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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棋不语-正传(四)麒谕-26-随波逐流

我有些意外,“那载着我们的是什么?洋流?”

闷油瓶点点头,抚摸了一阵棺材壁的纹路,说:“地热会推动水流前进。”

我也学他那样摸着木板,确实不是很凉,但温度上的细微变化还是感觉不出来。浪花一阵阵拍打在棺材上,发出“哗哗”的水声,确实像是在海中漂流。想到我们要这样到达目的地,倒有种不可思议的浪漫。

“有意思,这是怎么形成的?”

“你没发现吗?”闷油瓶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手电,把光柱指向上空。我随着他的动作朝上看去,这才发现头顶是个凹凸不平的穹顶。光线照上去,只见一个个月牙形的阴影,竟然是无数蜂窝状的孔洞。

我皱起眉头,此情此景何其眼熟,和蛇沼王母城的陨玉几乎一模一样。随着船的移动,那窟窿连着窟窿,无穷无尽,仿佛每一个里面都藏着老粽子,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我们是在青铜陨石的内部?”

“不全是。”闷油瓶收回光线,把手电交到我的手里。“海底的结构与上盖的差异很大,我的族人认为他们来自不同的源头。”

我愣了愣,低头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回味过来,“这么说,这是一个锅盖扣锅底的结构。这块大陨石碎片从天而降,砸在这里恰好盖住了一片海域,于是将地球最古老的海保留了下来?”

我小时候就知道,地质学家在喜马拉雅山脉曾找到过许多海生物化石,青藏高原是板块碰撞形成的,在远古时代是浩瀚的大洋,却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真正的海。如果有朝一日将它公之于众,恐怕将是本世纪最大的地质发现吧。

闷油瓶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因为“船”本身在不断晃动,我不确定这个动作是不是我想象出来的。

“可是这不太可能。这片海域太大了,陨石再大能大到哪里去?你该不会告诉我整个青藏高原都是陨石吧?”我捏了下眉心,“这有点违背常识了,印度洋板块俯冲到亚欧板块下方,抬起了世界屋脊,所以两个板块都应该来自地球。如果整个青藏高原的地质成分都不一样,之前人们怎么会没发现?”

“如果是这样呢?”闷油瓶伸出一只手将掌心朝向我,示意我也照做。我有点疑惑地伸出手,不等我拍上他的手,他奇长的手指就靠过来,抵上了我的指尖。

看我脸上依然露出不解的神情,闷油瓶又淡淡地补了句:“互相支撑。”

我愣愣地看着手指搭在一起形成的夹角,不觉恍然,长舒口气道:“原来是这样。”

欧亚板块就像两张相抵的纸牌,原本应该在碰撞重叠后将地面抬高,但如果纸牌足够坚硬,反而会互相支撑,形成拱形结构,而下面的空间就是原来的海域。这里恰好是两个板块的缝合带,难怪能保留下一片远古的海洋。

“但这么说来,这里的锅盖是欧亚板块组成的,仍旧是地球物质。陨石不可能覆盖整个海面,只是在我们头顶有一点吧?否则它就比小行星还大了。”

“是的,但这是最重要的‘点’。”闷油瓶收回了手,仰头看着顶部的岩壁,“这个‘点’在神山之下,它是造成一切开端的最重要起因。”

我知道他关心的其实并不是陨石。刚才我就已经看够了,这些黑漆漆的孔洞密集得令人恶心,就像无数并排的蜂窝煤,但我还没想通这个‘点’为什么重要。

“为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些什么?”

我再次看向蜂窝状的穹顶。这里和四姑娘山、蛇沼陨玉的成分应该相同,都来自同一颗陨石,不过它比我以前见过的光滑很多,看起来也不是陨玉的深黑色,反而泛着青黄色的金属光泽。

“……我知道了,少了陨玉!这里的穹顶只有青铜,陨玉去了哪里?”

