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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法罗斯】燎原
*群像，CP含厄敌/夏雅/瑟墨，其余cb
*西南联大paro，民国背景下的校园故事
*全文1.8w，一发完，请注意阅读时长
*有私设&有bug ，如有不喜可左上角
*OOC，国际三禁，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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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向未来？”
01.
己卯年的晚春时节，万敌收到从杭城寄来的一封长信。
他被同窗敲了敲书桌，从冗长繁杂的外文书籍里抬起头，听到对方告诉他：“万敌，你家中来信了。”
信封是雅士们常用的朱蜡笺纸制成，信纸倒是随了旧俗，如同旧器刷新漆般，贴...
*群像，CP含厄敌/夏雅/瑟墨，其余cb
*西南联大paro，民国背景下的校园故事
*全文1.8w，一发完，请注意阅读时长
*有私设&有bug ，如有不喜可左上角
*OOC，国际三禁，感谢阅读
————————————————————
“何处向未来？”
01.
己卯年的晚春时节，万敌收到从杭城寄来的一封长信。
他被同窗敲了敲书桌，从冗长繁杂的外文书籍里抬起头，听到对方告诉他：“万敌，你家中来信了。”
信封是雅士们常用的朱蜡笺纸制成，信纸倒是随了旧俗，如同旧器刷新漆般，贴着时令邮票的宣纸竹墨面上好看，内里写就的内容照例是一些陈旧腐烂的话语。
万敌愈看愈是凝眉，信是有的，家却是无从说起了。
不一会儿，离得近的窗台处又传来了三声轻响。
叩叩叩。
转身果然看到白厄舒朗的笑容，应和着清风，无声地朝他张口吐字。
去、茶、馆、吗？口型大约说着。
万敌摇了摇头，今日的学习任务还未完成，他还想在图书馆多待会儿，蜡烛都备下了。
不远处的脑袋好似耷拉了下来，又不死心地再叩了三声，叫他回应。
今日有戏曲听。白厄惯会比划，又知道他读得懂唇语，双手合十目露祈求。陪我去吧。
总是这般。他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起身合起书来，走到窗台边和神采飞扬的青年谈条件：“老规矩，你知道的。”
“嗯嗯，鲜花饼嘛，两盒就两盒！”
天色尚早，出了西院再往南，远远地便能看见一处人头攒动的偌大茶馆。概因地理位置好，这儿离联大西院近，据说建在不远处的南屏影院快要开张了，行脚走商的人逐渐多起来后，也合成了一块热闹地。
白厄虽是个来自边陲地界的人，但大约闭上眼睛也会走这条路。他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光是这一路上的呼朋唤友，就叫万敌再一次深深体会了一把他的“人脉”广泛——僧多粥少的地界，他人未至，却能占据带了桌椅的双人座位，还让桌上提前准备好了茶水及点心。
他们甫一坐下，便有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少年走上前来朝白厄伸手微笑。
“卡沙沙。”白厄笑着开口，递给他几个零子。
“……谢、谢！”不甚熟悉的感谢话语说出口后，男孩弯了弯腰，又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围观了全程的万敌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会彝语了？”
白厄伸了个懒腰，答：“上个月抽空帮了他们一个忙，和这小孩的族长，哦，也就是他爹，认识了。”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他爹让他跟着他哥一起下山，来见见世面。他哥平时是个货郎，东街西巷的挑担子到处跑没空管他，我就让他顺手帮我或者帮其他同学跑腿占个座搭把手啥的。”
白厄右手撑在脸颊旁，想起方才的问题，斜眼看向万敌：“又不是没给辛苦费，你当我是那些扒皮吃人的资本家不成？”
万敌顿住，好似想到什么，自嘲笑笑，“资本家可不止是扒皮吃人那么简单。”
“啊？那还有什么吗？”白厄不解。
“我只是好奇你会彝语这事，你嘀嘀咕咕和我争辩这么多做什么，”万敌话音一转，回到此行正题上来，“看戏吧，快开场了。”
白厄撇嘴，没忍住还是为自己辩解了几句：“不过是去岁的外文课你考赢了我罢了，就开始小瞧我学习语言的天赋。也不看看我就是边境的深山乡野长大的，那么多民族语言听都听熟悉了。都认识一年了，还不知道我有多……”瞥见万敌嫌他聒噪的眼神后，又闭嘴，“好好好，我不说了，看戏、看戏。”
一年前，正是三八年的四月末，恰逢暖春，联大主干路旁的蓝花楹开得旺盛。
万敌跟随旅行团的大部队，从星城的临大出发，翻山越岭，经湘西越黔境，跋涉一千六百公里，日夜兼程耗费二月有余，终是抵达春城。
刚出发时他的身体还具有典型的公子哥特征，与同伴们的“耐劳”体质格格不入，除了偶尔的休整间隙，连绵不休的夜宿晓行给带给万敌的是上吐下泻和萎靡不振。
队伍的领头老师是他在临大就跟教的直属教授那刻夏，望了望他不甚乐观的情况好几次叹气，“怎么不先走前两批？水路和汽车无论哪个可都比现在舒服。”
“咳……”万敌抿了抿唇，苍白着脸玩笑回答，“这不是要紧跟您的步伐嘛。”
事实上，无论乘坐哪种新式交通工具都会比现在舒服是不争的答案，但他只是想以这种方式拖延父辈找寻他的时间，以身体承受的压力去抵挡心理抗争带来的急躁。
真正适应的时候行程已过半，他在玉屏的某个村寨看中了一把上好的玉箫，想付钱的时候被淳朴的婆婆们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权当赠予。只是末了，对他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一位左眼微盲的阿婆紧握了握他的手，道她们虽是世代传承制作音具，却不似家里男人和小辈们那般精通音律，平时甚少吹弹，也并不知当下外边的时兴歌谣是什么样的：
“好伢子，你可不可以吹上一曲给我们听听？”
万敌点头应声，又低头想了会儿，选择吹那首由黄自先生谱曲的《西风的话》。清亮的箫声又吸引来了一旁休憩的同学们，共同唱奏了一场属于乡间的音乐会：
“去年我回去，你们刚穿新棉袍，
今年我来看你们，你们变胖又变高，
你们可记得，池里荷花变莲蓬，
花少不愁没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
婆婆听了后久久没说话，问他，“这是外边喜欢听的曲嘛？”
万敌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又对他道，“词好谱好，就是短了些，还是我们的曲儿好听！”
于是万敌也跟着笑了起来。
停停走走待到四月中旬，一进入蒙自，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山遍野的马尾松。
那刻夏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动员大家做最后的冲刺。随行的军队正派了先锋兵去做山野之地的探路，就这样，紧赶慢赶的旅行团于四月末赶至了春城。
抵达东郊贤园时，万敌率先看到了列队齐整的仪仗队，学校这边由瑟希斯院长领头，另有部分从海道或是铁路来昆的学生伫立欢迎。
同班的女同学遐蝶站在队伍中央，捧着由柚子叶和百合花扎成的花束喊他名字：“万敌，欢迎归来！”
风尘仆仆的他被无数人簇拥着向前，路上有人悉心地端茶送水递毛巾，围观人群为这支历经千辛万苦的队伍献歌一曲，万敌听完慷慨激昂的调子后不知怎的想起了玉屏那位阿婆的评价：词好谱好，就是短了些。
抵达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便是校舍的不堪重负。
经过半月的双人同床后，万敌终是忍受不了半夜的鼾声阵阵，提出自行租赁宿舍的申请。那刻夏帮他问了问当地的百姓，推荐他去了潘家湾那块地界。
搬家的第一天晚上，他正在阅读曹雪芹的《废艺斋集稿》第一卷，入神的时候读出声来，听到隔壁雀跃的回应：“是曹公的书吗？”
万敌推开窗后，出乎意料地发现，另一套房间的租户，好像同他一般，也是个学生。
“我叫白厄，省航校的，滇省人，今年毕业。”青年颇有些自来熟，又瞅了瞅他怀里的书籍，话语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你是谁呀？刚搬到这儿的新租户吗？你居然会有曹公《废艺斋集稿》第一卷的完卷，我校图书馆可都只有残卷！”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冲淡了离校客居的孤独，如实回答：“万敌，西南联大研一生，我是今日刚搬来这儿的。”顿了顿，又解释道，“这稿卷并不是我的收藏，我也是从校图书馆里借阅出来的。”
谁知青年听到“联大”两字后更是目光放亮，半个身子从他的外窗台伸直跨到这边来，“真的？！你是联大的？就是三校合一的那个联大？”
他兴奋过后便把毛茸茸的脑袋缩了回去，整个人一溜烟儿地不见了。又过一会儿，万敌听到自己房间外响起了“叩叩叩”的三声轻响，打开门后不意外地看见了白厄。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内心评价，还算有礼，知道拜访他人前要去换身正式的衣服，就是审美可能有点问题。
思索间，却听白厄开口叽叽喳喳地问道：“我上月正报了联大研究生部的先修班呢，虽说已经拿了航校的通知书，但我自己还是更想来你们这儿的。”
有了白厄不请自来的陪伴后，万敌忽然觉得这段横跨半个春城的客居之旅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
白厄在本地上了好几年学，熟知这座城的一切。他带着万敌走街串巷寻觅美食，同形形色色的人插诨打科。他与万敌二十几年来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白厄身上那股自带的生命力如同开了三个月仍旧不败的春城常青花蓝花楹一样，旺盛得出奇。
“你是不是想说读书人就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递给万敌一根风筝线，示意他站起身来和自己一起奔着风筝的反方向跑，风里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但我觉着，读书，尤其是读更多的书、见更大的世面，本就是为了能和大家走得更近，让大家能安安稳稳生活得更好。”
白厄扬起往日熟悉的微笑：“我是个小地方来的人，远没有你们那么宏伟的理想。”
万敌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心里其实隐约有些想反驳。反驳什么呢？读书人有千千万万的理想要去实现，但百姓只有一个理想，就是好好活着。
转眼，万敌又想起今日来和他见面时要告知他的消息，提起的唇角微抿了起来：“是，所以我也要告知你一个消息，”他望向白厄亮晶晶的双眸有些不忍，“白厄，你在联大的先修班落选了。”
话音落下，此后，两人数月未曾见面。
恰是同年九月，敌军正式开启新一轮针对整个西南地区的大轰炸，联大号召所有外出学子服从学校安排回校居住，以便统一管理，共渡难关。
