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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与鱼与余

《贤王当然要配猛相-上》(图奈)

  接贤者之国结局,但阿尔图是屠龙维齐尔兼议长(两职都保留了,懒得编借口就是喜欢)

  阿尔图沉迷狩猎不可自拔天天找奈费勒要资金反被剥削也甘之如饴(没反应过来?)的故事。(这是我一开始想写的醋,而主体是我包的一顿饺子)

  注:我流这只阿尔图智1,你让让我

  梅姬和阿尔图政治联姻形婚设定,内核是母子情(?),我写不出有深爱的老婆还找对象的心历路程,致歉(娴熟滑跪)

  内含梅姬和阿迪莱两句提及

  以及对全员的无差别迫害

  这是喜剧……大概。反正没刀

  ———————

  听说阿尔图离城消息的时候奈费勒正在苗圃……不,现在应该叫皇家学校,从基础教育到进阶教育一手抓,在王城...

  接贤者之国结局,但阿尔图是屠龙维齐尔兼议长(两职都保留了,懒得编借口就是喜欢)

  阿尔图沉迷狩猎不可自拔天天找奈费勒要资金反被剥削也甘之如饴(没反应过来?)的故事。(这是我一开始想写的醋,而主体是我包的一顿饺子)

  注:我流这只阿尔图智1,你让让我

  梅姬和阿尔图政治联姻形婚设定,内核是母子情(?),我写不出有深爱的老婆还找对象的心历路程,致歉(娴熟滑跪)

  内含梅姬和阿迪莱两句提及

  以及对全员的无差别迫害

  这是喜剧……大概。反正没刀

  ———————

  听说阿尔图离城消息的时候奈费勒正在苗圃……不,现在应该叫皇家学校,从基础教育到进阶教育一手抓,在王城的是总校,而分校开遍了全国。

  总之奈费勒刚下课。

  苏丹亲自授课每周就一次,自然是场场爆满,即使已经下课了,奈费勒解答课外问题的环节也被围得人山人海。

  送信的哲巴尔几乎是从人群肩头踩过去,今日负责护卫苏丹安全的近卫是法里斯,他注意到了这个骚动,抢上两步站在了奈费勒身前。

  紧接着,法里斯看到了人群上方那身轻如燕的壮汉,并在他万分惊恐的眼神中,哲巴尔用摔进他怀里的姿势降落到了人群核心。

  方才算是热身的运动让哲巴尔自带的生化炸弹人体质得到了加强,肉眼可见人耳可闻的气味弥散开来。

  肉眼看到群众的脸变绿,人耳听到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而法里斯,可怜的法里斯……与这个状态的哲巴尔近距离接触,几乎要了他的命,但法里斯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他的狗。

  可别被熏坏了。

  实际上,在哲巴尔靠近到十米之内时新月就从法里斯身边跑开了,而这条懂事的贵族狗狗没有忘记自己身为武将的职责,跑了两步又绕回来,站在奈费勒身后全身肌肉紧绷。

  当哲巴尔和法里斯相拥的那一瞬,新月吠叫的气势宛如法里斯带它去打猎时那般凶狠。

  而我们尊敬的苏丹奈费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如果阿尔图在这里大概能看出奈费勒其实是强忍着才没有挪动脚步……

  但可惜他不在,所以大家都觉得不愧是能得到屠龙者臣服的、伟大而贤明的苏丹陛下。

  法里斯将人形生化炸弹推出自己怀抱的时候,满心都是后悔,只有后悔。

  昨天他就不该答应哲巴尔的换班请求,虽然这人用的理由和往常一样是要出门狩猎,但谁知道这次破天荒的还要跑回来一趟啊……就算是刚狩猎完的狗都没这么大味儿……呕……

  法里斯弯下腰。

  法里斯吐了。

  当闯入者引起的混乱被没有带其他护卫的苏丹亲自引导平复下来时,苏丹奈费勒已经在忙碌的间隙猜到了哲巴尔前来的缘由。

  哲巴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苏丹一句“记得让阿尔图早点回来。”给堵上了嘴。

  主要是哲巴尔再多留一会儿,吐的人就不止法里斯一个了。

  哲巴尔离开时还拍了拍法里斯的背,“我以前提醒过你,调配新的狗饭不要自己上嘴,你看,吃坏肚子了。”

  法里斯好悬没揍他。

  被搅和这一下,人群数量仅仅减少了三分之一,证明我们贤明的苏丹还是很有人气的。

  但剩下的人也不过是因为个人感情的缘故留在原地,原本有问题想提出的学生也已经被熏得忘了自己的疑问。

  奈费勒看出了这一点,便也就飞快结束了这场有味道的课外解答环节。

  并且没有要求哲巴尔去一趟浴场,毕竟哲巴尔来去匆匆,显然是追赶出城的队伍去了。

  回宫的路上,法里斯策马到皇家马车旁边,隔着窗子问奈费勒怎么知道哲巴尔是要说什么,奈费勒的回答冷静而简洁。

  “你向我汇报过你和哲巴尔换班的原因,能让他都到了城外还特意赶回来的,除了阿尔图没有别人。”

  鉴于奈费勒唯一的政敌不在现场,他的最后一句话较为收敛,不然说出口的就是“除了走到半路才想起没向我请假的维齐尔大人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法里斯没再问奈费勒怎么知道哲巴尔是从城外赶回来的,他对这人身上的气味从一而终只有难以忍受这一个想法,法里斯在心底感慨:大概只有苏丹能做到从哲巴尔身上气味的浓淡程度来判断哲巴尔的行程……噢,或许还有对哲巴尔气味免疫的维齐尔。

  法里斯一度怀疑阿尔图对这个气味免疫是因为去屠龙的时候两人一起埋伏太久,熏习惯了。

  他透过窗子看向蹲坐在奈费勒脚边的新月,眼神中满满当当都是对自家狗鼻子受创的心疼以及……对哲巴尔的怨念。

  往日新月都是跟在他的马旁边,但这次他被哲巴尔污染了,新月宁愿放弃自由奔跑的快乐转而躲到马车上去。

  奈费勒注意到法里斯的眼神,伸手替他摸了摸新月的脑袋。随即那位拥有着贵族身份的狗老爷立刻摇着尾巴,谄媚地蹭了蹭至高苏丹的手。

  不知这位贤明的苏丹想到了什么,法里斯隔着窗子隐约看到他笑了一下。

  如今的政权有屠龙维齐尔坐镇,奈费勒大刀阔斧的改革不可谓不顺利,几乎每个提案在议会上都是全票通过,而和他一样拥有一票否决权的维齐尔阿尔图……通常不参会。

  用更准确的一种说法,那就是奈费勒现在的烦心事只有两个。

  一是天灾。

  二是人祸。

  天灾无可避免,但赈灾济粮,修建水渠,灾后重建之类的事情无论苏丹奈费勒还是代理议长盖斯都能做出合适的安排,倒也不至于太过耗费心神。

  而人祸并非来自反对者,所谓人祸几乎全都来自那位用无上伟力无声镇压了所有反对声音的屠龙维齐尔兼议长。

  这位议长主动发起的第一个议案就是罢免自己的议长职位,被奈费勒一票否决了。

  第二个议案是提拔盖斯为代理议长,理由无懈可击:议长不在时代理行使议长的全部权利及履行职责。本着以防万一阿尔图忙不过来的考量,奈费勒没投出否决。于是全票通过。

  然而仅仅半多年,奈费勒就想撤销这项提案。

  他的维齐尔仗着盖斯那绝佳的工作能力,三不五时就只留下苏丹和代理议长面对面,自己偷跑出城。

  阿尔图出去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打打猎,或者带上他冒险小队的固定成员来一场属于勇者的冒险罢了。

  但当一个月内看到维齐尔出现在议会上的次数跌破10次时,再贤明的苏丹也会将维齐尔请来皇宫里喝茶。

  奈费勒与阿尔图商讨减少狩猎计划的时候甚至都退让到了准许阿尔图按照前苏丹那种上六休四制出席议会,可惜体魄30隐匿30的男子想偷跑还真没谁能抓住。

  在登基之初的几个月里,阿尔图用“连杀了龙的我都臣服的人你们敢反对?”这种借口将屠龙带来的威慑力转嫁到了奈费勒身上,但到底不如屠龙者本人坐在这儿的效果好。

  阿尔图不在的时候通过的提案多少都会出现一些阳奉阴违的情况。

  这种情况如果先汇报到奈费勒的手上,那伟大的苏丹会亲自动手利落而快速的将事情解决。

  但如果是先汇报到代理议长盖斯的手上,那阿尔图会收到盖斯的来信,然后尽快解决手上的事情,日夜兼程赶回来,并在第二天和盖斯一起捧着礼物觐见苏丹。

  阿尔图捧着的礼物是他狩猎回来的纪念品,而盖斯的则是:维齐尔连夜解决事件的详细报告以及睡到半夜被阿尔图喊起来写报告的黑眼圈。

  阿尔图不会写报告,也不想写报告。

  问就是智慧1。

  当初屠龙回来还故意藏着掖着就是在等奈费勒写完推翻原政权的正当理由,只因为回来的路上哲巴尔提了一嘴当时的苏丹不会允许这个巨龙的头颅不属于他,而阿尔图觉得因为争夺战利品归属而决斗这种事不足以当做合适的,掀翻政权的理由。

  但阿尔图不想自己编理由,也编不出来。

  所以他等到了革命的计划,龙头成为了巩固新政权的加码。

  扯远了,总之奈费勒忧心的核心节点在阿尔图看来是:肃清总需要流点儿什么。

  有时候是鲜血,有时候是金币,违法者的,或者肃清者的……

  阿尔图知道奈费勒虽然战天斗地但讲究宽容,他肯定不想看到这种场面,只是为了推行政策不得不做。

  所以一定是巩固政权的筹码还不够,得多加点儿威慑。

  比如在青金石大殿的墙壁上挂更多的战利品。

  阿尔图想通这一点的时候非常开心,他是真喜欢这个。

  以至于奈费勒简直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阿尔图会直接变成断了线的风筝。

  当然,这不是奈费勒对自己魅力的自信,而是阿尔图想出门冒险,总归是需要后勤供给的。

  取消贵族特许经营权等一系列政策的推行让许多贵族失去了至少一半的资金来源,这部分贵族之间往来的资金流减少直接波及了整个贵族阶层。

  而维齐尔,也是贵族。

  当奈费勒登基后半年,在王城老老实实坐镇了半年的阿尔图突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多钱来支撑自己的冒险了。

  于是他找上了奈费勒。

  起初奈费勒对于用自己的私库支援阿尔图偶尔的冒险爱好还是很乐意的,直到阿尔图缺席了好几次议会的召开。

  于是用提供一半资金为要挟让维齐尔乖乖坐在议会的席位上已经是苏丹的日常,虽然多次使用这一招后就会触发“维齐尔失踪”这个事件,为期三到七天不定,等阿尔图回来没两天又是长达四天的休沐日。

  奈费勒有时会反思自己给阿尔图的特权是不是太多了……

  即使就只上两三天班,阿尔图在议会上的表情和在出发冒险前的表情差别还是夸张得惊人,显得疲惫又严肃。

  这时奈费勒又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压榨阿尔图了……

  但至少能把这位不安分的屠龙者拴在王城。

  王城附近也是王城。

  现在这个政权是建立在个人英雄崇拜之下的,别说短短半年,即使是三年五年也难以改变这一点,为此奈费勒定下了三个长达五年的计划。

  奈费勒很清楚政权不稳的后果,但阿尔图在短短半年内一边拉起充足的队伍,一边应对前苏丹暴虐的游戏,还一边屠龙给新政权的稳固带来无以伦比的保障……阿尔图已经付出了太多,这点爱好也就随他去了。

  能让阿尔图坐镇重要政策的推进最好,没有的话,如果出了纰漏那就是他自己这个苏丹做得不够好。

  本着这样的想法,经常出入学校的苏丹和经常偷跑出城的维齐尔维持这种微妙的关系又过去了半年,奈费勒已经快习惯了政敌变成风筝这件事,如常和盖斯一起处理公务、每周休沐日去学校上课、持续监督议案落实……

  可这次不一样。

  当两个间隔六天为期一天的休沐日过去,奈费勒突然抬起头,将注意力从书籍中挪出来。

  以往他休沐日的时候,阿尔图总会来找他讨酒喝,顺带聊些有的没的总之没有正事,偶尔被冒险行程耽搁了也会在回城后来陪奈费勒坐坐,然后被他塞上一堆议案……总之不会超过十日不见。

  但现在他已经连续两次休沐日没见过阿尔图了。

  奈费勒望着窗外半空中的圆月,开始思考一个即使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恐怖的事情:

  阿尔图这次的冒险,是不是太久了些?

  .......

  我们的英勇的屠龙维齐尔此时在做什么呢?

  将视角拉高,往沙漠的方向挪一些,越过被前任苏丹毁灭的绿洲,再挪一些——当然不用看到另一个国家那么远,就在沙漠的中央,一个规模不算小的营地里,阿尔图正坐在装着补给的麻袋上,细致擦拭着足有一位贤明苏丹那么长的古王国之刃。

  走到这里可不容易,如果没有麦娜尔提供的地图,阿尔图感觉自己想带着队伍抵达这个地方还需要半个月。

  当然了,当然了!奈费勒也要为这个被延长了的旅程负责,都当苏丹了还抠抠搜搜只出10金币,这点经费连给整个队伍每人配上一匹马都不够!阿尔图愤愤地将丝绒布划过光亮的长刀,仿佛这是那位贤明苏丹的脸。

  刀身上映照出他现在的表情。

  该死的,怎么连眉都没皱,明明是在心里骂政敌……阿尔图有些恍惚,自从亲手斩下前苏丹的脑袋,然后把治理国家的重任交给奈费勒和盖斯,他已经很久没有皱过眉了。

  奈费勒就算是当了苏丹也没钱,10金币已经很多了,想想那他那空空荡荡的寝殿……说不定这已经是他一半的存款。阿尔图又这样宽慰自己,并觉得自己想得很合理。

  阿迪莱一屁股坐在了阿尔图左边,单手环上他的肩,多次一起冒险之后,这位屠龙队的一员和阿尔图已经相处成了兄弟,虽然总会说一些让阿尔图理解不了的话,比如现在:

  “阿尔图,你出来半个月居然都没给苏丹写过一封信。”

  她说得太过自然,以至于阿尔图听成了梅姬,摇着头说完“我给梅姬写过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一扭头看到阿迪莱黑了一半的脸,后知后觉宾语是什么。来不及寻思自己为什么要给奈费勒写信,阿尔图先改口做出了理论上正确的回答:

  “我让哲巴尔帮我请过假了,我给梅姬写的信里详细汇报了你对她的思念。”

  阿迪莱搭在他肩上的那只充满力量的手臂抬起又落下,重重拍了两次。

  这眼神阿尔图又看不懂了。

  刚提到哲巴尔,人形生化炸弹这就出现在阿尔图右侧,他倒是没什么相对亲密的动作,原本是有勾肩搭背的习惯,不过被阿尔图禁止了。

  “猜猜我们的前哨发现了什么?”哲巴尔满脸兴奋。

  阿尔图和阿迪莱同步扭头,异口同声:

  “找到了?”

  哲巴尔脸上的兴奋掺杂进一些严肃:

  “蛇行轨迹,根据痕迹的大小判断,这条蛇至少有三十二匹马那么长。”

  “我们的队伍都没有三十二匹马。”阿尔图说完听到自己没出口的心声:但有三十二个人。

  许是他说得过于无关,没跟上他脑回路的阿迪莱用自己的脑回路让话题跑偏,她撒开阿尔图,用双手无意义地比划了一下:

  “也就那条龙的脖子那么长。”

  哲巴尔仔细回忆后提出异议:

  “那条龙最多四十五匹马那么长。”

  阿尔图没有参与阿迪莱和哲巴尔关于猎物体长的争辩,他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动静。

  将古王国之刃插进沙地,阿尔图身子前倾,左手张开以手掌触及地面,轻微的震颤逃不过这个国家里最强大战士的感知。

  直起身骤然挥手将同伴推开,阿尔图拔出那柄有着金黄色泽的长刀,双手握着刀柄猛力向身下的沙地刺去。

  金属撞击声与砂砾迸溅声炸响,阿尔图被一条庞然大物给顶得飞起,身在半空却扭转了姿势,他看到脚底那条张着血盆大口却冲势已尽的恶劣长虫。

  莹白的月光泼洒在长虫身上,光滑的鳞甲上甚至没有因为在沙地下潜行而沾染沙粒,被月光和火把一照,便反射出有些刺眼的金光来。

  身在半空看到了这条蛇的全貌,阿尔图做出判断:它确实有三十二匹马那么长。

  巨口合上时,蛇颈部张开一对约有五米长的黄金羽翼,璀璨的金色蛇瞳散发出凶戾,沙漠凶神的双眼与冒犯者的双眼对视。

  但阿尔图却突然觉得那蛇的眼睛很像是金币。

  恍然想起有一次密会时他玩心大起,拿出随身带着的苏丹卡以反面向上放在桌上,那时奈费勒虽没做出什么太明显的表情,但阿尔图以政敌的身份发誓,他真的从奈费勒的脸上看出了释然。

  当时阿尔图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堵,手忙脚乱翻过那张奢靡卡,还没开口说出自己已经找到了折断这张卡的方法在等七天拖时间,就见奈费勒松了一口气似的拿出了一只小皮袋子。

  随着奈费勒的动作,袋子里发出清脆的金币碰撞声,他说那是他当时所有的积蓄,如果不够,他会一起想办法。

  好奇压过了心堵,阿尔图一边将金币一枚一枚地拿出来摆在桌上,一边在心里想奈费勒能有什么办法,连给领地的穷苦人民实行补助都是他和奈费勒一人一半,虽然这袋子里装着32枚金币……等等,补助总共就用了12枚金币,奈费勒有钱为什么还要我出钱?

  智1想不到未来公布政策署名时会带来的公众效应这一层去,但阿尔图相信奈费勒不会害他。

  最后那钱阿尔图当然没收下,他给奈费勒解释了自己就纯粹是想向他展示这张奢靡卡,以及解决它的办法。

  阿尔图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但这没有发生,他难得的收获了一次奈费勒沉默的白眼。

  那晚的月色和今天一样莹白,摆在桌上的32枚金币就像是脚下这条有三十二匹马那么长的金黄长虫。

  别说,还真有点想念那位贤明的苏丹了,不知道半个月没回去那些不老实的贵族有没有为难他……

  阿尔图将思绪收拢回来,抖了抖微微发麻的双臂,那金色羽蛇的鳞甲大概比金属还硬。

  不过狩猎这种传奇巨兽依靠的从来不是蛮力,力量只是入场卷罢了。

  阿尔图人在半空手腕微颤,仅凭手感便知晓古王国之刃完好无损,澎湃的魔力溢出躯体,灌注刀身的一瞬长刀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就像是被月光笼罩的奈费勒一样。

  不合时宜的想法再一次划过脑海,阿尔图将这和刚才的恍神一并归结于阿迪莱那句无头无尾的莫名提问。

  余光瞥见阿迪莱和哲巴尔因为及时闪避都没有受伤,此时已经提起了各自的武器正对着金羽蛇,但目光却分了一丝给尚未落地的阿尔图,似乎在等待主导者的决断。

  面对“沙漠凶神”的突袭,

  是战?还是避?

  阿尔图咧了咧嘴,战友就在身侧,兵刃也没有折断,他突然觉得这刀光像是奈费勒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他身后可是有一整个国家,不似屠龙时只有一腔孤勇与一对深埋脑海的双眼。

  身后有一整个国家的强大战士往下坠落时,金羽蛇张开大嘴,阿尔图一挥长刀挑着金羽蛇的毒牙借力,身形一晃便已从侧面扑向蛇的头顶。

  那对装饰一般的金色羽翼带着凛冽风声往阿尔图的背后扫来,他反手持刀,踹了蛇头一脚,硬生生在半空旋了个身,古王国之刃划出莹白色的刀光,从刀刃传达到刀柄又被手掌接收的切割感更让阿尔图觉得,那黄金羽翼不是血肉之躯,像是黄金塑像。

  泼洒出来的血液倒是鲜红而温热。

  轰然掉落的半截儿黄金翼似是进攻的号角,同样灌注了魔力的两柄刀刃从不同方向让金羽蛇狭长的蛇躯裂开两道猩红的口子。

  这条蛇大概是智0,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无法穿透自己鳞甲的东西突然就削铁如泥,吃痛翻滚间它试图用体积碾碎这些冒犯者,逼得阿迪莱和哲巴尔只能一边纵跃翻滚躲避势大力沉的巨兽躯体,一边对扫过身畔的金鳞挥舞刀剑,给它留下不算太深的伤痕。

  而此时,金羽蛇因为脖颈处羽翼断裂的疼痛而本能瑟缩蛇首,刚好就处于阿尔图下方。

  顺从重力坠落的战士抓住了蛇首上嶙峋的凸起,蛇眼中映照出长刀的影子。

  可能会死的恐惧让这条凶兽想起了自己的本能,它低头就想往沙地下钻去。

  蛇首一半没入沙地后却突然失了力道,仿佛被无形的巨刃定住了七寸,金黄的蛇躯翻腾着做出垂死挣扎,将营地搅成一片废墟,好在巨蛇冒头的一瞬,跟随阿尔图已久的追随者们就已经开始驱赶没有战斗力的人离开这片战场。

  但没人想到这场战斗结束得这么快,此时才跑上沙丘顶端的人们回望,看到阿尔图正从半截扎进沙地的蛇首上站起身来,屠龙维齐尔惯用的长刀没入沙漠凶神的后脑,巨兽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金黄蛇躯上被另外两位传奇战士划拉出的数道伤口中溢出鲜血,随着翻腾的动作漫天挥洒,沙地几乎变成血泥地。

  莹白月色似是给伟大的战士送上的祝福,这是斩杀凶神的荣耀。

  阿尔图抬手招呼众人回来收拾现场,耳边传来哲巴尔和阿迪莱失望的交谈。

  “这就死了?”哲巴尔皱着眉。

  “我还以为被称为沙漠凶神的金羽蛇会和龙一样。”阿迪莱意犹未尽。

  “龙只有那么一条,那条龙甚至会说话。”哲巴尔试图安慰她。

  “希望下一个猎物能有意思些。”安慰接收失败,阿迪莱已经期待起了下一次冒险。

  “但这金羽蛇还挺好看的。”哲巴尔打量起已经安静下来的金色尸体。

  “别想了这将是属于苏丹的。”阿迪莱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揶揄的目光投向阿尔图。

  阿尔图双眼一亮,对啊,这个这么这么漂亮,适合整个送给奈费勒。

  此时阿尔图只庆幸自己听从了奈费勒的建议,每次狩猎都带上一队人,而不是和以前一样就他和哲巴尔、阿迪莱一起,偶尔带上一两个帮手什么的。

  三十多个人还有十几匹马,拖一条蛇回去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这条蛇有点大……

  阿尔图在属于自己的营帐废墟中翻出了地图,手指划过那条横穿沙漠直达大海的河流。

  从这里出发去河流上游的草原比去王城要近很多,那里是法尔达克的家乡,可以找他借条船。

  阿尔图考虑了怎么运回去更方便,但没有考虑绕路的耗时。

  当阿尔图的冒险队带着金羽蛇踏上绕路的回程,智1怎么也不会想到王城那边竟是暗流涌动起来。

  阿尔图出城狩猎时并没有隐瞒行踪,不少人都知道强大的屠龙维齐尔又去寻觅新的猎物了。

  一周的时间流逝,大概是找到了很不错的猎物,不像之前一样只带回给青金石殿和舍馆的加餐。

  两周的时间流逝,屠龙维齐尔这次走得有点儿远,大家都很期待他会拎着什么怪物的头颅踏入城门。

  三周的时间流逝,人们想起了狩猎怪物是危险的,不过垫在青金石大殿王座底下的龙头尚且能压制这种猜想……哪有什么怪物能比巨龙更强大呢?看看那雪白锋利的牙齿,看看那峥嵘的鳞角,看看那被永远凝固无法闭合的璀璨龙瞳,谁敢和这传说中的怪兽对视三秒?

  此时属于奈费勒的暗探已经从王城顺着阿尔图的移动轨迹往沙漠的方向进发。

  四周的时间流逝,议会上已经开始出现为了维护自己利益而响起的微弱反对声。

  奈费勒轻易地将这件事圆滑处理过去,但起义时阿尔图拉扯起来的部分军队,也就是现在直属于奈费勒的军团正暗中调动,在王城附近安营扎寨。

  阿尔图在王城内的追随者们也开始了各自的动作,刚过了一年好日子的人民也察觉了些不对,虽不至于立刻就知晓上层的剑拔弩张,但许多人都潜意识觉得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就连贝姬夫人都不出门遛弯儿了。

  直到消息最灵通的贾丽拉在一个深夜悄然造访了皇宫。

  别误会,是当日执勤的奈布哈尼带着过去的,详细地点是无人的青金石大殿。

  彼时已是夜半,最高武力的失踪让贵族们躁动起来,奈费勒不得不抽出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些事情,还要抽空分析暗探送回来的消息,奈费勒仿佛回到了与阿尔图一起计划推翻苏丹的时候,他的睡眠时间几乎压制到了每日断续的3小时。

  这没什么。奈费勒看着手中的密信这么想着。

  这封密信来自走在最前端的暗探,来信上说在一片沙漠绿洲得到了维齐尔的消息,维齐尔去往了沙漠更深处,当地人说那支探险队扬言要去杀了被称为“沙漠凶神”的传说生物,为沙漠带来更多的绿洲。

  奈费勒听过这个传闻,在前苏丹统治的时代就听过,传说“沙漠凶神”是一条璀璨的黄金羽蛇,能飞天遁地,凡是不合祂心意的绿洲都会被毁灭。

  害人凶兽罢了,不会是阿尔图的对手。

  奈费勒站起身,披上黑色大氅,走出房门叫上了在他门口执勤的守夜卫兵。

  守夜卫兵是为了应对近日骚动才安排上的,之前只有巡逻的禁卫。

  奈费勒第一次在深夜走进青金石大殿。

  自从建立议会,上朝的规矩已经被完全取缔,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奈费勒将青金石大殿挪做了议会的会场,与前朝相比,周围加上了两圈坐席。

  随着政策的推进,这坐席还会越来越多,在这里讨论表决通过的政策将飞向国家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富足,让所有人都知道人应该怎么活着……在未来。

  在未来。

  奈费勒绕过呈现圆形的环绕的坐席,看向属于苏丹的王座。

  这个王座除了庆典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坐上去过,不仅仅是因为阿尔图强行将那只加工过的,足有两米高的巨龙首级给垫在了王座底下,导致王座有些……难上去,更是因为在呈圆形摆放的议会坐席中,有属于奈费勒的坐席。

  是属于奈费勒,而非苏丹。

  奈费勒畅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国家将不再需要苏丹,有议会、议长、议员就够了……在未来。

  在未来。

  奈费勒站在巨龙首级前,与硕大的龙瞳对视。

  跟在他身后的卫兵已经挪开了眼,似是在警惕周围是否有不要命的刺杀者。

  实际是因为卫兵不敢看那对璀璨的龙瞳。

      那龙首被保存得太好,也不知道玛希儿是用的什么方法,竟然让那龙仿佛活着一样充满凶煞之气。

  总有一天这议会将不再需要巨龙首级来当做威慑,那时议会的坐席上坐着的都是有识之士,他们将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各个阶层,不论出生,不论性别……在未来。

  在未来。

  但即使龙首,亦或者说给予龙首威势的那人在明天就失去所有威慑力,奈费勒心中也已经有了对策。

  无非是更多的周旋以及将理想中的未来往后挪一段时间,或许他理想的实现不再是他有生之年能看到的,也没事。

  阿尔图已经将最难的都做到了,剩下的他当然要完成,哪怕只是用心血给缓慢生长的种子浇灌,哪怕花开的那天他已经长眠于世。奈费勒想。

  但奈费勒也在想:

  金羽蛇只是一条蛇而已,不会比巨龙更强了,阿尔图会提着蛇的脑袋回来,然后问他应该把蛇头挂在王座的哪边,也或者是直接扣在王座上面。再不济……阿尔图会回来,即使没有战利品,即使受了伤。

  那可是阿尔图,他能回来。

  漫长的黑夜无声而寂静,奈费勒身后的卫兵是前朝投降的苏丹禁卫,他正偷偷打量沉默不语的苏丹。

  世人都知道现在这位苏丹是仁慈而贤明的君主,但无论如何苏丹的沉默都让人感到恐惧。

  过去是恐惧前苏丹会不会突然用自己的人头取乐,现在是恐惧窗外飘摇的风雨是否会击倒现苏丹那单薄的背影。

  在卫兵思考自己要不要多嘴打破这窒息般寂静时,青金石大殿的侧面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奈布哈尼带着贾丽拉直奔前任苏丹从未使用过的书房,扑了个空。

  桌上摊开的议案、书桌旁鸟架上正打瞌睡的鹦鹉和未被吹灭的烛灯证明苏丹并未就寝,奈布哈尼脚步打了个旋,大半夜带着贾丽拉在皇宫里转了个遍,最后才在漆黑的青金石大殿看到那个与巨龙对视的身影。

  “陛下,奈布哈尼大人来了。”

  认出来者时卫兵第一时间对沉默的苏丹发出了提醒,这漫长的安静真是令人心神不宁。

  奈费勒侧过身,看到贾丽拉时心中一紧。

  他许久没有动用这条搜集情报的渠道,但确实是给了贾丽拉随时可以觐见的特权,只是这次……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奈费勒没有停留在原地,这里距离龙首太近,让普通人承受龙威多少有些不礼貌,他走向来者的方向。

  在贾丽拉下跪行礼之前奈费勒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而奈布哈尼也只是对奈费勒躬身行礼。

  四位跟着阿尔图一起革命的近卫都被赐予了面君不跪的特权,这只是奈费勒淡化苏丹存在的第一步。

  如果阿尔图愿意好好担任议长的话,甚至能一步到位直接让苏丹隐于幕后,真正的幕后。

  奈布哈尼的声音将奈费勒从思绪中唤醒:

  “贾丽拉带来了关于维齐尔的消息。”

  奈费勒抬手示意一旁的座椅,自己也随手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

  贾丽拉有些惊讶地说道:

  “这是议员的座位,我……”

  她没有说完,奈费勒只是摇了摇头,轻轻一个动作就打断了贾丽拉的话语。

  虽然在贾丽拉经营的游戏中她是“女王”,但她这次进宫可不是来玩儿游戏的,何况这位苏丹也从没顺从她玩儿过游戏。

  贾丽拉安静地看着奈费勒,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样直视至高苏丹。

  奈费勒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平稳:

  “这只是一张椅子。”

  贾丽拉在心底反复咀嚼了两遍这句话,露出一个不带任何营业性质的笑容。奈布哈尼已经帮她拉开了一张椅子,贾丽拉坐下后还对奈布哈尼说了声谢谢。

  接着她看向贤明的苏丹,说出了自己打探到的情报:

  “维齐尔大人没有原路返回,他乘船从横穿沙漠的生命之河走水路抵达沿海,海边来的商人说,维齐尔大人将带着荣耀从水路返回王城。”

  奈费勒只是轻浅地点了下头,接着又询问了贾丽拉一些关于王城内的情况。

  总有暗探发现不了的情报,而人们在纵欲时大多会疏忽些,这也是奈费勒最开始找贾丽拉搭线的原因。

  贾丽拉知无不答,最后还玩笑似的询问了未来她们,她指了指自己,有没有可能在白天坐在这里。

  奈费勒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他说议员的席位终归会有一部分属于女性。

  贾丽拉本来想问的是她自己的行业,但在得到这个答案后,她开始思考自己会不会是这个行业的最后一批从业者……这是好事。

  奈布哈尼打发守在旁边的卫兵将贾丽拉送回家里去,特意叮嘱一定要等贾丽拉进了门再离开。

  接着他大咧咧往苏丹面前一坐,刚想开口说是不是终于放心了,就见苏丹已经站起身,奈布哈尼也只得跟上。

  奈费勒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对奈布哈尼下达任务,让城外驻扎的军队化整为零,只留下空的军营在原地,军人都乔装进入王城待命。通知阿尔图的追随者他无碍的消息并让他们保密。以及,让盖斯今夜隐秘的来一趟书房,有事要和他商谈。

  通知阿尔图的追随者这无可厚非,让军队潜入城中也可以理解,最近那些不安分的开始冒头了,加强暗中的防御很正常。但奈费勒从未在非工作时段突然召见过任何一位议员或者大臣,尤其现在是半夜。

  这让奈布哈尼察觉了一些异样。

  苏丹似乎动怒了,但又气得不是很严重。

  好怪。

  奈布哈尼当然不会这时候莽上去触霉头,将人送回书房后召来巡逻的卫兵,命其接替前一个卫兵在苏丹身边守夜的职责后便快步走向宫外。

  离开这个连接着苏丹寝殿与书房的花园时,奈布哈尼听见振翅声。

  回头看见一个大约有小臂长,带着绿意的黑影趁着月光被云层遮挡,从苏丹的书房腾飞入了夜空。

  奈布哈尼不擅长分析政局,但他能猜到有人要倒霉了,过去每次因为维齐尔不在,苏丹亲自动手处理阳奉阴违者的时候,在前一天这只鸟都会飞出去。

  大概是传信吧,奈费勒的暗探和暗卫总是层出不穷,一部分是来自革命时阿卜德诡计的提醒,另一部分则来自阿尔图的硬塞。

  总之倒霉的肯定不会是阿尔图,就算是,也是他该的。奈布哈尼耸了耸肩,潜入夜色直奔盖斯的住宅。

  当还穿着睡衣的盖斯被奈布哈尼拎到奈费勒面前时,奈费勒和盖斯相对无言。

  噢,不止睡衣,还在外面盖了一层黑披风。

  奈布哈尼很好的执行了苏丹的命令,将盖斯隐蔽的带来。

  奈费勒把这笔账记在了阿尔图头上。

  他记得奈布哈尼以前不是这样的,嗯……他对朝堂上所有人都有较为详尽的了解,在他们成为阿尔图的追随者之前。

  盖斯与奈费勒夜谈了什么奈布哈尼并不知道,他在花园里吹了一个小时的夜风才等到盖斯出来,确定苏丹没有需要现在交给自己的命令后,奈布哈尼带着盖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了。

  道别时盖斯在自家庭院里脱下了奈布哈尼给他的黑披风,但底下却不是先前的单薄睡衣,奈布哈尼作为苏丹的近卫,他用他对服装的敏锐发誓,那是苏丹的大氅。

  不是刚刚奈费勒身上那件,是阿尔图以奈费勒身娇体弱为理由强行给苏丹的每一个房间里都放上的备用大氅,在衣角有一缕金线绘制的标记,那是梅姬的手笔,她宠阿尔图就像是母亲宠儿子,儿子想要那就是顺手的事儿。

  奈布哈尼接过黑披风,见盖斯似乎没有要让自己一并将大氅还回去的意思,抬手摸了摸下巴。

  直觉告诉他不必多嘴,这或许是让阿尔图明白苏丹心意的好机会,虽然苏丹到底是什么心思,奈布哈尼也不太确定。

  当然是选择尊从直觉,奈布哈尼对盖斯挥了挥手,带着完美无瑕的笑容隐入夜色。

  本来奈布哈尼也不是喜欢躲躲藏藏的人,但一年前帮阿尔图给奈费勒偷偷送东西送多了……

  鬼知道他当初帮阿尔图把打包好的手抓鳄鱼饭送到奈费勒面前去的时候,究竟耗费了多大意志力才忍住没半路当宵夜吃了。不过白鳄鱼确实滋补,那之后奈费勒黑眼圈都浅了一些。也可能是因为在那之后阿尔图忙碌了一段时间,实在腾不出空闲思考半夜给奈费勒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让奈费勒睡了几天囫囵觉。

  奈费勒的鹦鹉失踪了三日,没人知道这只鸟去了哪里,所有人都清楚苏丹有多喜欢他那只鸟,议会、学校、皇家图书馆甚至逛街,那只鹦鹉几乎从未离开他的臂弯。

  曾有坊间传闻那只鹦鹉和苏丹两体共生,苏丹将灵魂与聪慧的鹦鹉连接在一起,这才带来这么多让群众获利的政策。更有甚者直接说鹦鹉才是本体,是山林中看不惯人民受苦的精灵鹦鹉,做了个人类皮囊来拯救世人于水火。

  阿尔图第一次看到这些小册子的时候笑得在奈费勒书房的软榻上打滚,滚了三圈一溜烟窜到鸟架子前面,伸手戳那只精灵鹦鹉的脑袋,一边戳还一边喊着奈费勒的名字。

  两分钟后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战士被鹦鹉追着啄了半小时。

  直到贤明伟大的苏丹陛下喊了一声“阿尔图。”

  阿尔图没打算搭理,体魄30也是肉体凡胎啊,被啄一口还是挺疼的。

  但那只鹦鹉一扭身飞回了奈费勒手上,昂头挺胸用不屑的目光看着阿尔图。

  阿尔图那一刻仿佛得到了鲁梅拉智慧的灌顶,他愣了两秒对鹦鹉试探着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我在这里。”

  阿尔图第一次听到那只鹦鹉说话,但他宁愿没听到。

  后续屠龙维齐尔捉着贤明苏丹的手哭诉对方居然给扁毛畜生取和自己一样的名字是不是在骂自己畜生,又问他平时到底在给鹦鹉说些什么东西。

  贤明的苏丹没有回答僭越臣子的问题,他空着的手在轻抚鹦鹉的头顶,鹦鹉舒服的抖着羽毛,零人在意看起来似乎破碎了的阿尔图。

  其实阿尔图也不是很在意,他挺喜欢那只鹦鹉的,就算那只鹦鹉也叫阿尔图,就算那只鹦鹉说话声音和他一样……但那只鹦鹉看着是真的很像奈费勒,第一次在青金石大殿上看到那只鸟的时候,阿尔图就这么觉得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了反驳前面那个坊间流传的小册子而努力发动自己智慧1的水准去编造了后面那个更离谱的小册子。

  而现在,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人在议会上看到那只鹦鹉的影子,苏丹看起来倒是一切如常,他自己不提也没有人敢问,生怕小册子写的是真的,没了本体谁知道那还是不是救世人于水火的精灵,要是触怒了苏丹谁也承不起这个代价。

  这个异象加剧了一些心怀鬼胎之人的小心思,有人买通了皇宫中的禁卫,苏丹的鹦鹉在一次刺杀中被误杀的传闻不胫而走,但刺杀者却没有被抓住。

  几个躁动的贵族组织了一次隐秘的聚会,他们小声说着如下的话语:屠龙维齐尔确实强大得不像人类,但这个整天妖言惑众让大家都没有钱赚的苏丹看起来只要风大一点就能吹倒,没有维齐尔的庇护,他算个什么?