“流走了。”闷油瓶平静地说,“这里的构造和温度,没能让陨玉留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些孔洞其实是陨玉流出后的空腔?难道陨玉不是固体,而是像沥青一样的流体,虽然流动得很慢,但最后还是全都落到了海里?然后……”

“然后就到了所有的地方。”闷油瓶接过了话头,“地下水脉是相通的,陨玉可以被带到地球上任一个角落,由于同源共振,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信息场。”

“同源共振?”

这个词我听我爷爷和舅公都说过,是指不死者和陨玉矿脉含有同样的物质,所以能接受陨玉中的信息。也就是说,在陨玉和陨玉之间有着庞大的信息交换,就像计算机网络一样,覆盖了整个地球。

我倒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难怪西藏会盛行圆光占卜。陨玉渗入到水土之中,作为浓度最大的起源地,这里的感应最为强烈。而圣湖铃阵等于是一个阉割版的龙匣,有些先天敏感的藏人能接收到它的信息。所以,其实圆光占卜依靠的不是水,而是水中的陨玉,这种占卜方法,其实和龙匣的原理是一致的。”

我看到的幻象,都不过是从陨玉中释放的信息。而现在遍布全世界的陨玉,已经等同于整个现实世界的镜像,而且,将现实映射到幻境的信息流从未终止活动,就像一个不断同步更新的备份数据库。什么信息奇点的原始参数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归根到底,龙匣不过是这个现实世界的模拟沙盘而已。

闷油瓶淡淡地应道:“天老爷绷天,地老爷绷地,天地相合组成了世界,然后老母虫见证了这一切。”

“这是木日扎该的传说,”我抱起双臂笑了笑,“原来传说中的‘天地’指的就是这里。早该想到的,是你们把这些事告诉了古代的藏族人。”

大致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拍了拍身下的棺材板侧头望向他,“还有个问题。这些棺材本来是要送去哪里的?”

闷油瓶愣了一下,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我心中一动,继续道:“我早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几个棺材都是空的。之所以选了不容易被水腐蚀的木材建造,说明本来就是想用在水路上的。但既然有棺材,为什么还建造码头和船呢?而且棺材都被放在悬崖上,说明它们另有特殊的用途,不仅仅是用来漂流。迁葬归乡?还是别的什么?”

闷油瓶一声不吭地听着,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回答我。”我的语气依然平静,但是加重了些力度,“你既然带我来,就有义务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

回忆起来,我似乎从没有用命令的语气同他说过话,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想成为他的同伴而不是累赘,至少在信息上必须站在相同的高度。

况且,还有另一个令我不安的因素。从他把棺材降下来时对我的那一笑开始,到他抚摸棺材内壁的动作,他始终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情。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航海舱他不是随便选的,我必须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我俩就这么僵持了许久。为了不让他蒙混过关,我一动不动,连手电都不敢关,直站得腰都疼了,才终于听到他的回答。

“我曾经躺在这口棺材里。”说着,他像是放弃般地叹了口气,“你没有说错,造这些棺材,是为了把人送去更远的地方。”

“哦……”我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这算什么意思,他是个粽子?还是吸血鬼?“原来这个棺材就是你的老巢。”

闷油瓶没有接话,我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如果还可以去得更远,那这地下海究竟有多大?我觉得能通到尼泊尔已经是非常夸张了。”

“不是地下海,”闷油瓶望向远方的虚空,“但地下水系是相通的。”

“这句话你刚才说过了。”

他没理我,抬手指了个方向:“这里还有另一条洋流,通向一条只进不出的水路。”

我看了眼指北针,他指的是东北方,几乎和我们的航向垂直,“那会流到什么地方去?”

闷油瓶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通往长白山深处的深渊。”

“什么!”这句话对我来说不啻于五雷轰顶,“你是说青铜门后面?”

