如风暴般盘旋,在下坠前就消解、溃散、夷平为一片平坦的,如同浪花舔舐过的瑰丽的沙滩;岸边露伴穿着还带着些高跟的鞋子,隔着一排楼追着东方仗助,直到身后的那群人追上他。

那个地方离一条公路只有几步之遥,虽然他跑到公路上也不意味着这场毒打能够避免——那条冷冷清清的泊油路,摔在上面,并不比满地零星的乱砖之中减轻多少疼痛。岸边露伴闪身躲进一条由两座因为松软地基的陷落,而向彼此倾斜的屋宇的缝隙里,端起了照相机。

那个男人被身后的人追上,扑倒在地,激起一片冰凉的尘土飞扬;肉砸进肉里,骨碰在骨上,一声声惊心动魄的巨响伴随着衣物撕裂的豁亮声音,像是在煮一锅物料丰富的浓汤,咕咕嘟嘟。

岸边露伴在那条缝隙里,完全没有想着加入这场斗殴;他不明白这场打斗的起因,也没有谁挂得比较惨就去同情谁的那种同理心。他满脑子只是这可真是见所未见,一边手稳无比地摁着静默的快门。

他甚至没有一丝主观上的恐惧,即使他的身体——他不愿承认地——在那与他如出一辙的肉体遭受非人的创痛的洪亮得吓人的噪音中,受到震撼在微微发颤。

他理智上知道被发现他躲在这里,还在拍照,那他就死定了;但他此时没有理智。他只是寄希望于自己价格不菲的设备能够在光线如此微弱,场面如此混乱的条件下捕捉到他一心想要拍下来当作绘画素材的影像。

被压倒在地的那个男性,和对手一样有着白皙的皮肤,却长得一副东西混血的样貌;因为皮肤白,身上的淤青和迅速遍布裸露的肌肤的红肿、伤痕是那样清晰。即使被摁在地上打,但能够看出来他的手段并不弱,反抗起来,也硬是给人多势众的对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他从单薄的背心中伸展出来的部分肢体在粗粝的地面上摩擦着,血肉模糊,印上了无数条血淋淋被尘土蒙上的擦痕;他的一边脸被一只手按住往地面上压,他原本看得出很端正的五官都变形、挤到了一起;两行鼻血顺着人中流到嘴唇和被挤得凸出来的脸颊,粘稠而鲜红,流了一脖子。

就在这时,他的脸被迫朝向岸边露伴藏身的缝隙,他眼睛奋力睁开,看见一个见死不救的混蛋在兴致勃勃地拍他糊满了鲜血的脸。

“Fuck.”

但他没有呼救,没有作出任何可能暴露那条塞满了碎石和避孕套袋子的墙缝里有个摄影师这一事实的动作;他只是更加拼命地揍了回去,用他的满脸鼻血,让那只捏着他脸的手打滑得只能移开,随后他像一条从土地上劈出的闪电一样弹了出去,咬上那人的耳朵。

打斗持续了十余分钟,岸边露伴也在那里拍了十余分钟。直到那群人打够了,居高临下地看着虽然反抗英勇,但还是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男人;看他仰面朝天地躺着,连喘气都发出仿佛肺破掉了一般的声音,还冲站着的人竖了个歪歪扭扭的中指。为首的人朝他已经被血染红的,裹着腹部的背心猛踢了一脚,骂了一句本土脏话,颇有一副这事没完的架势,随后走开。

原本在最后关头还能不卑不亢,即使只剩一口气也不愿意在对手面前护住自己要害部位的男人,缓缓地将高大的身子弓了起来;他像一只被开水烫了的虾米一样,浑身通红,有的是血肿,有的是血,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头发完全散了下来,是一头蓝紫色的披肩发,发丝沾满了尘土和混合着体液的黏糊糊的血水。

“喂……”岸边露伴放下照相机,因为他意识到这个人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说……你现在,总他妈能出来搭把手了吧?”



3.

“你真是个混蛋。”

东方仗助坐在他硬邦邦的床板上,伤口和青肿做了极其简单的包扎;看起来令人心惊肉跳的沾血的衣服团成一团塞在一个眼不见为净的角落。此时,岸边露伴正站在东方仗助的窗前,端着他的照相机,要求刚捡回一条命的他看镜头。

东方仗助看镜头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仿佛两枚饱满的月亮倒映在其中;他下颌微微下收,以一个轻微仰视的视角看着黑洞洞的摄像头,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冷。他的锁骨曾经盛满了血水,留下了一大块污渍,这片污渍一直蔓延到胸口,收入乱七八糟绑上的绷带里,在背光的条件下有些发黑。

岸边露伴按照气若游丝的东方仗助类似梦话的指引——有时他需要凑到这个垂着脑袋的男人微微翕动的唇边才能听清——把他架回了他隔几个街区的家。岸边露伴选择了走出这条街道,到公路上去,运气好还能拦个顺风车;虽然他们现在灰头土脸的模样出现在远光灯射程里的场面,估计能顺手送司机一个急性心梗。

东方仗助还有意识,但已经被揍到身子不听使唤,双腿像跳机械舞一般僵硬;一米八余快一米九的个子,被几个壮汉抡地上掴十几分钟还不死的体格,饶是岸边露伴平时有健身爱好,也几乎去了半条命才把人带回他那间窝棚里。