  第二天他们达成共识,以刺杀苏丹为目标的阴谋就此展开,同时他们的全部计划也都展开在了苏丹的书桌上。

  奈费勒过去举办的清流聚会人来人往,参与过的没参与过的互相都无法确定哪些人已经对奈费勒死心塌地。

  那个苍白的牛虻,一直以来都是很多人心中的希望,只是他们势力微小,尚未凝聚成铁拳。而阿尔图出现得太过突然,现在希望的光已经照耀在大地上,他们不再需要凝聚在一起用血肉去碰撞军队的金戈,便在这崭新的时代化作独属于奈费勒的白沙,融入山林,融入泥地,融入每一个贵族的社交圈。

  如果阿尔图智慧高一点,当初同意法拉杰举办青年聚会并种下革命的种子,大概这些人会有很大一部分被凝聚成起义军,但阿尔图智1,所以新时代拥有了这一捧白沙。

  很难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奈费勒将这份刺杀他的计划详细看过,帮忙修改了几处纰漏,交还给送来计划的年轻人。

  接着召来先前“被买通”的那个禁卫,告诉他继续和对方保持联系,要全力配合对方的计划。

  这年轻的小禁卫在几日前第一次执行来自苏丹亲自吩咐的秘密任务时就心惊胆战,现在几乎以为苏丹对这个国家失望准备离去,嗷了一声就跪在苏丹腿边,眼看着泪花就要溢出来。

  恍惚间奈费勒还以为看到了阿尔图,当初他将那支一旦使用就会献祭他一半生命力的毒箭交给阿尔图的时候,阿尔图也是这个反应。

  最终阿尔图当然没有使用那支毒箭,在民众、军队和官吏的支持下,从城门到皇宫一路畅行,最忠于前苏丹的金狮军团被阿尔图单手举着的巨龙首级给吓得四散奔逃,于是体魄30战斗50魔力20的人形核武直接站到了暴君面前。

  奈费勒忘不了那天自己赶到青金石大殿时看到的场面。

  被众剑所吻过的王子瘫坐在王座上,看起来已经因为战斗而彻底脱力。

  屠龙者一脚踩在狮子猎人的胸口,拿着那支“万民的愤怒”,正用与往日装作弄臣时截然不同的语气,非常严肃地给暴君述说什么是万民的愤怒。

  阿尔图用双手护着那支箭尖端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暴君求死触发了箭上的黑魔法,带走奈费勒一半的生命力。

  当阿尔图注意到奈费勒也来到这危险的地方时,他利落折断了暴君的四肢,然后问奈费勒要不要也骂两句。

  奈费勒当时的心情简直要复杂成扇形图,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他不会对无药可救之人多费口舌。

  于是暴君终于得到了自由,阿尔图将暴君的脑袋挂在巨龙的利齿上,对这个国家宣布了新时代的到来。

  曾誓死追随战士王的四位近卫都不在现场,即使他们已经决意要用生命为代价拥立新苏丹,但阿尔图不想看到他们难过,于是提早将他们四个都忽悠去探索黄沙背后的秘密,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奈费勒被迫登基那天。

  奈费勒回过神伸手拍了拍年轻禁卫的肩膀。

  “我还没看到这个国家变成我理想中最美好的样子,在那之前我不会死去。”

  小禁卫平复下心情,想明白了这应该是苏丹计策的一环,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保证一定完成任务,走出门时想起自己刚刚在苏丹面前的失态,还红着的眼眶里又旋起了泪花,一抬头看到近卫奈布哈尼大人站在面前,啊了一声撒腿就跑,抛下这位皇家剑术学院的首席训练官僵立在原地。

  奈费勒听到动静走出门,只看到面色僵硬的奈布哈尼。奈费勒正好有事情找他,吩咐了一大堆王城附近的军事调动。

  他说完后奈布哈尼点了点头,尬笑一声说出难以理解的话:

  “刚刚那个禁卫,确实长得像阿尔图大人哈……”

  这话听得奈费勒皱眉,接着想通了什么,眉梢扬起。

  如果阿尔图在这里就知道这是奈费勒要开骂的技能前摇,虽然自从登基以来,奈费勒已经很久没有骂过别人

  不知道是技艺生疏还是骂奈布哈尼可能有些不顺嘴,总之在奈费勒组织措辞的时候,奈布哈尼一缩脑袋,留下一句保证完成任务就跑出了奈费勒的视线范围。

  奈费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沉默着坐回书桌前,下意识喊了一声“阿尔图”,却没有任何回应。

  是了,鹦鹉给暗探送信去了,而阿尔图……还没回来。

  接下来几份奏折上苏丹的笔迹略显凌厉。

  两日后皇家图书馆正式修缮完毕,傍晚时苏丹在图书馆正门进行公开演讲,当他登上临时搭建的演讲台时,王城的正门迎来了滔天的欢呼,不过距离较远,除了早有预料的奈费勒,没人知道那边的情况。

  苏丹带来的禁卫们无声无息消失在现场,某位命不长久的贵族和群众一起挤在演讲台下,现在这贵族还嘴角含笑。

  奈费勒的宣讲甚至不用打腹稿,张口就来在一分钟内点燃了群众的激情,当他宣布所有人都可以进入图书馆看书的话语刚刚落地,在群众热烈的掌声中,十几个平民装扮的凶徒从各个方向跳上了临时搭建的演讲台。

  掌声化作尖叫,即使面对闪烁寒光的刀剑也有真正的民众奋不顾身爬上高台想去拖住刺杀者。

  还不等第一把剑斩下,飞射而来利箭带着龙吟般的破空声,直接将这位刺客的手臂带离肩膀。

  人群后方急促的马蹄声终于有人听闻,那位贵族惊骇回头,看到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背上屠龙维齐尔弯弓搭箭,凶煞之气仿佛瞄准的是他。

  这贵族被吓得失去了行动能力,在他身后的演讲台上,早就被安排离开的禁卫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苏丹身边。这些在皇家剑术学院进修过的战士掌握着一手优秀的格杀技艺,数秒间刺客已全被擒拿。

  奈费勒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在鹦鹉飞回他手臂上时柔和地摸了摸小鸟的额头。

  维齐尔的箭没有浪费在被吓软了腿的贵族身上,禁卫动作之快让阿尔图没机会放出第二支箭,但他担忧奈费勒有没有受伤,拍拍茉莉的颈子,马儿明白主人的急切,马蹄声更加密集。

  人群自发让出道路,枣红色骏马飞驰过那贵族身边的时候,贵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苏丹的脸,收获了一个怜悯的眼神。

  今夜的王城喧闹非凡,当人们在街道上对那条金色羽蛇的尸体惊呼和欢庆时,当“沙漠凶神”再也不能伤害往来商旅和绿洲的宣言在王城里口口相传时,早已埋伏进王城的军队直接抄了好几个贵族的家。

  没人在意这些贵族犯了什么事,至少今天不会在意,人人都在为维齐尔的勇武而欢呼。

  维齐尔难得的全程跟在苏丹身后,围观奈费勒处理这些钓出来的鱼。

  当奈费勒回到皇宫时,已是月上枝头。

  前不久才杀死沙漠凶神的,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战士此时跟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因为今晚被一起抓进囚牢的贵族中有一位阿尔图认识的年轻人。

  那是他推荐给奈费勒的。

  好在贤明的苏丹没有让自己的维齐尔误会太久,当鹌鹑跟着他一起走进书房时,奈费勒没有预兆地开口:

  “那是我的卧底。”

  这话没头没尾,但出于默契阿尔图听懂了,既然如此,那维齐尔就毫不犹豫地捡起被他扔了没多久的屠龙者气场,一个箭步窜到奈费勒身前,双手扶着他的苏丹那单薄的双肩,语气不善:

  “你早就知道这些人准备刺杀你,为什么不直接抓起来?”

  那双能轻松举起巨龙首级的双手扣在奈费勒肩膀两侧,力道却轻柔得连奈费勒都能挣开。

  不过他没这么做,而是一点点细致的解释起整个计划。

  趁此机会用自身为鱼饵,直接将有反心的人一网打尽,肃清朝野为议会腾出更多的坐席,让更有用的人坐上应该坐的位置。

  阿尔图也一点点顺着反驳,数落奈费勒钓鱼执法。

  你来我往五六句交锋,也不知道谁说出了触发词,一旁的鹦鹉突然插嘴:

  “就快到了。”

  鹦鹉开口的声线俨然和阿尔图一模一样。

  阿尔图突然噤了声,奈费勒也撇开了视线。

  智慧1飞快转动起来,他回想在鹦鹉开口前他们的对话,好像是他问奈费勒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再执行计划,奈费勒说“谁知道我的维齐尔什么时候才回来?”

  噢……

  阿尔图讪讪放了手,小声嘀咕:

  “我让哲巴尔说了我这次离开得比较久……”

  奈费勒点头,是他自己没让哲巴尔说完,但这不重要。

  “我总得为你哪天回不来了做好准备。”

  阿尔图震惊的眼神让奈费勒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这人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奈费勒停顿了片刻在心底反思,之前确实没有给阿尔图明说过这件事,这是他的失误,阿尔图是敢带着两个伙伴就去屠龙的人,他以为限制阿尔图的资金后勤就能将人拴在安全的地界实在是太小看屠龙者的勇武了。

  他仔细看了看阿尔图的表情,似乎对方已经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于是继续说道:

  “我无意阻拦你的冒险,但每一次冒险你都是在用命去赌,这个国家的政权有一半是建立在你的生命之上,这次你只是离开了一个月,心思活络起来的人就有十七个,敢计划动手的就有五个,下次呢?

  “只有尽快肃清这些人,才能在你下一次远行的时候降低动荡的概率,而且我不能赌你每一次都能回来,没有赌徒总能赢。

  “等所有人明白即使你我都不在也无法撼动国家运转的时候,那才是这个国家正式步入正轨的时候。

  “那些冲上演讲台阻拦刺杀者的平民就是火种,他们中会有人站到高处,做到可以引领这个国家继续走下去的程度,但那需要时间。

  “至于现在……”

  奈费勒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尔图,我们的这个国家现在不能失去你。”

  说完他静静地看着阿尔图,在等待维齐尔的回答,或者是政敌的反驳。

  但阿尔图思考了好一会儿,开口却是:

  “你用自己做诱饵的计划太冒险了。”

  究竟是谁更冒险?奈费勒几乎要气笑了,这简直和在革命的时候半夜收到奈布哈尼帮阿尔图送来的挂毯时一样离谱。

  “我做过最冒险的事情是邀请你和我一起革命。”

  “这件事确实很冒险,”阿尔图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所以你其实也很有冒险精神,奈费勒,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杀巨海兽?”

  现在比收到挂毯还要离谱了。

  几乎要达到奈费勒收到那套宝石身体链时的程度。

  在奈费勒眉梢扬起的一瞬,阿尔图哈哈笑了起来。

  “开个玩笑,我可不会带着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这至少要等你能揍翻奈布哈尼再考虑。”

  成功打断政敌的施法前摇,阿尔图一转身伸手去戳那只看戏的鹦鹉:

  “连鸟都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在担心什么啊,不信你看,”

  阿尔图故意放低嗓音夸张地学奈费勒的声音:

  “我的维齐尔什么时候回来?”

  鹦鹉偏头看了看奈费勒,又看了看阿尔图,来回两次,在阿尔图笑容僵硬前还是用阿尔图的声音说出:

  “会回来的。”

  哟,和刚才的回答还不一样。阿尔图眼中冒出兴奋的光,立刻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想逗弄鹦鹉说出更多的回答,但奈费勒在这时屈起了手臂。

  鹦鹉拍动翅膀扇了阿尔图一巴掌,飞到主人的臂弯里还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衣衫,再扭过头看向阿尔图时又是昂头挺胸眼神不屑。

  鹦鹉的主人却不是这个表情。

  奈费勒深深叹了口气,一边走到书桌前坐下一边给阿尔图说叫他好好想想。

  阿尔图也知道奈费勒说得有道理,但他真的不觉得自己会回不来。

  不过既然奈费勒说好好想想,那就好好想想罢。

  于是奈费勒坐在书桌前开始处理堆积的公文,阿尔图搬了条椅子坐在他旁边,摆出思考者的造型。

  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当最后一份公文合上时,奈费勒却没有放下手中的笔。

  抽了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笔尖落在上面时身旁响起阿尔图的声音:

  “我想明白了奈费勒。”

  奈费勒头也没回嗯了一声,不是很指望阿尔图能想出什么来。

  毕竟前几次听到这个台词之后,都没跟什么好话,甚至上一次听到这个台词的第二天,阿尔图就出发屠龙去了。

  想到这里,笔尖顿住,在羊皮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奈费勒放下笔,抬头看向身侧那位坐姿端正连双手都摆在腿上,跟皇家学校基础班的小孩子们坐得一样端正的维齐尔。

  刚做好的心理准备打了个顿,奈费勒硬着头皮道:

  “……你说。”

  阿尔图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那种谄媚的笑容:

  “伟大的苏丹陛下,再给我批点经费吧,我直接带着军队去海上,您英勇善战的军队绝对能把您的维齐尔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奈费勒后悔没收下那个挂毯,就应该用挂毯塞住阿尔图的嘴。

  他没答话,只是反手从公文堆底下抽出了一个账本。

  当然不是直接递给阿尔图,他知道阿尔图看不懂,熟练翻到写有他批注结论的那一页才递过去。

  阿尔图接过来看了一眼,被烫到似的抛了回去。

  财政赤字后面跟的数字有点吓人。

  接着阿尔图想起了那个长得跟金币似的金羽蛇。

  一把拉着奈费勒就往外跑,前脚踏出房间就被苏丹禁卫用剑指着,禁卫大声历喝:

  “你要带苏丹去哪里?”

  阿尔图满脸茫然,以前也不是没有半夜拉着苏丹奈费勒出门过,怎么这次被拦下了?

  奈费勒抬头一看是那位爱哭的禁卫小伙,下意识偏头仔细对比了一下他和阿尔图。

  得出长得完全不像的结论。

  苏丹挥了挥手让禁卫退下,对刚刚归来的维齐尔解释这是为了防止有他不知道的刺杀计划。

  阿尔图抿唇,一边拉着奈费勒往宫外走一边低声保证自己明早就开始肃清那些心里只有私人利益的混账玩意儿。

  奈费勒说省省吧名单都已经递交到议会了,明天议长大人可一定要记得出席。

  议长说哎哟我都忘了我还是议长。

  苏丹被惊得一个趔趄,随即被议长给打横抱了起来。

  僭越的臣子笑苏丹体弱下盘虚。

  政敌怒斥到底是谁害他三天只有六小时的觉睡。

  智1跟着怒骂真是些混账玩意儿明天在议会上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全程奈费勒都没问阿尔图要带他去哪,直到耳畔传来人群的欢笑声才察觉不妙。

  可惜屠龙维齐尔健步如飞,就算吃了鳄鱼手抓饭也只有体魄2的苏丹奋力挣扎还不如战斗猫贝姬夫人的力道。

  当维齐尔横抱着一人出现在金羽蛇“葬礼”欢庆会现场的时候人群都安静了一瞬。

  阿尔图和梅姬是政治联姻的形婚,在他成为维齐尔之后不久,就被梅姬拉着商谈一宿,两人共同决定要主动公开来。和离当场衔接姐弟结拜仪式,顺带用自身经历宣扬了一波反对政治联姻支持自由恋爱,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强大的屠龙维齐尔是单身这件事。

  这一年登门求亲的人可不见少,但维齐尔似乎打定主意自由恋爱,来求亲的一律婉拒,今日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人如此亲密,大家都想看看是谁家姑娘得此殊荣。

  看一眼,身材瘦高还穿一身暗色衣装,似乎不如那谁家的姑娘娇媚。

  再看一眼,短发微乱不整仪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维齐尔的缘故,但到底不如另一个那谁家的姑娘得体。

  仔细看一眼,这衣服怎么有点儿眼熟,怎么那么像今天苏丹陛下演讲的时候穿的那件?苏丹陛下有姐妹吗?总不能是从苏丹陛下屋里抱出来的。

  可惜那姑娘一直把头埋在维齐尔怀里,只以后脑示人。

  众人叽叽喳喳低声讨论落入奈费勒耳朵里,惯常执笔的手没忍住掐上了惯常持刀的那健硕手臂。

  阿尔图哈哈笑着将奈费勒换了个姿势,跟奈费勒端鸟似的单手端着他。

  坐在阿尔图臂弯里奈费勒头都是懵的,能想出革命计划的大脑此时运转困难,大约是金羽蛇太亮,前面欢庆的篝火太炽热,给苏丹苍白的脸也染上了些许红。

  看到那“姑娘”是苏丹本人,人群噤了声。

  阿尔图另一只手指着面前的金羽蛇大声宣布这是献给苏丹的献礼,苏丹决定与民同乐将它拆分加工成纪念品,想要纪念品的明天开始可以去舍管预购,每天前十位预购者有赠品,每天再从预购人中抽选3位免费赠送一份,售罄为止。

  奈费勒还没来得及惊诧阿尔图的脑子怎么突然活泛,也没来得及斥责他将与民同乐和商业计划联系在一起,就被身下健硕的手臂掂了掂,没有警觉的奈费勒被掂得上下晃了下脑袋,仿佛点头赞同似的。

  人群爆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比较机灵的已经悄悄离开这里直奔舍管门前排队去了。

  阿尔图端着奈费勒在欢庆会上转了一圈,看着人群的狂热他仿佛听到了金币碰撞的美妙声响,仿佛看到财政赤字淡去的色泽。

  了却心事他转念一寻思,奈费勒辛苦了一个月,刚好让他参与欢庆会放松一下,反正有他在谁也不能对这位贤明的苏丹做什么。

  正思索着突然看到奈布哈尼在向他招手,阿尔图当即端着奈费勒快步走过去。

  奈布哈尼怎么可能错过这种热闹的欢庆会,看到阿尔图抱着奈费勒出现的时候,在万众惊呆中唯有他露出了然的笑容,可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事情好像不如自己所想,阿尔图这块木头大约还是没醒过来,可怜苏丹在这亲密的动作下还得死死掩盖什么……当然最后这一句是奈布哈尼自己脑补的,他也看不出奈费勒起了反应没。

  他不指望那木头似的好兄弟能自己想明白,作为好兄弟当然是要助攻。奈布哈尼以自己在人群中的号召力,飞快给这个所有人都站着、蹦跳着、舞动着的欢庆会准备了一套宽大的坐席,然后对阿尔图发出了召唤。

  奈布哈尼准备坐席的时候说了是给谁准备的,人民自觉的让出了一小片空地,这让奈费勒从热闹中获得了片刻喘息,赶忙低头让阿尔图把自己放下去。

  阿尔图有些不愿,他感觉自己有些明白奈费勒为什么总爱端着那只鹦鹉了。

  奈布哈尼帮腔说让苏丹坐下休息,撑在上面太累了。

  阿尔图嘟囔在我手上也是坐着啊。

  结果奈费勒跟了一句确实有些累。

  下一刻他就被放在垫了软垫的座椅上,阿尔图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第二张椅子,又不太放心离奈费勒太远,傍晚时看到刺客围攻奈费勒的场景吓得他狠抽了茉莉一鞭子,好马儿当时没发作但之后少不了得去好好哄它。

  主要是阿尔图自己也有些心理阴影。

  他正犹豫着,奈费勒突然往旁边挪了些,伸手拍拍空出来的部分,阿尔图立刻嬉皮笑脸地挤过去挨着。

  奈布哈尼精挑细选的座椅虽说宽大但到底是单人椅,奈费勒再怎么体魄2也是一位成年男子,两大男人坐一起总少不了挤挤挨挨,阿尔图索性将手臂环过奈费勒肩头,哥俩好似的邀着他。

  奈布哈尼给了奈费勒一个加油的眼神,随后在苏丹复杂的目光中深藏功与名钻入人群继续寻找漂亮小姐姐们去了。

  往次这种欢庆中维齐尔都会和众人喝酒,只要是端着酒杯来的一律来者不拒,体魄30千杯不醉不是盖的,但今日阿尔图却滴酒没沾。

  奈费勒见阿尔图时不时警惕四望的样子,悄声给阿尔图说想喝酒可以先送他回去,可真的言听计从就不是政敌了,阿尔图的反驳掷地有声:

  “这些酒没你酿的酒好喝。”

  阿尔图说这话没压着声音,于是坊间流传的小册子品种+2:

  1.屠龙者臣服于苏丹是因为被苏丹酿的酒给魅住了。

  2更野,直接把“酿的酒”给删了。

  不过这是后话,且看当下,奈费勒拢了拢大氅,幸好穿得多避免了阿尔图直接碰到他的皮肤,否则定会惊问他为什么这么烫。

  许是夏夜炎暑,许是离篝火太近,亦或许是紧贴着的那具躯体太过炽热罢。

  奈费勒第一次庆幸自己有个苏丹的身份,至少在这种欢庆会上没有谁会那么没眼界的来邀请他起身,搭话的请教的人也都自觉隔着一小段距离,与他近距离挨着的阿尔图也做不出在欢庆会上去打量政敌苏丹某些部位的事儿……不至于有谁能发现苏丹的丑态。

  身旁人过硬的实力和长久以来积累的信任让奈费勒感到放松,这两周来积蓄的疲惫上涌,眼皮子开始有些沉重,便也缓缓散去了这热意,反倒是困倦起来。

  他偏头打量了一下正与民众欢笑的阿尔图,索性往椅子里缩了缩,合上眼准备稍微休息一下。

  再睁眼时看到的是寝殿的天花板。

  奈费勒眨了两下眼睛找回睡晕过去的理智,在心底暗笑自己在他身边竟是如此有安全感,连在热闹的人群中都能睡得不省人事。

  手指微动刚想起身,却受了阻,低头一看阿尔图正侧坐在他床边的羚羊皮地毯上,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得安然。

  那羚羊还是在前朝时法尔达克送给阿尔图的……阿尔图把羚羊送去了舍管,没几日又将羚羊皮地毯和一长条风干羚羊肉一起打包,让奈布哈尼在某个半夜给他送了过来。

  风干羚羊肉硬得惊人,奈费勒一度怀疑阿尔图送这个来是给他当武器使的。他倒是想将地毯退回去,可惜奈布哈尼那时已经精通隐匿,当天似乎还赶着什么邀约,将东西往奈费勒怀里一塞便失了踪影。奈费勒连回信都没来得及写,憋了一肚子话第二天在朝堂上将阿尔图从头到脚骂了个彻底。

  朝堂上阿尔图分毫不让地怼了回去,但当晚就自己偷偷上门,奈费勒继续怒斥阿尔图不谨慎,那么多人看到他扛着羚羊进了舍馆,要是有人看到他政敌的屋子里边儿摆着那头羚羊的皮,苏丹的猜忌得直接砸在他俩脸上。

  阿尔图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恭恭敬敬从奈费勒大人手中接过那一卷毛茸茸的地毯,跟做贼似的猫着腰,拎着地毯直奔奈费勒的卧室。

  当奈费勒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将地毯在床前的地面上铺好,自个儿大咧咧往上面一坐,美名其曰怕自己体虚的政敌晚上睡觉栽下来,地面太硬别给磕坏了。

  奈费勒冷笑:不是谁都跟阿尔图大人您一样好动。

  阿尔图便改口说:反正没人能进奈费勒大人的卧室,也不怕会被人看见。

  奈费勒怒道:你不就进了?

  阿尔图大惊:除了我还有谁?

  奈费勒走过去想将人拉起来轰出门去,却反被拉到了地毯上一起坐着,阿尔图的社交仿佛临时加了点,絮絮叨叨给他说这个羚羊皮的由来,从苏丹的捉弄说到法尔达克偷跑回故乡,还信誓旦旦保证踹狗苏丹大门的时候他一封信送过去,法尔达克绝对举兵相助。

  虽然直到奈费勒登基后,阿尔图才给法尔达克写了第一封信,说的是新苏丹仁慈,给他们把税大幅降低的事儿。

  总之最后阿尔图离开的时候只带着那根长得跟铁棍似的,属性为战斗+1的风干羚羊肉,羚羊皮地毯被他强行留下了。

  从那时起这张毛茸茸的柔软地毯便一直在奈费勒的床前,从他的府邸,到皇宫寝殿。

  奈费勒看着阿尔图回忆旧事,冷不丁撞入那人的黑瞳。

  在奈费勒手指微微动的那一下阿尔图就醒了,战斗50隐匿30的感知不是虚的,哪怕深眠也能瞬间跳起来参与战斗,何况这个睡姿阿尔图也睡不安稳。

  只是奈费勒动了那一下后就没了动静,阿尔图也有些迷茫,等了好一会儿想睁眼看看他亲爱的政敌是醒了还是没醒,却见政敌正望着自己发呆。

  ……也可能不是发呆,阿尔图发誓他没见过这个表情的奈费勒。

  不过影响不大,现在见过了。

  昨夜奈费勒靠着他睡着的时候阿尔图就在想这人太瘦了,今天奈费勒这个躺着低头的姿势更让他确定了这一点。

  他一手撑起身子往前探,另一手往奈费勒颈子方向伸。

  奈费勒下意识往后靠了些,便也任由那只能扯断狮子脑袋的手扼上自己脖颈。

  也不是扼,阿尔图的手指在奈费勒下巴后面捏了捏,常人这里都有些软肉,但奈费勒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子。

  奈费勒心如擂鼓,阿尔图却笑着说:

  “你也太瘦了,不行,明天起舍馆不做饭了,哈比卜进宫来给你当御厨,不给你喂出点儿肉来不得离宫。”

  奈费勒脑子里的天人交战一并偃旗息鼓,理智占领了高地,虽然被阿尔图压着的那只手抽不出来,但另一只手还是空着的。

  他空着的手从薄被下抬起,轻轻覆在阿尔图按着自己颈子的手背上,开口却是问阿尔图现在的时间,并提醒他今天不是休沐日,议会上还有等待宣判的谋逆者。

  那只能按住狂奔骏马的手略有些僵硬,阿尔图拼尽全力运转脑子里那可怜的1点智慧,好一会儿才将脑子里想对政敌做不尊重的事情的奇怪欲望给压住,他将手从奈费勒掌心抽回来,然后用政敌的口吻笑嘻嘻回答道:

  “昨晚上我就通知了今天的议会挪到下午,放心休息吧我的苏丹陛下。”

  奈费勒当然不会赞同这种做法,但当他说完驳斥之语后阿尔图脑袋左右晃了晃,噼里啪啦的骨节声非常清晰,接着这体魄30的人形巨龙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没休息好,现在浑身酸痛。

  装得这么明显,奈费勒能信吗?

  信不信都不影响奈费勒的行动。

  奈费勒往床铺里面挪了些身子,他本是想从半撑在自己身上这人旁边绕开,索性直接将床留给他自己去开会的,反正没有议长的议会已经开了那么多次,不差这一……

  但他刚挪了一些,阿尔图就想起昨晚上奈费勒给他腾椅子座位的事儿,椅子可以挤一挤,床当然也可以。

  于是阿尔图直接翻身上床,方才拂过奈费勒颈下的那只手转而搭在人胸口,嘴上嚷嚷了一句感谢苏丹陛下的恩典,接着闭上眼睛假寐。

  可能是真的过于疏于锻炼,也可能是阿尔图手臂太重了,奈费勒感觉有些喘不上气,说不好是不是被气的。

  但那张脸凑这么近,呼吸均匀,眼皮子没有丝毫动静……似是真的没休息好。

  奈费勒愣了许久,好不容易呼吸频率恢复,刚想轻轻抬起压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就被这铁铸的手臂给圈紧了些。

  假寐的阿尔图当然是故意的,奈费勒眼睛底下的青黑过于明显,他说不过奈费勒还打不过吗?阿尔图在心底窃笑:这就是武力压制,今天中午之前你都别想下床了。

  阿尔图虽然在收到奈费勒暗探带来的信之后赶路赶得日夜兼程,但他身体底子好,昨晚到现在不到六小时已经足够续航,有得是精力跟这位黑眼圈浓重的苏丹耗。

  可奈费勒似乎接受了维齐尔的安排,接下来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在阿尔图忍不住睁眼看看情况之前,他感到手臂圈着的人翻了个身,面对自己似乎还靠近了一些。

  阿尔图拿不准政敌的想法,他从来都猜不透,在朝堂上不过是凭借从小跟着父母耳濡目染得来的政治直觉见招拆招,不行就耍赖撒泼,奈费勒拿他没办法。

  但这场景属实没人教过他。

  片刻后,阿尔图感觉到自家不老实睡觉的苏丹又在搞什么小动作,黑暗中有湿热的气流轻轻扫过鼻尖,悬停了一会儿,一片柔软温热的触觉贴上了他的鼻梁。

  阿尔图开始思考奈费勒身上哪里是柔软的。

  这人浑身都是傲骨,又瘦,即使裹在黑袍底下也显得嶙峋峥嵘。

  但他知道奈费勒的指腹是柔软的,有次在朝堂上奈费勒指着他鼻子骂的时候,他伸手捏过。

  但手指不会喘气儿啊,还有哪里会是软的?

  那柔软离开了,湿热的气流还在,又过了一会儿,气流也没了。

  他的苏丹似是蜷缩着挨着他,阿尔图没由来想起了偶尔会蜷在自己胸口睡觉的贝姬夫人。

  那只战斗猫很少会贴人,大多数时候都是阿尔图到处追着猫跑。

  发散的思维又想到了奈费勒的那只鹦鹉,鸟和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点打起来,但奈费勒好像很讨小动物的喜欢,他对贝姬夫人招招手,那只战斗风格狂野的白色长毛猫就老老实实在他腿上趴着,那只鹦鹉做出让步,勉为其难站在奈费勒肩头。

  贝姬夫人和鸟在同一个地方待着且不鸟飞猫跳的场景只能在奈费勒身上看到,好像还有法里斯的那条狗。

  皇家学院还叫做苗圃的时候,阿尔图每次带新月去,只要遇上奈费勒,新月就不搭理那些会抓他尾巴的小孩儿,在这小黑狗长大之前,甚至还能没事儿在奈费勒那混个膝枕……呃,膝床?

  阿尔图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终于听见奈费勒均匀的呼吸声,他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飞快瞄了一眼又闭上。

  他的政敌,那永不停歇的牛虻,此时安睡着,眉头舒展着……

  阿尔图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

  好了,现在阿尔图是真的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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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小红心求评论,我有反馈饥渴症呜呜呜

红心和评论都可以增加催更进度条(眨眼明示)

我就爱吃这一口

【图奈】鹦鹉鹦鹉,你是不是吃了我的政敌?

summary:

*阿尔图只是在逗鹦鹉玩

“鹦鹉鹦鹉,你是不是吃了我的政敌?你吃了我的政敌,你肚子里会有声音的。快点吐出来,会爆炸的!”

 

 

  

“阿尔图。”

翠绿的鹦鹉扭头梳理了一下自己背后的羽毛,又回头来,认真地瞅着他,鹦鹉歪歪脑袋,又是一声,

“阿尔图。”

语气、声音,甚至连最细微的停顿都一模一样,活脱脱像是鹦鹉肚子里有一个奈费勒,又或者说奈费勒变成了鹦鹉。

阿尔图想要再搓搓这只翠绿鸟儿的脑袋,奈费勒的鹦鹉也像他本人一般,总是高傲地仰着头,不似其他手养鸟殷勤地将脑袋蹭到人手边,这只鸟儿只是警惕地看着阿尔图的手,缩着脖子躲避,必要时还闪电般叨人...

summary:

*阿尔图只是在逗鹦鹉玩

“鹦鹉鹦鹉,你是不是吃了我的政敌?你吃了我的政敌,你肚子里会有声音的。快点吐出来,会爆炸的!”

 

 

  

“阿尔图。”

翠绿的鹦鹉扭头梳理了一下自己背后的羽毛,又回头来,认真地瞅着他,鹦鹉歪歪脑袋,又是一声,

“阿尔图。”

语气、声音,甚至连最细微的停顿都一模一样,活脱脱像是鹦鹉肚子里有一个奈费勒,又或者说奈费勒变成了鹦鹉。

阿尔图想要再搓搓这只翠绿鸟儿的脑袋,奈费勒的鹦鹉也像他本人一般,总是高傲地仰着头,不似其他手养鸟殷勤地将脑袋蹭到人手边,这只鸟儿只是警惕地看着阿尔图的手,缩着脖子躲避,必要时还闪电般叨人两下。

它的喙可是能生开核桃。

“别这么凶,好姑娘,天,瞧瞧你这坏脾气,奈费勒到底怎么做到每天把你揣在怀里走来走去的?”

姑娘——还是小伙子,阿尔图不知道,毕竟,他当然不是养鸟专家,他是个猫铲屎官!没人告诉或者在乎这是只雌鸟还是雄鸟,不过它从来都没下过蛋。

不管怎么说,那不重要,只是个称呼罢了,就像贝姬夫人是只公猫,大家依旧叫它贝姬夫人,甚至还能用它来折断纵欲卡...

对不起,对不起所有的一切,该死的苏丹的游戏。

阿尔图的手指转了个弯,最终还是没有涉险强行去摸小鸟头,转而捻起一枚坚果,恭恭敬敬送到鹦鹉跟前。

但他还想再听一次...于是当鹦鹉将厚重的喙凑到坚果上之前,阿尔图又拿走了它。

就像陪贝姬夫人玩时他常做的。

鹦鹉不满地看向他——他认为是那样的,当你跟一只生物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时,哪怕你们出生的方式都如此不同,你们也能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情绪。

鹦鹉显然不是很高兴,于是他用奈费勒的声音说,

“恕我直言,这太蠢了,鉴于你是阿尔图,我并不感到惊讶。”

哦天啊。

阿尔图将坚果还给了鹦鹉,他心里尖叫着,奈费勒,你都教了你的鹦鹉些什么!还是说只是因为他到哪里都带着这只鹦鹉,于是鹦鹉便学会了他常说的话?不管怎么说,奈费勒骂他骂得太多了,这点毋庸置疑,鹦鹉已经替他道出了这一点。

鹦鹉熟练地用喙和爪子打开了坚果壳,把果肉吃到嘴里。

好吧,这是一只聪明的鹦鹉。不然,他如何能将奈费勒的声音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当然,它是一只鹦鹉,只不过当它用奈费勒的声音说话时,它也就显得很有智慧了。

 

为了取悦苏丹,奈费勒不得不一把火烧掉了他们时常密会的宅邸,在那之后他们常在阿尔图家里秘密见面。奈费勒每次来时,带的仆从很少,自己也穿着厚重的斗篷,遮住面容,也遮住政敌的身份。

然而即使他都使出浑身解数来保证自己的隐秘,每当他掀开斗篷以后,阿尔图都能看到那只绿色的鹦鹉慢条斯理地拍打翅膀理顺羽毛的样子。

无数次,阿尔图想笑,并且他笑出声来。

“你真的当我们见面是‘密会’吗?万一你的小鸟在我的阁楼上唱起歌来,就连路过我家的乞丐都会知道奈费勒就在我家阁楼。”

奈费勒瞪他一眼,

“它不会做那种事。”

他说得对,鹦鹉一次也没有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过,它是一个合格的饰品,以至于阿尔图常常忘记这是一只活的小鸟。

“比起那个,你能不能让猫...贝姬夫人离这里远一点?”

奈费勒护宝贝一样护住他的小鸟,毫不掩饰地对阿尔图肩头尊贵的白色猫咪露出警惕的目光。偏偏他嘴上还彬彬有礼,而那时候的阿尔图根本没法抑制反唇相讥的欲望。

“贝姬夫人将呆在它想待的任何地方,它的爵位可比你我都要高,让我命令它?这可是严重的僭越。还是说,奈费勒大人看不惯,认为在这个国家里一只小猫都能得到贵族的头衔这种事太过荒谬?”

奈费勒皱起眉,

“我只对这屋里的一位贵族有偏见,而那还不需要让一只猫来负责。所以您到底是要我专程到这里来聊些正经事,还是继续这么幼稚下去?”

感觉对方语气有点不耐烦了,阿尔图于是把肩头的贝姬夫人抱下来,实际上,他也很想跟奈费勒一样,挺起胸膛来很酷地说一句,“贝姬夫人不会做那种事”,然而阿尔图能感受到,自打鹦鹉现身的一刻,贝姬夫人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鸟儿的一举一动,好几次已经盘紧身子,撅起屁股开始晃动前摇,他不得不在贝姬夫人下定决心前将它放到门外的地板上,然后关紧通往阁楼的门。

现在想来,当初应该把奈费勒的建议放在心上的。

想起记忆中那只黄金鸟,阿尔图还是感觉一阵心痛。不论是它高昂的价格,还是它的结局。贝姬夫人的身价猛地涨了好几十枚金币,这才是真的用金子做的小猫,而这只小猫用血的教训告诉了阿尔图,猫和鸟真的不能同养啊。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在这么大的青金石宫里,尊贵的贝姬夫人想去哪就去哪,唯独这间屋子,贝姬夫人,以及任何有捕食天性的动物,统统被禁止入内。

 

吃饱了的鹦鹉脾气好了一些,阿尔图得以摸摸它毛毛的脑袋。

这只鹦鹉在奈费勒身边很听话,温顺得像一个精致的摆件,甚至还有些好事者戏传,鹦鹉才是这个人的本体,奈费勒不过是鹦鹉操纵的躯壳。

想起这些就颇为好笑,或许在朝堂上,奈费勒如此爱与他作对,一分是自己的意思,而剩下两分得归罪于这只在人家怀里偷笑的小鸟。

毕竟,现在的小鸟就在口述着这些证据。

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先前很少鸣叫,更别提学人语的鹦鹉在今天第一次用奈费勒的声音说话以后,现在在吃饱后的数十分钟里开始热衷于宣扬奈费勒的思想。

“宽容!”它说,

“平等!”它说,

“自由!”它说,

“阿尔图!”

“蠢蛋!”

哎哟我的老天,理性在上啊,这鹦鹉到底知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我真的会怀疑你是故意的!”

说完这句话的阿尔图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蠢了,他好像真的在跟一只鹦鹉吵架。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又摸摸鸟儿的羽毛。

鹦鹉又抬起了它尊贵的头。

 

这只鹦鹉一度很讨厌阿尔图。

要说为什么,奈费勒似乎跟他解释过,只不过当他们讨论这个时,奈费勒一脸想笑却拼命忍住的表情,阿尔图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他那番话当真。

那天阿尔图看着手上被鹦鹉叨出的伤口,痛得直吸气,而奈费勒捧着他的手为他包扎,几度快要笑出来,

“不要怪罪它,我的陛下。”

奈费勒用干净的布包好伤口,转头轻轻点了点小鸟的脑袋。

“听人说鹦鹉会把饲主当作父母或配偶,而我遇到这小家伙时它已经不是对亲鸟振翅乞食的年纪了。”

奈费勒难得会开玩笑,他的语气很正经,但阿尔图看得出他的眼睛在笑。他对他眨了眨眼,

“可能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时间太久了导致我冷落了它,可能它认为我们太过于亲密,可能它只是简单的吃醋了,您贵为一国苏丹,不至于连一只小小鸟儿的妒火都承受不起吧?”

啊!好生气!

他真想抓住那个装模作样的人,看他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这时候他就可以回头看向那只鹦鹉,

“看到了吧?他不是你的伴侣。你可以叫他一声爸爸,在那之后你还可以管我再叫一声爸爸。”

他当然做得到,他可是苏丹!大家都得听他的。

于是奈费勒再也忍不住,他笑了起来,笑得如此开心。

 

阿尔图从出神中惊醒,而鹦鹉真的在笑,他学着奈费勒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

等笑完了,鹦鹉安静下来,看着他。

阿尔图也对视回去,过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跟鸟玩干瞪眼没意思,他叹口气,想站起身,鹦鹉突然眨了眨眼,它说:

 

“鹦鹉啊,我的政敌到哪里去了?”

 

阿尔图顿住了。

 

他回忆起过去,那是一件现在不算大但在当时实在不算小的事。在一次苏丹的捉弄里,他不由分说被拉进一间小屋,又在天黑时分被送上驼背一路走到沙漠深处,穿着甲胄的士兵告诉他,他得在这里打到足够的猎物带回,献给伟大的苏丹。

这实在是场恶意的捉弄,阿尔图被打的措不及防,他来不及告诉任何人,来不及带上任何帮手、工具、情报甚至是食物和水。度过那一切很不容易,而远在他的家里,人们都不知道失踪的阿尔图去了哪里,他的追随者们没能打探到一点消息。

梅姬一边打起精神治理家业,一边不放过一点机会寻找丈夫的行踪,法拉杰也跑遍了全城上下,问了无数人,只能得到摇头与闭门羹。而奈费勒,即便他在朝堂之上公然提起阿尔图的名字,甚至几乎到了诘问苏丹的地步,最终苏丹也只是不发一言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鹦鹉啊,我的政敌到哪里去了呢?”

在那些忧心忡忡的夜晚,奈费勒便是如此自言自语着跟鹦鹉说话。

 

...天哪。

阿尔图苦笑着捂住脸,好半天,他也挤出这么一句话。

“鹦鹉啊,我的政敌到哪里去了呢?”

 

门被轻轻叩响,进来的人是梅姬。

“亲爱的,你又在这里了。”

她走进来,环住阿尔图的脖子,温柔地,安抚一般摸着他的头。

见鹦鹉用奈费勒的声音说话,梅姬一时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她理解了阿尔图起伏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自从阿尔图成为苏丹之后,很多话他便不可以说了,很多情绪他也不能表露出来了。但是梅姬永远都能读懂他没有吐出口的思绪,于是梅姬便替他说,

“我也很想他。”

她说,

“我也很想念奈费勒。”

她抚摸着阿尔图的脊梁,

“来吧,亲爱的。让我们回去,工作还有很多,害死他的混蛋们还没死光,这个国家仍有人在受苦。”

梅姬轻柔的声音像一根线,温和但无比坚韧,牵引着阿尔图站了起来。

 

两人走出门外,关紧了门。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鹦鹉还是盯着门外。

过了很久,鹦鹉似是给自己解闷一般,叽叽咕咕叫了几声,又唱了一会儿歌。

最后,它说,

“我舍不得死,再看到我们的改革成功前,我决不能死。”

  

  


防剧透:日之牢笼或类似的时间线,阿尔图成为苏丹,奈费勒成为宰相后宰相遭遇暗杀

甜甜咕

以前,寒香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小孩

一些寒姨亲情向的部分

姨姨姨姨我们喜欢你!



  最开始的时候寒香寻其实有点生气。

  一个小孩就那么塞到了她怀里。

  

  孩子养父把小孩拾掇得还算干净。

  小孩就那么乖乖地躺在襁褓里,睡得很香甜。

  然后江晏放下欠条拿了酒转身就要走。

  

  寒香寻:……

  “不是,你当老娘好欺负啊?”

