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双⭐丙，自行避雷，雷点已经多到我懒得预警了，三观不正三观不正三观不正，不建议带脑子看

       敖丙踏进包厢的的大门，就看见一排人恭恭敬敬地站着，跟他大眼瞪小眼。

       经理早就等候多时，满脸堆笑地迎上去：“三少爷，这都是我给您挑的人，你看看，合不合适？”

       敖丙没回话，他坐在沙发上眼皮子一抬，那一排鸭子吓得噤若寒蝉，敖丙转头问经理：“这不都长得一样吗？还是我脸盲？”

       经理讪笑：“唉，一个医院里整出来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额头上都渗出冷汗，天杀的，这位太子爷喜欢什么不好，偏偏喜欢玩男人，他费尽心思准备了一堆姑娘，全白费了。

       敖丙皱了皱眉头，那张漂亮但冷若冰霜的面孔更冷了三分：“整过？整过还丑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那个被点的。”

       “不敢不敢不敢，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这就给您换一批。”经理被这句话差点吓跪下，转头使眼色让人出去找批新的。

       那群鸭子把头低的更低，心里吐槽这位三少爷眼光也太高了，不过人家自己就生的漂亮，挑点也是人之常情。

      “算了，别折腾了。”敖丙点了根烟，随便一指，“就你了。”

      被指到的男人受宠若惊，其余人识趣地出去，关上了房门。

       敖丙昨天刚补了发色，显得更像个金发人偶，男人看着敖丙有点脸红，半天来结结巴巴地开口：“三少爷..."

       敖丙也不着急，daddy 今天要出国，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找乐子，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敖丙让人过来坐，倒了两杯酒，问：“你多大了？”

       “上个月刚二十。”

       敖丙笑出声：“我们两个一样大。”

      近距离看敖丙那张脸，更是好看的毫无瑕疵，小鸭子有点头晕目眩，他生怕等一下没把这位三少爷伺候好，喝了两口酒壮胆。

       敖丙有点奇怪问：“你这么紧张干嘛？你不会是处吧？”

       小鸭子涨的脸通红：“是..."他急忙补充：“我们都是干净的，不敢糊弄您。我都学过规矩的...”

       学过什么规矩，不言而喻。

      “行呀。”敖丙站起身，往楼上走，“居然学过，那就办正事吧。”

       敖丙洗完澡出来，坐在床上翻出社交软件看，小鸭子跪在旁边，兢兢业业地给三少爷捶腿，一边小心翼翼地看敖丙的脸色。

       敖丙的头发只吹了个半干，整个人看起来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珍珠，白皙莹润，动作间浮动着好闻的香水味，敖丙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机，朋友给他发消息：“这鬼天气，机场都停飞了。”

       停飞就停飞呗，大不了明天走，敖丙安慰了朋友几句，问：“要不要出来喝酒？”

      “算了，最近忙死了，我爸给我找了一堆活干，真羡慕你，你爸对你可真好。”

       敖丙失笑，得了吧，他爸要是真什么都不管，他也不至于偷个腥都提心吊胆的。

        正想着，房门被敲响，敖丙皱眉，谁呀，大半夜的找上来。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人，敖丙看了一眼，感觉全身的血都凉透了。

       小鸭子看着敖丙惨白的脸色，觉得大事不妙，他偷偷打量着那个身量极高威压感极强的男人，觉得有些眼熟。

       小鸭子低声问：“三少爷，那人谁啊？”

       敖丙这才回过神来，他推开小鸭子的手，结结巴巴地开口：“daddy,您…不是出国了吗。”

       他声音都在抖，脑子也转不过来，只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只是很可惜，敖丙长这么大，没学会任何处理问题的能力，只知道干愣着。

       德家的保镖进来，把小鸭子扔出去，关好了房门，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敖丙把头垂得更低，往后躲了躲。

       在敖广眼里，敖丙现在这个样子傻的甚至有点可爱，也是，他太纵容这个孩子，让敖丙以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只要他想躲就能躲过去，他一步一步朝幼子走过去，看着敖丙战战兢兢的模样，道：“把衣服穿好，别着凉。”

        敖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着父亲的脸色，好像也没那么生气？敖丙是个只喜欢把事情往好处想的人，他接受了这个结果，拉了拉父亲的衣角：“daddy,回家好不好。”

       “嗯，回家。”回了家才方便收拾你。

       敖广带着幼子从包厢出去，到岔路口时绕了远路，他向敖丙解释：“前面要见血，别去。”

       见血？敖丙以为父亲只是单纯处理仇家，丝毫没有意识到把这种灰产和德家三公子扯上边是多大的死罪，他觉得自己出来偷个腥又不是犯了天条，还能死人了不成？

  敖丙以为这事就算翻篇了，扪心自问，他和那小鸭子也没干什么，daddy不至于打自己一顿吧。

       敖丙站在父亲的房间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逐渐放下心来，他试探着说：“daddy ， 我先回去了。”

       “你和他干了什么？”

      敖丙又低下头，才意识到好像没躲过去，道：“没…没干什么。”

      “真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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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把🚗肝出来了

请点击 

@穆希娜 对不起宝宝，时隔一年我终于写了…………

*【权臣广×太子丙】

*无血缘

没写过这种，可能风味怪怪，大家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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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这个名字取得太过敷衍。敖广时常暗忖。

这也难怪。敖丙生母是个不知名姓的官女子，生他的时候死了，她说这是皇帝的种，是皇帝醉后得来的。皇帝本人对此事全无印象，不过看到敖丙五分肖似自己的脸庞，认了这个十皇子。

他是龙生九子的第十子，是这偌大宫城的误入者。

太监领着他给皇帝请安那天是艳阳天，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宫里的一只野狗。皇帝问他名字，他答不上来，旁边太监跪下磕头说: 万岁爷还未给十殿下赐名。皇帝莫名其妙也了他一眼，像是怪他为什么没有名字。又来人端上一碟云府进贡的鲜花小饼，皇帝拿起来咬了一口又扔回去，说:就叫敖丙。“丙”字是起居郎嫌“饼”字不雅才改的，皇帝本人没再过问敖丙的名字。 

那年敖丙已经四岁，他欣喜得不得了。因为有了名字，皇帝不要的那碟鲜花饼也赏给他了。

彼时敖广刚中了状元，在翰林院当个不大不小的官。 

侍讲结束后与往日一般出宫的路上，他第一次见到鼻青脸肿的敖丙。小孩身上衣服还在漏风，看见敖广的青绿官袍向后躲了两步。敖广走，他躲，再走，他怕得想跑。 敖广一把拽住他，拿出丝帕在他脸上使劲擤了擤，然后走了。 

*

再次见面是两年后，敖广被拔进太学给皇子们讲学。 敖丙坐在最后，桌上只有一沓纸和一支分叉的毛笔。敖广向他行了一礼，小孩眉头皱得老高，看起来快哭了。见敖广似要开口问话，怕得身上发抖。敖广后退两步，问他为何没有课本，旁边的三皇子抢着喊道:他的纸和笔都是我给的，当然没有课本。主讲官垂眸不语，自顾自翻看讲义，不斥责敖广逾距，也不理会敖丙的窘境。 

最后敖广把自己的讲纲给了敖丙。敖丙终于看了敖广一眼，只是仍旧很怯懦。敖广才发现这个孩子有一双凤眼。 

第二日侍讲后敖广告诉皇帝，十殿下聪慧异常，皇帝面上有光，敖丙终于有了自己的整套笔墨。至于敖丙是否如所言般聪慧，皇帝无心在意，敖广说是那便是。

第三日敖丙没来。敖广给太监塞了银子才知道敖丙被其他皇子打伤了，因为他得了皇帝亲赐的一套文墨。下讲后敖广去看他，在杂草丛生的冷宫里找到了蜷在床板上的小孩。只有冷宫里没有孩子的女人愿意分一口饭给他，这是六年来敖丙的栖身之所。敖广把人从稻草堆里拖出来，将衣服扯开，一寸一寸看他身上的伤。从始至终，一言未发。敖丙极力地蜷缩自己又干又瘦的身躯，害怕被敖广穿的湖绸的光泽刺伤。 

那年冬天，敖丙终于有棉衣穿了。他被德妃收到膝下，一跃从人尽可欺的敖丙成了与众人平起平坐的十殿下。只是德妃好似总不情愿看见他，甚至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但敖丙欣喜得不得了，他终于有不漏风的衣服穿了。

不觉间敖丙的人生又过去六年，但是吃饱穿暖的六年。敖广仍然做着那个不温不火的官，只是青色的袍子换成了绯色，胸前缀了只大鸟，敖丙不懂，只是觉得怪好看。敖广有时过问他的功课，敖丙支吾着答不上来，敖广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再用指尖点点书。 

敖丙觉得敖广人好，但还是怕他。敖广的眉头时常皱着，却看不出愠色，仿若只是被这浑然的人间绊住脚步。

他第一次见到敖广发怒是十三年开春，他躺在榻上看着前来探望的敖广，对方虽然俯身行礼，目光却死盯着自己。敖广问他:殿下身上的伤从何而来？敖丙仍旧支吾着答不上来。旁边匆促赶来的德妃说道:是三皇子打的。德妃小心觑着敖广开口，三皇子是贵妃所出，眼下最得万岁爷宠。敖丙趴在榻上大气都不敢出，他感觉到敖广刀剐似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来回。 

敖广淡淡地说:三皇子悖逆人伦，欺凌幼弟，该罚。 

第二日三皇子果真被罚了禁足，二十板打得屁股肿起老高，只能和敖丙一样趴在榻上。敖丙头一次如此清楚地见识到，敖广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于是当敖广问他想不想当皇帝时，敖丙比任何时候都真切地害怕。他长久的不言仍旧没有惹恼敖广，敖广淡淡地看他一眼后离去了。

再然后，十六岁的敖丙入主东宫。

他本是与这个位置最无缘的人。但在过去三载中，皇帝的十个儿子，三个谋反的砍了头，两个病死，两个残疾，另一个被贬庶人，剩下那个的身份更不如敖丙。最后全须全尾能继承大统的竟只剩他。

这三年敖丙过得比任何人都胆战心惊。他最明白，既不聪慧又无母族撑腰的自己走到这一步，有多少是敖广的手笔。一鸣惊人的十殿下根本不是鸿鹄，他只是敖广手里的蝶儿，只要敖广想，他就会在对方手中化为齑粉。

他没有留在东宫，皇帝特许他出宫建府，赶紧送走了这个儿子。敖丙也不希求皇帝的宠爱，于他而言，这只是搬进一座专属囚笼而已。敖广不意外地迁了太子太傅，如若无人地出入太子府。他的官袍成了更深、更深的红色，行走间光华流转晃得敖丙心惊，仿若鲜血染就。敖广皱起的眉头十年来未曾松开，眼神仍然淡，静得像万丈深渊。

平心而论，敖丙不是个聪明孩子，对于曾令洛阳纸贵的状元郎来讲甚至算愚笨。敖丙总是盯着窗外那株桃树，敖广所讲，一字未明。听宫人说这棵桃树是能结果的，但它历经三朝，毫无动静。敖广这时就停下说话，沉沉地注视着太子殿下。直到敖丙的目光再次踱回他脸上。敖丙不大明白老师讲的什么，只是凝望着敖广眉间，思索到底怎样抚平那道川。

敖丙常觉得敖广兴许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每每向他行礼时那眼神却在俯视。敖广极尽心力地教导他，敖丙却一如儿时，支吾着面对每个问题。敖广不曾恼怒或失望，从来是淡淡地离去，第二日又淡淡地来，满满讲上半日。

那院里桃花也开了。敖丙又走神，换来敖广淡淡一眼。他想起第一次遇见这人，也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日子，那时他太害怕，连敖广的脸都未看清。只有那一方丝帕，后来敖丙自己洗了，日日贴身带着。下课后敖广被叫住，见太子殿下珍而重之地递来一样东西。敖广认得，尽管十二载已过，眼前的帕子早不复当年光泽，他还认得。太子说，老师，您打开看看。敖广揭开丝帕，里面是几朵桃花。这是谢礼，太子轻声道。

后来敖丙回想，这应是十二载以来第一次看见敖广脸上不那么淡然的神情，只是绝对算不上高兴。他独自咂摸了许些年，或是怅然，和决绝。

*

皇帝真的老了，连愚钝而年轻的太子都有所觉察。于很多事，皇帝已无心无力，但他又不肯信任外臣，顺理成章地，权柄落到唯唯诺诺的太子手里。敖丙哪里懂得这些，他至今连敖广的授课都一知半解，掌权的人又顺理成章地成了敖广。但这滔天的权势也解不开他皱起的眉头，敖广还是兢兢业业地为太子讲学，事事请示太子殿下的意见，得到敖丙支吾的回答后淡然地离去。 

朝堂事繁冗，在敖广的眼尾又添一道川。这国家仍旧平稳地运转，在敖广的手中，仿佛他才是这天下的主人。跟随敖广一同出入太子府的人愈来愈多，清一色的血红衣袍。府中上下都看敖广的眼色行事，而敖丙被养得娇憨，在课上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好似他只是攀附敖广而生的一株花，只需开得漂亮。 

敖丙反而安心。他明白自己愚钝，怯懦，不堪大用，即使成为太子，也没人将他放在眼里。他不争、不抢，他只求敖广垂怜。 

他只想敖广那淡淡的眸光再多几分给自己。 

季春下过几场雨，淌来几分暑气。敖广已有数日不曾入府。太子殿下不被准许上朝，自然不知敖广被人劾得狗血淋头。他问侍从老师在干甚，侍从说相国大人这几日遭人弹劾，自顾不暇。敖丙着实不懂，他老师那样好的人，为何会遭人弹动。 

宫里传话，请太子前去侍疾。两个内侍几乎提着敖丙去了。

短短两年，皇帝却老得起不来床。敖丙胆战心惊跪在下首，只听着帐里咳嗽一声重过一声，老皇帝“嗬嗬”喘气像只破风箱。我儿，你长大了。敖丙听见他沙哑的嗓音，每个字都拖得又长又重，仿佛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老皇帝又“嗬”地笑，说道:吾儿怎忍心为父受苦？ 

敖丙便一直在殿中跪着，内侍执着家法，一鞭一鞭便地抽在他背上，殿中人都叹太子殿下至纯至孝，竟以身替父受苦。老皇帝用尽全身力气，枯瘦的手掀起帐帘，死死注视着垂头不发一语的敖丙。鞭子抽打皮肉的脆响甚至在殿内激起回音，老皇帝又笑，好似敖丙那惊惧和不解延续了他最后一点活力。

他恨这个孩子。这个和曾经的自己一般愚钝又怯懦的孩子，凭何以那样茫然又骄矜的面目，直挺挺地站在这世间。皇帝知道敖广那些手段，知道这个逆臣对太子忠心不二、如痴如狂。

变天了，要变天了。在老皇帝“嗬嗬”的笑声中，黑云奔袭而来。

敖丙最后被宫人抬回太子府。夜里暴雨降临，雷声滚滚而过，几次划破夜色，未曾惊醒昏睡的太子。敖丙只觉神魂飘荡，仿佛又回到六岁那年，亦或十三岁，任谁都能踩他一脚。然后他只能躺在榻上，等待敖广发现受伤的自己。

醒来已是第二日黄昏。屋内沉沉，霞光从窗棱洇进来，把榻边染得金红一片。敖丙花了很久才发现屋内的第二个人，敖广坐在榻尾，与阴影融为一体。敖丙知道敖广在盯着自己，但他身上痛得很，害怕都没力气。他感觉敖广解了他的外衫，手徐徐地向内探弄，直到指尖压住脊背上红紫的鞭痕。敖广太用力了，用力到敖丙痛呼出声，像濒死的鱼在榻上挣扎。指尖仍未停，一遍一遍，在太子单薄的脊背上烙下新的痛楚，与欢愉。

敖丙又看见那桃树，叶尖坠着雨露，在晚风撩拨下轻轻颤动。它结果了，覆着绒毛的青色嫩果，在温热雨水灌溉之后，它会呈现娇艳桃色，馥郁软烂，任君采撷。

他听见敖广在耳边问：你想不想当皇帝。轻到他恍惚以为是一场梦。敖广这一回没再给他支吾的机会，鬓角相贴，他又听见说：你要，这天下就给你。

*

后来太子殿下被送去京郊行宫，以养病为由在那里度过了夏天。

敖丙再回这偌大宫城，已是新帝。

老皇帝死了，众人还未回过神时王朝已落入敖丙囊中。他仍旧带着那种茫然且骄矜的神情，一步一步，走上那位置。他是被敖广托着上去的，敖广脚下是无数血肉。太子殿下也许明白，敖广送的，是一件如此残酷、癫狂且充满血腥的礼物。他害怕，但是敖广给的，他要。

十八年秋，新帝践祚。相国敖广任辅政大臣，无召可出入宫城。

敖广眉间还流着那道川，胸前仙鹤两翼怒张，似乎随时要重返苍穹。他仍旧穿那身红袍，淡淡地来去，俯身向敖丙行礼。

他还说：陛下，世上无人比臣更怜你。

观影体（没了父亲的敖丙可以做出什么）11

  主CP广丙！！！

  作品极度ooc，十分苏爽尬！！！！

  人物与电影极大不符，可能虐哪吒（李云祥）

  本人龙吹，可能是虐文

  敖丙金手指十分大，如果感觉不适，请退！！！！！！！！！！！！！！！！

文中神明皆是自设

  时间线在哪吒与敖丙决战的前一刻。

空间内的屏幕随着天道们的打斗闪动的越发剧烈，画面快速的变动着，明明灭灭的光芒在众人眼中就像是不祥的征兆。天道们打斗时产生的巨大威压就像是大山一般深深的压在众人身上。

所幸随着【天道】的离开，空间对于他们法力的压制也消失，所以他们可以用法力抵挡。可双方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所以即使全力抵抗也不过是让自己在威压下好受一些。像是天帝之类法力高强的人，也只能勉强在威压下保持站着。而像一些法力低微的小仙小妖则忍不住口吐鲜血，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在这众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无人注意紧贴敖广站着的敖丙，不仅可以安安稳稳的站着，还可以扶着勉强站着的敖广。

而敖丙则满脸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声音的到来，众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连daddy都是这样。这样的一切让他焦虑，忍不住想要寻求父亲的保护与安抚，可看着敖广苍白的面色，敖丙内心十分慌张。过于苍白地脸色，不稳的身形。这让敖丙忍不住联想到死亡。尤其是在屏幕中存在过着敖广依然死去的画面。

无人知道，当看到屏幕中死去的敖广尸体，他的内心有多么悲伤，在那一刻，他只感觉到天地都不复存在了，他的眼中满是那巨大而充满死意的龙尸。巨大的悲愤和不甘像是死死缠绕的毒蛇，让他的心中流淌着苦涩的毒液。

他愤怒，为什么死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daddy。

他不甘，为什么自己的daddy死了，儿害死他的人还好好的活着。

我要你们与daddy一起死。这一刻，他与另一个世界的敖丙心意相通。

眼泪无声息地从脸上滑落，他的神情僵硬的像是老旧的人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巨大的悲伤堵住了喉咙，让他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敖广看到自己死去的尸身，没有对其发表什么意见，早在哪吒复苏的时候，他都已经预料到了，可是他知道没有任何准备的敖丙看到这一切，绝对会疯。他叹了口气，转身却看见他如珠似宝娇养的宝贝，就像是人偶一样呆呆地站着。眼睛就像是两颗玻璃珠一样，没有一点神采。他看见豆大的眼泪从他眼中滑落。像是巨石一样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哪怕早有预料敖丙的反应会很大，敖广也不由得难受起来。

他连忙抱着敖丙僵硬的身子，像小时候一样在他背上轻拍，并在他耳旁不断地重复着：“看着我，敖丙，我在，daddy在这里，别怕，有daddy在，daddy还活着，别怕，别怕。“敖广不断地在他耳朵边重复着，怕敖丙还不能回神，他又不断地亲着敖丙的脸。

低沉而温暖的声音，与脸上传来的轻柔的触感，就像是蛛丝一样将敖丙从地狱拉回人间。

敖丙看着眼前鲜活的敖广，只感觉莫大的委屈从心中涌现出来。他回抱住敖广，说着自己的害怕，说着自己的难过，他不断的说着，将自己的害怕和委屈一一说给敖广听，敖广轻轻的拍着敖丙的后背，随着敖丙的话语，一声又一声低低的应着。他们在这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抱了很久很久，直至敖丙的心情平复好。

敖广看着眼前不在哭泣的敖丙，温柔地说：”别怕，daddy在这里，我们敖丙是最棒的，对吗？“敖丙低低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敖丙低下头，轻声地问：”daddy不会死的，对吗？你说过的，要永远陪着我的。“语气里满是不确定。敖广看着眼前的敖丙，大手揉了揉敖丙顺滑的头发，笑着说：”对，daddy会永远陪着你的。“敖丙听到敖广的承诺，这才重新的笑了起来。