说窝棚一点也不为过,只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面虽然收拾得还算有生活气息,却充溢着冷冰冰的色调和坚硬的棱角。一路上,岸边露伴都仔细听着东方仗助厚实的胸肌下似乎藏得很深的心跳声;即使他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被群殴,这一点已经证实了他就是个不人道的人,但他怎么也不能真让这个人死了。

此后有一次,东方仗助告诉岸边露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他被打得一会儿懵一会儿醒;但每次让他醒过来的,都是胸口被一张温热的脸贴着的感觉。

岸边露伴在东方仗助的指示下为他拎来了医药箱——说是医药箱,不过是里面塞了些破麻布烂棉花的匣子,东方仗助毫不避讳地解下系在腰上的外套,伤得不那么惨的一条胳膊抓住背心的下摆往上拉,却因为血糊在布料和躯体之间,使得这一尝试分外困难。

“喂。”不等东方仗助发完牢骚,岸边露伴就不耐烦地伸出一只手帮他把那片湿淋淋的衣服掀起来,如同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把血痂揭起来一样,引得东方仗助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

“我干。”他这一骂,岸边露伴居然发现他用的是自己的母语而非英文。

“你是日本人?”岸边露伴也用日语问道。东方仗助估计是没有想到这个半点同情心也没有的绿毛怪会突然冒出一句熟悉的日文,但说话间胸腔的压迫感使得他只能发出短促的语句,无法要求他进行解释或说明;他只是眯着眼睛点点头。

似乎是眼前这人终于不瞎,察觉到了他的痛苦,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的动作从头顶降临,又升起,似乎轻柔了许多。

发现双方都会日语之后,他们的进一步交流就不再借助英文。岸边露伴没有在送东方仗助回去后就走,而是一直留下来帮——虽说手法一点没有对待伤患该有的体贴——他把伤口处理完。留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的生活空间里,对于每一天都过得危机四伏的东方仗助来说不是一件常有的事,但一来他今天被打得实在厉害,没人帮忙估计唯一能做的只有从床上滚到地上;二来,即使这个自称叫岸边露伴的男人实在不是个道德健全的人,但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还算安心。

他的坏仅仅在于见死不救,和对自己毫不怜惜;但这些实在是人之常情,只有处于极度绝望之中,才会失去理智扭曲这一常理到反而因自己的不幸去憎恨别人。

原本岸边露伴送他这一人情,已经让东方仗助的气消了一大截——他虽然是个视打架为家常便饭,也没有什么前途未来,过一天算一天的不良,但本质上还是个很讲情理,甚至脾性很温和的人。走到今天这步诸多迫不得已,万般实属无奈,既然已经发生,他也不愿痛恶后悔。

然而把自己包扎好撩到床上,又拿出进门时放在桌上的照相机的岸边露伴,让东方仗助一瞬间又无名火起,碍于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动哪哪疼,左脸还肿起一大块脓包遮挡视线;否则东方仗助会做出比干瞪着他有效得多的反抗。

这个家伙是真的冷酷无情。

原本以为他多少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些许愧疚,结果不但没有,看来他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还是想把他落魄的样子收进那台该死的照相机里。东方仗助一条腿蜷起来踩在床上,裤腿捋上去半边,露出一截小腿,双手换在曲起的膝盖上,就这么看着岸边露伴。

这张照片,是岸边露伴为东方仗助拍的第一张正儿八经的照片。

背对着光源,东方仗助饱满的双唇因为被击打而变得更红肿得丰厚,泛出一丝亮晶晶的水光;脸肿得像个猪头,但还是难掩五官在正常状态下的英俊和端正;他的头发披散着,湿漉漉的,搭在肩膀上,如同刚爬上岸的人鱼一般,发间似乎要析出晶莹的盐。

他的双眼就像LA日落时的天空,澄澈而澎湃,有着仿佛依稀可辨远处灿烂星系的瑰丽色彩。LA的天空似乎比世界任何一处,都要接近那个光影斑斓的宇宙。

日后在画室里,岸边露伴面对着的;引他的手指轻颤,画笔动摇,引他被那喷薄入室内的光泉迷了眼的;那张掷他入二律背反的矛盾循环的画,画的就是此时被镜头拍摄下来的,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东方仗助。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LA的夜里相逢。



景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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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kina Ouchi】逐渐消失的星星的闪耀

【beast trail】CHEEKY BABY!!

Leave room for dessert

【藤村Marina】合法侵犯

不纯同性(我觉得会和谐)交游

小小的承花

小小的承花(另一译版)

【kisaki】都是你不好

【鹤子】第九行星

【NO.28】空条承太郎变成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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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田】Mrama lade Mama

【波顿】cioccolata ricordanza

变胖的承花

爱的使者J·P·波鲁纳雷夫     (另一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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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MP】clamp laboratory(承花的奇妙新婚生活)     (另一版本)

【藤村Marina】暴走思春期1

【宫元凛/卡斯卡】好像有些貪婪了呢,畢竟是我的最愛嘛

【藤村Marina】To love(承花吧hb小分队译法:那些关于爱的事)(lofter上为部分汉化)

【箱子】一如既往 海面终归平静(承花吧汉化组译法:儘管如此大海依舊風平浪靜)

【黑田】Don't let it be over

【No.28】布鲁士舞曲(布布译版:DT蓝调)

海豚承太郎本(含兽x人车)

【beast trail】星与青虫(猎奇G向)

【ネコ虫】希望下一页他不会死去

【7700】St.GENTLEMAN的海星面包

【Carter】忘却之歌

【こぢらら】HONEY STRIP

【no.28】深海水族馆

 花と羽根 二つの星 (含乔西)

【りとる】归还车

【蠕蛇】第七次的钥匙

【たつみ】Goodbye My Elegy

【CUBE】在你掌心的华尔兹    (另一版本)

【7700】Modern Crusaders~星屑暴力军团

【たつみ/にゅこ/PAI】Parody!

