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阳错》上 李惠利X郑秀斌
那天宣传郑秀斌在后台默默背稿,记者和媒体大概要问什么她基本做好了准备工作,李惠利在另一间工作室等待妆造。
时间快到了,她审视了一下镜子前的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在路过李惠利的工作室时顿了下脚步,指节被她攥地发白,忙碌的工作人员来往匆匆,大部分和她打个招呼就急忙离去。
“秀斌,你还好吗?是要找惠利姐吗?”一个女工作人员看她站定了十几秒却毫无动作,开口关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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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宣传郑秀斌在后台默默背稿,记者和媒体大概要问什么她基本做好了准备工作,李惠利在另一间工作室等待妆造。
时间快到了,她审视了一下镜子前的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在路过李惠利的工作室时顿了下脚步,指节被她攥地发白,忙碌的工作人员来往匆匆,大部分和她打个招呼就急忙离去。
“秀斌,你还好吗?是要找惠利姐吗?”一个女工作人员看她站定了十几秒却毫无动作,开口关心到。
“啊,我没事,刚刚发了一下呆。”她略显慌乱的解释透露着一丝尴尬。郑秀斌作镇定地礼貌微笑,是平常温和柔软的样子。
基本所有和她合作与接触过的人都说,秀斌是很认真很温柔的人。她想大概在前辈的眼里也是如此。一个很努力上进的后辈。这种印象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没有选择敲响它,走过了那扇门。
一如路过她的乌托邦。
少年时就听过李惠利的名讳,大红大紫的现象级爱豆兼演员。这份梦想曾经写在郑秀斌的高中志愿上,她做到了,也来到了那个人身边。
很复杂的心绪,知道原来自己和前辈主演的是双女主的电视剧。这个题材很有挑战,另一个主演也不得不让人注意。她忐忑,也期待。
近距离接触和交流演戏的问题,是她敢想却不能想象的感觉。郑秀斌是温凉的白开水,是根系蔓延的桐树。她有着独特的坚韧和平白,当她用湿软的眼神望向你,你明白她很好靠近,却无法走进。难以言说的距离感。
在拍摄期间她确确实实喜欢上了李惠利,并非年少的崇拜和仰慕。一个活生生的李惠利在她面前。
前辈是个很可爱很有趣的人。
可能性格相悖的人总是相互吸引。她想。
但这算不上爱。
……
李惠利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很放松很舒服。来去如风,热闹自由,她的外在表现一直如此,如此开朗体贴,毕竟是能说出“可我是惠利啊,为了请你吃饭我会努力工作”的人。鲜活而闪亮的人。
年轻的她朝气明媚,生动活泼,爱撒娇爱哭,爱发疯尖叫,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团里忙内总是有特别待遇,拿手好戏就是突然坐地上开始撒娇打滚。
这部剧算她重振旗鼓的利器,她很重视。
见到郑秀斌的第一面很奇妙。温吞腼腆的女生。和她打招呼软软糯糯的,明明是在首尔长大,也算是富裕家庭,罕见地没有什么鲁莽和架子。
她十分有耐心地教对方如何正确表达情绪,如何演绎一段从没有经验的情节。越是交流越发现这个人实在可爱,难得李惠利没能对着她发疯,唧唧喳喳吵吵闹闹。面对一个害羞腼腆的性子,又是后辈,着实很难肆意张扬像个小孩。
阅历丰富情绪敏感的她轻易看出那孩子对她有些异样的感情。还好,不过激,不越线,不热烈。
因戏生情么,是不是她还年纪尚小,该体谅才是。何况,因戏生情,很难有好结果。她最是明白。
友情和爱情,还是要分得开一些。
怕过于生硬的避险惹人伤心,又怕无意间忽视了边界给对方造成错觉。应对男人的追求她可以处理得很完美,但是对女孩子的喜欢她没有经验,还是郑秀斌,她有些难以应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更好。
真的是个让人爱怜心软的小孩。她想。
但这并不是爱。
……
杀青后的生活缺失了一块,她明媚生动的春天。行程的忙碌又填补了进去,偶尔郑秀斌还是会在空闲中想她,至少播出后还有很多宣传活动,还有很多接触机会,这就够了。
感情会因为距离和时间发酵么。郑秀斌不知道。她写下今日的体会和心得,复盘了最近的表现和不足,结尾时她停了笔。暖黄色的光打在日记本上,半年来的记忆好像泛黄。她想写什么,迟迟无法落笔。叹了口气,伸手将台灯换掉。
那页日记的一角留下了她纠结的褶皱,里面藏着隐秘的感情和思念。
李惠利因为这个角色再度以猛涨之势突围,行程单如同山一样,还要处理好自己的节目。生活的洪流裹挟着她不断走,有时单人坐在工作室时会恍惚背后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好像下一秒会软软开口叫她“前辈”。
怎么会,李惠利感到不太妙。她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喜欢的开端,是情感深处的渴求。前一段感情的风雨和狼狈依旧打湿了她,这绵延的潮湿让她无力且疲惫。
只是闯入了一个温暖而不炙热的小东西,像幼时她在乡下最喜欢吃的烤地瓜,长大走进城市,便利店再也没有那份熟悉的甜腻和熨帖。
……
她们后来上的采访节目,郑秀斌还是下意识模仿李惠利的动作,聊到开心出发出软甜的笑声,不自觉握上李惠利的手。李惠利指尖轻颤,不敢直视她。
“前辈最近几天忙吗?我想约前辈吃饭。”
其实问出那刻也没有很激动不安,她的喜欢和本人一样似水无波,愿意答应会小开心,没有也不会过于内耗难过。
“嗯……可以呀!正好过两天有空。我们一起吃晚饭可以吗,听说有家餐厅很不错。”
还是像前辈一样的回答,笑盈盈的也不会冒犯。
其实李惠利是想见她的,她向来不压抑自己的感情,但她需要时间和静下心感受自己的感情,以此判断这是对是错,是一时兴起还是欲望引诱。
……
“我看了前辈的节目,前辈以前的生活真的很有趣,我没有经历过。”郑秀斌咽下口中的意面。
“哈哈哈哈哈哈很好玩,就是经常搬家也没什么能从小到大的朋友。”李惠利往她餐盘里递了一块甜点。“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好可惜。前辈现在也很好的,我很喜欢前辈,也有很多人喜欢前辈。”试探总是藏起并为之找补。尽管有时会太过明显。
李惠利听完浅笑了一声,没做回应。
饭饱后各自分别。
回到家,郑秀斌将日记锁进了抽屉。她能感知到前辈并不想要开启一段新的感情,而这又是一份不得不藏着掖着,无法暴露的感情。
她明白也很坦然接受了。只是夜里枕头留下的泪痕揭开了她难控的难过和脆弱。
李惠利在阳台躺椅上看着星空,手边是一杯快见底的红酒,她拿起暗色的酒瓶,棱角微微硌手,往酒杯又斟了些进去。
心动不是能过线的理由。
【初黑】进击的黑粉
初黑,就是初黑嘛。有all黑元素。
大部分初春第一人称,有ooc。时间线ab黑子和北条打架前后。
比较随意的一篇文。
不介意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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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看的出来,他很想不开,如果这时候还对犯人采取强硬手段的话,反而会让他产生就连行政机构都对他置之不理的心理阴影吧。”
“我们的目的不是定罪而是维持治安。”
“保护的对象不是受害者,就连加害者本身也包括在内。这才是……”
“所谓的风纪委员啊。”
梦到了以前的事。
梦里的白井同学依然帅气。我在心底叹息一声,仿若响应我的叹息一般,近期白井同...
初黑,就是初黑嘛。有all黑元素。
大部分初春第一人称,有ooc。时间线ab黑子和北条打架前后。
比较随意的一篇文。
不介意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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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看的出来,他很想不开,如果这时候还对犯人采取强硬手段的话,反而会让他产生就连行政机构都对他置之不理的心理阴影吧。”
“我们的目的不是定罪而是维持治安。”
“保护的对象不是受害者,就连加害者本身也包括在内。这才是……”
“所谓的风纪委员啊。”
梦到了以前的事。
梦里的白井同学依然帅气。我在心底叹息一声,仿若响应我的叹息一般,近期白井同学的种种痴态咕噜噜地冒出来,把帅气的她压制于黑黝黝的水面之下。为了终结这场噩梦,我睁开眼睛。
明亮的光阻断了那些联想,现实中窸窸窣窣的对话逐渐流进耳朵。
脸颊和手臂被挤压的麻痹不适感催促我撑起上半身。佐天同学正对着我低头刷手机,注意到我醒来,她笑道:“午安哟~初春~~好了,快来看看这个!”就把手机屏幕凑到我眼前。
可能是见我没什么反应,佐天同学补充道:“听说Lv5们要组团出道了!”
因为是知道的事情,理解起来也特别快。我点点头。
“嗯?初春真的听懂了吗,不会是还没睡醒吧。”她抽回手机看了眼内容,嘀咕“网页没错呀”,又看向我,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托佐天同学的福,这下子清醒了80%左右的程度。虽然大脑的运行仍慢悠悠的。
“莫西莫西?初春同学?”
