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gaelicspirit
译: Nil Azrael
译注:文中的人名、歌名、歌词基本上都会保留英文。大的地名如州,有约定俗成的中文译名的话就会用中文。题头图自制。
[12]
www
二零零五年 十二月二十二日
搭乘在那辆老爷救护车的后车厢里奔往医院的路程,对Sam来说只是些模糊的动作和声响。他想要忙个不停,让自己保持警觉,可他的身体并不听话,他的眼睛自动闭了起来。他知道他们已抵达了医院,但还是让黑暗继续包围着他,只是听着Joshua的声音吼着各种命令。
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也想要作出反应,但却发现自己溜得更低了,在黑暗中越陷越深,直到什么也再感觉不到,什么也再听不到,什么也再看不到。他就那么漂浮在虚无之中,在无知无觉中寻求着安慰和舒适。再次恢复知觉时,他感到有只小小的凉凉的手碰到了自己的手,把它举了起来。他往触觉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嘴角不由得牵起一个睡意朦胧的微笑,那一瞬之间,他忘却了痛苦。
“Jess?”
“嗨,Sam,”一个女性的声音回答。一个不是Jessica的女性声音。
他眨了几下眼睁了开来,记忆随着意识猛然回归。
“你能醒过来真好。”
他向她看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认识她。那是个肤色黝黑的漂亮姑娘,有双棕色的大眼睛,穿着淡紫色的医护服。
译注:美国医疗系统里医生护士按制服颜色区分职务。紫色一般比较可能是药剂师或药理护士。
“你已经睡了六小时啦。”她告诉他。
哦,天啊,Dean。
“我哥哥在哪儿?”Sam问道,被自己的声音惊到了,听起来他像是刚尖叫了几个钟头似的。
“你身上有个挺糟糕的刀伤,不过已经处理好也缝合了,要是你当心点就会痊愈的。我们给了你一些抗生素和止痛药,”她就像是他没开过口似的接着说,“给你的晒伤上了些药膏,记得每天都要涂,不然你——”
“我哥在哪儿?”Sam又问了一遍,开始坐起来。
护士退后了一步:“我不知道。”她回答。
“去搞清楚。”Sam命令,一边去够他的输液管。
“别动它!”
“我不会待在这儿的。”他厉声道。
“Sam。”
叫他名字的声音如此的威严,Sam感到一阵晕眩。他抬眼看去,全心全意地以为会看到他们的父亲。当发现视野里站着的是Joshua时,他努力压下自己的失望,但Joshua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掠过的理解告诉他,他的表情一定还是泄露出来了。
“你就没别的好穿了吗?”Sam抱怨道,看着那身儿又给穿上了的圣诞老人行头。
“你可以走了,”Joshua告诉那位护士,“这儿有我。”
“别让他自己拔掉输液管。”护士警告他,然后走开了。
“Dean在哪儿?”Sam问。
“你感觉怎么样?”
“气坏了。”Sam回。
“Dean还在做手术。”Joshua答道。
Sam又坐了起来:“还没做完?”
“你觉得能穿好衣服,跟我去个地方吗?”
Sam怀疑地眯起眼睛:“可以吧……”
“好,”Joshua走上前,“我来弄这个。”他拔掉了Sam的输液针,给针孔压上一叠纱布,然后用绷带固定住。
Sam找到了他的牛仔裤和鞋,穿上了Joshua给他弄来的一件医护服上衣。他默默地跟着Joshua从急诊室沿着走廊来到电梯。看着Joshua掏出一副假胡子和一顶底下附着浓密白色假发的红帽子,Sam还是觉得很脱离现实。抬起头,看到电梯内壁上映出了一张胡子拉碴的晒伤的脸,他几乎没认出自己来。
“我们这是去哪儿?”
Joshua扭了扭嘴巴调整了一下假胡子,然后转向了Sam:“去让你想起来奇迹长什么样。”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Joshua走了出去。从墙上的标识来看,Sam发现他们是来到了Mercy医院的小儿肿瘤病区。Joshua走到一个柜台前,递给Sam一个能遮住口鼻的口罩。
“戴上这个。”
“为什么?他们会传染?”
