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立喵吉 立喵吉 的推荐 zalunn.lofter.com
RedRidingHoodie

【授权翻译】如果不是因为你

Summary: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日向看着桑塔纳的目光停留在妮斯的身影上。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包含着万千思绪。“有些人仅仅是身处其中就能改变你的人生,而你不想让她离开。”

哈,这听起来不赖。日向想。


日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然后呼出,血液随之流过全身,湿热的气体紧紧粘着他的皮肤。这里的空气中充满激情,陌生的语言沉沉地压在他的舌头上,但某种程度上也更轻盈——没有繁复的敬语,比起日语更无拘无束。


巴西击垮了他,撕开他的外壳,仅仅在一瞬后,便彻底将他击碎。沙滩排球和他想的完全不同,日向感到自己被逼到了极限,沙子让他无处施展。还有这里充满异国情调...


Summary: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日向看着桑塔纳的目光停留在妮斯的身影上。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包含着万千思绪。“有些人仅仅是身处其中就能改变你的人生,而你不想让她离开。”

哈,这听起来不赖。日向想。





日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然后呼出,血液随之流过全身,湿热的气体紧紧粘着他的皮肤。这里的空气中充满激情,陌生的语言沉沉地压在他的舌头上,但某种程度上也更轻盈——没有繁复的敬语,比起日语更无拘无束。


巴西击垮了他,撕开他的外壳,仅仅在一瞬后,便彻底将他击碎。沙滩排球和他想的完全不同,日向感到自己被逼到了极限,沙子让他无处施展。还有这里充满异国情调的食物、人情和风俗,一切既陌生,又令人兴奋。


“哇啊!”日向慌乱地大叫,他一下子没站稳,脸朝下直接栽在脚下广阔的沙滩上。


他愤怒地吐着口水,一半是因为及川正大肆嘲笑他,一半是为了把沙子吐出来,他设法把大部分砂砾从舌头上清除掉,然后坚定地爬起来,双腿张开站好,重新热血沸腾地投入比赛。


这局结束于及川失败的扣球,他向后重重地跌倒,周围的沙子都扬起来了。


日向笑得要岔气了。自从十个月前毕业典礼彩排时看到影山走到一棵树后,他就再也没有像这样笑到浑身颤抖,冒出眼泪了。及川摔倒那下其实不至于让他笑到停不下来,但也许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人。


及川愤怒地看着他。“闭嘴,小不点,”他的头发里还有沙子。“我们都是新手。”


他说得对。沙滩排球和他所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但也完全一样。他不得不重新学起,而这同时也激发出了他的潜能。他脑海里响起乌养教练坚定而清晰的声音,然后利用这份熟悉感让自己立在沙子上,调整姿势,修正失误,努力跟上网对面的中年人,球在那个人的手上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相比日向和及川,那两人的身形几乎没有一丝紧张。


在某种程度上,巴西抓住了他的衬衫领子,用力摇晃着他,直到他的头都被转晕,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然后巴西朝着他大喊,「过去的三年你都干什么去了?」


日向觉得距离上次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现在同样的话回荡在他脑中,日向感觉就像被人在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焦虑和不安占据了他的内心,他想要更多、更多——永远是更多。 



 

+
 
 



事情开始变好。


他和佩德罗交上了朋友,也结识了更多的本地人。他开始和桑塔纳搭档,他的笑容变多了,训练得更努力,跑得更快了。葡萄牙语在他舌头上不再感到笨重,就像脚下暖和的沙子、吹拂着的海风和排球拍打手臂时的感觉一样,日向开始熟悉一切。


人们现在叫他忍者翔阳,这个称号让他感到温暖,但同时也有点陌生。他不是乌野的十号,或者高三时,乌野的五号。他不再是人们口中的「副攻?以这个身高?」或者「高二怪人组合的一员!他们在第一场对阵——」


他只是他自己。翔阳。没有了副攻位置、学校、球队,没有了黑头发、脾气暴躁的二传手。这让日向同时感到释放和恐惧,孤独的确存在,但他也感到了自由,他感到自己开始变得不同,变得更好。


“如果下一场赢了,”桑塔纳像是随意地说,“我就向妮斯求婚。”


日向惊讶地大叫,桑塔纳则以他典型的温暖洪亮的笑声,解释说只是想借此激励自己。但是日向还是忍不住紧张,这可是那种赌上人生的排球!


他们输了,但是妮斯求婚了,然后桑塔纳答应了,日向被邀请参加婚礼,桑塔纳的一个表亲甚至提出借给他一套西装——免费借给他——日向呆呆地想,真有趣,一场失败怎么会和这么多胜利联系在一起。


日向以前从未参加过婚礼,他用力拍着手,掌心都变红了,跟着人群一起唱歌直到声音嘶哑,和许多听说过他忍者翔阳名号的人一起跳舞,到最后汗流浃背,双脚也开始发酸。


这种混乱和排球比赛结束时的状态惊人的相似,也因此点燃了他心中的某个东西,温暖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脚底,让他的脚趾蜷起来。


在婚礼快结束的时候,妮斯走过来,她的的脸颊被酒精染得通红。“翔阳,”她的语气不容拒绝,她让日向想起了冴子姐,她们都是那么明亮、坚强、令人安心,以有些令人生畏的方式美丽着。“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在老家有女朋友吗?你应该邀请我们所有人!”


日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他慌乱地说,拼命地摆手。“没有女朋友!不会结婚!”他磕磕绊绊地说。


妮斯笑了,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在脸上投下阴影,她认识日向够久了,所以也习惯了当他感到尴尬时格外笨拙的语言能力。“别这样!”她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背。“总有那么个特别的人吧。”


日向飞快地摇头,脸不可抑制的发烫。“没有人!”他回想起自己在整个高中时期交流过的女孩子们——清水前辈,甚至谷地同学,他把这些想法粗暴地抛在脑后,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真的。”


神明大人一定听到了他无声的求救,因为这时妮斯的一个远房亲戚在叫她,她轻轻地咂舌,摇了摇头,日向眼睁睁地看她走开,穿着长裙的背影摇曳生姿。


过了一会儿,桑塔纳也走过来,他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然后扑通一声在日向旁边坐下,叹了口气。“她是在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他问道,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日向木然地点头,桑塔纳大笑起来,笑声稍微放松了他的神经,但他又接着问:“真的没有吗?”


日向呻吟着捂住脸。他真的不想解释说他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排球以及,好吧,排球上,他甚至从未用那种方式牵过手,他的初吻还在呢。


——危险的想法。日向重重地拍了拍脸颊,桑塔纳惊得跳起来,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地笑了。“我相信你会找到你的那个人的,”他几乎是在感慨,“那个出现并改变了你的人生的人。”


日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桑塔纳似乎被他的眼神逗乐了。“妮斯就像一场风暴,她突然地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帮我走出低谷,并且在我意识到之前,”他停顿了一下,耸耸肩。“我就爱上她了。”


风暴,日向想。突如其来,改变,然后不知不觉地想到——影山。


日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差点把眼睛瞪出来。“等等,等等,”他慌乱地说,抬头看着桑塔纳。“那是——那是——”他咬到舌头了,最后只蹦出一句“哈?”


桑塔纳这次笑得更大声了,但他似乎明白了日向的意思。“对,”他承认,“你不可能爱上每一个改变你人生的人。有些人改变了你的人生后,你继续成长为一个不同的人。而有些人改变了你的人生之后,出于某些奇怪的原因,你希望他们继续改变你,明白吗?你希望他们不断地给你惊喜,让你保持警惕,不断推动你前进。”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日向看着桑塔纳的目光停留在妮斯的身影上。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包含着万千思绪。“有些人仅仅是身处其中就能改变你的人生,而你不想让她离开。”


哈,这听起来不赖。日向想。


不用说,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日向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回响着桑塔纳起伏的声音,试图抓住话里那些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东西。


小夏的出生改变了他的人生。在电视上看到小巨人改变了他的人生。开始打排球改变了他的人生。然后遇见了影山,和他在一起,打他的托球,一同练习——


日向气鼓鼓地咬着脸颊内侧,或许是气自己,又或许是因为影山,因为他是个好二传,因为他来了乌野;因为他脾气差,脑子不好但很厉害;因为他那句笨拙的「只要我在这里,你就是最强的。」


承认吧,他不耐烦地想,影山绝对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在床上不安地翻了个身,脸颊发烫。爱?影山?就是那个现代文不及格,总爱扯他头发、踢他小腿的人?那个笑起来很恐怖的影山?这个想法仅仅是存在就让他感到古怪和不对劲,就像在机场呼吸到的第一口巴西空气,闷热、怪异、难以分辨。


他的思绪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另一个问题随之出现,这个问题要沉重得多,也重要得多,他不经意间挺直脊背,脑海里的嗡嗡声缩小集中到一个点——改变了影山的人生吗?