“我醒了啦。”
“Lv5们要出道了!是御坂学姐的那个Lv5,不是随便哪里的网游等级哦!”
“我知道。”
“真的知道吗?反应也太平淡了!那可是初春一直憧憬的大小姐们,和一些神秘系帅哥组团出道!”
我捂住耳朵,对刚醒过来的人来说,佐天同学太吵了。“我知道。”为了证明我真的知道,我看向佐天同学,说,“这个消息就是我散布出去的。”
佐天同学惊讶地愣住了,问我是什么意思。
“是白井同学拜托我散布的假消息。”
她极其动摇地在手机和我之间看来看去,最后长长叹了声,接着佐天同学软趴趴伏在桌子上:“真好啊!”
我不明白哪里真好。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没有看我。再次转向我时,我们俩对视了一小会儿,佐天同学嘴角上翘一个弧度,突然跳起来绕着桌子走过半圈,用手臂勒住我的脖子。她叫嚷:“这么有意思的事初春竟然不先告诉我!”
这太无辜了!风纪委员的事情千千万,怎么可能一一汇报!
我抓住佐天同学的手臂往外挣扎:“是工作!工作!”
“这可不是不说的理由!”
多么蛮不讲理!
佐天同学又说:“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好想看看那些厉害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想让那些厉害的人为我唱歌跳舞做粉丝互动啦!”
明明是只有第一眼有爆点、稍微想想就知道是假新闻的花边消息,佐天同学却好像真的被骗到了,语气透着丝寂寞,从后勒住我脖子的手臂也没那么紧了。
“新闻有这么真吗?”我不解道。
佐天同学压低声音说:“是初春你的手笔太大了。网上都在讨论这件事,还有各种纸媒跟着报道。”
“所以是白井同学拜托的工作嘛。”
手臂重新缩紧了!力气比之前更大!我反抗“这不是我的错”,佐天同学回击“初春,你们这是在践踏青春期少女少男的心,你看看,大家可都在期待这件事呢”,她勒着我转头……看到一些人手上还拿着报纸这种落后载体,面红耳赤地和别人讨论着什么,我立刻明白了佐天同学没有夸张。
“我要推Railgun!御坂学姐!你见过她吗,本人有着可以媲美当红偶像的颜值!”
“真的嘛!好羡慕!!我也想亲眼看看那些大人物!新闻图片里都有马赛克,看不清啊!”
“有马赛克也看的出是美人吧。”
“这么说的话,我觉得这位也是美女呢,身材真棒啊。还穿着常盘台校服,真的和我们一样是初中生?”
“上次网络电视转播,是不是也有一个爆衣的常盘台大小姐?”
“啊,是有这么回事呢。”
听到了这样的对话。讨论很热烈,不用费力气就听得很清楚。
“所—以—说——这么有意思的事竟然不事先告诉我!”
我还是不明白事先告诉佐天同学会有哪里不一样吗?
假的就是假的。
“让我白白多了好多期待!刚刚已经开始烦恼要推哪个帅哥了!”
我挣扎道:“这也是我的错??”
“不然呢?”
我应该知道的,不要试图和佐天同学讲道理。
我原以为这场风波会很快过去,但第二天、第三天,大家讨论的兴趣都没有消减的趋势。在我身边怨念地用手指在桌上画圈的佐天同学碎碎念道:“真想加入她们。”
我硬着头皮提议:“也可以加入随便聊聊吧……”
佐天同学哀怨地看着我:“初春,在你心底,我是那种明知道是假的还会投入热情的笨蛋吗?”
……是。
但说实话会被揍。
我坚定地摇头。佐天同学却还是瞪了我一眼。
然后,当天下午的第二节课间,佐天同学,佐天泪子同学,就跑去和别人畅聊推哪个人更好了。除了御坂学姐,出乎意料的,她对其它超能力者似乎也有一定了解,或者说,她知道很多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还会巧妙设置悬念——她真的很有天赋,立刻在班里积聚了超高人望。
好几个人围着她埋怨怎么不早点一起讨论这些。
佐天同学,真的是个厉害的笨蛋呢。这之后,她似乎也不好意思面对我,连续两天没再当众掀我的裙子。
白井同学拜托我帮她换药。
伤口在后背上,所以只能拜托我。如果伤在其它地方的话,肯定就自己一个人处理了。即使白井同学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能被她信任拜托,我仍然很开心。
她露出后背前,从她随意的表情我还以为只是擦碰的小伤。但我看到的是大片青紫色交织的淤青,光想象一番造成这些伤的场景我就不由顿住了呼吸。三片纱布是背上最干净的地方,反而让我害怕。我拆下第一块,残留的白色药膏敷在皮肤表面,我看不分明,又拆下另两块。等用消毒湿巾擦去旧药膏,我才看清那三个狭长、被利器剖开的洞其实深得不像话,粉色的新肉从深处隐隐探出,覆着层透明的膜,让人头皮发麻。
我无言涂抹着药膏。一团热气往头上涌,逼得眼睛发热。
白井同学直叫疼。
我真希望她能记住这份痛,下次知道害怕。我随即想起之前白井同学侧腹被贯穿,还受到枪伤,因失去行动力直接被送进医院休养的时候,我也这么期待过。
无法安慰白井同学,没骂她就不错了。
“初春,谢谢啦。”白井同学在呼痛的抽气声里挤出这句道谢。
“不用谢。”我闷闷道。伤口严重到让我想趁机使坏报复往日里被剥削的心情都没了。
“医生怎么说?”我忍不住问,“什么时候能恢复?看上去挺恶心的。”
“恶心是什么失礼的形容词…医生说需要一两周时间。”白井同学语气里也都是无奈,“这段时间都不能和姐姐大人坦诚相见了,这是什么上帝给予的意外苦难,是为了考验黑子对姐姐大人的爱吗??都怪可恶的北条!”
“啊,看到白井同学还能白日做梦我就放心了。”白井同学朝后瞪过来,太吓人了,我立刻在肉坑里填药让她知道现在谁最大!
白井同学像虾米一样弓起背蜷成一团,我听到她咬紧后槽牙想要咒骂的含混嘟囔。
突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黑子。”
我刚听到这句熟悉的呼唤,就意识一闪,下一秒,白井同学突然距我很远,而且是上下颠倒的状态。怎么回事?
我尚在迷茫间,“咚”得一记,我的脑袋撞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剧痛。
灵魂好像都被撞到体外。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白井同学惊慌地叫了声“姐姐大人”,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前,我失去了意识。
“我要报复!”
教室里,我恶狠狠地对佐天同学宣布。
佐天同学好像都被我吓到,瞪大眼睛看我。
“初春要报复谁?”她问。
“当然是白井同学!”
这还用说吗?我还在替她擦药,下一秒她就把我当成暗器痛击御坂学姐——事后我才知道御坂学姐和我都当场晕了过去。这是很严重的意外事故!原因仅仅是白井同学不想被御坂学姐知道她受伤了。
过分。非常、极其过分!
我满怀一腔怒意,再次宣布“我要报复!”
佐天同学露出难办的神情,提醒我,我们俩斗不过Lv4的白井同学。
“总有办法的。”我理所当然道,佐天同学也来了兴致,坐直身体凑近我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佐天同学瞟了眼我头顶的绷带。
我说出已经想了一天的计划,我很擅长处理信息,但这次突袭也需要佐天同学巧妙的讲故事能力帮助我设置剧情、维持热度。
我不想话题的热度和持续时间连虚假的Lv5出道都比不上。
越说大脑越热。
我期待地看向佐天同学。
“初春,原来你推的是白井同学啊。”她一脸恍然大悟状,“怪不得班里讨论lv5偶像出道讨论得这么火热,你都不会心动。”
嗯?“因为那是假的,不,我哪有推白井同学?我是为了让白井同学羞耻到不敢见人,再追加一个月的检讨书!”
“初春……”佐天同学站起身,对我招手,示意我站到她面前。
我照做。
“吃我这招!啊,今天是小熊图案呢。稍微消气了。”
大腿凉飕飕的………
反应过来后,我压住裙摆,“佐天同学!!!”连捶她的胸口。怎么会有人把别人叫过去掀裙子?!教室里这么多人!
佐天同学今天也没把我的回击放在眼里。
往常她会哈哈大笑蒙混过去,今天,她的表情有点委屈,甚至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嗯?受害者不是我吗?
佐天同学揉乱自己的头发,又瞪我一眼,“好吧,就让佐天大师来引导没有自觉的小羊羔完成复仇。”
“哈?”