九月末，春城上空一字排开的敌机无视了不攻击平民的国际法，无视了一群群无知看热闹的民众，无数的炸弹从空中倾斜而下，伤亡逾五百人次的消息震惊全省，爆炸的中心地点正是潘家湾。
哪怕是过了一年，万敌仍旧记得自己站在废墟上的心惊胆战，血沫横飞白骨累累的人间惨状教他登时快要晕厥过去。
他想起自己徒手鲜血挖开白瓦砖墙，又在耳边的嚎叫哀鸣声和目之所及的灰尘处翻到了自己借给白厄的《废艺斋集稿》书卷。他拍灭了边缘仍在滋滋燃烧的火焰，将书卷贴近自己的心口，低声喃喃，这下好了，我也只有残卷了。
所以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回校的时刻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那道熟悉的声音。
那刻夏发现他时惊呼他的双手受了伤，一路上估计都是流着血过来的。路过的风堇大约正从生物课上下课，颇不赞同地剜了他一眼，又用课上剩余的生理盐水仔细替他清理，再重新包扎伤口。
可是万敌眼里只有不远处和他同样目露震惊的青年。
不远处的白厄正被身旁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带领着同学校的另一位墨涅塔院长见面，万敌匆匆包扎后走上前去，离得越近就越能听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那刻夏否决了这孩子进入联大选修的请求，不管是不是出于和我的个人恩怨，我都必须要说一句，白厄的优秀毋庸置疑，他就是我们航校这一届最好的学生。”
——“你推荐的人我自然相信，不过是多一个旁听生名额而已。就是可能要辛苦白厄自己多跑多花心思了，毕竟两校的考试还是会同步考核的。”
——“那是自然，小白，小白……”
站定后，他认出了站立的优雅女人是隔壁航校的教授阿格莱雅女士，但白厄显然没再听她口中的呼唤，直奔万敌而来。
“你是不是去了潘家湾！”白厄开口间眼泪便落了下来，即便他还没有开过飞机，也看得出万敌这幅破烂样子是刚从什么地方回来，“给我看看，你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万敌这才反应过来，魂牵梦绕了数月的人儿就在眼前，真真切切地，好好地说话、好好地哭泣、好好地担忧……他的安危？
人世间的天堂地狱也只可谓一瞬而已。他从怀里拿出了那本残卷，没有迟疑地将它塞进了白厄的手里。手腕处跳动着的，是两人同频的心跳。万敌盯着他漂亮的双眼，一字一句告诉眼前人，“下次不要再弄丢了。”
白厄停下了哭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大步走上前，一下子抱住了万敌。无言地拥抱一刻后，熟悉的声音从万敌后背闷闷传来：“那你也不要再弄丢我。”
从茶馆回来后又过了几天，万敌床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两盒鲜花饼。他刚拿起其中一盒打开尝了尝，白厄便从外边晃荡进来，吻了吻他的侧脸，问他好不好吃。万敌并不言语，只是一味地微笑。白厄又提起两人的书包渐渐走远，急声催促他：“快走吧，上学去！”
路途中，数个报童正叫卖最新的公报，童声并不懂得偌大标题的实际意义，只是用稚嫩的嗓音一遍遍地提醒所有过往路过的学生们——
“拟定五月四日为青年节，以此纪念五四运动二十周年。”
同一时刻，航校的阿格莱雅教授正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观看今日报纸，并不太想理会桌前面色难看的男人：“你说要我干什么？”
“帮我……代课。”那刻夏逐字逐句道。
她翻过一页报纸，还是敌不过投来的灼灼目光，又把它整叠收好，望向对方：“那刻夏，这已经是今年第三回了。你生病生得这么频繁，总得告诉我一个理由，不然我怎么信你是不是在表演？”
那刻夏烧得面色又潮红了些，“不信就，算了……我找别人。”
阿格莱雅久等不到他开口，作起身状。那刻夏神色有些急切想拦着她，却被她轻巧地用报纸拦住了，“你今天就老实待在这儿读书看报吧。稍后会有人民医院的医生上门来帮你看病的，”她冲外面喊了一句，“导助，关门，记得让那刻夏教授好好休息。”
那刻夏看她拿走了常用的教案，长抒口气放下心来，又揉了揉太阳穴，想让晕晕沉沉的脑袋清醒一点。
报纸被他重新交叠打开，他看到了那个偌大的标题，以及明白了阿格莱雅先前生气的缘由。
五四青年节。
呵，青年，这当真是离他和阿格莱雅都颇为久远的一个称呼了。
02.
遐蝶今日起床时瞧见天光大亮，暗道一声不好。
昨夜她在图书馆待得太晚，回寝后略微洗漱就睡下了，自然忘了今早的大课是院里面教学风格最严厉的那刻夏教授所上。
若是说他所讲的通史课不受学生们欢迎，倒也并不至于。她匆匆穿好衣服，拿起纸笔起步奔向教室。喘息的间隙，遐蝶迷迷糊糊地想，那刻夏教授板正的教学风格，到底是从什么事情开始的？
迟到的学生总要做出一点决心才敢踏进教室的。她到了门口，深吸口气推开了门，先是闭起眼，又再冲着讲台鞠上一躬，抬起头时看到的却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庞。阿格莱雅女士对她这般行径大约了然于心，微微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自己找地方坐下听课。
遐蝶连忙向里走的同时，还有些天马行空地想，今日的阿格莱雅教授好像又换了一条新裙子。
“今天由我代你们那刻夏教授讲课，”她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通史”两个字，字体不似那刻夏常写的那般矫健有力，倒是独成一派的隽逸风华。“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回了，我的风格和他很不一样，想必大家多少有些知晓。至于课程中记不记笔记、如何记笔记，我没有特定的要求，各位随着自己的学习节奏来就好。”
“顺便，”她又笑着说，“在课程正式开始前，请容我先对今日的大家说一句，青年节快乐。”
青年节？是什么样的节日？
遐蝶还未问出口，同学们爽朗的笑声便先充满了整个课堂。坐在一旁的风堇看她仍是一副朦朦胧胧的样子，敲了敲她脑袋，问：“真睡糊涂啦？”
她疼得小声叫唤：“没没没，我还没来得及看今日的公报呢！”
“喏，”风堇从包中拿出一份递过来，“瞧瞧吧。”
望着熟悉的新闻图片和记忆重叠的日期，她蓦地惊呼一句：“啊！我想起来了！”
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后，遐蝶又默默在心里重复说了句，我想起来了。
曾经这个节日的主角早已教世界领会了一回青年的力量，直到现在逐渐退居幕后，深切地凝望着新一代年轻人悄然登场。
她清晰地回忆起，那刻夏教授之所以如此板正地教学，就是大家提及他有没有参加二十年前的这场运动而始的。
一九一九年的五月四日，并不是个特别的日子。
清晨，那刻夏照旧同未婚妻阿格莱雅在校门口告别，各自前往上课的教室。
上午，以社团为单位，道路上开始逐渐汇聚起举旗的队伍，那刻夏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中午，以学生、工人为代表的游行队伍到了政府门前，集体请愿拒签凡尔赛条约。
下午，他负伤退队，阿格莱雅匆匆赶至他们租下的小房子里，用酒精替他擦拭受伤的伤口。
“你当真是做了一件很大的事情。”她凝眉望向他，高声说道。
“顾炎武曾说，‘仁义充塞，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我有所坚持、有所不为，今日的游行运动亦是人心所系。”他牵动伤口，嘶了一声，“不过是举止激进一些罢了。”
“是，顾炎武是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阿格莱雅将托盘放下，“叮”的一声在房间内掀起波澜，“但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你又可曾想过？”
“今日之胜利谓之胜利，那明日呢？后日呢？”她字字珠玑，“激进带来的胜利可图一时，但纵观全局才可握大势。”
“你意思是说我这次是错的？”
“并不，你勇敢坚韧、赤诚丹心，是顶顶好的少年。”
那刻夏被夸得噎住，又问她，“那你为何这般？”
阿格莱雅牵过他的手坐下，朝他说出自己的理由：“想同他人谈判，牌桌上至少要有自己的筹码。一昧地履行正义是不需要的，但是分厘相争的政治场上，必不可少。”
只是年轻的爱人们啊，此刻永远也想不到未来的瞬息万变，信仰的背道而驰会带来人生道路的万里之遥。奉行现实的少女会被多变的局势击溃变得逐步尖锐激进，崇拜理想的少年会被汪洋的思潮磨炼心志变得沉稳可靠。二十年岁月，弹指一挥间。等到回过神来，两个人早已话不投机、相顾无言。
很久很久以后，遐蝶想，自己大约仍然会记得这几堂与众不同的通史课。阿格莱雅教授的讲课风格有种承袭自墨涅塔院长讲解古诗文时的恣意隽美。与那刻夏教授喜欢将通史条理清晰分门别类的风格不同，阿格莱雅教授明显更崇尚思维的自然发散。她往往上一秒还在分析晚明的人文风俗，下一秒便开始探索清初的学思桎梏了。如此浪漫飞扬的讲课方式与她平时的处事风格很是不搭界，但往前推几十年，想必那刻夏教授应当是见过这样的阿格莱雅。
只不过现在，见过的人里面要再加上这些课堂上坐着的学生罢了。
也难怪那刻夏教授会心服口服地感叹：“我的通史课，从来就没有赢过阿格莱雅。”
“你当真是瞒了好大的一件事情。”阿格莱雅下课后回到办公室的侧卧，看到医生开出的病例单，对床上躺着的男人冷声道。
那刻夏不明所以，还有心情同她互呛，“你这话，我倒好像从前就听过似的。”
“联大鼎鼎大名的铁面教授每月要去好几趟省人民医院，航校学生撞见好几回了，白厄私底下更是偷偷找我探口风。怎么，你就笃定我一定不会再管你了？”
那刻夏面色一僵，喟叹一句，“你从前发脾气的时候就爱这么说。”
他立时起身，往床头靠了靠，阳光打进来的一瞬更显出那刻夏的面庞苍白：“所以我装病装得一贯熟稔，都是你惯出来的。”
阿格莱雅还是盯着手中的病例单，一言未发。
“只是这回，阿格莱雅，我是真生病了。”那刻夏从她手中拿过因紧攥着而留下印迹的病例单，放在床铺上平铺开来。再仔细看，上方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就像是他的催命符，“早在星城就确诊了的，不是这上面写的‘疑似’。”
他不再和她如往常般对着干，平静说道：“运气好的话，还能送两三届学生毕业吧。”
长久的，阿格莱雅静默了一段时间。
这个问题合该问谁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那刻夏也不知道。
他们从年轻时就开始驻扎在学校，聆听这个世界上最有活力的一群人每日的吵嚷与争辩。空气里满是青春的味道，飘来的是新歌曲和新思想，平常说得也都是新知识和新创造，一届连着一届。学校里的欢笑热闹教他们忘记了年龄，从相知相爱豪情万丈的青年到爱恨纠缠岁月已逝的当下。犟到最后，只能徒留地感慨一句：健康，才是这世上顶顶重要的事情。
“所以，阿格莱雅，你要因为这个病和我和好吗？”那刻夏大约有些苦中作乐的成分在身上的，“毕竟现在的我可是没有多少精力和你吵架啦，一定可以好好听你的话了。”
“不。”阿格莱雅摇了摇头。
听到她的回答，那刻夏眼中的眸光黯淡下去。
“你的婚书还在吗？”话题再起，女人从随身包的夹层处抽出泛黄的纸张，不意外地看到病床上的男人同她做了一样的事情，而后回答她：“自然在的。”
“你讲得不对。我们这不叫和好，我们应该叫复婚。”阿格莱雅如是说。
03.