日向对着天花板眨眼,一下,两下。影山可以在不同的学校给任何人托球,任何其他的人。并让那个人成为优秀的球员,对他大喊大叫,带领球队参加全国比赛,或许还能实现同样的速攻。他想到了星海前辈,他们是否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他的肚子突然有种怪异的粘稠感,令人不适。


日向冲动地拿起手机,屏幕上的12:02AM像是警告一般。他无视这些,打开了三天前的聊天窗口。就像在球场上拼命救球时一样,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开始行动了。


「嘿,」他打出一行信息。「我改变了你的人生吗?」


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日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句话,少见的后悔起来。


他把手机重重地放回床边,把被子拉高,心怦怦直跳。睡吧,他对自己说。睡觉睡觉睡觉睡觉睡觉——


手机响了,日向把脸砸进枕头。


影山的回答只有一句,


「什么?」


他这个无趣又不擅长发短信的笨蛋。


日向犹豫不决地盯着手机看了很长时间,那个问号似乎也在回望着他。一开始就是他的错,把球抛到空中,而现在影山把球传给了他。


他应该扣球吗?


日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屏幕。这一切都没有意义。这不是比赛,不是游戏。影山不是白鸟沢,不是稲荷崎,不是伊达工业,甚至不再是乌野。他只是影山。日向不知道该如何赢得这场比赛。


所以,他决定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划拉着表情包,找到那个他最喜欢也是影山最讨厌的可爱跳舞小鸟表情,发出去,然后关掉手机,屏幕向下,用力地扣在桌上。


笨蛋山,他想,没用山。


他知道影山正在里约参加奥运会,有那么一瞬他想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在他猛地打住思绪之前。


最终困意袭来,日向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可能明天就会忘记这件事,他的葡萄牙语也没那么好,也许他听错了桑塔纳的意思或者别的什么。睡眠带他进入一个愉快的梦境,他梦见飞着的排球,跳着的肉包子,一切都舒适又轻松。


对于日向来说,情绪的爆发和瞬间冲动实在太常见了。所以在那之后,随着日复一日的暴晒,扣球,永不停息的奔跑直到双脚酸痛,沙子在他的趾缝中堆积,这个未成熟的念头便随着海滩上的潮水滚去,与海岸吻别,然后沉入大海的深处,被遗忘了。



 

 
+
 



 

一年半后,在2018年最瞩目的比赛之一中,MSBY黑狼队击败了施怀登阿德勒队。


比赛在宫城县体育馆里举行,这个大体育场让日向感到头晕目眩,他心里满是骄傲,但仍然很难消化眼前的场景,因为宫城县在印象中一直都是个舒适温暖的小地方,从没有这些闪烁的灯光和尖叫的观众。


宫城是他妈妈做饭的味道,还有小夏生气的声音,「哥哥,闭嘴。」在这里的电视上他看到小巨人飞起,宫城是他第一次展开翅膀的地方。宫城是上学路上的赛跑,他自行车的嘎吱声。宫城是不可追忆,无法遗忘的:影山。


“耶!!”木兔高声欢呼,他和犬鸣举起日向,把他当作奖杯一样四处游行。日向笑着大叫,直到声音变得嘶哑。


这是第二次在网下和影山握手,当他抬头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对上那双眼睛时,他感到血液开始沸腾。


他确信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比赛,而且不知为何,能再次比赛的这个事实像是给身体打满了肾上腺素,带来的激动几乎超过了胜利本身。也许真正的奖励对他来说不是击败影山,而是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打球,永不休止;就像每次放学后,太阳落山,空气变凉,大地对他们大喊快回家,而这些都不能使练习结束。


“你来了,”影山说,声音严肃低沉,但他的嘴角却扬了起来,现在,现在这里又感觉像宫城了。


“是啊。”日向笑着握紧了手。“我来了。”


这听起来像是一句承诺。


接着他就被球队的其他人围住了,头发被揉得乱蓬蓬的,背上挨了一掌,并约好晚些时候出去吃饭。再之后则被迫接受即时采访,闪光灯咔嚓作响,他被队友温暖而热情的臂膀裹挟着向前走。


影山不再那么锋利了。就像日向在他的英语作业上反复使用的旧橡皮擦一样,边缘的地方变得越来越软。日向能感受到他话中愤怒的感叹号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微笑,还有一连串他暂时无法命名的标点符号。


比赛结束几个小时后,当他躺在公寓的床上时,日向摸着他的手指边缘,追溯着一天的触觉回忆。和侑前辈的碰拳,木兔前辈的击掌和明暗队长拍在他背上的一掌都很棒,但总有地方感觉不对,这些手要么是过于光滑;或者手指稍短;又或是温度太热也太冷。


日向还不熟悉这些手,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它们。
 
 



+
 
 



“别忘了我们!”日向大声地说,提高了嗓门让声音穿过人群。


“更重要的是,”山口插话,“别忘了登机门号。”


“哦,他肯定会的。”


“闭嘴,我不会。”


影山和月岛对视着,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日向看着他俩,不由得傻笑起来。山口叹了口气,然后催促着他们继续穿过机场入口附近的人群,朝登机口走去。


月岛的声音又响起来。“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高三英语勉强及格的国王大人就要去美国了。”


“喂,”影山用力地敲着自助取票机的屏幕。“我的英语很好。”


日向听到这句话笑出了声,他看着影山的登机牌从机器上打印出来,双脚不安分地在地上滑动。


“你没资格笑,”月岛干巴巴地说,“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日向立刻反驳。“我现在好多了!!谷地同学帮过我!!”


“我觉得你们俩让她过劳了。”


“什么?”日向停顿了一下,他感到一丝恐惧,立马焉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影山。“不我们没有。影山,我们没有吧,对吧?”


影山正在将登机牌折好,他停下来,皱起眉头陷入沉思,过了很久之后。“没有吧?”


“你一点都没帮到忙,”日向无奈地说。


影山伸手过来抓他的脑袋,日向灵活地闪开,月岛一如既往地发出嘲笑。日向跳到山口后面,抓住他柔软的冬季大衣,对影山吐舌头。这很幼稚,但也让他开心极了。


“你知道的,”山口阴沉地开口说。“我本来想说很高兴再次见到大家,但我收回这句话。”


“啊!”一个细小的声音喊道。“是影山选手!!”


四人一齐转头,看见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抬头崇拜地看着影山,好像他的肩上有整个世界。他在突如其来的注意力面前瑟缩了一下,但眼神依然坚定,他不停地鞠躬,然后拿出一张在笔记本上匆忙撕下的白纸。“能,能给我签个名吗!影山选手!”


影山看着那个孩子,又看向日向他们,又看回孩子,然后又看着他们,目光茫然。


月岛明显在压抑笑声,“影山,”山口轻声说,“我觉得你吓到他了。”


“哦,”影山僵硬地说,他笨拙地弯下腰,从孩子手中接过笔和纸。“是的。我可以签。”


日向尽量不笑出声来,和山口交换着眼神。小男孩的眼睛因为这句回答变得明亮且闪闪发光,当影山耐心地在将纸片压在大腿上签名时,他的小手兴奋地紧握着。


“你,”影山的声音紧张得揪成一团,“你也想打排球吗?”


月岛噗嗤笑出声。


“是的!”男孩欣喜的喊着,手里拿着那张纸片就像得到了珍宝一样。“我每天都和爷爷一起打球,等我上了初中,就加入排球队,我要永远打排球!”