“初春你想得没错,直接使用这些信息,就算铺满网络也没人想看的。”佐天同学摸了摸下巴,“需要一点前菜。”
「小声哔哔:风纪委员真的都代表正义一方吗」
一楼,匿名:
我有错在先,自觉理亏,先匿了。但我还是想问,就算我们犯了点错,风纪委员就有权利对我们动用私刑吗?还是只是我遇到的那个风纪委员比较糟糕。我遇到的那个穿着常盘台校服,栗色双马尾,卷发,毒舌到不行,过程中一直在毒舌我!尤其是她的笑声,简直是地狱恶魔,光是想象我现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是空间能力者,那个钢针,太让人害怕了!每次都凭空出现在身边一两厘米,是在玩人体描边游戏吗!可恶!万一我乱动一下不就会变成流血事件了吗!
衣服被贯穿几个洞钉在墙上,谁受得了。还一直用些sm类的词汇恐吓我!
这是正义一方的人干得出的事情吗!!!
二楼,匿名:
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贴。对哦,这么想想不是很奇怪吗,在网络上一直没看到这种抱怨呢。
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学园都市有网络舆情控制管理部之类的部门吗?现在是出了什么bug?向相关部门反馈能不能拿到奖金。
三楼,匿名:
To 二楼,据我所知没有这种部门
To 一楼,你说的这个风纪委员,我好像看到过。当时我在一场银行抢劫事件附近,我当时还看到了Railgun!她们都穿着常盘台校服
四楼,无能力者也有大能力:
听上去这个风纪委员的确很过分,我早就看那群人不爽了!仗着自己是能力者就瞧不起别人!
五楼,匿名:
To 一楼,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情?而且听上去,那位风纪委员也只是为了抓到你和展开其它工作才做了这些。一楼本身不是没有受到实际的身体损伤吗?
据我所知,风纪委员纪律很严明,不会有所谓的“私刑”存在。
六楼,匿名:
To 五楼,你是风纪委员的走狗吗!说话这么偏袒!
七楼,我不是风纪委员:
To 六楼,我是五楼,不要乱给人扣帽子,谢谢。
八楼,匿名:
说到现在 有那个风纪委员的照片吗?
好奇哪位常盘台大小姐会去兼任风纪委员风纪委员很辛苦吧 偶尔我看他们还要在附近的公园广场辅助清理垃圾什么的
九楼,匿名:
「图片」
我怀疑你们讨论的就是这位!她很有名,被她折磨过的人不少~
十楼,匿名:
To 九楼,脸都是马赛克 只能看个大概!
十一楼,匿名:
就算很模糊我也认得出,就是她!
十二楼,匿名:
「图片不符合要求,已屏蔽」
十三楼,匿名:
好像带正脸会发不出来?
「图片不符合要求,已屏蔽」
十四楼,匿名:
我去,我试试
「图片」
十五楼,匿名:
看来还是有监管的
十六楼,匿名:
学园都市肯定会保护风纪委员的信息,万一有人伺机报复呢
当然学园都市对违法乱纪一向管得很严,真的爆出来也不一定能有什么事。这么多监控摄像头!就差在厕所和浴室里也安装一个了
十七楼,冲我来:
我也想被常盘台大小姐sm语言暴力!!!捂捂捂,现在干坏事还来得及吗?
……………………
首先是一个流量一般的sns站点首页冒出这个帖子,因为是第一次出现相关的讨论,话题度居高不下,更有一小批闲人为了试验真的发不出正脸吗,也不管是不是本人,就搜索了些公众人物照片,随意po出来。
令人惊讶的是,一些年龄、性别、外貌明显不符的人物像居然可以po出来,其中还有少量特意如此打扮的cos图(毕竟外貌描述很少)。因为虚假照片太多,这下就算有人po出了本尊也无从得知。这批闲人被其它网友骂出去,帖子的水分才少了些。
关于「楼主说的人到底是谁」的热度开始压过「批判风纪委员行为」这个原本的话题。
接下来,一个流量Top1的网站,有人将这个sns站点里精彩的讨论整理成通俗易懂、吸引视线的模板,添加些许话术,二转出来。
“没想到才半天时间,这个话题已经开始发酵了。”初春感叹。
“未知的事物才更有话题度嘛,神秘本身就是力量。”佐天故作高深地忽悠。她也没想到这件事这么顺利,看来平日里看风纪委员不爽的人还挺多的。那学园都市是不是没她想象中这么和平,否则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就能吸引这么多人参与这个话题?
这在学园都市外,相当于一堆人争论警察做得对不对。
佐天有点慌,确认道:“白井同学的正面照片和那些过激的煽风点火言论都屏蔽干净了吧?”
初春点头:“嗯,我只是在网络舆情危机治理模块开了后门,让「风纪委员」词条下的网络清理、控评阈值宽松了点,允许该词条下出现恶意批评的话题。舆论想变得更严重的话,需要打通更高级的权限。目前还没有必要。”
佐天没多问其中是什么原理和机制,多说她也听不懂。她一向认为初春的黑客能力也算是一种超能力了。
突然,初春叫了声:“啊。”
“发生什么事了?”佐天低头去看电脑屏幕。这块屏幕左半侧是现实网页公开展示的内容(过滤后),右半侧多了很多标红的评论与转发,都是被屏蔽或被系统偷偷调整为仅自己可见的内容。另外还有三块屏幕滚动着佐天看不懂的代码。
“御坂学姐看到这条消息了,她还转发了。”初春锁定记录,放大展示。
熟悉的呱太头像。御坂的话没被标红过滤。
「希望大家不要听信这类谣言,我认识这位风纪委员,她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认真负责的一位。如果是有人蓄意传播这类谣言,我决不轻饶!」
佐天背后一寒,她碰了碰初春的肩:“我们不会被御坂学姐发现吧?”
“不会吧。”初春也缩着脖子,“特意照佐天同学的建议,采用了这种小道消息的传播方式,还特意修改了账号的建立时间,从网上找了素材填充账号的历史路径内容,关注、粉丝、评论留言也做好了。”
闻言,佐天又挺直背,心中产生豪气万千的错觉。
“初春,你说我们,算不算在跟Lv5斗智斗勇?”
“大概……?”
“嘻嘻。”
初春直言佐天笑得好恶心。
“初春———”
刚下课,佐天同学就大喊大叫奔向我。
“怎么了?”我记得我们约定放学后等热度再进一步,再把事先准备好的反转帖发出来。
“有人捷足先登!”佐天同学亮出手机屏幕,一个叫「食蜂派阀」的账号放出了一个视频,文案写着「不允许任何人污蔑我们派阀的成员~~临时的也不行☆」。
我记得,这……好像是排名第五位的超能力者创立的派阀。
佐天同学明显也知道这件事,她比了个“二”的数字,惊愕道:“我们现在是在和两个Lv5斗智斗勇?”
“好像……是?”
两名lv5,如果不是涉及白井同学,我现在就想上门负荆请罪了。
我安慰佐天同学,更像是安慰我自己:“放宽心,今晚就能反转了。”
佐天同学贴着我耳朵大叫:“现在不是还没发吗!”
对哦。我问:“那我们要提前吗?”
佐天同学没那么慌张了,有点酸地说可能不需要了。她让我看视频的转发量,3355,数字还在继续攀升。我算了算学园都市有多少人,这个热度堪称逆天。
点开视频,内容是常盘台大小姐们对白井同学的一些口述印象。美丽高洁的大小姐们都用「她」指代白井同学,神情或严肃或温柔地叙述一段段故事。
我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视频会这么火爆。私立常盘台中学,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女子中学,更是能力等级达到lv3(强能力者)方有资格入学。在为了培养超能力而建立的学园都市里,常盘台无疑是所有普通人的向往,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另一个世界。即便每年有盛夏祭这种活动让我们得以前往拜访,但那与现在视频里展现的世界是全然不同的。
……她们与我们是被参观者与参观者。她们与白井同学是同伴。
这么多本来无缘见面的大小姐正在对我说话!
这份视频得当做传家宝珍藏下来。
我和佐天同学本来想借传播负面消息设立对立面,再辟谣的形式来炒热话题。现在,这份常盘台的视频已经做得比我们预期的还要更多。
但是,仍有无法妥协的地方。
我只能说:“我们的计划要继续。”
佐天同学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我继续说:“我们是为了干坏事。”
她严肃地纠正我:“是暂时在干坏事。”
我摇头道:“不对。”佐天同学明显慌了,我看着她解释:“我本来就是为了坏白井同学的事,为了报复她才做这些。”
“不是为了让大家知道白井同学有多好?”
我更坚定地摇头,“不是。”佐天同学不理解地张大嘴看我。
“我是为了让大家知道白井同学有多傻。”因为是多管闲事,是把事情往白井同学不期望的方向推动,这明显是坏事,“白井同学不会在意有多少人说她不好。别人的夸赞,她也多半当作是她人的谬赞,不会多放在心上。她害怕的是御坂学姐知道她经常受伤,也害怕她拼命的事情被大多数人知道,只有这些才会让她难受。”
“为什么?”
这些可能只是我的猜想,但我觉得这就是事实。
“因为她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自己有多努力,不是嫌努力的姿态不够好看,只是当不够厉害的她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完成她定义里的基本职责时,她担心因为她不够强大而‘多’产生的这些努力、这些伤口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会造成别人多余的心理负担。白井同学不会把她人的夸赞放在心上,却会担心别人知道内情后产生不必要的顾虑,毕竟一切只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想当风纪委员,是她自己选择完成这些职责的。”
我忍不住吐槽:“她太傻了。虽然这些事的确没必要跟每个人宣张,但仅仅为了隐瞒就下意识teleport了我撞御坂学姐,这也太过激了!”