闷油瓶朝我笑了笑,表情很浅,似乎有几分释怀的感觉。

“是的。你朝青铜门里一直走,就会找到那个大空洞。”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从哪里进去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你开玩笑,横跨半个中国,漂过去要多久……”我发出的声音近乎于呻吟,“不,更关键的是,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那里有过去张起灵安排的,延迟‘劫’发作的最后手段。身为张起灵,我有必须去的义务。”闷油瓶拍了拍棺板,他看着棺材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但是并不容易。那是陷入地壳的深渊,由水路进入,但是反向的水流从地下暗礁带经过,根本不可能返航。只有十年一遇的丰水期,水流产生偏移,卡在暗礁带的棺木才会被集体送出,回到这神山的起点。”

我哑然,只得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讲下去。

“所以按照习俗,在进入长白山深渊的十年间,假如出现了意外,那个人就可以躺进棺材里,等待水流将他送回。这样当我的族人去迎接的时候,能收到他的尸首,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也能知道他是否完成了任务,或者有没有留下新的指令。”

原来如此,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在05年突然要去长白山,甚至他异乎寻常的淡漠和冷静也有了解释。把一个活人放在棺材里漂过整个中国地图,还要在黑暗中独自生活十年之久,这简直灭绝人性。而会造这些棺材,与其说是为了安葬遗体,恐怕更多的还是为了回收消息吧。

想到他当时对我说的话,实际上却是去做这种事,我心中就像被风吹过的纸灰,陡然燃起无限的愤怒。

“所以你才去的长白山?”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好,急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解释道:“我是说,既然你说你在这里面躺过,就是也去过了?”

“是的。我在童年时,曾经被人装在里面抛进深渊,十年后才被水流带回这里……”

“凭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让一个孩子去执行这么变态的任务,太反人类了!你在里面靠什么生活?那可是十年!”

闷油瓶轻呼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我郑重地说,“就是为了避免那种情况,我们才要去巴勒布。”

我愣了一下,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尽管映着手电的光芒,却仍然如四周的水色一样深邃。

“我相信你。”我叹了口气,同样郑重地点点头,“我相信,到巴勒布去,一定可以解决的。”

其实我说的话,我自己根本就不信,因为这次如果真能解决问题,他就不会在2005年再去一次了。

不过反过来想,如果我能在这个年代搞定一切,闷油瓶就不必再进青铜门,也不必在2015年被烧死——我真是宁可自己不知道那结局,不过如此一来,我现在就更不能松懈,因为这一局至关重要。

一口气聊了许多,也许是把他几天的讲话份额都用掉了,接下来的航程极其无聊。

想想看,没完没了地漂着,每天除了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剩下的时间只好全部用来发呆,我感觉自己都闲出蘑菇了。倒是闷油瓶不愧在地底下呆过十年,非常沉得住气,我想跟他多聊聊,又怕说错了话,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车轱辘话,比如今天的肉干真好吃,或者昨晚睡得如何之类的。当然,基本上都是我在说,他偶尔心情好了才会哼几声。

其实说实话,两个大活人困在巴掌大的棺材船上,实在是蛮尴尬的。

首先,因为两边塞满了补给,我们俩得挤在同一口棺材里,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入睡。关于这个,我想说的是,如果一定要和某个大老爷们躺在同一口棺材里,给我一百次机会,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选闷油瓶,因为他实在是太省地方了。大概是因为身子软吧,他总能缩在一个小角落里,任我睡得龇牙咧嘴四仰八叉,绝不会硌着我。

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他睡相这么好呢。

其次,人有三急,吃喝拉撒免不了。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张家人能控制自己的新陈代谢,在墓底长时间不排便。我个人是不太相信也不太愿意相信这件事的,可我这次确实没抓住他现行——当然,我也不至于为了这种无聊事去熬夜看着他。而且不管他什么情况,我肯定没法憋,只好尽量躲在下风处解决。

他虽然没说什么,不过我觉得吧,在“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之上,应该再加上一个“睡一口棺材”的交情和“一条船上拉屎”的交情,用来表示两个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还是颇为生动形象的。

就这样过了几天顺风顺水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

——我们竟然遇到了一个“岛”。

下一章请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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