临近秋季开学的暑假尾巴，白厄坐在北院天文所的山坡上观云。
今年七月份的课题研究他和风堇组了队，搞田野调查的时候碰到一个上进认真的组员是白厄对天许愿才得来的福气。女生结束课题报告后不到三天告诉他，自己最近决定在下学期选修天文了。说这句话时，风堇坚定的神色就如同她充实丰满的人生，一直未曾停下，亦从未出现过任何年少时强说的愁绪。
“那刻夏老师常说，‘外面’是很大的世界。”风堇从他手中接过航校入门书籍，道了声谢，“所以我想知道，整个世界的‘外面’，又是什么样的呢？”
白厄看着天边层层叠叠的云朵，奇形怪状的样子像极了模仿地面上生活的各色生物，才偷偷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闭眼跟着想，是啊，天空中有云朵，也有小鸟，还有许多形似小鸟的飞机。那么天空的外面，该是什么样的？
想了一会儿后依然想不明白，他张口就喊人：“万……”囫囵一个名字还未吐出，便记起万敌被瑟希斯院长抓了壮丁，如今正在学校的礼堂内忙活呢。
白厄重新站起身来，拍拍裤腿处沾上的泥土和草木碎屑，决定去礼堂内看看情况。
和平津不一样，三所高校原先的礼堂广大而空旷，学生们的典礼集会等大型活动都会在那儿召开。但联大的礼堂较之过往便小了许多，除开桌椅板凳，正在工作的师生们踩个落脚地儿都要小心翼翼的。
他先是看到了自己的两位老师，阿格莱雅扶着凳子，正指挥那刻夏挂上迎新横幅的另一头。装点的红纸和鲜花倒是早先就挂好了，乍一看这幅画面，更像是一对新人侍弄自己的新家。
“老师们好，新……”接收到那刻夏的注视后，白厄考虑到他是个病人，决定不计较他以人生剩余的时间为筹码把阿格莱雅教授重新绑到婚姻关系中来的行为，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复婚快乐！”
“谢谢你啊小白，喜糖就在礼花边上，想吃的话自己去抓两包，哎呀……你小心点儿！”阿格莱雅再次扶住抖动的凳子，又补充道：“也别自己都吃完了，记得和万敌分一点！”
万敌穿着从那刻夏那儿借来的燕尾服，没打领结，白衬衫最上方的一粒扣子倒是老实扣上了，严严实实的。他心情如何紧张白厄隐约体会得到，但眼前这幅皮相着实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不怪遐蝶昨天看完排练回来就在啧啧感叹：真是人靠衣装啊。
瑟希斯大概只是略微顺了一遍词，过场走得有些急，但对他了解颇深的白厄明白，万敌这幅神色已然是更加紧张了。
“我来帮他对词吧院长。”他主动请缨，接过了这项重任。侧身站立的时候盯着万敌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万敌都快羞恼了，半是真心地说出玩笑话：“不就是典礼报幕的活儿嘛，穿这么好看做甚？”
豪不意外地看到万敌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亮亮堂堂的会场布置完成已经是八月下旬了。
经过一年多风吹雨打的联大在金秋时节即将迎来它新一届求学苦读的孩子们。老生们充当起临时的志愿者，往日的骄傲和棱角在这四面八方涌来的齐整新生面前稍微收敛了几分。
半途里，还发生了一件令大家稍感意外的事情。
“都说了我是联大新来的外文老师，真的不是新生啦！”自称是缇宝的女老师看起来年轻得过分，“都把聘任书给你们看了，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可是新来的外文老师名字是缇里西庇俄丝啊……”
遐蝶和其他班的学委刚把暑期的外文作业交到外文系的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哦，那是因为我是混血，入乡随俗嘛，”她撩了撩头发，展颜一笑，说，“所以改了一个更贴近你们习俗的名字，你们喊现在这个就行。”
除了名字和心智有些年轻化，缇宝老师其实是位尽职尽责到了极点的老师。
九月初，甫一开学，她便细心发现各地来的新生外文水平较往年是很层次不齐的。江浙和平津陆续赶来的学生大多有高校学习的基础，稍好一些；至于湖湘和山城那些全凭天赋考上的偏科生，尤其是偏理的，日子过得就不是很美妙了。
但认真的缇宝老师未曾出现过片刻的烦恼，困难在眼前便去解决困难，只要是崭新的一日重新来临，她便专注地去寻找新一日的问题和方法所在。
待到过了师生们的磨合期，某日她于食堂内吃到了一个眼熟的食物，在课堂结束后颇为怀念地问在座的学子们：“今日我吃到了月饼，是不是快要到八月十五了？”
中秋一过，下个长假便是年节。
白厄原本是不爱过节的。他家乡那儿有太多的民族，各民族间又有太多的节日，若是经年类日地堆积下来，倒真是日日都在过节。
可离家数年，非要说起来，中秋已经算是下半年难得认真过的一个大节日了。
于是自上堂外文课结束后，白厄还停留在中秋节快要来了的兴奋中。
他撞了撞身旁万敌的手腕，示意他看笔记本上的内容，只见第一行写着：今晚进城吗？
万敌瞥一眼，摇头示意他：不去。
白厄又写：不花钱，就去拿上次你没拿的信件，我绝对不乱买东西！
万敌接着写：可你上次和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白厄看他把本子送回来，苦恼地挠挠头。怎么不过节的时候人多得很也热闹得很，想过节的时候倒是没人陪着过了。
两个人细细碎碎的响动当然引起了讲台上老师的注意。瑟希斯微微蹙眉，用戒尺重重敲了两下黑板，重新点明本堂哲学课的主人公：“今天讲的是，马丁·海德格尔。”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提出，西方的哲学思想史忽视了一直以来‘存在本身’和‘存在者’的根本区别。对于‘人是如何存在’的问题，他指出：人有自我选择和自我控制的自由，忧虑、恐惧使人通向存在，只有存在，才谈得上自我选择的自由，它与光明和快乐相联系。”她放下讲义，看向齐齐陷入了思索的同学们，自然也包括课堂上开小差的那几位，又继续道：“所以他认为，只有我们不去企图把事物硬塞进我们为其制造的观念框框中去时，‘人’才能向我们显现自己。”
“因此，区别于笛卡尔著名的‘我思，故我在’观点，海德格尔的观点认为：我们认识一个客体，是不以强力和威胁的，是顺其自然的，让其自身展现出自己的属性。”
瑟希斯微微一笑：“所以大家不妨问一问，一直以来，顺其自然展现出的你自己，在周围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在此时，一种熟悉的音律波动传来打断了讨论。
白厄和万敌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高呼：“老师！是警报！”
声音忽远忽近，最开始是呜呜的嗡鸣，瑟希斯快速合起了书和讲义，又细细听了会儿，直到警报器的长鸣声响起，立即宣布：“空袭警报！下课！”
“跑警报”是此前的潘家湾事件后，每个春城人每日不可或缺的要务和功课。
春城不似山城，一拉警报就能躲进山洞。春城是没有山洞可躲的，警报一响，便只能撒腿往郊外的山上奔去。联大地处城边，相较其他学校“跑警报”有地理优势，往往只要十来分钟，大家就能翻越两个山头，再坚持一会儿，便能跑到飞机也看不见的山沟沟处了。
峡谷里的山沟沟是一条横跨百米的天线，两边的土堆早被炸弹的余波翻新了许多次，只是逃命哪还顾得着灰头土脸，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手牵着手蜷缩在这儿，悄声等待黎明的到来。
瑟希斯的手此时被墨涅塔握得紧实。
她拍拍搭在自己手腕处的那只手，示意墨涅塔已经到了安全地带，可以松开些了。
但她非但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瑟希斯轻叹一声，反握住她的手，同自己十指相扣，“现在心里安全感多些了吗？”
“……嗯。”
她们跑得比学生们慢，奔袭路上还在指挥队伍里的新生不要掉队，故而落在了这条山沟天线的最末端。黄沙飞扬肆意，漫天尘土逼得她们彼此更加挨近，倚靠在一个土垒的角落处。
瑟希斯突然开口问她：“你今天又来听我的课了？”
墨涅塔沉默以对。
她晃了晃交叠的双手，轻声道：“不回答我就松开了？”
“来了的。”墨涅塔这时候倒会急着答了。
“你有你自己要上的课嘛，总是来和学生们一起上我的课干嘛？”空气有些稀薄，瑟希斯往她那边又靠了靠，“何况还回回都拿阿格莱雅要你照顾白厄的理由做筏子。”
“那我就是很想听你上课啊，”墨涅塔闻言开始破罐子破摔，承认喜欢听瑟希斯说话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况且谁说我只有那一个理由？我难道就没有学到新知识吗？”
“噢，那你说说，你有学到什么吗？”瑟希斯又笑着问。
“嗯……嗯……平时有学到很多啦……今日没学到什么，倒是想问你个问题。”墨涅塔凑近了她的耳畔问她，“按照海德格尔的观点，我之于你的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瑟希斯望着她灰秃秃的样子，真的很想说这并不是个给人好印象的时刻，但却也同时想起了，她们初次见面时，墨涅塔也如今日这般狼狈。
如果不是那天突然兴起的采风念头，自己并不会在灌木丛生的密林外围遇见因逃婚而一路狂奔的墨涅塔。宽大而不合身的红色嫁衣、凌乱飞散的漫天长发，以及月色下她的昭昭目光，就是瑟希斯最初对她的全部印象。
瑟希斯颔首，用墨涅塔最擅长的古诗词回答了这个问题：“‘蝶栖红豆树，月出青萝洲’。你在我眼里是会为了自由和爱而勇敢追赶一切的存在。”她又补充一句，“如同月下蝴蝶。”
墨涅塔神情霎时明朗，到底顾着附近是土堆，没如往日收到对方赠予礼物般的喜形于色，只是一字一句地分析诗句的美：“这句出自宋代僧侣惠洪，写的是皎皎夜色下蝶月相伴的景色。”她又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和我们初遇时的情形很像。”
“但瑟希斯，我眼中你的存在，不是青萝洲的月亮，而是那棵缀满了红豆的神树。”
天空中盘旋许久的战机轰隆隆地飞走了。
她们起身时，瑟希斯知道墨涅塔爱美又爱干净的习惯，替她挡了挡四溅的尘土。
远处的学生指着天边放晴的日光说：“出太阳了。”
墨涅塔心想，远不止呢，今晚大约还可以赏月亮。
04.