白井同学就是有毛病。
在我纠结这点时,大腿开始凉飕飕的。
佐天同学嘿嘿道:“我来冷却一下初春对白井同学的爱火。哦吼,今天是草莓呢。”
嗯?嗯嗯嗯???
“佐天同学!!!”
白井黑子很无语。
昨天夜里,她好不容易忍着痛入睡,却被姐姐大人从被子里拎出来,扒了衣服。
如果是平时的话,她会欣喜难道姐姐大人夜里欲火焚身终于想通要抓她泻火。但当时,她毫无这种绮念。她被拎起来的时候肚子和后背隐隐作痛,只觉得姐姐大人的粗鲁很烦人。她甚至不想睁开眼睛,只想继续睡下去。
直到肚子被戳了记,传来钻心的痛,她才肯睁开眼睛。一开始,她甚至想发火。直到她看到御坂深沉的茶眸,才想起来自己疼痛的原因,反应过来:她暴露了。
“虽然我猜到你把初春teleport过来大概又是在隐瞒一些事情。”御坂眸光冰冷,“现在网上都知道了,那我也可以问问黑子了吧。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都不跟我说一声。”
白井当时只能硬着头皮说她觉得没有必要……
还被问了什么时候成了食蜂派阀的临时成员。
现在想想,那个气氛都让人尴尬得想打个洞钻进去。
然后她就在深夜被碎碎念了2个小时!
少女宝贵的胶原蛋白都不知在这2小时里徒然流失了多少。
在那些碎碎念里,白井也得知了这都是某个帖子导致的!
白井立刻打电话问初春知不知道这件事。御坂不肯直接告诉她。
互联网大师初春立刻给她发来了一条链接。是食蜂派阀对外公开的一条视频。白井懵逼地点开,懵逼地看完,划开评论看了一大串,才了解到这事还有前因。她点击跳转链接匆匆扫了两页sns论坛的内容,便觉无趣。又回到食蜂派阀的评论里,点了热度靠前的所谓后续跟进贴链接。
白井看到自己校服后背染血在街上疾奔的照片,虽说只有背影,但熟人肯定能立刻察觉这个人是她……
还有一段模糊的她和北条暴力互殴的视频。应该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对过来的盗摄,固定机位,像素低得可怜,但重新看到怼在自己肚子上的那拳,白井的脸仍不自觉扭曲起来,前胸后背又开始痛了。
这是谁啊!这么多管闲事!
白井咬牙切齿。
她继续确认这件事在网上的影响范围到底有多大。
然后,她翻到一篇转发刚破500的相关自述贴。
「那个时候,我已经走投无路了。看到风纪委员还要继续逼迫我,我就想逼我逼得这么紧,你们这群人也别想好过!
我真的想过要用刀扎穿她的喉咙。但她只是走近我,没有躲闪,也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我的刀尖可已经抵在她喉咙口了!她却只是问我真的打算这么做吗?然后我意识到我并不想伤人,就扔了刀。最后当然被抓了。
她,比我矮多了,就是个小女孩……只是看到网上在讨论这件事,就分享下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如果“你”看到了,我想对你说声谢谢,让我当时没再做出什么傻事。」
初春浏览网上的自述贴,最开始的一小撮多是她编的。
她们俩引导得很好。至少御坂学姐已经知道了白井日常如何作死。
基本目标已经达成。至于为什么要用如此大费周章的方式,可以算是一时意气用事。
初春想,难道她真的眼热同学们能扎堆讨论lv5偶像出道?
她揉了把脸,觉得这不太可能。
佐天同学胡说罢了。
一件事终于结束,初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初春。”
身后突兀出现的声音吓得初春心脏快跳出胸膛。
初春转头去看,白井正在微笑……初春本能感觉不妙,无他,白井对她笑意盈盈的时候一般都没好事。
哪料,常盘台大小姐在桌子上摆出一排蛋糕,说:“被人送了几张蛋糕券,时间快临期索性一次性兑换光了。一个人吃不完。初春要哪些,随便挑。”
“随,随便?我都可以拿吗?”
“只要你吃得下。”
初春欢天喜地挑了四块,决心今天吃两块,另外两块放冰箱,明天再吃!
她又想起这件事佐天也出了不少力气,应该分她一块,虽然这些恰到好处的礼物应该和这件事没关系……?
初春迷茫地看向白井,后者始终没说什么,初春便懒得再多想。
“谢谢!白井同学是终于良心发现,意识到你压榨我压榨得多狠了吗?”
闻言,白井翻了个白眼:“初春,你没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
“现在我已经很少拜托你干活了!大多是其她人让你帮忙或安排你工作。”白井看到初春惊讶的模样,索性说明白:“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你很可靠,你的工作才越来越多的。有些时候,你也要学会找理由拒绝!”
初春:“嗯??”
白井叹了声,决心将自己偷懒的好借口倾囊传授,“每月一定会来访问的那位是绝佳借口,不过你得注意对同一个人用这个借口的时候日期不能差太多。常盘台的宵禁规则也是好借口,啊这个你不能用。初春身体这么弱,大可以说自己感冒发烧正躺在床上休息。这招我就不能用,别人不怎么信……”
白井边指点边想,这个小呆子是怎么来了兴致在网上导演这场大戏。
她一开始怀疑这件事,单纯是觉得这场风波情节走向对她太友善了些……如果假设这些事真的是有人推动,会在意自己又能在互联网上不露丝毫马脚操纵一切的人,她只想得到自己的这位伙伴。而初春刚才只给她转了食蜂派阀的视频,对其它信息却没多说什么,也和她往日周全的信息支持不符。
来之前,白井特意去了视频打斗的地方比对视频拍摄角度。视频画面是俯视视角,方向是从施工中的无人大厦低层朝向中央空地,但这怎么可能呢?北条能躲在那幢楼里偷袭她,就说明当时那里也没有其他人。当时她也不曾察觉有第三者。
果不其然,她摸索着找了一番,在大楼第四层转角处的外壁上找到一个监控探头。
本来是想兴师问罪的。
白井叹了声。
但她到底不好意思这么做。最后特意买了蛋糕过来,还编了这种蹩脚的理由……
白井故意使坏道:“话说,初春吃这么多,不怕变胖?”
初春果然像被踩到尾巴,立刻气到鼓起脸。
初春一指剩下四块,反击道:“白井同学的一样多,你怎么不怕变胖?”
白井噎住,恐吓:“初春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哪,哪有?!”
“惩罚你再拿三块变得更胖!”
“哎,哎??真的可以吗?”
白井看了眼剩下四块,又扫了眼初春挑好的四块。直接从初春那堆里拿了份她最喜欢的口味:“我要这个,其它都归你,随你怎么处置。”
初春眼睛都瞪大了,仿佛不相信“怎么还有这种人”。
白井气笑了:“干嘛这么看我。本来就都是我买的。”
初春方收回控诉的目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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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摊牌了,我写所有文都绕不过黑子喜欢琴这点。
【白井黑子圣诞30h|12.25 14:00】重蹈覆辙
*白井黑子中心向。
*时间是十月下旬。
*黑琴
*ooc致歉。
*如有角色言行不符或逻辑错误等问题欢迎指正。
*1.2w
*失眠的时候为报复社会写的,无剧情,非常水,不建议阅读。
一
“在想什么?”
“在想我爱你。”
二
白井黑子最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而且每次都是在她外出巡逻,或者是办案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鹤田近卫从监狱里跑出来了,又想对她进行一番陷害,但她问过了相熟的Anti-Skill,对方依旧在好好地蹲大牢,并没有被放出来。
那到底是谁呢?
...
*白井黑子中心向。
*时间是十月下旬。
*黑琴
*ooc致歉。
*如有角色言行不符或逻辑错误等问题欢迎指正。
*1.2w
*失眠的时候为报复社会写的,无剧情,非常水,不建议阅读。
一
“在想什么?”
“在想我爱你。”
二
白井黑子最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而且每次都是在她外出巡逻,或者是办案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鹤田近卫从监狱里跑出来了,又想对她进行一番陷害,但她问过了相熟的Anti-Skill,对方依旧在好好地蹲大牢,并没有被放出来。
那到底是谁呢?
“所以,白井同学今天找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初春饰利面前摆着一份超大份的芭菲,今天是白井请客,不吃白不吃,“怎么没喊上御坂同学?”
“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姐姐大人了,而且姐姐大人最近似乎挺忙的。”白井撑着下巴,有点担心道。
“不过我觉得白井同学怀疑鹤田近卫是没道理的。”
“初春有怀疑的对象吗?”
“不,没有,”初春抬头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沉浸式玩手机的佐天泪子,眨了眨眼说道,“白井同学得罪的人太多了,只去怀疑一个已经入狱的人对人家来说太不公平啦。”
“你还真敢说呢。”白井随口吐槽一句转而问起佐天,“泪子,你怎么看?”