  但是江晏这魔头我行我素,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她追出去大声谴责,指天画地有所争论,但江晏并没有回头。

  只留下寒香寻和怀里的小孩干瞪眼。

  

  小孩被她的骂声吵醒了,但是不哭,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她。

  寒香寻:“……”

  “看什......

一些寒姨亲情向的部分

姨姨姨姨我们喜欢你!



  最开始的时候寒香寻其实有点生气。

  一个小孩就那么塞到了她怀里。

  

  孩子养父把小孩拾掇得还算干净。

  小孩就那么乖乖地躺在襁褓里,睡得很香甜。

  然后江晏放下欠条拿了酒转身就要走。

  

  寒香寻:……

  “不是,你当老娘好欺负啊?”

  但是江晏这魔头我行我素,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她追出去大声谴责,指天画地有所争论,但江晏并没有回头。

  只留下寒香寻和怀里的小孩干瞪眼。

  

  小孩被她的骂声吵醒了,但是不哭,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她。

  寒香寻:“……”

  “看什么看?丑小孩。”她戳了戳小孩的脸,“你爹不要你咯。”

  

  小孩当然一个字没听懂。

  寒香寻的臭脸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小孩盯了她半晌,慢吞吞地笑起来,露出还没长齐的牙。

  然后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

  寒香寻仍觉得这小孩跟它的养父一样可恶,令人生厌。

  但她的手指却诚实地扯了扯小孩的襁褓。

  “什么审美……这么丑的花布料也拿来包小孩?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底子。”她轻啧一声,“摸着也不舒适。”

  她瞎说的,其实小孩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包什么样的布她也不知道。因为在她此前的人生里,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小孩。

  所谓的家人、亲情,事实上好像也就那样。

  

  寒香寻的爱人是一个很忙碌的人。

  他有他的家国大义,她也有她的生存之道。

  寒香寻从未强求过别的。

  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抱着小孩回到居所的路上,小孩伸手去抓落下的梨花。

  路人见她经过,既恭敬也踌躇。

  但最终,还是有个新做了孩子母亲的妇人走出来,忐忑地提建议:“寒……女侠,这样抱孩子,它会不舒服的。”

  

  是这样吗?

  寒香寻一愣,与怀中眨着乌泱泱大眼睛的小孩对上视线。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那妇人凑过来,熟稔地发出声音逗弄小孩。

  “哇,它好乖。这孩子跟寒女侠长得很像呢,是您的亲戚吗?”

  

  其实这只是一句客套话。

  不管怎么想,她寒香寻也不可能跟江晏路上捡来的小孩长得像吧?

  

  但是莫名地,她有些得意。

  “也没有很像吧……咳,我是说,这孩子确实很乖。”寒香寻有些局促,她照着妇人的提示调整了一下姿势,仔细观察小孩的反应。

  小孩好像很开心,弯着眼睛笑起来。

  

  妇人捂着嘴发出惊呼,显然是被可爱到了。

  于是寒香寻感觉自己的虚荣心又得到了一次大大的满足。

  她煞有介事地宣布道:“是我今天刚捡的小孩,看起来还跟我挺有缘分的。”

  

  妇人受她恩情,自然不会反驳她,顺着她的话一阵夸,又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寒香寻一一记下了,告别后默默往回走。

  

  但是等一个人坐在家里冷静下来,她又开始生气了。

  很显然,江晏将小孩托付给她并不是临时起意。这人很可能就是冲着她来的。这家伙看着不动声色,说不准那几天一双招子晃来晃去,就在给自己的小孩物色饲主呢。

  褚清泉介绍的时候说得倒是很好听。

  寒香寻便真以为这家伙背着血海深仇大有苦衷。

  现在想来,江晏实在是个再坏不过的家伙了!

  

  寒香寻生气地戳小孩的脸。

  小孩被弄醒,睁开眼睛盯着她。

  “看什么?看什么看?”她虎着脸,朝小孩做鬼脸。

  

  但这鬼精的小孩根本毫无惧意,又冲她笑起来。

  寒香寻一身怒意无处使,最终只得无助地去给小孩找被褥找吃的。

  她这里什么都没有,眼看着江晏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了,为长远计,她还得多准备一番。

  

  

  *

  天不收第二天一大早就冲进来了。

  “香寻、香寻!”她吓出了原本的声音,也不记得自己现在是男装了,惊恐地问,“你怎么养了个小孩?”

  

  话音刚落就看见寒香寻抱着小孩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她脸上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一面伸手逗小孩,一面问:“是啊,就这小孩,怎么了?”

  甚至头也没抬。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天不收感觉自己天都要塌了。

  她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有个病人一大早来找她,被蛇咬了。然后就跟她提了一嘴今天神仙渡的大八卦。

  寒女侠,昨天抱了一个小孩回家!

  

  天不收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把病人敷衍走的了。

  她看那小孩,凄声道:“这是……江晏的小孩?”

  

  “对啊。”经过一个晚上,寒香寻已经跟这小孩有点熟悉了,“小狗崽子,长得还挺可爱。”

  

  不!天不收不能接受!

  她摇晃着,险些栽倒。

  

  寒香寻很慷慨:“你要抱抱它吗?”

  “……不抱就不抱,你往后退做什么?”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走了!”

  天不收实在是难以直视寒香寻抱着小孩的场景,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地狱一般的画面。

  她落荒而逃。

  

  寒香寻:……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孩,有些怀疑自己。

  “是挺可爱的呀。”她目前觉得小孩还可以,因为这小孩晚上不哭也不闹,长得也不错,一互动就甜甜地笑。实在是无比可人。

  但天不收的反应实在是太大,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

  等到褚清泉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寒香寻已经带小孩一个多月了。

  来的时候寒香寻正坐在太阳底下对账,旁边摆着一个摇篮,她一遍推摇篮一遍看账本,轻轻地哼儿歌。

  

  褚清泉蹑手蹑脚地凑近。

  “香、香寻。”

  他露出讨好的笑,将手里准备好的东西奉上。

  “这是给你带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完,此男顿了顿,语气中透着藏不住的心虚:“我听说,你最近在照顾江晏家的小孩?”

  “啊,对啊。”

  寒香寻语气平淡,听不出生气或是别的什么。

  褚清泉打量一番,心里冒出许多考量。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憋着醋意从怀里又取出一只小布老虎。

  

  “这是、这是我给咱孩子带的见面礼。”

  他凑到摇篮旁边,打量未来的少东家:“真不愧是香寻你养的小孩,长得真可爱啊。”

  “我可以抱一下它吗?对了,它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会抱孩子吗?你就抱?”寒香寻懒得抬眼看他,“别给我小孩弄疼了。”

  “不会的不会的。”褚清泉笑容殷切。

  来之前他一早培训过了,怎么也不会在心上人面前露怯。

  他轻手轻脚地把摇篮里的小孩捞起来,结果手还没离开摇篮,小孩就放声大哭起来。

  

  这下原本还在看账本的寒香寻立刻看了过来。

  她有点意外,连忙把小孩抱过来。

  小孩一到她手里就不哭了,变脸似地由雨转晴,露出甜笑来。

  

  寒香寻:“……”

  褚清泉:“……”

  两人四目相对,褚清泉茫然且无辜。

  

  “走开,离我小孩远一点。”

  寒香寻冷冷道。

  说完又转头去哄小孩。

  

  也不能说哄,因为这小孩实在是喜欢极了她,一跟她贴在一起就开始笑。

  小孩子的眼睛单纯又干净,乌黑的瞳仁里只倒映着寒香寻一个人的影子。

  

  寒香寻从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这孩子一样,是完全属于她的。

  

  *

  “不是,为什么啊?”

  褚清泉纳闷地蹲在江晏旁边,素来性子温和的人罕见地有些急躁。

  

  “江晏你能不能把你家的小孩带走啊?”

  

  江晏摇摇头:“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那不是你家的孩子吗?”

  江晏喝了一口酒:“寒香寻说,现在不是我家的了。”

  

  褚清泉想打架。

  

  *

  但褚清泉来的时间还是比较少。

  他和寒香寻的感情明明醇厚如酒,却在漫长的光阴里被拉成了细弱而不可见的丝线。

  很多时候都是寒香寻都只能通过书信里的字句来判断他的近况。

  神仙渡人知道江晏的都比褚清泉更多。

  

  好在寒香寻自己的生活也十分充实,她埋首于神仙渡的诸多杂事中,认真地经营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并不时常记起这些令人难堪之事。

  她这一生,亲缘浅薄,爱恨也难长久。

  就算有人说她是天煞孤星之命,她也没什么惊讶的。

  褚清泉虽然嘴甜,但在这些大事上实在心硬。

  他的眼睛始终放在更远的地方。

  寒香寻不能指责他。

  

  总之,能这样平淡地过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力所能及之内,她希望所有人都幸福。

  

  小孩还是很喜欢它的江叔。

  有时候寒香寻会有些恨小孩这无端的爱意。

  它尚在襁褓里就被江晏带着出生入死,于是江晏对它来说就格外不同。如同小狗认了主、山雀找到了囚笼一般,它每次见到江晏时所显露的那种快乐并不亚于见到寒香寻。

  

  先来后到,终归有所不同。

  寒香寻并不计较这些。

  她只怕有一天她的孩子也会被这家国大义裹挟着,踏进那不可回还的洪流之中。

  且随着小孩一天天长大,寒香寻已经知道,这是必然。

  

  *

  那天寒香寻和褚清泉打了一场。

  到最后寒香寻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珍视的、重要的,所有在她心上而无法割舍之物都在这日以夜继的时间奔流中离她远去了。

  最终褚清泉会做出那样的事,寒香寻其实并不惊讶。

  她只是不甘。

  

  为什么她的情郎一定是那样的人呢?

  难道她不可以爱上一个庸庸无禄的凡夫,只与他享一世的长相厮守?

  又为什么,她要摊上那样的父亲?而她这个人至如今也只能在乱世飘零?

  为什么她一定要生做乱世人?若生在盛世,如今的她是否也会有不同?若真如此,面对至爱的决然离去,她恐怕也能理直气壮地要求他留下了。

  

  寒香寻走过簌簌的梨花,疲惫地回到家。

  幔帐垂下来,她忽然很想就这样睡去,不再理朝夕。

  但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里,一言不发。

  

  彼时她下了死手,褚清泉越是不躲,她便越是愤怒。

  ……她不应该再想了。

  

  或许不应该种梨花。

  这么多的梨花,离别又要纠缠她的生命到几时呢?

  

  寂静中小孩的脚步声太过明显。

  那个她一手养大的小孩就这么毫无眼色地闯进来,冲她甜甜地笑。

  

  “寒姨寒姨,你回来啦!”

  小孩被大鹅打得一头包,却生龙活虎地给她比划:“你这几天都去哪啦?你不知道,我这今天和红线发现了好多好玩的地方。”

  小孩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亲昵地拉着她的胳膊。

  

  “寒姨寒姨,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讲。”

  

  寒香寻看着眼前的小孩。

  眼前的这个,独独属于她的孩子。

  小孩目光澄澈,脸上只有信任与依赖。

  没有入江湖,也无大义的裹挟,更无欺瞒与防备。

  小孩只爱她。

  

  但小孩的衣角分明有长久的练功才会留下的痕迹。

  小孩的衣裳都是寒香寻一手准备,她怎么会察觉不到这些被刻意掩盖的细节?

  “你没有去偷偷学武吧?”寒香寻问。

  小孩眼珠子轱辘轱辘转,自以为藏得很好:“没有没有,我上哪学去?江叔根本不愿意教我!”

  

  小孩还是会听大人话的年纪。

  寒香寻很想就这样把自己的孩子藏起来。藏到匣子里,不叫别人看见。

  但她最终只是戳了戳小孩的额头。

  

  “你一直留在神仙渡就好了。”

  “当然啦,”小孩察觉不到这话的分量,于是轻易许诺,“我会一直、一直陪在寒姨身边哦!”

  “拉钩——”

  

  于是两只尾指勾缠在一起。

  寒香寻碰到小孩握剑多时磨出的茧。

像冷天气

【主晏】江晏观察日记

主第一人称视角。有江晏视角,来回切换。

男少东家,死亡预警。

可能ooc,意识流没什么逻辑,全文一发完。

文风很淡,清汤寡水,有私设,大事件时间对得上,小的做过修改,欢迎捉虫和指正历史时间问题。

  

#3月25日大修改。

  

  

  

00


我是一缕游魂,生前的事早忘干净了,死翘翘一睁眼就到了这天窟洞穴里,许久不见几个人,我不知外面人间是不是已经改朝换代了,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也不记得是何时来了个有意思的人,他说他是不羡仙的少东家,嘴很碎,话多,烦死人,都要死了还笑得出来。


他跟我说,他很受宠爱,他有爱他的家人,有个叫他老大的小妹,还有对他亲...

主第一人称视角。有江晏视角,来回切换。

男少东家,死亡预警。

可能ooc,意识流没什么逻辑,全文一发完。

文风很淡,清汤寡水,有私设,大事件时间对得上,小的做过修改,欢迎捉虫和指正历史时间问题。

  

#3月25日大修改。

  

  

  

00


我是一缕游魂,生前的事早忘干净了,死翘翘一睁眼就到了这天窟洞穴里,许久不见几个人,我不知外面人间是不是已经改朝换代了,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也不记得是何时来了个有意思的人,他说他是不羡仙的少东家,嘴很碎,话多,烦死人,都要死了还笑得出来。


他跟我说,他很受宠爱,他有爱他的家人,有个叫他老大的小妹,还有对他亲亲热热的乡亲们,还遇到了曾舍命相救他的大侠,这一生在他看来算得上快意。说着说着一激动,抽搐着吐起血来,咕噜咕噜的,一口口涌上来,吓死我。


我只觉得惊悚,快意江湖?追杀报仇家国大义连落叶都不能归根,桩桩件件哪里听起来称得上安稳?这孩子看着比我小太多太多,我或许已经困在这几百年,他这模样最多二十多岁,如今却要死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我救不了他,我只能急急的说着,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都要死了话还那么多!


他吐完居然还嘿嘿笑起来,脸上身上全是血红,肚子上捅穿了个大洞,一动,肠子还一颤一颤。


我念叨着这真的是个疯子,我不能做什么,这些天我尝试救他,只不过我的手只能穿过他的身体,碰不到他。


我还是继续叹气,这小子倒不急,好像不久之后死的是我一样。


“没事的,我也不是一心求死之人,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命在此。”少东家血吐了,血沫子还挂在嘴边,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一双眼还是弯了弯,轻声:“这些天,多谢。”


我沉默下来,也不知道说什么,这孩子难得安静,话不说,气也越喘越少。我伸手想探那孩子,却想起来我碰不到他。


少东家像搁浅在路边上翻肚皮的鱼,时不时抖一下,太痛了,控制不住,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抬头望向飘在空中的人。


“前辈,我想求你个事。”


这孩子的声音气若游丝。


“……你知道我出不去。”我不忍心再说重话,这孩子要死了,连我出不去这件事都忘记了,看来是要胡言乱语了。


“没有,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如果以后再有人寻来此地……”


药效到了。


少东家只觉得全身的血好像都从他肚子上的大洞流走了,浑身发冷,他咬牙,语气抽丝剥茧的往外蹦,一字一字的,很用力。


但在我听来还是轻极了,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不要告诉他,我来过这里。”


“有个人叫江晏,不要,告诉他……”


我觉得新奇,这些天他没提过这个人,我只记得他说过的寒姨刀哥红线还有不羡仙,连猫和狗都要翻来覆去说,听得人耳根生厌。


我还来不及问,就看这孩子在说出这句话时,要不行了。


少东家的头一点一点,胸膛的起伏很慢,较劲着脑袋抬头看向飘在空中的我,一双眼竟然像要瞪出眼眶,还渗着血。


“求…… ”


我被这孩子的眼神吓到了,飘下来,伸出手盖上他的眼,那孩子好像一具卡壳的人偶,终于在这一刻崩塌了,我道:“我不会说。”


这孩子缓缓闭眼了,笑着,嘴里口齿不清的呢喃着几句混着血沫子的话。


但我知道,那是他之前最爱同我重复的话。


下马上花,醉仙同乐嘞——。


他死了。


我心里有些难受,这些年从未有人同我说过这么多话,我开始有些好奇外面的世界,就在这时,那孩子捂在怀里的护臂随着脱落的手从怀里滚落下来。


竟然碰到了我的脚边。


我咦了声,我居然能碰到东西了?


这感觉很不一样,我从有记忆起就碰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我将这幅护臂在手里掂量掂量,不是很重,上面浸满血,还是温热的,很旧,被磨蚀的痕迹布满,依稀可见一个“燕”字,我心中有了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怪异。


像被针尖扎了下,一阵锐痛。


应该是被这孩子影响了,我摇了摇头,这孩子到死都抱着这东西,想来很重要,我将他身周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一罐酒,应该是他说的离人泪,还有个小乌龟,一截红线,一把刀,一把剑,一些莫名其妙的杂物。


我皱眉,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往怀里揣,花也没见过吗,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石头。


我心里编排着,脸上却笑起来,将这些东西一样收好,看着这孩子满脸血痕,额发也同血粘在一起,我想给这孩子洗把脸。


我摸了摸他的脸颊,将他扶正,这样端庄些。咱们啊,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走。


可我忘了,我碰不到其他东西,这孩子也在日复一日中,渐渐化成一具白骨。


没人再寻到他。


01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个月或是几年?我没有时间概念,这里的日子一直都是一潭死水,从未流动。


今天我正在打盹,只听轰隆一声,不远处的大门开了,我吓得一抖,心里兴奋掺杂着好奇,我深深望了眼靠在墙上的孩子的尸骨。


希望是寻他的人。


希望是那孩子嘴里的江晏。


大门缓缓打开,带起一阵风尘,我从空中往下望,只见一抹深蓝色的身影踉跄着往前一跌,扑在地上半晌没有动弹。


我暗骂了声,不会又是什么劳什子病鬼要死在这里了吧,我这又不是棺材铺!心里这样想着,我还是飘下去看了看这男人。


鬓边有不少白发,人倒是生的年轻,圆眼长睫钝鼻尖,脸上新伤旧疤不少,唇色润,气血算得上不错,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我松了口气,刚想离开。


这人就睁眼了。


那双眼睁的突然,我凑的近,刹那与我眼对眼,杀气四溢,狠戾从眉宇间散出来,清明一瞬,内里裹着沉重的情绪才翻涌着压下眼底,这一眼看得我直冒冷汗,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不过他好像看不见我,自顾自的往前走了。


江晏倒下去时,尚有意识,只觉得上方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睁眼想要拔剑时,四周却空荡荡,只有幽幽的火光,还有,墙角下的一具白骨。


江晏眉心一突,这些年来他踏过的尸体无数,或是面目狰狞,或是安详而逝,都没有眼前这具白骨来的触动。


江晏眼上冲热,心神动,脚步有些虚浮,他辨别不出那具尸体的衣服,布料被血侵染在这地洞里早已腐坏,看不清衣服的江晏竟是隐约松了口气。


他没再往前走,内心头一次生出抗拒和退意,他逃避似的抬头环顾着四周,这太黑了,太冷了,没有蝴蝶,没有花,更也没人同他说话,如果死在这?


如果死在这?

真的死在这?


江晏不可抑制的浑身颤抖起来,脑子里一波接一波的预想快要压垮他的脊骨,不能死在这,对,他家孩子不能,江晏面上镇定,嘴唇却是白了度,眼神飘忽,堪堪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的尸体上。


他眯起眼盯着那具尸体上。


一坛离人泪,一把剑。


我飘在空中看着停在原地的男人,现在我确定了,那个人应该就是江晏。


那坛酒和剑是我放在这孩子旁边,我想他的亲人能认出他。


江晏最终还是走到那具白骨旁,他在发愣,盯着脚下的剑,那把剑是他留给少东家的。


望保平安一世。


江晏一动不动,直直的看着,石雕一样。


四周百般寂静。


“……怎么衣服破了这么大个洞也不知道补。”江晏笑了,轻声,木头似的脸终于活过来,却又一板一眼的,俯身去抓少东家身上的衣服。


这布料脆了,血啊,土啊,浑水结块,江晏一碰,就簇簇掉渣。


江晏的手僵在白骨身上,那碎渣掉在他手上,似火一样从指尖燃通筋骨,一箭火烧穿心,那锋利将他的心猛地对穿了个血淋淋的大口。


江晏心念攻心,一口血溢了出来。


我飘在空中看着江晏呕出一口血,又咽下去,对着那副白骨骷髅自说自话,很是温柔,男人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他趴下身将脸贴近那衣服上的大洞。


“疼不疼?”江晏问。

“江叔回来了。”


又笑了。


“江叔给你缝。”


我从空中下来了,于心不忍,我心里竟也觉得痛,好像千剑穿过,我不由得上前几步,盯着男人的脸下意识道了句:“不要哭。”


说完我一愣,回过神,只觉得自己刚刚不对劲,我看着江晏神色痴狂的喃喃自语,一副失心疯的样子。


我怕他走火入魔。


我将那旧护臂从怀里掏出来,丢到男人身后。


江晏听见身后的响动,呆愣愣的,没有回头,直到这东西滚到他脚下。


他在少东家13岁时,离家前留下的护臂。


一阵阵钝痛滚滚袭来,磨刀子般的刮过江晏的骨缝,他找了少东家这些年,那刀子就悬在头上寒光凛凛,如今终于一刀一刀刮走了他的肉,也剜穿了心。


我看见男人悲戚的脸上寂寂渗了滴泪出来,悬在眼角,将眼睫浸的湿润,那一双眸子柔情下来时,似水。


江晏跪坐在地上,静静的,枯萎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颓败从佝偻着的男人身上生根发芽,他鬓角的白发,像根须。


江晏没有像我想象中一样爆发,只是那滴泪将落不落,永远的停在那里。


我脸上凉飕飕的,一摸才发现,我竟然哭了,我也有眼泪吗?我茫然的擦干净,心想自己最近真是太多愁善感了。


我不自觉的伸出手,就这样碰到了江晏的肩头,温热的。


那是我第二次能碰到的,活生生的人。


02


那天我陪着江晏把少东家的尸骨收回布包里,背回不羡仙。


因为一碰就散了,我们只能背着一堆碎骨头上路。


我还记得江晏看见我的时候很平静,他不觉得惊奇,我想说话,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我急得飘来飘去,想着这小子,原来让我答应不告诉江晏的意思就是直接让我变成哑巴?!


真是造孽,我不说江晏也会知道,这傻孩子!


江晏目光发直,面上再无血色,只是看着我,轻道了句。


“死之前也有人同他说说话,好。”


我身形一僵,飘在原地,只觉得悲从中来,这昏黄潮旧的地洞怎么就成了这闹腾孩子的临终之地。


不该如此。


出了洞口,天光大亮,我望着日头,如此刺眼,我很久没见过了,定定的看着。我偏头看了眼江晏,那人迎着日光,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洞口。


风从两人间过,野花簇簇,江晏无言,只是将落在肩头的花捏在手心,送进布包,往前走了。


我们这一路走,路过很多热闹的地方,我是第一次出来,跟在江晏身后,路过一群孩子拥挤的摊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甜味。


我停在原地,江晏还沉默着往前走,这些日子他从未主动搭理过我,不是赶路就是坐下来抱着那堆骨头出神,偶尔会用看不清情绪的眼神盯着我。


我有些想吃。

但我不知道我吃不吃的了。


江晏反应比我慢一些,前我几步远,一顿,又走了回来,和我一道停在摊子不远处。


他看着那些孩子,目光渐渐化开,是这些日子少有的柔和,不再紧绷,像根利弦,江晏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我嘴上却愈发的馋。


看他这样子,应该想买?


我小心翼翼扯了扯江晏的袖口,指指松子糖,又点点我张开的嘴。


我想吃,我用口型慢慢说道。


江晏慢慢转过头,看着我,神情恍惚,我从他眼里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迷离,他瞳仁黑,幽幽的,静静的瞧着我,好像在细看我的眉眼。


我觉得浑身奇怪,我之前也对着水面看过我自己的脸,除了一张嘴之外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很是惊悚。


江晏应该也看不清我的眉眼,所以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我会不会是少东家的魂魄。


江晏也在此时收回目光,他没有回我,只是走到那群孩子身边,给这些小孩一人买了块,给我带了两块,给少东家带了两块。


他包好了,这次没塞进布包,只是放进了胸口。


我听着那些孩子欢呼雀跃的走开,摊上的小贩也夸江晏菩萨心肠,江晏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


我跟着江晏身后,准备等他走。


我咬了口松子糖,甜,黏糊糊的,入口酥,很是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这样新奇的玩意,除了有些粘牙,我吃的比较废力,两块没多久就只剩下半块,吃完甜的,我笑弯了眼,心情也好了许多。


还抖了抖身子。


再抬头时我发现江晏一直在盯着我,从我吃松子糖开始。


他并没有走。


我一时尴尬,手里黏着半块松子糖,怯怯放回油纸里,准备留着日后吃。


“你吃吧,吃完再买。”


这是他第一次同我主动说话。


我心神一振,看他,江晏的神情比刚才更温和了,一团揉开的雾,一块化开的冰,望着我的眼神很虚幻,唇边带着星星笑意,很淡。


我知道他在想谁。


我是觉得残忍,但我还是不希望他还存有幻想,我心想那位少东家也是这样想的。


我摇了摇头,又指着江晏怀里的那堆骨头,再次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是他。


江晏的瞳孔渐渐聚焦,他的笑意淡下,好不容易染上神采的眸子又散了颜色,瞬瞬黯去,他在原地站了会,转身不再看我,又沉默着往前。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会安慰人,这样或许是最好的。


只是我心口也开始酸痛,像被桌角磕了,麻麻的啃咬着我。


我捏着手里的松子糖,一时失神,随后继续赶路了。


今天路上耽搁了,没赶到客栈,又得在野外露宿。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就是一鬼魂,吹不死冻不死,我只是担心江晏的身子,我想着就回头看他。


江晏从买完松子糖后就一直没说过话,此时更是一言不发的捡柴来生火,剑客很熟练,没费几下就点燃了,将身上的白馍架在上面烤着吃。


我虽然没吃过,但我看见江晏天天吃这素白大馍,一点颜色都没有,也知道不好吃。


江晏烤热了之后就吃,一口一口,没什么表情,味同嚼蜡一般。他把少东家的尸骨还抱在身上,睡觉是,走路是,吃饭是,唯恐谁偷走。


我还有半块松子糖没吃,却在此时突然没了胃口,我飘向火堆旁,伸出手将包着这半块糖的油纸放在他身上。


江晏吃馍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向我,我才发现他的头顶又多了几根白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清楚,这男人最近老的太快了。


眼角有了细纹,一双眼下掩盖着浓浓的倦意,他抿着唇看我,眉一如既往的紧蹙,我心里难受,伸手覆上人的眉间。


江晏额头一凉,目光凝凝,盯着眼前的鬼魂,看不清的脸,说不了话的嘴,他搂紧怀里的尸骨,抖着伸出手想要碰鬼魂的脸。


我只觉得侧脸一热,不由自主的想到,原来是这种感觉,江晏的手上有茧,但不刮人,厚重温暖的掌心贴在我冰凉的脸颊上,还能隐约感受到手腕处脉搏的跳动。


鲜活的人。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郊外夜风习习,入夜渐凉,树影婆娑,银纱样的月光绸缎般裹在两人间,一阵风来,翻飞的竹叶声沙响,火堆烧的旺,江晏出神的想到了少东家小的时候。


“江叔,你之前抱着我逃命的时候觉得我麻烦吗?”


那时小小的少东家有小小的烦恼,在偶尔听闻了自己夜哭的事突然好奇,他刚洗完澡,趴在床上等江晏给他擦头发,湿漉漉的水淋淋的,小孩水润的眼望着江晏,像晨间的露珠。


“……问这个做什么?没有的事。”江晏顿了下,拿着软布轻轻盖上人的小脑袋,幽淡的竹叶香又笼过来,像怀抱,江晏的动作很轻,夏天的夜间总是凉爽些,少东家有些困了,就又忘了自己想问什么,脑袋晃悠悠的。


“擦完了等一会再睡。”江晏蹙眉,淡声道,只是动作重了些。


“哦……”少东家嘴上应着,脑子开始发晕了,一切都在旋转,他模糊的望着江晏,只记得江晏眉眼一压,微微的,最后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夜里有蚊子,少东家又睡不好,江晏就常常要摇半宿的扇子,蒲扇是江晏之前砍得蒲葵叶做的,有好些年了,上面还有少东家小时候啃的牙印。


“江叔……”

小孩嘟囔了声,又翻个身抓着他里衣的一角睡了过去。


太热了,不能贴着睡,就抓着睡。


江晏无声笑了笑,想起来睡前少东家问他的话。


那时他也勉强算得上个少爷,从被将军收为养子后,吃的用的穿的都是顶好的,江晏不挑,很好养活,但他没养过孩子。


中渡桥一战,说自己一心求死,他也不会从中悟得叶龙骧首,一心向活?从未想过。


只是怀中多了这沉甸甸的重量,贴在他心口,随着他共同振动后,好像有了片刻安宁。


江晏的身上太重了,托孤,道义,骂名,家仇国恨,忍辱负重。


江晏还是给少东家慢慢摇着扇子,清亮的月光透进来,他小心得将少东家身上的薄被拉上来些,在心里想着。


他从未觉得这小孩麻烦,甚至有些感谢将军将你托付给自己,一切都太累了,太远了,能平安的看着你长大,是他最大的慰籍。从前想死倒罢了,现在想死,还要掂量掂量。


不敢轻易死,怕孩子没有家,

更怕自己再也回不去家。


江晏晚上总是睡不沉的,就这样摇啊摇,夜间凉风,四周虫鸣,就这样摇到少东家长大。


江晏还在发愣。


我叹了口气,我能感受到江晏的目光变得稀薄起来,他一定是透过我又看到死去的少东家。


我往回退了步,将脸挪开,江晏瞬时清明了,手还立在半空中,他寸寸收紧怀中的布包,收回手,将这堆骨头紧紧贴在胸口。


这孩子之前就是这样趴在他怀里,现在也是,江晏恍惚的想。


我看着江晏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不是滋味,要哭要闹也好,或是大吼大叫喊着亡人的名字也行,总归是一种发泄,像江晏这样的,总有一天会疯。


疯子神色如常举止正常,疯子心神俱颤神情恍惚,说的都是江晏。


我给江晏的松子糖滚到地上,从纸包里掉了出来,黏上了好多尘渣,我有些心疼,蹲下身准备去捡。


“别捡了,明日再给你买。”江晏开口。


又接着道:“吃了,不干净。”


我抬头望着江晏,他也低头看着我。


我莫名读懂了他眼底的悲凉,映着月色,寂寂无边,又是一阵风过竹林,叶声四起,方圆哀啸。


好苦的一生。


03


天没亮我们就上路了,我不用睡觉,晚上劝着江晏小睡了会,我还没叫他,他便醒了,眼下乌青。


我知道他一晚上睡得不好,觉浅,非得抱着那布包才能勉强睡着,我一靠近,他就睁眼看我,满是肃杀。


后来我摸索了个适中的距离,就是飘在天上看他,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聪明在的。


在空中看江晏和平时不一样,江晏蜷起身靠在树旁睡的,背后是他的剑,闭上眼的江晏看起来比平常更温和,江晏的棱角算不上锋利,嘴唇圆润,脸颊之前还有些婴儿肉。


现在消瘦了些。


不知你从前是什么模样。

少年时,应该更加意气风发吧。

我这样想着。


后面路过一镇上的集市,江晏给我买了松子糖,还给我买了甜梨饮子喝,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欢。


江晏笑了下,很快,但我看见了。


我忙转头看向他,他侧过脸,又不看我了。


这一路上很美,开春了,一切都是绿油油的,肆意生长,越往前走,越让人出神,我对很多事情都感到新奇,许久没见这些东西了,冒丫的树,含苞的花骨朵,五颜六色的蝴蝶,我都喜欢追着看。


江晏就任我看,刚开始我怕他说我,我就细细看他的脸色,同往常样,我便放心下来,虽然我也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我看见了群粉色的蝴蝶。


“你想抓?”江晏问。


“好看,追着玩。”我笑着答。


我这路上还招惹了好几只大鹅,大鹅好像能看见我,但是啄不到我,我笑的哈哈的,一边疯跑一边招猫逗狗,那几只大鹅最后都是被江晏解决的,它们啄不到我,就拿最近的江晏泄愤。


他干这些事倒是熟练,抽剑合剑,心情也愉悦了些,我能感受到。


“能同我说说吗?”


我小心问道。


江晏抿着唇,脸上的笑意又掩了下去,他总是望着远处出神,闷声不吭,有酒的时候就一口一口喝着酒,没酒就垂眼望着怀里的布包。


“他……”江晏开口很哑,磨砂刮过一般。


“他是我养的孩子。”


江晏说完这话后停了下来,我探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却只见到江晏说完这句好似被抽干所有力气颓坐在原地,那木讷的神情又回到这尊石雕上。


我养的孩子。

我的孩子。


江晏想着。


我养的孩子他死了。


我闭嘴了,不敢再问下去 ,只是坐在他旁边,等着他自己暂时想明白。


我很想对他说节哀,却也只是转头看着他逆光的侧脸,连绒毛都清晰可见,我伸手,点了点他鼻梁上的浅疤。


“不,要,难,过。”我缓缓的,舞着手,像小儿学语,字正型圆的道。


江晏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我惊觉他眼角又湿润了,那双湿漉漉的鹿眼,底色却是坚韧的,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很平和,只是勉强的笑了笑。


看起来,太苦。

我很难受。


我等着江晏平复好后,就继续往前走,这一路房屋越来越少,地广草胜,远远能看见满白的花树簇拥在一起,应该是要临近不羡仙了。


我却紧张起来,那小子同我说过,那里有多美,人有多好,我听他讲的时候,好像我真的去过一样,心里很是欣喜。


江晏停在原地,没再走,望着前面一派人间仙境,低声道:“再往前走,就是不羡仙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自己,或者是他怀里的少东家。


我还是回道。


“我知道。”


我看着江晏身形怔了怔,回过头来看我。


“你知道?”


我没反应过来,想了会才知道这回答容易让人想岔,连忙补道:“那孩子同我说过。”


江晏垂下眼,没多说,只是引着我往前走。


我踏进了不羡仙的那一刻,梨花翻飞。


04


江晏去找了一个叫寒香寻的女人。


他抱着少东家的尸骨进了房,我自觉进去不好,就在门外等着。


日薄西山,日头换了个方向,不羡仙的一切被夕阳染的火红,好似一场烧的软烂的烈火油锅,我眼皮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错开视线,偏头就听见房里传来激烈的声音。


“江无浪!!出了趟门回来真就失心疯了?!他已经死了!!你少再给我扯什么妖啊鬼啊!”

  

我被这声吼的吓一跳,我凑近门缝,看见个面容顶好的女人,红裙红唇,艳丽泼辣,一双眼也是红的,泪光含在眼眶里。


我不敢看她的眼,又转头去看江晏,江晏背对着我坐着,垂着头,没有反驳,没有再接寒香寻的话。


寒香寻喊完这通仿佛也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撑着桌角,没有坐下,脸色渐白,就这么直站着,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我不敢再看,心里不舒服,忙也似的逃了。


我一路逛,天也黑了,整个不羡仙确实像仙境,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梨花开的正盛,我一动不动的望着,心底莫名觉得痛。


不羡仙从前也是这样吗?

那孩子说的果然没错,这是个好地方。


我晃了没多久,想起来那孩子之前说的小屋,找到了山腰上的一处小房子,想着应该就是这里。


这屋子不算特别大,家具一应俱全,很整洁,屋外还摆了很多盆花草,养的很好,一定是有人好好看护,我走了进去。


那屋里有面铜镜,除了我的嘴,还是看不清我的脸,上面只有一团白雾。


我看着铜镜,坐下来拉开抽屉,那里面什么小玩意都有,有草编的蚂蚱,还有一块未完成的木雕,底下压了本册子,很旧了。


我伸手摸着木雕的轮廓,用指尖滑过,头上没有雕五官,但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我笑了下,将木雕收进怀里,想着将来给它刻完。


这本册子应该是少东家的日记,字迹狗爬一样,歪歪扭扭,小时候写的也就罢了,怎么越到后面越加龙飞凤舞,恨不得一飞冲天。


有些写了日子,有些什么都没留。


显德二年,五月二十三日。


“江叔走的第一天,今天我在寒姨这里住,早起练功。”


“被大鹅打了,寒姨居然说是我毛毛躁躁一天净惹事,我迟早有一天要把这鹅抓了吃了!”


在鹅这里添了笔,补道。


“寒姨其实很疼我,我都知道,寒姨晚上就给我煮了锅大鹅吃,可好吃了。”


二十四日。


“练功,吃饭,出去转。”


二十五日


“今天终于江叔回来了,还给我带了酥皮糖,这个我没吃过。最近我发现江叔离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问江叔,他不告诉我。”


这篇没写日期,字更加难看,看来是气急了。


“江叔本来答应要带我去江湖的!居然偷偷告诉寒姨!我再也不要理江叔了!”


我一页页翻过去,少东家十岁时,周氏有了一女,叫红线,要和他做江湖双侠,时不时在村里带着一群孩子疯跑。


看样子这少东家还是个不羡仙孩子王。


我笑意更甚,日记在十几岁后少了些只有更短的几个字,篇幅也小了。


到最后。


显德五年。


“江叔又走了,这趟应该是远门。”


“红线要吃松子糖,我去将军祠买了些,又问了广胡子江叔的事,他没查到。”


期间零零碎碎的事太多。


我停在一张星星泪痕的纸页上。


这张什么都没写,只有干掉的泪痕。


我心口有些疼。


“在看什么?”


我被吓了一跳,手一松,册子应声掉在地上,江晏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反应,顿了会,弯腰捡了起来。


我呆在原地,没回江晏的话。


江晏看了眼,随后揣在怀里,对我说:“我要回去,你要留在这?”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回哪去,这里不是吗?我踌躇了会,看着江晏的身影在月色下越走越远,心里发慌,急匆匆飘了过去。


江晏没问为什么,就带着我往竹林里去。


这片竹林很宽,小路幽静。


“我当时就带着他,在这里,那个时候他还小,我只能蹲着看他。”江晏说话了。


我的注意力被引过去,江晏低头,发尾柔顺的垂着,我能感受到,走进这片竹林的江晏多了丝浑然的轻松,紧绷的背部也在缓缓松懈下来。


“这样吗?”我伸出手,拉住江晏的袖子。 

  

江晏的指尖微不可察的抖了抖,他没看我,只是望着前方弯长的泥路,他好像能看见各个时期的少东家穿梭无痕,在这竹林里,在他眼里,江晏抿笑,很轻,下意识往前走了步,伸出手,等着八九岁的少东家扑进他怀里 


迎来的只有一阵凉风。


江晏的障意被风吹的清醒几分,眼前只剩这片冷寂的竹林。


还有我这孤魂伴在他左右。


江晏闭上眼良久,那浓烈的情绪随着他合眼,再睁开时已然不见,他开口:“走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自从遇到江晏我很容易语塞,男人身上厚重的底色让我说不出轻松的话,我看着他的肩,那是我碰到他的第一地方。


不知道少东家小时候有没有坐过江晏肩头,那里一定和他的怀里一样,很宽实。


我同江晏回到一间草屋前,很简单但不简陋,草屋应该是重新修缮过的,房子上添了些新瓦,屋里的东西都是双份的,只有床是一张。


江晏把布包里的骨头都拿出来,我发现少了半,应该是交给那个叫寒香寻的女人。


各埋一边,这样少东家就不用来回跑的太累。


江晏在屋里点上灯,就带着锄头在门前不远挖上了坑,我蹲在门口看着他,我帮不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帮。


江晏把少东家身上零碎的东西都埋了进去,连同那把剑。


他在少东家十三岁时离家,此后再也没回来,当时思来想去,把这把剑放在孩子床头,这小孩愈发鬼机灵,江无浪出门前几天总会被这孩子察觉,无奈之下江无浪偶尔会将少东家敲晕在床上。


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现在这孩子永远都睡过去了,不知道在那边好不好。


要不要江叔来看你?