【文月ナナ】ートをしよう そうしよう

【あずま】再录授权汉化

【No.28】Stardust Highschool2

【ホルスタイン栗田】In The Dream

【beast trail】JOKAHERO!前传

【PAI】GO L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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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うか】承花で4コマ

【玉蜻】the extacy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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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勝】英雄難免保護過度

※???為什麼都叫我開車?我沒駕照的啊寶貝兒們!開出來的都是靈車啊!靈車你們也要上嗎!太拼了吧!
※交往前的故事 
※年操與比前面幾篇更過頭的OOC與吵架系列之3
※因為是吵架所以大多都是對話描寫,真是太好了

———————

英雄木偶與他的萬年固定搭檔爆殺卿鬧矛盾了,鬧到周圍人都雞犬不寧。
事情在年青一代的英雄里鬧得有點大,與兩人認識的英雄都被拖下水,被迫聽兩個人抱怨對方,兩邊關係都好的人甚至要聽兩份。
而這一切的爆發點,都是來源於今天早上的一則新聞——「英雄木偶已被確診聲帶受損過重,或將無法恢復。」
某個人曾經承諾過是有可能找回脖子里的那塊肉的,一直以為目前這種交流障礙只是暫時的某個人在看完新聞後...

※???為什麼都叫我開車?我沒駕照的啊寶貝兒們!開出來的都是靈車啊!靈車你們也要上嗎!太拼了吧!
※交往前的故事 
※年操與比前面幾篇更過頭的OOC與吵架系列之3
※因為是吵架所以大多都是對話描寫,真是太好了