影山愣住了,他在东京国际机场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他举起手,笨拙地按在男孩的头上,轻拍了两下,然后把手抽回来,就像被烫着了一样。


“努力练习,”他平静地说。


男孩兴奋起来。“我会的!”他高兴地回答着,摆出一个小小的敬礼姿势。“谢谢你,影山选手!”然后他离开了,跑回人群中,就像他来时一样突然。


日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当影山重新站起来,转身面对他们三人时,他刚刚还平静、放松着的脸庞立刻绷紧,眉毛也皱起来。“怎么了?”他大声地问。


“我第一次知道影山可以和孩子这样交流,”山口夸张地小声说道,这太不真实了。


影山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剩下三人一致大笑起来,不管影山在旁边怎样暴躁地大喊都没人停下。和刚才看到影山短短一瞬的温柔鼓励时一样,日向感觉胃里暖呼呼的。


“嘿,嘿,”日向忍着笑。“影山选手,能给我签个名吗?求你啦?影山选——手——,影山,影——”


他闪过一次进攻,躲到山口身后,看着影山的无能狂怒笑到浑身颤抖。影山的表情是他最熟悉的那种,眉毛拧成一团,嘴角向下撇着,整张脸都散发着阴沉的气息,但它现在对日向来说一点也不可怕。


“你们两个真是一点都没变,”月岛轻声嘀咕着,走向安检入口。


日向收起笑容,跟在山口后面,扫描仪前安检员正检查着乘客的鞋子,月岛和影山的身高引来了一些关注。


直到影山在安检口前停下,紧抿着嘴,露出他一贯的带着些尴尬的表情时,日向才意识到,影山即将飞往美国,为期一年,去数千英里之外的一些有名的外国联赛训练。


他们都停下了。


山口微笑着,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发照片给我们,影山。我们以前都没有去过美国。”他朝日向笑了笑。“你必须比过日向在里约拍的照片。”


“你比不过的,”日向吹嘘道,“他们是最酷的。”


“等着看吧,”影山立马反驳。


月岛的叹息强烈得能一路传到机场的另一边,“只不过是照片而已。”


日向立马不服输地瞪着影山。他们四个人不会尴尬地,更不会伤感地告别,他们只会像往常一样,随着欢声笑语和轻快的调侃一起——不管生活带给他们什么,这种常态都会稳定持续下去。


“谢谢,”影山犹豫了片刻,然后垂下眼睛,终于说出这句话,声音小到日向不得不伸长耳朵才听到,“为了......送别。”


“天啊,”山口喃喃地说,“我在做梦吗。”


他们又笑了起来,影山的红脸成了标志牌的颜色。小声地抱怨几句后,影山便转身沉默地朝安全入口走去。


日向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在抗议,他想伸手抓住他,喉咙也发痒。影山的背影感觉有些不对劲——感觉缺了什么。日向的手指抽搐着。


“嘿,”日向大声喊,跳着追上他,摸索着自己的包。在意识与手臂同步之前,他已经扣中了球。他把手放进了影山手中,熟悉的触感和温度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个。”


影山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淡淡地问。“给我防晒霜干什么?”


日向猛地抽开双手,触碰到手的地方感到灼伤。“我在里约的时候买了太多,”他解释说。“所以我有剩下的。”他咽了下口水,直起身子,望向影山的眼睛。“你可能需要这个,影山。我打赌你肯定忘了!”


影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底的深蓝像是蕴藏着一片海,而日向正随着波浪起伏,他开始感到有些站不稳,准备再说两句玩笑话时,影山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又转过身去。


也许山口是对的,也许他们真的在做梦。


他走回山口和月岛旁边,忽略了两人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防晒霜?认真的吗?


他看着影山慢慢地走过几乎空无一人的安检口。


不知为何,这场送别感觉并不完整。就像用舌头笨拙地念出葡萄牙语,就像囤的太多的防晒霜,就像胜利从他指尖滑过,那么近,又那么远。


“如果他第一天没迷路的话,我会很吃惊的。”月岛的挖苦把日向从思绪中拉出来。


“哦,不,”山口突然想起来。“他记得是哪个登机口吗?”


他们又笑起来,日向让这种温暖而熟悉的笑声淌过他的身体,冲刷掉那种奇怪的感觉。他们像来时一样,一起走出东京机场,踏入舒适的午后阳光下,只不过少了一个人。
 



 

+
 



 
“小飞雄最近怎么样?”


日向眨了眨眼睛,宫侑走过来坐在他旁边,大声叹了口气,舒展着双腿,抓起一条毛巾擦去脖子上滚落的汗水,扭过头问他。日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脑子里还在想着他刚才没打中的一个托球,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坐正了一点。“影山?”


宫侑笑着说: “是啊,他现在不是美国联盟的大明星吗?”


日向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宫侑又笑了。“我想是吧,”日向闷闷不乐地咕哝着,他回忆着和影山发过的短信。“哦,我记得他说过他们队的新球衣很酷!”


宫侑做了个鬼脸,然后拍拍日向的背,“告诉他我们的更酷!”


“我是这么说的,”日向认真地说,宫侑满意地点头。这时,另一个更吵闹的声音出现了。


“我们的最酷!!”木兔夸张地一屁股坐在长凳上说,“没人能超过我们。”


“小木木,”宫侑冷冷地说,“昨天你还在抱怨想换个号码。”


日向想起昨天,咯咯地笑起来,木兔看向两人,露出受伤的表情,嘴唇滑稽地向下撅着。“我现在的号码其实也不坏,”他闷闷不乐地说。“只是,你知道,如果...”


“小翔阳,”宫侑插话进来,好奇地问,“你高三也是10号吗?”


日向眨巴眼睛,回忆像波浪一样涌入。“哦,我高三的时候是5号。”他骄傲地挺起胸膛。


“我是4号!”木兔说,但没人在意他。


“嗯——”宫侑仰起头,又喝了一口水。“小飞雄呢?”


“2号”日向稍显困惑地回答道。


“嗯哼”宫侑应答着,朝日向咧嘴一笑。“所以你总是在他后面,对吧?”


日向愣住了。


9和10,2和5。阿德勒的20,黑狼的21。当想明白宫侑这句话时,日向的脸不自觉地皱起来,他撅起嘴,在心里痛骂数千英里外的影山。“但我们打败了他!”


“开玩笑,开玩笑的,”宫侑赶紧说。


“嗯——”木兔的声音传过来,日向转过头,黑狼队的Ace正眯眼托着下巴,注意力似乎正高度集中。“不过,这难道不是和怎么算有关吗?”


他给了日向一个大大的笑容,“严格来说,你比他更了不起!”木兔耸了耸肩,双手竖起大拇指。“而且,你们的号码总是很接近,就像你们一直是搭档一样,这太酷了!”


日向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句话。


“哦哦哦哦哦,木兔前辈!!”


“木兔”


木兔被这个低沉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


“嘿!”他从板凳上弹起来,三两步跑回到佐久早那里。“抱歉,小臣。”


日向盯着刚练习完还泛着红的双手,反复琢磨着木兔前辈的话。背景里鞋子在地板上摩擦作响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似乎又看见了10号球衣,和旁边那个更宽大的背影。影山站在他身边,两人正低头领取奖牌。


这个场景突然之间让他感到满足,心里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一样。尽管人在地球的另一端,但脑海中的影山——脑海中和他站在一起的影山,还是能神奇地一次又一次让他充满力量。


“小翔阳,”他听见侑前辈小声说,“我觉得木兔大概是数学不及格的,你说呢?”


日向回过神,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宫侑叹了口气,“你的数学可能也不及格。”


“你们两个!”明暗队长冲他们喊,“休息时间结束了!”


日向大叫了一声,立刻跳起来。


“来了,”宫侑笑着,懒洋洋地起身。他们两个又回到球场上,继续托球、扣球,一组接着一组,再次沉浸在练习中,日向的目光比以往更久的停留在队服的数字上——潜意识仍在不停地回忆着。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他数学没有不及格过,影山也是。
 



 
+
 
 



“日向!!”山口大声喊道,用力地挥着手。


人行道旁那个熟悉的身影引入眼帘,日向大笑着飞奔过去。


“山——口——!!”声音在夜晚的空气中回荡,日向无视了路人的目光,跳起来把山口扑倒在地。


“日向!”山口被他压得直喘气,笑着说。“快下来!”