进入腊月后，西院原先的茶馆便不再是联大师生们常去的地界了。
由西向北走上一里多地，有个姓赛的女老板新开了家店。不大，就是支了一个山城火锅的路边摊，胜在味道正宗，麻辣鲜爽，若在这冬日吃上一口，别有一番风味。
老板看起来年纪不大，面容可爱，说话口音还带着江南一带的吴侬软语，只有一身的厨艺和脾气承袭自山城。
“你这般年纪，不是应该在学校念书吗？怎么会从家那边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那刻夏问道。
“我家在沪都，那儿早就成孤岛了，还能怎么回去？”她说话间神色平静，并无什么怨怼之色，“至于学校嘛，在山城，年前‘跑警报’的时候炸没了，自然也没地方给我考大学了。”
赛飞儿打住话题，眯着眼，笑呵呵地问他们：“你们是联大的老师吗？”
“我是代的，他是正的。”阿格莱雅回答她。
“那正好，”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竹筒，里面全是密密麻麻刻了字的竹签，“只要是大学老师或者学生，都可以和我玩飞花令。你赢了我送你一顿饭，我赢了你送我一本书。怎么样？要不要玩？”
阿格莱雅和对面的那刻夏对视一眼，似乎是许久没遇到过这样的挑战了，莫名泛起些许兴味来，“你这是替自己店铺吆喝呢还是想白嫖几本书看？也罢，我答应你，来上一局！”
冬日里寒风萧瑟，学校也久无活动，所以赛飞儿以“吃食和书籍”为赌资的飞花令活动几乎是瞬间席卷了联大。
最开始的时候是新生去热场子，本以为必胜的局面愣是连挫三天，好几个贪嘴学生输了比赛后和赛老板打商量，问能不能把送书改为替她从图书馆借书，数量自然也有所提高，从一本变为了三本。
进行到中期时又换了一批人，风堇带着一群偏科的理科生去打牙祭，果不其然，再度败北。
这下是连墨涅塔这个古文课的老师都听说了这个赌约，“真是一群笨蛋，上赶着去给别人凑热闹。人家财和才两样都要，贪心得很呢。”
她说完又笑，“不过嘛，倒确实是个又聪明又精明的小姑娘啊。”这是起了几分爱才之心了。
待到腊八这天早上一觉醒来，白茫茫大地上落满了雪。
众人一齐惊呼，春城下雪啦，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事。
万敌是被窗边的吵嚷声给闹醒的，右手顺势朝枕头下一摸，没摸出什么衣物，倒是翻出昨晚没看完的从杭城寄来的急件来。
他瞧着外头的天光大亮，倏地觉出了雪后骤降的寒冷，连带着脑子也都清醒了不少。
白厄的热切欢呼和遐蝶她们的笑骂隔着房门，透过幢幢宿舍的墙壁传来，伙伴们正在屋外的大雪地上呼唤他同他们一道玩耍：“万敌——万敌——联大下了好厚的雪啦——快出来看呀——”
当下的快活如此美好，烦恼合该是雪埋踪影后再考虑的事。于是他推开窗，遥遥回应：“好——马上就来——”
白厄混在一大片打雪仗的同学中央，左一处躲避右一处攻击，玩得不亦乐乎。他小脸埋在臃肿厚实的冬装里，双颊不知是冻得还是笑得，红彤彤一片，见到万敌下来也不忘将手心里握成一小团的雪轻轻打在其脑袋上，玩心大发地冲他挑衅，说着：“快点！就差你了万敌，快过来玩呀！”
万敌看他闹得如此开心的样子，没忍住，嘴角还是扬起了一抹微笑，眼神逐渐变得温和，仿佛一瞬间做了什么决定。
他朝白厄伸出左手，示意恋人向前走上几步，再拍了拍对方肩膀上落下的雪花，白厄情绪还停留在打雪仗时的高昂，身体没动，嘴巴却不服地说：“还没结束呢，这么早就喊我过……啊啊啊啊啊”
毫无征兆地，万敌右手藏着的雪球就这么盖在他的脖颈处了。
他在白厄愣神的瞬间跑得远远的，还不忘提醒他：“记得赶紧把雪球弄出来，省得弄湿里衣，万一生病了就不好啦。”
离着年节也只差二十多天的光景，联大除了还在玩雪的这批人，就只剩了几位留校的老师。其余的师生们走铁路亦或是过水路，大都想尽法子返乡回家过年了。
白厄早晨起床后去敲了阿格莱雅办公室的房门，想问她和那刻夏教授要不要同大家一起过腊八节。意外在玩雪途中瞧见他们提着新鲜食材从校门外回来，准备去往航校食堂的方向，想来估计是要借用小灶台煮粥。
待到中午艳阳高照，他拍了拍落满飞雪的脑袋，提议让大家换个地方吃饭，“我们要不要去玩飞花令？”
“啊？今天去吗？赛飞儿她对诗真的很厉害的……”在场唯一去过的风堇小声回答。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腊八，就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饭嘛！”
赛飞儿的店子腊八节是没什么人的。联大放了寒假，附近居民也大多回家过节，众人把仅剩的几张桌子拼了一长条，弄成一个流水宴席的模子。
万敌第一个抽飞花令的令眼，抽出来一个“恨”字。白厄眼疾手快将牌撂下，嘟囔了一句，“今日过节，不提生死病恨这些东西，避谶懂不懂？”然后在赛飞儿似有若无的笑意中另抽了一张。
是“悔”字。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不等他反应过来，赛飞儿立刻答。
白厄接上：“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悔不学弯弓，向东射狂胡。”
“悔别青山忆旧溪，迟回渔父间。”
……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若是平生无悔意……”这一轮又到白厄，他猛地停住，神色有些懊恼，怎么把自己还没写完的诗也说出来了。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万敌站在他身后，轻声替白厄接上。
他指了指锅里冒着热气的腊八粥，同是江南人出身的敏锐叫万敌再次开了口，“赛老板，他那句诗还没写完，就别让他念出来献丑了。何况你今日本就想请我们喝粥，我没说错吧？”
于是赛飞儿拍了拍手，揭开香味弥漫的锅灶来，“联大的学生也不全都是笨蛋嘛。”
吃饱喝足后的同学们四散开去，有的回去温书，有的去了山上撒欢，白厄则拉着万敌急冲冲地进了城，从头到尾把临街还在开的商铺一间间的逛了去，浑然一副憋狠了的模样。
他们逛得慢，店家收拾得也慢，慢悠悠的这条旧道路，好像能走上一下午似的。万敌内心突然有些说不出话，喉咙堵了思绪，这种情形下的告别还真是好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大约是因为自己舍不得。
半晌后，他开口问道：“白厄，你知道寓公吗？”
青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嗯？那是什么？”
“一群寄居在租界内以为自己仍然是人上人的废物。”万敌扯了扯嘴角，无不讽刺地说：“我小的时候，去过很多军政府的院子。那里房间很大，奴仆很多。彼时我亲爱的父亲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是将我在家里打扮得光鲜体面，然后推着我出门到那些他小心奉承的达官贵人面前背古诗、说漂亮话。日复一日，不能重样，要是错了一句就得立在一旁替他们卷烟丝。”
“最开始的时候，用来卷烟丝的是徽省产的宣纸，后面变成了银票，然后是羌帖，最后……最后我也不记得了。”万敌和他牵着手，走到了街角处的最后一家店，那是个书画铺子。
他和老板打了声招呼，拿起毛笔和字帖，弯腰起书：“因为我后面发现了，读书于我而言，才是最为重要之事。追寻理想九死未悔之决心，与梦想前程之伟大，本就是不矛盾的。于是我偷偷攒钱，考去了北平；又跟着老师们，一步一步迁到了联大。”
万敌拿起方才写好的纸张，上面写着他改了一个字后的新诗：“白厄，你是心性赤诚之人，所以大概会觉得‘恨’字不好，不合你的这句诗意。但人生，总会多少有些时刻是带着‘恨’的。你重新读读这句改了后的‘若是平生无恨意’，是不是让你的灵感比从前多了几分？”
不，应该是较我的“恨意”于此刻多了几分，白厄心想。
他不仅太过赤诚，也太过聪明。白厄清楚地明白万敌说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所以无法直截了当地同对方说出想说的那句话——你可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
他说不出来，心中强烈的这个请求，在万敌如山海般的前程抱负跟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年前会办好提前毕业的手续，然后离开联大，去沪都谋事。”万敌慢慢地把目光移回至白厄的脸上来，“就是可惜下学期见不到你开飞机时的样子了。”
他顿了顿，眼里隐约流出了水珠：“但是你会来找我的，对吗白厄？”
“对，我一定会来找你的。”白厄点点头，把那张改了字的纸认真叠好塞进怀中，吻去了他眼角的泪，“我会写好诗的下半句再来的。”
05.
一九四零年的新春刚过，联大就在爆竹声中送走了好些故人。
第一个离开的是那刻夏。
阿格莱雅在年前的腊八节过后就没再帮他代过课。前线战事吃紧，除了还不能上机的学生，所有航校老师和毕业生们都被召去了战场，成为了空军的一员，直面生死现实。他的病情不再瞒得住旁人，风吹就倒的身体让瑟希斯只得停了他的课，要他好好休息。
可并没有过多久，那刻夏捏着明显是匆匆写就的沾血信笺，向联大递交了辞呈报告：“阿格莱雅现在在更危险的地方奋战，二十年前我们已经走散过一次，这次我没有理由不去陪她。”
第二个离开的是风堇。
白厄这学期开始了上机的实操演练，刚开始时误伤次数多，磕磕碰碰的一些皮外伤懒得跑去医务室治了，便来麻烦她帮忙。她治疗外伤的技术从最初的生疏慢慢成长为能熟稔地清理包扎，他的飞行技术也在这段时间内渐渐提升至不会再轻易受伤。
所以风堇告诉他要去前线的战地医院工作时，白厄并不觉得惊奇，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你一直都很坚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是。”她点点头，小巧的医疗箱在她手中和战士们上战场所需要的枪支并无分别：“以前老是想象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那到底只是借助学校的托举才看清楚了一角。至于之后剩下的路如何，还是得靠我自己脚踏实地去闯。”
第三个离开的是墨涅塔。
白厄知道这个消息时有些不敢置信，她可是院长，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墨涅塔回答他：“这么多年来，联大的大小事务，各种部门的检查和刁难，与行政预拨相差甚远的教育经费缺口，还有当下需要面对的、日益维艰的时局，都是令人难以心情平缓的事情。”
“放心啦，瑟希斯是很支持我的选择的。”
她挥了挥盖了政府邮戳的新式聘书，说：“原先每每瞧见你们脸上朗朗的朝气蓬勃，会觉得日子和未来并不算太难过。但后来想想，和你们一起度过的时光里，我好像也被带得上进了起来，学会了为学校、为教育、为这天下学子，去争上一争。”
至于第四个故人，不是离开，而是归来。
那是白厄的航校学姐，昔涟。
再次见到航校的女飞第一人，白厄还没来得及同她叙旧，便率先从她手中接过了万敌托她寄来的信件，以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白厄，你的爱人是个很伟大的济世者。从北平到沪都，没有人会不敬迈德漠斯先生的义商称号。”昔涟用右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从指缝出蜿蜒而下的长条疤痕无言地诉说了她从前线战场上退下的理由：“所以我答应帮他多传一句话给你——
‘我知道你的飞机已然开得很好，那你的诗句写得如何了？’”
于是当晚，许久未曾认认真真坐在桌前的白厄，重新翻开了纸笔和书本，开始思索如何回信。
“万敌？”太冷漠了，划掉。
“吾爱？”太肉麻了，划掉。
他想了想，最后落笔写下一个符合时情的称谓：
“亲爱的迈德漠斯先生：
近日来，春城的蓝花楹又盛开了许多。
瑟希斯院长还是老样子，就是每天多了哄被政府官员们气到的墨涅塔院长这项日程。那刻夏教授上个月跟着阿格莱雅教授一起去了东边的前线，不知道一路奔波的辛苦他还能不能忍受。缇宝老师除了大学备课，还要操心刚兴办起来的附属中学的课程。遐蝶最近跑去了邮局实习，整个人比从前安静了许多，只有写学期论文的时候还是往常的样子。风堇回到了星城，寄回来的信上说外面的世界同书本写就的截然不同。赛飞儿没再开店，她攒够钱后考上联大，回来读书了。
昔涟同我说，沪都的三教九流想求你办事，必得先背出一首《满江红》的全词来。世人大多选择了岳将军那首，但我知道，联大的学生不会。而你也只是以此为契机，想见见那些四散流落的前辈和老友们。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傲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成三户，壮怀难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你还记得全词对吗？
你定然还记得北平、星城还有春城的。
很久以前的我同你说，小地方来的人明白不了太过宏伟的道理，所以你好像也默认了我成长得很慢，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成为更好的‘大人’。 可是有关大人这个词，又是谁来定义的呢？
但渐渐地，你原先和我说过的话，我时至今日略微有些明悟了。
尚在校园的学生们身边，总会出现引他们进入成人世界的人的。如何把校园和社会间这座空中楼阁的桥梁落到实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引路者。我只是其中比较幸运的，遇到了很多师长和好友；他们保护了我成长中的纯粹，并不那么渴盼我的长大。
你托人问我的诗句写得如何，我想如今的我可以答了——
若是平生无恨意，莫问白驹厌尘凡。
今年的盛夏一过，我会毕业，然后同千千万万的师长们一起加入空军，奔赴前线。
沪都的月季会比春城开得更好吗，到时我们再一起去看吧，好不好？
此致，白厄”
他在煤灯下仔细为这封信笺装帧，认真写好地址准备盖上火漆。蓦地想到了什么，又噔噔跑到柜子上拿下一个瓶罐，抓了一小撮东西放进信纸里。
小而圆的粒粒凸起在信封上显现了出来。
原是代表相思的红豆。
06.