“不会,”Joshua摇摇头,“但他们很容易被感染。”
Sam点点头,跟着Joshua一个一个病房地走过去,看着Joshua从红外套上那些他都没发现的口袋里一会儿掏出一把糖,一会儿是一个小洋娃娃,要不就是溜溜球啊,拼字书啊,小伞兵啊什么的。每走进一个房间,Sam都能看到一张张小脸儿上眼睛亮了起来,微笑灿烂绽放,赶走了那些悲惨的过往,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他聆听着那些纯真的欢笑,快乐的尖叫,感觉被沙漠剥裂的那些灵魂碎片又慢慢地开始粘附回原地了。当他们离开走廊上最后一间病房时,Joshua走出门去停在一张办公桌前,而Sam却被一个小小的声音叫住了。
“你是圣诞老人的朋友吗?”
Sam回头看去,迎上了一双大大的绿眼睛。那是个约摸四岁的小男孩,他金棕色的头发被剪得紧贴着头皮,就像是刚刚长出来似的,而当他翻起眼睛往上看着Sam时,他那长长的睫毛几乎都触到了眉毛。Sam留意着自己的伤口慢慢蹲下身,直到眼睛跟小男孩的视线齐平。
“是呀,”他说,“我就是。”
“太好啦,”小男孩点点头,“圣诞老人需要朋友。”
Sam在口罩后边笑起来:“那是为什么呀?”
小男孩耸耸肩:“这个嘛,”他说,“他总是为我们做这做那的,那谁来替他做点什么呢?”
“这是个好问题,”Sam点头,“你真是个聪明孩子。”
“我知道,”男孩回答,“我是个奇迹。”
Sam眨了眨眼,泪水涌了上来:“是吗?”
“我本来不该出生的。”男孩倾身靠向Sam小声说。
Sam也迎向他,学着他压低声音:“真的吗,嗯?”
小男孩点点头:“嗯,但是我有活儿要干。”
“我觉得你一定会干好的。”Sam说。
“那可不,我一定会的。”男孩微笑起来,让Sam看到了他的小乳牙,“你可不能放弃相信奇迹,我妈妈说。”
Sam干咽了一下,点点头站起身:“当然不行。”
“Sam。”Joshua叫他。
Sam跟小男孩挥挥手:“保重哟,孩子。”
“你也是。”小男孩严肃地回答。
Sam走出走廊:“怎么?”
“你哥刚做完手术,”Joshua一边把假胡子撕下来一边说,Sam觉得两腿像是突然变成了水做的,“子弹在他体内破碎了,一部分打进了肋骨,他们已经给取了出来。”
“但是?”Sam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出来。
“另一个弹片落进了腹腔,他们不得不切除了一部分小肠去取。”
“但他们取出弹片了?”
Joshua点点头:“取出来了。好消息是,人有像是75英里那么长的小肠呢,所以他是不会怎么想念那么一小截儿的。”
译注:这里是夸张的说法,成人的小肠放松时总体长度大约有6~7米。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像是刚碾死了我的狗似的?”Sam觉得他的世界危险地倾斜起来,绝望地想要伸手去扶住墙壁。
Joshua舔了舔嘴唇,看看办公桌后正观察着他俩的那位护士。“来。”他拉着Sam的胳膊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转身面对Sam。
“这是个漫长的手术,”Joshua说,“我不想骗你,就算子弹已经取出来了,Dean的状况还是相当糟。身体组织要花好一阵子才能愈合,何况像他那么千疮百孔的,更别提他还有断掉的肋骨和截掉的小肠——”
“直接跳到你不敢告诉我的部分。”Sam打断他。
“我朋友,他,呃,”Joshua摇摇头,“他没能彻底掩盖我们的行踪。他们发现子弹碎片实际上是十八世纪燧发枪的弹丸时,有一个护士打电话报了警。”
Sam闭上了眼睛:“该死。”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