他们俩在居酒屋外闹了一会儿,一些人不满地看过来。山口的笑声明亮清澈,熟悉感让日向的心口感到有些疼痛。接着他轻轻地把日向从身上推开后站起来,伸出一只手。


日向自然地握住,过于用力地从地上跳起,跟着山口走进居酒屋,炸鸡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咽下口水。


“我觉得你变重了一点,”山口漫不经心地说,他们在吧台边坐下。


日向立刻挺直了身体。“我调整了食谱!木兔前辈给我的建议。”


山口皱着鼻子,上下扫视着他。“越来越胖了,”他笑着得出结论。


“我才没有!”日向抗议道,用手指戳着山口,两人又笑着闹成一团,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岁,直到一个厨师投来不悦的眼神,他们这才安分下来。


日向突然想起来,高三时他发明过对山口特定挠痒痒手法,他正准备付诸实践,山口就投降了:“好吧,我请客。”


日向放下手,小声地欢呼,抓起菜单认真研究起来。


他们点了很多东西——事实上很多是日向点的:豆腐、炸鸡、炒面,甚至还有刺身。他吃得开心极了,山口则悲伤地看着他的钱包。


和往常一样,三个月的未见的这段空缺随着谈话和笑声逐渐被填补上了。今天实际上是教练强行赶他回去休息,日向还是不太能适应没有训练的一天,于是他将无处释放的能量全部用到交流上,手舞足蹈地滔滔不绝。


“你最近和影山聊过吗?”山口终于问他,眼中充满好奇。


日向做了个鬼脸,山口立刻大笑起来。“昨天我让他给我买一件很酷的纪念品,他的回答只有,「不」,句号,典型的影山行为。”


山口明显被逗乐了。“别看这样,他每次都会看群聊的消息,甚至经常回复。”


“是啊,”日向喃喃自语,“但他每次都回得很烂。”


山口一时语塞,感到无法反驳,日向趁机从他的盘子里夹走一块豆腐。山口又歪着头,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山口若有所思地说,双眼亮晶晶的。“即使你们现在在不同的球队,也许你们应该再试一次。”


日向正沉醉于温暖的米饭在口中散开的甜蜜感觉,几乎没注意到这句话。山口不得不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碗,这才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日向茫然地看着他“啊?”


山口伸出胳膊,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努力憋住笑。“再打一次影山的托球。再试一次那个速攻。”


嘴里的米饭突然变得湿漉漉又滑溜溜的,沉重地压着他的舌头。


“不要,”日向下意识脱口而出,喷出几粒米。山口及时闪开,但隔壁桌的一位母亲和女儿朝他们投来几乎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像桌子上喷洒的米粒一样朝那边躲开。


日向准备再说点什么,但他的心跳得厉害。山口困惑地问:“什么?为什么不试试呢?”


更多的回绝被这个问题堵了回去。“呃,”他试着说。“因为...”


山口斜睨着他。“这又是你们俩之间什么奇怪的争吵吗?就像你之前因为他不想当队长而生气?”


日向死死地盯着桌子,把散落的米粒擦干净。高三那次的记忆让他的胃感觉拧了起来。“影山是个笨蛋,”他恶狠狠地看着手中的纸巾,头猛地抬起。“而且这一点也不奇怪!”


“啊哈,如果这不奇怪的话,”山口笑着说,他喝了一口水。“那你也不矮。”


日向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山口!真过分!我现在长高了!”


“普通身高而已,”另一个人戏谑地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令人安心的熟悉感舒展在空气中,直到山口伸手从日向的盘子里抢走一个鸡蛋,这一刻的惬意被打破。


“那么,”山口再次缓慢地说道,日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感到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为什么不呢?”


日向眨了眨眼,低头看他的盘子。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喉咙作痒,比如未说出口的感情,没咽下去的食物。


“我不知道,”他耸耸肩回答,“只是这么觉得。”


山口静静地看着他,日向突然感觉周围人的谈话声变得吵闹,沉重地压在他每一寸皮肤上。


“不知道影山会怎么说呢,”山口大声问。


“我才不管他说什么!”日向才不会承认自己也好奇得要命。他往嘴里塞了一块豆腐,含糊不清的说:“你知道研磨在做的新游戏吗?”


“真的吗?”山口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新游戏?是什么?”


日向咽了咽口水,手舞足蹈地复述研磨分享给他的所有细节,像是捕鱼、各种动物和岛上的村民。山口热切地点头,时不时的提问,微笑,偶尔逗弄他。日向让他的思绪跟着这场对话漂浮,也许这么久以来的是第一次,远离排球,远离托球和扣球,远离影山,远离国外和海洋,远离所有的这些未知的、让他焦躁不宁甚至逐渐占据了整个内心的东西。


对他而言,熟悉的事物是山口爽朗的笑容,食物在胃里温暖的感觉,和不会回望的昨天。


分别时,日向紧紧地抱住山口,用力到山口喘不过气,猛拍日向的背。日向于是笑着放开他,山口笑着保证下次一定把月岛也拖出来,日向则装出完全不期待的样子。


他们又拥抱了一次,山口揉了揉他的头发,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日向微笑,脑海里刻意避开某些事物,将他所能聚集起的所有阳光和暖意传达给他的朋友。


巴西的两年足够了,他有段时间不会想再旅行了。
 



 

+
 
 



日向皱起鼻子。


看过无数遍的那个滑稽的影山Power咖喱广告又出现了,有点讽刺的是,这个广告出现在研磨的视频中。


他忍不住笑出声,向后倒在沙发上,四肢因为一整天的练习而酸痛着。他伸长胳膊揉着背,让毛衣裹住自己,两腿惬意地挂在扶手上。日向满足地舒展着身体,肆无忌惮地占据整个沙发。


他退出了视频,点进影山的对话框,上一次的对话停留在饭团宫哪种口味最好吃的争论上。


当然是金枪鱼了!


日向盯着那个小小的电话键,然后不自觉地按了下去。


手机传出响亮的“嘟——”的一声,日向吓得跳起来,他的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了无数种可能的情况,他慌忙地去点挂断,因为他甚至不知道那里现在几点,影山现在在哪,他到底为什么打——


「喂?」影山的声音清晰地响起,语气中的不耐烦熟悉得让人难受。「干什么?」


熟悉得让日向几乎立马就想怼回去,但他猛地意识到,现在是周五晚上七点,而他上一次打电话给影山是高二的时候,当时是因为整个球队都以为他走失了。


“嘿,”日向最终只憋出一句问好。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下,「干什么?」影山咕哝着,日向几乎能看到他紧皱着眉,嘴角向下扯的表情。「你为什么——」


“因为无聊了,”日向立即打断他,心里完全没底。“你在干什么?我吵醒你了吗?你是不是正在和那些酷毙了的美国球员一起训练?”


另一头的人低声咕哝了一下,日向本能地笑起来。


「我在健身。这里快到中午了。」影山得意地说。「我这儿还有他们的签名。」


“什么?”日向羡慕到咬牙切齿,“真的吗?”


「是啊,」短暂的安静过后,接着又传来影山困惑的声音,「你为什么打电话?」


“因为——”日向试图把这个词拉长,让它变得支离破碎,就像他现在的神经一样,“因为这就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影山君!你从来不给你父母打电话吗?我一直给研磨打电话!”


他意识到自己开始胡言乱语,于是赶快打住,尴尬地咬着舌头。


「好吧,」影山生硬地说。日向吞咽了一下。


“我上周遇到了山口,”他说,影山其实知道他们的聚会,等等,等等,他的大脑在叫喊,但他的嘴已经张开了。“他说——”


他所有要说的话都乱成一团,堵在了喉咙里,像是一团火,将他的胸口燎得生疼。


「说什么?」


“他说,”日向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我们应该再试一次那个速攻。”


沉默将时间拉扯得破碎又漫长,


然后——


「不,」


影山短促地说,日向被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跳起来。


“我也是这么说的!”日向高声地说,影山的回答和他一样,所以他的拒绝并不奇怪,而他却完全感受不到想象中的解脱感,甚至是满足感。他再次吸气,空气似乎缠住了肋骨,编织成一个笼子。“还有,”他说,试图忽略胸中异样的感觉,“你根本不会发短信。”


「我会!」影山大声反驳道,他的声音几乎要穿透日向的耳膜。


这种对话才是安全的,正常的,日向想。


“不,你烂透了,”


「我才不烂!」


“你就是很烂。”


下一句迟迟没有到来,日向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和影山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恐慌。


“怎么了?”日向试图打破这种令人不安的沉默,“你完全糟透了。”


「那个,」影山用几乎是尴尬的语气说。「那条信息是什么意思?」


他在信息这个词时声音扭曲了一下,仿佛他第一次将这个词说出口一样。日向迷失在在影山低沉沙哑的声音中,过了一会儿,他眨眨眼说,“什么信息?”