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白厄接到缇宝老师的邀请，去给附属中学的孩子们讲课。
中学规模并不大，挨着联大租赁了附近的平房，各个学院的同学们都有去兼职代课。至于讲课的酬劳么，自是没有的了。战事愈发吃紧，别说家乡寄来的补贴了，便是本地的财政，也再开不出多余的补助来。
准备上课前，他捧着手抄的讲义，绕着并不大的附中踱步走了一圈。一会儿看窗边偷溜走神的小孩正盯着树上的蟋蟀，一会儿又看离开校园初次登台讲课的小老师们手忙脚乱。
最后，白厄在一间教室的门口停了下来，因为一个穿着彝族服饰的学生。小孩大约也感受到了有人在看他，隔着窗户好奇回望，直到看到白厄的半张脸后笑开了怀。
远远的距离下，白厄竟也跟着口型看明白了他想说的话：卡沙沙。
谢谢我吗？他心里的阴翳突然散去了好些。可是谢我做什么呢？
直到下课的钟声当当响起，孩子们一阵欢呼朝着教室外一涌而出，享受着十几岁这个年龄段的无忧无虑，他才隐约明白过来。他谢的并不是我，而是这段为人所眷恋的校园时光。
所以等到秋风伊始，他把行囊装得轻便，举起右手放在左胸膛，这是白厄入学时宣誓所作的手势。
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凝望了母校最后一眼。
到了港口后白厄才发现，仍有几个学堂里的孩子默默跟了他一路。他多少有些无奈，劝他们早些回去莫要在外晃荡。时局不稳的当下，安稳与平静显得更为珍贵。
“可是白老师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岂不是更不安全？”
抽抽嗒嗒的泣音此起彼伏地响起，他只得蹲下来替他们一个个擦干眼泪。
“我昨天给你们讲的最后一课主题是什么？”白厄语气温柔，循循善诱问道。
“要……要我们做爱国爱家、守信负责的人。”
白厄摸摸他们的脑袋，又点点头，说：“是啊，老师今日离开，也正是因为这些缘由。”
国难当头，四方沦陷，急奔前线，是为爱国。
同爱人别，已有数年，千里寻他，是为爱家。
赴往远方践诺，是为守信。
不堕母校声名，是为负责。
“所以……白老师你是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
“是。”
“那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救世。”
长辈的叮咛、爱人的等待、好友的期盼和稚子的祝福，这些沉甸甸的东西被白厄好好珍藏，伴随着他一道踏上了漂泊航线，陪伴着他逐鹿未知的世界。
未来，还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在前方等待。
自然，救世的泥潭险境必不会是一己之力方能淌过。
他们知道的是，遍地狼烟的广袤家园上，无数灵魂正亟待新生：偏安一隅的春城饱受战机喧扰，遥远的北平依旧期待着学子们归来；背井离乡的千千万万师生们用最平实的教育把代表希望的知识火种播洒在神州大地，不期留名，只期某日它们能熊熊燃烧。
他们不知道的是，后世学者接过时间纽带上传送而来的寥寥火星，将它们拼凑汇聚成历史长河中那些熠熠闪光的名字。书页翻飞间，烽火岁月里被称作黄金一代的前行者们，在时代的探索下终会褪去神秘面纱，显露出一副副生动可爱的年轻人模样。
古籍夹杂的注释页，手稿窥见的角落处，挥斥方遒的他们也曾用极朴素且白描的语句写下对未知前途的迷茫和期许——
愿往世太平。
愿山河无恙。
愿理想长存。
“愿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完-
————————————————————
*注释：1939年，时任国民政府公开定义五月四日为“青年节”，以此纪念五四运动；剧情里的飞花令采用现代玩法，不拘泥于“花”之一字，此处对诗大多为古代诗词歌赋；中国第一代女飞行员诞生于上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文中沿用了该背景+女飞人设；信件提到的《满江红》是由冯友兰作词张清常谱曲的西南联大校歌。
*校史资料参考《南渡北归》，除明确提到的引用及相关出处外，其余课时内容/诗句/信件等为原创，才疏学浅还望包涵。
*灵感源于自己想看翁法罗斯的民国群像AU，所以动笔写了这个故事。
*时间线大致基于历史，部分城市采用别称，如有出入均为私设，请考据党不要深究。
*感谢看到最后。
豆花老师@一碗豆花只加芋圆 我爬来给《入瓮》repo了！今天亲友说还有文本的时候真的很惊喜，因为只有15本本来以为肯定拿不到了的💧没想到我居然能成为十五分之一呜哇哇“ψ(｀∇´)ψ
因为在学校没法去现场所以本子还在亲友手里，强迫她给我拍照线上先看了一遍（）本子的封设真的和文的意境好贴合，是从来没有想过的设定但是老师写得超级合适！而且有一种砂托酱不论是在哪个时空、以何种身份都是命中注定会相伴相爱的宿命感T^T
特别喜欢老师安排情节让哥姐在初遇的时候一眼就明白对方是同类，而后是漫长的分离，两个人在独自成长，在成为可靠的大人之后终于又一次见面。他们是没有见面却又彼......
豆花老师@一碗豆花只加芋圆 我爬来给《入瓮》repo了！今天亲友说还有文本的时候真的很惊喜，因为只有15本本来以为肯定拿不到了的💧没想到我居然能成为十五分之一呜哇哇“ψ(｀∇´)ψ
因为在学校没法去现场所以本子还在亲友手里，强迫她给我拍照线上先看了一遍（）本子的封设真的和文的意境好贴合，是从来没有想过的设定但是老师写得超级合适！而且有一种砂托酱不论是在哪个时空、以何种身份都是命中注定会相伴相爱的宿命感T^T
特别喜欢老师安排情节让哥姐在初遇的时候一眼就明白对方是同类，而后是漫长的分离，两个人在独自成长，在成为可靠的大人之后终于又一次见面。他们是没有见面却又彼此熟悉的盟友，是你来我往把真心藏在交易下的聪明人，是交付信任灵魂共鸣的爱人。哥姐各自有各自的人生，好像只是在自己努力挣脱命运摆布的同时意外相爱了，但是这何尝不是命运之神给两个追逐自由之人的礼物，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遇到了同样的人，草原的风会给他们带去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
最后砂金让托帕作为使者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也特别感动╥﹏╥两个人都是自由自在的风，是展翅翱翔的鹰，爱不会是束缚他们的网，只会让他们变成更好的人，特别喜欢哥姐互相依赖但又会给对方留下私人空间的相处模式，“你不愿意说，那我便不问”在我看来是最美的告白💧
非常感谢豆花老师创作出了这么好的一篇文！砂托酱请一直相爱到世界末日ʢᵕᴗᵕʡ
ps:因为是亲友帮忙代购的所以这么晚才repo真是不好意思！！！！
《Until the Dayspring》
一个本宣
诺克斯单人图集《Until the Dayspring》
——————————————————————————————
【刊物信息】
刊名：《Until the Dayspring》
原作：《无期迷途》
角色：诺克斯 存在诺局诺倾向
规格：21cm X 27cm
页数：32p
工艺：骑马钉 封面250g哑粉纸 封面字体烫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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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克斯单人图集《Until the Dayspring》
——————————————————————————————
【刊物信息】
刊名：《Until the Dayspring》
原作：《无期迷途》
角色：诺克斯 存在诺局诺倾向
规格：21cm X 27cm
页数：32p
工艺：骑马钉 封面250g哑粉纸 封面字体烫金
内页157g哑粉纸
附赠：双面印明信片
【staff】
画师：@今日不吃药
封设：@阿树
封面字体：@Fiorenzo英文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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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位：cp30 一期双日 陆L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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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瓮》无料本cp30宣传及领取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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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名：《入瓮》
原作：《崩坏：星穹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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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碗豆花只加芋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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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 @林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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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碗豆花只加芋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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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强调一遍本刊为无料本，请勿二次贩售及转卖，一经发现，全平台拉黑并追责，谢谢大家配合。
提前祝大家逛展愉快！
【二八定律｜05:00】吻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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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头条于凌晨一点引爆标题：“名导巨星有望合作，昔日情侣携手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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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千千结。
01.