“啊?哦哦,你问我吗?”佐天被点到名才反应过来,她摩挲着手上的手机,视线飘向了初春,“我也不太清楚呢,这种事来问我没关系吗?”
很可疑呢,初春和白井交换了一下眼神。往常遇到这种事,佐天肯定是第一个兴奋起来的,现在却这么消极,非常有鬼。但是佐天有非常多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跟踪白井的应该另有其人,而且是佐天认识的人,甚至她有可能帮忙做了掩护。
其实这个人员的怀疑范围已经缩小许多了。但是不知道对方跟踪白井的确切目的是什么,按佐天乐于助人多管闲事的社交风格来说,可以做调查的人依旧很多。
不过至少可以确认一点,这种行为对白井本人并不会产生任何伤害。所以两人也并不打算立马揭穿佐天,或者强迫对方出卖自己的共犯。
她们不介意陪友人稍微玩一玩侦探游戏,在没有人有危险的情况下。
但最好不是试图插手治安事件和做有危险的事,否则白井同学肯定会抓住她们两位念叨个没完。初春想着,心下有一点别的猜测,不过她暂时没打算告诉白井。
她相信对方绝不可能伤害白井。
“那白井同学还是牺牲一下自己吧。”初春忽然提议道。
“嗯?”这不在计划内,白井眼神示意着初春。
但对方似乎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白井同学不是担心是什么罪犯想要对你进行私人报复吗?那我们给她一个机会吧,白井同学假装被人重伤了,对方肯定会忍不住出手的吧?”
“诶诶诶?没必要为了引出跟踪者牺牲这么大吧,这样是不是稍微有一点本末倒置了?”佐天惊讶地打断了初春问道。
白井却低下头认真思考起这个提议的可行性。她当然不乐意受伤啦,但是可以假装自己被打中了,有不少可以操作的空间。
“喂喂喂,别认真地思考起这种提议啊,黑子。”佐天看着两人已经开始讨论起计划的细枝末节,觉得事情有点脱离了掌控。
但两位都是喜欢剑走偏锋且不撞碎南墙不死心的人。
嗯,也有可能大家都是这样的人。
佐天没办法,只好先进行了通风报信。
佐天问她,如果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她是跳还是不跳?
对方没做什么犹豫就回了信息。
她说跳。
三
初春虽然猜到了是谁做的,但她还是说错了一点,这事和鹤田还真有关系。
自从白井上次被对方陷害后,御坂美琴就决定有空的时候要暗中跟踪黑子一起办案,她也尽量忍住了不动手,大部分案件对方能自行完美处理好,小部分会染上一点灰尘或者多几道擦伤。
虽说是打算保护,但对这些简单的案件随意插手岂不是对黑子能力的否定?
她原先其实不太懂。也不能说不懂吧,只是思考事物的方式不太一样。既然能用更加简洁的手段解决,那何必要绕弯子呢?谁去解决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对于犯事者来说,大概是没什么不同的。佐天泪子想。
“是因为御坂同学是一般民众吧,而黑子是Judgment。”佐天最后给出了这个答案。
虽然御坂并不满意,她嘀嘀咕咕道:“那我还是Level.5呢。”
她的本意并非用能力等级来压人一头。但如果白井黑子有作为Judgment的职责,那御坂美琴是不是也有身为Level.5的义务?
强者自愿去保护弱者,这也有错吗?
可是这不就像在说对方是弱者吗?即便大概是事实。
“我想能力等级是多少对黑子来说不重要吧。”佐天也多少稍微听说过一些事情,虽然在她看来,除了第三位以外,其他几位大人依旧神秘而强大。
但那对于黑子来说,她们也许和别的一般民众没有区别。
可御坂同学好像又和别人不一样。
虽然她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但她有感受到,黑子言行里隐藏着的,一点点的不甘心。
到底会是不甘心于什么呢?
佐天得不出答案。
至少现在,或者说暂时,得不出。
如果她还记得的话,那也许答案就明了了。
但一起经历的事情只有一个人记得,那由此产生的新的感情和羁绊,它们还存在吗?
无人能回答。
而经过以上的胡思乱想和互相交流后,佐天和御坂暂时性达成了同盟,佐天作为“内奸”存在于白井和初春之间,打探着有用的消息,和“姐姐大人”专属的被隐瞒信息。
这也是为什么佐天在两人讨论究竟是谁在跟踪白井时专心玩手机的原因。
她正在匆忙地和御坂同学交流情报,告知对方已经被发现的信息。
佐天想问问对方在知道初春和黑子给她下套后,还会不会去冒出来保护黑子。
她以为御坂好歹要斟酌一下利弊再给出答案。但对方几乎是秒回。
她问御坂怎么就决定要跳了。
御坂美琴依旧回得很快。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黑子是真的受伤了,而不是装的呢?」
「佐天同学不用担心,被发现也无所谓。」
「我只要她平安。」
四
山岸明彩阳做第二次手术的日子是一个阴天,陡然降温的天气让人体感有些不适。
冷风穿过门诊部和住院部间的空地,将枯黄的叶子从泥土上卷起。叶子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最后掉落在了廊道边的长椅上,被坐在上面的人捡起。
万物生命终有尽时。
她捏着梗将叶子举起在眼前转弄着,宽松的病服沿着苍白细弱的手腕往下滑了一截,露出了蓝色的腕带。
麻药劲刚过的时候最难受,身上仍有几处地方提不起力气,刀口处却已经传来了痛感反馈,还有些痒。
冷风一吹倒是好受了不少。她吐了口气。
“明彩阳!你又乱跑!”一声急促地喊声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头,往声音的来向看去,尚未捕捉到人影,身上就忽然多了一件厚重的大衣,挟着热气,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一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给她仔细地扣上了扣子,再将她从凳子上搀起,手的主人才继续念叨道:“今天降温,你怎么又做完手术就出来乱晃。你现在身体比较虚弱,肯定不能吹冷风,你还就穿了件病服,生怕自己……”
白井黑子刚开口,山岸明彩阳就将身子倚到了对方身上,甚至仗着身高优势用下巴蹭了蹭对方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也可能她自己才是那个想讨人开心的猫。
白井被蹭得没了脾气,说到一半就哑了声,随后没好气地抬手将人拨开,妥协道:“好啦好啦,我不说你了。但你下次不许这么做了。”
“悉听尊便,Judgment小姐。”明彩阳笑得两眼弯弯道。
白井并未领情。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你要真有那么听话就好了。
等两人磨磨蹭蹭地回到病房时,御坂美琴已经在病房里兜了快十圈,顺便将床头柜上的花瓶里那束花总共有几个瓣给数清楚了。
那花经常换,她每次来都能见到新的。只是有些她不认识。
佐天泪子和初春饰利也要来,但有事耽误了,会晚点到。原先御坂两人敲开病房门发现明彩阳不在时,御坂说要一起去找,但白井婉拒了,她说让姐姐大人坐着稍等一会儿就好,她大概能猜到对方现在在哪里。
而慕雪在白井匆匆忙忙跑开之后,就带着林依离开了病房去做定期检查。所以房间里只剩下了御坂一个人无聊地转圈。
“御坂同学,”就在这时,明彩阳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御坂后笑着和对方打了招呼,“贵安。”
“山岸同学,晚上好,”御坂突然被喊到,稍微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走过去帮忙扶着明彩阳回到了病床上,一边关心道,“手术怎么样?还顺利吗?”
“医生说有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明彩阳靠在枕头上,下意识地耸了耸肩答道。
御坂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对了,姐姐大人,”白井给明彩阳将被子掖严实后,才抬头看向御坂问道,“林依她们去哪里了?”
“哦,慕雪说要带林依小姐去做定期检查就出去了。”御坂抬手指了指门外说道,顿了一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确实有一会儿了,黑子要是担心的话可以去看看。”
白井有些疑惑,尚未细想,明彩阳就接话附和道:“这边有御坂同学在这里,Judgment小姐去找一下慕雪她们吧,这样也放心。”
“那好吧,我去去就来。”白井没多想就答应了,随后嘱咐了两句又出了门。
随着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安静下来。明彩阳转头看向御坂,似乎是在等她挑起话题。
御坂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忽地抬头看向明彩阳提出了问题:“山岸同学,我有个问题很好奇答案,你能为我解答吗?”
看见明彩阳点了点头后,御坂才接着说道:“你为什么要称呼黑子为Judgment小姐呢?”