「你问我...你有没有改变我的人生。」


肺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影山的声音带他回到了巴西那些个酷热的,彻夜难眠的夜晚,那之后已经太久了,桑塔纳的话像旧唱片一样失真。


“呃,”回忆像一桶冰水一样浇在他身上,他故作镇静地说,“没什么意思。”


因为影山是个不折不扣的诚实的笨蛋,所以他回答,「哦,好吧。」


不知是今晚的第几次沉默,日向听着影山的呼吸声,和旁边大概是风扇的嗡嗡声,静静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尝起来像是巴西,他撑不下去了。


“好吧,”日向快速地说出口。“我骗你的。”


「哈?」影山恼怒的声音传来,而日向完全没有因此感到好笑,他感觉胃正反复搅动着。


“你怎么还记得?”他呻吟着说。“那是很久以前了。”影山似乎要开口,日向继续漫无目的地说。“我的意思是,就像,嗯...我在那边的一个朋友说过......他说——”


他停顿了一下,影山没有打断他。


“呃啊,”他又试了一次。“我只是觉得——你改变了我的人生,”他说,声音里满是尴尬,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影山看不见他的脸。“我猜你应该已经知道这点了,但是我又在想,有没有改变影山的人生呢,你懂吗?因为,你是——我的意思是,你是——”他犹豫了一下,“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二传,所以你可能,在其他学校,或者,和其他人一起搭档,也能做得一样好,可能最终也还是会成为职业选手。”


“大概就是这样,”他生硬的结束。


又来了,这种令人恐惧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不稳定——就像球即将被拦下,并反弹回他脸上。


除了这里并没有排球,没有球网,也没有拦网,只有电话里的影山,在数千英里之外安静的呼吸。


「你有,」


“嗯?”


「你确实有,」影山重复了一遍。「改变我的——我的——」他笨拙地补充,语气变得柔和。「我的人生。」


“好的,”日向的大脑短路了,他机械地重复。“好吧,很好。”


日向的心要跳出来了。他想问。怎么会,为什么,解释给我听。你在撒谎。


“好吧!”他半心半意地说,“你可以继续回去健身——”


「我爷爷,」影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在我初中的最后一年去世了。」


日向愣住了,他的嘴张开,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手机。“哦,”他低声说。“我很抱歉,影山君。”他不知道为什么影山突然告诉他这个,但悲伤盖过了他的困惑。


「我和我姐姐住一起,」影山僵硬地补充道。


日向感觉心沉了下去,突如其来的信息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感官,一遍遍地冲击着他。他这才知道影山从未说出口的家庭,影山的声音中有微不可查的生硬,断断续续的,就像日向挣扎着说葡萄牙语时一样。他眼前闪烁不定地出现十五岁的影山,和他努力挤出的滑稽的微笑。


日向感到双腿颤抖。“什么,”他结结巴巴的说,“见鬼。”


影山的声音立刻变得愤怒起来,「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日向感到眼前正变得模糊。“见鬼,影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你——我不知道——”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可以多出去玩玩,或者,或者你有时可以在我家过夜,小夏很喜欢你,或者,我们——”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日向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在哭吗?」影山不可思议地问道,他听起来和日向现在的感受一样,即生气又困惑。


“可能吧,”日向大声地喊着,他胡乱的用睡衣袖子擦干眼睛,每次抽噎似乎都在将他的心一点点地撕裂开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笨蛋?”他咬着脸颊内侧,“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还是在电话里?”


「哈?是你打电话过来的。」


日向现在真想把手机扔到房间的另一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大叫。“你为什么——这些应该是——是你应该当面说的话,”他默默地说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不想让别人可怜我,」


“没有人会可怜你,”日向感到怒不可遏,因为影山,因为自己,也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的,笨蛋。我们本可以...”


「没事的。」影山打断他,声音变得尴尬而呆滞,像第一次试图夸赞别人时那样。「我还有排球。」他停顿了一下。「和....」


他停了下来。


改变了影山的人生吗?日向紧张地想着,当时的情景回忆起来依旧让他心跳加速:桑塔纳眷恋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妮斯,那个眼神——日向可能永远忘不了。


他的心脏又开始变得奇怪的粘稠,像油灰一样在固体和液体之间来回转换、不停地流淌和滚动。情感像是要满溢出来,在他的血液里,皮肤上,和脸上,在他身上的每一处燃烧。


“影山,”他在来得及思考之前说,“打开摄像头。”


「哈?」


“打开你的摄像头,笨蛋,”日向更大声地重复道。他翻涌的情感最终把自己割伤了,从中流出的是关于影山的回忆——他的脸、头发、眼睛,组成一张破旧的照片,边缘处微微褪色。


那头停顿了一下。「为什么?怎么开?」影山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更远了,肯定是把手机拿开了,正困惑地盯着屏幕。


日向不禁呻吟道。“你真笨,只要点一下那个小...”


「我没有——哦,」电话那头有噪音。「我得走了。」


“哦,好吧,”日向喃喃地说,安静像水滴洒在他们身上,浸没了电话线两端,和无法命名的情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小声说。


「是啊,」影山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通话结束。


日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麻木地盯着屏幕看了很长时间,界面上有小小的通话结束四个字。他心跳如雷,有好多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将他的胸口绷得紧紧的,他想告诉别人,想要告诉研磨、山口、谷地,甚至是木兔前辈,告诉他们影山是多么笨的一个——


但他不能。


因为尽管影山(和月岛)喜欢这样说他,但日向事实上,不完全是一个呆子。因为从影山的语气变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些话本不应该被分享给别人,也许甚至是永远都不该。


这个发现让他坐立不安,他想要走到球场上去,去扣球,接球,跑动,直到手刺痛,腿发酸,直到筋疲力尽,然后让高烧把他带走。


他用脚顶着一个球,跳着来到自己那个不太干净的小阳台上,他现在也还完全不能解释为什么一开始要打电话给影山。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开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日向对着东京的夜空大喊。


他听着回声飘远,胸口因为过于用力而起伏。


“他妈的闭嘴!!”有人喊回来。


“抱歉!”日向大声喊回去,然后立刻安静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影山的聊天界面。他机械地点开表情包栏,上下划拉着找一些能发的东西,任何东西。


他找到研磨有时发给他的卡通猫猫表情包。


我还有排球,他又听见影山的声音,笨拙地说着那个令人头晕目眩的真相,和——


心中生出的暖意似乎要冲出来,日向按着屏幕,给影山发了一串21个猫猫表情。
 



 
+
 
 



“日向,”木兔笑着说,“你的脸好红!”


整个桌子爆发出笑声,日向感觉脸更红了,突然集中在身上的视线让他有些不自在。“木兔前辈!”


宫侑俯下身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酒量不太好?”


“我没有!”他立即抗议,然后停顿了一下。“也许吧,我不知道。”当宫侑不解地看着他时,日向抿着嘴咕哝着:“我从来没怎么喝过酒。”


宫侑显得有些惊讶。“从来没有?”他怀疑地问,眼里闪着恶作剧的光。“一次也没有,小翔阳?”


木兔发出一种听起来介于欢呼和大叫之间的声音,他宣布,“让我们把他灌醉,小侑侑!!”


明暗在他身边大笑着,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背。“祝你好运,日向君。这两个人疯了。”


日向试着抗议,他只喝了一小口而已,脑袋已经开始嗡嗡作响了。但是好奇心暂时帮助他维持住了清醒,他看着他的队长,眨了眨眼睛。“明暗前辈,你不喝酒吗?”


明暗安静地笑了。“啊,不。我真的不怎么喝,而且我妻子也不喜欢我喝酒。”


宫侑正试图哄骗佐久早喝下一杯无法辨认原料的鸡尾酒,听到这里,突然停下来。“明暗前辈,你结婚了吗?”


木兔挤进这几人中间,双眼发亮。“哇哦,哇塞,真的吗?”


犬鸣笑着清了清嗓子,“天啊,你们真该看看他去年准备求婚时的样子。”


明暗翻了个白眼,“诗音,别。”


犬鸣笑得更开心了,明暗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手指在脖子附近摸索着,然后从衬衫下拉出一条细细的链子,上面挂着一枚银戒指。“我通常不戴,因为它会妨碍训练,”他耸耸肩解释道。日向和宫侑、木兔三人一同看着戒指,不禁目瞪口呆。


“哇,”木兔凑到日向耳边低声说道,日向被痒得咯咯笑起来。“明暗前辈太酷了。”


明暗勾起嘴角。“大家,别那样看着我。很多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人也开始结婚了。”


宫侑发出震惊的声音,举起一只手戏剧性地按在胸前。“我?决不。”


“耶!”木兔欢呼,尽管他看起来没搞清楚。他又喝了一杯。“决不!!”