江晏拿着这把剑,这剑身上全是少东家的血,他好像听到这孩子哭着喊好疼好疼,江晏的脑子里叫嚣着全是少东家拥挤的影子,这剑一抽一合,数十个残影几招之下灰飞烟灭,化成瓢泼的血顷刻而下,轰然塌陷。


江晏呼吸不上,心口揪着疼啊,他拿着剑的手在抖,像垂危的老人,这孩子的血干透了,也让他凉透了,他的剑,全是孩子的血。


我江晏的剑,好多孩子的血。

我江晏的剑,也有义父的血。



我蹲在门口,看着江晏不动,只抱着那抽出一半的剑身,将它往怀里靠,我觉得不太对劲,忙慌慌的飘过去。


江晏的脸色比月光还白,眼下乌青更重,透黑的眸子染上层水雾,神色怔愣,江晏心里最后的一丈软红尘随着少东家的死飞走了,卷走了他栖身的小家,一片狼藉。


他又一次。

无以为家。


江晏只是坐在地上,那层薄雾就像笼罩在我和江晏之间的轻纱,他目光直直的,穿过我,我却碰不到他,


我觉得他快要疯了。


“江晏。”我张着嘴型,叫他。


他松动了下,眼又寸寸看向我。


“江,晏。”我很慢,很用力的再一次重复。


四周静悄悄的,江晏眼里的水雾散了,渐渐聚焦在我身上,他盯着我很久,很久都没动,久到冷到以为我快要魂飞魄散了。


“你叫我什么?”


他的唇角提起了些,很微小,眼里却是没笑意,悬在他眼角的泪终是顺着脸颊滑到他嘴边,他的唇张了张,开口想要说话,我看见他的泪一颗一颗,晶透又分明,顺着他的笑颤抖的抿进嘴里。


江晏的眼泪那么的无声,他强睁着眼抬头望向月亮,我看清了,那染泪的眼尾,鬓上的白发,以及满脸的泪痕。


我好难过,我的心好痛,这一定比我生前死的那一刻还要痛。


我好想说话,告诉他,不要哭。

江晏,我挣扎着想说,只能从嘴里冒出几个气音,轻飘飘融进风里。


“……我在。”


江晏哑着嗓道。


他听到了。


我陪江晏待在这,两人再也无话,他脸上的泪痕干透了,眼肿了,我抬手摸了摸,很热。


江晏没动,等着我把手收回来。


陪他挖好坑,他就进屋去看我今天找到的少东家的日记。


我早已不用睡觉,但我很喜欢打盹,我飘到房子上方,江晏看见了,又叫我下来,让我在椅子上坐着,我不能讲话,只能用行动告诉他。


我一飘过去,就穿过了椅子。


江晏皱了皱眉,盯着椅子想着什么,随后过来拉住我的手臂,又将另一只手放在椅子上,将我按了上去。


我一屁股坐个结实,转眼就想明白了,我应该只能碰到江晏和少东家碰过的东西。


江晏让我坐下后就坐到桌前借着烛光看日记去了。


外面的月隐了,开始刮起大风,不一会就下起大雨,江晏抬头看了眼,又看了下我,我窝在椅子上,屋内生了盆火,暖融融,很是安心,继续闭目养神。


江晏定定的看着这抹跟着他回到不羡仙的孤魂,那张脸上什么都看不清,他不是没想过这魂魄是少东家,甚至时时这样安慰自己,或是逃避着。


江晏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少东家的日记,想着这孩子的字怎么越大越烂,面上却是笑着。


少东家的日记碎碎叨叨,小的时候什么都想写,恨不得把自己今天穿什么都写上去,到最后寥寥几字,戛然而止,他在不羡仙那场大火后,无家可归,踏往江湖。


江晏怔怔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最后一页,今夜的最后一滴泪,寂静落下,与十几年前的少东家交汇在一起。


05


江晏对着日记看了一夜,天泛鱼肚白,又出去练剑了。


我真怕他死掉。


他可不能死,我心里不自在,还是飘出去看了。


江晏的腰挺得直,持剑从不退,步步紧逼,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四周雾气未退,他练剑生风,带着清晨的露水味,沉静间让我看的很是精彩。


江晏收剑,回头看我:“过来。”


我刚想说话,也不知道江晏叫我干什么,我还是乖乖跟了过去,谁知我一近身,江晏就反手一挽花,用剑柄向我刺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呆瓜一样,被吓的傻站在原地,江晏破风而来,那剑柄突然就堪堪止在我胸前。


一时无人说话,我先是恐惧,再是生出些莫名的委屈,抬头瞪着眼看向江晏,虽然我知道我脸上没有眼睛。


江晏就这样停住动作,半晌,收回剑,他身形一晃,虚浮几步 ,才勉强站稳,随后一言不发,也没有再练剑了。


我也慢慢懂了。


他想确认我是不是真正的少东家

现在他知道了,

我不是。


江晏在外面站到日头高照,清晨的日光不大,很柔和,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我不想打扰他,转身回到屋内,我在床下翻到了刻刀,就好像我一直知道它在那。


我把怀里的木雕拿出来,说是怀里,其实是从我的心口里掏出来,我在少东家死的时候发现我竟然可以把他的东西放在我的魂魄里,此后就一直这样干了。


我想着江晏的样子,他的下唇厚一点,看起来很软,鼻尖圆,同眼一样,眉骨高,眉眼一压,很像小猫,脸上有婴儿肉,我笑了下,觉得很是可爱,身下的木屑堆成一小片,江晏的脸大致出来了。


就是这眼睛好难刻,我想让他笑起来,但我想象不到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自从我遇见江晏的第一天起,他的眼总是苦的。


我发起呆,迟迟不敢下手,我怕雕坏了。


我感到一阵惆怅,如果我早点见到你就好了,如果……我是少东家就好了,我是不是就能见过你真正笑起来的样子。


我差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咬到舌头,我怎么能这么想?这也太对不起那个小子了!


我心乱了,不能刻了,我把木头收好,飘到门口去看江晏。


江晏坐在坑前喝酒,他没给少东家立碑,那里只有一个土包。


很是落寞。


明明日光那么烈,却照不尽江晏。


我向前走过去,把怀里的木雕又拿出来。

没有眼睛,我不刻眼睛了。


我走到江晏身前,他没有抬头看我,还在自顾自的喝酒,直到我把木雕拿给他。


他的酒洒了。


“对,不,起。”


我用指尖点点他的眼睛。


“我,不,会。”


我的泪又要出来了,只觉得愧疚,我看着他的眼,心烧的好痛,连同着我的三魂七魄一起撕裂起来,我看着江晏缓缓松手,酒碗猛地碎裂一地。


我的泪决然而下,对不起,

我实在是不会,

对不起,江晏,对不起。


我的魂魄好痛。


江晏还盯着木雕出神,他小心翼翼的环住我的手,抚上这木雕,小玩意刻的不算精细,但很像,江晏用指尖感受着起伏的轮廓,那双眼微微弯了弯。


道了句很轻的。


“多谢。”


我看清楚了,他笑起来的眼睛。

好美。


江晏把我和少东家一起刻的这小木雕收到了他自己的盒子里,那盒子里我还看见了一颗牙,很像小孩的。


一块蓝色的布,料子看起来上好,泛着隐隐蓝光。


我还来不及细看,他就合上了。


江晏走到书桌前,转过身来问我。


“你会写字吗?”


我很茫然,字?我早忘了,现在是什么朝代?用的什么字?或许我曾经会写吧,我摇了摇头。


江晏招手让我过去,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他站在我身后,身影笼罩着我,他欺身压向我,头低了下来,耳边的碎发落在我脸侧,很痒,我又瞧见了他的白发。


像银丝一样。

我抬手抚了下。


江晏注意到我的动作,将碎发往后耳后一别,他将视线移开,不看我。


“我老了。”


我摇摇头。

没有,你不老。


江晏不说话,只是抬手按住我的肩示意我不太要动。


他将笔递给我,捏着我的手指,一一放在笔杆上对应的位置,我的姿势还是很怪,像鸡爪,我不太好意思,不敢看江晏。


我听见江晏笑了,我抬头看他,很柔,这浅笑在他眼里荡开,没有一闪而过,江晏笑着摸摸我的头。


“我教你。”


我下意识的依恋的蹭了蹭人的掌心,江晏脸上的那丝苦感终于淡了,窗外春光倾泄,光影流窜,照在他的脸上,让我好想落泪。


江晏一只手扶着我的肩,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带着劲顺着我,一笔一画,铁画银钩,收尾,那是他第一次教我写的字。


少东家的名字。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个,真好听,我想着。


江晏也对着这几个字看的出神,我安静的等着他,只是举着手有些酸。


他带我写了王清,寒香寻,周红线,伊刀的名字,这些人我都知道,少东家说过,他还给我写了离人泪,不羡仙有关的人和事,我刚想问你呢。


他最后落在“江无浪”这三个大字上。


他问我有印象吗,我不记得,迟疑的摇摇头。


“不记得没关系,但你要记得我刚刚写过的名字。”


江晏神色如常,只是松开我的手,准备把这些宣纸收起来。


我敲了敲桌子,他抬头看我。


“我知道,那是你。”


江晏看着我的口型,手上动作顿了下,才闷声道:“嗯,是我。”


我忽然又接道:“江晏,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江晏看着远方,好像翻过重重叠叠的山峦,最终落在那遥遥的北方。


“我想看到燕云十六州收复的那天 。”


我不懂,没有接话,江晏也不再说了。


后来几天江晏教我的字就很简单了,他让我先从笔画练起,我一开始就跟画画一样,东一笔西一笔,七扭八歪,像长叉的树枝,这个时候我只是吐着舌头笑了笑。


江晏好像真的能看清我的表情一样,也跟着笑起来,他不凶,很温柔,教我的时候,我以为他应当是很严厉的性格。


我不会,他就再教我,从不厌烦。


早上他起来练剑,也不催我,等太阳出来了,我也无聊了,就去练字,他就坐在门口削木头,我以为他也要刻一个少东家。


木桩两三天就成型了,两把木剑,还没细雕。


再过几天 ,一把木剑放在少东家的土包上,一把给了我。


“我要练剑吗?”我拿着剑看了看,雕的真好,随后脸上有些窘迫,再开口时连口型都小了些。


“我有点笨……”


江晏还是看懂了。


“我教你。”


江晏总是这样说,好像要教会我,直到永久。


一开始要先扎马步,我觉得挺轻松,我是个鬼,不吃不喝也不睡,更不觉得累,往往一站就能一天,我还觉得很轻松,就是有些乏味。


江晏这段时间下来,也察觉到我不会觉得累,更不用睡觉和吃饭,刚来到这小屋后几天,他做了顿饭给我吃,闻起来很香,都是些小炒家常。


我看着江晏递给我两根细细的木棍子,我怪异的看了眼江晏,心想谁吃饭用棍子戳着吃?想着就直接伸手往碗里一抓。

  

江晏动作比我还快,眨眼间就拦住我,我抓着把土豆丝,转过脸看向他,江晏好像真能感受到我的视线一样,无奈地将我的手抓回来。


我松开手里的菜,手上油腻腻的,他用湿布细细给我擦,我觉得很舒服,呼噜噜的笑起来,还抖了抖。


江晏余光瞥了眼我,也笑了。他最近笑得次数很多,我很高兴。


他将两根竹棍子递给我,让我拿在手里,手包住我,教我怎么用,他告诉我这是筷子,吃饭要用他。



一开始用起来有些困难,我老夹不住,菜洒了一桌,他不怪我,拍拍我的头,坐在一旁等着我,没多久我就上手了。


可能我之前也是用筷子吃饭的吧,我想。

会有人这么教我吗?我不知道。


我扎马步的时候就喜欢东想西想,就这样一扎就是好几个月,日子像水东流。


之前开春没多久的时候,江晏又要出门,他走的都不远,半天就回来了,多是去不羡仙或者附近的镇上,只是都会带上我,这次没有。


这次天蒙蒙亮,他把我叫起来,我正在打盹,以为要和他一样开始早起练剑了。


“我要出趟门,下午就回来,你等会记得练字,不用扎马步了。”


我很惊讶,这次为什么不带我,我一挺身,就撞上了他的下巴,我脑子晕晕的。


他笑了声,拍了拍我。


“记得等我回来。”


江晏留恋一瞬,把我放开了,我只能点点头,回他好。


他迎着晨雾走了,跨出门没几步,又回头看我,他遥遥的望着我,缓缓挪动几步,最后彻底转过身,我看见他的头又歪了下,这次没有转过来,只留下侧脸的轮廓,江晏停了会,向前走去。


瘦劲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不见。


我心下一紧,抬手按在胸口,这种感觉不太舒服,我也没意思闭目养神了,不再细想,飘过去准备练字。


这段时间我的字终于不像狗爬了,我总感觉我一开始提笔,字就像那不羡仙的少东家,长了脚乱跑,后来顺眼了些,却也达不到江晏的水平。


我写了好多江晏。


其实我也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无非是觉得我很像他的养子,不羡仙那个少东家,我本想再同他重申下,可我现在竟觉得不舍,我很是自私。


我想那孩子也会怪我。

我去看外面埋着的坟包,内心一阵悲哀,我像个小偷一样霸占在别人家里。


我不敢再看那个土包,专心练字。


江晏午时不久后就回来了,还没到下午。

我坐在门口晒太阳,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一片阴影盖下来。


是片飞鱼样的薄纸布,活灵活现,眼睛溜圆,胖嘟嘟,红艳艳的。


我开心的从江晏手里接过来,很轻,应该同我一样轻,我眨着眼仰头问他:“这是什么?”


江晏坐在我身边,抓过我的手,在我的掌心慢慢写着,我用眼睛描绘着江晏的轮廓,等着他写完。


“纸飞鱼,这叫纸鸢,可以在天上飞起来。”江晏写完,对着我说。


我的手心痒痒的,好像真的感受到了纸鸢飞起来时的感觉,我突然生出异样的情绪,看向头上万里无云的高空。


“你同少东家放过吗?”我问。


“嗯。”

“他小的时候。”


我抬头看了天很久,只觉得眼睛酸涩,等我收回视线时,才发现江晏一直在看我。


我内心很闷,不知怎么说。


“江叔带你放纸鸢。”江晏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起身想带我走。


他对着我自称江叔。

我知道,他已经彻底魇了。


我开口想要说话,对上江晏的眼,迟迟吐不出一句。


算了,我跟他走吧。


北竹林往外走很宽阔,今儿天晴,在竹隐居和不羡仙的每一天的日子梦幻的都好像画本里的世外桃源。


江晏让我拿着纸鸢跟他走,这一路风景好,他刻意放慢步子等着我,我也就看了一路过去,春光好,乔木华,三三两两小孩成群结伴的从附近跑开,我看向江晏。


他也再盯着那些孩子,眼神沉沉的,很是怀念。


我没叫他,等他自己回神。


我们再往前走了些,这里没什么人。


我说:“你放吧。”


“好。”


江晏从我手里拿过纸鸢,拉着线逐步跑起来,一开始很慢,这风筝很听江晏的话,那胖乎乎的飞鱼一摇一摆的,缓缓乘风而上,江晏的步子迈的大起来,他背对着我,跑起来时浅草在他脚下掠过,黛蓝色的香云纱在风里翻飞,日头下闪着星光,像天上一泻千里的银河。


江晏回头看着我笑,笑得比春日里的一切都明媚,衬得一切黯然失色,那本是双含情眼。


我弯了弯眼,看着天上随风的红纸鸢,远处还有些青紫橙黄的星星点点一同飘在天上,他的飞鱼融进那片祥和的风筝长河里。


风吹草动,江晏停下步,风筝升空了,他转过身来遥视着我,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我,是透过我在看他的养子。


江晏朝我走回来,空中的纸鸢也随着线一同飘向我,他将线递给了我。


我一手接过,继续仰头看着天上,江晏的衣摆轻飞,抚过我垂下的那只手。


我的眼前徐徐浮现出少东家死前的模样。

幸好江晏没见过。


我凑到他眼前,开口:“江叔。”


江晏的笑意一僵,错愕的盯着我,眼中浮出些不可置信,我终于能窥探他眼波下的碎冰一角,他猛地抬手攥紧我的肩膀,捏的我生疼 ,江晏急切的压向我,想要说话。


“他很想你。”


江晏愣住了,像是被雷狠狠劈过,冻结在原地,眼里的惊异点点散了,爬上来的又是那抹失意,他的眼沉寂下去,缓缓松了手,低头不知想什么。


半晌。


还是那句同之前一样的话。


“多谢。”


我摇摇头,捏着手里的风筝线,只觉得这线好锋利,像要挣脱我而去,割的我手疼。


我已不敢再看江晏。


春光大亮,

许人大梦一场。

  

06


江晏不再在我面前自称过江叔了,我也一如既往的叫他江晏。


后面几日相安无事,江晏还是待我很好。他问寒香寻要了些上好的料子,钱先欠着,说给少东家缝衣服,说梦到这孩子在下面好冷。


寒香寻什么都没说,托人送了箱过去,还有好几坛离人泪,说她不要银子,给孩子缝好点,不差钱。


寒香寻又在不羡仙办了场没来头的打铁花,就在少东家坟包不远处,少东家的另一半尸骨被埋在那棵梨花下,是不羡仙最热闹的地。


我跟着江晏过去看过,火树银花,漫天炸开,乡亲们在周围喜气洋洋的,只看见几个悄悄红了眼,透过那火星不知道在看谁。


我好像见过他们,又好像从未。


我瞧见了寒香寻,她站在最后,火花又一次被抛起,照亮了所有人的脸,我头一次在那艳丽的女人脸上看见惨白的落寞,红唇失色。


结束了,江晏又去找寒香寻说话,我自觉的走远了。


我走到了梨花树下少东家的土包旁,寒香寻也没立碑。


“你这小子,我见过你的家乡了。”


“你怎么能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走了。”


说完我又想扇自己的脸,我简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都怪我,救不了你。


我飘到溪水旁,不羡仙的溪水应当很养人,不然怎么能酿出离人泪。只是我感受不到,它穿过我的魂魄,滚滚向前流走了。


我的手腕被一只粗糙的掌心裹住,那是江晏的手。


顺着温热一同袭来的是我脚下的溪水,好凉,我微微侧脸,江晏的额头抵在我的耳侧。


江晏的睫毛真长,我想。


我随着江晏的动作一道蹲下去,他握着我的手伸进水里,那种感觉很奇妙,石头很滑,清凉的水从我俩手贴手的缝隙中流过,江晏和我靠的很近,我一下就撞进了他的眼底。


江晏将他手里的一枝梨花给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碰到梨花,又一次通过江晏的手。


我鼻子很酸,当着他的面把这枝梨花直接塞进我的魂魄里,猴急猴急的,塞完才想起来江晏还看着,我尴尬的摸了摸脸。


江晏笑了笑。


我摸了摸他眼角的细纹。


小声说:“谢谢。”

我很宝贝这东西,心里喜滋滋的,想着以后每天都用魂魄温养着这枝梨花,我和江晏凑的很近,他静静的看着我,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


“江晏,你,真,好。”


我抓着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唇上,我小心的,柔和的,慢慢说着。我感觉到江晏的手抖了抖,他的掌心很温热,我的嘴唇摩擦过,有点痒。我看见他缓缓笑起来,他没说话,我知道,他在感受我。


江晏的笑维持了很久,我看见他也学着我的样子,一字一句,模仿着我说话的样子,用口型对我道:“有多好?”


“很好,很好。”我心里急,用力过猛差点把江晏拽进我怀里,我嗷一嗓子,慌着把江晏扶正了。


我知道江晏对我没有防备。


江晏神色上倒没有多少慌张,我看着他笑着挪开眼,起身前顺势弹了下我的脑门,没多大劲儿,江晏笑着丢下句净说好话,转身往回走了。


我还蹲在溪水里发呆,随着江晏的离开我又碰不到溪水了,我呆呆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抬手捂在脑门上,心里跳的很快。


那一下敲的我天旋地转,让我好像从这小小的举动里窥见了江晏和少东家彼此交缠的十几年。

  

再后来的日子里江晏带我去钓过鱼,虽然我问他为什么不能用你的太极直接炸呢,他深深看了眼我,没回我。


江晏刚刚是在瞪我?

怎么一点威力都没有。


江晏还给我抓了蝴蝶回来,我在他的手心碰到了,彩光琉璃,不羡仙的一切都是美的,然后我同江晏一起把它们放了。


之后江晏还是用太极给我炸了一路鱼,不羡仙的乡亲们都在传江大侠最近爱上了吃鱼,太极一炸,一吃就是一大桌!


我听到后笑得前倒后仰,江晏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不过我知道他挺高兴的。


平静的日子很快,江晏顿顿给我做饭吃,其实我很想说我不吃饭也行,但我又馋,我想江晏应该是看出来了。


今夜下了雨,我们才发现草屋顶漏水,江晏搭梯子准备修,我拉住他说要不我去吧。


“你碰得到瓦?”


一句话把我问的哑口无言,我也不拦了,把挂在墙上的斗笠和蓑衣给江晏穿好,江晏不动,等我给他弄完就上屋顶了,我就乖乖在屋子里等江晏下来。


我盯着屋顶上的洞,时不时能看见江晏蓝色的衣角,他弯腰时,脸冲着洞口。我等到这一刻,冲他傻笑了下。


笑完才想起来我好像没有脸……

我有点怨念。


我以为江晏没看见,谁知男人也对着我轻轻笑了下,很快,捆草和瓦片便盖了上来。


江晏带着一身水珠回来了,我帮他把脱下来的斗笠蓑衣挂好,发现他的手指受伤了,晕开的血被雨水冲淡了。


伤口不大,但我很心疼。


我伸出两只手将江晏的手拖在掌心上,埋下头去看他。


江晏说了句无事,想要抽走。


我没让他有机会,我在心里想着要是受伤的是我就好了,只觉得指节一痛,很轻微,神奇的是我看着江晏手上的伤口,消失了。


江晏没有再管伤口的事,他身上的口子多了去,不差这一个,他拍了拍我的头,回屋去了。


我还在发呆,将我自己的手举到我眼前,我的指尖裂了个小口,流出来的不是血,是淡淡的荧蓝色的雾,很像星光,没过多久就合上了。


江晏就在这时匆匆回来了,他眉头紧皱,看见我就抓过我的手腕,要在上面看出朵花来,他沉声问我:“怎么回事?”


我装傻充愣:“什么什么事?”


江晏直勾勾的盯着我,我被看的心虚,在心里一直嘀咕着我没有脸我没有脸,随后又摇头晃脑的张着口型说着江晏你要看什么呀?


江晏还是死盯着我,我也紧咬不开口,终于是他先败下阵来,我看见江晏的眼神迟疑的松下来,最终放开了我。


“不要这样做。”


我听见了江晏极软的一声叹息,愁苦在这男人身上生根发芽了,是永远褪不去的原色,他看我的那一眼,带着隐隐的哀求。


我像犯了大错的小孩一样,被他这一眼看的别开脸,我好像又伤到他的心了,我很难过。


沉默了会,谁也没说话。


最后我没有正面回他,只是推着江晏,催他该歇息了。


我知道江晏自从在前几日的夜里收到了飞鸽传书后就没睡过什么好觉,他从不避我,我也不会问他。


我想等他告诉我。


我知道的,这样平静的日子总归要有还回去的一天。

  

07


没过多久,江晏收拾好包裹,跟我说他接了个悬赏,要出去一趟,几天就回来,他没说,我就知道他不能带我。


我应了声,上前抱了下他,说了句早点回家。


江晏的下巴枕在我的肩头,嗯了声。


江晏打算在这些剩下的日子里接些悬赏也是因为他要走了,想要留些钱给那孩子,虽然不知道他用不用的上。


赵光义传信决定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他必须去。


他不再同以往年轻了,只想了结心愿。


这魂魄又很像少东家,江晏也觉得自己卑劣,他总是把那孩子当成假想的替身,梦也好疯了也罢,他还是不能真正接受少东家死了的事实,不敢想,也不能想。


这次的人好杀,这些活对他来说都轻松,少费功夫,钱合适,也能早些回家。


抽剑封喉,江晏等人气绝身亡后才发现自己追到了鬼市附近。


他之前为了找少东家没少来这。


江晏心念一动,想进去寻寻,有没有人知道有关人死后魂魄的事。


他戴上面具,往里走,鬼市这些年没什么变化,同他记忆里大差不差,江晏在拐角处只见眼前虚影一闪,两个大汉抬着一节人用力抛了出来。


四周的人惊呼一片,鸟兽般散开。这人真的瘦的只剩一节一节,像干枯的竹节虫,形容枯槁,面具下的眼窝深陷,披头散发着,那一摔的力气不小,这男人的腿折了。


“求求……”


男人拖着腿,伸出手抠着地面往前爬,嘴里说不清,到最后只能发出骇人的气音,赫赫吐着气,抽搐下,痉挛着扭动着,看起来很是怪异。


“付不起还想喝?没门!”


一道清亮的女声喝过来,江晏闻声看去,是名女子。


“拖出去,丢远点!”女人一袭金线红裙,宽大的裙袖捆了截在臂上,带了张狰狞的鼠面,居高临下的点了点身边的汉子,秀眉一拧,转身想走。


“多少?我代他给。”江晏挡在男人身前,拦住那俩汉子,抬头对女人道。


“钱?我不要那种俗物。”女人摸了摸头上的金钗,笑意盈盈的转过身来,女人款款朝江晏走来,伸出染着丹葵的素手拍了拍江晏的脸。


江晏没躲。


“喝了我这醉生梦死,就要给命。”

“他给不起了,他要死了,就这么简单,你要替他还吗?”


女人说完嗤笑了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哎呀呀着好吓人,不再理江晏,转身进了屋。


江晏抬头看着这座不知什么时候有的客栈,他脚下的男人终是抽动一下,彻底死了。


江晏找了块窄地,给他盖了块布,又走回刚才的地方。


江晏将手落在腰后的剑柄上,又放下来。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这门槛比寻常的高些,想进去得抬高步子。看门的大汉不为所动,这客栈来的人不少,进进出出,摇摇晃晃走出来的人更是不少,有甚者刚跨过门槛便倒在他脚下。


江晏一惊,闪开,还是伸手托了把人,太轻了,像是只有把骨头。


那俩大汉终于有了反应,不等那趴在地上的人醒来,就拖着的人脚往后门挪去。


江晏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这客栈的布置不太寻常,有吃酒的饭桌,柜台却修在楼上二层,需仰头才能看见,店小二在门内候着,却不招呼,等你进去时才殷勤的领着你,问您要吃点什么。


江晏想了想,对人说。


“……我想喝酒。”


小二笑着,很是客气。


“客官是要喝?”


江晏想着刚才倒地抽搐的人,深深的望了眼楼上那抹别对着他身影,道出:“醉生梦死。”


小二听到这话恭恭敬敬的弯腰,指向楼梯笑说:“你请上楼。”


这二楼看起来比一楼宽了许多,全是客房,只单辟开一格,做了柜台,那红裙女子就坐在里算账。


“喝酒?”


她不抬头,好像从没见过江晏。


“我想问……”


女人算盘声脆响,啪的声止住江晏的话,她利落的道:“我这不是消息铺子。”


“醉生梦死,我问酒。”


女人终于抬头看他了,江晏迎上人的目光,女人起身朝他走来,围着他转了圈,上下打量着,好像在盘算什么,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我这酒可是好东西,能让你见到你想见的,只要你想的,钱,权,还是遗憾旧事,是鬼还是神仙,通通都能见到!”女人打探着江晏,他从坛子里倒了碗酒出来,这酒闻起来很苦,甚至夹涩,还有些浊,不像什么好东西。


荒唐,江晏想。


他退了步,展柜的女人料到他的反应,将酒往前一推,笑着说:“你闻闻看?”


江晏不为所动,他搞不清楚这女人在耍什么把戏,莫不是之前的仇人旧党又寻上门来?江晏握住身后的剑,抽开一丝缝隙。


女人翘着腿,诶了声:“可别动粗,我一向诚信买卖,你要喝就喝,不喝就走。”


女人说完江晏就想转身,他从不信这些。


“你不想见他?”


女人盈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晏步子一顿,硬生生促在原地,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江晏这一池静水里,泛起圈圈涟漪,搅的江晏心神松动。


你不想见他?

真的不想?


不能回头,江晏本是这样想的。


“……你真的有办法?”


江晏转身了,他没办法了,他实在是,太想了,实在是,走投无路。


江晏闭了闭眼,知道自己这一问算是覆水难收。


女人心里讥笑,他仅靠这句就留住了不知道多少想走的人回头。


人的执念啊,千千万万,可怜又可笑。


“我也不要你先喝,你可以闻闻,试试这效果。”女人指尖轻点碗沿。


江晏松开握剑的手,颤着步子走过去,低下头,随着一阵苦涩烈酒味一同传来的还有少东家脆响的声音。


“江叔!我回来了!”


遥远的,模糊的,许久未听过的。

江晏脑中嗡鸣四起,白光炸裂,短暂的失明后,泪光又积在下睫上,江晏不敢转身,抬手在空中堪堪握了下,又战栗着抚上自己的耳朵,面色恍惚,摇摇欲坠。


“江叔?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这声音更近了,好像就在他耳边,江晏抖着唇缓缓转身,那日思夜想千百遍的人就完好无损的站在他身后,少年眉眼长开许多,很是俊朗端正,也比他高了,笑弯眼,嘟囔着江叔你怎么没有反应呀,眼尾一垂,又委屈起来。


“……江叔在,在……”江晏伸手捧上人的脸,轻轻的,没有散,泪滴滴落下,江晏眼眶发红,笑得比哭还难看,太好了,太好了,活的,江晏小心翼翼的注视着他的养子,唯恐又变成燕子飞走了。


少东家收起刚刚玩笑的神色,倾身靠过去,低头埋进江晏的脖子里,双手扣住江晏的肩头,闷闷的吐出:“我回来了,江叔。”


“回来就……”


“到了。”


女人的声音响起,又是一阵苦酒味,少东家的身影在他怀里闪了闪,化作一团飞尘,霎那间崩散开。


江晏的笑还凝在脸上,他怔愣愣的,又一次看见少东家从他怀里消失了,飞尘从他指缝穿过,好像场刻骨铭心的噩梦。


江晏呆坐着,许久没再说话,展柜的女人也由他坐到天亮。


天亮了,江晏要走了,他不敢再回头看那碗摆在台上的酒。


江晏跨出这道高高的门槛时,仿佛用尽了力气。


08


江晏三日后回来的,我发现他的白发又多了。

他回家时我同他招呼,江晏神情恍惚,好像没看见我似,路过我几步才回神,转过来轻轻同我笑了下。


我也笑了下,不知道说什么,我们之间本没什么深刻的关系,他没话和我讲,也是本该如此。


江晏回来后一直坐在书桌上缝衣服,我就日日坐在门口晒太阳,他也不再催我练字,学剑了,我知道了,他应当是清醒过来了。


亦或是现在才真的疯了。


今日他把衣服缝好了,我飘过去,他的刺绣比我在大街上见过的一些还好,是开的正盛的梨花。我想着一个拿剑杀人的男人,也能为人坐下来缝衣,做饭,放风筝,他应该很爱他的孩子。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爱少东家。


江晏把绣好的衣服拿出去又埋在那堆土包下,我没有再跟过去,我想,我也应该走了,我又瞧见了四周的竹林,想起了不羡仙的梨花,最后落到江晏身上。


我又有些不舍,我能去哪里呢?从前我梦寐以求的自由天地,竟然也成了牢笼。但我还是想在这多待几天,我宽慰着自己,等江晏哪天再出门,我就悄悄溜走。


春日过尽,炎暑就要来了,近日下的夏雨豆大,急促又短暂,在一天闷热的雨里,江晏告诉我他要走了,他给了我几袋钱,让我也出去转转吧,看看人间,去哪里都好。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飘到江晏面前,把钱袋拿在手里,没有回他,我只知道他要赶我走,这没什么不对,这里本就不是我的家。


可是我能去哪?


窗外的雨变得淅淅沥沥,好像我在流泪的心。


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江晏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魂魄,心里还是不舍得,江晏抬手细细摸着我的脸,一言不发。他的眼睛总是那么好看,哀愁又温和。


“再和我去个地方吧。”


江晏本来不想撑伞的,他看了眼我,还是让我站在他伞下,我凄凄的飘过去,才发现我比他高,以前我都没觉得,我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伞。


江晏的发顶也白了些,他好像的的确确,老了。


我没有和江晏在雨中散步过,想来想去,这些日子我也只是陪他重复了他和少东家以前经常做的事,对于江晏来说,或许是最习以为常的。


他把我带到了将军祠,告诉我,如果他以后死了,记得帮他来祭拜祭拜。


我说好。


他又把我带到伊刀和周红线的墓前,说了同样的话。


我也说好。


这些地方是我第一次来,江晏也没有同我讲过。


我从未真正踏入过不羡仙的生活,就像我永远不是少东家。


江晏在伊刀墓前倒了碗酒,又给红线放了包松子糖,他真的要走了。


我把伞递给他,他摆了摆手,细雨飘到他脸上,挂在他眼角,很像眼泪,我看见江晏眼角弯了弯。

  

“你要活着。”

我听见他说。


我早死了,说不定都化成渣了。

我好想大哭大闹,我想揪着江晏的衣领发疯,你陪我就好,你陪我,让我再去死一次都行,被人捅了,杀了,魂飞魄散都行。


我想你回来,你别走。


“你要好好活着。”


他抬手,我看见他的手掌悬在我的脑袋上,始终没有落下来,他哀愁的眼比细雨还冷,我只觉得一股无力感冲击着我,有什么从我心里一丝一丝飞走了,我沉默的看着江晏。


我的心好疼啊。

我好想握着江晏的手让他把我捅死,怎么样都好,让我死,让我消失都好,怎么都好。

  

让我怎么活。


“……我要怎么活……”我干涩的开口。


我要怎么活。

我要怎么在空荡的天地间再一个人孤零零的活上几百年。


江晏的手最终还是落到我的头上,他凑近看着我,轻轻的说着,好像歌谣一样哼着。


“……到处走,到处看。”


“如果想回头的那天,看见梨花,再沿着小溪回来,回到这里来。”

  

我听见江晏的声音越来越小,凄切的,悲哀的,融进雨里,他好像哄着幼时的孩子,顺着我的头轻拍到我的背上。


他眼睛有些红。


“回到小屋里,在那里,一个人,悄悄地,慢慢地活。”


我分不清雨里是谁的泪。


我看着他走了,蓝色的衣摆渐渐隐入烟雨中,我的视线模糊起来,我好像终于回过神,崩溃的大哭大喊着,江晏!


江晏!江晏——!


我伸手去抓他,甩开伞,疯狂的朝前方追过去,不要丢下我,江晏,我哭的声嘶力竭,喉咙里只能发出发怵的怪叫,眼泪糊满眼,哭声围绕着天地,四面八方都传来我的哀嚎声,将我死死困在这场雨里。

  

我哭的眼睛要瞎掉了。

我只知道,

我又一次变成了孤魂野鬼。

我追着江晏的幻影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跑到落日停歇,

跑到直到再也看不清远方故人的身影。

  

我想,

我再也没有家了。

  

09

  

我很想去死,但我不甘心。

  

我回来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又变成这天地的一缕孤魂,之前的密室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不敢再回小屋,却也不敢往前走,就在这里徘徊了好几天。


又是一个阴雨天,我坐在不羡仙埋着少东家的土包旁,梨花已经谢了,来往的人却络绎不绝,我听见两两行商嘴里说着什么即将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


我一激灵,想起江晏说过的话,“蹭”的窜起来,没控制好力度差点直冲云霄,我脑子晕乎乎的,才发觉自己飞过头了,我甩了甩脑袋,往下飘去。


听到那些人在酒桌上讨论着朝廷最近在开封召集能人异士一同北伐,我还没细听几句,寒香寻就一拍桌子喊道她这是吃酒的地,少说这些!


那些人也就噤声了。


在不羡仙待久了,我也知道寒香寻很不喜欢听到朝廷的事,记得有次江晏去寻他,我自觉像平常一样站的远,这次却听见了寒香寻的声音。


她声大了些,说着江晏又要去送死,死一个不够还要死两个!


想到这,我飘下来看了眼寒香寻,也就这时,她偏偏抬头朝我这边看过来,又轻巧的移开,我差点以为她能看见我,心里有些失落,不再停留,我往外飘走了。


我回想着刚刚那些人嘴里说的开封,我有些印象,那是我同江晏回到不羡仙前路过的地儿,只是时间久了,我记不太清楚。


我一连在这门口蹲了许久,想着总有人要去开封,我到时候便跟着一道去。


我还是很想江晏。


没过多久,我等到了一批要去开封卖货的商队,在不羡仙喝了几大坛离人泪后就又匆匆上路了,我跟着她们的队伍后面,慢慢飘着,赶紧赶慢的走了几个日头,我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那是片宽阔的长河,我的记忆明了起来,我记起这里来了,原来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远。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一点刺痛,之前愈合的伤口裂开来,荧光聚拢,一丝细线就这样遥遥的蔓延向远方。


开封的大街小巷猛然呈现在我脑中,热闹的,颓败的,我能感受到这丝细线在人群中左右穿梭,最后停在一间房屋上的瓦片,轻悄悄的撬开一缝,我怔怔的看着。


正在擦剑的江晏。


我眼眶发热,猛地往前跨步,却只是差点掉进水里。


我伸出手虚虚的环绕着江晏的脸。

我真的是,太想他了。

太想了。


商队还在坐船,我自己飘到开封去了。

江晏说得对,这里同清河不一样,人与人不同,吆喝声四起,连道路都是横穿束直,房屋紧挨着,让我喘不过气,我越靠近开封,线就越亮。


终于在开封府停了下来。


我突然感到丝胆怯,也不知为何,我怕江晏不高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伸出手捋了捋我的头发,这样端庄些。


我飘上了江晏所在的房顶,我不敢正大光明的掀开瓦片来看,江晏肯定会察觉,只好又用细线撬开一角来看。


他坐在椅子上正在读信。


应该是个叫陈子溪的人寄来的。


先是些慰问的话,谈到最后。


“赵光义此人不擅军事,刚愎自用,又不信武将,收复之事如何能成?望你好好考虑。”


画风一转又唠了些家常。

只邀江晏什么时候再游江南,没再劝,也不提旁的。

最后只叨几句注意身子。


江晏合了信纸,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纸灰簌簌落下,江晏望着窗外的树出神。


他何尝不知道,可他不甘心啊,这几十年来,宿命在此,夙愿不了,江晏连死都难安。


这是命。


我看着江晏呆坐着,一直到徬晚。


后面的日子里我一直坐在屋子上,他也从未发现过我跟了过来,战事将近,我看着这开封府总有不同人的出进,恍然间多少个人的人生从我眼前一闪而过,透过这纷纷而来的人,我又窥探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悲凉。


没有人看得见我,我行动起来除了要避着江晏之外,很是方便。三十万大军一路北下,气势恢宏。初期进展顺利,接连收复河北易州、涿州等地,迅速逼近幽州。


我本以为江晏会高兴些,谁知他脸色并没好多少。


后来我也看明白了,我总是混迹在这些军人之间,这只军队好像本没有看起来那么情愿,怨气声积累在冗杂的队伍里,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疲惫,却也不敢不从。


这一路上守城将领多为汉人,谁当皇帝不是当呢?直接开门投降欢迎宋军入城了。


北下打打杀杀,直逼幽州的宋军早已精疲力尽,而一路所向披靡的赵光义早已冲昏头脑,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只等一举攻下幽州。


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数十万大军黑压压集聚高粱河,从空中望去尘土飞扬,风沙四起,寒光凛凛的铁甲隐入一片阴云中,所有人融入这黑水里,渺小如尘埃,我找不到江晏了。


这一战打了数十天,宋军一攻即胜,幽州守将耶律犀里出兵迎战大败撤回,命守城韩德让死守幽州城,向北率援军越过燕山增援幽州。


我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雨了,血和肉混着雨水,马蹄踏过处烽火四起,所过焦土处阵阵黑烟,惨烈的厮杀声淹没在兵刃相接的拼杀中,血飞溅到我脸上,然后穿过我的魂魄。


我看每一个人都好像江晏,我穿梭在刀剑人影里,哭喊叫骂声同针一样撬开我的脑子钻进骨缝里,我的头疼的好像要炸开,我恐慌的看着眼前一切,整片天地已然变成了血的颜色。


“娘!我想回家啊!”


“不要杀我!不……”


被剑斩断的头颅挑飞向空中,落入层层尸海中。


我指尖的线点点亮起来,我脑海中的尖啸声小了下来,万物好像都静下来,那细线越来越亮,在这昏黄变色的一片哀土里,让我看到了江晏。


赵光义乘驴车逃走,江晏引兵断后,已逼至悬崖。


江晏的战马被人一枪挑断脚筋,嘶吼间将江晏翻身抖下,江晏压着喉间的血,新伤旧痕,血迹斑驳,持剑撑地,摇晃着身形始终没倒下,江晏嗤笑了声,一口老血就呕出唇边,大雨之下,唯有那双睁圆的眼透亮。


江晏挣扎着想要拖动几步,一歪,跪坐在地。


雨顺着他的泪落下,瓢泼大雨里他好像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人。


江晏低低的笑了起来,哑然的笑声混进雨声,久远的战鼓声从脑海里徐徐响起,同大雨陪它敲响着悲壮的离别曲。


为首骑兵长枪一舞,破雨而来,直直刺向江晏心口。


不!


“江晏!!!”


