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gaelicspirit
译: Nil Azrael
译注:文中的人名、歌名、歌词基本上都会保留英文。大的地名如州,有约定俗成的中文译名的话就会用中文。题头图自制。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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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来到已知世界光明的边缘,即将坠入未知的黑暗,
信仰深知,你必将踏上坚实的立足点,或者……你将学会飞翔。
——帕特里克·奥文顿
译注:Patrick Overton,当代作家及教育学家。引文出自其诗作The Leaning T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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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五年 十二月二十二日
他睁开眼睛,忽然渴望光明。
Dean心里有一部分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被阳光沐浴到超过健康限度了,但那一部分的他现在正躲在灵魂的阴影里。而掌握着控制权的那一部分,正是平时他保留着用来观察入微的:Sam睡着时呼吸的变化,昭示着他在做噩梦;后脖颈上的鸡皮疙瘩,预告了超自然或者自然性危险的迫近;父亲眼中的小小闪光,告诉他这事儿他干得漂亮。
最近,他每次环顾四周,总是身处黑暗:潮湿的,浸透了死亡气息的幽灵海盗船舱;或幽静寒冷的临时停车场地;而现在,则是黑得宛如泼墨的沙漠之夜。
非常超现实的沙漠之夜。无风,无声,无温度。
Dean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感觉夜色随之滑过他的肌肤,魅惑如丝。伸手不见五指之中,他只能紧紧追寻微弱的星光。抬头看去,他几乎能发誓天空一个吐纳,这才将月亮抛出一边,银辉四垂,终于照亮了他所在的风景。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竟然光着脚。空气中带着广藿香和薰衣草的味道。
他低下头,看着足底的沙地,不知道自己为何直到这一刻才能察觉那些光滑沙砾的触感。他看来是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白色或浅蓝,他无法确定——但没穿上衣。他将手掌平平按上自己的腹部,张开的手指摸到了肌肉的起伏和肋骨的轮廓,切实的肌肤相接让他微微一阵晕眩。
这感觉几乎前所未有——就像是他以前从未注意到过触觉。又或者,他四望着这片荒凉的大地,推断自己只是自以为从未有这种感觉罢了。
“我得说,这也太怪了。”他大声道,只是为了说点什么。
只是为了确定自己能说得出声。
他的心催着他呼唤Sam,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闭嘴。这片沙漠的寂静中,几乎像聚光灯般的月光里,有些什么在警告他说得越多就会暴露更多。他让双手抚过腹部和胯骨,直到落到身侧,就那么贴着大腿,他需要这份接触,即使那只是他自己。
“你好啊,Dean。”
四面八方忽然同时响起一个女声。他转了整整一圈,张望搜索。即使在回荡的寂静之中,他都能感觉到这声音鼓动着他的肺,仿佛她不知怎的是在他的胸腔里。
“拉姑娘一把,行吗?”
Dean困惑地蹙着眉,绷紧了肌肉防备着攻击,扭头看去。
“在下边呢。”
什么鬼?Dean垂下视线。
平滑的沙地上杵着一双纤细而苍白的手。他眼看着一只手蜷起了几个指头,只留出了食指,朝他勾了一勾。
“什……么……鬼?”
“你不会就把我扔在这儿的,对吧?”她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颅里,震荡着他的心脏,在沙漠夜色中回响,又从地底摇曳直上。“那样你就太不绅士啦。”
“是啊,反正……我可从没说过我是绅士。”Dean喃喃自语,克制着想要退后的冲动。
他感觉得到恐惧在沿着脊骨滋蔓,攀上头顶,爱抚般穿过他的发丝,在他赤裸的肌肤上激起寒颤。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吓到 过了。但她的声音……还有那双手……
“Dean,拜托。”
奋力抗拒着每一条绷紧了想要逃窜的肌肉,每一种尖叫着快撤 的本能,脑海中每一个提醒着他踏错半步就意味着死亡的声音,Dean还是单膝跪下,伸手抓住了一只戳出沙地的手。她的肌肤柔软,凉爽,结实。他往后一坐身子,借势一拉,地表松动破裂,将她的身体露了出来。
他察觉到她吸了口气,沙砾如水般从她身上泄下。她的肩膀一获得解脱,Dean就放开手跌坐了回去,看着她自己钻了出来,强光迫着黑暗,她的身体像是浮在一幅超现实的图画中一般。油亮的卷发从雪花石膏般的脸旁一直披到后背,她身上裹着的显然是一片白帆,而当她的双足踏上已变得坚实的大地,Dean在她的影子里分明看到了她背后展开的一双翅膀。
她张开双臂,翅膀也随之舒展开来。仰起头,就像是在拥抱黑夜,她天使般的面容上漾起了微笑。
“哦,这才像话。”
Dean笨拙地爬起身来,从她面前踉跄后退,直退到他自觉安全。她低下头来,当她的视线接触到他时,他条件反射般不可遏止地一缩。她的眸子是银色的,比常人大得多,瞳孔扩张得仿佛在吸收所有的光并将之纳入自己体内。
“你是……什么东西?”Dean略略侧着头,警惕地斜睨着她。
“你应该是想问,我是谁?”
