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审讯官身体前倾，十指在桌面上交扣，发出一声嗤笑。

　　熟悉黑魔王的部下对于审讯官此刻的反应并不陌生：看似漠不关心，实则怒火滔天。

　　帕特尼要是在场，定然为对面的教授捏一把汗，毕竟他从未见过让格林德沃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有什么好下场——即使他们现在尚处于司法部的地盘——格林德沃要是在乎那些庸碌之人，就不会一听说邓布利多被法庭传讯就隐藏身份前来调查了。

　　审讯官盯着目光游离的邓布利多。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毁了它，激怒我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教授。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

　　悬浮在空中的蓝色火焰跳跃起来，逼近中央可怜的小东西，好像下个瞬间就会让它化为灰烬。

　　只是表象。格林德沃对于魔法的控制何其精微，光芒掩盖之下，杀伤力十足的蓝焰分毫没有碰到白色的小纽扣，蹿得越来越高的火光不过是为了吓唬邓布利多而虚张声势。

　　炽热的焰火跳跃在邓布利多的眼底，渐渐和他瞳孔的湖蓝色融为一体。

　　这次的威胁似乎奏效，教授平静的表情掀起一丝波澜，动了动嘴唇。

　　格林德沃得意洋洋等他解释，却听见叹息。

　　“毁了它？喔，你说得对，这起码不是一件坏事。”

　　“等等，你想干什么？”格林德沃皱眉问。

　　“如果这样能让您冷静下来，我愿意代劳，审讯官先生。”

　　邓布利多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深刻的目光透过重重火焰遮掩，凝望着那粒白色纽扣。

　　他握紧魔杖，轻声念出：“粉身碎骨。”

　　咒语的光辉以惊人的速度掠过，冲向火焰之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拨开炫目的蓝色，让那粒纽扣露出原貌。

　　此前邓布利多一直隔着魔药瓶观察它，直到粉碎咒包裹它的瞬间，他终于再次清晰地看见它最初的面貌，因此无法避免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得到它的情形。

　　那段记忆来自许多年前的戈德里克山谷。

　　邓布利多正在自己的房间整理信件，忽然听到窗口传来嘹亮而不加掩饰的呼唤。

　　“阿不思！”

　　邓布利多迅速从座椅上弹起来，扒到窗口看。

　　“盖勒特？”

　　他小声用嘴型回应，马上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手势表示弟弟妹妹都在家，让格林德沃去旁边等。

　　金发少年笑得肆意张扬，假装不解地用两根手指模拟出双腿行走的滑稽姿势，然后指了指戈德里克广阔的草坪，同样用嘴型回答。

　　“去那边？”

　　邓布利多被他逗笑，很快收住，拘谨地点点头。阿不福思若知道他们整天厮混，肯定又要找他理论，他不想多生事端。

　　“一会儿见。”

　　邓布利多对着窗外匆匆挥手。

　　看见邓布利多碍手碍脚地溜出来，格林德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而是站在原地。

　　“你知道你让我等了多久，阿不思？”

　　“昨天你说要和姑妈出门拜访，我以为你不会来。”

　　邓布利多出门有些仓促，见面才想起衬衫上还没系领结，但看见格林德沃脸上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容很快明白过来。

　　“喔，你故意不告诉我？”

　　“我本该随姑妈出门，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今天我最想见的人还是你。”

　　格林德沃朝他张开双臂，示意邓布利多主动过来抱他。孩子气的做法，就像是在要求邓布利多补偿他多余的等待。

　　邓布利多来不及犹豫，因为格林德沃鼓励地喊了他一声。

　　“快过来，阿尔。”

　　迈开腿时邓布利多想回头检查自己是否关紧了房门，以免格林德沃的声音轻易穿过庭院，但他的眼睛根本挪不动地方，牢牢钉在金发少年的方向，并且在对方挑眉微笑时忍不住飞快地跑起来。

　　几乎撞进格林德沃怀里，然后被搂得更紧。

　　他亲了亲格林德沃的脸颊——这是对方在初识就提出的礼节性要求，然后问，“今天我们干什么？”

　　“跟我去一个地方。”

　　“你又想到了新的魔法，天才格林德沃？”

　　在戈德里克草木仁慈的注视下，格林德沃坦然侧过头，亲吻邓布利多熠熠生辉的蓝眼睛，随后是十足柔软的嘴唇。

　　“只有你的恭维会让我真正开心，天才邓布利多，不过今天我想的不是魔法。”