———————

英雄木偶與他的萬年固定搭檔爆殺卿鬧矛盾了,鬧到周圍人都雞犬不寧。
事情在年青一代的英雄里鬧得有點大,與兩人認識的英雄都被拖下水,被迫聽兩個人抱怨對方,兩邊關係都好的人甚至要聽兩份。
而這一切的爆發點,都是來源於今天早上的一則新聞——「英雄木偶已被確診聲帶受損過重,或將無法恢復。」
某個人曾經承諾過是有可能找回脖子里的那塊肉的,一直以為目前這種交流障礙只是暫時的某個人在看完新聞後頓時開始對家裡的另一個房間門奪命連環敲打算問個清楚,然後在對方死命裝咸魚的行為下順利點爆——個性與理智同時地——可惜家裡許多東西都針對他的個性進行過改造,除了留下幾個無傷大雅的黑印,他也拿那扇門沒什麼辦法。
『木偶:我都不是三歲小孩子了,而且只是失去聲音而已,又不是斷手斷腳,根本不需要他這麼保護啊!』
綠谷出久悶在房間里噼里啪啦敲著鍵盤,手指飛快的在聊天室里向朋友抱怨室友的專政暴行。
『木偶:我也想要一個人好好戰鬥,他這樣就好像我受了一次傷就不行了,個性不給用,出門要報告,短信要馬上回復,現在再這樣下去就算是小勝我也是想揍他一頓的!』
『輕靈:事實來說確實是你理虧,不過聽你這樣說這個保護過度有點過頭了。爆豪在這些年里都經歷了什麼?』
『英格尼姆:綠谷你出道以來經常受傷,中間昏迷過好幾次不是?爆豪會為你擔心是正常的,就連我們幾乎每次在新聞看見你戰鬥的場面都要為你擔心。』
『Froppy:唔,我覺得與其自己生氣,不如把小勝己拉進來讓你們好好交流一下?自從受傷後你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進行對話了吧?』
『木偶:不不不,問題關鍵不在這裡。』
『焦凍:看起來你清楚關鍵在哪,綠谷?那你應該面對,而不是逃避。』
『耳機孔=塞子:你想知道電氣已經被他吼了多少遍嗎?他剛才跟我說耳朵都要聾了,現在滿腦子都是感嘆號。』
『輕靈:不如說為什麼他們要建語音聊天室吧?太想不開了。』
『木偶:但是我跟他說不通,小勝根本不肯聽我說,而他一大聲我就沒辦法跟他對話了。』
室友對著麥克風大吼的聲音穿透他們中間兩扇薄薄的門板,清楚的投射到綠谷的耳朵里,幾乎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要讓他聽見的了。
「媽的區區廢久!隨隨便便把自己聲音搞沒了,他怎麼不把腦子丟掉算了!乾脆整個人都丟了不是更好!?成天搞得好像自己很偉大,這個社會沒了他就不行,他媽哪個混球給了那個傢伙這麼大的自信?」爆豪勝己扯著嗓子,似乎不這樣就無法停息胸口翻騰的怒火,「現在倒好,還搶起我的任務來,對方明明是指名我!是我!!才不是那個廢久!!他哪裡來這麼大面子說是我搶他的,嗯!??」
「但是你們明明在靠搭檔組合來接任務,人家指名的都是你們兩個,沒差的啦。」面臨這種強大的音波攻擊,切島銳児郎無論是硬化哪裡都沒有用的,他揉著耳朵發了一段話過去,卻沒有勇氣點開爆豪瞬間發出來的回復。
上鳴電氣似乎已經從更前一段話中恢復過來了:「爆豪你太小看綠谷了,綠谷超級強不是嗎?」
「就是,就是,保護過度也要有個度啊,你現在就像個防止任何臭男人靠近女兒的可怕岳父。再這樣下去小心人家綠谷都受不了你。」
「他敢!?」
「我說,你們去談談吧,嗯?去好好談談吧!天天對著我們說有什麼用,他又不知道你什麼想法。即使是在一起生活二十年的夫妻也是會有無法心有靈犀的時候,不好好面對面說說根本不會有進展。」
「喔,瀨呂GJ!說得好!」
一向很少做聲的常闇踏陰突然發了句沒頭沒尾的話:「有人托我說句話,當時交給你的東西,說要是綠谷惹得你很生氣的那個,你現在的怒氣值已經滿足開啓條件了。」他頓了頓,「以及這是我的想法,我知道你對綠谷受傷很生氣,但是你不是應該讓他變得更加強大、才不會受傷嗎?因為不想受傷就逃避戰鬥,這種行為,無論是放在哪個英雄身上都是無法接受的。戰鬥是我們的工作內容,不要忘了,爆豪。」
「我靠,常闇超可靠!」
當初的東西……是指麗日當初交給他的移動硬盤?爆豪打開抽屜一陣翻,終於在靠里的角落找到了。他插進電腦讀取文件,裡邊只有一個音頻文件。
是什麼東西?他難掩好奇地移動鼠標指針,選中,雙擊,在第一個聲音透過耳機傳進耳朵里的瞬間,渾身僵硬。
側耳聽著對門動靜的綠谷在動靜停了之後很是憂慮地嘆氣。對,他就是慫了,暴怒狀態的幼馴染他根本難以對付,更何況這次真的是他理虧,虧很大的那種。
私聊窗口開了幾個,都是給他們提建議、希望他們早點和好的,這種用心良苦是很感謝沒錯啦,但是同時綠谷也清楚,這些對爆豪都不管用。
『焦凍:綠谷?』
『焦凍:雖然我認為這是你們之間的問題,我不適合插手,但是別忘了,當初擅自叫我去面對的人是你,我可不會允許你變成逃避的那個人。』
『焦凍:百跟我說了具體情況了,你是在為對爆豪隱瞞傷情而內疚嗎?』
『木偶:更多的是我現在不敢直面生氣的小勝,那還不如讓我去找個敵人基地打上三天三夜呢,總之頭超痛。』
『焦凍:需要我對抗父親的經驗嗎?不管個性或是性格,他們還是挺像的。』
『木偶:但是安德瓦先生不會揍你吧?跟小勝暴力對抗只會火上澆油,我可不想等下他把這裡拆了導致我們無家可歸……不過還是謝謝你了,轟。』
綠谷看著那個紅白兩色的小頭像方塊,再次敲擊起鍵盤來,同時不忘注意爆豪的情況——太可疑了,那邊已經好一會兒沒聲音了,簡直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剛這麼想著,突然就傳出砸東西一樣乓的一聲,綠谷默默收回了想開門的手。桌上的電腦叮咚一聲,有人把他拉進了一個新建的聊天室。
『輕靈:我等下會把爆豪拉進來,如果不能當面說的話,就在這裡說吧。』
麗日御茶子打開跟爆豪的私聊窗口,那邊空蕩蕩的掛著她剛才敲下的句子,又過了一會兒,才跳出一句話來。
『爆殺卿:…………餵,你是變態嗎?』
『輕靈:討厭,我只是給你做個紀念。怎麼樣,感想如何?』
『爆殺卿:又吵又煩。不如說,這種東西根本只會讓我更火大。』
爆豪撿起被下意識甩飛的耳機,柔軟的海綿襯墊中還在不停的傳出他許久沒聽過的聲音。那是他聽了二十二年、並且間斷在這第二十二年的呼喚,可笑的是,他本來以為這個時間段應該更長一點,長到他一生的終點。
是的,本就應該是更長一點的,本來就應該是這樣才對的。
『輕靈:好好地和小久談一次話吧,有時候你也應該聽聽他的想法。你看,他已經連呼喚你的聲音都沒有了,你卻還不願意聽聽他內心的想法嗎?』
麗日把爆豪也拉進聊天室,自己點了退出,把那裡留給需要獨處的兩個人。在長久的一片空白後,終於出現了第一個對話框。
『爆殺卿:餵,你先給我把門打開。』
『木偶:不要!』
『木偶:現在開門的話我肯定會被小勝殺掉,所以才不會開的!』
門外又響起高利貸討債一樣的急促敲門聲,節奏堪比野蜂飛舞,綠谷肩膀一抖,連忙過去壓在門上,防止門外的傢伙氣過頭開始撞門。
『木偶: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我是絕對不會正面面對小勝的!』