“不。”他立即回答,果决的头脑迅速反应。
她的嘴角往下撇了一撇,Dean觉得有一道阴影掠过了月亮。“也对,”她向两边摊开双手,再慢慢举高,让自己的身体一览无遗,表示她毫无威胁之意,“我就是蛮荒天使。”
“你是……这船?”Dean怀疑地弓起一边眉毛。
她耸耸肩,翼梢的羽毛也随之轻轻飘摇:“某种意义而言吧。我的名字是Isobel。天使号的委任者是以我给她命名的。”
Dean眯起了眼:“你是……那叫什么来着……船标啥的。”
译注:Dean在这里用的词是masthead,在航海中意为桅顶,出版界的引申义为报头或刊头,也可等同于铭牌或商标。因为船只所属的公司标志旗会始终悬挂在后桅顶上。
Isobel红唇一翘:“反应真快。”
Dean回首环顾着他们周围这片不毛之地:“好吧,那……怎么着了?”
“对不起,啥?”
“为什么我在这儿?”
“你自己不知道?”
字句从她嘴里吐出,翻滚着跌进两人之间的虚空中。Dean用力眨了眨眼,瞪着眼前游弋着的黑色粗体字母。Isobel迈步向前,撞到字母时它们就消散在了夜色里,而Dean则亦步亦趋敌进我退。
从四周的空气中,他都能尝出陈腐和咸味。
“我不会伤害你的。”
Dean抬起一只手,本能地阻挡着她:“待那儿别过来。”
“Dean。”她耳语着。Dean倏然发现她已从身前的几英尺外瞬间来到了自己身边,她的嘴唇掠过他的耳朵,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他后腰上。当她重又收起翅膀时,他们周围的空气也像是在打旋。“相信我。”
他猛地挣开她的手,指着她质问:“相信你?”他摇了摇头,不由得绷起了脸,“小姐,我上一次见到你,你可是给拍在一艘海盗船的船壳上。而且,哦对了,你还是木头做的 呢。”
Isobel柔柔一笑,她的脸起了变化。Dean眨着眼看着她的眸子变成了绿色,充满了悲哀和忧伤。她微笑的样子变成了Layla。他又眨了一次眼,那双银色的眸子又回来了,她月光般的肌肤依然在他眼前发亮。
“你只是需要有点儿信仰,Dean。”
他退了一步,布满脸上的紧张已不由得顺着脖颈一直扩散到了赤裸的胸膛。“信仰,哼,”他斥道,嘴唇拧出一个厌恶的弧度,冷漠地将那个词啐出来,“信什么?木头做的天使吗?还是海盗?”
“信奇迹,”她柔声说,“相信好的可能性。相信那些为光明而战的人是正义的。”
Dean叹了口气,只觉得她的言辞如此空洞,其意义在提到“信仰”这词的瞬间就已被掏空。
“相信你自己,”她继续说道,开始向他走来。他试图再退,却发现自己被定在了那里。“相信你父亲。相信Sam。”
“闭嘴,不许提Sam。”他本能地吼了起来。她想怎么折腾他的脑子都行。她可以把依然留在被埋葬的船体里的那些腐尸都给唤醒来丢在他身上,她也可以把他一起拖进沙漠的地底深处。但她不能碰 Sam。即使只是口头上。“他跟这事儿没半点关系。”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