日向坚定地点点头,头昏沉沉的。“决不,”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木兔推给他什么东西,日向低头看见一杯不可名状的混合清澈液体,他咽了咽口水,陌生的气味驱散着他的理智。宫侑咧嘴一笑,杯口倾向他,做出邀请,但日向最后还是没有举起杯子。


犬鸣在桌子对面大声地笑着。“他们太年轻了,明暗前辈。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女孩子更喜欢阿德勒。”他对着宫侑咧嘴大笑。“特别是宫侑在粉感会上摔倒后。”


“停!”宫侑夸张地大喊,瘫在座位上,伸出一只手。“我们不谈这个!”


日向和其他人一起笑了起来,宫侑的故事早就成为队里的佳话了,他们甚至看过不少有关视频。日向很高兴能够再次拥有一个团队,和大家一起吃饭和大笑。


“阿德勒!”木兔挥舞着拳头大声说道。“下次我们会打败牛若!”


“他们并不比我们更受欢迎,犬鸣前辈。”宫侑撅着嘴说。“你们看过小飞雄的广告吗?那太蠢了!”日向拼命忍住笑声。


“小飞雄?”明暗好奇地问,他停下想了一会儿。“啊,阿德勒的二传,对吧?我确实在很多商业广告里看到他。”


接着,奇怪的是,整张桌子的注意力似乎都转到了日向身上,他坐在队长和墙壁之间,球队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哈?”日向茫然地说,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小飞雄不可能有女朋友,对吧?”宫侑盯着他问。


日向猛地摇头,影山有一个女朋友的想法是在太滑稽了,他几乎笑了出来。“不可能,”他诚实地回答。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影山现在在数千英里外的美国,他们并没有谈论过约会和女孩子之类的话题。“嗯,”日向不确定地说。“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明暗心不在焉地说。“啊,对不起,日向君,”他微微鞠躬,日向赶紧手忙脚乱地制止。“你比我更了解他,我只是根据我的所见所闻猜测,他似乎非常专注于排球。”


宫侑发出一阵笑声。“这倒是真的!我敢打赌,在高中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排球,排球,排球,哼,对吧,小翔阳?”


“这有什么不好?”木兔抬起头说,“我那时也是这样啊!”


“你现在也是,”宫侑抱怨道,他俯下身来看着日向。“事实上,我敢说你也是!”


“我喜欢排球,”日向为自己申辩,整个桌子立刻爆发出一阵笑声。他脸红了。


“耶!”木兔欢呼起来,伸出一只手。“排球!!”日向与他击掌并咧嘴一笑。


犬鸣笑着说,“我觉得他们俩根本就没想过约会这种事。”


明暗露出了一丝微笑,伸手抚摸着日向的头发。“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他耸耸肩对犬鸣说,然后转头去看日向。“这只能说明他们是坚定的孩子。高中对你来说可能只有排球和影山,对吧?”


宫侑吐出一口气,眼里带着戏谑。“那对小飞雄来说可能也只是排球和小翔阳。”


这句话刺痛了他的皮肤,拉扯出不少回忆,他又听见了影山的话,声音里有对他的认可,和最不加掩饰的诚实。日向在座位上不安扭动着,眼前疯狂地闪回他的15岁,闭着眼睛的扣球,第一次的起飞,和飞翔。


“我想是吧,”日向终于小声回应,尴尬几乎要渗进他的身体里。


“嘿,小侑侑,这里面是什么?”木兔指着另一杯可疑的混合物。


就这样,桌子上又一次陷入混乱,日向一口气喝下一杯龙舌兰酒,宫侑在大笑,犬鸣无奈的摇头。


那之后,尽管酒精开始在脑中发挥作用,日向的思绪却飘向深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飘向明暗队长脖子上戴着的戒指,飘向桑塔纳温柔地注视着妮斯的背影。明暗和宫侑开玩笑的话基本上没错——那为什么这些话会让他感到如此紧张,会让舌尖尝到苦涩。



 
 

+
 
 



“翔阳,”研磨低声说,“你看起来有心事。”


这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日向撅起嘴。“你都没往这边看!”


研磨并没有从他的游戏上抬起头来,手上飞快地按着,音调没有变化。“你看起来有心事,”他小声重复着。


日向俯身盯着屏幕,研磨不知怎么的就很擅长动物之森,到处晃动虚拟的小树,收集像素化小桃子,他盯看了好一会儿,想把下巴靠在研磨的肩膀上,但他又想起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研磨严厉的眼神,最后他只好叹了口气。


研磨的微微侧过脸,观察着日向的眼睛。


“哦,”他简单地说,然后继续游戏。


日向眯着眼:“什——研磨,你什么意思,是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研磨朝那边挪了一下,似乎是想躲开日向可能放在他肩膀上的下巴,平静地说: “影山。”


日向茫然地盯着他,目瞪口呆。


研磨的嘴角翘起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角度,接着又如闪电般迅速回落成一条平直的线。谁都没有说话,虽然两人平时在一块时也是如此,但现在的安静可不太一样。日向感觉大脑已经宕机了,他一边抑制着耳朵不要发烫,一边眨巴着眼看向他的朋友。


“啊?”


“不要,”研磨似乎有点尴尬,“不要问我的意见。你知道我不擅长这种事。”


“什么这种事,”日向机械地说,“哈?”


研磨再次安静下来,手指的轻轻敲击和电脑的嗡嗡响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你在想影山,”他平静地说,微微皱起鼻子。“或者,嗯,和他有关的东西。”


“我有吗”日向呆呆地问道。


研磨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日向立刻泄了气。


“好吧,”他闷闷不乐地承认,“也许我是有点。”


研磨没有回应,日向接着说下去,不安的情绪在他的心里翻滚。“我只是觉得这很奇怪,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会问起他。比如,明暗前辈,和侑前辈...”他逐渐变得小声,嘴唇抿了起来。“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再是高中生了。”他不自觉的坐正。“我们又不是连在一起的,我不需要他也能打排球。”


研磨耸了耸肩。“没有人认为你需要他。他们会问,可能是觉得你们俩是最好的朋友。”


日向皱着眉头,然后俯下身来盯着他说: “研磨,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可以不止一个,翔阳。”


“嗯——”


日向把头靠在沙发上,凝视着研磨家高高的天花板,与胃里的风暴作斗争。“我和影山不是最好的朋友,”他大声宣称。


这句话似乎以一种错误的方式打破了房间的寂静。几乎是瞬间,日向就感到一丝阵痛,他没有说谎,但也许他也没有说实话,他感觉肚子里更乱了,眉毛皱成一团,试图理清混乱的记忆和情感。


“哈,”他想,“研磨,我和影山是最好的朋友吗?”


研磨没有立即回应,这很正常,所以日向等待着,不安地踢腿,全身各处都在发痒,他试图摆脱这种奇怪的感觉,按理说这不应该,他今天已经训练过了。他摆弄着手指,做了几个扣球的动作。


沉默持续得太久了。


“研磨,”日向大声说,“研磨,研磨,我全世界永远的最最好的朋友。”


“翔阳,”研磨喃喃地说,脸上毫无波动,嘴唇却绷得紧紧的,日向将这个表情归类为恼怒和开心的交集。“闭嘴。”


日向看他回到游戏中,尽量不去追问或打扰。即使漫长的等待让他的神经劈啪作响,他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像是一颗球,在研磨房子的墙壁之间弹来弹去。


“你想得太多了,”研磨终于平静地说。


“哇,”日向低声说,“可从来没有人会说我想得多。”


听到这话,研磨轻哼了一声,这是属于他的真诚笑声的一种,日向也笑了。


“你想得太多了,”研磨重复道,他放下手柄,弯腰看着他。这意味着他是真的,非常的,百分之百的严肃,并专注于谈话,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单一的一点上,就像他托球时,想办法通关下一个boss,或者在动森建一条小溪时一样。


“真的吗?”日向尽量不在他的注视下显得不安。


“是啊,”研磨耸耸肩说。“你不必如此努力地去定义你们的关系。他对你来说很重要。这就够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研磨低下头,再次拿起手柄。于是现在,占据日向注意力的只剩下影山模糊的微笑,发光的眼睛,熟悉而坚定的,从15岁到18岁再到21岁都没有变过的表情。