可是，看着眼前不知道为什么脸色苍白的敖广，敖丙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向四周看去，众人都是与敖广一样的面色苍白，更有甚者，已经口吐鲜血这将敖丙吓得不轻。

他想哭，可是daddy却不能想先前一样抱着自己哄着了。他只能坚强起来。这里只有自己没有事，现在，自己就是daddy的依靠。

敖丙，坚强，就想曾经daddy保护自己一样，现在也轮到你保护daddy了。你能行的！想想，是因为什么，你才与他们不一样。敖丙对自己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随着心神的沉寂，敖丙才发现自己体内有一股蓝色的能量在体内不断运行着。这股力量太无害了。敖丙看着它，就像是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敖丙明白了，这股能量就是自己安稳的站在这里的缘故。

明白这点，敖丙连忙与敖广十指相扣，将自己体内的能量在自己和daddy身上运转起来。随着敖丙能量的运转，敖广明显感受到自己背上的大山越来越轻，直至消失不见。

敖广看向敖丙，得到了敖丙一个得意而骄傲的笑容。他也忍不住笑了。

敖广向四周看去，见众人依旧背着大山，明白是敖丙的功劳。他连忙示意敖丙藏在自己身后，而自己微微弯着腰，像刚才一样。他见自己与众人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敖丙的出现的力量绝对不可以暴漏。他还太弱小了，谁也不知道天道和天庭会不会对.他不利，毕竟他可没忘记【天道】走时，朝敖丙看向的恶意的视线。

而在众人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天道回来了，他比来时更加强大。无人知道他的想法。空间中一片沉寂。

”继续“他看着众人说完，就将天道的威压收起来了。众人感到身体的舒适，松了一口气。

可是刚才天道口中的继续是什么意思，众人不解，却也不敢问。

不过，不用众人疑问了。屏幕又开始亮起来。

观影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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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与正文无关的红烧肉。当然不知道可能发出去。不行我再想办法。

多多的关注，评论和点赞，谢谢！！！！

小虐
假如和祥子大战的从始至终都是小龙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
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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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ddy，我后背疼。”

    “daddy，我已经把你的书柜全都擦了一遍了，还需要我干什么吗？”
 

   “daddy……”
 

   “够了。”敖广头疼的揉着太阳穴：“你现在嫌丢人，不敢出去了，和哪吒硬碰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所以留在这里专门烦我？”敖丙悻悻的从梯子上下来，跳到地上。

  “……daddy你别提哪吒了。”德三公子靠在德老板隔绝海洋的巨大玻璃上，感觉后背和胸口处还隐隐作痛。

   龙宫的地下密室被砸得粉碎，德家的人乌泱泱的刚来的时候，地上还烧着没有被扑灭的三昧真火，以及烧焦的地面横七竖八树立着冰凌，李云祥已经不知所踪，勾心斗角的房顶有一角塌了下来，和尘土掩埋在一起。
  

  李艮一声令下，保镖和佣人们就开始挖，挖了一天一夜，顶着老龙王黑的可怕的脸色。什么都没有发现，当这个结果由领队的报给李艮，李艮报给敖广的时候，没有人敢去看德老板。敖广的手杖一下一下重重的戳在碎石砖瓦上，激起清脆的回响，雷电从纯金龙头蔓延开来，一条一条如同地表水流的窜向远处。
 

   “找到他，我要让他偿命。”

  敖广去处理善后的事情，夜晚回到房间，拉开灯，看到敖丙躺在他的床上。
  

  他后退了几步，眯起眼睛有些不确信。
 

   敖丙灰扑扑的，脸色也是惨白灰扑扑的，毫无生气，像个死人，呼吸也很难听到，但是手指还有震颤和余温。敖丙的睫毛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颤动，耳钉在耳垂上还染着血，龙角断了半个，脖颈锁骨，还有眼角都有银白色的龙鳞。听到开门的动静，昏死中的敖丙慢慢睁开眼，眼神还涣散着，被强光刺激的流眼泪，过了许久，终于看清了站在面前的敖广。
  

  “daddy……我……丢脸了。”
 

   敖广几步上前，金属手贴着儿子的脸颊，人也几乎贴了上去：“怎么回来的？”
  

  “我……咳，李云祥把我扔进坍塌的废墟里之后就莫名消失了，我还剩一口气，就慢慢的爬回来了……我的房间上锁。”
  

  敖广感觉嗓子哑哑的。
  

  “爹……太丢人了，我不要让我出去见人好不好……就让我呆在你这里……”
 

   敖丙感觉属于父亲的灵气，正顺着金属手源源不断的送进自己身体里，他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再次昏过去之前，只说自己想喝水。

  德家没有找到三公子的遗体，怎么找都没找到。可能被三味真火烧成了灰，也可能被瓦片砸成了纸片，别的也有可能，总之是没希望了。
  

  德家发讣告，给敖丙举行葬礼。
  

  敖广抽时间象征性的去了一下，敖丙根本就没去，他们想的是一样的，人都活着呢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墓碑有什么可感伤的？敖丙之前还问过敖广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还活着，敖广彼时正在给他的额角上药没好气的说你不是怕丢人吗，之后力道稍微小了一点，说以后别背负那么多东西了，重新活吧。
  

  敖丙在灯下眨眨眼。
  
  

  敖广的房间说是叫房间，实际上拥有自己独立的餐厅，卫浴和各类场所。敖广刚开始的一段时间看着自己儿子每天在地毯上无所事事的翻藏书，是真的在怀疑要不要把讣告撤掉说是已经找到三公子了，都是一场误会。
 

  敖丙知道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都是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合理性，敖丙小心翼翼的开口：“daddy……我的龙角已经断掉，是个废人。就算光明正大的活着只会成为你的耻辱，也不能帮你重新去争夺封神榜了……”

    敖丙比谁都知道父亲在自己身上投注的心血和期待，他总是资质平平，但日复一日的修炼也想让他证明自己，可如今前功尽弃，功力几乎全废，能维持住人形已经强人所难，敖丙知道，如果让其余三家和天下民众知道德兴集团的公子变成了一个废物——他的家族，他的产业会受到多么巨大的撼动和威胁。
  

  敖广坐在软皮椅上，眼睛在灯光和雪茄中晦暗不明，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后，雪茄灭了。敖广从台阶上走下来，手杖掷地有声。他走到儿子面前，轻轻伸出手。敖丙迟疑了，他的眼前一刹那晃过上一次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他但凡犹豫了一秒，就拎着他的手腕，把他狠狠拽起。
  

  敖广这次却没有这样做。
  

  敖丙把手放了上去。
  

  敖广的金属手握着他把他拉了起来。
 

   “不是耻辱。”敖广说：“但我尊重你。”敖丙看着父亲的胡茬，突然噗嗤的笑出来，他打破凝重的氛围之后改口：“我不管再废物还是有父亲呀。”
 

   “daddy，那我可要住在你这里了。”

  除了敖广，几乎没有人知道敖丙还活着。
  

  松利顺三家，也就是敖广的兄弟，都来哀悼了自己的侄子，并劝说敖广希望他想开一点。daddy和叔叔们谈话的时候，敖丙就在门后偷偷的看着，偷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敖广坐在红丝绒沙发里，双手交叠的扣在腿上，平整的领口和淡青色的胡茬在水晶灯下泛起一层柔和的光，龙头手杖则更为明亮。敖丙揉揉眼，发现敖广从客厅向他这里里扫了一眼，他吓了一跳，唰的缩回门内。
  

  敖广看着在视野里消失的金色发顶，自己都没察觉的勾了勾嘴角。松老板刚刚还在说着什么节哀的话，一句你接下来怎么办刚出口就看着大哥竟然笑了，还是很释然温和的笑，随即反应过自己的失态，收起了笑容，说我没有听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松老板感觉一阵惊悚。
  

  敖广再回来的时候带了面包房新烤的可颂和拿破仑酥，装在纸袋里。敖丙等他等的睡觉，避过下人们去厨房转了一圈找宵夜什么也没找到，才想起来自己父亲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德家厨房凌晨的宵夜只为他一个人做，而现在，德家三公子已经不存在了。小孩在灯下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盹，敖广过去晃晃他。小孩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敖广拍了拍纸袋，说吃东西吗。

    敖丙饿了，闻到香味说吃，然后就是迅速爬起来拆纸袋。
  

  水母壁灯昏黄，西洋钟一下一下的走着，声音清晰又突兀。敖丙解决了所有甜品，有点懊悔睡前吃这么多东西明天腹肌会不会没了。
  

  敖广淡淡看他一眼说现在怎么担心了，我知道你以前半夜下楼拿蛋糕吃。
 

   被戳破的小孩无所遁形。他总觉得这两天的氛围很奇怪，说的话加起来比以前他和父亲说过的都多，并且父亲再也没有骂过他废物，虽然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已经能从中窥出了转变。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德家三公子死了，对敖丙来说却像如释重负，而现在父亲就是他的一切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德家，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被阴影笼罩着，只有敖广很平静，一如既往。敖丙曾经的朋友也来看过他，三三两两站在敖丙曾经的房间里，快要哭出来了。
  

  敖丙的房间格局和摆设基本没怎么变过，只是巨大反光的浴缸内壁很久没有香味。敖广不想去做一些大的改动，还是定期让家里的下人去打扫收拾，现在房间看起来依然像有人住，只不过房间主人不常回来一样。敖丙的朋友看到他墙上的西洋钟，睹物思人，又要哭了。敖广一向厌恶他的这些狐朋狗友，如今更加厌烦他们悲哀的眼神，真真切切的好像敖丙死了一样。
 

 他的朋友在原地站了站，没有久留，抬脚走过德老板身边时，声音沙哑：“您节哀。”
 

     敖广没有回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他的金属手指里夹着雪茄，忽明忽暗的火星在燃燃的烟雾里闪动了。敖广送到嘴边，缓缓的吸了一口，又吐出来：“他没有死。”
      话一落下，敖丙的朋友们都沉默了，全都怔怔的盯着敖广看。敖丙也不喜欢这种眼神，这种眼神既怜悯，又像在看一个傻子，堂堂的德兴集团德老板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盯着看过。
  

  他懒得和这些人去掰扯敖丙到底活着没有事实，况且他知道他的儿子脸皮薄，如果让他已断了一只角的残废形象出现在他的朋友面前，那还不如直接死了更体面一点。

  敖丙的生活开始变得很健康，烟酒一律不沾，连厚切的烟熏培根都很少吃，现在的早餐清淡的离谱，只是一碗蛋花汤。白天他避开佣人溜到自己的房间，靠在红丝绒椅子上看书，面前的光影和时间匆匆如流水在他面前滑过。从前他爱飙车爱看喜剧，在百乐门一呆一天，手里的是酒杯和水蛇腰，是香烟和钞票。不管集团事务还是学习东西他一概没有碰过，如今德三公子死了，活下来的敖丙似乎开始一点点修复这些年错过的东西。他刚开始一看书就犯困，但抽烟又抽不进去，于是从沙发上起来在地上边走边看，为此还招来了以为德家公馆进贼的佣人。后来情况就好多了——他打发时间看完了原本书架上为了当摆件的所有藏书。

  其实还有一次，敖丙翻出来书柜下层的一本有烫金封面的诗集，外文的，他看不大懂。信手翻了几页，有张纸如同秋日凋零的枯叶飘落到地毯上。敖丙捡起来一看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其中还加了一节手稿，是父亲和很小的自己在书房拍的。照片右下角拿钢笔写的时间已经模糊，只有短短一行小字：“敖丙三岁”
  

  敖丙听夜叉说过自己前世，亦是听过父亲在三千年间为了救活自己费劲大神通，才打造出背上这条钢铁龙筋。
  

  三千年，而照片里的父亲堪堪见到自己复活的儿子三年。
 

   另一张手稿是钢铁龙筋的解剖图。
  

  脏腑、后颈、骨骼。他就是这些东西，他的一切从三千年就结束，苏醒二十年的生命是从冰冷仪器开始的。爱慕的、迷恋的就是无法归类，因为这是从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就像他被父亲冷笑着摔出去时嘴角的血痕，在氤氲水雾里由镜子里收入眼中，他惊鄂，竟然觉得很美。于是之后很多个夜晚敖丙都要拿口红一遍遍涂抹嘴唇再用手背拭去，欣赏嘴角刺眼的鲜红。
  

  这荒诞的美丽就是父亲赐予的，无法归类。
  

  对啊，如果人们在罪恶中相爱，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作响的程度，他和他父亲的人性只够怜悯他们自己，剩余的都是咬碎的罪恶，他们的爱和惩罚有绝对的相似之处。
  
  
  

  敖广有一次回来，没有在他拉着遮光窗帘的房间里发现小孩，略微思考就轻手轻脚的上楼，转角看到敖丙房间虚掩的门。他推开进去，敖丙已经靠在红丝绒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抱着一本烫金精装的《茶花女》。
  

  他睡的轻柔，像一团空气一样悬浮在那里，柔软的金发发梢垂在耳边——他的头发长了，可以披散在肩上。月光下，穿了蚕丝的嶙峋脊背上炸开金色的花。敖广静静凝望儿子的脊背，那里一团模糊，没有金属也没有血肉，随着呼吸轻轻的起伏。入夜的德公馆熄了灯，敖广就在熄灯的黑暗楼梯间打着一盏水母灯，一只手托抱着儿子，没有弄出动静的回到自己房间里。
  

  三少爷死亡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德家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一切变了，又好像没变。
  

  敖丙感受到颠簸睁开眼，入目的是只穿了一件睡袍的敖广，领口微微敞着，还沾着水珠。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哑的：“daddy，你回来了。”
 

   嗯，敖广默认。
 

   敖丙翻身坐起来，嘴角拉扯出一个笑容，没有给敖广接话的空隙：“daddy，我今天早上看见你挽着松家的干女儿离开了，她对你有意思，或许你们可以重新拥有一个孩……”
  

  那位刚要离去，闻言，猛地转身盯着他，龙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光。敖丙吞了吞唾沫，那位已经敲着手杖重新站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敖丙牵强的笑了笑。
 

   “再有一个孩子，没什么不好的，封神……”
  

  他头顶的发丝处一阵剧痛，接着入目的就是敖广那张突然放大的脸，他被父亲拽着头发拽到了眼前，不是冰冷的金属手，是那只拥有人类骨血的大手干的。敖广在他九死一生之后许久没有这样对过他，敖丙被拽的仰起头，被迫俯视敖广，他看到那位的龙睛里面好像烧着柴火。
 

   敖广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越活越回去，思想行动都能被一个孩子牵着走。他凑近敖丙，手上的力气更甚：“你真这样想？”被他抓住的金发小孩回忆起早晨从父亲的窗户里向下看到的挽着自己父亲臂弯的女人，棕发雪肤，修身的酒红晚礼，总是这样的情节这样的场景发生在他身上不止一次，但当敖丙第一次亲眼目睹父亲也会这样时，他心痛的将要死掉，五脏六腑都好像要被扯出来揉碎——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你需要一个更优秀的孩……。”
  

  “没可能。”敖丙听到敖广又重复了一次：“没可能。”
  

  月亮高悬天空，月光穿过高高的树枝洒向寂静的，如冰冷的玻璃在流动的东海。敖丙真的觉得，他在自己父亲身边的时候支离破碎，离开父亲的时候却又不能成活，曾经父亲在他的生命里写满了严苛和不近人情，那时他以为他是恨父亲的，恨透了，现在却觉得那是极度痛苦的爱。
  

  罗曼蒂克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却要面目全非，支离破碎才好看。
  

    敖广那时候还揪着自己的头发，他却不觉得疼了，他们嘴唇磕到嘴唇，好想宣泄什么一样。他被父亲摁在肩头上，箍在怀里，他紧紧的抓着父亲的手，视线极具晃动和颤抖，模糊聚焦不定，像沉入了一个幻觉，周遭的一切都是虚构。
  

  泪流满面的敖丙就是那位的一生，绵延至死。
  

  他的金属手紧紧地箍着敖丙的肩膀，让小孩靠在怀里哭，哭的撕心裂肺，一遍又一遍低声的叫爸爸，叫daddy。敖广很快感觉到自己的颈窝被哭湿了，还真不知道这条龙现在到底是冰做的还是水做的，以前是寒冰，那现在呢？
  “我没有时间再去对我不感兴趣的事情再产生兴趣。”他听到敖广在他耳边说。

  据说那场葬礼是夜叉操办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德公馆出来的时候，敖丙就在阁楼上往下看，看着黑棺木抬出去的，他觉得很想笑。现在棺材里躺的是什么东西？木头？冰雕？蜡像？真不知道他们对着假惺惺的东西是怎么哭出来的，敖丙掐自己手心，边掐边笑。那时敖广也在阁楼上，静静地立在自己身边，他从高台上下来，去勾那位的西装，问爸爸，你爱不爱我。
  

  敖广笑了，回答他，你还不明白？
 

   你给我装金属脊椎的时候是爱，在羊皮卷上写我名字的时候是爱，那现在呢？你在看到我半死不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敖广的金属手捏上他的下巴，说你胆子真是大了，倒也是我惯出来的。于是敖丙就开始趴在他肩膀上笑，笑得不住颤抖。
 

   “daddy，夜叉说我的魂魄死了之后上封神台，被封为华盖星君，我要是再死一次，就肯定化作孤魂野鬼久久的徘徊在你面前，招你心烦了。”
  

  “你死了，你又活了，哪里来的再死一次？”敖广靠在窗户边，送葬的队伍已经完全远去了。但敖丙说这话的时候无比清醒，就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我在说真的呀，爸爸，天地间潮起潮落，我残缺不堪，总有一天要先离开的，东海龙族也会有新的龙诞生。”
  

  命运喜欢重复、推演、偶合，时至今日，一语成谶的今日，敖广忘了自己当时回答了他些什么。

   后来一段时间，敖丙都不在家里，也许回了东海海底，也许偷偷隐藏了自己去外面看看怎么都有可能，谁都说不定。敖广给有自己的事情做，还有很多，他风度翩翩的出入名利场的时候，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德老板。
 

   松家的干女儿被他送了回去，没人再敢往他的房间里塞人，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德老板精神好像有点问题，不像一个丧子之后悲痛的父亲。
  

  酒会上，夜叉取下镜片来擦，看着面前敖广摇晃的香槟，叹了一口气：“老板，今天是三公子的忌日，去看看吧。”
  

  敖广觉得很想笑，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混蛋小子，每天躺在他地毯上就和没骨头一样，只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又去哪里潇洒了。但这些话又不能对夜叉说出来，他抿了一口香槟，喉咙里有火烧的感觉。
  “另外三家都打算结束之后去看看。”
   不管如今的恩怨，三千年前，四海龙王同为一家，敖丙是他们的侄儿，那时候如白玉一般浑然天成的小白龙会规规矩矩的抱拳叫他们叔叔，还是很招人疼的。敖广觉得等过段时间小混蛋回来或许有必要把他带给他的三位叔叔看看了。
  

  到东海龙族公墓的时候，天上飘了雪。东海龙族的公墓旁种满了针叶林，树干笔挺直插天际，深灰色树皮斑驳，落满白雪的松树脉络就像心脏，四海龙王沉寂的立在雪里，也像四颗云杉。松老板在冰冷的墓碑前放了一束香槟玫瑰，沉默的鞠了一躬，然后是利老板和顺老板，他三人结束全都回过头来看敖广。
  

  在浓重的雪雾里，敖广的大衣上落满了雪，但他此刻没有觉得荒诞和好笑，与以往不同的他感受到一种浓重的不安，和不确定——现在拥有这个墓碑上名字的小孩在哪儿呢？敖广半蹲在墓碑旁，把墓碑上薄薄的一层积雪拂去，他脱下金属手的手套，金色的指尖描摹着墓碑上的名字。
  

  另外三家老板听到他很轻很轻的说。
  

  “我儿还活着。”
 

   这是来自灵魂的劝慰，是对他自己的劝慰，也是对周围人赠予的事实，他又一次露出了在龙宫废墟下一样的表情。
  

  整个东海市都在下雪，雪落在平原上，落在高山上，浓密的大雪一刻不停的从天空上落下来。他感受到身后三道锐利和不解的目光，敖广也感觉到自己没有知觉的金属手被冻得有些发疼，他戴上手套，站起来直直对上三位兄弟的目光。
  

  “大哥。”松老板在雪中这样叫他。
  

  他说话的时候嘴边吐出一道白气。 
 

   “敖丙已经死了。”

  敖广的嘴角边扯起笑容，他觉得很好笑，死了？那陪了我一年多的人是谁？应该把他们全都领回德家的公馆，看看小孩生活过的痕迹就好了。
  

  “一年之前，有渔民在海滩上发现了一条搁浅的巨大深海安康鱼，他们剖开它的肚子，在里面发现了一条消化了一半的金属脊椎，还有几片龙鳞。”顺老板盯着敖广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
 