我撕心裂肺的两字好似杜鹃啼血的鸣叫,字字泣心,尖锐的叫声刹那间震动着雨珠共颤,我含血的啼叫划开这天地雨幕,如同幼鸟归巢径直扑向江晏。


那是我遇到江晏后第一次发出声音。


我眼前一黑,只觉心口一记闷穿,那本该穿过江晏的长枪将我捅了个底,我张着嘴,嘴唇蠕动了下,幽幽蓝光从我的心口浅浅散开,像萤火一般,轻轻飘向江晏,我只觉得浑身好凉,我笑了起来,没有哭。


幸好,幸好。

幸好还来得及。


江晏在听见这声他的名字后脑中一瞬白光闪过,记忆中少年郎清脆的喊声碎裂成如今片片尖利嘶叫,江晏僵着身子,抖栗着回头。


围着江晏的数百人脸上皆浮现出深深的恐惧,马匹嘶鸣,乱了阵脚,随后持着长枪短剑,群起而攻之,层层叠叠的喊声重合在一起。


“杀了这妖人!!”


数剑刀尖朝他砍来,寒光生风,血腥浓重,江晏失神的瞳孔渐渐聚焦,看着刀影从他身上穿过,看着我万剑穿心。


江晏目眦尽裂。


“不要——!!!”


10


后来江晏跌下悬崖,我发现我居然没死成,我握着他的手,将他身上的伤全换到我身上来,我心口大大小小的洞没有像以前一样愈合了,还散发着荧光,且越来越亮。


我知道我应该活不久了,我蹲在江晏身边,只想等他醒来,看他最后一眼。


希望老天满足我这个遗愿。


后来江晏是醒了,不过他看不见我了,我有些遗憾,看来人生长恨水长东,老天不想事事都如我愿。


我叹了口气,他活着就好。


我还担心江晏醒过来后要自寻死路,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他想不开,不过还好,江晏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也许他根本就不记得了。


江晏再回大宋,已是谣言四起,说他是妖怪的也有,说他是神仙能死而复生的也有,他又改用回江无浪的名头了。


从此,青史留书,江晏已战死高粱河一战。

天地再无此人。


我感觉到我快要死了,我胸口的洞逐渐溃烂,比之前大了许多,大大小小,跟骷髅似的,看起来很是恐怖,我开始庆幸江晏看不见我了。


江晏在竹林小屋住了一月,将东西都打点好,临走前站在门外看了良久,就带门落锁去了开封。  

我看着他缓缓合上门,连同陈旧的回忆一起锁了起来。


我本以为他这次前往开封是有要事要做,没想到是去喝酒,这地方叫鬼市,我跟着他进了家叫“醉生梦死”的客栈。


这酒看起来着实难喝,很混浊,闻起来又苦又涩,像从河里直接舀了瓢来,没有一点比得上离人泪,我正奇怪,就见这掌柜的女人端着坛酒将江晏送进客房里。


江晏倒了碗,盯着这碗酒,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急急的飘过去,围着他转了好几圈,都快生风了。


江晏不会是要喝这玩意吧?这看起来真的像有毒的样子!


我恨不得直接爬进江晏嘴里给他堵上,只见他一饮而尽,靠着桌子沉沉睡了过去。


江晏再“醒”来是在不羡仙的小屋里,他的头疼的厉害,捂着额头心神不佳,他记得自己好像去了开封,怎么又回来了?


“江叔,你怎么了?头疼吗?”


少东家关切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江晏心神一颤,少东家没等到江晏的反应,干脆直接挪开江晏的手,对上却是一双含泪的眼。


“……江叔?”少东家从没见过江晏这个样子,先是一顿,接着就是鸡飞狗跳叽哇乱叫,扑上来就对着江晏一阵乱摸,嘴里嘀嘀咕咕,我的江叔你哪里疼?你怎么了?江叔你没事吧?说着说着自己先急眼了,眼眶一红,两滴泪又要哭出来。


江晏本是伤感的,被人这么一闹心情好了许多,他轻笑声,抬头摸了摸少东家的脑袋,将人按在怀里,感受着少年炽热的呼吸和鲜活的心跳,难得的安心。


少东家也任他抱着,很乖,伸出手搂住江晏的脖子,像只长毛狗,蹭来蹭去。


江晏望向窗外,这是春天的不羡仙,梨花开的正盛,春光明媚。


这里没有将军祠,王清没有死,和义母来信催他早点把少东家带回家吃饭,燕云十六州也早在期初就收复。


褚清泉还是磨着寒香寻给他酿酒,伊刀在不羡仙落了家,周红线年十六,依然缠着少东家要做江湖双侠,陈子溪也邀他和少东家同游江南。


这流动的日子像水一样柔和,滚滚向前。


我早这客栈待了快半月还不见江晏醒来,我的魂魄已经淡的快没有颜色,我撑不住了,但我还放不下江晏。


江晏的身形越来越消瘦,唇却是笑着的,三千柔顺的发丝已染白数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些天我看见客栈里有许多人被丢了出去,每个人都瘦的只剩一张纸皮,像抽干了血肉,一戳就破。


我好怕江晏变成那样。


我碰到了那个掌柜,她是现在唯一一个看得见我的人。


她每日都会来这些房里查看,那次我撞见她,也不管他为什么能看见我,急匆匆的问她,为什么江晏还不醒来。


“他不想醒来,等他什么时候自己想出来了自然会醒,当然,除非他还有命醒的过来。”


她见我张嘴还想问,一句话便堵住了我的嘴。


“一命换一命,你可以试试。”


她走开了,我沉默了,回了屋。


我蹲在江晏身旁,他看起来应当很高兴,面容平和,嘴角带笑,连一向紧蹙的眉都松下来,我很久没见他真正安宁过,我用指尖剥开江晏额前的碎发,全白了。


我的手在抖,我捧着江晏的脸,静静感受着他的模样,眼泪落在他的唇上,他鼻梁的疤上,我看不清江晏了,我抽着气将自己的额抵上他的额头,吻了吻他的眼。


苦涩的泪滚向我的唇间,融合在我和江晏之间。


对不起,我哭着说到,江晏,对不起。

我做不到看着你去死。


江晏的记忆随着我们相贴的肌肤传来,还有那苦涩的酒意,我蓝色的精魄顺着额头流向他,我感受着我生命的流逝,万千荧光像星河一样笼罩在我们四周,波光粼粼,美极了。


我记起来了。

我是不羡仙的少东家。


江晏十九岁抱着我四处漂泊,后在不羡仙落脚,同寒姨一起抚养我,我年岁渐长,他经常离家,后周氏有了一女,是我的小妹红线,我许诺他要做江湖双侠。


开坛宴前我遇伊刀,不羡仙大火,伊刀舍命相救,周红线外敷之年殒命于此,一场火光,灰飞烟灭。


我十六岁离家,踏往江湖,二十六岁死在天窟地洞里,无人相伴。


我执念太深,残魂不散。

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我嚎啕大哭,好像回到了幼时,依恋的抓住江晏的手,那双手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糙了许多,眼泪滚滚,我喉咙里发出骇人的音色,挣扎着破土而出,喉结振动着,像我小时摸着江晏的喉结学着说话一般,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ji……江……晏……”


生涩的口音,在我的舌尖上打着圈,我吞吐着,喉头一片辛甜,咕噜的血气从我的喉咙里冒出来,好像吐着泡搁浅的鱼,混浊不清的念道:“江……”


像第一次学话的幼儿,可惜江晏听不见了。我紧紧握着江晏的手,发现我的身形渐渐有了实体,胸口的洞也变得血淋淋,我的腿开始融化,一团团碎肉混着血水块块掉落在地。


我好害怕,江晏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我不想离开你。


我轰然跪倒在江晏身前,我的腿没了,我好想大叫,惶恐的将脸埋进江晏的手心,江晏掩在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眉头一紧,没有醒来。


我被拖进了江晏的梦里。


这里焦土片片,黑烟四起,数百铁骑踏过来,俨然是那日的场景。


江晏以枪撑身,没有倒下,脚下堆叠着尸体,身插数剑,摇晃着看向我,嘴角挂着血丝,睁着眼一字一句咬道。


“不用你,我照样可以歼灭敌军……”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哭的不能自己,骇人可怖的哭声从我嘴里传来,卡壳的哽咽听起来像老朽的木头,我抠着喉咙想要说话,再也发不出一道完整的音节。


我看着江晏一头掺杂白丝的华发终于白尽,三千银丝倾泄而开。


血肉缓缓融化到我的胸口,我藏在里面的梨花枝掉落在血水中,它开的还是那么盛,从未随着时间凋零。


我同江晏一起经历着回忆里的一切,幼时的我攥着他的手指,口齿不清的叫着“爹”,咯咯直笑,那是江晏第一次听见我说话,我看着江晏红了眼,捏着幼儿的小手,悠悠晃啊晃,视如珍宝的将我搂在怀里。


我用力的直起身,低头亲吻着他的白发,苦涩的泪落进江晏的发里,暗暗在心中想着我自己的身影。


江晏脑海里有关我的,轻轻淡化,还在襁褓里的我,早起舞剑的我,疯追大鹅的我,缠着他撒娇的我,与他同眠的我,像沙一样消散开来。


我想江晏忘记我,

不要记得我。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最后一丝哭声戛然而止,这座房屋又安静下来,我的脖子也融化完了,我只能睁着眼干流着泪,随着我的眼珠变成碎肉掉落在地。

  

永远的虚无。

我再也看不见江晏了。

  

我开始后悔了,恐慌像潮水一样淹没我,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原来再一次死去的我并不能坦然接受,天地万物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不羡仙的一切像翻飞的梨花从我眼前碾过,春光,笑颜,每一个人,我大起大落的渺小一生通通揉进那场盛大的打铁花里。


满天繁星。


不要……


江晏在我眼前乘风而去。

我再也伸不出手去牵他了。

  

不要走……

江叔,这里好黑。

    

我最后两滴泪凝在空中,伴随着我心中唯一的念想,凄凄落进身下那滩血水里。


我又可耻的奢想着。


江晏,能不能,

不要忘记我。


11


江晏醒来后,脑子沉,眼睛也看不太清,他撑着桌闭目了会,抓到衣袖和手上全是水痕,江晏睁眼看了看四周,只觉茫然。


在他脚下还有一摊血水,一枝白净的梨花枝落在上,开的正盛。


江晏盯着这血水,心口发闷,他抬手压在胸前,一股无名的悲戚涌上来,转瞬又化开。

江晏静静地看着,才注意到自己的发尾白了,在铜镜里的他,已然是一头银丝。

  

他这一觉睡得很累。

  

江晏定定的看了会,血水里的梨花枝眨眼间败了,腐化的花枝融进这滩血泥里。

他不愿再看,错开眼,戴上斗笠,抬脚跨过那滩血水,推门而出。


徒留一屋寂静。


12


江晏,我已不再轮回。

找不到归家的路,那里也没有梨花。

  

我想你应当不记得我了。

此后也无需再回头等我。


望你世世安好,

顺遂。


—至此停笔,日记止于我消亡前—

  

我是不羡仙的少东家,不知道你是谁,能看见这份日记,我好高兴。望你不要去找江晏,也希望还有人记得我。

  

多谢。  



  —全文完—






       

万年猫猫头

(江无浪x男侠)如若重来

穿越从前梗,年轻叔是江晏,未来的叔是江无浪,以及长生虫版未来少东家

世界无奇之大,既然你能同李祚那般凭借长生虫长生,那么你穿越回过去,同正在抱着婴儿时期的你的青春版江晏大眼瞪小眼然后共同突破绣金楼杀手的包围也没什么稀奇的。

青年突然出现在战局里,先是迷茫了一会,又盯着江晏发了一会呆,直到你看到绣金楼的人,嗯,你与戒备的江晏达成共识,先宰了绣金楼的人再说。

青年用的是天泉的姐夫刀法,无名剑法是万万不可暴露的,江晏曾是天泉弟子,你使出姐夫刀法是希望等会江晏不会太为难你。

果不其然,绣金楼的人一死,下一秒江晏的剑尖指向了你,并朝你冲了过来。

也许是回到过去的关系,你虽然记得你学过的所有招式...

穿越从前梗,年轻叔是江晏,未来的叔是江无浪,以及长生虫版未来少东家

世界无奇之大,既然你能同李祚那般凭借长生虫长生,那么你穿越回过去,同正在抱着婴儿时期的你的青春版江晏大眼瞪小眼然后共同突破绣金楼杀手的包围也没什么稀奇的。

青年突然出现在战局里,先是迷茫了一会,又盯着江晏发了一会呆,直到你看到绣金楼的人,嗯,你与戒备的江晏达成共识,先宰了绣金楼的人再说。

青年用的是天泉的姐夫刀法,无名剑法是万万不可暴露的,江晏曾是天泉弟子,你使出姐夫刀法是希望等会江晏不会太为难你。

果不其然,绣金楼的人一死,下一秒江晏的剑尖指向了你,并朝你冲了过来。

也许是回到过去的关系,你虽然记得你学过的所有招式,实力却仅能和江晏打个平手。

江晏诧异的看向对面的青年,纳闷江湖何时出现这样一个高手却又不为人知,而且对方……竟能精准破解自己的无名剑法……

用的还是天泉的武功路数,但青年手里拿的是随手捡的绣金楼杀手的剑,说明此人对武功以融会贯通,不再拘泥于武器。

越想越是心惊……若是对方内力再进一步,江晏自认不是对方的对手。

"哇哇哇!"

焦灼之际,江晏怀里娃哭了。

青年的注意力放到婴儿身上,纳闷:“不是说……不爱哭吗……”

青年拒绝承认眼前这个没头发还哭的眼泪汪汪还有鼻涕泡的小娃娃是小时候的自己。

哐当一声,青年将剑丢在地上,摊开双手道:"这位……大侠,要不我们好好谈谈?"

为了安抚怀中婴儿,江晏与青年暂时达成了和平协议。

两人此刻身处一片竹林,青年打了几只鸽子,串在火上烤,眼神却往19岁的江晏身上飘,见逃亡多日的少年江晏熟练的指腹抹上剑尖,将流血的手指往婴儿嘴里塞。

哭闹是因为饿了,江无浪没有奶水,只能先这么喂。

江晏比青年印象中的江无浪要清瘦很多,眼下是很明显的黑眼圈,连脸蛋都是脏兮兮的,为了照顾婴儿,也没个时间打理自己。

青年默默烤着鸽子,心里有些心疼这个时期的江晏。

江晏自然也在暗中观察着青年,火光映照下的青年有种莫名的乖巧,也生的很好,一看便是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似是看出江晏的疑惑,青年缓缓开口:"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总不能是因为他想江无浪了,便回到了过去,长生虫要有这功能,哪能啊。

不过,能看到19岁的江晏,倒是也很值得了,这个时期的江晏好像更具锋芒一些,比青年的江无浪多了些攻击性,还帅气!

"烤好了!"

青年将一串鸽子递给江晏,自己先吃了起来,知道江晏此时最为警惕,便以此示意自己没下毒。

江晏本想拒绝,但见青年目含期待的看着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过了。

因为没有调料,青年只捡了一些可食用香叶简单腌制了烤一下,那本是江无浪最拿手的菜,也是青年最喜欢吃的菜,江无浪老了后,便是青年洗手作羹汤照顾对方,因此厨艺也直线上升。

故而青年有些好奇江晏的反应,江晏会不会夸夸他呢?

青年的求夸简直写在了脸上,明明看上去比自己年纪大些,怎么性子如此活泼,隐约带着点孩子气,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才养出这种性子。

"谢谢,很好吃。"

"那当然,这可是你教……你吃过最好吃的烤鸽子了。"

江晏这个时候才19岁,还不需要为日后的小祖宗洗手做羹汤,对吃的并不挑剔,但见青年洋洋得意,就差和小狗似的摇尾巴了。姑且就当这是最好吃的烤鸽子吧……

江晏嘴角不自觉弯起一点,几日来紧绷身躯的疲惫因为这个陌生又隐约熟悉的青年的到来而放松了点。

青年不知何时屁股往江晏身边挪了挪,眼睛看向小婴儿,小小的老子喝饱了也不闹,安静的睡着。

仔细看的话,小小的老子还是挺可爱的,青年没大没小,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小婴儿的脸。

软软的,还能睡在江晏胸前。

“哼~小小的老子待遇真好~”

也不知道嘀咕的是什么意思。

江晏一时不察,但怀里的小家伙睡的很安稳,对青年的戳戳毫无反应,甚至伸手抓住了青年的小指要往口里塞。

竟挺喜欢这青年的。

青年突然笑了一声,看着江晏说道:“他这么聪明,你现在这么护着他,等他长大了,也一定会保护你的。”

江晏保护故人之子自然不是为了让对方反过来保护自己,却也没反驳。

大概青年看着他这么说话的时候江晏有种是在说自己会保护江晏的微妙错觉。

夜里危险,需要有人守夜,青年直接抛下一句我守下半夜便自顾自的睡了,很是自来熟。

江晏无语望着篝火,怀里一个,地上一个,睡的都很香,纵使知道青年除了神秘多半无害,但混江湖的,江晏心想换做自己是无法在陌生人面前熟睡的,这青年怎么这么放心自己。

但……看着青年略微蜷缩的睡姿,江晏曾听说这种睡姿的人多半缺少安全感,白日青年那没心没肺的模样,也不像是个缺乏安全感的,所以多半是假的。

后半夜青年果然睁开了眼,揉了揉眼睛对江晏说道:"该你休息了。"

江晏刚想拒绝,便听青年说道:"你不好好休息,万一你累倒了,怀里的小孩怎么办?"

有理有据,甚至点了点自己的眼圈示意:"别嘴硬了,你都快成熊猫了。"

江晏只好倚在树背上一手握着剑,一边假寐,本以为不会睡的很沉,实际上却久违的一觉睡到天亮,还是闻到了菜汤的气味才醒来。

江晏被追杀,不代表从天而降的青年被追杀,见江晏好不容易睡到早上,便运用轻功飞速去附近的镇上买了点婴儿能吃的米糊,当然钱是找某个富商摄星拿月借用的。

镇上也贴了好几张关于江晏的通缉榜,全是污蔑江晏杀父的,青年走过时,墙上那些通缉令都成了碎纸。

见江晏醒了,青年递过菜汤和米糊,照常自己先吃给江晏看,见江晏喝完菜汤开始喂小婴儿米糊的时候,才试探开口:“我可能要跟着你一段时间,可以吗?”

虽说就算江晏拒绝,青年也会暗自跟着,但从小养大的习惯让青年即是面对19岁的江晏也会用带着乞求的语气去争得对方的同意。

"……”

一时心软,自那之后青年跟着江晏一起过起了逃亡的日子,青年的武艺高强,使江无浪的逃亡之旅轻松了些许,两人如今同款的脸上带泥,除了江晏怀里的婴儿享受至高待遇,青年与江晏都成了脏脏包。

只是越靠近清河后,青年忽的发现自己不对劲起来,起因是忽的反应慢了一瞬,不小心被绣金楼的剑客划伤了手腕。

蓝紫色的血溢出来的时候你愣了一瞬,下意识的用宽袖遮住伤口,趁着江晏不注意用地上绣金楼门人的衣服蹭了蹭,伤口不深,很快便自行愈合了。

那年的青年重伤濒死,江无浪拼尽全力从李祚手里抢了长生虫才把青年的命保了下来,只是自那之后,青年的血液便不再似常人,反而同梦傀接近,青年可不想被江晏当梦傀给砍了。

青年有些怀疑是体内的长生虫出了问题。

毕竟这个时空的长生虫应当还在李祚身上,而青年与体内的长生虫毕竟不属于这个时空。

江晏也发现不知是不是这些天的逃亡使得青年有些吃不消,一次江晏守夜,本该睡醒守后半夜的青年却没醒,江晏独自守夜到天亮,后不知为何主动靠近了青年,伸指去探了探青年的鼻息。

没事,江晏暗中松了口气。

倒是青年醒后很是自责,一想到江晏昨天整晚没睡,便沮丧的像只小狗。

"下次直接叫醒我就好了,你要多休息啊……"

那天江晏破天荒的主动询问青年:“为何要一直跟着我,你不想回家吗?你……的家人呢?"

回家?家人啊……

青年不太确定江无浪走之后,他的家还算不算家。

江无浪好像一直在受伤,早年带着自己逃亡,中年因为魏先生的一封书信重出江湖,期间又不知受了多少伤,后来自己重伤不治,江无浪带着一身伤以及长生虫回来。

可能受的伤太多了,晚年的江无浪不长寿,但两人也算度过十几年夫妻生活,其实还算圆满。

但,对于得到长生的青年来说又不太够,青年承认自己贪心,看着他的江无浪慢慢变老,自己又无能为力。

渐渐原本爱笑的青年不太爱笑了,江无浪想要做些什么,青年都抢着做,江无浪那会嘲笑青年像供祖宗样的,青年摸摸鼻子,只说自己倒是愿意一辈子这样供着对方,只是话说完,两人又不约而同岔开了话题。

因为知道不可能。

江无浪走的那天青年问江无浪可不可以陪着江无浪一起,服用过长生虫的青年还维持着20岁出头的样貌,很是茫然无措,只求着陪江无浪一起,江无浪没同意,对于义弟又是养子的青年没忍住下手,江无浪到底是有一丝愧疚的,又舍不得放手,一时纠结犹豫下,江无浪还是叫青年活着,替他去看未来海晏河清。

青年答应了,只是随着时间飞逝,越来越多的熟人都相继离去,青年便越发想念江无浪了,他在重建的竹隐居午休,再睁眼便见到了19岁的江晏和小小的老子自己。

心中缺的那块好像暂时填上了,尽管19岁的的江晏仍是防备青年,但一想到是为了小小老子的安全,心中那点不满也消散了。

若是能护着江晏一路安全到清河,让对方安好,那便不虚这段奇妙的旅行了。

“自然是想的,我妻子还等着我呢。”

青年想眼下的江晏还只是江晏,是怀里那个小小老子的江晏,和自己的江无浪还是有那么些不同的,况且江无浪还等着自己回去呢。

听闻这青年已有妻子时,江晏愣了一瞬,后不经意的说道,看来你的妻子……对你很好。

青年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如何如何说江无浪的好,唯独江晏听着不是很对劲。

“听你的描述,那名妻子……似乎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江晏斟酌了许久才说到……

青年听到后噗嗤笑出声来,"这么说好像是有点,他比我年长十几岁,小时候确实格外照顾我。"

江无浪对你那样好,所以爱上江无浪属于人之常情的事,青年又属于那种天生不受教的人,喜欢便是喜欢了,追妻是追了一会,好在是追到手了。

"我对他死缠烂打,屡教不改,他心软,便从了我~"

仗着江晏不知道未来的事,青年绕有趣的讲起自己的漫漫追妻事来。

江晏认真听着,没想到面前的青年竟喜欢大其十多岁的女子,荒是荒唐了些,心中却觉得有点酸。

“所以呢,我既然莫名出现在你身边,那么大概等跟着你到了你要去的地方,我便也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青年最后总结。

话是如此,青年开始变得嗜睡,尽管不影响青年对绣金楼杀手毫不留情,江晏也隐隐有些担心。

而青年意识到自己的变化瞒不住江晏时索性不装了,只叫江晏随时喊醒自己。

陈子奚来的时候江晏有些意外,陈子奚见到江晏肩头还枕着一名青年时也很惊讶。

他这好友什么时候还容得了其他人这么近身,而且这青年生的俊俏,还不是逃亡路上出了什么事,叫江晏觉醒了天泉那些铁子的属性?

“看来我得抓两个人回江南了,江晏,你说是不是?”

挚友依旧爱开玩笑,江晏白了陈子奚一眼,轻轻地唤醒身侧青年,动作轻柔宛若对待珍宝,叫一边的陈子奚眯起了眼,哟~

青年先是迷茫,见到陈子奚后眼前一亮,没想到陈叔年轻时也是风韵犹存。

陈子奚比江晏这个木头善谈的多,三言两语便一副和青年哥俩好的架势,就差直接勾肩搭背上了。

只是叙旧了一半,绣金楼的杀手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三人只能骑马躲避。

这次的攻势异常猛烈,大概对方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当见到无相皇的时候,青年心中有着隐隐的预感,这场逃亡快结束了。

青年因着近在咫尺的清河愈发状态不稳,同陈子奚不约而同的选择替江晏清出安全的身后。

打斗中青年的身体开始变热,体内的长生虫似要碎成粉末,一缕雪白的霜发坠了下来,叫身侧的陈子奚都诧异起来,青年心中却道一声果然。

江晏出手迅速的解决了无相皇,脸上不可避免的沾了些血,望了一眼怀里被碎片划破脸的小婴儿,江晏脸色阴沉。

转身时,身后的无相皇突然站了起来,江晏回头恰与无相皇变为金色的眼瞳对视,同一时刻,青年的双眸也变为淡淡的金色,一头乌发彻底化作白丝。

江晏眼中出现了幻觉,他见到未来尸横遍野,却有一人踏过尸山,剑指苍天,似与某人对峙。

那人有一张江晏很是熟悉的脸。

现实中,无相皇朝突然愣住的江晏举起镰刀。

“江晏!”

“江无浪!”

婴儿的啼哭与两道声音急切地呼唤自己,江晏回过神,只见眼前的青年满头白丝,镰刀深入肩膀,溢出的血将衣衫染紫。

青年脸色苍白的推开被割喉的无相皇,面对脸色诧异的两人无奈摊手:“要不,你们听我解释一下,我真和这些人不是……”

“嗯,你不是。”

江晏回过神来,反应迅速扯了布条为青年止血,却见那看似恐怖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长生虫虽然碎了,但常年与青年融在一起,依旧能为青年快速疗伤。

陈子奚和江晏都没有多问。

青年纳闷这两位年轻时竟如此好说话,夜里倒头就睡睡的不醒人事,江晏一手抱着睡着的婴儿,眼睛却没忍住往熟睡的青年身上打量。

青年的头发虽然化作白发,样貌却没有发生变化,白发白肤,有种异样的脆弱感。

入了清河,青年三人安全了许多,三人一起聊天喝酒,好不痛快,直到江晏与陈子奚一同踏入竹林,青年忽的止了脚步。

这里是未来的竹隐居,江无浪养他育他的地方,青年有种预感,这条路该到头了。

他该回去找属于他的江无浪了。

“江晏,我要回家了。”

青年忽的对江晏说道,江晏转身望向止步的青年,许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家那位貌美如花的娇妻,还在等你吗……”

“嗯~”

"……还会再见吗?"

"应该不会了吧,我家那位管的紧,下次可就遛不出来啦。"

青年小声地说道,随后笑着望向江晏怀里的小小老子,对小婴儿说道:“长大后要好好照顾江晏啊。”

别再老让对方受伤了。

青年拜别了两人,背过身去,也不知去向何处,一阵风吹过,雪白的发丝被吹乱了,露出左脸上一道淡淡的疤痕。

江晏低下头,指尖在沉睡婴儿左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上轻轻抚过。

……

现世

青年再次睁开眼时,又回到了竹隐居,头发还是白的,长生虫还是碎了,不是梦。

挺好的,青年心想,这次,他可以去找江无浪了。

青年起身,轻车熟路的从一密道进入地下,江无浪不喜欢别人打扰他,青年便把江无浪藏在了地下,只有他知道的位置。

近些年来闲的无聊,青年便在地下挖墓室,还用上了墨山道的机关,又把大家都搬了过来,如今都凑够两桌麻将了。

……江无浪的棺青年刻意做大了些,是能容纳两个人的宽度,掀开棺材,青年低头看向里头的一堆白骨,脖子上的镇冠玦坠了下来,一面是青年的名字,另一面是青年自己刻下潦草凌乱的海晏河清。

"江无浪,我来陪你啦。"

棺闭,青年抱着爱人的头骨,睡了很久很久。

未来

如同青年所说,青年再也没有回来过,陈子奚一人回了江南,临走前,陈子奚还是告诉江晏,那日无相皇的镰刀即将砍向江晏,紧要关头,陈子奚见青年使出了江无浪的自创剑法,瞬移至从无相皇手里才救下江晏。

这剑法,江晏从未教过他人。

江晏听到这里时,手指又没忍住轻轻触摸婴儿脸上的伤疤,那日白发的青年熟睡时,江晏也是如此,在青年脸上的疤痕抚过。

江晏开始了单身奶娃的闲散日子,江晏这个名字太醒目,江晏想了想,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江无浪,带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去一趟不羡仙,认了寒香寻做养母,陈子奚闲暇时也会从江南赶过来,逗逗刚长大的小白团子。

照料孩子还得学会柴米油盐,江无浪在将军祠采购了几本专门做饭的书,开始为小团子洗手作羹汤,小家伙最喜欢吃的菜是烧鸽子。

小白团子很是粘人,黏着黏着,一眨眼就长到了十多岁,小小的少年风清灵秀,左脸颊上有道不太明显的伤疤。

除了学习剑法,去不羡仙里调皮捣蛋,其他时间只会"江叔长江叔短。"

性子如此天真浪漫,原来是江无浪同寒香寻一起教出来的。

十多岁了,还硬是要和江无浪挤一张床,很喜欢缩在江无浪的怀里睡,简直亲昵的有些过分。

少年十三岁的时候,隐居的江无浪收到一封来自魏先生的信。

对方想让江无浪重出江湖。

怀中的少年恰在此时醒了,江无浪抚了抚对方的脊背,忽的对少年说道:“不是成天想去江湖吗?带你去江湖好不好。”

少年那脸蹭了蹭江无浪的胸口,没睡够,睡眼朦胧的说了声:“好。”

对少年来说,江无浪才是家,家在,便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江无浪重出江湖时,还带上了少年一起。

曾经烧向不羡仙的火,自然没了踪影。

梨花越种越多,开满了枝头,有一年神仙渡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他背上还背着个不醒人事的男子,寒香寻珍藏了好些年的好酒,终于有了喝了,畅饮美酒的是伊刀,某褚姓男子脸上带着巴掌印躺在床上看着伊刀喝。

江湖路途险恶,江无浪在途中总要教少年一些江湖知识,少年也不愧是那人的孩子,学什么都很快,各门各派的武学学了个遍,举止投足间自然有了19岁江晏的影子,当然一旦面对江无浪,又要被打回原形,活像个小狗。

魏先生本以为江无浪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却不想那少年是虎是豹,比过去的江晏有过之而不无及,有两人所在的地方几乎战无不胜。

十六岁的少年情窍初开,开始好奇风花雪月之事,背着江无浪偷偷去了樊楼,没中药,却喝成一个小醉鬼,对着樊楼小姐姐眉来眼去。

“姐姐~不约~我可有心上人,是江郎~嘘,他还不知道呢……”

小醉鬼酒后吐真言,一声声江郎勾的江无浪拉着小醉鬼进了房间,哭喊着喊了一整夜的江郎,一夜春宵帐暖,第二日少年用来遮挡阳光的手臂上全是点点红梅。

江无浪怜惜的吻着对方的乌发,忽的想起某人曾说过家里有一娇妻,这娇妻怕是只占了自己口头便宜。

少年是个大胆的,心意既然相通,前几天走路还哆哆嗦嗦的,方好一点的少年又开始作死喝的钓人上床,且屡教不改。

寒香寻知道江无浪与少年发生关系时已经晚了,柳叶刀指向江无浪,可两个人都说不悔,寒香寻因此有几年没再与江无浪联系,后见少年同江无浪确实是情投意合,定非一时荒唐,两人犹如双剑出鞘,才放下介怀。

儿大了不中留,寒香寻决定放下操心。

江湖路上,少年又遇见了儿时的玩伴,如今该叫红线女侠了,跟她在一起闯江湖的伊刀看着凶狠,实际上很爱喝酒,少年同伊刀拼酒拼了一天一夜,双双醉倒,后来少年与伊刀成了酒友。

年长少年十几岁毕竟是真,江无浪也开始注重身体起来,年岁之事虽说注定,但江无浪觉得自己一个习武之人,努把力定能长寿。

长成青年的少年偷偷笑话江无浪,结果又被江无浪按倒在床上,亲身体会了一把老当益壮。

两人一起杀死满头白发的李祚时,江无浪见一小虫爬出,并亲手毁了那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长生虫,心想自己是舍不得叫少年独自在世上彷徨的。

此间事了,江无浪同青年再次回到了竹隐居,好不快活。

这一次江无浪同青年活了很久很久,直到活成了一对大小老头。

这一次先走的是你,大概有些预感,半夜你靠在江无浪肩头闭上了眼,江无浪醒来时便见你安静的睡着,嘴角还带着点点微笑,没想过这次是你先走。

江无浪笑了笑,抱起你一同进了棺。

灵魂脱离了肉体,再睁眼时只听见耳旁的水声,灵魂状态的人回归了最美好的年岁,江无浪向前走去,只见三生石碑边上同样是灵魂状态的少年欢快的朝江无浪伸出手。

“江无浪!我有等你哦~”




























凉席子

【藕饼】白玉盘


*电影后续但全是捏造

哪吒说,腿疼。

这是他后来一段时日里最常说得话,有些罕见,连李靖都稍稍惊讶——毕竟从小到大,哪吒几乎不说痛,似乎天生对这方面淡薄。一直以来,走路摔倒,玩耍磕碰,打架流血,大大小小的伤他留过不少,但都不甚在意。

太乙曾说,他是魔丸嘛,天生神力,一股子蛮劲儿,扛揍哩很。不得事不得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无论什么时候受伤,受如何重的伤,哪吒都是一脸风轻云淡,手背抹擦去一把淋漓血,就能爬起来再一次跳上高高的墙头,大叫一声小爷来也——似早已经习惯了短暂而迅疾的疼痛,摔一下,磕一下,或者一拳头,一把刀,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

可这次却不是,他时常疼得跳脚,疼得心烦,火星子乱冒。敖丙抬手给他...


*电影后续但全是捏造


哪吒说,腿疼。


这是他后来一段时日里最常说得话,有些罕见,连李靖都稍稍惊讶——毕竟从小到大,哪吒几乎不说痛,似乎天生对这方面淡薄。一直以来,走路摔倒,玩耍磕碰,打架流血,大大小小的伤他留过不少,但都不甚在意。


太乙曾说,他是魔丸嘛,天生神力,一股子蛮劲儿,扛揍哩很。不得事不得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无论什么时候受伤,受如何重的伤,哪吒都是一脸风轻云淡,手背抹擦去一把淋漓血,就能爬起来再一次跳上高高的墙头,大叫一声小爷来也——似早已经习惯了短暂而迅疾的疼痛,摔一下,磕一下,或者一拳头,一把刀,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


可这次却不是,他时常疼得跳脚,疼得心烦,火星子乱冒。敖丙抬手给他扑灭身上隐隐而现的三昧,问他哪里疼,他还是那样说,啊?腿啊,腿疼。


疼痛突兀地出现,蛰伏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不轻不重,似乎在骨头里,缓慢绵长。白日里说说话,做做事,还尚能忽略,但一到晚上,夜深人静,那种轻飘又明晰的暗暗疼痛就在他的膝骨处游荡,虽这种分量的疼痛毫无所谓,但半分也不痛快,让他心焦,急得他恨不得砍下这块皮肉,剜出其中血骨。也许这样反而可以根治。


别胡说!敖丙的声音一下子大了,好像有点生气,他蹲在那里,掌心还搁在哪吒膝盖处,蓦然听见这样的话,本来就是弯弯细细的蹙眉更加皱了起来,又在顷刻间平缓语气: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噢。


盯着敖丙的脸,温温白白的,垂下的睫毛长长,面上是着急和生气的杂糅,好半天,一向能言善辩的哪吒却只是这样噢了一声。敖丙顿了一下手指,指尖轻轻抚在他的皮肤。


陈塘关的消失,母亲的离去,带给哪吒的第一个微小改变,就是珍惜。这是敖丙早就面临而学会的东西,在三年中短暂又缓慢的岁月里总算轮到哪吒。似乎印证他们混元双生,同命同运,这是他们必要走的一条路,不断失去,以后还会遇见更多更多,到最后只剩彼此你我。


敖丙去询问了太乙,太乙分析了一下,得出结论,哪吒这娃要长个子了。


哪吒眉头一挑,啥?


长个啊你这蠢娃。太乙敲敲他的脑袋,也有些欢喜:多啃点骨头跟肉,补补就好了噻。


这似乎是有道理的。敖丙抬手比了一下哪吒的额头,好像确实如此,比起最初,生日宴上他摘下乾坤圈们打架那次,或是那个夕阳西下的飘摇海边,哪吒都显得高了不少。


灵珠和魔丸的成长速度不能与同岁婴孩作比,是以他们才很快成长,有灵,开智。但三年以来,哪吒一直在被乾坤圈压制着,就像在扼杀一株匍匐向上的藤苗,现在陡然被打开,身体里的一切都在迅速变化,似乎想要把失去的那些都在朝夕之间补回。


春雨淋淋,穿林打叶。哪吒坐在崖边,风吹得他长发飘飘,听见新竹拔节抽响。以前在家中院内,他出门不得,仰在墙头睡觉,也能听到后院竹林生长,咯吱咯吱,就像骨头摩擦,一晚上它们就能高出一大节,是肉眼都能捕捉的生长。困顿中雨叶潇潇,外面孩童追逐,孤独在他睁眼时油然而生,他摸摸心口,觉得空空荡荡。


现在,敖丙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又来到他身边,缓缓坐下,两人额上印记明明。这倒神奇,他们对彼此的靠近都有所感知,第一面时便都有发觉,好似心上开了一眼,只相见便必要靠近。


毕竟你们是混元珠子嘛。太乙喝醉了酒,同他们解惑:混元,谓开天辟地之时,天地元气化,混沌不分之无极,若无肉身,你们俩娃,嗝,其实也算作双生。


唉……我早和申公豹说,他真是笨得天真,那法子根本不得行,一脉同源,混元珠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用半身杀半身,那跟攮死自己有啥子区别。你们肯定动不得手哩……唯有生便生…死便死……相随陪伴。


就此醉睡。


他们摊开五指观摩,修长分明,相触即是冰冷与炽热,千百万年已是过往,大道自是难以参透,于是尚不能理解,父亲母亲给予他们的骨肉皮囊已经消散了,在藕花做得壳子了他们仍然可以观大世界,行长路,难道他们只是容器吗。但是有一句话哪吒听着居然是有些高兴的,他心想,就是说我们同生共死呗,死了一个,另一个也是活不成的。还挺好。


而敖丙,他一心一意在乎那抹微不足道的痛楚。得到一些燕小米饭会让哪吒先吃,有幸可以杀鸡炖骨,一碗一碗的汤也要哪吒喝下,个子是在一点一点窜,已高了敖丙半个头。可隐痛也仍然存在,持续,很久很久。看着夜中哪吒因蜷起而弧度起伏的脊背,敖丙若有所思,因此带来一副药引。


但哪吒却总算忍耐到头,发起脾气,不喝了!他叫道,喝喝喝,喝了多久了还是没用,我要吐了。反正又没多大事,又不死人!


太乙摇摇头,不再多说,只悄悄对敖丙作示意,目光却隐隐担忧,从他的手腕移到脸上,对方也安静回以点首,而后目送对方离去。


此处就安静了,哪吒枕着火尖枪,闭着眼闷气,只听闻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声响,是敖丙慢慢挪到他的身边,哪吒毫不客气滚上,脑袋枕去对方膝上,火尖枪就此失宠。


敖丙的手冰凉,舒适,摸在哪吒的发上,发丝在掌心与指尖穿梭,那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飘荡的头发就如同哪吒的心情一般渐消,最终散落在人的肩头,铺散倾泻,哪吒因此转动眼珠缓缓斜睨一眼,又继而闭目,敖丙为他拨开部分沾但面上的头发,露出完整俊美的面容,红纹在面上刺眼,延伸到肩膀,脊背,美丽且凌厉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有安抚意味的动作,一下,两下。哪吒说他们太年轻,太年轻的意思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的确,正因不知天高地厚才拥有无限勇气。


外面的军营号角扬扬,操练之声混杂,哪吒却好像睡着了,或许是因为感受到故土气息,他此刻格外安详,表情亦温和起来,总算有些那个只到人腿根时孩童的无防无虑模样。姜师叔带着他们东进五关,先至两关之首,现在他们在——陈塘。


敖丙垂眉,记得对阵之时,哪吒三昧缠身,风火轮转,火尖枪凛凛,乾坤圈闪烁,他在空中无神无情睥睨,凝望李靖。父子相视间,既有万丈沟壑,又有一水之间。


此不算各为其主,亦不是人各有志。殷夫人死后,李靖如若苍老十岁,他跪下抚摸陈塘关的土地,手掌贴近,一寸一寸,几乎犹如落泪而说,大丈夫生而保家卫国,时局动荡,天意不详,未守护好百姓,是我之罪过。但我自为殷商臣子,决计不辜负大商所托,永生为商尽忠,惩也好罪也罢,李靖认了。


那天雨夜冷冷,敖丙陪伴哪吒坐在最高山巅,低眉是断壁残垣,远望是波涛海浪,对着陈塘关无尽安静的灰尘黑土吹响海螺声声,呼唤母亲,呼唤河流,呼唤奔跑的孩童,温柔的妇女,蹒跚的老人,而后望见这个少年用臂膀抹下一把脸,再不是血,是泪,转而抱住敖丙,在山间回转的呜呜螺音之中亦是呜咽,盘旋不去。自那日,哪吒再不流泪。


一别故土千万里,谁知世事如何料,不论初心如何,已随风中聚散而转,再见时父子已是两军交战,各有其道而行。敖丙也默默注目那个曾把手教授自己一招一式的师傅的背影。


土行孙的声音在帐外隐约,他听起来似乎很高兴,放声而笑,哪吒不喜欢他,闭目姿态而动,微微皱皱眉头。敖丙于是轻轻伏下,在他耳边说:哪吒,不要难过。太乙师伯让我转告你,不必担心,燃灯道长已劝说您父亲,为他寻好去处,隐居待时,以待姜师叔令。


哪吒并无动作,而土行孙与人笑谈之声却愈来愈张狂,似乎又提到了敖丙的名字。他好像对敖丙的身份一直抱有新奇,刚归顺西岐时,他经常兴冲冲而来询问,敖丙敖丙,你真的是龙吗,你的角呢?