当他厌倦了失败的晚餐和可悲的小碗杯面时,日向给他的父母打了电话。当他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商场里不顾一切地跑来跑去,看起来毫不畏惧周围的世界时,他给小夏打了电话。当他看到商店外面排着长队,少年们兴奋地谈论着游戏策略时,他给研磨打了电话。


当日向非常想念某个人的时候,他会给他们打电话。


而在六天前的一个星期五晚上7点,在看到那个愚蠢的咖喱广告后,他给影山飞雄打了电话。


“哦,”日向默默地说。


“我不擅长这种事情,”研磨又重复了一遍他之前的话。


日向完全不知道研磨指的是什么,但是他没法问出口,因为一个想法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生根,并让他的胃翻腾,脑袋嗡嗡作响,他听到桑塔纳成熟温柔,包含着万千情感的声音,有些人仅仅身处其中就改变了你的生活——


“翔阳,”研磨低声说,眼睛紧盯着屏幕,“别想太多,做你总是在做的事就行了。”


“我总是做什么?”日向设法问。


研磨耸了耸肩,“有趣的事情。”


——而你不想让他们离开。
 
 



+
 

 



日向凝视着眼前的门,心在胸膛里乱跳。


“对,”他大声地说。“没事的,我超酷的,很好,我是日向翔阳!我超酷也超棒,我是MSBY黑狼的接——


门猛地打开了。


“见鬼?”影山大声说,皱着脸。“我在里面都能听到你的声音,呆子。”


日向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思维几乎静止。


影山看起来如此真实,瞳孔比任何手机照片上的都要蓝,声音中的恼怒比电话中传出来的更熟悉。带着一贯的高度,正站在千葉県的一间公寓门口,站在日向面前,穿着宽松的棉衬衫和卫衣,头发带着潮气。而这一切让日向生出一些吓人又愚蠢的冲动,比如缩短这段距离,然后永远不松开手。


“哇,”他低声咕哝着,心跳到了喉咙里,热气涌进血管。“当我没说。一点也不酷。”


影山愣住了,皱起眉头。“哈?”


“影山君!”日向选择先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挤到一边,随着这句话,他们之间的空气像蜂蜜一样缓慢滴落,一年的时间正融化消逝。“你想我吗?”


“不想,”影山干脆地说,然后转身走进屋。


日向笑着接受了这个无声的邀请,脱掉鞋子,跟着影山进了公寓。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消化着周围的环境,不放过每一个微小细节:比如披在椅背上的阿德勒队服,缺乏装饰的房间,和空旷的气氛。


“你的房子不怎么好看啊,”他故意说。


“闭嘴。”


“刻薄,小山山,刻薄。”


影山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日向正准备躲过那只抓他头的魔爪,但影山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只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转身走进了他的公寓。“别这么叫我。”


好吧,日向尽量不让自己过于怀念影山的手在他头发上时的触感。


“哦,”他小声说,“你也有一个阳台。”


影山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个推拉门,“我不用它。”


日向难以置信的说:“什么!真的吗?影山,这太浪费了!”


影山这会儿绝对在瞪他,但日向已经光脚跳跃到午后的阳光之中。他拉开门走到阳台上,俯瞰着城市,而实际上,他的心刚刚差一点就要在影山干净的木地板上碎成几瓣。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沐浴在正午的热量中。


门在他身后滑动着关上了,像感受到屋内阳光一样,日向感觉到影山的存在。


沉默令人感到舒适,虽然身上在发热,但久违的熟悉感将它中和了——然而耳朵里血液涌动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日向终于努力将眼睛睁开,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影山。


他想问,美国怎么样。但这个问题太平淡,太干涩也太突兀了,完全不像他们之间会说的话。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太近又过低的托球。


“你现在和牛若是朋友了吗?”日向换了个问题。


影山眨了眨眼,他动了几下嘴,似乎在挣扎。“不是,”他僵硬地说。


日向笑了,稳定上升的脉搏暂时得以平复。“你只是不想承认罢了。那星海前辈呢?”


这之后是长时间的停顿,寂静渗入两人之间。日向望向窗外高速公路,汽车堵成了长队,一动不动。影山终于说道:“我想,我和他是朋友。”


日向茫然地盯着远方,几英里之外的汽车只有小点那么大。“哦,”他吐出一口气,胸膛和肺部像是被无形的细线紧绷着,而现在这根线似乎快要断了。不知怎么的,他宁愿听见影山说,他和牛岛是朋友,而不是星海,他感到血液里有种黑暗丑陋的毒液在作祟,这是不对的,他喜欢星海,甚至崇拜他。


“什——


“我的意思是!”日向大声说,扭头露出微笑。“那太酷了。星海前辈真的很酷。”


“是啊,”影山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又是沉默。日向急着想说点什么,即使他知道他们之间不需要任何言语,真的。但是,他们不能只是拿出一个排球,用练习来填补他们之间的空白和距离,他们不能再这样。


“阿德里亚前辈下周就要结婚了,”他脱口而出。“他邀请了我们所有人。婚礼在北海道,是不是超酷?”


影山眨着眼转过头来,日向看着他的反应。“谁是阿德里亚前辈?”他困惑地问。


日向忍住笑声。“黑狼队的一个副攻。你和他比赛过!你到底有没有注意过对手?”


“我不需要记住他们的名字来打败他们,”


日向将一只胳膊肘抵在栏杆上,手掌托着脸颊,凝视着影山,像是较量一样,谁都没有移开视线。日向笑着,目光扫过影山眉头和嘴角处的细纹。“你一点都没变,影山君。”


影山再次眨了眨眼睛,嘴张开,日向立刻移开了目光。


日向的心紧紧地攥着。“你曾经感到过孤独吗?”在来得及阻止之前他的话已经一股脑儿的倒出来了。“和你姐姐一起住的时候?”


影山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的声音尖锐而紧张,怒意清晰可闻。“我不需要别人的怜——”


“但你没事,对吧?”日向打断他,不计后果地说下去。“因为你有排球。”


影山停顿了很长时间后,“是的。”


“还有,”日向接着说,双目失神地凝视着远方的景色。“还有我。”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直到影山平静的声音传来:“是的。”


最强的对手,他听到菅原前辈的声音。最强的队友。


他们不再是队友,即使日向教会影山击掌。他们也不是对手,至少现在不是,日向也曾在球网下与影山紧紧地握手。但任何理由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让日向如此想要抓住影山的手。


现在,影山不是一个他想打败的对手,也不是一个他想与之合作的同伴。现在,他不需要影山给他托球,让他觉得强大且不可战胜。现在,他的手指因为想抓住另一个人的手而作痒,手掌因为想要脱掉那件衬衫而发烫,造成这些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影山是影山,他是日向所想要的一切。


日向静静地吸了口气,“影山,如果我做了什么蠢事,你会杀了我吗?”


影山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没做蠢事。”


“闭嘴,”他条件反射地回击,他感觉体内有炎热的巴西空气,皮肤下的神经也变得滚烫,他将这些一并压下。“你的睫毛上有东西。”


影山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摸向眼睛。“在哪——”


日向把他的手拂开,心脏在一瞬间跳的飞快。“我来。它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闭上眼睛。”


影山怀疑地皱眉,但是日向摆出他最严肃的表情,嘴巴放松,眼睛一动不动地直直地盯着他,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惧,让自己显得无辜且自然。


影山终于垂下手臂,闭上了眼睛。


日向给了自己一点观察的时间,接着将身体交给肾上腺素和渴望,让研磨意味深长的话引领着他踮起脚,在正午的一个的狭窄阳台上亲吻影山。


他只能勉强把嘴唇贴在上去,影山晃动了一下,身体僵硬。日向迅速退开,慌乱之中他确信后脑勺撞到了什么东西。


“好吧,”日向大叫着把目光移开。他转过身去,抓住推拉门的把手,心剧烈又痛苦地跳着,他想着,哦,这次没有人来接我的球。“我要...”


影山的反应力变快了——当然了,他紧紧抓住日向的胳膊,迫使日向看他。“什...”他吞咽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什么?”


日向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对不起,”他感到口干舌燥,小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呃,”他停顿了一下,试着组织语言。


“我们可以假装...”