今日头条于凌晨一点引爆标题：“名导巨星有望合作，昔日情侣携手新片。”
本条新闻引发的热度大约可以冲进港媒年度前三。
网友们向来是熬夜的一把好手，消息公布还没一个小时，热门贴便已铺天盖地般袭来。毕竟名导和巨星的组合在这片纸醉金迷之地不算少数，但昔日情侣却只有那么一对。
而在众说纷纭的猜测中，向来嘴下不留情面的娱记们仿佛也纷纷被流量裹挟，为这次的热议话题不约而同地赋予了“世纪和解”的特殊含义。
——即便他们双方早已五年不曾同框。
托帕第一次听说砂金的名字是在自己参加实习的片场。
她没有迟到的习惯，所以到的时间比导师还早，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后，只好站在原地等待。
周围声音嘈杂，她听到了工作人员吐槽这个月已经有三位投资商撤资，不知道制作组还能不能拉到新金主进场以供整个剧组接下来的运转。
托帕心里疑惑，导师应该不会让自己来一个半路散架的剧组实习。但她初出茅庐、阅历不足，乍一听这些话后还是贸贸然地在旁多嘴问了一句：“不是说电影都拍了一半了吗，现在正是关键阶段，为什么投资商还会撤资呢？”
小声吐槽的两人看见她挂在胸前的实习牌，又望了她一眼，似乎是确定托帕真的不清楚那些恩怨情仇。一人闭口不言，另一人则摇头叹道：“还能有什么原因？被砂金瘟的呗。”
“砂金？”她复读了一遍这个名字。
“对，就是去哪个剧组哪个剧组就散伙，和他合作就必会出事的那位男明星。”说话的人语气似乎愤愤不平，好像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十恶不赦，“我看他还是先别拍戏了，去文武庙烧香给自己转转运才比较好哦。”
“我看他在香港拜庙都没得用啦，估计要请大师祛晦气才行。”另一人在旁小声接话。
托帕听得直皱眉头，她没想到来的剧组仅是普通的工作人员便这么踩高捧低，“你们怎么能这么说……”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我就算再不济也是这部戏的男一号，而你们依旧只能演我的背景板，这样说来，难道不是你们更应该去文武庙拜拜吗？”
漂亮，这是托帕看到砂金第一时间在脑海中浮现出的词汇。
娱乐圈的俊男美女太多，人人都戴着形形色色的面具，内里气质几分真假难以辩驳，但以她看来，如眼前人这般漂亮到肆意的男人依旧是少见的。
他冲托帕笑了一下，转而望向那两个工作人员：“下次说我的坏话还是当着我的面说吧，万一这位小姐是我的粉丝，听到你们这样在人背后谈论就不喜欢我了可怎么办？”他直直盯着两人，语气不重，淡淡说道：“那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揭过去了。”
对面两人慌乱朝他道歉后又匆匆离开了这里。
一个懂得替自己谋求利益又递了台阶给对手下的漂亮男人，目前看起来似乎也很照顾粉丝。
她望着他的侧脸，心想，这是一个天生适合做艺人的男人。
“砂金。”他低头朝她颔首。
“托帕。”她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侧身靠近时，她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檀香味，抬头同他开了个玩笑：“所以你真的去烧香拜佛了？”
男人点点头，说：“是啊，不过没去文武庙，去的是灵渡寺求黄大仙解惑，”他眉眼弯弯，“大仙的签文可是说我马上就会时来运转，说不定今天就会遇到贵人呢。”
剧组投资商都快撤完了哪来的贵人……托帕心中腹诽，却没有当面说出来打击他。
砂金瞥了一眼她的实习牌，“你来这里跟哪个组？”
“我不跟组，”她说，“我来看别人是怎样拍电影的。”
砂金领着她快步走到了导演所在的棚，托帕朝棚内看了看，回过头发现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掀开帘子，乌泱乌泱的一片人坐在那儿对着机器忙得热火朝天。导师大概在棚里待了许久，直接掠过了打招呼的环节，说话语气也带着些许不耐烦：“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赶快过来！”
托帕方才想起口袋里不停振动的手机，“我刚刚没听见……”
她就像一只雏鸟般被导师豢养在手里，丝毫未曾察觉此刻正是她关键又敏感的一次人生路口选择。
来到这位被工作人员评价“运气不太好”的导演面前时，对方饶有兴趣地问她：“小姑娘，我认得你。两年前你拍了个自制短片，后来获得提名时你说这是你自编自导自演独立完成的。”他瞥了眼好友面上的笑容，再次将温和的目光看向她：“峥嵘初露，后生可畏啊。”
托帕微微抿唇笑了笑，眼神却是亮的：“谢谢您的夸奖。”
他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没再提起那些往日荣誉，而是摸了摸手中的剧本，长叹口气：“我挺喜欢这个本子的，但可惜，它好像确实差了点运气。”
托帕看向他手中的剧本，厚实到反光的漆黑封面好似这部电影的命运，即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结局。思索时她再次听到了来自自己导师的话语：“把男主角换了不就可以继续拍了，得罪投资商的是他又不是你。”
“你不懂，砂金是个天生的演员。”导演的赞叹像在描述一件未经打磨的艺术品，“他就应该出现在大荧幕上，能看到他浑然天成的表演是观众的幸运。”
托帕在此刻突然想起了方才那个男人漂亮的面庞，主动朝他伸出了手：“您可以给我看看剧本吗？”
本子的确如他所说那般优秀，她很快就沉浸到剧情中去，背景音是两位中年导演讨论的争吵声，而托帕躲在这个逼仄的角落悄悄做了一场欢畅淋漓的梦。
梦醒时分，她在两人争吵的休战间隙缓慢开口：“这个剧本……可以让我试试吗？”
02.
托帕落地新界时正是早上六点。
香港机场常年迎来送往，旅客们的悲欢离别和欢笑眼泪堆积交织成为这里的回忆，和即将到来的公历新年氛围一起装点这场盛大的重逢。
各路媒体从深夜蹲守至清晨，只为在关口等着她的回归。托帕戴着墨镜试图走出人群，又被长枪短炮堵在半道上——
“请问您这次回来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托帕小姐，请问这次电影的主题是什么？”
“托帕导演……”
金发碧眼的小助理来到东方之珠的第一堂课便是领教港媒的咄咄逼人，脸上神情显得颇有些手足无措，这令托帕不得不停下行走的步伐来应付怼在面前的话筒：“各位好久不见，感谢大家对我和我的作品的关心。但这里是机场出站口，还请大家遵守一下公共秩序，不要在此逗留。至于新电影的相关事宜，我们诚恳邀请各位媒体朋友参加后天的发布会，敬请期待。”
她久未在港城露面，说话仍旧滴水不露，只脾气似乎较五年前接地气得多。不过此刻媒体最关心的问题还没问出口，怎么舍得放她离开。
于是在托帕离保姆车仍有一段距离时，她无法回避地听到了那个和她纠缠牵绊了数年的名字——
“那请问您和砂金先生的再次合作是真的吗？”
托帕晃了会儿神，即使过了这么久自己的心脏仍会因为这个名字而疯狂跳动。好在她早已出席过多次公开场合，养成了众目睽睽之下也能应对如流的职业操守。
所以她微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我们再次合作了。”
导演历来不是个引人关注的职业，至少在托帕拍摄第一部独立影片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直到她一夜成名，以一匹黑马的强势姿态闯入了港城主流电影圈，获得了那年的最佳导演提名。
即使她后面陪跑了，但细腻剧本、奇幻滤镜、意向台词已经成为她是新一届天才导演的帐下标签，也顺势将托帕拉入了名利场的漩涡。
小助理拿着厚厚的发言提纲进来，愁眉苦脸地同她说半小时后的发布会是场硬仗。托帕顺手从她手里接过了经纪公司筛选后的记者提问合集，从上至下粗略看了一遍。
小助理仍旧眉目忧愁，这几晚的网络搜索让她对嘴贱的港媒通稿有了深刻的理解，轻声问托帕：“It's embarrassing ，are you ok？”
托帕垂眸，把身前的女式西装领结摆正，这是她历来出席活动的动作：“Sure.”
新电影的发布会上，五年前分道扬镳的恋人终于在大众面前同框。时隔多年见到正装出镜的前男友，托帕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职业病，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闪闪发光的砂金耀眼得让人心惊。
她心下喟叹，时间终究证明了一切，砂金的确是天生的明星。
场内所有闪光灯的镜头诚实地记录下了双方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她微微朝他颔首：“好久不见，砂金先生。”
他坦然迎接目光：“别来无恙，托帕小姐。”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愿轻易打断这副“世纪和解”的画面，但砂金和托帕握了握手便坐回了座位，仿佛今天的发布会和以往的工作并无任何区别。
记者们的灯光逐渐暗淡下来，厅内的聚光灯重新聚焦于台上正中心位置的两个人。
托帕调整好心态后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欢迎各位新老朋友来到电影《春色盎然》的发布会现场，我是导演托帕，”
她朝左微微转头，时光的洪流也没能改变这个下意识动作，再一次、无比娴熟地向大众介绍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合拍的搭档：“旁边这位是本次电影的男主角，砂金。”
“你是不是痴线啊？剧本再好没有投资商那就是打水漂，为了一个剧本，你就要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不行！我不同意！”
托帕望向甚少发脾气的导师，难得反问他：“一年前我拍《季风与洋流》时，您也是这么说的。”她趁导师还在怔愣，对方才的劝诫充耳不闻，“您在我拍之前说题材太过小众，拉不到投资、过不了审，怎么看都是一场赔本买卖。”
“这不一样！那部电影是因为你本身……”
“因为我本身灵气十足，您夸过我很多次了，我知道。”她把换下漆黑封面的彩色封皮剧本轻轻放在导师的书桌上：“我也知道，您很在意电影的商业成绩，经常警醒我要对自己的才华爱惜珍重。但是老师，我现在还想拍几部纯粹的、干净的电影，”托帕唇瓣弯起的弧度大了许多，口吻是未经世事坎坷的轻狂：“至于文艺和商业的平衡点，总有一天我会有属于我自己的答案。”
托帕在接下这个大摊子前找到了砂金，想要通过他了解之前的进展情况。
冬日天气很冷，男人在她来之前正在房间里抽烟，他纤长的手指夹着烟支尾端，不紧不慢地弹落烟灰掉在地上。二手烟的雾气和开水壶的水汽缠绵在狭窄的出租屋内，乍一看热闹非凡，实则门一打开便都吹散了。
但他瞧见女孩的身影后还是摁灭了烟头以示尊重，甚至在听清托帕的来意后淡笑问她：“你没听过我的外号？”
托帕：“什么？”
砂金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圈内盛传的‘票房杀手’，媒体口中的‘倒霉蛋’，你觉得哪个顺口喊哪个吧。”
“我觉得哪个都不顺口，”她看不惯砂金这幅看透红尘的模样，明明自己心有不甘却懒得去辩驳抗争，朝他说道：“砂金，人为之言、苟亦无信。”
03.