明彩阳猜到了对方特地将白井支开是会有什么事情要说,但这个问题也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关心的居然是这个吗?她认真地思考起来。
理由其实很多,严格点来说,山岸明彩阳能想到的正当理由有很多。比如在轮回里曾经见过好几面却只知道自己认识对方,再比如说比起直接称呼名字这样更有距离感,虽然她半强制让对方直接喊自己名字了。
但她终究只能做过客。
又或者说,其实她在第五次见到对方之前,都未曾下定决心要去,要去赌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她其实,非常痛苦,也很无助。
Judgment小姐,与其说是对白井黑子的称呼,不如说是山岸明彩阳为自己设立的灯塔。在病痛击垮她之前,她会无数次地去回忆起对方那些个不太为人所知的独自坚持,然后告诉自己。
你要努力活下去。
但这些她都不想说出口。
她歪着脑袋看了对方许久,久到御坂开始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脑袋,她才选了个完全无关的答案,笑眯眯地反问道:“不是很有专属称呼那种感觉吗,姐—姐—大—人?”
五
要是问白井黑子喜欢御坂美琴多久了,怎么算也不过半年时间。
半年其实很短吧,对年仅十三岁的白井黑子来说,也仅仅只占生命的二十六分之一,如果连完全没什么记忆的婴幼儿时期也算上的话。
但这半年又很长,也许会比大部分人的半辈子甚至一辈子都精彩,或者说,惊险。
长到她恍然间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爱了对方许久许久。
可是对方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
感情不是破案,不应该去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爱的线索。那要如何证明我有多爱你,又或者,要如何证明,你爱我的可能性为零。
如果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回应,那要爱多久放弃才算不薄情?又要多清醒才能分得清深爱与执念?
不能三心二意,也不能久放不下。
爱而不得久了终会变成执念,所以需要一个界限。
确定一个时间节点,一旦过了这个节点,就决定不再去爱了。
那要多久呢?一年?还是两年?
因为无望而放弃的爱,是不爱了还是太爱了呢?
说到底,十三岁的孩子口中所说的爱,大抵很难会被信以为真吧。
至少现如今,白井觉得,大概没有人把她算得上性骚扰的行为看作是真正的“爱”。
嗯,姐姐大人说不定一直认为她脑子坏掉了。
那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呢。
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认为我是在爱你。并非友情,无关憧憬,只是喜欢而已。
又或者,到底要不要将这份不可言说的爱恋说出口?
自私地占据离对方最近的位置,享受着对方的关心和爱护,这样似乎也不错。
但是她觉得也不应该这样。
御坂美琴可以不喜欢白井黑子,但是她要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那白井黑子多少还是会不甘心。
既然已经不奢求你爱我了,那就绝不能再让你觉得我不爱你了。
那一点点说不清的自尊心如此折磨着她的内心。
白井偶尔也会用支部的电脑查一些奇怪的问题。因为在宿舍容易被姐姐大人察觉,而支部的电脑有内部网,浏览记录不容易被发现。
问题的答案五花八门,又大相径庭,有的人还会分享自己的故事。
也可能是编造的。
什么出走白月光啊,追妻火葬场啊。
你要以你的无情,你的离开,甚至你的死亡,去惩罚那个不爱你的人。
但是只有有爱才会感到痛苦吧?从始至终都未产生的感情是不会带来悲伤的吧?
有关单恋的故事总是这样,充斥着道德绑架,她是如此总结的。
但是凭什么要求你喜欢的人必须喜欢你呢?就因为你爱她?就因为你倾尽所有,付出一切?
白井觉得这样不对。
如果你我之间有一百步的距离,我愿意比你多走一百零一步来追上你。我不需要99步的试探,也不需要你走向我。
你允许我爱你就好。
只是偶尔,仅仅是偶尔,我大概也会想。
如果你爱我就好了。
六
御坂美琴最近有非常困扰的事。
也许是季节的原因,据说季节更替也会影响人体内的激素分泌,从而影响人的身心。
不过这个伤春怀秋的人并非她自己,而是她的室友,严格来说,是她认为她的室友最近有什么心事。
依据的话,对方的叹气频率最近到了恐怖的程度,房间里总是会在安静的时候忽然响起一声叹息,但当御坂开口询问白井时却总是只能得到一个否定的搪塞。
她总是无辜地眨眨眼,反问自己有吗。
她到底是在惋惜什么呢?御坂想。
想不通。
对方并非欲言又止,也就是说这是属于“绝对不想告诉姐姐大人”的那一类,难不成是什么棘手的案件?黑子在这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坚持。
想不通。
没什么线索。那先假定对方是因为案件陷入了困扰吧。其实可以先问问初春同学?但是黑子可能会发现。
那要问问佐天同学吗?
不过她们也不一定知道答案吧。御坂还是不愿意去想自己会是那个有什么要紧事却被单独瞒下的人。
似乎有点既视感。
啊,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灵感来的太快,她本人却又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震惊到了。但是一旦试图去想,脑袋里就会自动检举出无数可疑的行为来为这个猜测增加可信度。
所以居然是谈恋爱了吗?
她垂下头,认真地思考起来。
对方是谁呢?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是怕自己反对吗?可是对方让黑子成天长吁短叹的,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好人呢。
真是的,自己又不会阻挠她们。
御坂越想越远,几乎就要将这件事断定了。
诶,等一下,叹气不会是因为失恋了吧,对方拒绝了黑子吗?
真是不识好歹的家伙呢,连黑子都拒绝他是想要什么样的啊。不对,黑子才十三岁!不行,这个年纪谈恋爱还是太早了,得找个时间给黑子打点预防针。
不过到底是谁呢?话说最近黑子好像和食蜂那家伙走的很近,之前还说加入了对方的派阀,那家伙不会想挖自己墙角吧!
黑子那么单纯,呃,不,那么好骗,嗯,好像也不。啊啊总之食蜂那个狡猾的女人一定是施展了她那个阴险的能力才把黑子给哄骗走了——?
诶诶诶?!!!那个混蛋不会是食蜂吧!!!!不不不,黑子再怎么品味奇特应该也不会喜欢上那种,呃,应该不会吧?
御坂捂着自己的脑壳想大声尖叫一下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脑袋。她唰地一下放任自己狠狠地倒在了床上,随后又翻滚起来。
啊啊啊啊,真讨厌,到底是因为什么啊,好好奇。可恶。好想知道。
御坂一骨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好了,先去找佐天同学问一下吧!说不定只是什么棘手的案件而已。
到时候看看说不定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呢?第三位依旧把白井不要插手案件的嘱托给抛之脑后了。
然而佐天泪子并不清楚御坂啰里啰嗦又十分谜语人的叙述里究竟在担心什么,自然也无法给出正确答案。
“御坂同学是觉得黑子可能在和别人谈恋爱吗?”佐天从中捕捉到了关键词。
“佐天同学也这么想对吧,”御坂有些激动地抓住了佐天的手,随后又迅速松开了,自言自语道,“到底会是谁呢?”
佐天倒是反问道:“御坂同学怎么这么关心黑子的恋爱状况?”
“啊,出于对学妹的关心呀,而且黑子才十三岁,那么小,要是被坏人骗了怎么办?”御坂理所当然地回道。
“那我觉得御坂同学不用担心哦,”佐天笑道,“黑子应该不会和别人谈恋爱的。”
“为什么?”御坂瞧了眼看上去信誓旦旦的佐天,疑惑道。
“嗯——,直觉吧?”
“我觉得黑子很难看上别人。”
御坂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黑子的眼光,”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应该,没有那么,差吧?”
她开始迟疑。
“不过御坂同学,你要是实在担心黑子冷落你的话,我有个主意。”佐天眨了眨眼睛,诱骗道。
“我没有担心啦。”御坂屈起手臂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过,你说的是什么主意?”
佐天伸手勾了勾,示意御坂凑过来听。
话语尚未结束,御坂忽地直起了身子,她问道:“一定得这么做吗?”
“当然了,御坂同学。”
七
被年长者称呼姐姐大人什么的,听上去非常羞耻。我们的御坂同学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整个人都慌乱起来,脸上浮现出羞红,但与其说是害羞,不如说是恼怒多一点。
但对方毕竟是前辈,还是病患。御坂只好忍耐道:“请不要捉弄我。”
明彩阳倒是很无辜地问道:“你不喜欢吗?”
哈?她应该喜欢什么?御坂想着果断地摇了摇头。
其实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只是刚好听到了所以有点在意,而且她有点没想好,没想好自己到底是想问什么,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问别人,这个别人又该不该是山岸。
她只是隐秘地有一种感觉。她急切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像踩着透明的玻璃板一般,看不清哪处才是坚实的可以被选择的道路,而贸然行动又会不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她感到困惑。且难以心安。
但是这种感觉显然无法倾诉。无端讲述只会让更多人感到困扰吧。
“咦,你居然不喜欢‘姐姐大人’这种称呼吗?”明彩阳有些夸张地重复道,“怎么不和Judgment小姐说呢?”
“也没有那么不喜欢啊,但是就是有点像少女漫什么的…”御坂非常有理由怀疑明彩阳是在找她的茬,但是为什么呢?“而且,我也习惯了,被黑子…”这么称呼。
并没有感受到很深的恶意,像是在拿她寻开心。
“嗯——”明彩阳拖长了音调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那这位‘姐姐大人’要试试吗?”
“请别再用这个称呼了,山岸同学。”御坂捂住了脸,“要试试什么?”