   雪仍然在下，但是更大了，整片墓地被下得没有一点活气。 松老板上前，从被白雪掩埋的墓碑里磨出一个凹槽，轻轻按下弹出一个玻璃瓶。他把玻璃瓶举起来，递到敖广面前，里面是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几片龙鳞。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看着他握着龙头的手越来越重，生怕一个冲动放电，把整片墓地都烧了。没想到敖广只是紧紧的握着那罐液体，立在寒风朔雪中，好像和天地成了一体，许久之后，他重新把瓶子放回了原地。

    “我知道了，是我以前搞错了。”

   在回去的车上夜叉没有说话。
  

  敖广看着窗外的暴雪，第一次有些困惑，和他耳鬓厮磨的小儿子是他失心疯了的癫狂幻想，还是天上的儿子看到他的思念来通灵了呢？现在想这些似乎没什么用，敖广只想到回家，因为他的柜子里还有儿子拆开的半袋燕麦。
  

  厚重的大门推开，两旁的保镖尽职尽责的推到一边，佣人们也在各司其职，准备晚餐，打扫，熨烫西服。其中一人对敖广说，三公子的房间已经每周例行打扫过了。
 

   他进了自己的屋子，打开灯，敖丙不在。
  

  “天地间潮起潮落，我总有一天要先离开的。”

  那时的老龙王只觉得这句话很可笑，论寿命要先离开的也应该是他，要先走的也是他，可若敖丙只是自己失心疯了的癫狂幻想又怎么会有这些话出现，怎么会和自己说这些？
  

  敖广上了楼，转角推开敖丙房间的门，他这次没有开灯，看见一团空气悬浮在角落。敖广借着月光看清了衣柜旁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敖广问他。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敖丙的身影和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只不过与以前相比，透明的可怕：“我想把剩的半包麦片吃完。”
  

  许久之后，久到他以为如果再不说话，天就要亮了，敖丙又喃喃道：
    “对不起，爸爸。”他望着面前老龙王的脸，就隐匿在黑暗和月光里，忽然轻轻的，很释然的笑了一下：“我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不是一个好儿子，但我希望爸爸可以一直记得我，一直爱我。”
  

  两个有残缺的人相依为命，就需要足以掩饰残缺的滑稽仪式。敖广的鼻梁在黑暗里若隐若现，他是薄情的长相，纵然如今鬓角添霜也有无数美人趋之若鹜。而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敖广觉得自己老了，真真正正的老了。
  

  残忍的真相从装满了福尔马林的瓶子里倒出来。
  

  敖丙在他面前笑，笑得纯良无害，琥珀色的淡色眼眸里盛满了父亲。他半透明的手，碰了碰敖广的金属，手穿了过去。
     他们的生命算上两头轻轻松松地覆盖了几百个世纪，一道唱了起来。老的少的都唱失去的事物，唱的是他们不同的体会。这一年他们对话无数，但敖丙却没有正面回复过他的任何问题，因为他没有能力回复，他回复不了，那些真正的问题是封神榜上的华盖星君可以回答的。
  

  他的三儿子消失在水里。

  第二天早晨如常来临，起的很早的厨娘开始在厨房里给老板烹饪早餐。敖丙房间里巨大的镜子映出窗外的茫茫白雪，像一团苍白的火球，平整的红丝绒沙发上没有人的痕迹。
 

   太阳升起来了。

  END
  
 

父子cp向，注意避雷！我忏悔我有罪

⚠️温泉。 HE！

私设封神榜重开后。失忆丙（但记得daddy）

敖丙最初化形的时候因为崇拜敖广，于是学着父亲的样子化了黑发黑瞳，甚至连鬓角一缕白发也学了来。后来他生出些叛逆心思，学了别家的少爷小姐把头发染成了亮眼的金色。

如今封神榜重启，封神大战告一段落。而他，敖丙，被封华盖星君。敖广煞费苦心都没能挤进封神榜，他本无意封神之争却阴差阳错领了神职位。

父亲会为他感到骄傲吗。

敖丙身着一袭绛蓝色的衣袍，色泽深沉而典雅，袍上暗绣着繁复的星纹图案，眸中的桀骜被抹去，这一身蓝袍道也衬的他几分清冷。明晃晃的金发被如瀑青丝替代，只是多了一缕白发。

若此刻东海水族在场怕是会把他误认为那位。

那位是哪位？东海市掌管淡水资源号令千万水族的那位。

敖丙已经许久没穿过这繁琐长袍，即使在前世穿的也是圆领大襟的箭衣。还真是符合他对天庭的刻板印象，死板无趣。他如是想到。

敖丙静静地伫立在观星台的中央，与天际繁星遥相呼应，夜色如墨，浓稠而沉重，宇宙间万籁俱寂，诺大天庭唯有无边的黑暗与清冷的星光相伴。

他后颈处，一缕白色荧光袅袅钻出，在旁缠缠绕绕转了几圈。这小东西自他封神是就在他身边，察觉到它身上有东海的气息只当是某个刚刚开了智的生物运气好和他来了天庭。敖丙的后颈处本来是敖广给他打造的钢铁龙筋，有了仙髓之后就回复了原本的白嫩皮肤。

他的钢铁龙脊饰是怎么没的？敖丙忽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也放任自己不去想他。但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罢了，左右现在身边有这么一小缕来自东海的白光陪他，也不算太孤独。

没有红酒，没有威士忌，天庭的神官多半有自己的坐骑，他又不能抢了别人的坐骑当跑车开。无聊，太无聊。敖丙的评价是，不如在人间。他想念他的酒和跑车，不由得埋怨起天界太过守旧。

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来天庭？他忘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父亲天天跟他说天庭有多好，当神仙有多好，在他看来天宫的景色也不是那么美，神仙也没有那么令人艳羡。最重要的是，父亲不在他身边。

一缕莹白光芒似乎感受到敖丙低落，靠近蹭了蹭他脸颊。

敖丙的寝宫和绝大多数星官的寝宫一样，不算太小，但也说不上大，总之肯定没有德家在人间的庄园大，他变成龙在屋顶盘着都没人管他。

院子的中央有一处清池，他想起敖广的寝宫里也有一处温泉。

深海幽蓝间，藏着一处氤氲温泉，暖雾袅袅，敖广跟他说那水可以疗伤。

那时候敖丙被三昧真火灼伤受尽苦楚，敖广的手覆在龙头手杖上，无数责备都化为一声叹息：“跟我来寝宫。”

侍从侍奉他脱了衣服泡进泉水里，暖流顺着肌肤渗入骨髓，被火灼烧的痛苦从身体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冷意的触摸，父亲的机械手搭在了他的脊椎骨上。敖广也褪了衣物和他一起泡在水里。敖丙瞬间福至心灵。

“父亲，要在这里吗。”

他们心底旖旎的种子早已种下在他们心里破土而生，藤蔓疯长，把两人紧密捆绑，剪不断，理还乱。

冰冷的触感自他的脖颈悄然滑下，一路蜿蜒，轻触着每一寸皮肤。

万里巫山，浓云密雨，浸润一池娇莲张蕊欲放，一对擂鼓般的心跳左右相和。水波流动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细碎拍打声。白皙身躯如雪地中点落星点梅花欲落。半拢着的花瓣被人一点点拨开，敖丙感觉神魂都在摇晃整个人快要沉入水底。

一黑一白两条龙尾在水中纠缠不清，在澄澈的湖水中交相辉映。

他靠在敖广怀里，整条龙柔若无骨般挂在人身上，敖丙下半身变做龙尾缠在父亲身上，尾尖鬃毛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敖广手臂。

“丙儿，父亲老了，哪吒转世未除，若是哪天我不在你身后了你又该怎么办。”

“父亲，您不老。”

龙族寿数无尽，与天地同庚，岁月更迭唯其不朽，敖广更是千秋万岁。凡人一生数十载光阴于龙族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他陪在敖广身边的日子还很长。况且他觉得变成小龙挂在父亲腰上当个挂件也没什么不好，若是真有那一天大不了他一道随人去了，左右他那时候活的也够久了。

他转身朝爱人索吻。我还能陪你好长时间。

敖丙最后是被人抱回卧室的。

风过，院外海棠摇，风扯几瓣花，飘入庭院小池里，似雪点清波。

敖丙思父心切，下了职回到院子里掐了个诀召唤出一面水镜，镜中的场景是德老板的办公室，敖广正低着头批改文件，时不时吩咐李艮去对付下其他几大家族。

父亲应该也在想他。

天庭有规矩，神官不得私自下凡，他德三公子向来是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性子来，什么时候受过这窝囊气。当神仙哪里好了，还不如在人间。这是他第一次不赞成父亲的想法。

这段时间南天门管的严，他没办法偷偷溜回去看敖广，等过几天巡查的人少了再偷跑出去，实在不行也要给父亲拖个梦。

那一缕莹白光亮轻轻蹭了蹭他侧颈，随后钻进袖子里。

敖丙褪去一身繁琐，化身为龙钻入池底，透过水面去看幽夜深沉，万籁俱寂。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他梦见了敖广。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敖广会用那么悲戚的神色面对他。

“丙儿...别再招惹他。”他感觉敖广抱着自己，温暖的怀抱中是让他感到安心，于是他在怀里沉沉睡去。

“父亲，不要难过。我在啊，我一直在啊。”

红纹....火焰.....海水....血..梦里还有别人。是谁？

他从而梦中惊醒，入目即是满池花瓣。敖丙猛的从水中返回岸上。

剧痛如潮水般漫上他的头颅，每一根神经都似被烈火灼烧，头痛欲裂下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的龙脊是怎么没的？他为什么会同意来天庭？他一定忘了什么....还有最重要的...他忘了什么。

又见海棠花，德兴集团大厦前也种了海棠，每年花开时节他和敖广并肩走过海棠树下会被花瓣落满身。父亲少有的片刻温柔也落到他身上，他们趁着人少的时候躲到树后触碰心底的禁忌。

敖丙又去了一趟观星台，路上碰见一位熟人，还是位和他有点纠葛的人。

中坛元帅，哪吒。或者说，李云祥，最起码现在这具身体是李云祥接管。

敖丙在心底默念，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况且这人的职位还比他高，封神这段时间俩人也都是尽量绕着走，碰上了也只是点头之交。

“你这是...？”

“给我父亲托梦。”

李云祥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敖丙静坐中央，双手结印，开辟一处通道，却在东海市找不到敖广的气息。

“怪了，难道是对龙族不管用？”还是下次亲自下界问问。

寝宫里已经点燃了熏香，自从他住进来后每天都会有人点好香等他回来。香气丝丝缕缕的钻进敖丙的鼻腔，他不太喜欢这种味道，还不如他在人间用的古龙香水好闻。所幸一挥手把房间的香炉都掀翻，一头钻进床塌。

敖丙睡的并不好，他梦到了自己。敖广花了三千年才给他打造出的龙筋又一次被哪吒从皮肉中剥离，利箭钻心般的疼，不过幸好，他当即就死了。只是父亲知道了该多伤心，敖丙不忍心去想父亲看到自己尸体的神色，要是敖广永远也不知道就好了。

天不遂人意。

敖广看到了，顺水而来的，泛着淡淡蓝色荧光的儿子的尸体。很乖的一条小龙，像小时候缩在他怀里睡着时一样，静悄悄的。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小龙紧闭的双眼，那熟悉的触感却再也换不来小龙亲昵的回应。面前的是他的至亲骨肉，也是他的爱人，他心里最柔软的牵挂。

他应该像个父亲一样崩溃，像一个爱人一样痛哭。

可他只是低头，用鼻尖轻轻触碰儿子的额头。

敖广从来没有觉得，生活了几千年的海底原来是这样冷，这样黑。

敖丙的残魂就在一旁，“父亲，别难过啊，我在您身边。”

“我一直都在啊....”他想伸手去抚摸敖广斑白的鬓角，一双透明双手直直穿过面前人的身体。

于是敖丙眼睁睁的看着敖广吞了功力未成的龙珠，活生生被烧死在三昧真火下。

亡魂也会流泪吗？

他想去抱抱他，他该多疼。敖丙感觉脸颊上传来一阵冰凉，如飞蛾扑火般奔向火焰中的苍龙。他不该感到疼的，心中陡然揪紧，竟感觉痛意铺天盖地袭来。

他伸手，抓了一场空。

没着没落，这样一双手能抓住什么。从前他尚可抓住摇摇欲坠的海棠，能帮父亲伏去肩头落花。

如今除了血和火，什么都抓不住。

敖丙恍惚间在苍龙濒死的双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敖广死前一刻看到了他的幼子。于是他坦然赴死，用眼泪换红尘。

敖丙骤然睁眼，满脸是泪，一阵寒风适时撩动窗帘。

天庭的夜，竟也这么冷吗。

他想起来了，他又一次被哪吒杀死，父亲为了给他报仇死在那场战争里。他本以为他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敖广，陪他看过每一次花开花落。若是真到了父亲百年将至时节，自己抹了脖子一并去了。可他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就像一场梦一样。甚至，是他先离开，独留父亲一人承受丧子之痛，不该这样的，他已经感受过一次丧子之痛了，不该让他经历第二次的。

太苦了，太痛了。

骗他，都骗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而他，傻傻的上了当，犯了一个教科书级别的错误，幸亏敖广没让他接管公司。

天庭忌惮龙族，却又想要龙族为他们所用。他之所以会选择来天庭，是因为天宫的掌权人跟他说，只要他来，就会复活敖广。

可转头就给他下了咒。

月光垂落在地，莹白光亮此刻都成了血一般的幕帘。敖丙缓步至水池边，低头望着黑发黑瞳还生出一缕白发的倒影。那是一张和敖广相似的脸，悲痛如潮，泪一滴一滴坠入水中，那渐渐清晰的倒影，是父亲的脸。

他跌入水中，像跌入父亲的怀抱。

“父亲，对不起，是我没用。”

“我确实是个废物。”

眼前一片莹白，转瞬间贴上他沾满泪痕的脸。敖丙返回岸上，看到之前随手放在庭院石桌上的烛台，想起来小时候听别人说正中央的蜡烛是死去的人留在人间的眼睛。

父亲，你看得见我吗。

烛火明明暗暗，融化的蜡顺着烛身簌簌流下，恰似一滴滴垂落的清泪。滴在他手上，烫出一小块红痕。

敖丙抬手，覆上白烛跳跃火焰，不顾掌心疼痛按灭了它。

“剩下的，别再看了”

一丝微光触碰他被火灼烧的伤口。他将微光至于瑶池芙蓉内，“你在这待着，或许会有个好结果，别跟着我了。”

满腔怒火，他杀不了哪吒，杀不了天帝，但发火把自己寝宫毁了还是没人在意的。

一缕烟一晌幻，神情若流萤凄清。外面有神官在用仙术放烟花。之前德兴集团资助过一场烟火晚会，在德兴集团的天台上，一个绝佳的观赏地，他与年长的爱人交换一个吻。

庭院外的纷纷飘落的海棠花此刻都成了为亡人送行的冥钱。

敖丙又去了观星台，万千星辰无一颗为他闪烁，无所谓了，他早就见过属于他的银河星系，那就够了。

小时候父亲告诉他，死去的人变成星星来人间看一看他们的亲人爱人。如今他魂归华盖星，怀着一丝期冀望向人间，可街巷熙攘却无一人可念，人海茫茫只剩凄然。

他眼角的晶莹如星辰一般璀璨，“我...应该时不配做神的吧。”

千罪万孽，但凡是他对生身父亲有旖旎心思都足以断了他的封神路。

三台华盖星君，亲手抽了自己的仙髓，永不入仙籍，纵身投了斩神台。

风似利刃，刀刀刺骨，他忍受着肉身撕裂的如凌迟一样的痛苦。父亲的骸骨在东海，他要到那去。

敖丙眼角瞥到一抹白光，下一瞬，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他。有人唤他名讳，“丙儿..”

“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是父亲啊....他一直都在，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无数个孤寂的夜晚都是敖广陪在他身边，陪他沐浴清冷月光。

“您一直都在啊。”眼泪在空中盘旋。

临近东海海面，敖丙化身为龙潜入海底，去群找熟悉的气息。在海底最深处看到一个巨大的，孤零零的巨龙骨架。

敖丙失了全部力气，倒在骨架旁边，紧紧缠着那巨龙遗骸，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本就是敖广的血中血、肉中肉，即便面临死亡，也要将彼此骨血碾碎相融，永生相伴。若父亲真的消逝，自己也该化为他身畔那一小抔坟土，生死相依。

来世，我想做你肩上一片落花。

“父亲，我来陪您。”

（全文完）

番外

金发的小男孩被父亲抱在怀里，伸手抓住空中随风而来的落花放在父亲肩头。

“daddy，以后你每年都陪我来这里好吗。”

“好。”

    民国背景 ，私设警告，ooc警告

    有少量女装情节，接受不了请速速退出

  敖丙坐在书桌上写字。

  他练了差不多半年，勉勉强强能到写出来别人能认出来的地步，这个别人还仅限于父亲。

  他父亲为他新请来的先生原来是专门给七八岁的孩童开蒙用的，敖丙和那些小孩也差不多，他回德家以后先养了半年，然后便不得不去上学了，爹本来安慰他学不学都无所谓，家里能养他一辈子，但敖丙觉得他父亲和兄长都那么厉害，他要是字也不认识，有点丢人。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怕别家的少爷小姐看不起他，他那天听兄长说，他们大多都去国外念过书，还拿了文凭，会讲洋文，有几个还和兄长曾经是同学。于是晚上等父亲看了他的字帖，他问父亲：“爹，美利坚在哪儿”

  德老板指着地图，越过大海，就是美国，敖丙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他靠在父亲怀里，问：“那怎么过去呀？坐船吗？”

  他想起来之前在乡下见过的渔船，有人坐着渔船去江上打渔，运气差一点就再也没回来，听父亲说，大海要比江河大很多很多，那么小的船，能把人送到对岸吗？

  父亲告诉他，渡海做的邮轮很大，不用人划，是用蒸汽，也可以坐飞机去，能在天上飞。

  敖丙对父亲的话向来深信不疑，但他想象不出来飞机长什么样，缠着父亲带他看看。

  德老板索性生意也不顾了，全丢给那两个儿子代管，带着敖丙去美国玩，敖丙第一次坐飞机，他换了长袍穿上洋装，头发却没有剪，父亲总说他长头发好看，他便一直留着。

  敖丙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的云，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他前十八年都在被痛苦贫穷和饥饿折磨，被生父找回来的那一刻仿佛才从新活了一遭，他新学了一个词叫造化弄人，敖丙觉得这个词很对，人生的前半段仿佛只是一场噩梦，还好父亲叫醒了他。

  德老板在纽约也有房产，敖丙第一次住这样的小洋楼，哪里都新鲜，这里的人长的也和他不一样，金头发，蓝色或绿色的眼睛，他看着自己的黑发，有些羡慕。

  敖丙跟着父亲走上街上，德老板拉着幼子的手，叮嘱他，别跟丢了，敖丙知道父亲是对自己小时候走丢的事心有余悸，安慰父亲：“爹，别怕，我都多大了。”

  敖丙仰着头看高的看不见顶的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这种楼到底是怎么盖的，正看着，旁边有个男人对着他吹口哨，他转头看过去，那人摘下帽子，冲他弯了弯腰，嘴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他转头问父亲，父亲笑笑：“他夸你漂亮呢，向你问好。”

  敖丙有点害羞，洋人也会觉得他漂亮吗，他以为他们不会喜欢黑头发和黑眼睛，之前跟着父兄聚会，一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男男女女都有，也这样夸他，他们摸着他的头发，嬉笑着：“敖丙，你怎么这么漂亮，跟女孩似的。”

  敖丙路过商店，透明的橱窗里摆着一排洋裙，粉的白的紫的，缀着蕾丝和珍珠，他从来没见过这种衣服，只觉得很漂亮。

  德老板见敖丙喜欢，叫人包起来，敖丙连忙摆手：“爹，我就是看看，这都是女孩儿穿的。”

  话是这么说，那些裙子还是被收进了家里，敖丙看着佣人把它们塞进衣柜，想，爹买这些裙子干嘛呢，他又没有女儿。

  晚饭时，敖丙看着父亲倒了一杯红色的水，问父亲这是什么。

  “这是红酒，和我们国内的酒不太一样，你要不要尝尝。”

  敖丙就着父亲的杯子，尝了一小口，被辣的皱了皱眉，但还好，之前有一次爹用筷子蘸了点白酒让他尝，他当场就被辣哭了。想着想着，敖丙把一整杯都喝光了。

  然后敖丙就醉了，他躺在床上，浑身都发热，父亲帮他擦汗，可能是脑子不清醒，他突然道：“爹，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的头发变个颜色。”

  德老板知道他喝多了说胡话，但还是应了：“你想要什么颜色？”

  敖丙想了想，小声说：“金色吧，我喜欢金色。”

  德老板摸着幼子的黑发，在床上散开，像一条幽黑的河，他许诺：“那我明天带你去染，好不好。”

  敖丙点点头，沉沉睡过去。等到第二天，德老板真的带他去理发店，敖丙看着洋人摆弄自己的头发，心里有点后悔，染出来不好看可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敖丙几乎要睡过去，父亲叫他，让他看镜子。