那时,哪吒啃着半个不知从哪儿摸来的青果,恹恹看人,并不插嘴,听见敖丙笑着回答:隐起来了,怕吓到人。


土行孙切上一声,浑不在意:这有啥可怕的,营里不晓得多少神仙妖怪,让我看看嘛,说真的,大妖小妖见过一大堆,我还没见过龙呢……哎呦!!


总算被哪吒啃干净的果核正中面门。


后来一日,他又跑来,忽然便问上一句,你能让我咬一口吗。


敖丙不能理解缘由,稍稍诧异,什么?


他道,让我吃一口啊——你没听说过吗,龙是百灵之长,万妖之主,血色玄黄,说龙肉龙血可补了,比我从我师傅那偷来的仙丹还有用哩。


哪吒终于抽动眉角,戾气陡生,火意燎燎,啧了啧嘴,道一声“我去你的狗屁!”,直召来火尖枪飞去,神兵入地将人逼得乱窜,混天绫随心意将其捆成一团粽子般吊起,如此晃荡半日,方才满意。


记忆回转时,手掌想为哪吒拢住耳边嘈杂,但顷刻间却被一把攥住,敖丙猝不及防,嘶上一声,又即刻住嘴,而对方慢悠悠睁开眼,狭长双眸之中红瞳凝望,紧盯敖丙面容,如同窥见心之所想。手掌攀上敖丙侧面,无限温柔摩挲,却张口骂了声,蠢货。


他已经好久没有骂过敖丙了,以前他对他说过,你是不是傻,笨死了,去你的鸟命,但现在想想,这些也不算责骂。那个时候,他牙尖嘴利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小孩子能被他骂得直哭,大人们被他说得摇头。甚至于对母亲,父亲,他也不甚尊敬。反而面对敖丙,这个呆呆的,笨笨的,只会打架的龙,噢,连打架他都会彬彬有礼地道一句“出招吧”,或是好意一声“你打不过我”,借力打力一般,让人把话咕噜在喉咙里,气急败坏,又无处发泄。只能气呼呼地对他说上一句“我再也不理你了”,居然可以对他奏效。


坐起来,哪吒端起岸台之上的碗,注目碗中血肉熬作的汤,垂眉半刻,一饮而尽。而后扯过敖丙,往上掀起他的腕袖,敖丙并未阻止,只有一些愧疚,他如此乖顺地任由对方动作,皓白的臂腕上缠绕一层纱布,其间隐隐透露金黄血液,伤口边缘鳞甲若隐若现。


哪吒托着他的腕子,指甲慢慢化去,温热的手小心摸了摸那个伤口。其实也无甚所谓,他们已同死过一次,再造也非肉身,胸腔里的心都没了,撑起他们的皮相的只是魔丸和灵珠,可仍不明白,那为什么还会流血,疼痛呢。他没有询问,也不再责怪,只是说,需得公平些。


敖丙却听懂了,他又皱起眉头,说不行,不行。真是没有道理,那怎么能行。哪吒半分不理他,以指而点火尖枪便化匕首,敖丙惊叫了一声,想要去拦,但顷刻鲜血淋漓而下,哪吒抬手便削去臂上一块血肉。肉落地而消,但血色却流之不尽,生长之隐痛如折磨,削肉剜骨却好似无知无觉,敖丙惶惶然看他,他却抬抬臂膀示意。


西岐的士兵在外放声而唱:

农虞夏忽焉没兮

我适安归矣?

我适安归矣?


我的故土在何处呢?这样唱着,闻听其中甚有悲意,不是一直在胜利吗,可是好伤心好伤心。


敖丙垂眉,眼中海潮声声褪去,以手拢起耳边发,俯身低头,唇齿贴上,饮咽下哪吒臂上汨汨鲜血。


哪吒的腿骨再也不曾疼痛。


唐时,哪吒又去过人间。盛世天上一瞬,人间蹉跎。一趟凡间替孙悟空收下金鼻白毛精,随李靖回时却望见街上花灯招摇。


无量仙翁最听不得孙悟空的名号,鹿童鹤童亦对他敬而远之,曾蟠桃园一闹,仙翁胡子被拔去半边,鹿鹤二童也毛发皆伤。见了哪吒更是溜之大吉,连带那只收上来的白毛鼠精他们也不愿收养教化。哪吒却心情好上许多,提着那只小鼠,把敖丙诓去了人间。


敖丙循规蹈矩,从不逾矩,做了华盖星君,无有一日不履其责。除却王命天令,或紫薇大帝所授,自不任谁差遣,除此以外,便只有哪吒的话他才听。斗神太子絮絮叨叨,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你就是和我在人间玩上三五六月,也不过小半功夫。敖丙听之任之,眼睛却早就流连那只笼中白鼠,伸手而去时,哪吒打着哈欠提醒,你小心点儿,她馋得很,咬人的。


这倒不假,她吃了佛祖的灯油,又吃了人。不过却没吃金蝉子。眼里望向人,口腹之欲化作色字头上刀,她自作主张供奉的兄长好不掩饰地嗤笑她,既打定主意这般修行,怎么又贪图美色去了,当中真有其道你也修不成什么,半分不坚定。叫孙大圣嗨了一声你这藕精怎么说话,巴不得她吃了那和尚啊?


而敖丙并不畏惧,他以指尖触摸毛绒额头,白毛精战战兢兢,三太子一眼凝视,便有圣人威压,虽她无此心,但也使她再张口不能。


抬手起屋舍,变来变去没有既定,哪吒嫌弃太拥仄,敖丙叹息太张扬,两个争了好一会儿,最后叫哪吒厌烦地随手而挥,一瞬皆安静,袅袅雾气后,露出大大的院子,长长的道廊,高高的院子,还有一个印着人印儿的破败围墙。好半晌,敖丙忽然笑起来,惊喜或者怀念,他不说像哪里,只是说,哪吒,我喜欢这个,就这个吧。


哼着歌,不知何年何月的,敖丙看着心情真的很好。哪吒躺在围墙上索味一般看他忙来忙去,甚至不用法力,反而身体力行,搬来这里的花,那里的草,挂上学舌的鹦鹉,饲养白毛的老鼠。


但歌确实好听,轻轻飘飘的,从敖丙喉咙里鼻腔里涌出来,带着阳光铺散的感觉,听得哪吒都困了,他都好久没有困顿的感觉了,毕竟神仙不用睡觉。迷迷糊糊时,好像回到了不知道多久以前,也有人叼着草,眯着眼,扯着哑哑的破锣嗓,和他一样躺在这个墙上无所事事。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


花瓣飘飘,哪吒睁眼望去,一棵桃花树开了满簇,摇曳纷纷,白红鲜艳。哪吒盘腿在墙头坐起,道,你还用灵力灌它?


对啊,敖丙仍然笑,手掌贴在那棵树上,小脸笑得跟个白鸡蛋似的:多好看啊。


哪吒喷嚏一声,心说,好看个屁,香得我眼睛疼。但揉揉鼻子,看看那人屁颠地又往下一棵去,总算从喉咙里嘟囔似的嗯了一声,而后伸手打了个响指。风意乍起,吹至满院,敖丙的头发随风飘摇,在光下水一般粼粼,他用袖子遮了一下,放下时满院草树受圣人法随点化一般开花,树木沙沙摇曳,香气迎面侵袭,大片的花瓣自上打下,落了他满头满身。他抬手接了一怀香花,站在那发愣,实在可爱,待反应过来时方抬头望向哪吒,猝然笑起。


自第一面已两千年了,三太子却别过头,别扭一般红了耳边。


殷夫人由封神榜定,做了床头婆婆,这个地仙差位却好像比天上仙家还要忙,夫人却乐在其中。穿上铠甲时,她拿着刀剑,是不畏生死的英雄,脱下铠甲时,她流着眼泪,是吻别孩子的母亲。


不打仗好。上一面相见已是很久以前,她笑嘻嘻地抱着刚刚受“祭床”之俗的孩子,如此说,不打仗,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落地,长大,孩子不会死,母亲也不会哭。我做将军是这个想法,做地仙居然也可以完成这个愿望,真是太好了。


秋至冬匆匆,他们是在秋末尾时下界,两月时日便落了雪。哪吒护法真言,秋时院中百花不落,绿草如茵,冬时亦是。亏得院中内外自有结界,凡人不可得视见,如果让他们见此景定要咋舌讶异,编撰出许多祥与不详异事来。


敖丙把茶酒糕果于床榻前,燃香在侧,又用两只酒杯合拢蒸糯米,米的上端放了一粒红枣。


做完这些,他合起掌来,恭恭敬敬祈祷,殷夫人,噢不,床婆婆,贡品奉上,祈终岁安寝,愿世世安康。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又说,殷夫人,您不要挂念,哪吒现在很好。前些日子我同师傅去拜会听学,亦得见护法大神与惠岸行者,他们也很好。我父王老了,他好不容易有安生日子,唯恐再生差错,我好久未再见他了。不知道您现在又去往哪里庇佑,我和哪吒现在暂在人间,若您能得空,可以来寻我们吃茶聊天。


哪吒伸手就从床头贡品中挑出一颗甜角,十分痛快地扔进嘴中,牙齿上下一合,咬得支离破碎。敖丙果然吹鼻子瞪眼,你做什么?给殷夫人的你也吃?


哪吒鼻子里哼出一声:她哪有时间吃这个,正月里头她才要天南海北的跑得不作停,你还巴望她过来吃茶?转而说,你也太偏心,不祭灶公,只祭床婆,小心灶王爷那老头小心眼,没吃食堵嘴,他跑去告状。


敖丙无话可说,憋了半晌,起身又去寻置办的果盒,他裹得像个大猫,一张脸都埋在毛茸茸氅下。仙家不畏暑热寒冷,他却定要入乡随俗,指点哪吒也化一身圆领袍,左右怎么看都不顺,又让他把混天绫化一副金銙银蹀躞带,乾坤圈做脖上如意圈,哪吒嫌披金戴银叮铃咣当,敖丙不甚在意,他也会念,就像哪吒曾经在月下教他的,日月同生,千灵重元,天地无量乾坤圈,急急如律令。神兵随主心意,顺从哪吒心中,化作首饰金银。敖丙方才满意,为哪吒整理衣襟,如此夸赞,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夸我帅呗。哪吒因而勾起嘴角。


街上热闹非凡,上元灯火通明。唐皇帝天下共主,功绩不凡,华盖之星也因此尽显护帝之神威,这是极好的气象。十指而扣,两人都斜束上半边面具而行,本相亦如少年,半面清秀,半面凌厉,惹得姑娘家回眸注目,扑扇而笑。


买下花灯,吃遍糖食,烟火袅袅四散,流水汤汤而去,歌舞引人叫好。敖丙喝下酒,人间的酒居然也让他红了脸,三分醉意懒得清去,反而心中得意迷离,看花看人更妙。他凑近哪吒耳边,呼出一口温热,说也怨不得仙家思凡,他都记不得有多久没从地上抬头看见无尽美丽的天。又捂着嘴,吓道,我说得有些多了是不是,别让司法天神听着。他眼睛耳朵可灵了。


哪吒扳起他半面,心痒手痒,牙齿也痒,这人怎么像个红馅的白汤圆。伸手把他的脸掐作一团皱巴巴的可怜。


月亮高高的,照耀整座大地,所有人都会为它抬头,游子落泪,幼童欢呼,女儿对月开怀,男儿对月饮酒。声音远处袅袅而来,犹如落定神音,洒去不变土地,广袤海洋: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哪吒的手指温热,轻轻抹去,皱巴巴的脸上是遥望夜空时的一双眼睛,明明晃晃落进月亮,是华盖无法言明的泪水,顺势而下,流到望不见的两千年前。


人间流转自有定数,天道也会有消亡之时,只是时间或许久远不定。


混元生天辟地之时,混沌不分便窥见世间,往前无数日月,往后千万年间,万事万物消亡,他们或许都要跟随混元二字,对此进行无穷无尽的等待。


天津文旅说,天津河西区陈塘庄街和陈塘交界处,传说为哪吒出生的地方,毗邻东海。这里曾建有古代哪吒庙。


四川文旅说,陈塘关是进入龙门山和镇守涪江、平通大小二河的关隘,相传托塔天王李靖曾任此关总兵,三太子哪吒就在这里降生。


福建文旅说,陈塘关位于惠安县北部涂岭镇的潼关岭,原为泉州通往福州的驿道隘口,哪吒太子在此降生。


哪吒长按语音,对着给他截图后一直发哈哈哈的的黄天化说,滚。


放下手机,回头道,敖丙你好了没有啊。


敖丙没有回答。


朋友圈里申公豹今早转发一条动态,叫被绑架的时代。点进去,里面说,拔地而起的从竹笋变作高楼大厦,车辆来来往往伴随着刺耳的硝烟和笛鸣。手机犹如密线笼罩时代,使人群不如从前嘈杂,也不如后来安静。


他走过去,挤进敖丙的视频通话里,果然是在和他师傅讨论人生哲学。哪吒说,什么绑不绑架时不时代的,是你太老了吧申公公。


那边的人登时梗起脖颈,放,放屁!你,你又比我小多少,少……


我和敖丙还有事,先不和你聊了。您有空可以和东海广德王聊聊天学习一下心态,人家上个月去日本交流学习都穿上LAURENCE  2025高定了。


敖丙被师傅唠得头脑发昏,此刻茫然回头: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哪吒按下挂断,看人一眼:假的。穿得海澜之家。


车是上午11点的。敖丙上个月和殷夫人一起购物,抽中旅行奖券,定睛一看地址,欣喜欢呼。不要法术,不要飞行,甚至不要飞机高铁绿皮火车,就要用券兑奖跟团,是因这是华盖星君人间多年第一次中奖。


夕阳红横幅一拉,团队里除了老头就是老太太,哪吒和敖丙两个人在其中格外扎眼。小导游看着很年轻,甚至有点眼熟,哪吒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


车上有老太太说,我跟你说哈,我家那女子,她不结婚,那我也没办法嘛。气得我出来旅行,眼不见心不烦的是。对,管不了,不如看开点呦。噢呦你儿子29啊,和我女子一样岁数咧……


有大包小包的中年人低声,我没买到票呀,跟旅行团呢,中途站就到家,到了我就直接跑……


有老头声音嘹亮:那就是×.国.人的,奸计!一肚子坏水!你看着吧。不敢不敢,对,那乌×兰,他就是不敢!不敢动不敢动,他怕呢!怕那俄×斯的那个什么,原子炮啊!


敖丙忍不住扑哧哧笑出来,他本来在和哪吒学习打游戏,哪吒交待他跟着自己舔包就好,但听着老人愈来愈激动的声音,敖丙也随着越来越忍不住,只能把帽子拉下来,整个人窝进哪吒肩膀。哪吒叼着根海盐棒棒糖,舌头一转把它换了个腮帮抵住,也迅速笑了一下,又面无表情说:别笑了,你被爆头了。


听不见脚步也懒得用法力,于是干脆也不再打,三太子也拉下帽子,胳膊往后一张把人揽进怀中胸前睡觉。


不困,但是也可以睡,迷迷糊糊里,听见老人们叹息,以前哪有现在这条件。


多久以前呢。敖丙想。远到如鉴真和尚在海面飘摇,却仍念说“佛告如来”时,不向父王低头的背影吗。


现如今天上密集航线每天都没有停歇过,科技的发达缩短着世界的距离,但缩短与拉长间的定义在飞速发展推动下也不断变换着含义,一个电话或者讯息便是了。哪怕是那浩瀚无垠的一片海,再也不是人们不得相见的原因,只要你肯,颠簸摇曳或是一路畅通皆有其法,只看人会不会有热切之心一般跨越生死,苦苦追寻只为得见一面。


他一眨眼,记得那个影子,对着无尽海面吹奏海螺,呜呜呜呜,期待且欣喜,只因为自己告诉他,吹响它,我必千里来相会。


下了车,零下好几度,嘴里都吐着雾。三太子不是凡人,又是火相,不掐诀就像头老虎一样冒烟。两个人头对着头先去买吃的,糖葫芦太甜,关东煮还行。敖丙咬了两口肉包子,被豆糁馅惹得皱起一张脸,顺手递去,哪吒接过来便塞进口中。


导游举着大喇叭嚷嚷,别信那些虚假营销别信哈,我们这儿才是名副其实的陈塘关,哪吒三太子故乡。来来来往这儿看别掉队,掉队可就麻烦了。我再跟大家介绍一下,我叫阿丑,虽然名字里有丑,但长得可不……唉怎么少俩人呢!那俩年轻人呢!


哪吒拉着敖丙的手,热腾腾的交叠扣在一起,两个人往高处一直一直走,敖丙的心情很好,他哼着歌,最后唱起来,是今年春晚他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的那个曲目。


玉盘玉盘,那天宫是否有答案

玉盘玉盘,那大圣取经何时还

玉盘玉盘,请仙鹤来访直驾九天上

孩子何时越过天上万重山


停下脚步,天间风起云涌翻滚,低眉遍地灯色交错。魔童都认得,那边是爹的马场,那边是娘的兵房。阿丑喜欢从靠右的街边偷偷跑走,他母亲抱着妹妹在后面呼唤招手。还有海,一望无际的海,天上有仙人,海中有神龙。


缓缓的,居然有孩子的歌声随着敖丙的哼唱,一齐盘旋不止,敖丙停顿一下,侧耳听闻,倾泻流淌:


玉盘玉盘,那孩子已拂去风霜

玉盘玉盘,那孩子正抬头凝望

漫漫向星汉,为他揽星辰……


带他,回故乡

闭上眼睛,风声呼啸而来,海浪声在远处飘摇,犹如龙吟低声,恍惚间似有竹笋穿林打叶咯吱抽长,龙也会吹奏叮叮当当,海螺烧香吗。


他们并在一起,就像数亿万年前在混沌之中,猝然睁开眼睛一样依偎,或是千年那刻,在海边随着一枚毽子转而凝望。朝夕变幻不止,那一刻起,每一刻时,从没有分开过一瞬间。

End


*歌很好听,循环听着歌写完的,歌名是《玉盘

*后续相关联动→杀猪刀切蛋糕

 

 


空山鹿有鸣


  美貌度排序:

  敖光、敖丙、姑姑、

  颜值以外:反社会二叔、吃货叔。


  美貌度排序:

  敖光、敖丙、姑姑、

  颜值以外:反社会二叔、吃货叔。

阿啵ya

【主晏】年下Alpha弟弟占有欲太强了怎么办

现Pa ABO

OOC 主AlphaX江Beta

年下攻 非典型绿茶哭包男鬼1

全文1.7w+ 感谢您的耐心阅读 kisskiss!

 

 

 

 

>>>

江晏又被催婚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相亲对象正在他家里。

对方是一位年轻漂亮的Beta女性,她弯起眼,朝江晏点头示意。

江晏知道她,他曾在公司的年会上见过她一面,王清有意撮合他们,只是江无浪当时装傻,婉拒了王清的好意。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王清居然把人请到了家里。

江晏无奈,但出于礼貌,还是向她回以微笑。...

现Pa ABO

OOC 主AlphaX江Beta

年下攻 非典型绿茶哭包男鬼1

全文1.7w+ 感谢您的耐心阅读 kisskiss!

 

 

 

 

>>>

江晏又被催婚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相亲对象正在他家里。

对方是一位年轻漂亮的Beta女性,她弯起眼,朝江晏点头示意。

江晏知道她,他曾在公司的年会上见过她一面,王清有意撮合他们,只是江无浪当时装傻,婉拒了王清的好意。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王清居然把人请到了家里。

江晏无奈,但出于礼貌,还是向她回以微笑。

王清夫妇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只是江晏看起来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总是小幅度地活动肩膀,颈后还粘着药贴。

王清替江晏解释,说他这几天忙着弟弟开学的事情一直没顾上休息,今天又早起去了趟机场,想是累到了。

 

事实的确如此,江晏抱歉地笑了笑,好在那女孩并不在意。

“我明白,我也有一个妹妹,虽然有时候也会吵架,但却很可爱。”女孩将头发挽到耳后,“江先生呢?和弟弟是怎么相处的?”

女孩主动寻起话题,这本是好意,没成想另外三人听到这话后皆是一愣。

尤其是王清夫妇,两人抿紧嘴唇,在桌下攥紧了彼此的手,屏气等待江晏的回答。

“我们很少吵架。”江晏抬手摸了摸后颈,“他很听话。”

王清夫妇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头痛。

倒不是因为你有多么顽劣不服管教,相反,你听话懂事,几乎没让他们操过半点心——除了对江晏。

或许是王清夫妇常年不在家中的缘故,你从小就特别黏江晏,直到十六岁那年分化成Alpha后才被王清勒令和江晏分房别住。

为此你闹了好一阵子脾气,还偷偷跑去医院,自作主张要摘了腺体。

好在江晏在医院的朋友发现了你,你被江晏逮了回去,见父母和江晏都急红了眼,这才消停下来。

 

最初王清夫妇只认为你是没转过来那个弯,可后来发现,你对江晏盯得更紧了,连Alpha最脆弱的易感期也只要江晏陪。

这可不行——王清夫妇担忧地想。

有这么个黏人的弟弟紧跟着,江晏的终身大事都要被耽误了!

于是,王清夫妇火速把给江晏找对象的事提上了日程。

之前几次相亲都被你想方设法地搅合了,这回王清特意挑在你大二开学这天把人请到了家里,看你还怎么捣乱!

两个年轻人也算找到了共同话题,女孩主动拿出手机,想和江晏交换联系方式。

气氛很好,王清夫妇欣慰地笑了笑,刚要喝杯茶缓缓神,江晏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江晏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后愣了一下,他犹豫片刻,随后朝三人打了个招呼,起身退到门口。

 

江晏接了电话,才被啃咬过的后颈隔着药贴,隐隐作痛。

Alpha原本清亮的嗓音被电流模糊,衬得有些阴森可怖。

“哥,别再跟她说话了,否则我现在就回去。”

江晏僵住,他回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看到你的身影——他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能知道他的动向。

“……回来做什么?”

“回去把你的腺体咬烂。”

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

Alpha的警告唤醒江晏的记忆,刺痛着颈后遍布的咬痕,令他干瘪的腺体平白生出一阵不属于Beta的酥麻燥热。

江晏疑惑地皱眉,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后颈。

你在手机里急道:“哥哥?你不舒服吗?我又咬痛你了吗?”

江晏闻言僵住,片刻后慢慢松下肩膀——他已经不想去纠结你是怎么发现的了。

江晏不回答你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地反问你。

“刚刚不是还要咬烂我的腺体?”

你哽住,气焰落下来,态度一转讨好般地唤江晏哥哥,就好像刚刚那个威胁他的人不是你一样。

“哥哥,好哥哥,我开玩笑的,我哪里舍得。”

对于你的阴晴不定,江晏实在无可奈何,只让你不要胡闹。

“才不是胡闹,哥哥不许加她。”

“那是王叔带回来的客人,拒绝太不礼貌了。”江晏退一步,“我不会主动联系她。”

“不行。”你不同意,“万一她主动联系你呢?”

江晏心软,肯定会回复她的。

一来二去,又有王清的撮合,如果被她主动邀请,江晏没准又会像此刻一般不好拒绝。

你的哥哥会以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另一个人。

你光是想想就要发疯了。

 

你态度坚决,寸步不让。

江晏本想再和你商量,但看到王清起身朝他走来,话锋一转,只简单哄了你两句,随即匆忙地挂断电话迎向王清。

你看到江晏回到客厅。

你看到江晏在王清的暗示下,还是和那个女孩互换了联系方式。

你看到江晏在给你发出“晚点再回复”的短信后,便倒扣过手机,不再理会你轰炸般的讯息。

你脖上青筋暴起,愤恨地攥紧了手机。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只要你父亲招招手,江晏就会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只听从他的安排。

你知道不该对父亲抱有这样的敌意,也知道江晏对王清只是敬重无关其他。

但你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眼睛死死盯着监视器中江晏挺拔的身影,嫉妒得快要发狂。

 

附近的Alpha和Omega莫名打了个冷颤,那是专属于S级Alpha带来的压迫感和刺骨寒意。

你的信息素被藏在抑制贴后,他们闻不到,却被迫感知。

你脸色阴沉,坐在你附近的Omega和Alpha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皱着眉头远离你,只有少数几个Alpha碍于面子硬撑着没动,但脸色已经惨白了。

周遭的气氛诡异至极,你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内心压抑翻涌的情绪最终在那女孩触碰到江晏手背的瞬间彻底爆发。

看来,你要回去和哥哥好好谈谈了。

 

>>>

洒在手背上的茶水并不烫,女孩连呼抱歉,急忙拿纸巾帮忙擦拭。

江晏轻轻摆手,温和地安抚她的情绪,说自己并无大碍,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触碰。

女孩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她收回手,在江晏重新为她添茶后,慢慢绽开一个释然的笑。

四人在家中用了午饭,王清还想让江晏送女孩回家,但后者只是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开了车来。

临走前,那女孩朝江晏挥手道别,江晏看出她眼中的不舍与留恋,很多人曾向他投来类似的目光。

可那些记忆终究会被时间模糊,江晏最后只能记住一双眼,明亮、清澈、倒映着他的身影——那是你的眼睛。

江晏望着远处的树影发呆,王清不想让他站在门口吹风,推着江晏的肩膀将他带进楼上的书房。

女孩的反应王清都看在眼里,现在只看江晏这面的意思。

王清直白惯了,上来就问江晏对这女孩感觉如何,有没有想要继续发展的想法,要不要帮他们直接安排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如果相处下来有了感情,今年能结婚是最好。

 

结婚?江晏连忙叫停,他忙低头看了眼手机,见没有你的信息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王叔,我暂时还没有要结婚的想法。”

“这话你已经跟我说过五年了,你的暂时到底要暂多久?”

也不怪王清着急,别人在江晏这个年纪,早就娶妻生子了,偏偏他不一样,不仅不谈恋爱,这些年更是连应酬都少。

每天公司到家两点一线,回来还得被家里的浑小子缠着,再这样下去,王清怕江晏真要寡一辈子了。

王清的担忧都写在脸上,江晏耐心地跟他解释,说你现在还小,等你有能力在公司独当一面了,他才能放心考虑这些事。

“他哪儿小了!”王清怒拍桌子,“眼看都要毕业了,我看他一点儿都不小!”

王清这话说的并无歧义,但江晏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十指微弯,下意识蜷进掌心。

 

面前的青年身体僵直,脸涨得通红,王清没作他想,只觉得是自己声音太大吓到了江晏,毕竟江晏向来懂事,王清几乎没对他说过重话。

王清稳下心绪,为自己的冲动道歉。

王清正色道:“阿晏,我让你去公司是因为你有能力坐在那个位置,不是为了给谁铺路的,你不能因为别人耽误自己的一生。”

“他不是别人。”江晏道,“您说过我们是家人。”

“我们是家人,我们当然是家人,只是阿晏,你要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左右你的人生,哪怕是你弟弟也不能。”

江晏不言,只沉默地听着,他垂下睫毛,遮住倔强的眼,显然并不认可王清的话。

王清看着自己的养子,忽然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没能照顾好自己兄弟的孩子。

两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王清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又不知该怎么打破僵局,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办法,只得把手机偷偷拿到桌下,给妻子发信息请求支援。

 

片刻后,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江晏抬头看向王清,王清以为是救兵到了,便点头示意江晏去开门。

江晏按下把手,向内一拉,一张熟悉的俊脸映入眼帘,江晏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江晏嘴唇微张,你隐约能看到藏在那唇齿后的舌尖,也知道它有多湿、多软。

你强忍住低头亲吻江晏的心思,在王清看不到的地方将手轻轻搭上江晏的指尖,指腹摩挲着他微凉的皮肤,一路攀上他曾被他人触碰的手背,暧昧地画着圈。

江晏耳根通红地瞪向你,你扬眉回望他,眼中笑意更甚。

“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

王清头很痛。

尤其是在你把江晏带走后,头更痛了。

妻子温柔地安慰王清,说你只是回来拿一样东西,很快就会回学校了,让他不要担心。

东西?什么东西?那臭小子除了江晏还拿走了什么东西?

王清低声怒道:“他这分明就是冲阿晏回来的!”

妻子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对劲:“的确,儿子刚刚进屋的时候盯着客厅看了很久,就好像……”

……就好像知道今天家里来过人。

这就有点细思极恐了。

王清撑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背后长眼睛了?”

妻子沉思片刻:“……或许不是背后长了眼睛。”

王清身子一僵,随即缓慢地抬起头。

夫妻俩对视良久,一个荒唐但又十分合理答案呼之欲出。

 

A市,郊外别墅。

屏幕发出的光亮将你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你从后轻轻捏住江晏的下巴,让他不许再错开眼睛。

江晏嘴唇紧抿,被迫看着家中的人仰马翻的场景。

你将下巴搭在江晏的肩上,手不老实地往他衣服里探。

“这么多人都来了?哥哥,我偷偷安装监视器的事情好像被爸发现了,怎么办啊,我会不会被爸打呀?”

江晏一把抓住你的手腕,冷声道:“怕被打就不要做。”

这话说的时机绝妙,不知是说你不该监视他,还是不该对他动手动脚。

不过没关系,反正无论江晏指的是哪一件,你都不打算停下。

你压低身子,用力将江晏环抱在自己怀里。

“我知道哥哥好奇我是怎么发现家里来客人的,所以我就回来告诉哥哥了,我是不是很乖。”

江晏皱起眉,他被你勒得很痛:“我不想知道。”

“唉……又撒谎。”你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撒谎的哥哥要被什么打屁股来着?”

“……不、不行!”江晏剧烈地挣扎起来,额间沁出冷汗,“放手!放手!别再做那个!”

 

你撕下颈后的抑制贴,缓慢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清冽的竹叶香气蔓延开来,怀里的Beta猛然绷紧了身体,随后卸下了挣扎的力道,微仰着头,软绵绵地靠在你怀里,眼里露出茫然的神色。

Beta闻不到S级Alpha信息素的味道,却会受其影响。

“都怪哥哥不听话,不给哥哥点教训,哥哥是不会记住的。”

“别碰……”

你轻笑一声,左手着迷地在他肩胛处揉捏。

“笨蛋哥哥。”不碰怎么让你舒服啊?

和往常一样,你这次也没有做到最后。

你拿过江晏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找到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将她拉入黑名单。

江晏失神地望着你,显然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好可怜,鼻尖都哭红了。”

你俯下身,亲昵地蹭了蹭江晏眼下的泪痣。

好好睡一觉吧哥哥,记得做一个有我的梦。

 

>>>

江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年幼时,他跨坐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努力伸长小手,为母亲摘一枝被白雪点缀的梅花。

梅花那样艳,像吞噬父母的熊熊烈火,像他落在掌心滚烫的眼泪,也像王清收养他那天时给予的拥抱。

王清夫妇对江晏极好,吃穿用度,从未苛待过他,将他视作亲子一般呵护疼爱。

小小的江晏垫着脚尖,撅着小屁股吃力地爬上王清书桌前的椅子,去翻那本于他而言晦涩难懂的书。

王清问他能看懂上面写了什么吗?江晏摇摇头,只一味地晃着小脚,跟着王清有样学样地去读。

后来江晏识了字,才明白什么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江晏认死理,王清夫妇那么对他好,他更要千百倍的报答,而报答的最好方式,就是照顾好他们的独子。

弟弟半夜哭闹,江晏就扯着小被子趴在他旁边,奶声奶气地哼着母亲曾哄他入睡的歌。

弟弟不喜欢吃水果,江晏就把苹果切成小兔子的形状捧到他面前,千方百计地哄他尝一小口。

弟弟被高年级的Alpha欺负了,江晏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势单力薄的Beta,对着那人的下巴就是一拳。

弟弟的风筝断了线,江晏就算摔断了腿,也要冒着雨一瘸一拐地把它找回来。

江晏感激王清夫妇对他的养育之恩,也喜欢他可爱又黏人的弟弟。

 

直到弟弟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分化。

弟弟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无意识地呢喃,叼着江晏的后颈唤他哥哥,弟弟浑身滚烫,像极了一团火。

那热度让江晏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江晏忍着痛,哄着脱力的弟弟松了口。

王清夫妇不在家,江晏套了件高领毛衣,下楼叫醒了家里的阿姨和司机,后又跑进王清的卧房,翻找出Alpha易感期时常用的抑制药物。

江晏虽是Beta,但他却知道,这些抑制药物可以帮助第一次分化的Alpha暂时缓解痛苦——这都要感谢他碎嘴又善良的医生朋友。

江晏握着药瓶在走廊中奔跑,途中不小心被绊倒,手肘还打落了一个古董花瓶。

江晏不敢耽搁,迅速爬起来往弟弟的房间跑去。

眼前被一团红色模糊了视线,估计是那碎掉瓷片估计划伤了他的脸,看阿姨和司机惊恐的表情,应该还伤得很重。

江晏喂弟弟吃了药,后裹紧弟弟身上的被子,打横抱起他往医院赶。

弟弟的分化期格外漫长,王清夫妇从外地赶回来时,分化室的红灯还未熄灭。

江晏被王清强行带去处理身上的伤口,值夜班的陈子奚看到满脸是血的好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万幸的是江晏没伤到眼球,不过额头和鼻梁那两处铁定是要留疤的。

江晏没觉得什么,不过几道伤疤,他一个Beta对样貌没那么在意。

反倒是清醒后的弟弟抱着江晏哭得昏天暗地,旁人扯都扯不开,惹得医生护士忍不住偷笑,说他这么会撒娇,根本不像S级的Alpha。

江晏无措地抚摸着弟弟的头发,告诉他没关系,他不痛。

 

“哥哥,哥哥?”

落在额头伤疤处轻吻唤醒了沉睡中的江晏,他缓慢地睁开眼,目光望向你。

“哥哥做了什么梦?笑得好甜,想吃一口。”

你吃是物理意义上的吃,没等江晏反应,他的鼻梁就被你咬了一口。

多次亲昵下来,江晏发现,你好像对他的伤疤情有独钟,江晏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他吃痛地别开头,孩子气地把半张脸都藏进被子里,不让你再咬。

你喜欢的不得了,俯下身,克制地嗅了嗅江晏颈间的皂角香气。

“哥哥别勾引我了。”

江晏属实无辜——谁勾引你了?

“我一会儿就回学校,早餐在桌子上,吃之前记得热一下。”

“我送你。”

“时间还早,哥哥再睡一会儿。”

你贴在江晏耳边小声道:“主要是我怕我舍不得哥哥,再把持不住怎么办?”

这样不知羞的话你居然也能说得出口!江晏双耳“唰”地通红一片,用力推了把嬉皮笑脸的你。

“赶紧滚蛋!”

 

>>>

你赶着早班机回到了学校。

你带的行李不多,在和江晏报备过后,简单收拾一下后便离开了寝室。

今日阳光正好,出门熟悉校园的新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纷纷掏出手机向学长学姐打听这个高大英俊的Alpha,有几个胆子大的Omega还想上前去要联系方式,被旁边的朋友慌忙拦了下来。

“别去别去,那位学长有男朋友的,而且他们感情很好,就是又爱吃醋,你可千万别去招惹。”

“啊?”长相甜美的Omega感到有些可惜,她偷偷瞥了你一眼,害羞地脸红起来,“能做那位学长男朋友的,肯定也是位大美人。”

“我也没见过,也不是咱们学校的,不过听说是位S级Omega,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7.6%呢。”

Omega捂住嘴巴小声惊呼:“天呐……简直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啊!”

S级Alpha的五感比旁人灵敏数倍,你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找到声音的来源。

你信步走向她们,在两人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谢谢你们,我和哥哥的确是天作之合,但他不是Omega也不是Alpha,他很优秀,我很爱他,与性别无关,如果以后有谁再提起这件事,你们可以帮忙解释一下吗?”

 

面前的Alpha提起爱人时眼神温柔而深情,两位新生疯狂点头,在你转身离开后握住彼此的手无声尖叫,显然是嗑到了。

其实根本用不着她们帮你解释,你刚刚那段澄清视频早在你去食堂的途中就被人上传到了校园论坛,还登上了Top榜。

你的室友把手机捧到你面前控诉,说你大一的时候就澄清过一次,怎么大二又来?

“我知道你在新生群里人气高,可你小子也不用每学期都要登榜一次吧?这下好了,现在那些学弟学妹们到处都在刷你这张帅脸,给我们点活路吧!我不想寡到毕业!”

寝室内的三个单身狗抱团干嚎,把你搞得哭笑不得。其实你也不想反复强调这件事,只是关于你伴侣是Omega的谣言愈演愈烈,这是最高效的辟谣方式了。

你的室友们实在太吵,你忍无可忍地扔了一筐零食过去,那群戏精果然乐呵呵地闭了嘴。

“说起来。”嚼嚼嚼。

“我们还没见过嫂子哥呢。”嚼嚼嚼。

“这都大二了。”嚼嚼嚼。

“什么时候让我们请着吃顿饭啊。”嚼嚼嚼。

“当然。”嚼嚼嚼。

“你们两口子请我们吃是最好了。”嚼嚼嚼嚼嚼。

两口子,这话听着顺耳。

你好心情地向后靠,身体放松,就这么倚坐着。

“他忙,过段时间再说吧。”

 

室友三人理解地点点头,他们之前听你说过,嫂子哥比你大些,现在已经工作了,具体从事什么行业他们也没细问,毕竟是人家的隐私。

上班那么辛苦,又是异地,往常休假也都是你往回跑,嫂子哥作为上班族确实不好来回折腾。

其中一个室友的手机电量告急,另外两个看到后猛然拍了下大腿。

“对了老大,差点把正事忘了,你刚刚出门后手机屏幕就一直在亮,好像是叔叔打过来的,连着打了好几个,我怕他找你有什么急事就接了。”

“我爸说什么了?”

“嗯……说让你想好怎么解释后给他回个电话。”

你点头道谢,然后慢吞吞地戴上耳机,给自己老爹拨了回去。

你刚听到忙音响一声王清那头就接通了。

“小兔崽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这一嗓子真真是力拔山河气盖世,你被这嗓子震得呲牙咧嘴,边往寝室楼外走边让王清消气。

王清被你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惹得更加火大,颈后的腺体处像是被人塞了把加特林,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我消气?你监视家里人你还有理了?居然还有胆子说让我消气?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冤枉啊爸。”

“你还敢喊冤?!”

“我也是没办法啊。”

“你没办法?怎么?还是谁把刀架你脖子上逼着你这么做的?”

“是啊。”你低头盯着鞋尖,幽幽开口,“那个人,不就是爸您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周前,我听到您在书房跟妈说要给哥哥介绍女朋友,还要来家里。”

王清哽住:“你偷听我们说话?”

“没有,那天我跟哥哥在庭院帮妈整理花圃,是您忘记关窗户了。”

王清追悔莫及,他知道你的听觉敏锐,只是他没想到,隔了三层楼,他们夫妻俩的悄悄话居然还能被你听见——S级Alpha恐怖如斯!

“爸,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哥哥不行的,你怎么能这么逼我呢?”

你简直是在强词夺理、倒打一耙,王清怒不可竭:“我逼你什么了?我逼你什么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个Alpha度过易感期居然不靠药物不靠信息素,非要家人陪着才行的?怎么?那些不让家人守着的Alpha都死绝了?我只是想让你哥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够照顾他陪伴他,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我就是那个能守护哥哥一辈子的人!