『爆殺卿:這麼慫的話虧你還能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來。』
『爆殺卿:以前不是很夠膽的反抗我嗎?這麼有本事就別在裡邊當個膽小鬼碎碎念抱怨我啊?』
『木偶:嗚……因為現在小勝很可怕,這是為了防止認識了二十來年的青梅竹馬犯下殺人罪的正當防備。』
「那好,我就在這裡跟你好·好·說·說,滿意了沒?」門外的爆豪從牙縫間深吸一口氣,感慨自己的涵養果然是越來越好了。
「你先跟我說,那傢伙到底死了沒?」——他指的是當初取走聲帶的敵人——「或者說,你的聲音到底有沒有可能恢復?在這件事上你到底騙了我多少,我們來好好的、一件件的清算吧,廢久?」
身後壓抑著危險尾音的問句清晰可聞,綠谷咽了口唾液,手指僵硬的在聊天室中回答他。
『木偶:雖然善後組沒有找到屍體,以我當時的力道他活下來的可能性很小,大約,只有8%。』
「喔,這樣算你還真是瞞了我不少事情,膽子真大啊,嗯?」
又是一聲尖細的吸氣聲,他完全可以想象出爆豪此時的表情:他會把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像貓一樣縮小,因為超級生氣反而會露出猙獰的笑容,面部肌肉扭曲得一塌糊塗,組成一個一般人擺不出的可怕表情。
『木偶:但、但是,以當時的情況,我的行動是最佳選擇,這已經是最大限度減少犧牲後的結果了。不然以敵人的個性和我們的戰鬥方式,我和你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毫髮無傷的情況下獲得勝利的。』
啊,這樣說好像情況更糟糕了。綠谷試圖尋找不存在於這個聊天室的撤回鍵。
「你開門。」出乎意料的,爆豪的聲音聽上去很冷靜,他重復了一遍,連綠谷都無法聽出其中蘊含的感情,「不要讓我重復第三遍,廢久。把門打開,現在。」
超過沸點反而平靜下來的爆豪……哇啊,最糟的情況出現了。在成為英雄、與無數可怕凶惡敵人和組織戰鬥過的多年後,綠谷出久久違的有點想哭。
他戰戰兢兢的打開門鎖,出現在面前的那張臉面無表情,連眼神都是一片湖般波瀾不驚。
綠谷張嘴,不自然的試圖扯出一個討好的微笑,爆豪不想跟他說話,直接一拳揍上他的臉,沒有用個性,是實打實的一個飽含怒火的拳頭。掌骨和顴骨重重相撞,綠谷頓時踉蹌著後退幾步,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紅腫。
爆豪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上前一步抓著他的衣領,把人扯到近前,嗓音被壓到極低,緩慢吐出幾乎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質問:「綠谷出久,你以為你是誰?」他從沒這麼喊過他的全名,綠谷不由得愣在當場,只能傻傻地看著他的眼睛,「你以為我是誰?憑什麼要老子躲在你背後?憑什麼擅自犧牲自己?誰給你權利這麼做的,啊?別自作多情了,你可沒有你認為的這麼重要,廢久!」
他甩手,綠谷像個無防備的普通人一樣被推到地上,爆豪自上而下俯視著那雙蒼綠色的眼睛:「從小到大,你就是喜歡自以為是這一點讓我惡心。非常的——惡心!什麼都覺得需要你來,那個時候也好,還有之前的時候也是,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他壓著嗓子,緊密咬合的臼齒碾磨擠壓發出細微的咯吱咯吱聲,沼泥一般的黑暗情緒翻滾著攪弄著,殷紅的虹膜中心清楚明白的寫著名為失望的詞,「想當犧牲自己拯救世人的聖父?哈,你根本就沒有那個資格。你只是一介凡人,不要因為當了英雄就自得起來了,你這自我中心的可惡混蛋!」
他似乎是不想再對綠谷多說什麼,恨不得馬上掐死他,又因為這是不能做的事情而不得不壓抑自己。爆豪把滿腦子的暴虐心與噬血欲死死地往下壓,往更深的地方壓,壓到不會在表面出現的地步。手指動了動,還想再做點什麼說點什麼,最終,他也只是皺著眉,深深地看了綠谷一眼,轉身大踏步離開這個房間。
對面的門大力撞擊門框,除去這聲巨響後,再沒有聲音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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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被揍的左臉還在痛,肌肉在痛,骨頭也是,而且很燙,齒根舔上去有明顯的鐵鏽味。綠谷去洗手間吐掉嘴裡的血,清澈的水里暈開一團淡紅,他盯著盥洗池中淺淺的水紅色,伸手放了一池乾淨的新水,然後把頭埋進水里,以冷卻燒過頭的大腦。肺泡里的氧氣一點點從嘴角溢出,直到胸口隱隱作痛,再壓榨不出什麼,他才猛地脫離水面,再次進行呼吸。
綠谷盯著鏡子里濕漉漉的自己,劉海軟噠噠的貼著額頭,讓他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
「對不起。」他道歉,然而只有嘴唇翕動,氣流安靜的蟄伏在口邊。發尖的水滴像是眼淚一樣滑過眼角,放在盥洗台上的手死死握拳,包裹著骨節的皮膚發白,「對不起,因為我貪婪又固執,所以擅自去獨自解決了。」
「我知道小勝的意思。但是我選擇作為英雄,我就要保護一切,我這種貪心的人,不管是誰都想要保護。我很強的,所以我做得到。畢竟,英雄就是能實現自己的耍帥發言的人啊,對吧,綠谷出久。」綠谷與面前的自己掌心相對,催眠一般無聲重復著,「不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贏。要一直一直贏下去,我一定要贏,然後才能保護好所有人。要是輸了,會有人受傷,有人死,英雄是不會允許那種事情發生的。英雄,是會救下所有人的。」
他對著自己露出牙齒笑起來,眼中的堅定一如往日,宛如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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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遇到這對搭檔的敵人啊,請允許我們為你們點上一根蠟燭。
英雄們在心中衷心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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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質在地下室,老大在五樓,六樓是武器室,這周圍是居民區,所以要在他上樓之前解決。你去救人,我抓老大。」他念出發到他終端上的情報,在綠谷開口前定好計劃。爆豪偏頭,看見搭檔一臉有不同意見的表情,反而惡劣一笑,指著自己的耳朵,「反正在這麼吵的地方,我聽不見你在說什麼,所以我只會按照我的計劃做。就這樣決定了,五分鐘後開始行動。」