“称呼你的黑子为‘Judgment小姐’。”
“?”御坂很疑惑。
御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局促地移开了视线:“我为什么要这么称呼黑子?”
“因为你有别的问题想问,我说的对吗,御坂同学。”
御坂抬起头看向对方,明彩阳依旧笑眯眯的样子。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她看见对方耸了耸肩,随后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
御坂说不好自己是有点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对方,明彩阳不紧不慢地说出后半句。
“还是说,你甚至不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你……”
“别误会,御坂同学,这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不用回答我。”
御坂蹙起了眉毛,她确实有想过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但她觉得自己想问的不是这个。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不止这个。
更烦了。黑子怎么还不回来。
啊,好像是自己把她支出去的。
“要试试吗,御坂同学?”明彩阳又问道。
“但是,为什么?”
“我觉得会对你的问题有帮助。”
哈?一个称呼能有什么帮助?她瞄了一眼明彩阳脸上的表情,算了,就当是给病患寻开心。
而这时,白井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人。
明彩阳戳了戳御坂。
御坂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然后看向觉得不明所以的白井,她有些紧张。
这只是个称呼而已,没事的。她安慰自己。
“咳,那个,Judgment小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白井眨眨眼。什么?她面上有些泛红。
当然,她摸不太清楚现状,也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是,突然被亲密的人称呼职业,感觉有点调情的意味在里面。
她暗戳戳地不礼貌地想,随后结结巴巴红着脸回道:“姐姐大人,怎么突然这么说?”
对方明显地局促不安印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感觉看到了有趣的反应。
无聊的人类起了逗弄猎物的兴趣,御坂思考了一会儿,想起了明彩阳见到她第一面时对她的称呼。
她屈起食指挠了挠脸,侧过脑袋看向白井,忽然眯起眼笑着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白井只看愣了一瞬,随后就大叫着迅速地扑了上去道:“姐姐大人居然才了解到黑子的感情嘛,看来是黑子平时表现得太含蓄了,快来感受黑子的爱吧!”
不是哦,姐姐大人,黑子远比这更爱您,我的,姐姐大人。
八
177支部内,忙碌的人在忙碌,闲着的人在思考话题的开端。
“那个,我想问问,黑子,你是不是最近,看上了,谁?”御坂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出了这个问题。
白井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心谨慎地问道:“姐姐大人,您是想问什么?”
“啊嗯,就是,有一点点,好奇啦。”
似乎是被热水烫到了舌尖,急于喝水做掩饰的御坂又猛地放下了杯子。
“没有哦,我对姐姐大人可是一心一意。”白井转回脑袋看着眼前电脑屏幕上的字,随口回道。
“不是说这个啦,”御坂站起身凑到白井身后,“就是感觉你最近挺忙的,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一般民众请不要插手治安事件,姐姐大人,要我提醒您多少次您才能记住啊。”白井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我只是想帮你。”
御坂弯下身子将脑袋伸过去,试图引起白井的注意。
“没得商量。”
想用美人计吗,只要我不看就行了。白井目不斜视地想。
“那你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最近总是在叹气?”御坂不死心地问道,“是谈恋爱了吗?”
白井几乎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被御坂一下又摁了回去。
“您怎么会这么想?”白井惊诧地抬头看向对方。
“嘛,就是,觉得,黑子最近很忧愁的样子。所以这么猜了一下,不是吗?”
初春在眼神询问过白井后,随即将事实挑明,接话道:“御坂同学想太多了啦,白井同学只是因为最近插手的校外案件太多,所以有不少书面工作堆积了而感到绝望而已。”
居然只是因为欠下的案件报告和检讨书太多了吗?她有点不信。
“原来是这样。”御坂瞥了眼坐在办公椅上拘谨地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脑袋的黑子,恍然大悟般说道。
“让姐姐大人担心了。”白井暗戳戳地对了对手指,看上去倒有点委屈。
知道会变成这样到底为什么还要去做啊,虽然有点想这么问但是感觉没什么意义。况且她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来说这种话吧。
御坂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白井的脑袋,安慰道:“好啦,别在意。黑子也要注意休息哦,别太拼命。”
佐天忽然笑嘻嘻地插嘴道:“话说御坂同学,一般大家都不会往这方面想吧,御坂同学为什么会觉得是黑子谈恋爱了呢?”
她看了眼白井后凑到御坂身边追问道:“是御坂同学最近有什么觉得在意的对象吗?还是说——是对黑子的恋爱对象比较在意呢?”
佐天意欲强调的重点在后半句,然而御坂听到前半句后就大脑过载了,她脸上浮现出羞涩,电力因情绪波动而小小溢出,将白井头顶弄炸了毛。
“才,才不是好吗,就只是对学妹的关心而已,”御坂将视线移开低头去看白井,“诶,抱歉抱歉,黑子我帮你重梳一下吧。”
白井低着头,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反应。
明彩阳说爱是一种诅咒,对双方都是,她问过白井是否会想要得到回应。
当然想啊。谁能说自己的爱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被接受呢?她又不是受虐狂,也没有什么诸如回避型依恋等等之类的病。
那你觉得不爱是一种罪过吗?
怎么会,感情这种东西,哪能有对错之分。
那用情至深者就活该被辜负吗?
爱与被爱不是这么回事。
“可是,Judgment小姐,我认识的是你,第三位究竟是什么人,要怎么样,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只知道你喜欢她。”
“所以我会苛责她。我会觉得她不能这么对你。我会想,她应该要回应你才对。”
“对于我来说,御坂美琴也喜欢你,这才更符合我的期待。”
可是这样不对。
是不对。但这就是社会生存法则,人就是会被别的无关紧要的旁人去擅自期待。
“如果,我说如果,你的幸福和她的幸福只能实现一个,你要怎么选?”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平静的语气像是没有夹杂着情感。
明彩阳耸了耸肩:“如果啦,只是如果。”
“您知道吗,明彩阳,您撒谎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耸肩呢。”
她看见对方的肩猛地向下沉了一下,随后移开了视线。
“那还用说嘛。”
“什么?”
她扯出个无懈可击的笑,重复道:“那还用说嘛。”
所以姐姐大人会因为自己表现出的爱意而感到困扰吗?被一份感情逼到这种份上,果然还是不该如此吗。
如果我的爱对您来说是一种负担,那我会不去爱您。
白井黑子在想她是否应该去这样说才对。但是她觉得她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做不到不爱御坂美琴,也做不到对御坂美琴说我不爱你。
是否应该将过分的调戏贯彻始终,就像佐天泪子总是去掀开初春饰利的裙子一样,变成一个无关爱恋的习惯,变成亲密朋友之间特有的打招呼方式,将我爱你说得廉价,说得一文不值,说到对方再也不会因此当真或者在意。
说到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爱你。
九
事实上白井对御坂说得并非假话,她最近确实只是因为案件过多分身乏术且检讨越垒越高而感到疲惫。
而且这只是上次事件余留的一点收尾工作而已。
主谋则是被第三位和第五位给解决的。
啊啊,又是这种感觉。
真讨厌啊。
Judgment的案件一般民众不可以插手,那么Level.5的战斗,Level.4也请不要旁观。
该是这样吗?不对吧。
算不算是一种回旋镖呢,还是说是大家都自讨苦吃,活该走到如此地步。
要互相理解吗。她偶尔会觉得大家就是太了解彼此了才会这么默契地避开了对方的秘密,不去追问,且视若无睹。
然后独自一个人躲着寂寞。
真要命,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
真是的,就知道给人添麻烦,都已经这么忙了还要增加工作量,即便是她也会觉得工作太多了想要歇息啊。
但对方显然不这么想。可恶,有种正面对决不要跑啊,白井一个闪身出现在对方面前,刚想说些什么,他慌不择路地从小巷拐了出去,来到了大街上。
他随手扯过路边的人,甩出刀具,架在了对方的脖颈处,意图要挟白井。
又是这样。
尚未将威胁的话说出口,他就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用劲摁住了刀子,划破肉体的触感从刀把上传来,怀中忽然空了。
只有手中的刀刃上有鲜血在往下滴落。
他稳住慌乱的内心,开始计算公式运用起能力。
白井轻声安抚了一下被抓住的无辜路人,然后推了推对方让她先离开。
啧,搞砸了,又给衣服弄破了。
白井瞥了眼胳膊上的伤口,不算严重,还可以活动,但果然不应该在办案过程中乱想的。伸手从大腿的绑带上取下两根金属箭矢,她在心中默默计算起公式。速战速决吧。
然而。
“你在对我的黑子做什么?”
