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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山塘新语】汭园
楔子
苏州山塘街，一汪曲水绕街而过，可谓闹市之清幽所在。万历十九年，有为商者蓄水造一园，方七亩，名之汭。
同年春与妻议，别妻兄，购此园。
春
余每归时，常见园中风微叶落，碧月皎皎，当空映前槛，妻于园中执扇扑蝶，亭内茶铛初熟，香气满溢。
次年春，妻于西北一隅手栽数十竿翠竹，
于市井中平添幽意。
算盘敲，棋子落，雨打叶，鸟啼鸣。把臂促膝，相知惟尔。
夏
已而竹树成林，幽篁内添一书斋，名滴翠阁。阁前曲槛栽菊，后凿方池浸月，引活水游鱼。门下设净几，焚瑞脑，卷疏帘碧纱。
或夕阳篱落，或明月帘栊，或雨夜连榻，或竹下传觞。
远寺钟敲，声声入耳，再不慕旧朝奢华。
碧梧、紫兰、粉霞、金桂，藤乌鹤白，色色入眼。
佳人笑推酒盏，钗堕云鬓散，浅晕娇媚，景固浓，清趣。
妻巧红绣，得茉莉香衾淡怀眠。水枕明月亦如梦，绿蜡芽疏雪一苞。
秋
怎敢料，竹枯林萎花入土，心事幽人寒枕衾，此园再无人打理。
余经年远游，续得一弦黎氏，至其育子，复回汭园。
黎氏喜枫，除滴翠阁，换栽红枫。
秋至，枫林明晚虹，潭影漾暮依。脂香含眷语，落玉两行生。
金思衾，翡翠楼，琉璃榻上，万种闲愁。莫相问，语诉泪先流。瑶台梦破，霜露正浓。
夫妻虽相敬如宾，却寡淡如水。
都道是须信露从今夜白，争奈何偏怜月是故乡明。一腔心事无人诉，老大徒悲鸾梦隐。偶遇故人言旧事，临行漫休更断肠。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越明年，前妻兄逝，孤嫂空家户，方惊觉浮萍难相系。
怎分离？怎分离？白首以为期。寒鸦飞尽水凄凄，苦叹人间万事息。
小儿已近半树高，大儿红烛当堂照。新妇芳尘妆艳质，偏喜素白茉莉香。茉莉不解愁人泪，昔年犹恋绕指柔。日暮情关归何处？娇女闲花插满头。
冬
一梦春秋老，荣华落镜中。
感己年岁已高，移家业与二子，独留汭园相伴残躯。
残雪欺梅西风急，雁渡寒汀夜影荒。
黎氏既去，苦久未寐夜难颓。晨星不起，人定未眠。
忽闻园中欢声戏语，坐起推窗，外有三青衣执扇扑蝶，亭中却无茶铛初熟，茗雾氤氲。
唤人除红枫，栽翠竹。红枫尽除时，女使翻泥见钗，细看时，原是结发醉酒所遗。
一去四十载，钗仍如旧，春复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