  敖丙睁开眼，他的头发已经和那些外国女孩一样变成了白金色，衬得他皮肤更白，眼睛更黑，尾部还被烫出了一点弧度，敖丙看了好久，转头问父亲：“爹，好看吗。”

  德老板笑着道：“好看，比之前还好看。”

  晚上敖丙站在落地镜前，怎么看怎么满意，他感觉自己的衣服和自己的头发不太搭，街上那些金发的女孩都要穿裙子的，他是男孩，他也要穿裙子吗。

  他晚饭时又喝了一点点酒，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爱喝酒了，酒精起作用时，人的魂魄都好像被托举了起来，慢慢升腾再升腾。

  父亲推门进来，敖丙看着父亲走近他，突然扑进他怀里：“daddy ”

  德老板失笑：“跟谁学的。”

  敖丙叫完有些害羞，把头埋在父亲怀里不出来，他的声音闷闷的：“daddy ，我穿裙子会合适吗？”

  德老板拍着幼子的背，由着他乱来：“那试试？”

  敖丙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他从小在戏班子长大，因为长得偏女相，唱的都是花旦，男扮女都是家常便饭，他喜欢颜色鲜亮的戏服，也喜欢做工繁复的洋裙，女为悦己者容，他虽然是男孩，男男女女都是人，不都一样吗？

  父亲帮他系衣带，敖丙不会穿这种衣服，就坐着让父亲摆弄，他转过头：“爹，你怎么知道这衣服怎么穿。”

  父亲道，他之前留洋时，和一个法国女孩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就是那时学会的，不过他知道自己早晚是要回去联姻了，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敖丙突然有些生气，而且不知道这股气从哪里来的，兄长说父亲和他们的生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没什么感情，清廷倒了以后，社会宣传新思想推崇自由恋爱，那位小姐便和德老板和离，跟着少时的情郎走了，再也没回过东海。

  他以为父亲这辈子没爱过什么人呢，敖丙想，他感觉像是有人偷了他的东西，把爹从他身边抢走了，但是父亲本来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哥哥们。不过爹对大哥二哥和对他是不一样的，可是又不一样在哪儿呢。

  敖丙要把自己绕晕了，又走不出来，索性生闷气，父亲帮他把衣服穿好了，让他看镜子，夸他漂亮，敖丙回话都夹枪带棒的：“漂亮？哪有你的女伴漂亮。”

  德老板一愣，敖丙平时乖顺的像只猫，怎么今天炸毛了。

  他觉得跟儿子解释这种事有些奇怪，但还是解释了：“什么女伴，年轻不懂事，闹着玩的，哪有你好看。”

  敖丙更生气了：“不好看你还跟她好？你喜欢丑的？”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也可能是因为名为禁忌的种子早早就被埋下了，只是他没发现，敖丙也不知道自己在置什么气，他回过神来，感觉自己乱发脾气不好，爹会生气吗？

  敖丙垂着头，难过的掉眼泪，德老板早就习惯了敖丙动不动就哭的性子，哄他：“怎么了，这么伤心，爹早忘了她长什么样了，开心点，今天这么漂亮，爹一会儿找人给你照相。”

  敖丙抬头看镜子，这条裙子和他搭极了，他生的尖下巴大眼睛，穿素了反而违和，这裙子应该特别贵，敖丙想，穿在身上还挺沉的，不知道叠了多少层纱，上面的珠子链子走起路来咣啷响。

  敖丙不哭了，他提着裙摆转了个圈，金色的头发随着摇曳，整个人像个大号的洋娃娃。

  德老板静静地看着他，觉得夜场上的那些舞女和敖丙比起来逊色太多，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儿子，怎么能跟舞女比呢。

  其实他看见那些裙子的时候就觉得应该给敖丙穿，这个世界上所有漂亮的衣服珠宝，都应该堆砌在幼子身上。

  他问敖丙，你会跳交际舞吗，正好穿了裙子，爹教你。

  敖丙摇摇头，聚会上那些少爷小姐两两成对，一边跳舞一边谈笑风生，他只在旁边看着，有人请他，他就摇头拒绝。

  他就是会也不要和他们跳，只有父亲请他他才舍得去。敖丙搭上父亲的肩，爹握着他的手，光打在他们身上，敖丙仔细看着父亲的脸，别人都说父亲和他像，其实他觉得也没那么像，父亲总是威严可靠的，他怎么看都是小孩。

  二哥说，交际舞是男人求偶才跳的，这算什么，男人和男人，父亲和儿子，也能干这个吗？

  他懒得去细想，父亲总说，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他高兴就行。

  那个洋人匆匆赶来，跟德老板打招呼：“您这电话也太突然了，要照什么。”

  他见德老板指了指那位金头发穿裙子的美人，夸赞道：“您的妻子很漂亮。”

  敖丙问他父亲，他说什么。

  德老板想纠正摄影师，但没说出口，他跟敖丙解释，那个洋人把你当成了我的妻子。

  他把我当成女孩啦，敖丙笑着说，他挽上父亲的手，把这一刻定格在相纸上。

  那张照片乘着飞机被带回国，敖丙回家把照片摆进相框，看了又看——真的很像一对，敖丙有些脸红。

  他生出无名的喜悦，仿佛这样就把父亲和他永远捆在了一起，他把相框放进抽屉里，不太好意思把自己穿裙子的样子给别人看。

  明天不用听学，父亲说他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肯定累了，让他休息几天。他觉得自己学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学下都怨父亲，爹三天两头就找理由让先生不用再过来，导致他学过点什么闲上几天就忘了。

  晚上敖丙睡不着，给自己温了杯酒，酒精果然会让人上瘾，他一边喝一边看话本子，里面讲的是杨贵妃和唐明皇的故事。

  杨玉环原本是李隆基的儿媳，这位皇帝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儿媳乱伦，反而成了佳话，敖丙之前学戏时最常唱的便是贵妃醉酒，他循着记忆轻轻哼唱起来。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敖丙把最后一滴酒喝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外面候着的下人听见动静，进来扶他，敖丙推开人，问：“我爹呢？”

  “德老板去码头了，今晚回不来。”

  贵妃当年独困深宫，也是这样等皇帝临幸吗，敖丙觉得自己糊涂了，但他不想清醒过来，道：“去，找人把我爹叫过来，我要见他。”

  “这...”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敖丙急了，“快去呀，我有急事找他。”

  下人急匆匆出去了，敖丙脱了外袍，只穿了一件里衣，他靠坐在床上，几乎要没了耐心，

  敖丙等的几乎要睡过去，门被人推开，德老板身上还带着海边的潮气，他拖了外套，坐到幼子床边，问：“怎么了？”

  敖丙回过神，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坐起来搂住父亲的脖颈，吻住了父亲的唇。

  他吻的很生涩，有些急，但毫无章法，德老板一怔，没有推开幼子，分开的间隙，笑道：“怎么和小狗一样。”

  敖丙气闷，愤愤不平道：“我才不是小狗。”他眨巴着眼睛，“爹，你再让我亲一次，我多学学就会了。”

  唇齿相交，敖丙脸红的像是要滴血，接完吻下一步应该要上床吧，他可还没学会呢。

  他本来做了好久心理建设，还借酒来壮胆，结果这么顺利，他就知道爹不会拒绝他。

  想起来杨贵妃最后被唐明皇赐死在马嵬坡，敖丙没由来地问了一句：“爹，你不会要吊死我吧。”

  爹看上去有些生气，说什么胡话，一天到晚瞎看什么呢，改天把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都扔了。  

  敖丙不敢多话了，他讨饶，我错了爹，别扔我的书，我们睡觉吧。

  敖丙酒醒了，他不是杨贵妃，爹也不是唐明皇，下了戏台子他就是他自己，他才不会独困深宫最后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爹会护着他。

替身 禁足

面具下的人让他想到他父亲。

他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忽然看到那位西装革履坐在他落地窗前。“Daddy?”那位抬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心脏跳了跳，关上门，慢慢走到那位面前，在他身前跪下来。

他的手落在那位锃亮的鞋面上，他抬起眼看向那位，从脚踝缓慢地摸上来，解开那位的皮带。

他在那个时候忽然走了神。身体被那位提着腰抬起和深深坐下，胸前被那位摩挲得颤栗，他的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声音，脑子里却忽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当他看到那个人出现在大厅，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那个人出现到消失的时间里，他没法从那个人身上移开视线。很奇怪。他想到那位时心里会涌起熟悉的爱意和颤栗，像有心火燃烧起来，心变得柔软和陷入黏着；而当那个人的面具转向他的方向时，他产生奇异的感受。

🌸 

        民国背景，私设警告，ooc 警告

  东海城里发生了件大事，德老板走丢了十几年的小儿子找到了。

  听人说，德家的这位三少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戏园子听戏，下人没看好，被人贩子拐走了，德老板赶过来的时候，只剩下链子被扯断的长命锁掉在地上，背后还刻着三少爷的名字：敖丙。

  当时时局正乱，城里逃亡的流寇，贩夫走卒，兵痞子，下九流的戏子，什么都有，估计是看小孩穿金戴银，就想拐走偷了首饰衣服去当铺换钱，当时普通人连饭都吃不起了，一匹绫罗绸缎够一大家子人吃好久，八成是恶从胆边生，看旁边没人看着，把孩子拐走了。警察局的头子找了一个月，最后摊摊手：“德老板，真不是我们不想找，是实在没办法，世道太乱了，被拐走的小孩几乎没被找回来的，您这辈子积善行德，三少爷估计被老天爷收走提前去享福了，您节哀。”

  李管家送上一箱金条，给头子道了声谢，那天看着少爷的下人都被打杀掉了，园子里的血腥味到现在都没散去，他仔细叮嘱头子以后要有了三少爷的消息别忘了告诉他们主人一声，必有重谢。

  头子眼睛都直了，连连道谢，听闻德家已经富了好几代，在清廷还没倒的时候就是皇商，后来又投靠了当今政府支持革命，所以时局更替，德家这条船历经风雨，反而更加稳当。

  一晃十几年，三少爷若还活着，估计也已经十七岁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这位少爷已经死了，但德老板迟迟不给他立碑，连衣冠冢都没有，敖丙的相片还在警局的档案里，是个白生生的小团子，脖子上挂着玉项圈，正对着镜头笑。

  当年接三少爷这个案子的头子已经告老还乡了，新上任的人是敖丙的亲二哥，敖乙，德家的这两位少爷，大的从了政，如今做了东海城的总督，小了去参军，后来政局稳定下来不打仗了，进了警局做了局长。

  德家在东海如日中天，势力范围横跨政军商三界，做了东海的土皇帝，但德老板仍有件夙愿未完，为他那位不知所踪的幼子。

  或许真是老天开眼，德老板烧了十几年的香灵验了，李艮还记得那天，那天是腊月初九，东海下了大雪，有位从外省来的刘老板和主人谈生意，临了请主人听戏，自从三少爷走丢以后，主人再也没听过戏，但那位刘老板极力引荐，说这戏班子是他专门带过来的，有个生的极俊俏的小孩，贵妃醉酒唱的顶顶好，活脱脱像杨贵妃转世，让德老板一定要听一次。

  李艮听出刘老板的弦外之音来，这是变着法的往主人身边塞人呢，德老板只笑着看了看怀表，不答应，但也不拒绝。刘老板觉得有戏，便使了个眼色让下人把人上来。

  帘子被掀开，下人推搡着一个很年轻的男孩进来，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袍子，脸被冻的通红，整个人都在打颤，进来也不敢抬头，就那么站着。下人往他膝弯处踹了一脚，让他给德老板磕头，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天太冷了还是怎么，那个男孩没跪住，反而扑进了德老板怀里，也许是被砸狠了，半天也起不来，反而抽抽嗒嗒地开始哭鼻子。

  刘老板大惊，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那小孩估计知道自己把事情办砸了，缓了一会挣扎着起来，带着哭腔低声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敖广挥挥手，让人下去，他本来也没打算要留人，结果那位刘老板见事情不成，瞬间来了火气，拿出马鞭就往那小孩背上抽，鞭子在空中响起破空声，让人不寒而栗。

  那小孩被打了一下，彻底不行了，任谁在外面呆那么久都要出事，刘老板一边抽一遍骂，没用的东西，贱骨头，这么点冷都受不住，要你干什么。

  那件衣服很薄，被鞭子抽破了，露出莹白的脊背，和一道从脖颈到尾椎直直贯穿下去的疤痕。

  李艮那一刻以为自己眼花了，那小孩眼看着要被打个半死，李艮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主人先起了身，那位刘老板赌的就是敖广能心软把人收下，结果没想到德老板把那孩子抱起来，看着他背后的伤疤——刀口很整齐有缝合过的痕迹，看上去已经留了好多年了，又盯着那双猫一样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喃喃道：“丙儿......”

  李艮的魂这才收回身体里，他急忙上前，三少爷背后也有一道疤，是小时候生病找洋人做外科手术留下的。这世道，做一次手术不知道要花多少大洋，多少人要是小时候发现有了病，早就由着自生自灭了，那这孩子身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一个戏子，哪里的钱动手术？

  他见主人还怔愣着，下令让家仆把刘老板押下去，准备好好盘问一下这孩子哪里来的，那孩子被打的进气多出气少，此刻却突然清醒过来，拽着德老板的袖子，叫了一句：“爹，我好痛...”

  “去，叫医生！快去！”李艮跟了主人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德老板把那孩子抱回卧房，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脸，把脏兮兮的雪水都擦净，才发现这孩子的眉眼居然和德老板生的这么像，只是年纪太小了，乍一看看不出来。

  医生很快过来，那个孩子，不，是三少爷，先是受了冷发了高热，身上又有外伤，屋里的灯亮了一夜，德老板就守了一夜，他摸着幼子左耳上的红痣，有些懊悔，他怎么没早点认出来呢。

  幼子找回来的太突然，导致德老板现在失而复得的喜悦才涌上心头，他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才能弥补这个孩子，他突然想起来敖丙丢了以后，他每年都照常找人给敖丙做衣服，春夏秋冬，从里衣到外袍，各种料子的都有，就是怕敖丙要是有一天回来没衣服穿怎么办，他让人翻开楠木箱子，把今年的找出来，他不太确定敖丙长多高，索性按着老大老二做的，估计是大了。

  也对，他可怜的幼子流浪了这么多年，吃不暖穿不暖，哪能和他那两个哥哥似的长那么高，等敖丙好了，他要找裁缝从新给敖丙量尺寸，敖丙穿着那件不合身的里衣，袖口空荡荡，手腕细瘦，连骨头都比哥哥们轻，握在手里好像一用劲就能捏断似的。

  李艮过来回话，先是看了三少爷良久，才点点头，都弄清楚了，原来敖丙当年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了外省的戏班子，就一直跟着戏班子学唱戏，上个月刘老板叫戏班子来家里给姨太太过生日，见敖丙生的俊俏，就买下他用来打点关系，恰好要来东海一趟，便带着敖丙来了东海。

  李艮拿出敖丙的卖身契，他八成不会写字，上面只有一个带血的指印，敖广看了许久，五块大洋，原来五块大洋，就让他们父子骨肉分离了整整十四年。

  卖身契被烧了个干净，那个在戏班子里取的贱名也不负存在，他轻轻握住儿子的手，低声承诺：“丙儿，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早点醒过来，好不好？”

  三儿混混沉沉地睡了好几天，才慢慢转醒，他一抬头看见雕花的床顶，感觉自己在云上飘，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三儿想，那也好，他不用挨打，不用忍饥挨饿，不用受冻，下辈子要是能投个好胎就好了，算了，他下辈子不要当人了，太苦了，当只猫儿狗儿也好，刘老板的女儿就养了只猫，顿顿都能吃肉，那他也要给有钱人当小猫。

  “丙儿”他正想着，看见床头边坐了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暗色的袍子，正低头看着他，好吧，他没死。但丙儿又是谁，好像不是他，周围的人都叫他三儿，说他被师傅买回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在家里排老三，就叫了这个名字。

  男人见他不回话，有些急，道：“怎么不说话，哪里难受？爹给你叫医生。”

  然后又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掀开被子要脱他的衣服，他吓了一大跳，哇的一声就哭了。

  那群人又走了，留下那个男人，那个人抱住他，像哄孩子那样，不哭不哭，丙儿乖，不哭。

  三儿慢慢止住泪，说：“我不是丙儿，你认错人了吧，我叫三儿。”

  男人眼眶慢慢红了，问：“怎么叫这个名字？”

  三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原因，男人看上去更难过，他道：“记得自己排老三，怎么不记得自己亲爹是谁？真该找个人给你烙身上，让你记到下辈子。” 

  男人拿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指着上面的小孩给他看：“看，这是你，你小时候。”

  男人三言两语告诉他，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小儿子，当年在戏园子里不慎把他弄丢了，幸好现在又找回来了，说他叫敖丙，上面有两个哥哥，爹和哥哥找了他好多年，可算是把他找到了。

  三儿感觉自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敖丙的。

  德老板指了指他的后背：“你知不知道你背后有一道疤，小时候你生病做手术留下的，而且你左耳有个痣，生下来就有的。”

  三儿有些惊讶，他不知道做手术是什么意思，讪笑着：“我还以为是小时候被我师傅打的。”

  三儿这下确认他叫敖丙了，他觉得自己好幸运，在外面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结果有一天突然找到了自己亲爹。他以为自己生下来就没有亲人，师傅说他是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的，估计是家里吃不起饭，把他卖了换米吃，为此他还难过了好久。

  敖广拿出那个长命锁，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仍然像新的一样，那是十四年前敖丙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前天叫人重新打了一条银链子，把长命锁穿好。德老板给敖丙戴上，道：“你当年除了这个什么都没给爹留下，现在你回来了，爹把他还给你。”

  敖丙没戴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他连忙要卸下来：“不行，我要是弄丢了怎么办。”

  “怕什么”德老板笑笑，“我们家什么都缺，就不缺金子银子，丢了爹再给你打一个。”

  他这个新的爹这么有钱呀，敖丙想，那他岂不是也能和那些少爷小姐一样穿绸子做的衣服，还能顿顿吃上饱饭了，想到这，敖丙开口：“爹，我饿了。”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摆了一桌子，敖丙扒着饭吃的狼吞虎咽，小厮站一边给他报菜名，菌菇鸽子汤？鸽子也能炖汤吗，他记得刘家的少爷养过一只鸽子，宝贝的和什么似的也不给人看。

  德老板看着瘦的脸上没一点肉的幼子，给他拍着背顺气：“慢点吃，小心呛到。”

  敖丙点点头，他爹给他夹菜夹的堆了山那么高，那些菜他也认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好吃，爹问他：“还想吃什么，爹让他们给你做。”

  有爹可真好，敖丙想，之前有的吃就不错了，现在还能挑，他想起来之前他见过一群太太小姐凑到一起喝茶，吃一种洋人做的点心，叫什么来着，好像叫蛋糕。

  他告诉他爹，李管家提醒德老板，家里有个做外邦菜的厨子，小时候三少爷爱吃甜的雇进来，现在还留着。不一会儿蛋糕也被端上桌，敖丙已经吃不下了，但他太想知道这是什么味了，拿着叉子小口小口的舔着上面的奶油。

  吃完饭，爹带着他在家里逛，把敖丙逛的晕头转向，他很想问问爹为什么要在家里放一座山，还要造一条河，爹带他去他小时候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十几年过去了还没有变，他小时候玩的拨浪鼓还摆在桌子上。

  德老板摸摸幼子的脑袋，这小孩长的太小了，比他低了一个头，“你这间屋子旧了，爹找人给你换新的，你先跟爹住，好不好。”

  李管家进来，告诉德老板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他那两个哥哥比他大不了几岁，但都成了家，平时不住德公馆。爹带他去见那两个哥哥，敖丙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来，见了人不敢去问话，只一味往爹身后躲。

  德老板笑笑，“你弟弟好长时间没见过你们，生分了。”

  他那两个哥哥也不生他的气，给他带了一堆东西来看他，大哥跟他说在家里先好好养着，问他想不想去跟着同龄人上学，他去安排，二哥告诉他以后他以后有人欺负他就找二哥，二哥帮他欺负回去。

  敖丙懵懵懂懂的点头，德家的两位少爷都忙，留了一会便走了。敖丙突然有些难过，听下人说，他那两个哥哥都很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当了官，他什么也不会，连字也不认识，爹会不会嫌弃他。

  想着想着他就哭了，敖丙感觉人真奇怪，他之前吃不饱穿不暖天天挨打都没怎么哭过，现在哭什么呢。

  这可把他爹急坏了，问他哭什么呢，敖丙颠三倒四地才把话说明白，他爹失笑，爹怎么会嫌弃你，你和哥哥们一样，都是爹的孩子。

  德老板问幼子：“那你想读书吗，爹请人来教你好不好，不用去学堂了。”