被刻意無視的綠谷怒,一把揪過跟那頭炸毛一樣的爆炸型裝飾,兩指鉗著他的下顎,幾乎是把嘴唇貼在他耳朵上一字一頓的把氣音灌進去:「我不要!武器室里不能確保沒有爆炸性物品,小勝的個性稍不注意就會引爆,我去才更安全,以上。」他鬆手,面對猛地把頭彈開到一邊把那片耳朵揉到發紅的搭檔,回以報復般的微笑,「這次聽清楚了嗎,小勝?沒聽清的話我可以重復一遍。」
「你這混蛋……」爆豪擋著半邊發燙的臉,咬牙切齒,「原來在你眼裡我是連自己爆炸的範圍都控制不好的廢物嗎?別忘了這種力度的微調我可是高中前就已經會了的!」
【如果對方在裡面貯藏了大量的高當量炸藥怎麼辦?】似乎是怕了他的突然襲擊,爆豪退到巷子的另一面牆上,完全拉開與他的距離,綠谷只好換一種交流方式。
「你傻嗎?誰會在家裡放那麼多炸藥,是嫌死的場面不夠精彩?」
「餵?木偶先生,爆殺卿先生,雖然不知道你們在爭論什麼,請正視這次任務。那位人質對委託人很重要,不能讓他受到一點傷害。」耳機里的同事開始警告他們了。
爆豪長出一口氣,讓自己從搭檔的幼稚報復里冷靜下來,趕在行動開始前一分鐘對綠谷命令著:「聽著廢久,這次就聽我的,我不想跟你廢話。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救人,不是剿滅敵人,所以你應該去。」他捏著他的肩膀,打斷青年尚未出口的反駁,「清醒一點!我不需要你這種過度保護,你再這樣我真的會好好的揍你一頓,讓你躺在床上花半個月時間思考清楚。」
「現在告訴我,你是要用任務結束後的半個月下來理清腦子,還是接下來的五秒鐘?」
綠谷按著太陽穴,搞什麼,保護過度的人明明是你才對。不,小勝很強,我不該把他和其他人混為一談。什麼時候開始的?失去聲帶後?還是更早?出於什麼原因?他暫停糾結這個問題,決定任務優先。
他抬起頭來,對上爆豪的雙眼,輕輕點了點頭。爆豪滿意地微笑,贊揚他:「很好,那麼,行動開始了,木偶。」
他們借著夜色潛入,悄無聲息的搞定哨崗。兩人在樓梯口分開,綠谷迅速又安靜的將出現在面前的敵人放倒,高大的身軀倒下時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太奇怪了。他回憶進來後的情況,遭受的抵抗太輕,警戒力度業餘,跟情報里的不符合。陷阱?偽裝?誘餌?樓里安安靜靜,彷彿所有人都睡著一般,給他不祥的預感。樓道里裝了破壞通訊信號的東西,現在他沒法聯繫事務所,也聯繫不到樓上的爆豪,根本沒有獲得情報的來源。先把人質交給救援組,然後就去找小勝吧。
他輕輕的在敵人大動脈上一掐,讓他跟同伴靠在牆角,終於找對了關押人質的房間。被綁在椅子上的女人已經是半昏迷狀態,但在看見他的一瞬間還是強打起精神想要呼救。
綠谷竪起食指抵在唇前,讓她噤聲。女人被他安撫,點點頭,乖乖的等繩子被解開後,跟在了綠谷身後。
這樣好帶的人質已經不多了,他褒獎般拍拍她的肩膀,正想帶她出去,天花板突然狠狠抖了抖,灰白色的牆灰霧一樣撒下來。綠谷下意識仰頭,這個動靜不正常,所以樓上果然是放有炸藥的吧!
暴力脫出吧!他在一秒內下了決定,做了個手勢讓人質先鎮定一下,然後攔腰抱起她,直接打破天花板來到一樓。剛才的爆炸像是某種信號一樣,敵人如潮水般從各個角落湧出,綠谷嘖了一聲,轉身在通往樓外的牆上開了個洞,剛好與救援組打了個照面。
訊號破壞裝置大概就在他打破的那面牆處,沈寂已久的耳機終於響起屬於爆豪的戰鬥音效。看來只是在一樓有妨礙信號。
「終於能聽見我了嗎,廢久?我聽見你的呼吸了。媽的我這裡太吵,聽不清你說話,但是人質救出來了是吧?」爆豪閃到一面牆後,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槍械,又是哪個新來的走私販乾的好事!「那好,帶著人去外面,我要好好的弄死那傢伙!」
「餵你有聽我的話嗎?該死的你丫腳步聲怎麼這麼清楚……操,我這裡根本不用你來!給我乖乖的在外面等著!」
綠谷把人質交給救援組,無視耳機里的命令,沿著倒下的敵人們一路向上,並解決掉漏網的和剛跑出來的。
誰也沒想到五樓的房間是與六樓打通了的,在意識到有人入侵的瞬間,對方老大果斷的帶著少量的部下上了武器室,直接讓爆豪陷入不利的境地——如果不是委託方非要要求活捉的話。
算了,反正完整的是活捉,斷手斷腳也是活捉,只要給個活的能說話的就行了吧?再磨蹭廢久都要上來了!爆豪握著籠手拉出拉環,不再限制火力,向對面炸了一髮大的。這下讓整幢樓都在顫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塌,還能跑動的人哪裡還顧及什麼敵人什麼英雄,一窩蜂的全往外跑。天知道為什麼只是一幢六層小樓,裡邊卻能裝得下這麼多人。
又是幾次劇烈的震動,等綠谷上到六樓的時候已經結束了,爆豪拎著昏迷過去的老大,腳邊是幾個焦黑的人體和散落一地的彈殼。聽見腳步聲,他回過頭來,不悅皺眉:「你來做什麼?我說了我能解決。」
綠谷的視線從周圍千瘡百孔的牆面滑過,上前幾步來到搭檔面前,確認他周身完好後,終於放鬆下來。
【即使你說要我「不要來」,我也會去找你的,一定會。】他寫道,眼神是爆豪熟悉過頭的執拗,【因為我會擔心你,小勝,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敵人,我都會擔心你。】
「我叫你‘不要來’的意思就是‘不要來妨礙我’,‘我自己能解決’,自顧自的擔心個屁啊面對這種弱雞。」他晃了晃手裡的人。
【因為小勝從來不向我求救,不管什麼情況都只會說「我能解決,你滾遠點」,那我只好選擇我自己的方式了。】
爆豪看了眼手中的紙,啼笑皆非地將它揉成團:「難不成這還成了我的錯?」面前人的眼中清楚明白的指責著「就是你的錯」,他煩惱地抬手抵著眉骨,放棄爭論,「啊啊啊我知道了要是遇到解決不了的我會喊救命會讓你來救我的,行了吧滿意了吧!」一旦吵起來又得沒完沒了,渾身是汗又濕又黏只想趕緊回去洗個澡的爆豪根本不想再跟他多說。
綠谷稍稍意外了一下他居然這麼輕易就松口,不放心的寫道:【要保證哦,以後該求救的一定要求救。】
「我說會求救就一定會!你煩不煩!要不是你總是不會顧著自己我怎麼會不叫你,多想想你自身的問題先吧,廢久!」
「餵?木偶先生,爆殺卿先生,雖然不知道你們在頂樓做什麼,目標達成了就請出來吧,這次任務圓滿結束,善後組正在等你們。還有,你們的私人談話可以放在私人時間嗎?」
「切,都知道是私人談話,那你就不要聽啊。」爆豪拖著任務目標往門口走,惹起一路塵埃。
「恕我直言,你們佔用的是公共路線,大家都聽得見的,爆殺卿先生。」
「那你也可以不聽啊。」他扯下耳機,回頭看向搭檔,「餵,廢久,你是要在那裡賞月嗎?」
綠谷快步跟上去,也關閉了耳機里還在抱怨著的聲音。
「記著,下不為例。」走到爆豪身邊時,他突然反手按著他的脖子,威脅性的收緊。
綠谷呼吸一滯,感受著喉管的被壓迫感,他點點頭,溫順地微笑起來:「我知道了。」