你双目赤红,恨不得把压抑多年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可是你不能。

你脑海中浮现出江晏惨白的脸,他眼里满是不安与恐惧,无声地恳求你不要说。

实际上,江晏并没有这样做过,只是你太了解你的哥哥,他固执又别扭,哪怕你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无法轻易跨过那道坎。

你一直在等,等江晏主动,等江晏愿意牵着你的手,在家人面前亲口承认你们的关系。

所以,你只得把这话咬碎了、嚼碎了,最后掺着血沫咽回肚子里。

你挂断电话,左手撑住墙壁站在背光的楼角,右手隔着抑制贴用力抓挠着颈后肿胀发烫的腺体。

——你的易感期可能要提前了。

 

>>>

A市。

王清还是第一次被你单方面结束对话,他攥着手机的手直抖,气不打一处来。

“这臭小子居然还敢挂我电话?到底他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反了天了!”

妻子给他倒了杯温水,让他注意血压。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要做慈父,要有耐心,要把以前亏欠给儿子的爱都补回来。”妻子轻轻推了下王清的肩膀,娇嗔道,“怎么?这些话都不作数啦?”

鼻尖萦绕着清甜的栀子花香,王清嗅着妻子的信息素,在她温声细语的安抚中找到了些许安慰:“这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吗?阿晏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舍得耽误他哥哥后半辈子的幸福?你说他,唉,这……这像什么样子啊!”

 

要是你在场听到这话,估计都能笑出声。

单纯的爹啊,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你根本不是要耽误哥哥的幸福,而是一直在努力争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哥哥的幸福。

关于这点,你的母亲似乎想法一致。

但她没有对丈夫说出心底的猜测,这太过惊世骇俗,她怕王清接受不了,又怕是自己多虑误会了两个孩子,她若有所思地轻抚王清的背,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担忧。

王清这次是动真格的,他停了你的信用卡,断了你的生活费,连身边的亲朋都收到了禁令。

王清说,除非你能改过自新,否则今年寒假家都不必再回。

话虽如此,其中几个长辈还是装作不知情,偷偷给你塞了些,尤其是最疼爱你的寒姨,更是连你过年的去处都想好了。

 

你一一道谢,但没有收他们的钱。

你把王清的警告和特意清空的余额截图发给江晏,狠狠地跟哥哥卖了波惨。

你三言两语就颠倒了黑白,成功把自己从一个窥探哥哥隐私的阴暗批转变成被强势父亲威胁恐吓的可怜男大。

“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不懂事?爸不喜欢我,你会不会也讨厌我?”

江晏原本还在气头上,可一听到你失落自责的语气,便什么冷言冷语都忘了。

江晏笨口拙舌地宽慰你,说王清不可能不喜欢你,自己也永远不会讨厌你。

最后,他这个受害者不但没有讨回公道,反而还被你诱骗着玩了次视频Play。

江晏跪不住了,他脱力地趴在床上,在你的引导下慢慢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

 

Alpha的低喃声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江晏看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心中忽然生出不满——你今天从头到尾脸都没露过,这太不公平了。

“哥哥想看我的?好啊,现在就给哥哥看。”

Alpha的低笑声带着不加遮掩的玩味,江晏百口莫辩,羞恼地挂断了电话。

你摘下耳机,从隔音极好的卫生间走了出去,刚一开门就看到医生和护士站在你的私人病房内。

戴着无框眼镜的Beta医生是你母亲的好友,你讪讪地回到病床上,低头露出颈后肿胀的腺体。

它兴奋而有力地跳动着,像是在和谁示威。

 

医生强忍着怒火:“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段时间,要禁欲禁欲禁欲!”

你的脑袋被医生一段一推,跟个拨浪鼓似的。

要不是被同社团的学长发现你信息素失控,你现在应该正在学校附近的隔离酒店里窝着,而不是被关在医院处处受限,连和哥哥腻歪两句都要被盯着,你都快憋疯了。

你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也瞒着家人偷偷到医院检查过,医生们无非是问你有没有伴侣,对方的性别,有没有插入式行为以及有没有成过结。

这套东西你都会背了。

而医生的建议就更单一了,让你尽量避免在易感期注射抑制剂,以免产生耐药性。如果伴侣是Beta,建议你适当摄入Omega信息素。

 

你没有同意。

对S级Alpha奏效的Omega信息素基本都要通过匹配后从储存库中提取,依靠别人的气息度过易感期,你觉得这对江晏而言是一种背叛。

你无声地抗拒,Beta医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个犟种。

“那你这段时间就乖乖在这里待着,不许乱跑,要不然我真要告诉你妈妈了。”

你正有此意。

你这次状态确实不太对,而且哥哥看起来很累,似乎一直没有休息好,你已经决定,要自己熬过这次易感期。

你嘿嘿笑了两声,向她保证,说自己一定听话。

 

可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晏趴在床上,双眼无神,气若游丝,Beta干瘪的腺体被注满了信息素,微微隆着,肿成一个拇指的厚度。

你在江晏体内成结了。

你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

不是要好好珍惜他吗?不是要尊重他的意愿吗?你做了什么?你都对江晏都做了些什么!

Alpha成结带来的痛苦实在让江晏无法承受,他声音嘶哑,犹如一个破败的风箱。

你崩溃地俯身抱住江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砸在江晏遍布红痕的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哥哥……你别不要我……”

你哭得真情实意,心里一阵接一阵的后怕。

可怜江晏,这个还要耐着性子哄人。

 

颈后的腺体微微发烫,你又开始晕乎,说的话也变得颠三倒四:“哥哥,你疼不疼?这个姿势我看不到你的脸,你对着我好不好?哥哥你别咬我下面了,好疼啊……想亲,哥哥转过来给我亲,哥哥,你疼疼我。”

你边说边去扳江晏的肩膀,江晏痛呼一声,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错位了。

江晏失神地张着嘴,只觉得自己有进气没出气。

后颈渗血的咬痕再次覆上Alpha温热的鼻息,江晏绷不住了,他艰难地扭过身,用尽全力,却只在你脸上落下软绵绵的一巴掌。

“小兔崽子,别来了……”他真的很痛。

江晏的脆弱得到你短暂的怜惜,你喘着粗气,在失控前凑上去,嘬他左侧的脸颊肉。

“对不起,哥哥……”你真的忍不了。

 

当江晏再次清醒的时候,你正跪在他床边,无声地流着泪。

江晏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的每一处骨节都生了锈,他低头掀开被子,这身上几乎没一处好肉。好在你帮他清理过,不然江晏估计自己又要昏死过去。

“你……”

江晏这一开口把你和他都惊住了,那声音嘶哑异常,像是把他的嗓子直接劈开了。

江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你的眼泪流得更凶,四肢发麻,攥着江晏的手大口喘息着,头晕目眩,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似乎要被眼前的黑暗所吞噬。

恍惚间,你听到江晏在叫你的名字。

 

“冷静下来。”江晏伸手捂住你的嘴,“慢慢呼吸……对,很好,看着我,慢慢呼吸……”

你在江晏的安抚下渐渐稳定下来,你啜泣着,小心翼翼地去蹭江晏的手背——活像只闯了祸求主人原谅的小狗。

江晏叹了口气:“……去给我倒杯水。”

你闻言连忙扶着江晏起身,又在他腰后垫了个枕头,随即将放在床头的保温杯送了上去。

水是你早就备好了的,温热刚好入喉。

你比江晏醒得早些,看出这里是你攒钱在A市市区给买的公寓,你没带江晏来过。

这里地段好、户型佳,你本想在毕业后在这里向江晏求婚,谁曾想……

你们的第一次应该是更浪漫、更美好的。

你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一切都被你搞砸了。

可你不是在医院吗?又怎么会突然回到市?最头疼的是你一直没能找到你的手机,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的手腕被江晏轻轻握住,你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手,你呆滞地望着江晏为你温柔打理头发的动作,心软得一塌糊涂。

“哥哥……对不起……”

“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哥哥,我喜欢你。”

“哥哥也喜欢你。”

“哥哥,我爱你。”你郑重道,“我会对你负责。”

江晏的手猛然顿住了。

沉浸在幸福中的你没有留意到他指尖的颤抖,你转身打开床头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绒布的小盒子。

“事发突然,我也没有什么准备,但之后我一定会给哥哥补上的。”

 

这根本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可此时的江晏温柔又性感,你想不出比现在更好的时机——或许这就是天意。

你单膝跪在江晏面前,目光灼灼。

“哥哥,不……江晏,你愿意和我结……”

刚被你撬开个小缝的绒盒被江晏抬手扣了回去,钻石闪耀的光芒与你眼中的光亮被一同锁回了黑暗之中。

“……哥哥?”

江晏没说话,半晌后,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你说负责,你只是想对我负责才说这些,对吧?”

只是负责?

你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怎么听江晏这话像是在说,你如今的行为不过是临时起意?

 

“傻哥哥,我连戒指都买好了。”你像往常一样撒起娇,“还是哥哥要做负心汉,只想跟我谈腻腻歪歪的恋爱,不想跟我面对婚后的柴米油盐?哥哥总不会要因为这件事要跟我分手吧?不可以的哥哥,离开你我会死的。”

你微微歪着头,笑眯眯地朝江晏眨眼哄他开心,可江晏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宠溺地轻推你的头,反而十分强硬地抽回了被你紧紧握住的手。

“……分手?我们?”

江晏脸色惨白,而你不并比江晏好多少。

你慢慢收敛唇边的笑意,心慌得厉害,没由来的感到不安——你们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强颜欢笑,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你慌不择路,想要干脆起身逃离这个房间的前一刻,江晏叫住了你,缓慢而迟疑地开口。

“你难道觉得……我们在交往?”

 

你气息紊乱,意识混沌,只能硬撑着从江晏嘴唇张合的动作来判别他说了些什么。

江晏说,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

江晏说,他没想过你们是在交往。

江晏说,他不需要任何人为他负责。

“……我只是把你当作弟弟。”

乱了。

全乱了。

你一定是易感期还没结束,一定是被失控的信息素困在了混乱的梦里。

否则,你的哥哥,你的慰藉,你爱了这么久的人,怎么会说这么伤人的话,一刀一刀地去剜你的心呢?

“可你说……你说你喜欢我啊……”你的声音都在发颤,“如果你不爱我的话,你为什么会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江晏说:“因为你是我弟弟啊,你是我的家人,你需要我,我为这个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脑中一阵嗡鸣。

“……什么?”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晏,“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你眼中蓄着泪,江晏张了张嘴巴,藏在被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你说我是你弟弟……呵,弟弟……难道你对我好,和我接吻,接受我的信息素,甚至允许我在你体内成结,都只是因为我是你的什么狗屁弟弟?!”

“别这么说自己。”

“回答我!”

“……不可以吗?”

 

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这他妈的怎么可以!

你知道江晏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他有自己的准则,有自己的坚持,你爱惨了他为你一次次打破原则的模样,他无条件的纵容让你产生扭曲的满足感,让你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可以超越你父亲的存在,是可以在江晏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

但如今,江晏却说,他之所以会向你献上Beta干瘪的腺体,只是为了守护这个家,只是因为你是他的弟弟。

真的有人能为那所谓的恩情付出到这种地步吗?

荒唐,太荒唐了,你突然间很想吐。

身体比意识先行,你冲进洗手间,双手撑着洗手池不断干呕。

江晏不顾腰间的酸楚,忙掀开被子追了上去。

Alpha的手臂暴起青筋,背肌紧绷,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江晏试探着去拍你的背,你打开他的手,不许他再碰你。

你抬起头,直视镜中江晏的眼睛。

那么美,那么亮,把你骗得团团转。

不,仔细想来,江晏其实从未骗过你,他从未对你说过爱。

是你自作多情,误把他的纵容当作爱。

你望着他,双目赤红,干涩的嗓音中透出遮掩不住的悲伤与绝望。

“江晏,你怎么能这么狠。”

 

江晏蓦地呼吸一窒。

相对狭小的卫生间内充斥着Alpha抑制不住的信息素,Beta心如刀绞,被那股寒意刺得浑身发抖。

江晏忍不住想,他受你影响尚且如此,那你呢?散发出这样苦涩气息的你,岂不是还要痛上千百倍?

垂在裤腿的手指颤抖着蜷起,江晏抿着唇,忽然很想抱抱你。

镜中的Beta缓缓抬起手,你抿紧嘴唇,委屈地别过头,身体却没出息地朝江晏的方向转过一个小小的、微乎其微的弧度。

扣扣扣——

门被敲响,还混杂着王清的叫喊声。

王清的……叫喊声?

你猛地扭过头,与江晏对视,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与无措。

“你别出来。”你去了趟卧室又折回,将取回来的外套披在江晏身上,“不要出声。”

你鼓捣了两下他的手机,调出一个界面,屏幕上是现在客厅的情况:“一会儿等人走了你再出来,别担心,会没事的。”

你交代完转身离开,江晏下意识地朝你的背影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你的衣袖。

啪嗒——卧室门被你关紧了。

 

客厅比卧室强些,至少不是狼藉一片。

你迅速把你和江晏的衣服往沙发上一堆,随手抽了条毯子将它们遮了个严实。

哦!对对对,鞋,还有江晏的鞋。

你跑到玄关,拎起那双鞋就往鞋柜里塞。

哗啦啦——你听到屋外有人翻找钥匙的声音。

钥匙?他们怎么会有钥匙?

你汗毛竖起,手里的鞋没拿稳,意外掉了一只。

门外钥匙一拧,你感受到了风的气息。

电光火石之间,你抬腿就是一脚,把江晏的皮鞋“啪”地踹向书房。

下一瞬,王清推开了门。

你极少见过王清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你看着自己的老爹,心里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感动。

扑面而来的Alpha信息素呛得王清直皱眉,有几个等级低的Alpha直接软了膝盖,撑着墙壁止不住地干呕,物业和开锁师傅见你人没事,也捂着鼻子跑了。

门外乌泱泱的一群人,你这半个小时经历了太多的事,身心俱疲,险些没能站稳。

一个人挤了进来,你定睛一瞧,竟然是那天将你送到医院的Beta学长。

见你胳膊腿都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把你落在他车上的手机还给你:“呼……你这小子可真能装,以后易感期前后可别到处乱跑了,好在你没事,不然我怎么跟你家人交代啊?”

你茫然地盯着碎裂的手机屏幕,略微找回了一些记忆。你记得学长到医院看你,结果被你半骗半蒙地开车送你回A市。

那可是将近五个小时的路程,这么急,你是为什么回来来着?学长或许会知道些内幕,但现在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你向学长道谢又道歉,他潇洒地摆摆手,说你人没事就行,学校那头他会帮你请假。

 

“夫人?”

“夫人您怎么上来了?”

“夫人您不能过去!”

你嗅到了一缕花香,是你母亲的气味。

她态度强硬,王清带来的人也不敢硬拦,只能为她让开一条路。

隔离面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快步走到你面前,眼里满是心疼。

她流下泪,轻轻抚摸你的头发:“乖宝……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望着她,眼眶也红了:“妈……”

面罩在Omega脸上勒出一圈红印,王清圈住妻子的肩膀,轻柔地将她跑乱的头发拨到一侧

“怎么上来了?联系到阿晏了吗?”

Omega刚想摇头,却发觉你手腕微微一抖,她侧过身,越过你的手臂瞥到墙壁拐角处露出的一小截鞋尖。

那是江晏的皮鞋,她曾亲手为它打过油。

于是她话锋一转,回握住你的手:“联系到了,他正在往这面赶。”

你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她笑得温柔,仿佛下一秒就要拥你入怀,像小时候一样哄你不怕不怕。

王清转头跟身边人说:“去给江总打个电话,告诉不用急,人找到了。”

助理得了话,边掏手机边向外走。

屋里似乎传来很小的振动声,王清耳朵一竖,向内看去:“你家里还有别人?”

“没有。”你镇定道。

“没有?”王清不信,他明明听到了。

他鞋都没脱就往里走,而你却不能拦。

不拦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此刻拦了,王清非得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把那扇门撞开不可。

回旋的余地……回旋的余地……快旋啊你这个生锈脑袋!

忽然,你膝盖窝被用力踹了一脚,你“哐当”跪在地上,震惊地看向对你突然施暴的母亲。

她拍了下你的后脑勺让你低头,随即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儿子!儿子你怎么了?好烫……王清!王清你快过来看看儿子的腺体怎么了!”

王清闻言立刻回到你身边,检查你搏动的腺体。

你大概明白你母亲的意思了,也开始随地大小演。

你捂着后颈,重现易感期前的症状,跪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王清见状不敢耽误,他往你嘴里塞了两片药,又在你颈后按上一个抑制贴,和学长一边一个,火急火燎地架起你往外走。

屋外的兵荒马乱渐渐归于平静。

江晏关闭手机,他靠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瓷砖地上,抬手遮住了眼睛。

 

>>>

你和江晏开始冷战。

准确来说,是你单方面对江晏发起冷战。

“啊?”陈子奚怀疑自己该去看看耳科了,“你是说,你那个超级黏人精·无敌大醋王·在易感期差点把你生殖腔干透的弟弟,现在不接你电话,也不愿意见你?你是不是没退烧啊?”

“我早好了。”江晏面无表情地拍开陈子奚要探他额头的手,“还有,我是Beta,没有生殖腔。”

陈子奚揉着手吸气:“嘶……你这白眼儿狼,又不是你腺体被咬得稀巴烂求我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了?诶诶诶!别走啊,没求没求,是我上赶着的!我上赶着贴您那冷屁股的行不行?错了错了!我不贴,就让你弟弟贴行了吧?”

“……滚。”江晏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他觉得自己今天来找陈子奚就是个错误。

陈子奚摸摸鼻子:“说真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这都一周了吧?那小子居然能坚持那么久?”

还没到一周,江晏在心里反驳,是六天零十三个小时。

江晏平复了一下心情,陷入回忆:“那天……”

 

那是个很寻常的午后,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江晏再次遇到了那个王清介绍给她的女孩。

不寻常的是,她被几个不怀好意的Alpha围着,挡着桌角不让她离开。

女孩抖得像个小鹌鹑,江晏最看不惯这样恃强凌弱的Alpha,他想上去解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你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哥哥,不是说好不再联系她吗?

江晏顿住脚步,低头给助理发了个定位,让他带几个人过来,可还没等他发送出去,就听到那个女孩颤巍巍的说:“我……我不去了,哥哥还在等我。”

哥哥,在等我。

她的声音与年幼时被逼到墙角的你无限重合,江晏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他们。

那是几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他们知道江晏的身份,也知道他背后的靠山。

被坏了好事的Alpha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地拦看着江晏把那女孩带走。

江晏带着女孩走过两个街头,在红绿灯闪烁变换前,女孩突然崩溃地抱住他,抓着他的衣服大声痛哭起来,显然是被吓坏了。

行人们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江晏不好推开她,只能把手举得半高,等她情绪稳定下来。

隐约间,江晏看到有人举起手机冲他拍了些什么,他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人多半是给你通风报信去了。

女孩发泄后状态好多了,她盯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害羞地向江晏道歉。

江晏表示理解,并开车将她送回了家。

女孩上楼前,委婉地提起她被江晏拉黑的事,江晏解释说可能是自己误触了。

女孩期待地望向他:“那我可以再和你联络吗?”

江晏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抱歉。”

也就是当晚,江晏被赶回A市的你绑着回到了那所公寓,被迫承受了Alpha的易感期。

后来的事,陈子奚都知道了。

 

得知前因后果的陈子奚心情很复杂:“……你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

“哪里?”

“怎么你一和别人在一起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这未免也太巧了吧?而且我记得你那天不是在酒店休息吗?怎么他一下就找到了?”

“哦,应该是他派人跟踪我,我手机里也有他安装的定位器。”

江晏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叙述1+1=2的事实,陈子奚脸色难看,仰头喝了一两白酒。

陈子奚试图理解这两位变态的恋爱模式,站在他们的角度去分析问题:“那……那也能解释的通了,你那小男朋友是个大醋王,知道你和别人有那么亲密非举动,又憋了这么久,易感期失控爆发也正常,这不是大事,你哄哄他就好了。”

“……你也觉得他是我男朋友?”

“哥们儿你喝多了吧?你要是Omega现在没准儿都已经三胎了,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江晏哽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又开口:“我没觉得我们是在交往。”

陈子奚:“啊?”

江晏把后续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告诉了陈子奚。

陈子奚嘴角抽动:“所以你是说,你在你们腻腻歪歪甜甜蜜蜜气氛正正好好的时候拒绝了他的求婚,还把他给甩了?”

“我没甩他。”江晏执拗道,“我们没有在交往。”

“没交往?没交往你这么惯着他?没交往你还让他咬你腺体?没交往你允许他在你体内成结?大哥?你是不是对交往这个词有什么误解?”陈子奚都开始同情小狗崽了。

“我惯着他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我只是个Beta,不会被永久标记,咬了就咬了,他易感期需要我,我就给他,这不对吗?”

“……好,那我问你,假如现在,我突然成为你弟弟了,你会允许我做同样的事吗?”

“王叔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这种假设不成立。”

陈子奚猛地一拍桌子:“别逃避,说。”

江晏认真思考,如果换成陈子奚……

他打了个很大的寒颤——这也太恶心了。

江晏俊秀的五官扭曲到一起,陈子奚一歪头一拍手:“这不就结了。”

结了?什么就结了?怎么就结了?

江晏显然转不过这个弯来。

他一杯接一杯地往胃里灌白酒,把自己弄得头昏脑胀,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狼心狗肺的小崽子!我!把他养这么大!对他百依百顺,人都躺平了让他上了,他居然还敢倒打一耙,不接我电话,还不见我?哈!不见就不见!Alpha没一个好东西!”

“对!”身为Alpha的陈子奚醉醺醺地应和着,“没一个好东西!”

陈子奚打了个酒嗝:“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江晏趴在桌子上,眼神迷离:“……我不知道。”

 

江晏不知道。

江晏真的不知道。

他喜欢你吗?自然是喜欢的,否则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模样。

那他爱你吗?江晏不能确定。

他的喜欢和你想要的喜欢是一码事吗?他的喜欢会慢慢变成你需要的爱吗?

江晏真的分不清。

江晏扯着桌布发呆,陈子奚抹了把脸,问他:“如果你弟弟和别人结婚呢?”

江晏道:“我会祝福他。”

“如果他希望你和别人结婚呢?”

“……他?他不会。”

“我是在问你的感受,谁管他会不会了?”

江晏没说话,他低头撕扯着桌布,骨节用力到泛白,把结实的桌布硬生生扣出一个洞。

“就这你还说对那小子没感觉?”陈子奚嗤笑一声,“江晏啊江晏,你可太别扭了。”

 

>>>

你再次见到江晏时,是在你入院治疗的第六天。

那天在公寓,你原本只是想赶紧把王清他们骗走,没想到到医院一检查,你几乎一半的指标都在亮红灯。

这可把王清夫妇吓坏了,连忙给你安排了住院,王清居然还破天荒地主动问你,这段时间需不需要江晏来照顾。

江晏……你的心脏再次抽痛起来。

你裹紧被子,倔强地说不要他来。

王清只觉得你是因为江晏没能及时赶到,所以又在乱发脾气,但现在他也不忍心再苛责你,只叹了口气,让你好好休息。

王清夫妇走后,你通过和学长的沟通和聊天记录弄清了这次回来的前因后果,心里更加憋屈,索性连江晏的信息都不回了,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所以当江晏拎着餐盒走进病房时,你只抬头瞥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江晏走到你床边,沉默地坐下。

他拿起一个干净的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那红彤彤的果皮。

江晏缓缓开口:“那种抑制剂,不要再注射了,对你身体很不好。”

你冷哼一声:“不要注射了?那我以后的易感期怎么过?况且……你是我的谁啊?我哥?抱歉,我只听我男朋友的。”

 

完美的长果皮突兀地断了一截,江晏不受控地挑起左眉。

好的时候哥哥哥哥的叠着叫,现在翻脸不认人,不仅只单叫一个哥,还夹枪带棍地阴阳他是吧?

江晏深吸一口气:“我们非要这么说话吗?”

你不回答,扭头看向窗外。

“这几天我会在这陪你。”

“不需要。”

江晏把削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送到你眼前:“这个也不要吗?”

你的喉头上下滚动,有片刻的动摇。

“不要。”你不动脑袋,随手从背后捞起一个新苹果,咔嚓咔嚓地连咬了好几口。

Alpha表情恶狠狠的,像是在透过苹果咬什么人。

江晏垂下眼睫,收回手,把盘子放到膝盖上。

“如果我和别人结婚,你会祝福我吗?”

你猛地回过头:“江晏!”

江晏歪歪头:“会吗?”

 

你的胸膛剧烈起伏,徒手捏爆剩下的大半个苹果,果肉噼里啪嗒碎了一床。

是了,就是这个表情。

要把他生吞活剥,强迫他、威逼他,让他只能望向他一个人。

江晏前几天一直梦到这个眼神,但昨晚那眼神忽然消失了,现在他又重新获得了这份安全感。

“你要跟谁结婚?那个Beta吗?你们才认识几天?她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她能接受你的所有吗?好的坏的,她能像我……”

你说不下去了。

她能像我这样去爱你吗?

屏幕上的数值飙升,江晏没想到你这么较真,忙安抚你的情绪:“这只是个假设,我没有要结婚。”

你被江晏拥进怀里,你紧紧攥着他胸口的衣服,贪婪地嗅着他颈间的味道。

清甜的皂角香,还有一缕淡淡的、熟悉的金属气味。

金属?你扒开江晏的衣领,看到他颈间多了一条项链,底部坠着的,是你没能送去的戒指。

你像是瞬间丧失了语言系统,眼睛死死盯着那枚闪闪发光的圆环。

你听到江晏说他很抱歉,他暂时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他对你的喜欢持续了二十多年,现在让他去分辨那份感情是不是你想要的爱,他还做不到。

“但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寻找答案。”江晏捧起你的脸,认真道,“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你与他对视,蓦地抬手勾住他的项链将人拉向你,颤抖地贴上他的嘴唇,告诉他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江晏的心化成一滩湖水,主动伸手勾住你的脖颈。

身边的仪器随着Alpha翻涌的内心滴滴滴地叫嚷着,可你们谁也没去管它,深陷于此刻的温存。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担心你状况的王清跟医生们猛地推开门。

彼时,你们的四片唇瓣还黏在一起。

王清目眦欲裂,表情狰狞。

“王八蛋!你在对你哥哥做什么!”

 

 

 

End.


(番外不影响正文阅读,再次感谢您看到这里)

何時時

对龙父子犯错也是人之常情

 

 

 

爸爸凹凸有致天生尤物,儿子小家碧玉含苞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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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

看完了,感觉敖丙是被占便宜还要关心哪吒感受的人妻

       没救了,看完电影,感觉敖丙在床上被占便宜还要关心哪吒冷不冷,本来体寒,被老公欺负了,还关心老公,问自己的皮肤有没有凉到对方。

  彻底完蛋

       没救了,看完电影,感觉敖丙在床上被占便宜还要关心哪吒冷不冷,本来体寒,被老公欺负了,还关心老公,问自己的皮肤有没有凉到对方。

  彻底完蛋

幸福苹果泡芙

【秦梧X你】与你有关的一百件小事(11-15)

Summary:

“我想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天气晴朗,告诉你我爱你,就像人们爱希望和爱确定一样。”


今日关键词是他的分离焦虑、多喝水、等待、枯燥的围巾以及十八岁



11. 离别困难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洒在沙发上相拥的两人身上。

应是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舒服,你往秦梧的怀里钻了钻,调整到一个自己舒适的位置,眼睛一秒也没离开手机上的跃动的小人,而身后的他也只是紧了紧环着你的手。



这是人民教师难得没有课的半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到了下午再前往学校就好。在吃完他做好的早餐后你们便窝在沙发上,享受这难得的二人时光。

小小的屏幕里是神奇配色的嘻哈少年在各种障碍......

Summary:

“我想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天气晴朗,告诉你我爱你,就像人们爱希望和爱确定一样。”


今日关键词是他的分离焦虑、多喝水、等待、枯燥的围巾以及十八岁



11. 离别困难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洒在沙发上相拥的两人身上。

应是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舒服,你往秦梧的怀里钻了钻,调整到一个自己舒适的位置,眼睛一秒也没离开手机上的跃动的小人,而身后的他也只是紧了紧环着你的手。



这是人民教师难得没有课的半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到了下午再前往学校就好。在吃完他做好的早餐后你们便窝在沙发上,享受这难得的二人时光。

小小的屏幕里是神奇配色的嘻哈少年在各种障碍物之间跳跃躲避,没有感情的AI配音讲述着复杂程度堪比《甄嬛传》的嫔妃故事,总之就是你爱他他爱她而她竟然爱她的感情纠葛,你们两个人看得倒也认真。



视频接近尾声,听着感伤的bgm,又虚度了二十分钟光阴的两人义愤填膺,揪着狗皇帝的渣男行为讨论了几个来回,最后你愤愤得出结论:“男人真的都是大猪蹄子耶!”

想到旁边这人也是男人的一员,你抓起秦梧还环在你腰间的手捏来捏去。你很喜欢玩他的手,骨节分明,常年又是温热的,宛如盈透的暖玉,只是偶尔会有些干燥。在那人配合的求饶声中,你拿起早晨涂完后还未来得及放回原位的护手霜,随着你涂抹的动作,淡粉色的膏*体在那双修长的手上延展,空气中弥漫着的是草莓的香气。



“你手有些干哦。”

女孩子专注于自己的“手部护理”事业,头也不抬地说,惹得他很想摸摸你的头,然而在刚起势就又被你按了下去,并获得了一句“别乱动”。

“嚯,好凶啊?…干也没办法嘛,毕竟我是大猪蹄子。”

秦梧笑着拿你刚刚的话逗你,任由你揉搓他的手,待你涂完后才将手指插进你的指缝轻轻扣住,又轻轻摩挲你的手背。


恋人的气息亲昵地环绕这里,知乎小说的剧情已经被大半遗忘,在头顶嗡嗡转的,是温暖的日光。女孩在男朋友的怀中昏昏欲睡,但还是记挂着那人的工作,语气连黏地问:“哥,你什么时候走?”

你偶尔会这样叫他,这做老师的人总是喜欢照顾你,做事温柔又靠谱,同你相处时总是有种年上感。

而此刻,在听了你的问话后,这位平时靠谱的成年男子只是拉长音喊你的名字,明明声音里满是笑意,却还偏要带丝委屈的意味:“——你在赶我走吗?”

……哎呀,偶尔也是个幼稚鬼就是了。



谁舍得赶他呢?尽管知道他也不过是逗逗你,你还是安抚般的、轻轻蹭了蹭他的面颊。

“没有啦,我只是怕你迟到。”

那人也模仿着你的动作蹭回来,倒像是两只小猫在互相舔毛。小猫一号说自己有看时间,所以没关系的,小猫二号夸一号不愧是J猫就是这样有规划,而在下一秒,灰毛猫的声音从上方闷闷传来:

“……所以我们再这样待会儿吧。”


不舍的情绪在空气中发酵,你没有回答,只是又往他的怀中钻了钻。


此时距离秦老师的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12.不爱喝水

冬天的空气总是干燥的,尽管有加湿器的存在,你的嘴唇上还是起了干皮。


“不许撕嘴皮。”

刚巧端着水杯走过来的秦师傅皱皱眉,将手中那杯本就是为你接的水递给你。



比起白开水,你还是更喜欢喝有味道的东西,比如要加很多小料的奶茶,还有秦梧并不推荐的色素果汁。然而这种东西也只是偶尔馋了才会买,因而你每天水分的摄入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这样总归是不健康的,这件事被秦梧发现之后他本就繁忙的生活又多了一个日常任务:监督你喝水。然而这人每次劝你喝水并都把水喂你嘴边的时候,你也不过是配合地喝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下。若是被问起,那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你现在不想喝。



当然啦,你几乎也没有什么想喝的时候,这话只是用来敷衍一下小秦老师。秦梧拿你没办法,他本身也不是喜欢强硬态度的人,只好换着法子哄你喝水。

不喜欢白开水,那他就把自己的菊花茶与枸杞放进去中,这人甚至还特意买了个新杯子,圆圆胖胖,带吸管的那种,试图用可爱的模样来引诱女主人多多宠幸。



就像现在,那只略显蠢笨的小狗杯正和捧着它的人一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你。

哎呀,萌得不行。

秦梧的用心你都看在眼里,再不好好珍视可就是混蛋了。女孩道声谢后伸手接过那杯水,半满的水中漂浮的,是几片红枣。

哦,看来今天是红枣养生水,或许还加了糖?





这杯子的容量很小,你捧着都显得有些小巧,更别提在和你有明显体型差的秦梧手中。你忽得起了逗弄眼前人的心思,在满脑子搜刮试图寻找出一个梗,最后成功锁定到“娇妻文学”。

嗯……甚好甚好。

你清清嗓子,很娇俏地摆了个兰花指,“我的秦老师,这算是人家的宝宝杯吗?”

“……?你被厉鬼附身了吗?”

秦师傅感受到了来自未知文化的冲击。



好吧,这人最近工作忙得用他的话说就是像条狗,没什么时间玩智能手机,网速也没那么快,很多新梗都要你给他科普。但这个名字的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太麻烦,你果断放弃,只是继续逗他,“哎呀哎呀我不是老师的宝宝吗”这种话信手拈来,一边说还要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捏这人苹果梗一样的呆毛。

随着你“大逆不道”的话落下,这颗苹果的本体也腾得熟透,秦梧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昭示着这家伙绯色的心绪。

现在怎么这么纯情喔,明明初次教学时还会夸你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宝宝呢?



你还想继续调戏一下亲爱的秦大侠,只是在下一秒你落在他头上的手就被男人捉了去,惩罚似的,秦梧轻轻打了你的掌心,只是那力道实在太小,更像是一种调情。

“好了别逗我了,快好好喝水吧……”他顿了顿,又移开了目光,很羞耻似的,小声吐出那个他很少叫出的称呼,

“……宝宝。”








13.手作其一 见面与等待

这天,你刷到个情侣必做的小事打卡,在打完一圈钩后,你忽得发现,自己好像真和秦梧没一起有过什么手作的体验。

这种普通情侣标配的约会项目对你们来说实在是有点难。白天在含辛茹苦当社畜,好不容易下了班偶尔还得去跑个委托,能大块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这种麻烦的手工对你们来说时间性价比太低,如果能两个人约会,自然还是想选择些更能贴近彼此的项目。



哎,等两个人都比较闲的时候再去吧!

你这样给自己画大饼,于是乎,等着等着,一直到你家附近的新开的那个手作体验馆都旺铺出租了,你和秦梧也没能画上个石膏娃娃。



……悲剧啊!

休年假的时候一定要拉他去找家店做,哪怕有个半小时速成的定制手链也好啊!

女孩胸怀大志,决心就算是坑蒙拐骗也要得到一个男朋友亲手做的东西。




小年这天,你和秦梧约好了去吃那家心心念念的铁锅炖。他要从事务所那边赶过来,反正也预约好了,你们便约好在店里见面。你到的比较早,社恐发作时一个人进店等待多少有点尴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还是选择在门口等一会儿。

街上人头攒动,两边大部分的店面都套上了新年皮肤,放眼望去红艳艳一片,倒也喜庆。而就是在这样的节日氛围污染中,那个人的身影还是突出到能被你一眼识别到。



随着距离的缩近,秦梧的存在在你眼中逐渐由灰色的点变为斑斓的面。天气不算太冷,秦梧就套着他卡其色的风衣,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穿搭,但你就是一眼能认出来他外套上别着的吐司胸针——那还是你在精品店“赌博”的产物。

或许是一步、两步、又或许走了好多好多步,这个人终于穿越了风雪与人群,完整地落到了你面前。



跑很快的秦老师微微喘着粗气,那声熟悉的“抱歉”刚开了个头就化成空气中的一团白雾,飘飘然溶在你手指堵住他唇时留下的缝隙。

“不可以说'抱歉',我也没有等很久。今天该说的应该是那个吧——”

你冲他眨眨眼,你想他肯定知道的。

果不其然,秦梧在愣了一秒后,又很轻地笑了。



“……知道啦,小年快乐!”

“嗯嗯,小年快乐~!”



所以说,不要说抱歉。等待你的时间总会是充满期待的,一想到或许下一秒你就能出现,我的心中就无比幸福。









14. 手作其二 枯燥的事

尽管温度还算正常,但冬季的风总归是不太温柔。在外面罚站没什么意义,你牵住这个风尘仆仆的人,推门走进这家由汤嘉维同志倾情推荐的铁锅炖。

扑面而来的暖风成功让你对它的味道抱有期待。



秦梧提前一个小时就预约好让老板先炖上,在热情的东北口音带领下你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大桌,计时器上的数字刚好由十跳到九。

“汤嘉维说这家特别正宗,也不知道他从哪挖出来的。”

“哈哈……是啊。”

等待的时间内,你同秦梧闲聊,他也笑着应和,只是你总感觉这人有点心不在焉。那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没问出口,这家伙就已经坦白从宽,抿着嘴将那个一直藏于身后的袋子递给你。



“应该算小年礼物吧……?”

他说这话时眼神闪避,平日里泰然自若的人此刻居然显得有点窘迫。

惊讶的女孩一边叫着“你居然准备了礼物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一边好奇这袋子中究竟是何方妖孽能让秦梧纠结成这样,而好奇的结果就是你在红牡丹加绿白菜背景的映衬下,从袋子中掏出了一条能完美融入环境的火红长绒料,还绣着白色的奇丽大花。

……好像是围巾的模样。



你默了默,抬头看看秦梧,又低头看了眼这团宛如蟒蛇过街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变了脸色的秦梧,刚想收起即将再次投向怀中的围巾的难以置信的眼神,昧着良心夸出些什么,而比你的溺爱更先到的,是对面男人的惊叫声。

“等一下!我拿错了,这条是失败作……!”



诶?等一下,这是他亲手织的吗,而且不止一条!?

话说这算什么……心诚则灵?





在你的逼问下,秦梧最终还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不算这条勉强还有个型的条状物,他还织了三条,有个被黄二小袭击中道崩殂了,第二条长得还不如你手中这玩意,而准备送给你的“完成作”被他拿错落在了办公室。



“你到底哪里来的时间啊……?”

“哎呀,人总会有摸鱼摆烂的时候嘛。”

你瞳孔地震,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天天那么忙还在悄悄勾毛线。就算摸鱼乃人之常情,但难得的休息时间也不该是用来做这样枯燥的事情。明明没必要的,你确实是想要一个由他制作的纪念物件,可不该这样占用他的时间。

你将自己内心的顾虑讲给秦梧听,而对面这个调理很快已经恢复正常了的家伙只是笑着揉乱了你的发。


“枯燥吗?好像确实有点,毕竟都是重复的动作呢。”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是一想到你收到它的表情,就一点也不枯燥了。你之前好像也有为了一个游戏角色用一整天存读档,就为了解锁他的最高好感剧情吧?

“我一开始其实不太理解这种行为,可是当我真的开始为你织围巾之后,我就明白了,


“——如果女主角是你的话,我心甘情愿用无数次’枯燥’的操作换同你在一起的时光。”



望进他那双缱绻而温柔的眸子,你几乎能想象出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缩在办公椅上织围巾的模样,缠绕过他手的红毛线现在因他而紧紧纠缠在一起,又会在未来无数次亲吻过你。

他的手艺实在有些差劲,你想,针脚搞得这么大,爱就完全流淌了出来,一点也藏不住。









15. 校服与毕业的十八岁

换季期,自然是要整理衣柜,洗洗叠叠,将应季的衣服挪到上面去的。

你自告奋勇要帮秦梧整理,实际上也带了点坏心思。你实在想看看,这一本正经的小秦老师有没有藏什么不为人知的怪衣服。



结果呢,终究是让人失望的。这家伙的穿衣风格近几年蛮统一,也没有过什么over的尝试,唯一一件与整个衣柜格格不入的,可能就是你留在他家过夜用的那条粉睡裙。

你不甘心啊,你说人这辈子怎么能没买过一件丑衣服,遂又在那人无奈的注目下翻找。结果,嘿,还真让你找到了一件不太一样的。

倒不能说它丑,毕竟这就是件很普通的衬衣,尺码比起秦梧其他的衣服或许会小上一些,但对你来说也是足够宽大的。衣服的主人应当是很爱惜它,明明是很容易脏的白色,却一点污渍都没有,胸口处绣着的校徽仍是精美细致的模样

——你一眼就认出这是秦梧的校服。



“哇,秦老师,你还留着夏季校服喔?”