  敖丙点点头，他刚答应，下午人就来了，那个先生长得很严厉，敖丙有些怕他。敖丙听着他讲课，看着书本感觉自己要睡着了，先生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偏偏还打不得，等课上完，德老板问他学了什么，敖丙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德老板叹了口气，他也不强求敖丙能学到什么，这个孩子丢了这么久，只要能开开心心的，笨就笨点吧。

*算是BE，慎入

*文里的丙丙么得事业心，只有一个爱父脑，不接受慎入

*这次么有疼痛描写了

指路前文👉1  2  3 

-16

敖丙故作顺从地蛰伏了一个月，一直到李云祥不再对他有什么暴力行为后才谋划出逃。又养了三天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才没那么狰狞了。敖丙实在是等不及了，哪怕伤口禁不住剧烈活动也要逃——他要逃出去，他要找父亲。

李云祥见他乖顺得判若两龙，渐渐便也没了折磨他的心思。猎物只有在反抗的情况下才是值得折磨的，否则和用刀对着一块猪肉有什么区别。

那天晚上，李云祥应约去万乐坊听喀莎唱歌。三姐说自从德家倒台后人们的生活质量都上了个档次，越来越多的人有钱也有心情踏进万乐坊纸醉金迷了。她还说喀莎特意写了一首新歌，说是送给李云祥的，让他一定不要错过。

李云祥照例将敖丙双手高举锁到了床头，自己拿着钥匙下楼出了屋，整个房子里便只剩了敖丙一人。

敖丙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直到机车的轰鸣声飞速远去时才松了口气。他屏息凝神，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锁孔内。

冰屑逐渐注满锁孔，慢慢凝化成钥匙状的冰棱。敖丙激动起来，连忙驱使冰钥匙转动，却因为冰与孔壁贴合得太紧而难以扭动。

“轰——”

房子外又传来了熟悉的机车声，而后便是李云祥开门进来的推门声。

敖丙一惊，忙抬头看去，只见手铐表面已经因为寒冷而蒙上了一层冰花。他慌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手铐，试图用体温融去痕迹。

“嗒嗒。”

李云祥走上了楼。

敖丙调整姿势，用手将锁孔挡住了，而后便闭眼假寐。

“睡了？”李云祥推门进来了。

敖丙不爽地睁开了眼，眯着望了过去：“没事就滚出去，我要睡觉。”

李云祥停在了门口，握着门把手半天没动静。

“嘁。”敖丙翻了个身，背对着李云祥不说话了，就好像真的是因为外面的灯光而被打扰了睡眠。

“忘带钱了。”李云祥说罢又关上了门，去隔壁取了钱再次离去。

机车的轰鸣声再次消失在了夜里。

敖丙吓出了一身汗。这回他吸取了教训，将冰钥匙变成了合适大小。敖丙深吸一口气，而后驱动着冰用力一转——只听“咔哒”一声，手铐竟是开了！

敖丙欣喜过望，连忙从手铐中挣出了双手。他忙变回人手，将脚上的脚铐如法炮制给解开了。

窗外，夜色浓稠，倒是个出逃的好时候。

-17

李云祥在万乐坊的时候总是心神不宁。他刚才就觉得哪里不对，还特意半路回去检查了一下。可敖丙就躺在那里，虚弱、倔强，没什么和往日不同的。他安慰自己是他太敏感，这么长时间了，敖丙这个纨绔不可能还存有什么出逃的意志。

他早就把他的尖锐一点点磨去，将他的傲骨抽了碾成了粉末。他背后的钢铁龙筋，不过是他父亲对他给予的厚望，希望那破铜烂铁能钢筋似的支撑着他。他本来该有的脊柱是软的、半透明的，和该被人抽了做腰带。

李云祥揉了揉眉心，将内心的不安驱逐出去，继续专注地看着喀莎。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乱，似乎是哪个报童闯了进来。

李云祥回头，正看见虎子一脸惊恐地跑了过来。

“云云云云祥哥！你家炸了！”

-18

敖丙挣脱束缚后就化作了龙。他才不在意有没有人发现，甚至觉得引起的骚动越大越好，这样说不定还能把父亲引过来。他不在乎会不会被教训了。无所谓，只要让他看见父亲就行了，让他确定父亲还活着。

敖丙仰头发出一阵龙啸，四肢点地、身子后压，而后猛地腾空而起化作了天边的一道银光。

他直奔德家宅邸而去，顺着那洞游去了龙宫。

万乐坊。

李云祥第一反应是敖丙有没有事，第二反应就是操，龙跑了。

虎子还在那儿比划呢：“好大一条龙！白色的！腾一下就飞走了！”

李云祥拍了拍虎子，扔给他几个硬币：“别怕，我去处理。你去和喀莎姐说一声，今晚我不等她了。”说罢转身走了。

他知道那条蠢龙会去哪儿。

东海龙宫。

-19

敖丙看着眼前的颓垣断壁，龙背不自觉地就塌了下来。

这里还保持着大战之后的样子。倾倒破碎的塔，烧焦的灰屑，镇水兽的尸体。

敖丙难以置信地飞上了天，把龙宫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找了个遍。终于，他在塔的旁边看见了一个灰漆漆的铁球。他像是被烈火炙烤过一般，灰里都裹着团透明。

那是龙珠啊。

敖丙用鼻子碰了碰铁球，铁球咕噜噜地就滚远了。它碰到一块碎石后就停在了原地，毫无生气，一如它灰色的外表。

不该。它该是蓝色的、蓄满了水，被捧在那只机械手里，像是凝聚了五湖四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是一个普通的、被烧透了的铁球！

敖丙终于信了，自己的父亲......死了。

如果......如果自己能再强上几分，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动用龙珠了？

如果自己没有去招惹李云祥，哪吒是不是就永远不会觉醒了？

敖丙直到今天才想明白，自己之所以能无忧无虑地当个纨绔，还不是因为父亲替他承担了所有。

他的龙脊根本就不该是钢铁的。

它根本没有父亲想的那么坚强。

敖丙头一次体会到了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痛苦。

-20

李云祥不紧不慢地来到了龙宫。

那条蠢龙料想也跑不了多远，身上还带着不轻的伤，自己抓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进了龙宫，李云祥望着里面的景象站在了原地。

一条白龙僵直地扑在了地上，长吻前正是那颗灰败的龙珠。它的鼻子轻轻抵着龙珠，像是虔诚的亲吻，带着敬畏与与难得的勇气。

它的背后是杂草般的鬃毛。它们歪歪扭扭、东倒西歪，中间本该被它们簇拥着的地方却是空空一条。

李云祥眨了眨酸涩的眼，抬头看向了上方。

倾倒的铁钩上正挂着一条钢铁龙筋。

它静静地闪着寒光，映出了地上的一龙一珠。

父亲，父亲。

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提示：将近一年没有填坑了，再提笔不知是否还能恢复如初。请容我慢慢来，也感谢你的包容与陪伴。

瑟兰迪尔对出现在餐桌前的科学大臣兼科学院院长拧了眉。

“请您收回成命！”欧林嘉的父亲低垂着头颅，攥紧的拳扣在胸口处微微发抖。

“德国公主配不起您的儿子吗？”高贵的王者随手拾起一块丝帕擦拭着唇角，虽然尚未进食，但愚钝迂腐的旧臣依然让他的胃感觉不适。

“明妮的放荡之名并非空穴来风，况且，她已被废除了公主身份，甚至比吾儿还要大上两岁……请为三代奉君的基理家族声誉考虑！”院长没有松动，他笔直地站立着，如正在经历风暴的雕塑，摆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态度。

“三代奉君，说得好。”瑟兰迪尔仰身靠向华美的椅背，侧首凝视着对方，“您的祖父——洛克菲尔为前朝首辅，我军围攻都城时受降被俘，抵抗时长不足半天。您的父亲嗜赌成性，欠债无数。您以为若无默克伍德背书，他能平安终老吗？至于您……”他冷冽的苍瞳上下打量着冷汗覆面的科学大臣，“您是发现了物质守恒定律，还是探寻到了星辰间的奥秘？您对科学毫无建树。”

“这是一种羞辱，陛下。若欧瑞费尔大帝……”

“您生活在新时代，身居要职、家产丰厚，涅瓦河边建有豪宅。这难道不比没收财产、发配流放、禁止踏入帝都体面得多吗？”瑟兰迪尔轻勾唇角，将违抗君命的后果阐述清楚，“食禄而肥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明妮丰厚的嫁妆是唯一能保住您奢靡生活的经济来源，珍惜它吧。”

仓惶逃离的老臣脚步踉跄，撞上王储的肩膀亦不自知。莱戈拉斯转头回望，眉梢微动。他当然知道那人为何觐见，十几分钟前欧林嘉同样匍匐在自己脚边祈求着未来统治者的恩慈。他同情他的遭遇却也厌恶他的隐瞒，不忠的结局从来只有一个。饶恕他们是上帝的事，瑟兰迪尔并非神明。

他也不是。

两天后，终于踏上巴尔勒夫国土的少年将军在凯丽泽薇女皇的大殿外“偶遇”土耳其使臣，这可不算什么美好的信号。他微微蹙眉，颔首敛目，致歉的态度端正诚恳，收获了对方明面上的谅解。

当晚，在浓重的夜色掩护下，一骑墨驹飞驰而出，直奔港口。费伦携莱戈拉斯的亲笔书信仅花费四个小时便抵达灯火通明的密林宫。

瑟兰迪尔披衣起身，用短刀挑开火漆封笺，略显娟秀的字体暗藏着凌厉的笔锋，简短的内容昭示着事态的严重性——土耳其与巴尔勒夫已有勾结，密谋显得隐蔽而张扬。

“回去履行你的职责，别让他受到影响。”上位者淡然开口，将纸页置于烛焰顶端，片刻焚毁。

王子归来时没有欢迎队伍、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阴沉湿漉的天气。军靴将木质楼梯踩出声响，瑟兰迪尔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睹了少年的急切。

“他们正在制造战舰！”莱戈拉斯破门而入，来不及拭净的雨水顺着他瘦削匀称的躯体淅淅沥沥地淌落，声音比身影更早与王者重逢。更为亲密的举动被对方抬手阻止，一杯用肉桂和香草微调过的熏酒沿着桌案推至面前。

“你该去休息。”瑟兰迪尔示意自己的继承人坐在专供君主的正位上，“丧钟已经敲响，死神正在赶来的路上，今天或者明天没有分别。”

这很不寻常！——莱戈拉斯倏然生出某种不祥的预感，荆棘王座并非他想要的，也是瑟兰迪尔无法宣之于口却终将面对的现实，他只能祈求这一天到来得晚些、再晚些。

此刻这样明显的暗示，究竟意味着什么？

“波多利亚和沃伦在你尚未抵达时便已归属于土耳其。”瑟兰迪尔将沃尔洛夫的密报递给震惊不已的将军。

“反复无常的波兰人！”莱戈拉斯愤恨地一拳砸向桌案，指骨根部传来的疼痛无法抵消他对未能先发制人的懊悔。

“他们需要个复仇者，奥克是最佳选择。”瑟兰迪尔当然明白那孩子的不甘心，所幸波兰的跳反未曾逃出他的预料，但还有些事更加棘手。

“所以，我可以请命前往……”

“当然不，南部边陲有苏沃洛在，舰队编制和船体改造正加紧进行，默克伍德的疆域不该被陆地的界线所局限。”瑟兰迪尔扬起金色的头颅，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追索着遥远的过去。

“莱戈拉斯，”他背对着独子，毫无征兆地问道，“你，想念你的母亲吗？”

王者的话语没有丝毫情感，似乎是在诉说一件与彼此都不相关的事。

莱戈拉斯的心漏跳一拍。

想念吗？他不知道。他自幼在父亲身边长大，睡梦中萦绕鼻畔的是冷杉的气息，耳际传来的是低沉磁性的声音。他虽然失去了母亲，但瑟兰迪尔并未让他感受到任何亲情的缺失，反而弥补了更多他几乎无法奢求的东西——比如炙烈如焰的爱。他并不会为此而感到遗憾。

可如今，他被这样问着，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一路，你可听到过传闻？”

阴云散去，天却不晴，山峦峰起处被勾勒出一道暗红如血的深晕。

“我不想从除您之外的任何人口中得知母亲的信息，那必然是谎言。”莱戈拉斯的语气并未像其内容本身一样笃定，他在与自己的内心殊死搏斗。

是的，他听说了，那些关于可怜的王后死于依靠联姻而势力崛起的默克伍德家族之手的传言，一杯毒酒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连骸骨都未曾好好掩埋，与暴毙的奴隶一起曝尸荒野、灵魂难安。

“她长眠于伊凡雷诺纪念堂，是时候为她移棺了。”

“Ada……”

最后一丝光亮坠入海岸彼端，水晶灯未及亮起，声音先一步落在耳边，双唇虔诚地印在颈侧，莱戈拉斯如膜拜信仰般亲吻着他身若塑雕的父亲，手指搁浅于对方温暖的掌心，仿佛归岸的航船，寻求着能抚平一切伤痕的慰藉。

再，不愿离开。

“我不在意那些，我所在意的已经得到。我相信您……”他用头抵住父亲挺直的脊背，柔顺服帖的铂发是他儿时最大的依恋。

一双手遮住了少年湿意磅礴的眼睛，瑟兰迪尔转身将他按到自己怀里，感受着指缝间倔强不肯溢出的泪。他叹了一声，垂首去寻少年薄红瑰丽的唇。

“请准许我出征，荡平无稽的流言。”他颤抖着声音，执拗地想讨一份心安。

瑟兰迪尔没有答复，这份沉默保持了许久，回应少年的只有胸前的麻痒和小腹的灼热，海浪般席卷而来的冲动快速淹没了一级上将的理智。他的喘息断断续续，呻吟连绵不绝，几乎瘫软在父亲坚实有力的臂弯里，锁城囚困，挣脱不得，城池连失，痛意难承。

他在他面前，早已无险可守、无门不开。

一片混沌中，他仿佛听见身后之人在自己滚烫的耳尖低语：

——“不，莱戈拉斯……留在我身边。”

非亲生瑟莱，年龄差20+，2.0w一发完。

预警：攻方存在未彻底痊愈的丧亲创伤，对伴侣关系有一定回避性，有PTSD病理性描述。

受方存在原生家庭问题，有创伤心理相关描述，请自行斟酌阅读。

在我苦难的尽头
有一扇门。

听我说完：那被你称为死亡的
我还记得。

头顶上，喧闹，松树的枝杈晃动不定。
然后空无。微弱的阳光
在干燥的地面上摇曳。

当知觉
埋在黑暗的泥土里，
幸存也令人恐怖。

那时突然结束了：你所惧怕的，作为
一个灵魂却不能
讲话，突然结束了，僵硬的土地
略微弯曲。那被我认作是鸟儿的，
冲入矮灌木丛。

你，如今不记得
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跋涉，
我告诉你我又能讲话了：一切
从遗忘中返回的，返回
去发现一个声音：

从我生命的核心，涌起
巨大的喷泉，湛蓝色
投影在蔚蓝的海水上。

——《月光的合金》（野鸢尾）露易丝·格丽克 | 柳向阳（译）

   

1.

“等到秋天之后，我想要给你办转学，”

瑟兰迪尔突然说。莱戈拉斯顺着这低柔的声音转过头看男人，外面雨幕里湿漉漉的路灯与霓虹灯光间错着在他脸颊边缘描出来橘与红的光，他有点惊讶，又觉得自己早有预知，男人轻轻地偏了一下头扫他一眼，长睫眨了一下，眼里带笑，“你觉得呢？那样我更方便接你回家。”

他所说的家是他们现在居住的房子，而不是莱戈拉斯蜗居了十几年的那个破旧的单元房，事实上，莱戈拉斯已经起码六周没回他自己从前的家了。

“唔。”他应了一句，低下头像是思考，但想不出如何回答，他知道瑟兰迪尔，这话说出来就意味着他要去做了，告诉自己更像是通知而非征求意见，只是他将命令或者安排包装到了足够体面与柔软的程度，对他照顾得像是对待小孩子，莱戈拉斯没有反感，但他还是不太想轻易地答应瑟兰迪尔的一切，尽管他的反抗总是不温不火，和半推半就基本没什么两样。

“别担心，你父亲那儿我去给他说，”男人又说，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地扶着方向盘，油门没踩重，车子在细雨里像兜风一样不疾不徐地跑，任由其它车打着闪超过他们的这辆，尾灯照出一小片雨丝的轨迹，空调系统发出令人舒适的极低嗡鸣，瑟兰迪尔语调很轻，“你有什么舍不得的朋友吗？趁假期可以见一面。”

……

瑟兰迪尔总是这样，在任何时候随意地提起来那个令莱戈拉斯感到不适的生父，莱戈拉斯不懂也不喜欢，反复提醒自己没得到过正常的父爱对瑟兰迪尔来说难道是种隐秘又残忍的快乐吗？他想开诚布公地要求瑟兰迪尔就此停止谈他的生父，但他没什么资格，那个失职的男人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成了他们之间提示安全范围的符号。起码——他想不明白，瑟兰迪尔每次说起他亲生父亲，他都会在心里升起一种有害的快意，从而更认为瑟兰迪尔对他很好，好像他的依赖与信任一下子变得有情可原并且有处可去了一样。

“嗯……”于是莱戈拉斯把安全带拽出来很长一截，细密编织的缚带被他折叠在手心握住，莱戈拉斯不是很习惯坐副驾，也不习惯被安全带绑住的感觉，“没什么朋友，不用见。”

这是假话，其实他想到阿拉贡、陶瑞尔、吉姆利……他在学校人缘不错，但不想让瑟兰迪尔知道，更不想让他替自己安排什么餐厅或者昂贵的娱乐活动，并且大方地承担所有人的消费，被瑟兰迪尔掌控一切令他不安，在快餐店和朋友们AA才是更好的选择。

他感到瑟兰迪尔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他的头上飘来一声细微的叹气，这对莱戈拉斯倒是没什么伤害，毕竟瑟兰迪尔怜悯的不是事实，不过他不确定他的怜悯之余是否还有点满意。

瑟兰迪尔没再和他讨论转学、朋友或者没朋友之类的事，一路安静地回了他们的家：一栋漂亮的二层灰色小楼，不知道是瑟兰迪尔的第几套房产，面积不算太大，房间也不多，很多被改为娱乐间，妥善又珍惜地安置一个孩子正好。莱戈拉斯先下去，站在门廊下等着瑟兰迪尔停好车走过来，其实他能先敲门的，房子里有管家和佣人，大多数时候只为莱戈拉斯服务，因为瑟兰迪尔不常在这儿，但是他很享受和瑟兰迪尔一起进去的感觉，一开门管家加里安先向房子的真正主人瑟兰迪尔问好，他则像被领进去的一样，不属于这里却能走进这里，这使他感到和瑟兰迪尔很亲密。

引擎声停止了，瑟兰迪尔向他走来，同他牵手，莱戈拉斯错他一步走进房间。

和瑟兰迪尔相处的日子总是让他不住地回忆他们第一次见面，期末考结束的那个晚上，被亲生父亲带到了地方才知道不是出去吃饭，而是被送给债主抵债。私人舞厅的侍者拦住16岁的他，生父低声下气打了几个电话后有一位栗色长发的年轻男人出来带他们进去，在一片令人迷醉的暗光里，舞厅华丽的拱顶之下，莱戈拉斯极不情愿地沿着看不见却的确存在的路往深处走，耳边是轻柔的爵士乐，舞池里款款摆动的人们对他侧目，他一路上感觉被愤怒和羞耻撞得肋间神经重重地痛，先觉得暑假毁了，接着跳跃至人生也毁了，暗地里愤恨发誓之后发生任何违背他意的事他就去死——这个念头也不令他特别痛快，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没想到办法，低下头就感觉喉咙有点哽噎。

最后他靠近一株生长着狭长叶片的茂盛小树，树叶与树影的浓郁巧妙地在此处分隔出一个半私密的空间，莱戈拉斯被推着肩膀走进去，空气里一路都是雪茄与威士忌的味道，他闻得头晕，现在靠近了绿植才感到木香宜人，头顶明度不高的灯盏洒下鎏金灯光在看不出材质的古铜色吧台上，漫反射所致的柔光丝绸一样恰到好处地流淌，他非常意外地在这个金色角落与一双美丽的蓝色眼睛对视了。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会看到一个与他生父一样丑恶，却因权力而更加可怖的男人，但实际上瑟兰迪尔很体面，优雅到几乎是对这一桩私密的交易很不屑于做的样子。谈论的中心是一笔令莱戈拉斯咂舌到几乎觉得幽默的数字，瑟兰迪尔神情微妙地介于冷淡与诚恳之间，多数时间端着一种疏离的客气，偶尔轻轻叹气，眼神中流露出同情的光，看他的生父像是在看死人，莱戈拉斯看得出用同情掩饰的鄙夷，不过，当然，并不是莱戈拉斯多洞察人心，而是瑟兰迪尔矫饰得十分敷衍。

最后瑟兰迪尔拒绝了他生父递上的烟，手边盛着琥珀色酒液、晶莹剔透的酒杯自从莱戈拉斯走进来就再没端起，他们似乎终于敲定了一个期限或者一种宽恕，他的视线又投向莱戈拉斯，好像才想起来这儿还站了个人。

他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变得柔软了很多，但依旧迢远，是比较有风度的成年人对待小孩的态度，不戏谑也不过于冷酷，主题变为这个少年后他就不再在意那笔钱了，好像莱戈拉斯并非那笔本金利息一同造成的恐怖债务的等价物，而是完全不相干的两回事，这种感觉像是他从未把莱戈拉斯看做是他父亲的儿子。但莱戈拉斯并不感到被尊重，或者说，在这样的处境里人本来就不会感到被尊重，他眼神冷硬地看着瑟兰迪尔，把愤怒与仇视摆在脸上。

“孩子。”瑟兰迪尔并没有在意他的反感，他这样叫莱戈拉斯，耐心的，友善的，甚至是爱护的，“你叫什么名字?”