Fin.

【大家不想被秀一臉,並向出勝扔了一百隻狗。】
【媽的為什麼會把兩人搞得這麼不冷靜,明明都是很理智的傢伙,被我寫得像是兩個戀愛腦……衝突戲好苦手。而且因為剛看完8集,差點就寫出小勝對著出久哭唧唧著怒吼說「再多依賴我一點啊!」「明明我也可以保護你的啊廢久!」這種OOC大殺器,有清醒過來真是太好了(順便疑惑一下自己飄忽不定的字數和產量】
【我OOC到這種程度你們還這麼誇我真是好開心,嗯,超開心(感動(不過即使是這樣也不會開車的,絕不】

三水茗涯

【盾冬/锤基/黑帮】惊变(一)by三水茗涯

“他在总喜欢在女孩面前露一手,孩童的较量中也从未输过。”
“他总喜欢恶作剧,跟在Thor后面叫着br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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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da经常会想,自己为什么要放弃佛罗里达州温暖的阳光,来到这个常年阴雨,不见天日的国家。

        她仍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祖父已经是镇上有名的插花能手了。她和妹妹Annie,被期待着以后继承这份适合女性的事业。但安息了的祖父可能怎么都想不到,看起来柔弱可伶的小孙女...

“他在总喜欢在女孩面前露一手,孩童的较量中也从未输过。”
“他总喜欢恶作剧,跟在Thor后面叫着br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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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da经常会想,自己为什么要放弃佛罗里达州温暖的阳光,来到这个常年阴雨,不见天日的国家。

        她仍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祖父已经是镇上有名的插花能手了。她和妹妹Annie,被期待着以后继承这份适合女性的事业。但安息了的祖父可能怎么都想不到,看起来柔弱可伶的小孙女,现在成了一名精明能干的秘书……

        早在14岁时,她就已经学会了反抗,与事事顺着父母的妹妹不同,她向往着自由,生活不应有他人做主,这倒符合美利坚人民固有的思想。

        瞒着父母选择了佛罗里达大学的金融系,最后又瞒着所有人,带着不多的积蓄来到了英国发展……

        Linda承认,来英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渴望着能遇到一个真正的绅士,带着对爱情的朦胧,再加上发展空间等因素,才选择了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家……

        但生活总是露骨的,现实让她失望了,身边的男同事大多歪瓜裂枣,公司的执行总裁是个不修边幅,挺着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子,但要强好胜的她总算是坐上了秘书的位置。

        好吧,看在上帝的份上,回忆结束。

        现在,打消了周末去猎艳的念头,因为坐在她眼前的两个男人,实在是让她移不开眼睛……

        坐在对面沙发的两个男人,在刚进门时就牢牢吸引住了Linda的视线。

        将近6英尺的身高,肩宽腰窄,将裁剪合体的西装完美的撑起。更要命的是那张堪比时尚杂志封面男模的脸,Linda觉得用性感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Ms. Smith?”