　　“那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个只属于我们俩，没有别人打扰的地方。”

　　邓布利多的心跳变得很快。

　　他们认识以来，每次交流都不够畅快，找到一个秘密之地是两人心照不宣的想法。

　　“到了。”

　　格林德沃停下脚步，拉开一扇年代感很强的金属门，邓布利多探头看，见到的是一座谷仓。温煦的阳光漏进仓内，将谷草晒出干燥的芳香，格林德沃带头走进去。

　　等伙伴好奇地踏入陌生的地域，格林德沃才解释道，“这里很适合午后小憩。”

　　邓布利多表示同意，但没看出格林德沃带他来的目的。

　　“你向来精力充沛，不需要午后小憩。让我猜猜，是不是躺在谷草堆上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格林德沃反手关上铁门，外面的热气在“吱呀”声中被隔绝开。

　　“多么遗憾，这次我们的天才猜错了方向。”

　　他有些粗暴地把邓布利多抵在门上，低下头用力地亲吻他。

　　嬉闹了一会儿，格林德沃才俯身在他耳边纠正道，“我想的是，在这里……（不能过审的词语）”

　　密集的亲吻让邓布利多神思恍惚，不知不觉间被格林德沃带到厚实的谷草堆边，两人的身体压下去，就像躺在厚厚的羊毛毯上一样舒适。

　　“别告诉我你没有这样想过，阿尔，”格林德沃一边亲吻他，一边喃喃道，“我会伤心的。”

　　“当然，我也和你一样……”邓布利多顺从地回应他。

　　虽是夏季，谷仓内并不热，让两人汗水直流的是别的活动，他们咎由自取。

　　“这感觉棒极了！”

　　格林德沃气喘吁吁地将头埋在邓布利多颈边，盛气凌人的金发此时也被降服，缱绻地和底下的红发交缠在一起。

　　“我很后悔这么晚才带你来。”

　　邓布利多睁开眼时视线还不能聚焦，他凭着感觉摸到格林德沃淌着细汗的脸庞。

　　“盖尔，你到戈德里克才一周不到。”

　　“时间不能说明什么。”格林德沃用他一贯笃定的语气道。

　　邓布利多感觉身体仿佛被卸开又重装过，他试着抬起手臂，酸软的疲惫感让他放弃动弹，但手指在谷草间摸到了什么东西。

　　一粒纽扣。

　　应该是从格林德沃的衬衫上掉下来的……格林德沃甚至等不及把衣服脱掉！

　　邓布利多的脸一下又烫起来。

　　动情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发出过什么声音，更不记得自己的指尖挠过哪些部位。

　　或许是他无意中抓下来的。

　　正要提醒，忽然见到格林德沃撑着手臂直起身，迷人的眼睛专注看着他，好像在说——

　　我爱你。

　　对视瞬间，邓布利多心底毫无征兆地出现这个声音，所以将对方的眼神理解成同样的意思。

　　他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支撑自己的东西沿着两人最亲密的链接转移到了格林德沃身上，对方因此把握了他脆弱的命门。

　　极短的时间内，邓布利多做出抉择，反手将那粒纽扣藏在谷草之间，若无其事地回望着格林德沃，听到两人的呼吸正在渐渐平复。

　　“你看起来也很喜欢这个地方。”

　　格林德沃再次俯身，额头挨着他的，两人的鼻尖就像动物那样蹭了蹭，痒酥酥。

　　他的语调带着调侃，仿佛自己清楚邓布利多喜欢的是什么。

　　“盖尔，我想向你索要一份圣诞节礼物。”邓布利多直言。

　　就算被格林德沃嘲笑是老派作风，邓布利多也想得到他们第一次亲密无间留下的证据，不过现在他还不好意思开口。

　　相信格林德沃之后肯定会同意，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将纽扣藏一阵子。

　　“隐形衣？亲爱的，那得让我先找到——”

　　格林德沃最先想到的是他认为最稀有的东西。

　　“不是，盖尔，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你学会了装神秘，阿尔。”

　　格林德沃沿着隐形衣往下想，“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已经得到宝藏，但又不想那么快被其他人发觉，你会怎么做？”