“你——”影山依然没有松开日向,他的嘴惊讶的张开。“你喜欢我。”


“是啊,”日向叹了口气,他挫败地垂下肩,耳朵发烫。“是这样。”


突然,影山的整个脸都变得通红,嘴巴像鱼一样张开又合上。日向因为尴尬、紧张和那一丁点儿令人窒息的希望而头晕目眩,他把视线从影山身上移开,坚定地盯着天际线。


沉默再一次笼罩,空气里满是尴尬和紧绷的情绪,直到影山清了清嗓子,声音嘶哑地说:“再来一次。”


日向愣住了,“再来一次什么,”他的呼吸因为羞怯而不稳。


影山放开了他,日向的胳膊无助地垂到身侧。


“亲吻,”影山含糊地说,别扭得像是这个词刺痛了他的舌头一样。


“什么?”日向愤怒地回答,他气得快炸开了。“你到底...”他颤抖着说,声音渐渐变得平静,尴尬得像十几岁的少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他嗫嚅着说。


他们默默地站着,日向茫然地凝视着千葉的景色,想念着宫城给他的安全感,想念着排球击中手掌心的感觉,想念着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我们不该,”影山最后说。


日向的心跳骤停,但他强迫自己不管怎样都看着影山,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像一个失败者一样走开。“好的,”他回答。“我——”


“我们不该再做那个速攻,”影山打断了他的话,热度已经从他的脸颊上消失,他的眼睛里闪着熟悉的无比确信的光芒,日向只在球场上见过这种眼神。“因为如果是现在,我们在一起将不可阻挡。”


日向呼吸一滞。


“但是你现在是对手,”影山继续说道,皱着眉头,紧抿着唇,似乎感到很矛盾,他再次看向日向。“你——它——”他停顿了一下。“所以我们不应该这么做。”


日向盯着他,心脏又猛地跳动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脑袋撞在推拉门上。


“哦,我的天,”他喃喃自语,“我的天。”


“什么,”影山的声音盖过了正午的热浪。“你干什么——”


日向抬起头怒视着影山。“你不能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口,这太——太——”他的声音沮丧地停了下来。


影山茫然地看着他,“嗯?”


日向用力地把双手扬起来,“你总是说最令人尴尬的话!高中的时候,只要我在这里,你就是最强的,而现在,你又说,我们不可阻挡——”


“因为这是事实,”影山怒气冲冲地回答,脸颊上又泛起红色,“而且你说过这很酷!”


“是很酷!”日向泄气地大声回应。“是很酷。太酷了。”他吞咽着,望着影山眼睛和嘴角的弧度。“还很尴尬。你让人太难为情了,影山。”


“闭嘴,”影山咕哝着,“你真是又吵又烦。”


他们互相凝视了一会儿,呼吸声填满了狭小的空间,日向的心如同第一次学会走路和站立时那样,疯狂地跳动着。


Clumsy,他突然想起了月岛教他的这个词,那是高一时,他正挣扎着复习英语。Clumsy,指笨拙的动作或行为上笨拙的;缺乏技巧的或不优雅的。


这正是他现在心里的感受。


“嘿,”日向小声说,“你的睫毛上有东西。”


“不,我没有,”影山的声音嘶哑,耳朵变得粉红。


“笨蛋山。闭上你的眼睛。”


这次,当日向靠近的时候,影山犹豫地回应了他,缓慢而不确定地移动着双唇,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他们真的都不知道——但这并没有减少他们的兴奋。日向微笑着结束这个吻时,他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


“你脸红透了,”他咧嘴笑着说。


影山的脸更红了,然后他嘟囔道: “你也是。”


“嘿,”日向呼出一口气,他的思绪危险地滑向一个曾听说过的,带着戏谑的从他人嘴里说出的那个名字,日向尝试了一下,舌头上传来陌生的感觉。“飞雄君。”


影山的脸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飞雄君,”日向重复着,咧开嘴,“嘿,嘿,飞雄君,小飞雄,飞——”


“闭嘴,”影山厉声说。


“你现在超红的,飞雄君。”


“闭嘴,”影山怒气冲冲地嘟囔着。日向朝他微笑,然后好奇地看着影山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说: “毛。”


日向盯着他。“毛?”他怀疑地问道。“什——”


“睫毛,”影山咕哝着,盯着他的嘴巴,“你的睫毛上有什么东西。”


日向觉得心要跳到喉咙里了,他用力地咽下去。


“你骗人,”他说,声音几不可闻。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闭上眼睛。


影山倾下身,再次吻上日向,日向就像回到了15岁,每次想到能打排球时那种傻傻的快乐占据了他的整个心,他要晕过去了。


乌野从未赢得过全国冠军,但他们在没有人看好的情况下击败了白鸟沢。日向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输给了影山,在六年后的职业V1联赛上又击败了他。他高中的第一天充斥着愤怒的声音,由竞争对手不情愿的变成队友。而现在,他认为——影山的嘴唇贴在他身上,双手笨拙地环在日向腰间,他既是朋友也是对手,更是令日向永远难忘的只要我在这里,你就是——


日向把这看做一场胜利。


日向很快退开,嘴唇上还有湿润的感觉。影山困惑地眨着眼睛,失望地皱着眉。日向绝对不会承认这个表情有多让他心动。


“嘿,”即使脸还烫得要命,日向还是大声宣布。“我要再次打败你。你最好别对我手下留情。”


影山的脸皱了起来。“啊?我为什么要那么做?还有,你不可能打败我的。”


“随你怎么说。”日向戳着影山的脸颊,紧握住他的手,他们都不再是15岁了,“只是检查一下你的脑子还能工作吗。”


影山怒视着他。


日向戳了他一下,然后趁机跑进了公寓,影山愤怒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放声大笑。


“看谁先到!”他高兴地喊道。


他们之间一切都是这样开始的——赛跑、推挤、大叫、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到头晕。但是现在,他们没有沿着破旧的道路奔跑去学校,没有站在网的同一边或者对面,没有疯狂的接球,没有闪电般的扣球,眼前也没有高高的墙壁。没有护膝,没有运动衫,没有鞋子。


这些都没有,只有日向在影山的公寓里赤脚跑步,冰冷的硬木地板贴着他的皮肤,暖意却像金水一样化在他的身体里,他永远不想要这场比赛结束。


“那根本算不上赛跑,呆子,”影山咕哝着,几秒钟之内他们就跑到了厨房的尽头。


“那就再来一次,”日向毫不在意地说。


影山低头凝视着日向,脸颊因为尴尬和奔跑而泛红,他的表情少见的柔和。日向将这一切都描摹下来,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刻。


“再来一次什么?”影山试探着问。


日向咧开嘴,笑容里有无限光芒。“所有的这些,笨蛋。”
 




 
 
 

Notes:

作者后记:
你好呀,这篇文基本上是我写给Haiyuu!!系列的情书,我太爱这些男孩了,希望你喜欢那些愚蠢过量的排球比喻,以及我对正确处理影日关系的拙劣尝试。(漫画更新后附加:大家,我们就假装影山去的不是意大利而是美国好吗。)

题目来源于oh wonder的歌曲“in and out of love”

 

译者后记:
翻译的念头产生于change your life and never let them leave这个concept给我的感动,影日相遇就是改变彼此人生的一场奇迹。全篇对两人关系和心境的描写温柔得我说不出话,在这里只是尽力还原原文意境,感谢作者写出这么美好的文字。

以及:看终章的时候也很想再看一次怪人速攻,但既然影山这么会说,又是invincible又是unstoppable,我也没什么好意难平了,好在最后睫毛上有东西那里配合上了,只能说不愧是你们。


阿pin

點圖第三彈~
主題:茂靈哨嚮
我哨兵嚮導看得比較少,所以是我流式(亂寫)哨嚮;
私心加了廢土世界觀、做架空設定真好玩

點圖第三彈~
主題:茂靈哨嚮
我哨兵嚮導看得比較少,所以是我流式(亂寫)哨嚮;
私心加了廢土世界觀、做架空設定真好玩

HistoricalPics
要么我们独自一人在宇宙中,要么...

要么我们独自一人在宇宙中,要么我们不是。 两者同样令人恐惧。
—— 亚瑟•克拉克
- 摄影:johnkphotos,SpaceX发射Starlink时的长曝光。

要么我们独自一人在宇宙中,要么我们不是。 两者同样令人恐惧。
—— 亚瑟•克拉克
- 摄影:johnkphotos,SpaceX发射Starlink时的长曝光。

悖悖论

也许你这辈子最棒的一天已经发生了但你没有意识到

也许你这辈子最棒的一天已经发生了但你没有意识到

HistoricalPics
沙丘,美国,死亡谷。

沙丘,美国,死亡谷。

沙丘,美国,死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