女孩伸手戳了戳还在叠衣服的男人。

看见这件熟悉的衣服,秦梧似也有触动。可许是它承载的回忆太灼人,这人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嗯……毕竟也蛮有纪念意义的不是吗?不过我才不会重新穿上的,很羞耻啊!”他挠挠脸,直接预判了你。



……好吧,你承认,在看到这件校服的第一秒,你确实起了这个念头,毕竟你也从别人那听说过很多关于这个人高中的事,男朋友的中二时期谁不好奇呢?但是在反应过来什么后,你又想深夜扇自己一巴掌,你才不想真的让秦梧穿上这件衣服。

……穿上熟悉的服饰之后,总会想起一些痛苦的事吧。或许是你太过敏感,可你就是想要避免一切会伤害到他的事。



“不穿就不穿嘛!话说,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也想参与一下秦老师的前半生呢,有点醋了耶~”

你以开玩笑的方式讲出这句话,低下头去试图掩饰内心涌上的心疼与酸楚。

如果早点拥抱他,在人生被毁掉之前带他走就好了。你们可以直接去到遥远的以后,藏在流淌的时间悖论之下,努力不被命运找到。

现在的你能在秦梧午夜惊醒时轻轻拍他的背,告诉他“没关系”,然而在没遇到你之前,这无数个充满梦魇的夜晚,他该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谁能和他说,这一切不是他的错呢?



秦梧不明白刚刚还在调戏人的小姑娘为何一下子低落了下去,他对情绪一向感知敏锐,他读懂所有人的人生,偏偏成为了你这本书的当局者。

他的目光由女孩轻轻垂落的发丝滑向你手中攥着的衬衣,福至心灵般,这人忽得伸手,伴随着线崩*断的声音,多年过去仍保存完好的衬衣终究在今天由它的主人亲自破坏,那一颗最靠近心脏的纽扣被秦梧扯了下来。

多年前许多女孩拐弯抹角表达渴望、却从未被赠与的东西在此刻就这样被他轻易地拿下,在你惊讶的目光中,那小小的圆形纽扣被递到了你面前,见证着这一场所有权的变更,

“那我把我的十八岁给你,可以吗?”



在这个普通的下午,二十四岁的秦梧这样说道。




--tbc

今日份♡=•ㅅ<=)

星白[噼里啪啦打遍天下无敌手🥀]

『男少东家×江晏』烈父怕缠郎(八)

“他不敢说贪恋他的吻,不敢说对他有情,他自觉前半生跌宕起伏,从未对谁低过头,谁想后半生偏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偏为那孩子动了心,千夫所指皆是他,这报应也该叫他受了。”


少东家:十七岁(情绪稳定到只想成为养父的枕边人


---


不紧不慢赶了一整天的路,直到黄昏梢头,俩人才终于抵达了神仙渡。


一年多的时间,足以将彼时一人一马浪迹江湖的伤痛藏入心底,世事万物皆在变化,物非人非已是常态,少年立于栏下,呆呆地望着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新盖起的酒馆,脚上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


江晏将马匹拴在一旁,转头只见少年已经急切地踏进了酒馆,好似心中期望着什么,一时间,就连他都有些恍惚,仿佛又回...

“他不敢说贪恋他的吻,不敢说对他有情,他自觉前半生跌宕起伏,从未对谁低过头,谁想后半生偏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偏为那孩子动了心,千夫所指皆是他,这报应也该叫他受了。”


少东家:十七岁(情绪稳定到只想成为养父的枕边人


---


不紧不慢赶了一整天的路,直到黄昏梢头,俩人才终于抵达了神仙渡。


一年多的时间,足以将彼时一人一马浪迹江湖的伤痛藏入心底,世事万物皆在变化,物非人非已是常态,少年立于栏下,呆呆地望着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新盖起的酒馆,脚上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


江晏将马匹拴在一旁,转头只见少年已经急切地踏进了酒馆,好似心中期望着什么,一时间,就连他都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隐居于此顺遂安逸的时光。


可不羡仙已经成了“不献仙”,招牌变了,就连站在那里的也已经不再是少年记忆中面冷心热的女人,更无人再亲切地唤他少东家,就连那酒的味道都已经不似从前。


“这不是离人泪,只有寒姨能酿出离人泪的味道,”


少年闷了一口酒,指腹轻轻摩挲起冰冷的酒碗,“江叔,我离开神仙渡时,还想着帮你留一坛呢,结果刚到开封就被人骗去了……”


少年靠在桌前,一边喝着碗里的酒一边沉闷地说着什么,说他这一路以来的经历,说他认识了多少江湖豪侠,去过了多少江湖门派,说他一个人的潇洒,一行人的艰辛,大到家国之下,小到市井之中……


江晏没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着少年内心的苦闷,听着他那无处所说的委屈,听着他心中所谓的大义,直到……他再一次提起了自己。


“江叔……”


少年趴在桌边,双手捂着脸,身体微微颤抖着,“我是不是很没用,查了这么久,去了那么多地方,还是没有找到寒姨的踪迹,反而让那么多的人,为我殒了命……”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来,仿佛是被人生生扒了一层皮,掺杂着说不清的血和泪。


“年幼时你总说,想去江湖上看看,”


江晏也给自己倒了碗酒,目光在少年的身上流转着,低哑的嗓音早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岁月的沧桑。


“现在,你后悔了吗?”


……后悔吗?


少年沉默着,久到就连时间都跟着慢了下来,他坐在这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死人刀,在他尚未明白到底什么是江湖时,第一个为了他殒命的江湖人,把刀最终被他埋在了衣冠冢下。


死人刀用命把他送进了江湖,是想让他说出后悔两个字吗?


少年摇了摇头。


“不悔。”


他的眼中满是坚定。


到了这一步,他反而才能与眼前的这位江湖人产生共鸣,幼时的天真无邪好似不剩些许,江晏静静地望着他,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意识到,那个整天嚷着要去江湖看一看,小孩儿真的已经长大了。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对于是非对错的判断,有了自己的坚持,也已经具备了独自前进的能力,现在想来,反而是自己过于小瞧他了,因为担心他应付不来接下来的路,而选择了回到他身边。


“看来你的确成长了不少。”


虽然江晏的那一声闷进了酒里,少年还是敏锐地看到他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似还参杂着几分怅然。


“所以,我够资格成为……江无浪江大侠的枕边人了吗?”


刚正经了没一会儿,少年又开始了耍嘴皮子的功夫,江晏正喝着酒,没想少年突然来这么一句荤话,果不其然被呛到了,神态稍显狼狈。


“咳咳……胡闹,你是想让我在将军祠跪到死吗?”


“将军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少年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江晏适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忙找补道:“自然是为了家国大义,怎能拘泥于儿女情长,以后这种话不许张口就来。”


江晏举着筷子的一端轻轻敲打了一下少年的额头,少年当是捂着脑袋,却又趁机抓住了江晏的手,旁若无人般亲了亲他的手腕,眼底满是笑意。


“知道了。”


见江晏眉头紧蹙,少年自觉放下。


酒馆生意不错,只可惜碗中的酒相较于离人泪差了些许,酒像是成了水,无色无味,叫人无解。


“江叔,”


少年望着天边的那道晚霞,忽然道:“能陪我一起,在神仙渡多待一会儿吗?”


江晏静静地看着他,少年婉婉道:“再过几天,就是红线和刀哥的忌日,我想……等祭奠完神仙渡的大家再走。”


说是一年多,实则也快两年了,绣金楼到来的那场大火到底害死了多少人,他已经记不清,唯独记得,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那一夜过后,生人消失无影,死人满地尸骨,比比皆是,他认不出谁是谁,只能象征着捡了些尚未烧毁的衣裳,给大家竖起衣冠冢,转眼一年又快一年……


“有些事你该知道,”


江晏轻声回应:“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护着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


少年点了点头,看向江晏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要说什么都没查到,怎么可能呢……


江晏,江无浪,曾经掀起江湖风雨,弑父夺玉的天泉弃徒……


镇冠珏,是指那块被黑衣人夺走的玉佩吗?


可,那玉佩上怎么会刻有他的名字?


心中谜团早已一重多过一重,心里已然有了些许模糊的答案,可少年如今却不敢问,只怕问出了声,便是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少年心中闷闷地想着: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和江晏真的是兄弟,那又如何,他的生父便是曾经的天泉掌门又如何……


他连养父都不怕,还会怕兄长吗?


在酒馆喝着酒,江晏又陪着少年坐了一会儿,俩人便牵着马回到了竹隐居。


少年说想在竹隐居住下一阵,可竹隐居常年无人居住,破败至此,无人打理周围杂草丛生,屋内更是灰尘遍布,几乎已经四面坍塌的情况下,想是不能再继续住人了。


“能住,只是住几天,采些白茅来重新整理一番,应该没什么问题,”


江晏观望了片刻,随意道:“这几年也不见得你回来。”


“这也能怪我,”


少年委屈道:“当初是谁一句话都不留就走的?”


“……”


江晏一怔,没想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


彩蛋是一点洗澡的后续~

少东家痴汉属性大爆发

江晏:……(脸红的要命

粮票可🉐


厄鲤

【我流男少侠×江晏】三十五岁

江祝知道江晏是他的义兄。

江晏十九岁时开始养育他;他十六岁时,江晏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

混不吝的少年嚼了嚼这个数字,觉得这真是个好年纪——正适合做他心上人的年纪。

不羡仙少东家荡漾的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江叔。一晃神的功夫,江祝手里的剑被挑飞了出去,江晏点到即止般拿剑柄敲了敲他的后颈。

好近。

能闻到江叔身上淡淡的酒香。

江晏并不知道自己拉扯大的孩子在想什么东西,他拎着一壶酒坐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江祝坐下来谈谈。

这个年纪的少年脑子里无非就是那些风花雪月、仗剑天涯的事儿,多开导开导总归没错。

江祝颠颠地过去坐下,小犬似的目光盯着他看。

像隔壁的大黄。

江晏被自......

江祝知道江晏是他的义兄。

江晏十九岁时开始养育他;他十六岁时,江晏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

混不吝的少年嚼了嚼这个数字,觉得这真是个好年纪——正适合做他心上人的年纪。

不羡仙少东家荡漾的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江叔。一晃神的功夫,江祝手里的剑被挑飞了出去,江晏点到即止般拿剑柄敲了敲他的后颈。

好近。

能闻到江叔身上淡淡的酒香。

江晏并不知道自己拉扯大的孩子在想什么东西,他拎着一壶酒坐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江祝坐下来谈谈。

这个年纪的少年脑子里无非就是那些风花雪月、仗剑天涯的事儿,多开导开导总归没错。

江祝颠颠地过去坐下,小犬似的目光盯着他看。

像隔壁的大黄。

江晏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忍不住揉了揉少年乱糟糟的头发。这发型显然是那小红线给他扎的,就扎了一小撮辫子,坠在后脑勺晃晃悠悠,小狗尾巴似的。

“最近怎么了,看你练剑总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江晏喜酒,也没有不让孩子喝酒的习惯,两人便就着小酒聊着天。他眼神明亮,调侃地瞅着江祝,叫江祝心里痒痒的,有种想要探探他口风的冲动。

但是不行,会吓到江叔的。

……也不一定,被他摁着揍一顿也有可能,毕竟这确实有些大逆不道了。

江晏见他不答,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也不强求,慢悠悠又饮了一口酒。

然后江祝绞着衣角,状似羞涩道,“确有其事,江叔,我喜欢上了一个年纪比我大不少的人……你说,我要不要跟他告白啊?”

江晏一口酒喷了出去。

冷静。

孩子不懂事没关系,多教教就好了。

他勉强扯起一抹笑,颤颤巍巍问江祝那人大他多少岁。

江祝比划了个十五朝上。

江晏两眼一黑。

完了,他负了义父所托,没看住孩子。

江祝笑的前倒后仰,他真没想到江晏的反应能这么逗。江晏见他笑的欢快,瞬间明了,合着这小子骗他呢。

是骗了,但也不全是。

真心藏在玩笑中,反倒叫局中人人看不真切。

江叔没看出来,但旁边看热闹的寒姨显然是懂了的,看他的眼神都渐渐不对劲起来了。

这小子狡猾的很,江无浪这下要被他吃的死死的了。

祈意

当你把师父点燃🔥

 嘿嘿嘿(◍•ᴗ•◍)七夕到了,大家吃点甜的 🚫ooc预警 男女自行代入 小学生文笔


🚫 主控下位   谢回单线



(假设还没有与他同眠)


  


  今日是七夕,你缠着谢回从府中出来在街巷中游玩了许久。谢回好不容易以明日还要进宫为由把你哄回府,你又缠着他往谢府钻。


  


  他无奈的叹口气便留你在房中独自去整理明日进宫的事务了。


  


  你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晃着脚。


  


  从你们互相表明心意后,谢回好像也没有让你和他同睡一张塌上的打算。


  


 ...

 嘿嘿嘿(◍•ᴗ•◍)七夕到了,大家吃点甜的 🚫ooc预警 男女自行代入 小学生文笔


🚫 主控下位   谢回单线



(假设还没有与他同眠)


  


  今日是七夕,你缠着谢回从府中出来在街巷中游玩了许久。谢回好不容易以明日还要进宫为由把你哄回府,你又缠着他往谢府钻。


  


  他无奈的叹口气便留你在房中独自去整理明日进宫的事务了。


  


  你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晃着脚。


  


  从你们互相表明心意后,谢回好像也没有让你和他同睡一张塌上的打算。


  


  你无数次的耍赖、暗示、软磨硬泡似乎都没有起到作用。


  


  “不行”你气哄哄的决定,都七夕了!


 你暗暗发誓今日势必要睡到师父!!!


  


  你正入迷想着如何对师父软磨硬泡,用上你耍赖的十八般武艺✧٩(ˊωˋ*)و✧


  


  “吱呀”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你一跳,你心虚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怎么还没睡呢”谢回的声音传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你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师父~~~”你豁了出去,夹起嗓音唤他。


  


  “嗯?”谢回看着你这般模样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笑着看着你。


  


  “今夜好似要下大雨,刮风打雷的那种…徒儿一个人会害怕的…”你拉起他的一根小指头晃了晃。


  


  “哈?是吗”谢回轻笑出声,随后抬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万里无云,唯有一轮明月高高挂着,偶有一两处有一簇簇的孔明灯晃晃悠悠的向上飘着,怎么看也没有下雨的迹象。


  


  “呃。。我不管,师父~~我就是害怕”你见谎言被戳穿,竟直接耍起无赖。


  


  “好了好了,师父今夜陪你在屋里睡”谢回一向对你的撒娇强功无可奈何。


  


  “不过”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小床榻“我睡这”


  


  “哎呀~~师父………”


  


  谢回怕你继续软磨硬泡下去,直接一个翻身上了一旁的小榻,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把你的声音隔绝在外。


  


 ……………………………………


  


  一炷香过后…


  


  昏暗模糊的夜里你直愣愣的瞪着双眼,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大计就这么失败了。


  


  你又翻了个身,看向了一旁榻子上的谢回。


  


  黑夜中某个人灵光一闪…


  


  随后“狗狗祟祟”的垫着脚交往谢回的床榻潜去…


  


  你眼疾手快的一把搂住了师父的腰,黑夜中的谢回浑身一个激灵转了过来。


  


  你好像也没料到他还没睡“毕竟刚刚某人呼吸挺均匀的啊…”


  


  黑夜中两个人四目相对……


  


  “梦游!我在梦游…”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闭上眼将他搂得更死了。


  


  “别闹…”谢回伸手轻推你。


  


  “不行!不行!不能叫醒在梦游的人!”你闭着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唉…”谢回叹了口气,“好徒儿,别梦了,为师陪你去床上睡还不行吗?”


  


  “真的?”你一个鲤鱼打挺的“苏醒”随后转身蹦到床上。


  


  谢回看着你一本正经耍无赖的样子叹了口气,自己真是把小徒儿宠的无法无天了……真是…只能自己乖乖继续宠下去了…


  


  你心满意足的靠了过去,窝在了师父身边迷迷糊糊的睡意渐长。


  


  谢回放轻呼吸,慢慢的转过头来看你,微弱的烛光打在你的面庞上描绘出了你恬静的面庞。


  


  “呼…”他深吐出一口气,总觉得自己有些燥热。


  


  这口气还没喘匀你一边手就搂了上来。


  


  呼吸一滞


  


  怀边的人一手紧紧搂着他的肩膀,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浅浅的呼吸一下下扑在他的脖颈


  


  好似有羽毛在他心弦划过


  


  忍不了 忍不了


  


  他正要将你作恶的手从他身上扒拉下来,结果你直接一个大大的拥抱…


  


  呈树懒状扒在了他身上……


  


  “呃…”谢回没忍住轻呼出声。


  


  往下一看


  


  某人的大腿正翘在自己的小腹上


  


  谢回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你再有些什么什么动作可就不好了。


  



  


  寂静的夜


  


  窗外蝉鸣不止


  


  谢回也从没觉得夏日有这么燥热过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理智


  


  还不忘在片刻间骂自己一句浑蛋…


  

  

  ……………………………

  

 是的这是一碗把肉丝滤掉且过期的饭(¯―¯٥)


  

陈醋鱼头

【爬爬X你】Kiss Me More

非常萌爬爬使我诈尸滑铲小短文5k+🥰


*

距离从那个世界回来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


你的生活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上班、下班、买菜、回家,偶尔让一些不顺眼的家伙从这个世界消失……一切照旧。


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比如,辞职换了一份离住宅更近的工作;再比如,买菜时会精心挑选一些新鲜的肉食,而不再图方便而囤积大量速食产品;又比如,原本空荡荡的单人居室里多了一个人等你回家……噢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多了一只“鬼”。


打捞起记忆里蒙尘的电影桥段,鬼往往都是穷凶极恶的存在,要么嗜杀成性,要么刁钻促搯,总归是一种麻烦的生物。人鬼殊途仿佛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可我却全......

非常萌爬爬使我诈尸滑铲小短文5k+🥰


*

距离从那个世界回来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


你的生活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上班、下班、买菜、回家,偶尔让一些不顺眼的家伙从这个世界消失……一切照旧。


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比如,辞职换了一份离住宅更近的工作;再比如,买菜时会精心挑选一些新鲜的肉食,而不再图方便而囤积大量速食产品;又比如,原本空荡荡的单人居室里多了一个人等你回家……噢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多了一只“鬼”。


打捞起记忆里蒙尘的电影桥段,鬼往往都是穷凶极恶的存在,要么嗜杀成性,要么刁钻促搯,总归是一种麻烦的生物。人鬼殊途仿佛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可我却全须全尾地把一只鬼从阴间里带了出来,你想,所谓上天注定也不过是唬人之谈而已。


与你同返人间的鬼怪名叫爬行男子先生,不过真要以一种钻研的心态来探究的话,他给自己取这种真名的可能性大约同你给自己取名为步行女子女士一样渺茫。换句话说,这个名字自然是你给他取的,且顾名思义,这个称呼与他最大的特点有关——他是手脚并用着走路的。


你当然没有随便给人取绰号的癖好,起初你也试探着询问过爬行男子先生的名字,但他只是歪了歪脑袋,略显苍白的唇抿起又张开,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闷声答道:“名字 没有。”


乍一听可能令人匪夷所思,即便是鬼,也该有个名字吧?不过现在细细一想,答案又明晰了起来:在鬼怪的世界里,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独来独往的,名字对它们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因此给自己取名字更是多此一举——毕竟除了自己以外,不再会有第二只鬼会用这个名字称呼它们。


在你们还不太相熟的时候,凭着人类社会最基本的交际方式,你尚且还会称呼他为“爬行男子先生”,虽然在鬼界无人在意这种礼节性的用语,但谨慎地选择保留人界的习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随着冒险的深入,你们结伴同行的时间越来越久,你才终于在探索的闲暇之余给他取了一个新昵称:“爬爬”——考虑到爬行男子先生有些脆弱的心灵,你不太愿意承认这样称呼他的原因之一是为了节省交流时需要用到的音节。


爬爬对此一无所知,这使你感到安心。他貌似很是钟情于这种叠词性的词语,在得到新名字的时候显得格外雀跃,用脑袋蹭着你的手心,语调也因兴奋而上扬了好几个度:“我是 爬爬!


关于爬行男子先生的物种与名字的概念很容易厘清,可对于你们关系的定义,你却至今都没有弄清楚。


朋友关系?


嗯……据你对人类社会的粗浅了解,朋友不是一种可靠的生物。俗话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你对此感受颇深。大多数人都因各种各样的利益关系接近你,当你稍稍展露出一点真实面貌后,自称为“朋友”的他们却跑得比谁都快。


但爬行男子先生和他们不一样。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甚至无论你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他都不会主动离开你。


而且,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爬爬跑得比所有的人界生物与鬼界生物都要快。(你相信缝合男子先生对此感同身受。)


那么……饲养关系?


硬要这么说的话,你们之间的关系的确很像传统意义上的主人与宠物:你给爬爬提供新鲜的食物和住处,爬爬则给你提供情绪价值。


宠物会在主人进门时围着人打转,爬爬也是;宠物会扑到主人的身上乱蹭,爬爬也是;宠物会不停叫唤着表示对主人的爱意,爬爬也是……


主人会准时回家不让宠物担心,你也是;主人会给宠物进行毛发护理,你也是;主人会抚摸宠物的脑袋表达爱意,你也是……但是,你不太确定,其他家有萌宠的主人是否也会好奇宠物嘴唇上的温度?


……


“嘭!”


疼痛自额角蔓延,如同蚯蚓一般从皮肤表面钻入神经作祟,将陷入沉思的少女重新拉回了现实。你这才意识到太过专注的思考使自己撞上了公寓单间的铁门,生理性的疼痛牵扯着声带挤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痛呼:“嘶!”


危险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你压下心底那点微妙的不快,单手拉开了挎包的拉链。


不过,往往有些意料之外的故事也酝酿在不经意间。还没等你胡乱翻出夹层里的钥匙,眼前的铁门便倏地打开了,探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身形比你要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半伏在门把手边,伸出一只苍白的胳膊,手指微微蜷曲着,似要触碰你肿痛的额角。


你 受伤?


爬行男子先生在意你的伤处,你在意的却是楼梯间处愈发清晰的脚步声。


撞门事小,引来多余的注意可不在计划之中,考虑到这段时间里小区里的失踪人口新闻已经够多了,你不想再劳神费力解决一个新的“目击者”。尽力忽略掉撞击所带来的眩晕感,你攥住他纤长的小臂,将他和自己一齐塞进狭小的玄关里,反手带上了门。


做完这一切,你才松了一口气,滑坐在门口的鞋凳上,自顾自地按揉起受创的前额。没有和往常一样的问候、没有和往常一样的拥抱,在近乎凝滞的空气中,爬爬终于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违反了与你的约定。


是的,爬行男子先生与你有一个约定。鬼怪在人界的存在很含混,似乎全然依托着你的意念力所呈现。由于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控这股新奇的力量,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对这位跟随着你来到现世的鬼怪先生提出了唯一一个不算太过分的要求:没有 我的 邀请,不可以 离开 房间。


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所导致的越界行为,倚靠在铁门边的爬行男子先生又恢复成他一贯的蹲姿,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脑袋垂得很低,嘴角下压得厉害,几乎要弯成一道弧线,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黑毛犬,声音也呜呜咽咽的:“我 听见 你 受伤,我 伤心,我 开门,对不起……


他窸窸窣窣地挪到你的脚边,重新抬起了手臂,试探性地靠近你的面颊,确认你没有躲避的念头后,才将冰凉的手指贴在那片隐隐泛起红的区域,轻柔地来回摩挲着,语气颇为认真:“这样,痛 消失!


也许是爬爬的手法太过专业,也许是爬爬的可怜模样麻痹了你的痛感神经,总归是因为这只一心担忧着你的可爱鬼,恼人的疼痛感已然消解了大半。尽管你本来打算给他一点无足轻重的训诫,但谁又能忍心继续冷落这样一只全然关心着你的黑毛小狗呢?于是你也依葫芦画瓢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以俏皮的口吻模仿起他的话语:“痛 消失!


闻言,他垮落的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反方向弯出一道标准的半弧形,如影随形的还有他最为标志性的笑声,爬爬从来不吝啬于对你展露笑颜,“你 身体健康,我 高兴!


笑容是具有传染力的,一丝笑意攀附着你的嘴角,爬上面颊。明明是很温馨的时刻,先前脑海中的疑问却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看着爬行男子先生可以称得上是“灿烂”的笑容,你鬼使神差地问道:“我 受伤,你 伤心,为什么?


喜欢 你。”他的答案来得比他的爬行速度还要快,似乎是生怕你不相信似的,他几乎是整只鬼都跪伏在了你身上,仰头凑近你的耳朵,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喜欢 你!


老实说,这句话你已经听了不下数百次,每天离家的时候、每天归家的时候、每天用餐前、每天用餐后、每天入睡之际……爬行男子先生几乎要把这句话当作逗号使用,你有些忍俊不禁,他到底懂不懂这句话在人类社会里代表着什么意思?


还是说,他对所有关系相熟的生物都会说这种话?你有意逗逗他,于是收回了轻抚他脑袋的手,故作苦恼状,唉声叹气道:“你 之前 同样的 喜欢 其它人?


不知道是否因为你的问题对于一只鬼来说太过晦涩难懂,爬行男子先生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反应过来。他紧紧握住你的手,摇头的幅度几乎要将瀑布般的黑色长发甩出残影,“没有 其它人!


你 1个!”,他大声强调着,微凉的发丝扫过你的面庞,有赖于你的悉心护理,滑溜溜的触感让你分不清蔓延的痒意究竟是来自于鼻尖,还是心尖。


见你没有立即回应他的告白,爬行男子先生有些落寞,如果他有眼睛的话,那么即将滚落而出的咸涩液体一定能将你活生生地溺毙于此。


他小幅度地扭开了头,只留给你半张看不清神色的侧脸,隐匿于薄唇之后的上齿开始无意识地凌虐起自己的下唇,在本来毫无血色的唇瓣上留下一道红痕,倒显出几分别样的人气来。而你的目光就恰巧落在那一抹殷红之上,徘徊着,徘徊着,到底是什么在阻碍着它的离开?


你 不 明白?你 讨厌 我?”他手上卸了力,不再那么牢抓着你不放,大半边紧贴着你的身体也有向后逃离的趋势,仿佛面对着什么令他恐惧的洪水猛兽。


直觉总是牵引着你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即便你也不清楚到底何种选择才能扭转局势,想来这也是你能成功逃离鬼界的原因之一吧。这一次也不例外,你甚至来不及思考什么,身体的本能就先于意识行动了起来,以至于往后每次回味起这段经历,你都会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就此敷衍了事。


爬行男子先生没有逃离的机会,因为你吻住了他。更准确的说法是,你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瓣。


……然后呢?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你们一人一鬼像两具冻僵的尸体,一高一低地摞在房间的木质地板上。


你这时才尴尬地发现自己的浪漫知识匮乏得可怜,除了将浪漫对象推倒在地上、实现嘴唇层面上的零距离以外,你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幸运的是,你的浪漫对象也是如此,这弥补了此情此景下堪称诡异的气氛,因为他比你还要僵硬,像冰柜里存放了一整个夏季的冰棍,只能无能为力地迎接自己即将被贪婪的享用者啃咬舔舐的事实。


事已至此,哪有退缩回头的道理,不如索性放手一搏!你努力地回忆着那些肥皂剧里的浪漫情节,终于从混沌模糊的特写镜头里拼凑出有关亲吻的细节画面。


被你推倒的爬行男子先生显然有些摸不清状况,他也许的确陷入了真切的疑惑中,又或许只是单纯不敢反抗你,无论如何,他现在任由你摆布了。


爬行男子先生的唇和你想象中一样,比冬日里的雪花还要冰凉,还要柔软。你小心翼翼地伸出半截舌头,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撬开了他的齿门,精准地找到了他的舌尖。


一番无师自通的搅弄下,你收货了一些破碎而压抑的喘息声,显然,你获得了这场无硝烟战争的胜利。与此同时,随着意识逐渐迷失在暧昧的纠缠声中,恍惚间,你忽地明白了为何人类总爱痴迷于这种过分亲昵的互动行径。


过了约莫好几分钟,你才餍足地放过了这只懵懂青涩的鬼,末了还不忘在他的唇尖轻咬一下,力道不轻不重,足以在他身上引发一阵世界最小级别的颤栗风暴。而自认为问心无愧的罪魁祸首则干脆侧躺了下来,如同飓风中依旧泰然自若的风暴眼,用手指捻起几缕青丝,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圈玩。


被你肆意侵犯的对象还可怜巴巴地瘫软在地面上,蹂躏过度的唇尚且泛着水光,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地面上,惨白的胳膊上也被压出数道红印,无不昭示着某人强取豪夺的暴行。爬行男子先生先是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唇,又小心翼翼地牵住你缠绕于他发间的手,声音因呼吸不均匀而轻微地发着颤,“咬 我,为什么?


……讨厌 我?


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道在爬行男子先生看来,“吻”和“咬”是一个意思吗?你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挽住他的手,摆弄出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致力于让对方冰凉的掌心染上属于你的温度。终于,在胸膛里某个器官愈发参差不齐的跳动频率中,你先鬼一步想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爱 你。


“爱?”他努力地模仿着你的发音,即便那听上去尤显拙劣,“我 不 明白……


是了,鬼语表意的局限性就在于此,缺少语义的高级替换项,该怎么向他解释“喜欢”和“爱”的区别呢?即便是精通鬼语沟通的你也难免为之苦恼。


其实若要单论人类语言方面的理解,你也是个半吊子的水平。毕竟连喜欢都没有过的人,又怎么会懂得爱呢?不是对待小猫小狗的喜欢,也不是心血来潮的恶意捉弄,是伴随着情欲与占有欲的“喜欢”,是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这是你理解的“爱”,尽管你无法使用爬行男子先生的语言向他解释。


大的 多的 喜欢。”你咻的一下直起身来,决心用最简单的话语表达最复杂的情感,于是干劲满满的少女操控着两只手开始用力比划,仿佛动作幅度越大,传达效果越佳。比划完后,你又觉得词不达意似的,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加上了一个限定范围,“你 1个!


……喜欢 我 1个?”短暂的失神后,爬行男子先生的理解能力似乎突飞猛进,他猛地从躺卧的姿势原地弹射到了你怀里,磕磕绊绊地模仿着你的口吻说话:“ 爱 你。”你还在讶异于他惊人的核心力量,他就已经紧紧搂住了你的腰,倾泻一地的发丝将你们笼罩在一起,仿佛一面精心编织的黑色蛛网,当你发现深陷其中时,早已无法逃脱。


爬行男子先生的发音太过惨不忍睹,要不是你早已晋升为鬼语大师,几乎快要听不懂他赤裸裸的示爱。考虑到你们以后还要相伴很久很久,你认为你有必要教会你的鬼界伴侣一些人类社会的基本用语。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为之前的冲动付出一些代价了。因为在你思考教学手段的间隙之余,一只冰凉的手悄然搭上了你的后颈,同样带着凉意的鼻尖贴住你温热的鼻尖,你回过神来,听见他说:“我 同样的 想要 咬你!


在家里的木地板发出剧烈抗议的前三秒,你开始后悔没有事先教会爬行男子先生有关“咬”和“吻”的区别。


*

第一次尝试写这种视角的文!希望得到大人们的建议和鼓励ww🤲

全是鸡
——放开,我还能盖!——住手哇...

——放开,我还能盖!
——住手哇!!!
梗来自龙井梅影寻踪故事。

——放开,我还能盖!
——住手哇!!!
梗来自龙井梅影寻踪故事。

风雪千山

良辰吉日

三十日


府中上下忙着张罗你的喜事,处处挂着大红的绫罗绸缎,实在夺目

京中谁人不晓你同谢回要成婚?走在路上总能听见几句

“恭喜恭喜”

“觅得良人”

“白头偕老”

从你家到谢府短短的路你却走得极快,嘴中是含糊的回应,脸上更是烧得慌

慌乱中你猛地撞上一副身躯,一只玉手先你一步替你揉捏额头

“哪家的俊少爷,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呢?”

你看清来人嘴角含笑,又佯作伤心欲泣模样道


“我找我尚未完婚的夫君去,我夫君生得琼林玉树,待我也极有耐心,但有一点不好……”


你狡黠地眨眼,哼声扭过头去


“让我苦等一载有余,如今撞了我还要装作不相识。”


谢回一听,哎哟一声俯身曲指......

三十日


府中上下忙着张罗你的喜事,处处挂着大红的绫罗绸缎,实在夺目

京中谁人不晓你同谢回要成婚?走在路上总能听见几句

“恭喜恭喜”

“觅得良人”

“白头偕老”

从你家到谢府短短的路你却走得极快,嘴中是含糊的回应,脸上更是烧得慌

慌乱中你猛地撞上一副身躯,一只玉手先你一步替你揉捏额头

“哪家的俊少爷,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呢?”

你看清来人嘴角含笑,又佯作伤心欲泣模样道


“我找我尚未完婚的夫君去,我夫君生得琼林玉树,待我也极有耐心,但有一点不好……”


你狡黠地眨眼,哼声扭过头去


“让我苦等一载有余,如今撞了我还要装作不相识。”


谢回一听,哎哟一声俯身曲指刮过你鼻梁

“你夫君待你如此,可得打他骂他出气了。”

你被他逗得破了功,轻笑着去拉他衣领,在他绯色的唇边印上浅浅一个吻


“你明知我舍不得!无赖!”


二十九日


你方盥洗完毕仆从就来报

“少爷,谢世子来了!”

你匆匆系好发带,甫一出门便被谢回稳稳接住

“当心,这次可别撞着。”

你从他怀中退出来轻咳两声

“谁让你走路没声儿的……”“师父:备了马,今日天气宜人,咱们去郊外转转。”

你们二人有说有笑到了门口,却只见着一匹马,你疑惑地看眼谢回


“只有一匹?”


“只有一匹,府中筹备婚事,只周转过来一匹。”你有些好笑,上前抚了抚缰绳


“马也缺?”

“……缺”


你再忍不住,肩头发颤笑个不停

“你唬谁呢?”

谢回只笑不答,纵身上马,乌发飞旋,衣袍猎猎.

在天光之下,你的心上人朝你伸手


“快上马吧,世子夫人。”


二十八日


你枕在谢回腿上听他吹笛,谢回的手称为纤纤玉指毫不为过,但就是这样一双手杀出重围来到你面前

你仰着头忍不住唤他

“谢回。”

笛音骤停,谢回垂首回看着你,视线无声描摹这你的眉眼

“这回连师父也不喊了。”

你翻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问他

“那师父想听我喊什么?谢回?哥哥?夫君?”


谢回笑的时候最是醉人,每逢闯进他含笑的凤眸里,好似走过数以万计的和煦春日


“是小徒儿叫的,怎样都好。”


你攀着他的臂膀起身,青丝散乱,谢回把你扳过身去,十指穿插在发丝中

“师父第一次为我束发时还乱得不像样呢。”

“没有师父不会的东西。”

谢回笑眯眯的,像尝到甜头的大猫

“一梳到白头,二...”

你忍无可忍,回过身去用并未使力道的手拍他“谢回!还没成婚呢!”


二十七日


“谢......”

“嘘,莫要声张。”

仆人心中了然,行礼退到一侧

你正在书房中练字,听见屋外的响动扬声询问“谁来了?”

“.....回少爷的话...方才...方才有只喜鹊过去。

喜鹊?你狐疑搁笔,门却先被推开,来人是

谢回

“就知道是师父来了,你同他还一道捉弄我

呢。”

谢回神神秘秘的,双手背在身后,不知又带了什么稀罕玩意儿来

“小徒儿,闭眼。”

你乖乖地照作,不过多时,谢回伸指点你眉心,示意你睁眼方才掀开眼帘,只见面前赫然多出一只四爪雪白通身橘金的狸奴儿来

“师父!”

狸奴在地上舒服地伸着懒腰,哈欠连天,你

蹲下身去逗弄它,满心欢喜

谢回轻抚你的发顶,视线并未被那狸奴吸引而

去,眼中倒影独独装了你一个


“取个名字?”“四爪雪白…叫他踏雪吧。”


话音末落,狸奴就一摆长尾,身形矫健得连谢回也没捞住,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狸奴一脚踩上砚台随后撒丫子狂奔

“唉!我练的字!”

你和谢回手忙脚乱去抓,那狸奴却活像成了精,不仅灵活无比,还趁机在你们手上,衣物上踏出几个梅花印,最后从窗户那逃之天天

你气喘吁吁地坐回椅上,却看见谢回脸上斑驳的墨汁后笑个不停

谢回趁你不备,在你侧脸也抹上一道乌黑.

你却没生气,只靠在他怀里小声到


“小时候就想这么干了,把师父画成个大花脸。”

谢回也乐了,垂落的发丝扫过你鼻尖,痒痒的


“我的师父呀·…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二十六日

这日谢回去宫中面见太后,未曾未找你,明明

上午还是艳阳天,下午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你忽然想去接谢回回家

你只带了一把纸伞,没有随从,也未备车马,路上行人匆匆,你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到宫门时恰巧见谢回出来,同样,他也远远地看到了你



“谢回,我来接你回家。”



你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也许只有你知道风平浪

静之下是怎样的汹涌


谢回快步上前回握住你伸出的手

他没有问你等不到怎么办,没有问你为什么来,没有问你为何不乘马车


他只是牵着你的手一步一步往家走去


耳边的雨还在下,但你的心似乎已经放晴了

“谢回”

“我在”

只唤了他一声,你就没说话了,手握得更紧了

“你在就好了。”

谢回的手使了两下劲儿

“师父会一直都在。”


三日


依照旧俗,你同谢回在这三天里不能见面,早先你没当回事,觉着不过三日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照常练字看书,却在夜里合衣安寝时困意全无

你愣愣地躺在榻上不自觉喊了一声谢回,竟是听到了回应之声,你惊得坐起,不确定般又唤一声,这回你确定了,声音是从榻边那扇窗后传来的,这扇窗挨着围墙,中间留的宽度也不小,若说谢回偷偷进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师父!你我不能见面...”

“没见面,只是听着声儿。

谢回似乎是怕你急,这回语速快了许多,你噗嗤一笑问他

“翻墙进来的?”

“好徒儿...休要再提......"

“...我也想见你。但是我可没师父那功夫。”

“我知道,这些事不用小徒儿来做,师父来就好。”

你咬着唇轻笑,嘴上却是在催他

“夜深露重,快回去吧师父,待会儿受了凉就不

好了。”

“再待一会儿,且先睡吧,师父守着你。”

谢回什么时候走的,你概不知,只知一夜好

眠,酣睡无梦


余下几日,谢回都这么陪着你,唯有大婚头日

不在,毕竟是娶你这种头等大事,他不愿出任何差池


说不紧张也难,你辗转反侧,虽说这几天谢回一直在安抚你,莫慌,莫怕,可你心中依旧忐忑,至于怕什么你也不肯说,谢回也拿你没法,直至月上枝头你才迷迷糊糊睡去


大婚当日


晴,宜嫁娶


锣鼓喧天,好生热闹


你同一个娃娃般乖巧地任婢女们打扮,本就生

得好看,此刻只需薄施粉黛便足以

婢女说了些什么你并未太过注意,仍旧有些愣神.

四周好喜庆,可在不久前还是一片愁云惨淡、

太不真切了


大喜的日子,你却喉中哽咽


太不真切了,你当真要嫁给谢回了吗


屋外的突然作响爆竹声大肆宜扬着自己的存在


有人吆喝道


“谢世子到!”


你心神俱颤,口中喃喃着他的名字


谢回,谢回


终于盼到你来娶我了


门开,来人一身大红喜服,衬得身材更加修长

谢回逆着光,恍若天神下凡

你的神仙师父真的来娶你了

他笑



“小徒儿,我来娶你了。”



“一拜天地!”

你好像看见小时候的你向谢回递拜师茶

留宿在谢府时烛火照耀下他温柔的眉眼

绯唇微启,只为声声唤你小徒儿

又忆起幼时那一眼

就此,一眼万年


“二拜高堂!”


你似真似幻听见谢回说


“这场仗不难打,等你成年礼那日,再同我说吧。”


“这枚玉佩就托付给小徒儿了。”


“师父替你抄”


“没有师父不会的东西。”


“夫妻对拜!


最后,你眼前浮现城门那日

风雪迷得人睁不开眼

刺骨的冷直往你肺腑钻.

将落泪时,谢回上前一步握住你的手

层层喜服遮挡下

你们十指相扣

刹时,万物回春



“礼成!”



在路上.你曾不停息地喊他,只顾喊,无论他是否听得清,你太害怕这一切只是场梦


喜服盖不住你发颤的手,就连呼吸也是乱的

所以,落轿时,是谢回掀的轿帘,他稳稳扶住你

你颤着声问

“谢回,是你吗,你真的来娶我了。”

“是我,一直都是,我来娶你了,小徒儿。”


“我听见你喊我了,但锣鼓声太响,我怕你听不真切。”


“所以,小徒儿,我现在对你说。”


“我亦心悦你,从此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从今往后,无论沧海桑田,你都是我谢回此生唯一的妻。

格格不入
进来替咪酱感受尴尬【?】 是谁...

进来替咪酱感受尴尬【?】




是谁刚入坑就开始产ooc雷粮啊?哦原来是我啊,那没事了(゚Д゚≡゚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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