和你有什么关系。莱戈拉斯提着尾音这样说，声音尖利，狼狈地觉得自己可能看上去幼稚得蛮可笑，就好像在参演无聊的肥皂剧。

瑟兰迪尔的确笑了，接受了他的抗拒，没再说话，像是一只猫斟酌如何和麻雀拉近距离，玩味地打量他，那双让他从看见第一眼就再没移开视线的眼睛显得多么蓝呢，莱戈拉斯甚至在愤怒之余抽空想到了很贴切的比喻——就好像一颗沉在浓盐海中的蓝宝石，他被水的浮力推拒着，离得如此之远。

他的生父呵斥他，瑟兰迪尔露出有点不耐烦和不满的神色，像是意外他怎么还在这里，但从这个男人那里他知晓了莱戈拉斯的名字，于是没有理会，而是又对少年说，“莱戈拉斯，”他停顿了一会儿，想这个名字在他知晓的所有语音里更靠近哪个意思，“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的这话其实诚恳得接近发誓了，但是莱戈拉斯显然没信，哪怕之后过了两周，他们亲密到几乎像是有爱意萌生时莱戈拉斯也没信，他感到有点伤心和忧虑，但也深深地理解这个孩子，不可能无害的，他想，在和莱戈拉斯处于同一空间的第一秒就开始计算他们相隔多少岁，二十年的年龄差把一切承诺变得像是假话。

此时的莱戈拉斯一点也不知道这些，空气里的酒精可能让他有点昏头，他忘了自己那天到底对瑟兰迪尔出言不逊多少句，之后生父离开了，带他进来的长发男人温和又好奇地看他，瑟兰迪尔介绍说这是费伦，你联系不上我的时候，就打电话给他。

他带着莱戈拉斯向外走去，吐出一个轻巧的词，说“回家”，莱戈拉斯狠狠挣脱瑟兰迪尔扶着他肩背的手臂，手背因惯性抽到瑟兰迪尔西服外套掩映下腰侧的一个坚硬物体，骨头很痛，他悚然地猜到这是什么，觉得这个男人恐怕比他想的还要危险，瑟兰迪尔微笑着肯定了他苍白的脸色所反映的猜想，说那是一把枪。

走出舞厅的门之后莱戈拉斯感觉冷，多么奇怪，刚刚他感到热，现在却冷，路上有行人，不少，现在正是良夜，灯光星星点点，天上看不见月亮。他环顾四周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尽管他早知道自己已被生父抛弃十六年，但是人的感受就是如此不由自已，无家可归的感觉令他想要后退，于是撞上他侧后半步的瑟兰迪尔，在那一瞬间莱戈拉斯心想自己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跑，但悲观地望着郁郁夜色就觉得难以寻到方向，人没办法在一个瞬间就积蓄出所有去改变一件事的勇气，况且他的自由还在跟他的难过错开频率。瑟兰迪尔的手臂已经圈上来，把他拢在怀里，用力地抚摸他短袖袖口底下冰凉的皮肤，说怎么了，莱戈拉斯，孩子，不用害怕——这个年轻的身体在这一刻暮气沉沉，瑟兰迪尔感觉心都快碎了，但他怀着比孩子更多的肯定，于是也不太怕，安慰说，一切都结束了。

2.

在现在，瑟兰迪尔仍陪他上楼，从第一天到六周后的今天，在自己住进来之后，瑟兰迪尔从未在这里留宿，楼上最大的主卧由莱戈拉斯独享，最晚的一次他留到凌晨两点，陪莱戈拉斯趁着从箭场回来的新鲜劲儿完成暑假游记作业，看护他到上床睡觉，临行前也从不留晚安吻。

他很忙，忙些莱戈拉斯总是想象，但总是想错的事，枪支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片翳蓝的暗影，莱戈拉斯诡异地依照一些电影桥段猜测瑟兰迪尔都会做些什么。他不去问，瑟兰迪尔不说，瑟兰迪尔没有解释得相当坦然，只是经常整个白天地不出现，又偶尔在一大早过来，陪他吃早餐，早餐时电视播报天气预报，莱戈拉斯觉得这人就像是从不打招呼的暖流或寒流。

他用很平常地神情和语气提出任何一项令莱戈拉斯瞠目结舌的活动，不问莱戈拉斯要不要去就说让他上车，莱戈拉斯明白他能拒绝，但只在来到这栋房子的第二天拒绝过一次，那天他们在家里消磨了一整个白天，互相都不说话，暑假第三周的周四莱戈拉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他学校不远处就有那么漂亮的一座马场，在那天晚上他也才知道他们见面的那个舞厅是瑟兰迪尔名下的。

莱戈拉斯从主卧套间的浴室出来时，瑟兰迪尔正拿着他放在窗台上的习题册看，他换睡衣的间隙瞥了一眼封面是化学，于是在心里打鼓自己肯定做得不怎么样，一同犯嘀咕的还有为什么瑟兰迪尔如此自然地待在他的房间不走，经久未解的疑惑又被他提起，莱戈拉斯背背身脱下浴袍换上系扣的睡衣——瑟兰迪尔到底要做什么？

他不是只会安然接受好意的小孩子了。

猜测一些糟糕的事并非他愿，但一些可能性就是明晃晃地摆在他的眼前，他在被带走前想过自己可能遭遇的对待，好的坏的与不堪入耳的……他为此谋算出百八十种反应，但事实总是发生得远非他所料，现在他感到瑟兰迪尔在妥帖地照顾他。这让他不知所措战栗不止，唾弃自己恐惧的同时飞速沦陷。是，他们牵手、拥抱、最近的一次几乎亲吻——但竟然很意外地就止住在了这里，更多数时间里他们互动得坦荡又美好，比莱戈拉斯既往十六年加起来的都要美好，这个暑假已经是梦里的生活，但他对此甚至尤嫌不够……他在有些时候猛地打个颤，像是梦醒的一刹那，不清楚自己对瑟兰迪尔是如何从初见时的愤怒变成如此一种感情，一种……心灵在一片无害的雾里空落落晃荡的感情，瑟兰迪尔就是春季清晨雾绿色的森林，他想，其实他在第一眼就被那双眼睛迷住了。

被迷住其实是一种不由分说的坏状态，往往征示不清醒与沉醉，这种令莱戈拉斯厌恶的感觉却让他的睡眠变深了，这种抽象的描述好像总不对劲，莱戈拉斯实际意思是他喜欢瑟兰迪尔为他准备的床和睡衣，这件事假如瑟兰迪尔不问他就绝不会说，于是灵魂永远怀揣一个想吐出口的秘密，他猜测这是否是爱，违背自己本愿的要去恨的爱又是否羞耻？瑟兰迪尔灯下的认真面庞美丽得像是一副画，莱戈拉斯轻声说好了，男人放下习题册，没对他的作业做任何评价，问他是否要睡了，

“或者你想看部电影吗？我可以再留一会儿。”

“不用，”他犹豫地摇头，却冲动地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也全无转折关系的话，“但你能告诉我你待会儿要去哪吗？”

瑟兰迪尔不感觉他的行程有什么不能向莱戈拉斯透露的，只是答案恐怕太普通了，以至于他说出来时像是失笑，

“我吗？我当然是回家。”

“回家”这个词恐怕不需要多做解释，于是他们陷入了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这孩子的神情是失望吗？瑟兰迪尔心想，他觉得自己要去干什么，杀人还是会情人？还是说他觉得被欺骗，因为自己把家定义为了一个别的地方。莱戈拉斯眼神闪烁，好像有点尴尬，嘴唇动了几次最后只说出来一个“哦”，接着飞快地掀开被子躺上床，把自己躺成了一块钢板。

他走上前，很难说自己是出自一种什么心理，一个人的失控总是太容易影响另一个人，孩子那双湛蓝的眼睛随着他走近而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瑟兰迪尔蹲下身，手指插进莱戈拉斯用吹风机刚刚吹好，还暖呼呼的头发里，抚摸他的发顶：“怎么了，你想我留下来吗？”

这也是一句不需要解释的话，他第一次问的意思是留下来一部电影的时间，第二次问是问这一整夜。

莱戈拉斯回答：“不，我想你需要好好睡觉。”

瑟兰迪尔笑了，他最近的确睡眠很糟，从把莱戈拉斯带走开始，他不知道莱戈拉斯这是敏锐还是别的什么，但他觉得莱戈拉斯很聪明，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喜欢聪明人，因为他欠缺耐心，不过对莱戈拉斯，他实际觉得聪不聪明的倒也无所谓，他的小孩子嘛，这和莱戈拉斯算错的那些题一样无关紧要，错题明天自己会好好讲给他。

他最后用手指蹭了一下莱戈拉斯的脸颊，对他道晚安，向外走去，接近衣帽间的那个拐角时，床上的莱戈拉斯突然开口：

“你家……”他微微撑起来了身体，姿势有点等待亲长讲睡前故事的幼童，但实际上是在目送，瑟兰迪尔听到，“我是说……”

他没继续说下去，似乎是猛然之间醒悟了，变得欲言又止而紧张，眼中有点懊悔的神色，似乎怕瑟兰迪尔生气、或者悲伤，但瑟兰迪尔都没有，像是完全没受干扰，只是表情在墙边的阴影下有点晦暗不明，像是被逗笑，又像是距离使然的淡漠，甚至猜到了莱戈拉斯没问完的问题是什么。

“那里只有我自己，亲爱的。你知道的。”

前一句是解释，后一句是安抚，意为让他放心，他又一次微笑地说晚安，摁灭了莱戈拉斯房间的灯。

3.

瑟兰迪尔启动车子时叹气。

他说莱戈拉斯知道，但其实他明白这孩子并没真的知道什么，那双眼睛在他看来始终懵懂，多数时间像一场春雨，雨水如何隐藏他湿润的气息呢？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其实对这个孩子很残忍——种花的人积极修枝除虫，往对的一方面匡正，这才是负责——看见虫蛀却不下药，看见烧苗却不换土，这就是残忍：如同他对待莱戈拉斯为他而起的爱、占有、抗拒或者顺服。

那天他和莱戈拉斯各自坦诚了一点过往的生活。

这很好，假如瑟兰迪尔对他们的关系更有计划性……或者说更有目的性，会觉得谈论旧事是关系进展的一大体现，从而遂意、欣喜与振奋，可惜他把莱戈拉斯领在身边全凭一腔不明所以的冲动，甚至界定不清自己的想望，之后相处的每一天都漫无目的，蒲公英的籽一样随风飘着，好事坏事对事错事，瑟兰迪尔对此一头雾水全无评断，丧失掌控的感觉让他对什么都挑剔，上一秒觉得快乐下一秒又疑心不妥，他就由此又开始失眠。

那天仍在他的车里，上车时两个人都笑着，刚刚从郊外的林间箭场出来，一片巨大的山毛榉目树林，更细分的话是白桦，烟灰一样颜色的高树，砍断一根横枝就睁开一只眼睛。林间空气清新光线和煦，他带孩子来本来只当郊游，但莱戈拉斯在弓箭上的天赋令他惊异，他偏爱最传统的木弓，缺失更精确的校准仪器下准头也不错，被自己和那么多树上的眼睛看着也一点不怯场，第一次把弓拉满时嘴唇紧紧抿着，认真到好像这本就是他的武器，等到暮色逐渐从东方腾起，一抹旖旎的紫水粉颜料一样融化在天边，莱戈拉斯还有点恋恋不舍，但的确困倦了，跟着他走时碎发汗湿在额头上，眼里噙着笑。

他把车窗全部降下，让傍晚的凉风灌进车中，莱戈拉斯很高兴，眼神甚至扔亮着尚未平息的雀跃，抱着自己的水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右手不停地揉左手的手腕。

是不是弓弦打手了，让我看看，瑟兰迪尔注意到，开口说。莱戈拉斯把左臂转过来，那里有一些弓弦弹到他手上的条状红肿，长长一道截在手臂内侧靠近手腕的位置，莱戈拉斯问为什么会打在这个位置。

“开弓的动作不太对，推弓有点太深，”瑟兰迪尔的视线间次移过那些红痕，他不是太溺爱孩童的那类大人，相信这点疼痛不会在任何方面伤及莱戈拉斯，因此他的语调是轻快的，“初学者难免的事，下次戴上护臂吧。”

他想了想，还是感觉有点心疼，心疼易变为柔软微妙的责怪，于是又说，打第一次的时候你就该告诉我的。

没事啦，莱戈拉斯畅然地大笑，收回手，我一点都不感觉很痛。

他的心跳与体温都慢慢平复了下来，林中归巢的鸟雀开始鸣叫，瑟兰迪尔侧身去拽安全带，莱戈拉斯也随着他的动作摸到自己座位一侧那个冰凉的拨片，压在手心，不知道又想了什么，嘴角的笑意还没有隐去，突然用一种轻快到基本能称得上是玩笑的语气说：“你把我带走太吃亏了，他是不会还钱赎我的。”

他的笑容有点摇摇欲坠，于心有愧的勉笑，拇指重重按压这那个卡扣的不锈钢钝角。

“他”是谁无须解释，瑟兰迪尔有点意外，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那点意外与其说是对不会有回音的欠款，不如说是对莱戈拉斯主动提起这件事。

“那……”他刚刚开口，莱戈拉斯却好像怕听到他会说什么一样，立刻又说，

“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他就想让人把我领走。”

这下他真的意外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按捺住内心的震荡，问莱戈拉斯，但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该问的。

树影婆娑，莱戈拉斯垂下头数日子，夕照融金一样的光从车窗框的上缘打进来车里，完完全全地把莱戈拉斯罩住，在他的脸上明暗分明地照出来影子，他的睫毛上像也挑了几克的阳光，不堪重负地颤着。

十四岁，债主上门讨债，他生父哀叫着大喊让把房间里写作业的他拎走，债主十分不屑，露出来鄙夷的神色，把唾沫吐到他生父脸上。

只是这样，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莱戈拉斯平淡地告诉他，但不笑了，脸色闷闷的，低着头玩水杯的提带，脑子中回忆那时候在屋子里写作业时吓得脸色苍白的自己，那时候他感觉自己垫在手下的草稿本凉得像一块冰。

瑟兰迪尔遏制不住想做点什么，他几乎全无意识地反手摸上他这侧车门上升降车窗的按钮，眼睛还一直看着莱戈拉斯的侧脸，车窗升上来一寸，投在莱戈拉斯赤裸脖颈上的光变成一种剔透的棕褐色，瑟兰迪尔又不自觉地松了力，终于忍不住，沉默一会儿，问：

“他打你吗？”

暮风柔顺地吹进来。

他想起来片刻之前莱戈拉斯尾音上扬地说自己不觉得很痛，现在他手臂上的一些红肿突然刺目到瑟兰迪尔觉得那是一种禁忌，他不敢再深想，但又由不得他不深想，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语气轻、缓，尽量不显得愤怒或者恨，不使什么太沉重的东西突然去打扰这孩子，但是他自己呢，他自己的心里已经阴森森地开始琢磨，像一只暗处的兽悄悄地磨牙，倘若莱戈拉斯说打，他今晚就让那个人断了腿。

“倒是没有啦……”莱戈拉斯又笑了，眼睫眨了几下，好像有点羞耻或者不踏实，笑容疲软无力，“打我太费劲儿了，他还是比较喜欢……”接下来这句话他说得很费力，言语间甚至想认错，“当我不存在。”

瑟兰迪尔感觉自己的呼吸在抖，他一遍遍看着莱戈拉斯瘦弱的肩膀与凸起的腕骨——他实实在在地坐在他的身边，呼吸心跳，说出来那些太残酷的话，委屈、失落，对自己感到愧疚和怀疑，满腔愤怒却不知道冲谁……他想现在就倾身过去拥抱他，说怎么会呢孩子，你怎么会不存在，没人该这么对你，他尤其不该，你不就在这里——他想抚摸着孩子耳后的骨头，亲吻他颤抖着的恐惧着的眼睛，告诉他，我看见你了。

但难道自己就对他很坦荡吗。瑟兰迪尔不知道现在他能做些什么，他不合时宜地想第一次见到莱戈拉斯的场景，几个月前，他在一处地下赌场处理一些脏事，胃里恶心想吐，对一定要请他来的一位大老板和那个暗中使绊搅黄他生意的男人都一样不耐烦，心里诅咒他们一同被鬼抓去，瞥了几眼就走，在门口点烟时看见那个背着包的金色的小影子，满脸不情愿和掩藏下的害怕羞耻，把一叠钱递给他生父，他生父抽出两张给他，他一声不吭地接了，转身离开，脸色灰白得像是想结束所有的一切。

之后发生的事每一步都是他计划的，向那个赌鬼借出一大笔钱，几个月后派人步步紧逼地讨债，装不经意地说，你是不是有个儿子。

是的，他知道莱戈拉斯和生父关系不好——或者说，生父对他不好，像知道他的名字、年龄、在哪读书、成绩如何、和他的合作伙伴埃尔隆德的养子阿拉贡交好一样，查到阿拉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在某些时候有点懊恼，早知道的话通过这条线接近这个孩子，手段是不是能更显得干净一点，也不至于在如今碰到他的伤口。

“而且你看，”莱戈拉斯突然笑，使他们之间的沉默没有维持几秒，他将手掌横着，从自己的头顶虚虚比划带到瑟兰迪尔那里，耳垂稍微靠上的位置，他们坐着的时候差了有半头，“我长这么高，他也打不过我啦~”

这孩子懂事得他都有点看不下去，他想教育莱戈拉斯别给任何坏事找合理化的出口，却只能随着他的玩笑也微笑，想起来他们正式见面的那一夜，莱戈拉斯在后排坐在他身边没有声音地掉泪，用赤着的手臂遮掩着擦，身上一阵水汽。

他该说什么，还好吗？其实更糟。

“我觉得这人根本不配父亲。”最后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不打破莱戈拉斯营造出的轻松氛围，他想这样可能让这孩子感到安全。启动车子，缓缓倒出停车场，莱戈拉斯笑着嗯了一声，盯着他看，多半不知道自己眼里有怎样的渴望，在这样的注视下瑟兰迪尔是安心的，莱戈拉斯的神情次第从幻想变作困惑，问：

“你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呢？”

……

车子轻快地驶在平坦宽阔的大道上，路两旁层层叠的白桦树飞速倒退为一片苍翠的绿，看不出原本苗条美丽的形状，瑟兰迪尔面色如常，嘴角甚至还带着微笑，莱戈拉斯不解那是离婚还是……单纯地没必要告诉他，他后知后觉地突然开始想，瑟兰迪尔，他有家人吗，他竟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个男人一直变现得那么从容甚至轻灵，像是灵魂孤零零一个……

“我有过，”瑟兰迪尔轻轻说，“不过没能出生，和我妻子一起遇到了空难。”

莱戈拉斯悚然地僵住了。

4.