        “Oh,yes!”

        Linda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老板在叫她,此时她的出神已经让三双眼睛同时注视着她。她想,她需要开始开始工作了。

        Linda的老板是个商人,经营着一家有关食品跨国公司。当然,每个人都有些小秘密,这家公司也是黑白掺半,不然也没法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商业大国存活下来。

       早在上个月,这家公司接到了来自沙丘国皇室的一大笔订单,对于这个来自阿拉伯半岛的发展中国家,Linda的老板也只是按图索骥,在关税上做文章,以至于沙丘国的皇室多承担了百分之四十的出口税…

       这家公司的手段堪称高明,Linda的老板手上拿着明确的缴税证明,而多出的百分之四十的税,也会通过地下山庄,一笔一笔的转到她老板的个人账户上……换句话说,这家公司,在洗*黑*钱。

       
       “也就是说,这笔交易已经成交了一个月,对方是突然指控的?”名叫Thor的律师说到。

       “是的,而且对方声称,已经拿到了明确的证据。”

       “我需要了解更多。”

        三个小时的面谈,Thor已经对案情掌握得差不多了,而坐在Thor身旁的男子,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Linda当然不会蠢到去问她的老板:你是如何请到odinson家族的三子来做律师的。

        Linda的紧张不是空穴来风,生活在西欧各个国家的人民都知道,Odinson家族和Lensherr家族共同控制西欧很久了,这是连政府都要让他们三分的黑帮家族,在他们之上,更有神秘的教父,Linda并不相信,以她老板在黑道上的地位,能请得到Odinson家族的太子爷……

       

        挂着公式化的微笑,Linda送走了两位男子,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Linda确确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Steve,你觉得这个案子怎么样?”

        “与其评论这个,我倒想问,Thor,为什么你会接这个中等公司的案子,还带上了我,你一张无利不起早。”

        Thor将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抽可出来,拍了拍公文包,道:“我认为,和那件事有关。”

        那件事,在20年前,那时还不是Odinson家族和Lensherr家族的对立局面,而是包括了Xavier家族的三足鼎立。只不过在Xavier家族强大起来的时候,Lensherr家族却联合Odinson家族,铲除了Xavier家族。

       那时,离Xavier家族总部十几公里外的小镇都能听到震耳的爆炸声,媒体拍到的画面,火光冲天,燃烧的声音中夹杂着人们的惨叫。这件事震惊了整个西欧,甚至冲击了各国的政坛,导致了又一次的大换血……

       而对于Steve和Thor而言,这件事太过离奇了,整的Xavier家族被消灭的干干净净,三个月后,这件事情平静了下去,仿佛成为了西欧世界里的禁语,Odinson家族和Lensherr家族的统治还在继续,教父照旧出席慈善玩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牵动心脏的细线被提起,Steve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男孩,那是他幼时形影不离的伙伴,他总爱在女孩们面前露一手,在孩童的较量中,也从来没有输过,他叫Bucky,来自Xavier家族。

       Steve也知道,Thor的心里也挂念着一个男孩,那是个喜欢恶作剧的黑发男孩,他常跟在Thor身后,一声又一声的叫着brother,他叫Loki,也来自Xavier家族。

      

       但是在那件事后,关于美好的一切,都消失了,Steve还记得,在Xavier消失前的那个晚上,Bucky还约了自己明天去见那个名叫Cart的女孩。

“叮”

       电梯到达负一楼,把Steve从漫长而又痛苦的回忆泥潭中拽起。

       “依据是什么?你认为与那件事有关的依据。”

        当黑色的玛莎拉蒂被启动,Thor吐出了几个字……

       “沙丘国”

       汽车开出地下车库,驶离了这家公司,开向东部的郊区。

   

       德国小镇,贝利茨

       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大片的鸢尾花开放着。

       Mrs. Miler正在整理刚从信箱里取出来的信件,她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因为她的在读法律博士生的养子将要回来看望她和她丈夫。

       他的养子有些一头别具异域风情的黑发,和一对漂亮的绿色眼睛,他总是十分绅士,让对他宠爱有加Ms. Miler不禁在想,会不会在大学里,他的养子Laud已经有了一个机灵可爱的女友。

       正当Ms. Miler讲每个人的信归类时,她发现了一封不属于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的信,它来自沙丘国,收件人一栏上,写着Loki……

后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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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帮人设来自 @UshuaiaZS ,详细人设请进太太首页看
2.前文关于Linda370字的描写,Linda是我添加的角色,有很大的助攻和推动情节发展的意义,希望大家不要嫌弃这个机灵的女孩
3.关于(金融,洗*钱,黑*帮,法律)我对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了解得不是很完备,如果出现勘误,恳求大家私信或者评论指正
4.肉再中间,所以前面是没有的
5.这是我第一次写中长篇的同人,字数大约3万到3万5,日更,文笔很烂,第一章为了交代事情的背景,写得很繁琐,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Entropy

强推这个视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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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入了贱虫坑,这视频,啊,不,这电影拍的真好啊,这夜熬的值!为up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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