　　邓布利多认真的眼睛里浮现出小小的狡黠。他想到了不让格林德沃发现纽扣丢了的办法。

　　“我想，设置一个掩人耳目的假象就够迷惑人了。”

　　趁格林德沃帮他找马甲外套的时候，邓布利多没有直接吟唱“恢复如初”，而是在谷草间用“复制成双”把纽扣变为两枚，然后顺理成章将原版装进自己的口袋。

　　格林德沃随意穿好衣服，站在谷草边等待慢吞吞的邓布利多。

　　“幸亏你属于我，”他弯腰摸了摸邓布利多火红的头发，回味着邓布利多刚才的提议，“你那么聪明，那么强大，如果成为我的敌人，一定会让我感到非常棘手。”

　　“我无法想象我们成为敌人。”邓布利多包容地安抚他，轻声强调，“我永远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盖尔。”

　　“真的？”

　　格林德沃似乎还在担心。

　　或许是青春期的冲动作祟，邓布利多摸到口袋里的纽扣时脱口而出。

　　“我确定，盖勒特，因为我爱你。”

　　听到他这样说，格林德沃眼里逐渐透露出兴奋甚至狂热的神情。

　　邓布利多恍惚了一下，在格林德沃深邃的眼神中感觉心脏软得快要融化。当时的他认为，世界上没人经得起格林德沃那样滚烫的注视。

　　“阿不思，说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好吧，我发誓，盖勒特，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年轻的邓布利多耐心地哄着他更年轻的恋人。

　　格林德沃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向邓布利多伸手，就像在舞会上邀请一位佳人那样珍惜地托起对方的手掌。

　　“证明给我看。”格林德沃低声蛊惑道。

　　那是格林德沃无数天才想法中的一个，随后他们便成功立下血盟。

　　“我们永远不会互相伤害。”

　　他们的声音叠在一起，宛如一段绝美的乐章。

　　可邓布利多唯一实现的永远，是他永远无法真正忘记戈德里克的盛夏。

　　在许多个没法见面，只能靠猫头鹰传信沟通的夜晚，他将猫头鹰放出去后又重新坐回床边，把玩着灯下的纽扣。

　　握住那枚纽扣的时候，他得以忘记家庭加诸于身的重负，胸腔里只有格林德沃带来的惊奇与幸福。

　　似乎从未感觉自己那么轻盈，视野能轻松越过戈德里克广袤却单调的山谷，飞往宏大与繁华之处——那里才是他实现抱负的地方，他将和格林德沃并肩抵达。

　　然而格林德沃逃走了，独自一人。

　　本应是圣诞礼物的东西再也没机会得到名分，因此被邓布利多恒久地封在魔药瓶中。若非想到袭击事件或许能从辅助魔法材料中取得突破，邓布利多不会意外将这个信物翻出来。

　　他知道自己无法直视它，正如他无法直视自己早该思考的问题——

　　在他说出爱的时刻，格林德沃的激动溢于言表，可那究竟是因为喜欢他而情难自禁，还是想到从此能牵制住他而感到欣喜？

　　很多个走神的间隙，他的脑海里都会突然闪进这个问题。从来不敢回答，他只是无意义地重复向自己提问，就像习惯性地用最坚硬的钢针一遍遍扎入心脏。

　　……

　　那些历久弥新的疼痛终于让邓布利多在审讯桌上承认，毁掉一个单方面的承诺其实是种解脱。

　　一旦想通，邓布利多就不再迟疑，可审讯官的反应却比他还快，在粉碎咒生效之前及时将其拦截。

　　“在你说实话之前，我不会让你碰任何东西！”

　　伪装成魔法部长官的格林德沃对于新身份很适应，他暴躁地收回证据，警告地看了邓布利多一眼。

　　“不如我们直接来到摄取神念这个步骤？”

　　“没有必要，先生。”邓布利多淡然回答。

　　“喔？看来世界上总有你害怕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就算您是魔法部成员，也很难对我进行神念摄取。你可能忘了，我是邓布利多。”任何人看过他闪闪发光的履历都不会轻率地用这种话来威胁他。

　　格林德沃从邓布利多脸上辨认出一种属于少年时期的风采，难得沉默了一瞬。

　　“我从没忘记这一点，亲爱的教授，”格林德沃也没忘记自己的假身份，他克制地回敬道，“但你要是知道谁和我练习过摄取神念，就不会那么自信了。那个人是我见过的，最天才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