之后的某一天、与距离他们在白桦林旁的公路疾驰后很久的一个清晨，莱戈拉斯终于鼓起勇气在电脑上搜索那次空难的新闻，是他出生前四年的事情，起飞仅46秒后坠毁，全机201人全部遇难，他在网上找到了黑匣子录音的片段，机长与塔台几句通话间夹杂着嘈杂的杂音，沙沙的机械音将一切人声模糊成了迢远的回响，其中几句莱戈拉斯甚至听不清是在说什么，机长重复把一句话说了三遍，录音结束。

莱戈拉斯猛地拽下耳机，喘气，屏幕上半透明的三角形中止键安静地躺在那里，视频是前年发布的，起了一个骇人的标题，他看着恍惚，木木地想到这是历史里的事情，如同所有历史里的事情，当那些人死去的时候，他尚且未有出生，那片天空的哭声很远，用“惨烈”“绝望”等词汇简要地为之做概括，轻描淡写地发生在如今人们的口耳中，好像再也不会有人为之痛彻心扉……

不是这样的。

他下滑，看见飞机的残骸，纯白的机翼如同天使翅膀的一根羽毛斜插在大地上，地面的焦黑与消防人员的橘黄铺满整个画面，他捂住嘴，不受控地流泪，猛地意识到那竟然离他如此之近，当他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那架飞机坠下的天空。

“惨烈”是多么惨烈？“绝望”又是多么绝望呢？

他想到瑟兰迪尔。

非常出乎意料的，他以为他会同情，会痛彻心扉，会为了这不幸的遭遇致以迟来二十年的哀悼与怜悯，他甚至在搜索这场空难之前都是如此想象自己的，但实际上，当他真的看见那些报道、照片、视频后再想到瑟兰迪尔时，这些统统没有发生，他甚至在阅读事故调查的结论时将瑟兰迪尔遗忘了，盯着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遇难者打了码的身份证久久出神，现在当他再想起当时车里寂寥安静地对他提起这些的那个侧影，他心中升腾起的竟只是毫无所依的沉重与无端的迷茫，他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觉到曾有201个人在某地死去，不是轻快地、如同露水一样从叶端滑落地面，不是新闻或旧闻里一个用耸人听闻来做结的故事，而是炽热与无望地燃烧起，再黯淡无声地熄灭，全程漫长、曲折、无法被文字或任何语言记录，当然了，活着的人如何描述死呢？这连瑟兰迪尔都无从做到，他提起，却不多讲任何一句话，眼神空空地看向前方，好像直至今日也没有明白这究竟为何会发生。

爱上一个人，通过他与所有自己未知的感受及世界建立联系，贴近他的心灵以了解一场雨如何落在一个人的肩上，莱戈拉斯在这么一个晴朗的清晨战栗不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是的，他终于知晓，痛之所痛的意思原来从不是眷注或怜惜。

当莱戈拉斯想着这一切时，瑟兰迪尔正开车往这边驶来，他感觉胃有点轻微的不适，好像有几粒小玻璃珠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胃壁，制造出钝钝的疼痛。这是由于他昨夜喝了酒。喝了酒，开车去找莱戈拉斯给那个孩子说晚安，把莱戈拉斯吓到了，这个孩子握着他的手要求他发誓再也不酒驾，他郑重地答应和道歉，之后费伦将他送回家……他想到这儿很不舒服地皱起眉，惭愧后悔与仿佛得到宽恕的内心宁静不知道哪个更多一点，太不应该了，他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能让莱戈拉斯看到这样。

他的陋习由二十年前遗留下来，妻子遇难后的那段时间，他痛苦地几欲死去，想要一切结束，或者再也不记得曾经的爱与痛，清晨起来就喝酒，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服药，他记得那是一个春季刚刚开头，家宅附近的山青翠油绿，碧空如洗，黄色的郁金香金子一样开了整个花园，他站在窗前看这一切，感觉所有色彩迷迷蒙蒙地糊成一片，过量或少量的药片融化在他的舌尖，他忘记以水送服，艰涩地往下吞咽，感觉自己恍惚间咽的其实是一段紫色的灾难。

精神类药物令他对一切都丧失感觉，无论死欲爱欲性欲，酒精又把神经抛到天边，抚摸自己的手指都感觉陌生，他不太懂自己是在自我放纵还是在逃避，有时候想哪怕自己有一个孩子呢？恳切地祈求一场新生带他转开注意力，可惜他没有，于是在喝过酒或服用了劳拉西泮与氟西汀之后，开车驶向山顶，一路快要二百码，心里平静痛快又残酷地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打歪方向盘还是错把油门当刹车踩，冲出山路摔得粉身碎骨，再也不要与任何人产生联系。

他的父亲为此狠狠地甩他耳光，母亲用苍白的眼神痛苦地注视他，他连这个时候他都失神，只是感觉灵魂浮起，想假如自己死去，留下的人也会如此伤心吗？

事实上，在几年之后，他的症状逐渐稳定、缓解、以至于平息，医生处方单开出药物逐渐减量最后停药，他也会觉得自己从前疯狂得可怕，心里有时默默庆幸他没死或者没造成别人死，之后他在酒后谨慎地选择叫人将自己送回家，多少年没再出过这样的事情。他根本想不起来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喝酒，这再正常不过，遇到莱戈拉斯后不这样做他就没办法睡着，他在想着莱戈拉斯，哦这或许不太对劲，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在喝酒时想到某一个人了，十六岁的莱戈拉斯，兴许根本没喝过酒，他不知道怀揣着怎么一种心情希望这孩子尝试一下，在他还很年轻，酒精仅仅只是会令人迷醉的物质的时候。

酒液令他的舌底泛上回味悠长的苦，他想，莱戈拉斯爱他吗？

答案是肯定的，瑟兰迪尔知道自己迷人，莱戈拉斯有时候看他的眼神几乎是虔诚的，像是教堂壁画上的天使看向他的神明，瑟兰迪尔不确定这是不是好事，第一次意识到莱戈拉斯爱他时他感到欣喜与畅快，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一下这孩子毛茸茸的发顶，莱戈拉斯因为他的动作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纯洁得像是每日暮钟敲响时，在蓝金色的天空里飞过米兰大教堂塔尖的鸽子。

天啊、上帝，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当他得知莱戈拉斯过得不幸福，他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没有孩子而莫名其妙父爱发作，在最初想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只源于傲慢或者高高在上的怜惜，觉得这样的孩子不该折到他生父那样的人手里。但当莱戈拉斯爱上他、或者他爱上莱戈拉斯时——非常快，用得了三天吗？他们坠入爱河就好像阿喀琉斯的母亲提着他的脚踝全然浸入冥河那样毫不迟疑或担忧，爱情截金断玉一般——当这个孩子不自觉地靠近他，用湿润的眼睛看他，对他展现年轻人慕少艾的信任与爱时，他又感觉自己正在被淹没……浪潮席卷全世界，盐水腌制每一颗深爱或无爱的心。

他进而觉得忧虑，但忧虑的主题竟然全然略过了他以为自己会在意的一切，诸如阴谋、隐瞒、与欺骗，而是直直到达他感触最深的地方——死亡。

他想，最幸运的情况，自己也将会比莱戈拉斯早逝二十余年。

他不由地，审慎地斤斤计较，回想起自己见的所有心理医生，服下的所有药片，以及家里旧宅附近漫山遍野的郁金香——他至今看到这种花朵都想吐——他可以把这种感受带给莱戈拉斯吗？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惧怕死亡，由此他抓起钥匙就去往那栋灰色的小楼，觉得自己清醒，红灯的每一个秒数都跳跃在眼底，遥遥感受到二十年前他驾车冲上山顶时眼泪漫出眼眶的热与湿，再迟一步、或已经万劫不复，夜里做梦自己从万米高空下坠，大地母亲怜悯又冷酷地用胸怀承接。瑟兰迪尔搞不懂自己该去恨谁，又该去爱谁，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一切血淋淋地剖到莱戈拉斯面前，让他触摸其形状与热度，告诉他爱情在死面前就是如此一个下场，你千万不要触碰……直到他真的看见莱戈拉斯怔愣与恐惧的眼睛，眼神光瑟缩地摇晃，后怕地看窗外又后怕地看他，用焦虑发作时如被风吹过的草地那样颤抖的嗓子说你今晚留下来吧，你不要走了…不要自己开车，我不放心你。

他这么残暴地把莱戈拉斯拉得离死亡如此近，他感觉自己实在太过分，把真相捧到孩子面前竟是如此……

他毫无办法地想，感觉自己虚弱，疲惫，像在葬礼上给自己的棺材掷花。

5.

我觉得这里很美。莱戈拉斯评价瑟兰迪尔的舞厅，一栋十八世纪末的古老房子，巴洛克装潢风格，双层，面积不算很大，在从前属于一位子爵。瑟兰迪尔或许花了不少心思做了改造，白日里它富丽堂皇得与美术馆描绘上流阶级舞宴的画作一样，但邻近傍晚，灯光暗下来的一刹那，青铜雕塑与珍珠白的四壁悄无声息的隐没，各种或明或暗的灯亮起来，融合或各自独立的光把气氛烘托得暧昧又私密，音乐悄无声息地从低低的《哥德堡变奏曲》换成了《Don’t know why》,现代爵士的女声优雅迷人，从前的岁月已经过去了。

莱戈拉斯将手臂支在吧台上，手心贴着自己因酒精而发热的脸颊。今天才发现其实自己这边的金色灯带从未熄灭，它温驯的光以一种巧妙的角度打在一旁细微晃动的玻璃饰物上，再由多边角的玻璃反射在吧台上，这就是为什么他第一次见瑟兰迪尔时感觉那些光影在游动。

瑟兰迪尔在走神，盘算手里端了半天的酒到底是喝了还是搁下，漫无目的地不想被酒精影响到一个恍惚的状态，他对自己的审美很有自信，听到莱戈拉斯的话心不在焉说当然了，回过神去看这个正在醉酒的孩子，觉得莱戈拉斯浑身冒着气泡酒的泡泡，看上去有点傻，于是他笑了。

他并没有沿着莱戈拉斯的话去聊或者问他觉得漂亮在哪，问得太多就没意思了，享受这种不明晰的感同身受也是一种乐趣，况且莱戈拉斯现在恐怕已经没办法做理智的思考，半个小时之前他为莱戈拉斯点上这杯酒，莱戈拉斯吞咽下酒液然并为之沉醉的样子漂亮得像是伊甸园偷尝禁果的夏娃。

酒精令他说的一切话都诚恳和直接。

“我第一次来到这时没想到他这么美……”莱戈拉斯喃喃地说，很有兴致又什么都想不明白地盯着吧台的木质纹路瞧，眉毛皱着，几乎仍在思考到底什么木头在经过抛光后会有这种几乎像金属的成色。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没想到你会这样。”

“哪样？”

“……”瑟兰迪尔思索几秒，“‘那么天真纯朴，却善于明辨是非，那么温顺和蔼，却非常坚毅刚强，心灵是那么宁静，生活却是那么活跃……’”

“歌德！”莱戈拉斯高兴地笑起来，雀跃地端起来杯子与他碰杯，“你是在夸我吗？”

“你觉得是的话。”瑟兰迪尔和他一起笑起来，在莱戈拉斯倾身过来时微微扶了一下他的手臂，防止他身形不稳从高脚凳上摔下来，莱戈拉斯碰杯的动作太激昂，几滴剔透的酒液溅出杯口，落在他的手腕上，少年在收回手时随意地抹到了自己的衣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之后两秒，莱戈拉斯的表情突然又变得严肃，他非常认真地说，“可我觉得我并非绿蒂，”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而你却更像。”

“是吗？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家庭悲惨，肩负重任，对你只有纯洁无瑕的友谊呢？”瑟兰迪尔随意地说，轻松下来的他对自己手里的酒倒是没那么犹豫了，抬起来又喝了一口，在醉到莫名其妙开始角色扮演的孩子面前，其实多少也有点说话不过大脑。

“是……”莱戈拉斯身体晃了两下，有点晕地撑住额角，但眼睛仍执着地黏在瑟兰迪尔身上，“‘春风你为何唤醒我……’”

瑟兰迪尔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几天之前他带着莱戈拉斯去看了歌剧《维特》，那个因无望的爱情而死去的少年……他摇摇头，温柔地否认：“别这么说，莱戈拉斯，你不会因此死去。”

“这是预言吗？”

“这是保证。”

“你不能替我做什么保证。”莱戈拉斯说。

“我是不能，但我不是替你，我是为你。”瑟兰迪尔轻轻说，“你喝得太多了，孩子，你说话口不择言。”

这似乎是一个警告，莱戈拉斯木木地想，阴晴不定的瑟兰迪尔不愿意令任何一句话不遂他的意，这个男人的包容之下也仍然满含控制欲，他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刻薄的对待与抗拒……

“你为什么不对我生气？”莱戈拉斯问，他是在描述他们的初见。

“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会被我吸引，”瑟兰迪尔似乎立即明白他在说什么，微笑着，低沉的嗓音优雅地吐出这些话，神情安然得像是简单地描述一个真相，仿佛他对于莱戈拉斯的一切都非常确信，“你看，你这么爱我，我也一样，我想我对你而言的形象大约是……”

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真的在措辞，他的话里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停顿，瑟兰迪尔说爱的样子太迷人了，莱戈拉斯想，迷人到——尽管他什么都不懂，时常感觉自己在被这份爱的甜蜜诱/哄，他也仍被酒精冲得头脑一热突然开口：

“父亲吗…？”

他看着瑟兰迪尔的眼睛说，感觉自己的心脏咚咚地重重跳动，不懂自己想要被肯定还是被否定。

“……”

瑟兰迪尔对着那热切却纯良的眼神有两秒没出声，随即轻轻笑了一声，他这样笑法几乎兼具绅士与魔鬼的特质，微微偏了一下下巴，眼里的神光快速在他身上凝了一下，又轻巧地游开，像是把他打量了一番，有点引诱与饶有兴趣的意味，

“是吗，”他意味深长地说，用赞许与说莱戈拉斯看不懂的眼神看他，多种感情混杂下瑟兰迪尔的眸子显得有点若明若昧，不知道是肯定这个大胆的回答，还是另有答案，“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说。”

莱戈拉斯有点愣住了，会有别的吗？这个可能性让他非常不好意思，几乎到了羞耻的程度，他原本不敢相信，也不敢多做揣测，但瑟兰迪尔的答案勾得他心痒，那…你是想说什么…？他尾音颤抖着问，瑟兰迪尔似乎被他的这种不自觉的软弱取悦了，神情柔和地看他，

“没有什么，这都不重要，宝贝。”

“不。”莱戈拉斯在他话音未落的一瞬间截断，刚刚还颤抖着的声音与身体突然不知道从哪注入了一股力量，那双眸子死死盯住面前咫尺的男人，“这很重要。”

这只是一个困惑，不代表任何情愿，瑟兰迪尔不做声地看他，没有答话，他在数莱戈拉斯还有多久会醉得倒下，莱戈拉斯等待与怨切的眼神灼得像火，瑟兰迪尔感觉自己一颗心冷硬得与玻璃无异。

哦……莱戈拉斯用一双仿佛雪在融化的蓝眼睛看瑟兰迪尔，他想瑟兰迪尔希望自己爱他就如同大海迷恋月亮：潮汐，多么奇妙和轻盈的东西，新月满月时波澜壮阔地被吸引，信赖地来到不属于它的陆地，不用担心被伤害或者被俘获，天亮时自由地去往他处，毕竟月亮是没有热度的。

不是这样的，莱戈拉斯几乎想要呐喊，焦/躁渴/望地试图做点什么，拉住瑟兰迪尔的领带去吻/他，咬破他的嘴角，难道他真的不懂他于他如同烈日，他已经在急切地蒸腾成水汽，妄图更加靠近他吗？

他在急躁时往往对瑟兰迪尔感到愤懑，他难道是一位不可一世的国王，觉得自己领土的任何一支花草绿叶，都能按他的心意生长吗？春天甚至都没有这样的权柄。

“你不允许我全然地爱你。”莱戈拉斯的勇敢没得到任何回答，悲伤地说，瑟兰迪尔靠近他，拥抱他，听见他失落与无望，“瑟兰，难道你这样不算太贪心了吗。”

6.

紫色的、亮着微光的、尚未被夜色完全俘获的天空，云霭层层，缠着一勾泠泠的月亮。莱戈拉斯想到在日本，孩子们在黄昏时不玩躲猫猫……这昏昼接壤的片刻，怀着紧张与期待的心纠结在一处数数，睁开眼睛剰自己孤身一人，找到他才算完整，不然就会永远遗失在暮色中。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近在露台抽烟的瑟兰迪尔，多么美的傍晚，莱戈拉斯脸颊发烫，酒精在他的血管里运动，让他感觉血烫了十倍，他几乎是摔倒在栏杆上，在瑟兰迪尔忧虑的目光里听到自己手臂的骨头隔着皮肉与金属撞击的闷响，头颅无力地垂下，口中呼出来的热/气在金属护栏上留下水/珠，他醉得比自己想的更严重，瑟兰迪尔把烟咬在嘴里，用舌尖与上齿抵住，靠近他，扶起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又腾出一只手夹着烟拿远，另一只手拥抱他身体的同时抚摸他的头发，低下头说，宝贝，你去睡吧。

莱戈拉斯困倦地皱眉，安静地看几十厘米之外，那支烟颤抖着燃烧，纸卷闪出橘红的火点，烟雾飘向远方。

“它让你感觉好一点吗？”莱戈拉斯问，声音很轻，以至于瑟兰迪尔困惑地低头，半猜半听地领会他的意思，反问“谁？”

莱戈拉斯难受地吞咽，令他们两个都怀疑他是不是想吐，他没答出来话，于是瑟兰迪尔自己猜到，把烟从莱戈拉斯的视线里移开。那双醉了的眼睛黏着他的手指上移，孩子没有余力抬头，就靠向瑟兰迪尔的颈窝，耳朵被男人硬且突出的锁骨硌到，他由此听到瑟兰迪尔心跳与血液的声音（或许是他自己的？他分不清），如同直升机螺旋桨轰鸣的巨响里，瑟兰迪尔醇美低沉的声音像是海螺呼唤在沙滩上直立行走的子女回归原始母亲的怀抱。他不太懂这个怪孩子的问法，事实上，他总觉得莱戈拉斯的思维要比其他孩子跳跃，莱戈拉斯现在是在觉得他哪里需要好一点？他好得不能再好，莱戈拉斯醉倒在他的面前、车里与怀里让他感觉度过了无比美妙的一个晚上……他意识到莱戈拉斯似乎在问更深更远的东西，“没有，我只是习惯了。”

“……你没什么好习惯。”莱戈拉斯像出神一样说，猜瑟兰迪尔应该是微笑了，烟雾在他头顶晃动，男人想在这之后就去哄他的孩子睡觉。莱戈拉斯说，“让我试一下。”

不行，瑟兰迪尔温柔地回绝他，今天我已经带你做了太多不对的事。

所以不多这一桩。莱戈拉斯想，去搂瑟兰迪尔的手臂，他知道瑟兰迪尔总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六周之前他不敢想自己会对他做出来这种事，六周之后他逼迫瑟兰迪尔满足他的所有幼稚的执拗的愿望就好像孩童的本能，瑟兰迪尔当然不会事事遂他的意，这次也是，他后倾着想躲开，但莱戈拉斯不屈不挠地拽他，瑟兰迪尔怕烟灰落在他赤裸的手臂上，于是屈服了，将手里的烟抵在他唇边。

莱戈拉斯微微张口用唇瓣裹住被瑟兰迪尔含得有点濡湿的滤嘴，瑟兰迪尔觉得这个举动其实有点太近了，不自觉地用揽住孩子后背的手指摩挲他衣料之下的脊骨，不知道莱戈拉斯是否意识到。

你看,

瑟兰迪尔说，看着莱戈拉斯在毫无章法地抽了一口后皱着脸地偏过头，嘶嘶地抽气，初试者、或者抽烟太猛的人往往会这样感觉，好像舌尖被烫到，一阵苦涩的麻与痛从舌面一路到喉口。

我以为我会呛到，莱戈拉斯告诉他，瑟兰迪尔没有细究这种明知苦痛还要尝试的自虐到底出自什么心理。

“一阵刺痛，然后什么都没有。”他把因为各种难受在他怀里滑了两寸的莱戈拉斯扶正，尽力稳住他的身体，“这才是真相，其实很少有人呛到。”

莱戈拉斯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可我以为、我想试试……”瑟兰迪尔问他什么，“脑子被烟雾填满的感觉。”

瑟兰迪尔看了他一会儿，将手里燃了一大半的烟移回自己的唇边，深吸了一口，烟丝立刻灰白下一片，像是顷刻间死去了，他低下头，用抓住莱戈拉斯的肩膀，使他不紧靠着自己也不会摔倒，接着稍稍弯腰，在他的嘴角很近的地方停下，轻轻呵出含着的烟雾，渡向莱戈拉斯半张着的唇边。

焦油味儿在他们之间散开，莱戈拉斯无论如何也没嗅到凡凡酗烟者口中所谓烟草的香气到底是什么，只感觉视线模糊，像是他们之间隔了场雾，就此看不见瑟兰迪尔的眼睛，这下他真的有点被呛到，但只咳出来了一声，这一声就惊动了瑟兰迪尔，就像惊动一只敏声的鸟。

——他想要离开了，莱戈拉斯难过地想，意图阻止。

摸上他的脖颈，压下他的后脑，在一片尚未散尽的云雾缭绕中，他吻了瑟兰迪尔的唇。

他不记得那天和瑟兰迪尔吻了多久，像回忆不起来烟雾的触感一样回忆不起来那个吻，所以不知道他几乎是以一种昏迷的情/态拽着瑟兰迪尔摔倒，纠缠着被扶起的过程又各自扯掉了对方的几根头发，为护住孩子的后脑瑟兰迪尔丢掉了手里的烟，并且之后没有再管。事后没灭的烟头在露台的木地板上烫了一个深褐色的斑点，离房间里垂出的曳地纱帘非常近，把莱戈拉斯抱回床上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这会不会酿成一场火灾，心里竟涌出一股令他战栗的快意。

莱戈拉斯再醒过来时发现瑟兰迪尔在他身边留宿了。

他其实感到自己一晚里醒了很多次，每次都看见瑟兰迪尔在他身边，于是每次都以为仍是刚刚入睡，安心地再闭上眼睛，他不记得那几次惊醒瑟兰迪尔是否也是醒着的，但这次，黎明已经漫步到了他们窗边，莱戈拉斯在提起力气说话前先想象着她的景貌，依靠着窗帘缝隙浅白的光判断现在应该还早，瑟兰迪尔睁着眼睛，安静地等待他缓好宿醉的眩晕，伸手靠近了他的脸庞。

“你是我的孩子才对。”

这样会更好吗？瑟兰迪尔轻轻抚摸他的侧脸，用指节蹭他的下颌骨，在这么一个灰白温顺的黎明，莱戈拉斯没绑起来鬓辫的头发有点卷曲，弧度柔软得与他年轻的面颊无异，他想，倘若莱戈拉斯是他的孩子，他们能更诚实、以致无需叙述什么理由地去相爱，将来他死去的时候，毫无歉疚地对莱戈拉斯说没关系，宝贝，爸爸总是要先死去的，你还年轻，你可以哭，但永远永远不要受苦，你去爱，去活着，将来我们天上再会——他为这种可能感到安全到几乎幸福，可倘若他是莱戈拉斯的爱人，他只能说亲爱的对不起，我要留你在人间受苦了。

他知道爱情会因为死亡而变得像一出双方知情的背叛，他想到让他可爱的小孩子也经历一遍就难受得想落泪。

莱戈拉斯看上去很困，听了他的话轻轻皱起了眉，困惑犹疑地眨眼睛，睫毛之下的蓝眼蒙着水汽，盯着瑟兰迪尔瞧的样子像是也被拽进了一个没去过的世界，瑟兰迪尔发觉他们其实多么相像，某一个角度看上去或许真如父子，骨血里浑浊地淌着各自的忧虑与悲观，世间苦乐无非如此，不深究的情况下恰如一脉相承，这使他感激之余又惶然，分辨不出自己的话是否真心……面对莱戈拉斯总让他觉得世上一切路都走得艰难，他找不到万全之策。

莱戈拉斯抬起手，轻轻拢住他的手指，眼神由初醒的迷茫变得清澈，这孩子总有着超出他想象的坚定，他这次坚定地摇头。

之后他们很长时间没有再谈这件事，莱戈拉斯的意思其实是倘若他们真的存在血缘，那自己还要如何爱他。

7.