雨季的香港温度骤降，刺骨的寒流给街上行人带来了如阴雨般潮湿的冷冽气息。
托帕路过街边的糖水铺，为全剧组各点了一杯热奶茶和一份蛋挞，快递员送到大家手里的时候，砂金颇为疑惑地问她：“……不是资金紧张？”
“我把粗剪的样片拿去送审了，有位夫人很喜欢这个故事，但她评价我们的结尾拍得太烂、太俗，要重新改改。”她不再紧绷，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手中的两杯奶茶轻轻碰了碰杯，“所以，祝贺我们吧，终于又重新有了投资商。”
早期捉襟见肘的经费让托帕身兼三职，非专业科班出身的她演戏远算不得出类拔萃，仅有的一次经验也是在自导的影片里充当旁白音。
但砂金却是个过分出色的对手演员。
托帕被他带动得沉溺于那汪紫色的眼眸中，每场戏的发挥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她拿出早已写得密密麻麻的场记本，甩了甩昨晚因为搬运设备而酸痛的右手，同换上了戏服的砂金讨论影片新的结局：“结尾的这个剧情点，阿旭主动把船票还给小阳……的确是不太符合剧情逻辑。”
砂金接过她的话头：“他应该是有过一瞬动摇，但走私是重罪，商人逐利的本质让他潜意识里放弃了她，所以最终也得到了小阳父亲的背刺。”
“所以这场告别应该是包裹着谎言的蜜糖，温情脉脉的局势下暗潮汹涌……”他低头坐下，侧耳去听她的解读。
两人瞬间挨得紧紧的，砂金突然抬眸看她开口：“对下戏？”
两人背对着靠在棚内的沙发上，砂金的右手微微揽过托帕的肩膀，左手轻柔地拂过她鬓角的碎发，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
同样被称作天才的托帕在此刻亲身领悟了“砂金是天生的演员”这句话。
大抵演员的眼睛生来就会爱人，合作后又快速出戏是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片中的阿旭和小阳会因为一场虚无缥缈的相爱而声嘶力竭，剧外的砂金却在兢兢业业地当好一件名利场里的展示品，吸引着从他身旁经过为他驻足的每一个人。
新入场的金主是位独居多年的贵妇，圈内人对她评价褒贬不一，盖因其本人风流又多情的秉性。
在她私人豪宅举办的杀青宴上，即便托帕知道这是圈内常见的酒会，也还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适神情。毕竟阶级两端的天平太过明显，进场的每个人都颇有自知之明地找准了自己的身份定位。
——除了拒绝这座城堡主人邀请的砂金。
站在对面的夫人显然混迹娱乐圈已久，从砂金进圈以来的大小传闻都入耳入心，已经视他为自己的裙下之臣。
托帕赶到解围时，砂金已经被灌下好几杯酒，混合的酒精让他产生了一种刺激的幻觉，好似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灯红酒绿的巨大酒池。唯有她奔来侧身牵上他的手腕时，冰凉的手指触感才令他回归了清醒的世界。
混沌中的砂金还没来得及看清两人的动作，就听到了对方的谈笑话语：“既然如此，我可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
“Have a good night.”
她朝两人挥挥手，继续寻找新的猎物。
托帕在这晚带砂金回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公寓位于沙田一个颇有烟火气的老住宅区，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小区门时还能听到邻居阿公阿婆们的招呼声。房子的面积不大，恰好能满足一个有着收集癖的导演需求，客厅里堆满了纸质书、画板和蜡笔，每一步落脚时都要思考站在何处。
砂金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她先向他提了问，“牛奶还是红茶？”
他张了张嘴，“有咖啡吗？”
她最后倒给他一杯纯净水。
砂金把外套脱掉挂在入门处的晾衣架上，解开了衬衫上方的第一粒扣子，从身后小心翼翼地缓步走向她。
托帕回身的那刻恰好拥住了自上而下的这个怀抱。
她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呢喃的醉话：“我不喜欢今天的宴会，也不喜欢今天听到的那些话。”
“嗯？”
“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揭短，不喜欢她傲慢，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不喜欢她……说你不好。”
“她说我哪儿不好了？”托帕笑。
砂金许久不曾说话，只是贪婪地汲取这个怀抱的温度。托帕中途想要抽身离开，又被他拉回来十指紧扣，按在桌边吻了上来：“她非要说她是我的贵人。”
唇瓣稍分，他此刻的一声轻笑仿佛从未醉过，“但我知道，她才不是。”
直到托帕回港前，砂金已经三年整未再涉足电影圈。
早前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主流电影圈一直排斥他的存在。后来则是砂金主动远离一潭死水的影坛，不想瞧见那些令人生笑的抱团排挤。
拍不了大荧幕还可以转战小荧幕，姣好的脸蛋和成熟的演技让砂金斩获了多个奖项；他在经纪公司的路线规划下也出了几张唱片，清亮又华丽的歌声听起来百啭千回，为粉丝打造了一场又一场梦境。
时光荏苒，砂金早已不是原先那个被联手打压就会一蹶不振的年轻人。
多面开花的成就终于将他成功捧上了巨星宝座。
两人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发布会当天的流程衔接。
他们都清楚地明白，短暂的利益并不是牢不可分、长久的情爱却即将死灰复燃。美丽的海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也会遇到一片灰蒙蒙的沉默，直到降临一道闪电劈开这场天幕。
临近年末的平安夜，《春色盎然》正式宣布开机。
第一场戏的布景取在海滩，维多利亚港见证过太多有情人的聚散离合，深夜的海风吹散了大家的昏沉睡意，露出了天边的皎洁月光和满天星辰，倒映的宵晖照耀在砂金的脸上。
隔着岁月，托帕隐约看见五年前的砂金在记忆中同她告别。
重新将目光投向她的，是手中镜头下这个崭新的爱人。
正如此刻，新的荧幕再次搭好了展示台，剧本中的男主角跃然纸上：“春天来临时，我得到了一张上岸的船票。”
04.
春天来临时，托帕曾得到两张颁奖典礼的门票。
她在年岁尚小的时候去过一趟世界最北的不冻港。
摩尔曼斯克的雨季与港城不同，常常是在傍晚临近时天气骤变，闷雷轰鸣不断和雨声倾盆而下的时刻她正躺在床上涂涂改改。
这是《季风与洋流》最先诞生的地方。
她并不讨厌下雨，暴雨发生前的宁静会让她感受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无尽渺小，从而诞生更多的灵感。
但她的人生中，所有失利的日子都和雨天有关。
第一张入场券递到她手里时，托帕觉得这是一份迟来的礼物。
港城的主流影坛历来固步自封，傲慢又清高地认为天才导演的诞生也是他们慧眼识珠的功劳，丝毫不曾理会她独自为此付出的多年努力。
年轻的托帕对此感到厌倦和无趣，在从颁奖典礼离场时的黑暗雨夜中，她难得向前来的媒体吐露身兼自编自导自演三项的困难坎坷：“商业模式是大势所趋，这一点所有的电影人都再清楚不过。但请容许我再拍几部纯粹一点的、干净一点的电影吧。”
第二张入场券如期而至时，她和砂金的绯闻正喧嚣至上。
他旧日的合同到期，改签了新的经纪公司。
新公司显然很看好砂金的未来发展，派来带他的经纪人手里上一个艺人是千禧年间的三栖巨星。
托帕私底下笑着同他说这是时来运转，砂金眯了眯眼，“所以说，灵渡寺的黄大仙就是很灵的啦。”
他们并不避讳那些无时无刻都在身旁的镜头，有时那些跟得紧的狗仔发出来的不实报道令人生厌，托帕还会安抚气上头的砂金：“毕竟你是难能可贵的璞玉，我总不能一个人把你私藏一辈子吧。”
所以当她第二次冲击最佳导演失败时，不在直播镜头下的砂金脸色比托帕还要难看许多：“他们这分明就是……”
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她已尽全力做到最好，剧情构架、演员编排、宣传造势等等。托帕心想，可能自己确实不得资本的青睐吧，唯一的金主也仅仅是投钱入场，甚至于喜欢这个故事的出发点也是假的。
托帕坐在金碧辉煌的大会厅内，思绪却已飘远。她离门口较近，依稀能够听见雨水滴溅在窗檐上的声响。
直到砂金凭借《冬日旭阳》获得最佳男演员时再次和她相拥，她将自己最诚挚的祝福送给他：“恭喜，实至名归。”
后半段的她安静地坐在那儿遥望，聆听星光璀璨的爱人站在台上发表感言：“……最想感谢的，是我的导演、编剧、女主角，她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天才。”
“正如剧本最后一句话所说的那样，‘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远航’。
电影末尾被放弃的那张船票，阿旭和小阳想要漂洋过海创造的那个新未来，会冲破时间和空间的重重阻碍来到这个世界。而我们作为故事的叙述者，也会在现实中续写更加美好的结局。”
他举起手中的奖杯，穿越人海朝她微笑：“所以，亲爱的托帕小姐，请你永远都要相信自己。”
“因为你才是我的贵人。”
属于砂金的时代在一夜之间到来。
论坛、地广、热搜、新闻，巨幅海报张贴在香港的各个商场，媒体避之不及的“倒霉蛋”成为了新的流量宠儿。
砂金的新助理和托帕汇报他下周纷至沓来的行程。
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身打开了和他的聊天界面。
成名后的男人依然会在聊天框内用可爱小狗的表情包逗自己发笑，她接着问他可不可以再陪自己去一趟不冻港。
他回答好，但他的助理在刚刚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托帕明白这是公司的施压，毕竟炙手可热的摇钱树怎么也要把他榨干利用价值方可罢休。
她突然发现计算港城的大小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解的问题。它太小，小到装不下托帕的梦想；它又太大，大到圆满不了一对恋人的相逢。
隆冬时分，砂金在维港的海湾酒店订了房间，想要在恋爱纪念日庆祝来之不易的假期和自由。他和她的身躯缠绕在一块，托帕的双手攀着他的肩膀，目光中是一片五光十色的光芒，极致的快感和刺激让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空白，仿佛偌大世界里只剩下了她和砂金，这一瞬长久到足以忘却爱恨嗔痴、忘却求而不得、忘却梦想现实。
结束后砂金用毛毯裹住她，将她抱到落地窗前看海面上的潮涨潮落。
托帕看见了那条被月光眷顾的海岸线，曲折漫长的银色直连天际。
她说这样好看的海浪在摩尔曼斯克会成群结队的出现，砂金像是察觉了什么，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鬓发，轻声说好，下次我们再一起去看。
她摇头拒绝：“不用了，下次还是我自己去看吧。”
这场关系的开始始于托帕的一时心软，结束也是因为她态度的无可转圜。
娱记乐于大肆宣扬艺人们的一切隐私，以求得关注度和热点话题。
很久不曾联系的导师询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她回答，不用，我一切都好。
托帕看着砂金频繁带着口罩出现在大众面前，闭口不谈过去两年自己和他的往事。看客们是最会为情爱故事买单的群体，更何况是一场自己亲身演绎的剧本和砂金真情实意的演出。
她手里已经握着打开加州市场的敲门砖，《冬日旭阳》在欧美横扫了导演剧情类的所有提名。
砂金听到这个消息时主动同她说恭喜，明面上的毫无芥蒂在听到她要离港时变成了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语：“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托帕，我总不能拦着你去实现你的梦想。”
机场的玻璃窗映着她的面庞，托帕想起导师送她离开时的那个眼神，那是对一段故事戛然而止的遗憾。
她的离去就像带走了港城影坛的最后一抹余晖，但托帕仍祝福砂金，愿他事事顺遂，愿他拥抱新的美丽人生。
05.
宣传公司为新电影做的第一版宣发方案中，海报正中间的一句话标注它是《冬日旭阳》的续作。
她看到这句话第一反应便想删掉，但策划提醒了她这是港城的海报。
香港的海报，很多年没做过了。
她离开时的港城影坛已经逐渐式微腐败，即便近些年大刀阔斧地改革也很难究治其根本。
正如十六七岁吃到童年很想吃的棒棒糖时不会再觉得它是万里挑一的零食，现在的她也不那么渴求捧起少时心心念念的奖杯。
她导完新电影后便回了加州，砂金时不时会和她发维港的夜景。
托帕也拍加州的阳光给他看，昭然告诉他这儿没有阴雨绵绵的雨季，没有事业失意时的彻夜难眠。
他们好像回到了还没分手的那段日子，互相向对方竭力证明自己过得很好，除了没有陪伴在彼此的身边。
导师掐着点给托帕打来电话，通话的那头说今年的港城影坛奖有她最佳导演奖的提名。
她笑着说我可没让我的主创团队送审。
他半晌没说话，叹了口气，道，是砂金以电影主创的名义送审的。
又说，他始终觉得他们欠你这座奖杯。
出于上次的教训，她再次回港的消息封锁得异常严实。
横跨海洋的飞机因为雷雨天气延误了好几个小时，她上车时想对司机道歉的话语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砂金？”她看着主驾驶座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问道。
“嗯，坐稳了。”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顺其自然。
疾驰的跑车掠过了光彩夺目的维港，砂金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紧紧牵着托帕，驶向九龙最高的大厦地址。
当他和她站立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时，托帕被裹进许久不曾忘记的怀抱，感受到了自己脖颈处的一片湿润。
她看到几百米下方的夜景流光四溢，听他喃喃：
“你知道吗托帕？”
“能再见到你，从不是命运的安排。”
“而是我的刻意。”
老人们常说夏季半夜下雨意味着明日是个好天气。
正如今年的颁奖典礼经过漫长的雨季后，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她和砂金同时出现在颁奖典礼上引起圈内外的一片哗然。
主办方将他们俩的座位安排在一块，砂金引她入座，端得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
颁奖流程复杂而冗长，托帕侧身看向他时发现他已不知看了自己多久。她想开口问他气定神闲的缘由从何而来，即便她还并未给这个奖杯打好倒背如流的腹稿。
主持人卯足了悬念，环视一周后打开了今晚最受关注的信封，重复了三遍花落谁家后才满怀激动地念出了获奖名字：“最佳导演奖，托帕。”
砂金站起身，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拥她入怀。
托帕像是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光，朝他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向领奖台。她步履轻快，眼角眉梢是放下了许多东西的从容。
会场话筒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她的发言传遍港城——
“各位观众、同行、媒体朋友，好久不见。
距离我第一次梦想站上这个舞台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七年。
七年的时间很长，长到我的步伐已经从香港走到了加州，再走到伦敦、威尼斯、戛纳……长到大西洋洋流环绕了陆地好几圈，季风又重新回归了海洋的怀抱。
我拍电影的第三年认识了一个人，他被称作天生的演员，也是和我最合拍的拍档。《冬日旭阳》在国外收获累累时我和他一拍两散，从此他在大荧幕上沉寂下去，但世人提及我的成功，永远都有他的一半。
有很多人喜欢猜测我和他的关系，说情太重，谈缘太浅，其实并不是这样。
我拍电影的时间和在座很多前辈相比并不算长，也知道很多媒体喜欢为我冠上天才的称号。
但天才也会有思涌停滞的时候。因为灵感永远是一刹那的事情，而在他的身上，我能抓住属于我的永恒。
感谢我的导师、我的制片，感谢剧组台前幕后的全体工作人员。
最后谢谢大家听我说这么多废话。
祝港圈电影永远熠熠生辉。”
会场的音乐应景地换成了《春色盎然》的主题曲。
砂金的周围有无数双目光环绕，而他的双眼却只紧盯那一个人。
托帕没有按照礼仪小姐指定的路线返回座位，而是大步流星地跨过领奖台，小跑着奔向从未放弃朝她张开双臂的爱人。
掌声在响动，他们在相爱。
环绕全场的音响诚实地放送恋歌：
“你的无声 我的伤心
两人靠近又似千里
看暖阳共海浪穿梭
赠旅人以爱作吻
谎言口不对心 用春风作筏舟
送一对恋人上孤岛”
“独见你眸中星火，我竟始终都心动。”
群星闪耀处，托帕附在砂金的耳边轻声问他：
“所以现在可以吻你了吗，我的缪斯。”
Fin.
——————————————————
*想写一个“缪斯”与“贵人”的故事，所以写了。
*除部分电影情节化用《重庆森林》外，其他台词歌词均原创。
*无任何娱乐圈参考原型，请勿发散、请勿上升。
*狂赶ddl写的，十分粗糙，祝七夕快乐。
*感谢看到最后。
《落幕》
01.
这的确是个长、复杂、荒诞的故事，夹杂了等待、浪漫和无奈，故事的主人公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他们一个失踪，一个死去，就像是一杯被倾倒进大海的水，泛出了一小点波浪便了无踪迹。
02.
如果人生有转折点这种说法的话，里昂一定会选自己21岁那年的秋天，定格在他开着吉普冲入浣熊市的那一刻。那年他警校毕业，前途一片光明，只是因为调令迟迟不来而独自前往浣熊市述职。可等着他的不是同事们为他准备的欢迎派对，而是无数行尸走肉和变异怪物。于是他的任务从述职变成了逃走，他一路逃到了国会面前，接着那群老头子把他扔到佛罗里达的白沙滩上去和特种部队一同训练去了。在把肉体和精神的忍耐力推至极限后...
01.
这的确是个长、复杂、荒诞的故事，夹杂了等待、浪漫和无奈，故事的主人公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他们一个失踪，一个死去，就像是一杯被倾倒进大海的水，泛出了一小点波浪便了无踪迹。
02.
如果人生有转折点这种说法的话，里昂一定会选自己21岁那年的秋天，定格在他开着吉普冲入浣熊市的那一刻。那年他警校毕业，前途一片光明，只是因为调令迟迟不来而独自前往浣熊市述职。可等着他的不是同事们为他准备的欢迎派对，而是无数行尸走肉和变异怪物。于是他的任务从述职变成了逃走，他一路逃到了国会面前，接着那群老头子把他扔到佛罗里达的白沙滩上去和特种部队一同训练去了。在把肉体和精神的忍耐力推至极限后有人告诉他，恭喜你，肯尼迪先生，你现在是总统先生的直属特工。
可去他妈的吧，他可不心甘情愿。
里昂的第一个任务是去西班牙某个不知名的，脏乱的小镇救出总统阁下的心肝宝贝小女儿。而他的结局是什么，是他差点被吵闹的女孩把耳膜震破。不过这次任务还是有些美好的意外的，比如他的工资涨了两倍，比如他的权限范围更广，比如那个掉下铁桥却没死掉艾达王成了他的女朋友。
感谢上帝，至少在他悲惨的人生里还给他安排了一个时不时失踪个一两年的女朋友。
“我可不会插手。”他的好友兼战友克莱尔说，“她说不动是哪个国家的特工。别想那么多，里昂，你又不是汤姆克鲁斯。”
他当然不是汤姆克鲁斯，他没有IMF，没有那些高科技玩意，更没有决战时刻就会响起的背景音乐。可能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次出任务都会讨到一个美女的芳心和每次都能活到最后。“真惨。”里昂自嘲道，“至少他还睡到了妮可基德曼。”
03.
艾达的一次现身是在一个午夜，她偷偷摸摸地用回形针撬开了里昂公寓的大门，开了他的冰箱喝了他的牛奶，还看了他租来的搞笑电影。第二天里昂睡得昏昏沉沉起来上厕所看到沙发上躺着个人就气势汹汹准备上去徒手搏斗，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毕竟他是被一个标准的十字固姿势锁在了地上。他大喊疼死了，艾达放开他，接了一句真可爱。
他的女朋友是个体术大师，他忘了。
“你要呆几天？”他揉着肩膀问。
“三天，三天后我要去俄罗斯。”
“去学搏击？”
“说话前过过脑子。”
里昂去上了厕所，冲了澡，换了一身休闲装。从衣帽间走到厨房的短短十五步路里他决定为自己和艾达做一份黄油炒蛋。于是他拉开冰箱，像只鸵鸟似的把头伸进那些微波食品里寻找上个月去超市买的那一袋子鸡蛋。
“你在找你的那窝小鸡吗？”
“小鸡？”
“哦，忘了告诉你。昨晚我有些饿，喝了你一点牛奶。但上帝啊，你冰箱里传出来的恶臭味让我以为你把舔食者身上的瘦肉割下来保存了。”艾达嫌弃地说，“我真该把你叫醒来看看那只小鸡的尸体。它真可怜。”
里昂明白这些尖酸话的意思，他女朋友就这样，做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女王样子。
“我有番茄肉酱意面和沙丁鱼脆意面。”里昂一手举着一个塑料包装盒。
“奶昔，谢谢。”
“速溶的可以吗？”
“我昨天路过了一家超市。”
里昂什么也没说，把手上的东西扔回了冰箱，“那走吧。”
里昂发动起那台来自他父亲的皮卡车，艾达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他们开了十来分钟，车子停进车位，里昂拉下计时器的闸，艾达绕过车头挽起他的手往里走去。
逛超市是必要的，亲吻是不必要的。
里昂执着于亲吻三十秒就能得一桶酸奶的促销活动，艾达十分想拉着他走。
里昂的吻是试探性的，而她不得不垫起一点脚尖。更深入的亲吻也是有的，其中一个伸了舌头，另一个也不甘示弱的往里走，她游刃有余，但他从脖子红到了脸颊，活像只扒了皮的鹌鹑。
三十秒过后里昂如愿以偿得到了一大瓶
苹果味的酸奶，他当即打开盖子灌下去三分之一。
“里昂？”
“没事，我有点渴。”
04.
他们在医院里见面了。说是见面其实不准，应该说是探望，是艾达去探望里昂。
特工受了重伤，因为他从一座桥上跳下去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X光显示他断了一条手臂和四根肋骨，于是医生不得不打开他的腹腔，在骨头上钉上钢钉。
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挤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那双惊人的灰蓝色眼睛里想表达的无非是‘我很好’和‘我没事’。但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没事。几小时后疼痛把他拉入一场昏厥中，医生给他注射了哌替啶，他在无意识中依旧皱着眉头。
17小时后里昂醒来，窗外天光大亮，他试着去够呼唤铃。
“把你的那只断手放回去。”艾达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
艾达按了呼唤铃，慢慢地走到窗前，没办法，冷酷女王连帮人都是这样气势逼人。
护士小姐推开门进来，带着有些浮夸的笑容。她揭开贴在里昂前胸的纱布，一长条的刀痕暴露在空气里，距离手术时间不长，刀痕上还能看到翻起的肌肉，她把引流管拔下来，换上一个新的。纱布被她从托盘里取出来浸在某个液体里，接着她用镊子夹起纱布平铺在刀口之上。里昂因为这一系列动作咬紧了牙关，艾达说：“别像个孩子。”自己却跑过去握住了他完好的那只手。
里昂住了大概三个月的院，艾达在头一个月三天就出现一次，后来就越来越少，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出院的时候。
里昂站在床前穿衣服，他恢复得很好，新肉已经长出来覆盖了刀口，引流管的小洞也完全愈合，只是抬手还不是很流畅。他先把头塞进领口，手却怎么也弯不进袖口，艾达没办法，只好去帮他把手穿进去，把T恤拉直，还帮他搭上外套。
“你身上有股消毒水的臭味。”
“你身上有股香味，像是花瓣和某种青绿色水果揉在一起的味道。”
05.
“你相信我吗？”
“我要是不信你早在浣熊市就死了。”
“那你再信我一次，我们出去见？”
“真是个好玩笑。”
“想甩开我可没那么容易。”
“当然。”
“这里要塌了。”
“我知道。”
“我爱你。”
“我也爱你。”
06.
废墟里只有一具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