“我得回一趟家。”莱戈拉斯说。

瑟兰迪尔安静地望着他，于是莱戈拉斯不由地做更多解释，“我从前的家，要开学了，我得把一些书带走。”

什么书，瑟兰迪尔问，我们可以再买。

不，莱戈拉斯回绝了，那上面有很多我的笔记。

 瑟兰迪尔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皱起眉，似乎对这节外生枝有点不太满意：快九点了，我本来想先把你送回家，我得去处理点事情。

他说的家当然是他们的灰色小楼，暑假将近结束，瑟兰迪尔已经处理好莱戈拉斯转学的事宜，他抽出更多时间陪莱戈拉斯，从早到晚，自从那个迷醉的夜里之后他偶有留宿，他本来以他会睡得更差，就好像一宿未眠的那个夜晚，但实际上莱戈拉斯在他怀里的感觉让他摆脱了入睡困难，有时候甚至比孩子先困，但开始日日早醒，怀拥着一个清浅的呼吸，看露台的边缘缓缓漫上晨光。

把我送到之前的家吧，莱戈拉斯说，他一直带着那把钥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习惯，没人听他的敲门声，不带钥匙就可能进不去那扇门，那曾经是莱戈拉斯十二三岁丢三落四的岁月里总是令他恐惧的事。

好吧，瑟兰迪尔答应了，我会尽快的，待会儿我来接你。

莱戈拉斯搬着装满书的箱子下楼梯，他走得很艰难，因为纸箱遮挡视线，而楼道昏黄的声控灯几乎没什么照明的作用，他只好偏着头一步一步用脚尖摸索着台阶，空气中有一股水泥楼梯特有的灰尘味，令莱戈拉斯觉得陌生，他惊讶于短短一个半月他竟然已经忘记了这栋留下他十六年岁月的房子，对此竟然没有一丝眷恋。

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给自己打预防针，从他意识到生父迟早会卖了这间房子还债，他就再也没把这里当做真正的家，他漫无目的地想，走过二楼与一楼连接处的平台，感觉胳膊有些酸痛，但已经看到楼道出口夜色深蓝的微光。

楼道外面还没有瑟兰迪尔的车，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会来，莱戈拉斯抱着沉重书箱等了一会儿，上臂疼得想要抽搐，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傻得可以，于是弯腰放下书箱摸出手机准备给瑟兰迪尔打电话，他其实可以坐地铁回去。

他熟练地解锁，最近通话一长溜瑟兰迪尔的名字，他正准备按下，身边突然接近一个人影，莱戈拉斯看见他生父阴沉的脸。

 你给他睡/过了吗？那个男人这样问他，拽住他的胳膊，莱戈拉斯嫌恶地甩开，冷硬厌恶地说不要碰我，非常奇怪，他竟然不为这句恶毒的揣测和羞辱感到愤怒，他人提起的与瑟兰迪尔有关的一切他几乎都不会感到愤怒，包括现在他也全无任何沉重的情绪，只是感到不耐烦，蹬着他沉重的箱子往旁边走了两步，希望生父赶紧上楼，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满心仍是给瑟兰迪尔打电话。

他的手机猛地被打落在地，莱戈拉斯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本来亮着屏的手机突然熄灭，愣了两秒，这下他真的被激怒了，而正好，那个男人几乎和他一样愤怒，满口说着污/秽的词汇，吐出那些下/流不/堪的语句，莱戈拉斯在愤怒之余仍想要笑，就算他愿意如他生父所说那样去做瑟兰迪尔的床/伴又怎么样呢？

他们扭打起来，莱戈拉斯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他有力气对付这个早被赌博勾引与挫败得如同死人的男人，他一点也不落下风，夜色里他拽住了生父的领口，开口的时候觉得灵魂都在激昂地颤，他为此感到兴奋和有力量，眼睛在暗夜里几乎如同一只找到了目标的年轻豹子，正要说出口我与你没有关系了你懂吗？

车灯如尖刀一样明晃晃的白光就是在这个时候捅进这谲蓝的夜色的，在莱戈拉斯尚未逆着光看清那是谁的车的时候，枪声响起来了。

“砰——”

他的生父在他面前跪倒了下来，发出凄厉的惨叫，莱戈拉斯听到头顶居民楼窗户被拉开的声音，他怔愣在原地，半晌后抬头，瑟兰迪尔手里拿着枪走过来。

瑟兰迪尔的表情十分冷静，那张美丽的脸庞甚至是淡然的，枪口抵在他生父的额头，甚至还有闲暇抬头看了一眼旧居民楼被拉开的窗户，于是莱戈拉斯又听到玻璃窗钝钝地划过窗轨，重重撞击到窗棂的声音，他那被打断了一条腿的生父身/体/底下流/出液/体，在暗夜是黑色的，莱戈拉斯意识到那是血，缓缓地淌出来，到他的脚下，他忘记了如何躲避，满心想瑟兰迪尔的枪竟然真的会响。

费伦在大约五分钟后开另一辆车赶到，神色还有点不明所以，但从腰间抽出另一把枪，瑟兰迪尔摇了一下头，轻描淡写地说:“把孩子送回家。”

 费伦收起来枪，来拉僵住了的莱戈拉斯，动作很轻。

“不……”莱戈拉斯声音抖得厉害，似乎是害怕，又像是悲伤与忧虑，但没有要哭，“我哪里也不去。”

费伦和他一起看向瑟兰迪尔，然后这位忠心的副手轻声对他说，听话……

“我哪里也不去。”莱戈拉斯缓慢坚定地重复，却感觉自己身体软得快站不稳。

他不知道自己和瑟兰迪尔对视了多久，直到瑟兰迪尔明白他的意思，他说哪里都不去仅仅是指不要离开瑟兰迪尔身边。

“把他带走，别让死了。”瑟兰迪尔轻轻开口交代给费伦，眼睛却看着莱戈拉斯，“我先把孩子送回家。”

费伦狠狠薅起他生父的头发，拖向第二辆车。

莱戈拉斯在车经过他们本该转弯的地方却直行时开始流泪，他想问我们去哪里，但瑟兰迪尔不会回答他，于是他更加止不住地哭，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吓到了，他想，哪怕今天瑟兰迪尔带着他一直跑下去——在往西走是吗？一直跑下去，直到海边，车轮卷着沙子，碾死两行在夜晚退潮后密密麻麻活动在浅水波光里的寄居蟹，一路开到海里，车头沉下去，他们也沉下去，就这么殉情，他想就算这样、最好是这样，他也绝不会离开瑟兰迪尔了。

瑟兰迪尔注意到了他的泪水，在一个等红灯的间隙伸手摸摸他潮湿的脸，没有说话，车子的速度缓下来，最后停下来。他拉上手刹，解开安全带下车，车灯仍然亮着，照着前方的灰尘与飞虫，莱戈拉斯能听到心情刚刚平息后沉重无声的喘息，瑟兰迪尔摔上驾驶座车门一声巨响，他等待着，知道瑟兰迪尔会来抱他下车。

 他被一路抱到楼上的主卧，他陌生的房间与床，却无比清醒地知晓这才是瑟兰迪尔口中的家，他无论如何也想归的巢，瑟兰迪尔放下他的动作并不重，但掐/着他的下巴/吻/他的力度十分之大，手指几乎要把他的下颌骨捏碎，莱戈拉斯在痛苦与情/迷/意/乱中难以抑制地啜/泣出声，破碎地呼唤瑟兰迪尔的名字，无师自通地搂上他的肩背，泪水沾湿瑟兰迪尔的脸颊，想到过去四十余年，他爱的人就是在这里入睡、醒来，与人█和又痛失所爱，他陌生的天花板却注视了他爱人的一生，莱戈拉斯没办法停止哭泣，但瑟兰迪尔抚摸他的耳朵与脖颈，一遍一遍说没事了、没事了，什么都结束了，亲爱的，这次我向你保证……

瑟兰迪尔一直拥抱他到他停止颤抖，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刚刚接吻时他掐过的地方，那里留着艳丽的红/痕，贪婪又沉迷地一遍遍轻轻蹭过，他们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瑟兰迪尔最终松开他，为他脱/去衣物，在自己的衣橱翻动，这里找不到一件适合莱戈拉斯的睡衣。

他为莱戈拉斯系上自己睡衣的纽扣，从下倒上，扣到第二颗，最接近孩子心脏的那颗时，莱戈拉斯问他：“你会杀死他吗？”

“不一定，”瑟兰迪尔面色沉静，声音有一点点哑，手指的动作没有停，直到他妥帖地系好最后一枚扣子，“你不要为他求情。”

莱戈拉斯摇头，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你今晚会回来吗？”他又问。

“会的孩子，”瑟兰迪尔回答他，“睡吧，你不用等我了。”

莱戈拉斯在黑暗里坐起来，喉咙仍因之前的哭泣感到空空的痛，仰着头看天花板，瑟兰迪尔这个房间没有做窗帘盒，罗马杆挂着折成拱形的布料，天花板投上楼下车灯所致的一个个淡金色的小丘，小丘开始移动、流转，连环画一样簌簌翻过天花板的边缘，随着车轮碾压过沥青路面的声音，小丘金鱼一样游动着消失，莱戈拉斯仿佛又有了那日饮酒后头重脚轻的感觉，他躺下来，手指摩挲着陌生被子的边角，安静地等待，不知道自己是在等瑟兰迪尔回来，还是等睡意降临。

他不知道此时瑟兰迪尔的车已经开出一公里，在路边减速，停在一棵香樟树之下，他接到一个电话。

“先生，抱歉打扰，”是加里安的声音，礼貌，但喉底担忧地发紧，“莱戈拉斯还没有回来，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是在我这里。”瑟兰迪尔淡淡的说，加里安发出一声了然于心与如释重负的“啊”，他们之间沉默了五秒，瑟兰迪尔说，“他在家，今晚不到那边去了。”

挂断电话后他开始痛哭。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未有过的那种痛哭，瑟兰迪尔感到心碎，深深垂头在方向盘与自己的胸膛间，感到自己的秩序与理智全然崩塌，以至于让他克制不住地呜咽出声，他开始胡思乱想，明明没醉却像是饮酒，车灯仍旧明亮地照向前方，暮夏的小虫毫无所觉地鼓动着翅膀扑向他的车灯，他想到那个孩子与他人扭打的身影，想到他在自己身边哭泣的样子，他怎么能再忍心这个孩子承受别的一切呢？隐忍地，不出声地，躲在他制造的无害的温巢，却无时无刻不感到无望与失落，他怎么能这样折磨那棵年轻的幼树，妄想他可以在一个春季后随着风自由地走，他怎么可以……他难道不清楚一株幼苗能扎根多深吗？

泪水从他的眼眶流至唇角，他在自己的血肉上舔到莱戈拉斯虔诚捧到他眼前的一整个夏季的雨，他知道他们终将汇入一条河流……我亲爱的，我的宝贝，我的孩子，他想要现在回去，想要现在拥抱莱戈拉斯，不合时宜地想到自己没有喝完的酒还留在床头柜上，那么孩子就会猜到他每夜不饮酒就无法入睡……

他不再想过问以后。

END.

阿佐格没有出面，接见使臣团的是他的独子博格，这本不该是应有的礼仪规格。但鉴于两国之间紧张到水火不容的关系，莱戈拉斯对此早有准备。

战马被带到苲草处，默克伍德王朝的继承人与随护们步入正殿。

博格站在王座前，除非老君主死亡，否则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被允许坐上去。

克洛波尔立于右侧台阶下。

莱戈拉斯环视四周，将可能藏匿弓箭手和埋伏兵的位置暗暗记住，以便随时提防。

“瑟兰迪尔王是否安好？我听说他前一阵生病了。”博格翘起嘴角，笑容猥琐，眼神阴鸷。

“承蒙挂念，我的父王身体康健。”莱戈拉斯冷声回答道，目光瞥向旁边的奥克宰相。“我们此次来是带着大帝的诚意向贵国君主回礼。”他扬了一下手，身后的费伦递过平端的长匣。

莱戈拉斯挺直了脊背说：“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求克洛波尔宰相亲自收验。”

被提到名字的人震了一下，抬眼去看自己国王的意志代行者。

博格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克洛波尔被迫走过去，几经停顿才伸手打开盒盖，一炳纯钢打造的双刃战刀上沾染着未经擦拭的干涸血迹。

“殿下，那是我儿子的刀！”顶端的银色徽章撞进视线，年过半百的宰相颤抖着倒退几步，转身跪在博格面前。

“你侵犯我的国度，就算是使臣也不可原谅！”当着自己大臣的面遭受如此羞辱，博格的脸色极度扭曲着。

“这是巡查队收缴的，一群悍匪闯进默克伍德帝国的边境。通常情况下，我们将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视作对任何结果的默许。”莱戈拉斯笑着说，金发在胸前跌宕成暴雨降临前的雷电，绚丽而危险。

他当然知道奥克族的规矩是“人和武器不可分离”，特别是在战场上。对于克洛波尔而言这件“礼物”等同于一份讣告，区别仅仅是有没有归还尸体。讨要，当然在预料之中，因为他还不想让对方太好过。

“我的儿子是为国战死的，他生前身后都属于帝国，请把我可怜的儿子还给我！”被噩耗骤然击中的老人跌坐下去，发出绝望的声音，嘶吼着祈求最后一点慰藉。

“为国战死？”莱戈拉斯微勾唇角，抛出的饵料既然被咬住，是时候让对方体会彻底失去至亲的痛苦了。“他们的首领在严刑拷问之下坚称自己只是劫财牟利的匪徒，与您或者贵国君主毫无关系。因此，他并未享受到属于人质的特殊待遇。至于尸体，奉劝您为了家族荣誉着想，还是不看为好。”

克洛波尔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独子的样貌大概已经面目全非了。他低下头，跪趴在王座下哭泣哀嚎，请求毕生所效忠的统治者为自己复仇。

但博格有博格的考虑，率先进犯对方边境的事实不能认，《费勒诺协议》必须由默克伍德先行打破。国内瘟疫横行、物资匮乏，民众反战情绪强烈，没有足够的出兵理由是无法在道义上立足并获得周边各国支持的。

他异常气愤于宰相的无能与愚蠢，夺过侍卫的配枪指着克洛波尔的头说道：“你以你的性命承诺过什么？现在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砰的一声，赤红的血液和纯白的脑浆混合成了美到惊心的粉色，死者晃动了两下，向后仰倒。咫尺之遥的莱戈拉斯侧身避过，嫌恶地看着对方罪有应得的下场。

“感谢您没有包庇。”少年将军言不由衷地说着，目光紧盯住博格的反应。

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便转向了他的额际。

“瑟兰迪尔怎么舍得派你来，他唯一的继承人。”博格咧开嘴，毫不掩饰自己的枉顾惯例与邪恶凶残。“他以为我会放你回去吗？默克伍德王朝不会有第二代了！”

莱戈拉斯在枪响前移步，虎口卡死对方的手腕，硬生生掰弯了方向。子弹射进廊柱，梁栋上的伏击者摇晃着坠下去，狠狠栽向地面。

“使臣的豁免权在您这里是否形同虚设？”少年接住挂着风的拳，左脚踢起被丢在石阶处的双刃砍刀，反手将柄端砸进博格的锁骨，断裂声传来，面貌丑陋的奥克继承人惨烈地嚎叫着，肩膀塌陷，配枪掉落。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他捂着伤口，疯狂嘶喊。

被卸了武器的使臣团奋力抵抗着蜂拥而至的军队，近身搏斗技巧在这一刻显得尤为重要。即便按照事先演练过无数遍的阵型与对策，他们依然损伤严重。莱戈拉斯的手臂和小腿淌着血，费伦的腰腹被长剑贯穿，其余人员则都将性命埋葬于奥克帝国的正殿。

勉强逃离魔窟的二人骑上自己的战马，一路向母国奔袭，沿途所有国家无一例外地接待了这位俊美而狼狈的将军，博格的残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宣扬。

巡护队在国境线上等着迎接自己的王子，瑟兰迪尔没有亲临，但他的心却在第一时间与独子重逢。

当宫廷医师认真检查将军的伤势时，莱戈拉斯却笑着摆手，表示它们并无大碍。

“你答应过我什么？！”瑟兰迪尔冷着脸问，稳不住的声线微微颤抖。

“保护好自己。是的，我说过，也确实活着回来了。”莱戈拉斯眨了眨眼，显得格外无辜。他很清楚该在何时、用何种方式抵消父亲的惩罚。

“你对承诺的理解有误，将军。我的要求是毫发无伤！”金发君主将赤色的止痛药捻在指尖，轻轻压住少年的颌骨，对方顺从地张开口，仰头望着面容峻厉的男子，任由苦涩的粉末从舌端滑落至咽喉。

瑟兰迪尔蹙起眉，汁水沾染了指腹，晕开后像极了抹不净的血迹，那是他最不敢直视的景象。一想到莱戈拉斯曾身陷困兽之地，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枯守王城的这段时间里，有几次他甚至直接下令集结军队，幸好萨米尔河畔的冷风吹醒了他被思念烧热的头脑，理智回归的一刻他非常清楚那孩子为什么不顾自己的反对，执意走这一趟。

他竭尽全力的压抑着早已在血液里沸腾如浆的杀意，数着分秒等待少年凯旋。

而如今，他的独子、他的挚爱就在眼前，垂目便能看到那承袭于尊贵血统的金发。他的手指在莱戈拉斯脸颊上游走，就像他无处宣泄的爱恋，唯有捧在掌心里呵护长大的少年才能满足。

“博格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他咬饵的速度简直惊人。”他蹭了蹭父亲的手背，对方指根处的权戒很凉，边缘尖利，如过往般提醒着他不可碰触。

但他还是碰了，若这个人注定是他的，主动争取并不算错。

“附近诸国是不会公开支持奥克的，我们有理由宣战。”瑟兰迪尔拨开覆盖住少年修颈的金发，将一个爱欲深沉的吻印上去，“你败光了他们的名声，对吗？”

莱戈拉斯觉得有些痒，笑着侧首迎接父亲的唇，“是的。所以，请奖赏您的功臣。现在……”

桌面已经一片狼藉，屋内热气蒸腾，玻璃氤氲成天然的帘幕，情欲被关死在房间里。（这里有被乐乎关进天牢的六百字）

瑟兰迪尔撑在少年上方，俯身将他紧紧揽入怀里，亲吻始终未绝，仿佛生怕一个错神就会再度失去。

“别担心……Ada……”莱戈拉斯把头埋进父亲的颈窝里，浅声安慰道。

王者“嗯”了一声，便继续这场无声的结合。

三天后，奥克帝国率先向默克伍德王朝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