比声音更快出现的是被雷电包裹着激射而来的硬币,第三位的成名绝技,Railgun。
它穿过罪犯与白井间的空隙,将凶器从中折断,断了的半截随之飞了出去,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犹如天神降临一般,身周闪耀着蓝白色电光的御坂美琴从天而降,挡在了罪犯的面前,她转过脑袋对白井露出个安抚性的笑容,眨了眨眼说道。
“果然还是黑子更好听。”
交给我吧,没关系的。请放心,相信我。那个笑容仿佛在这么说。
太犯规了。
白井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的脑海里有个小人在警告她,御坂美琴并不喜欢你,至少绝对不是爱。
她不喜欢你。脑海里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细细碎碎的声音像玻璃渣一样扎在那里,痛得她没办法呼出下一口气。
但是。
橘黄色光亮席卷出的热浪吹在白井微红的脸上,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轰鸣声像在铁轨上高速驶过的列车,掩盖住了所有别的一切。
喜欢的人是没办法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的。
剧烈的心跳,战栗的细胞。兴奋到呼之欲出的感情。这些都没办法去欺骗。
自己很爱她。
白井再一次意识到。
她不爱自己。
白井早就心知肚明。
她伸手抚上胸口,死死地攥住了心脏前的那一片衣服。
“姐姐大人!”
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都跟您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意插手Judgment的工作!”
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我爱你。
但是您不必爱我。
END.
“黑子,我这个人呢,别人不明说我就听不出来,而且吧,我也不太会表达。”御坂美琴一只手摸着后脑勺,一只手叉着腰,侧对着正在被初春包扎伤口的白井黑子,有些局促地说着,不远处警戒线外,佐天正跟御坂比划着什么。
白井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开口问道:“姐姐大人想说什么?”
“就是,”御坂美琴转过脸,视线停在了白井的伤口上,眼里闪过心疼,“黑子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有你在这里,我才可以安心地去追逐那些东西。”
她的意思,大概是想要自己等她。
请原谅我无法答应这种要求。我不会再在原地等您。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等待战况的更迭只会永远地处于被动。而我所期望的未来,我得自己去争取。
但是,我似乎也没办法拒绝您。
“我知道,我会,”白井忽然觉得有些口干,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守护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黑子,”御坂抓了抓头发,她伸手握住了白井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一定会回来。不管看到多么令人无法接受的场景,只要你在这里,我就觉得我一定要回来。黑子,”
她脸好红,白井想。但是。
佐天挪到了白井身后,将手抬起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御坂的视线移到了一边,瞳孔地震。
初春低下头似乎在憋笑。
白井疑惑地想回头。
御坂两眼一闭,心一横,走上前两步,握着白井的手按在了自己心脏前:“你,在这里,我的,黑子。”
她的声音结结巴巴,而且越说越小。
她终究不忍心看她这样。
白井牵起她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弯下腰,对着她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我的荣幸,姐姐大人。”
御坂没来得及高兴或是害羞,或是骂她变态。
“但是您不必勉强自己说这些的。这次又要跟着那位先生去什么地方了吗?行李收拾好了吗?要记得先提交请假手续呀,姐姐大人您不能总是逃课的说。”
白井的唠叨还没说完,就被御坂捂住了嘴巴,她有些愤愤地看了白井一眼,又不忍心在此时凶她,只好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跑走了。
“白井同学,你是故意的吗?”初春看着气得炸毛,身上似乎是有电气在乱窜的御坂走远后这么问道。
“你跟泪子出的主意?”白井回过头果然看见身后鬼鬼祟祟的佐天,“这是,不应该强求的。”
而且,姐姐大人还不理解这份心意,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姐姐大人可以慢慢来。
我不会留在原地。
姐姐大人也不需要回头。
白井伸出手拍了拍初春的背说道:“别想了,快回去啦,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完呢。”
我有我的战场。
“白井同学!一个人用Teleport离开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们早已殊途。
佐天看了看两边,一时不知道该去追谁。
初春回过头喊道:“佐天同学,快走啦,你发什么呆呢?”
“哎,来啦。”
我们,终将同归。
FIN.
但她也必须承认,当站在无人能轻易与之并肩的高台往下看时,当沿着对方留下的痕迹战战兢兢地往前寻时,她每一次,无论任何一次都会隐秘地期待着对方回过头,找到她,将视线,整个的,轻轻的,落在她的身上。
只落在她身上。
白井黑子也想,站在御坂美琴身前,看着对方的眼睛,问她,你看见了什么?
又或者,为什么你什么都没看见?
各式各样的感情在理智的压制下依旧会疯狂地滋生。最后堆积在角落,在无人问津处酿成不甘。
她仍抱有期待,也许是好事,也许不是。
时间会给出答案的。她还年轻,再喜欢十年也没关系。
也许。
如果说有一天要放弃,至少决计不会是现在。
所以请别担心,在您的身后,我会永远守候。
但这浮出心底难以抑制的感情,到底要拿它怎么办才好呢。
十
在想什么?
想要说爱你,可不可以,应不应该,是否被允许,能否被接受。
不被你喜欢这件事偶尔会令我感到痛苦。
我用理智计较得失。错不在你。
这就是最近的距离了。
但是我从未因为喜欢你而痛苦。
对于我喜欢你这件事,每次想起来,都令我很高兴。
【白井黑子圣诞30h|12.24 10:00】都说了不要把圣诞节当成情人节来过啊!!!!
又是一年冬至。
但对于学园都市占比百分之八十的学生来说,比起泡香橙澡和吃南瓜这种老式的庆祝活动,还是几天后的圣诞节更令人脸红心跳。
商家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炒热气氛了,街头巷尾的音箱叫卖不绝,更是连接不断的推出各种圣诞节相关的新奇组合套装,务必要将在初雪氛围下洋溢着粉红泡泡的少男少女们一网打尽。
“所以,是谁觉得圣诞节就是一定要表白啊?”
白井·中学二年级的成熟学姐·黑子睥睨这些混淆节日名词的商家和学生并对此表示不屑。
“嘛嘛,毕竟圣诞节真的很浪漫啊,可以光明正大的借着送礼物的名头表明自己的心意。还不像情人节那种限定巧克力的氛围,更...
又是一年冬至。
但对于学园都市占比百分之八十的学生来说,比起泡香橙澡和吃南瓜这种老式的庆祝活动,还是几天后的圣诞节更令人脸红心跳。
商家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炒热气氛了,街头巷尾的音箱叫卖不绝,更是连接不断的推出各种圣诞节相关的新奇组合套装,务必要将在初雪氛围下洋溢着粉红泡泡的少男少女们一网打尽。
“所以,是谁觉得圣诞节就是一定要表白啊?”
白井·中学二年级的成熟学姐·黑子睥睨这些混淆节日名词的商家和学生并对此表示不屑。
“嘛嘛,毕竟圣诞节真的很浪漫啊,可以光明正大的借着送礼物的名头表明自己的心意。还不像情人节那种限定巧克力的氛围,更多样化,是除了情人节以外第二受欢迎的节日呢。”
初春滔滔不绝地解释着。
“常盘台中学的大小姐们是怎过圣诞节的呢?”
总是对上流社会抱着幻想的初春借此发问。
“和外面也没有不同,教室里面会挂上圣诞节的装饰,关系好的同学交换礼物之类的,还有些会跟校外的恋人度过…..这么说起来,确实是跟情人节很像呢。”
回想起去年巡逻时期意外碰见的几对手牵手的小情侣,白井稍微推翻了一点自己刚刚下的不等式结论。
“会举办圣诞晚会吗!”
“很遗憾,并没有呢。”
向着初春的方向,白井微微摊开手,樱色的发丝轻轻晃动着。
连转身的动作都十分优雅。
“校方也是处于安全的考虑吧,不想让本来就浓厚到爆炸的圣诞氛围更加火上浇油,但是班级里面的庆祝却是被允许的,那个时候的常盘台也会萦绕着竞争的感觉呢。”
不想被比下去,之类的。
“诶,真的好想见识下!”
一巴掌按在已经雀跃的要上房揭瓦的好友脸上,白井大魔王冷漠无情得很:“我们那天有巡逻,你见识不到的。”
“不过———姐姐大人倒是可以给你拍照片。如果她那天没有别的事的话,黑子可以去拜托下。”
大魔王又一向嘴硬心软。
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下面传出来:“白井同学喜欢什么圣诞礼物呢?”
“我的话当然是,除了姐姐大人的爱之外什么都不想要。”
“除了御坂学姐的爱这种不切实际的玩意。”
“初~~春~~”
能吐露出比12月的东京更加寒冷话语的人面对着搭档的亲切制裁总是一秒认怂。
呵呵,但是状似天然的说出将白井的少女心瞬间碾落成渣的人,才是真正的大魔王吧。
—————————————————
“好!终于大功告成了!”
佐天满意的看着自己面前放着的三条手织围巾,作为预算不那么充足但又足够心灵手巧的女中学生来说,这是她觉得还算拿得出手的礼物。
毕竟….虽然御坂学姐和白井同学压根不介意这种事,但是她们平常的消费水平肯定跟自己这种普通的中学女生有着不小的差距。
相处久了确实会注意到一点点细枝末节,然后忍不住的多想,青春期..?这就是青春期吧。
御坂学姐的话只要有呱太就可以了,佐天在纯白为底色的毛线上勾勒出了几只惟妙惟肖的小青蛙,其样式绝对是能让呱太爱好者直呼卡哇伊的水平。
初春的话则是看着就很活力的橙色,简单粗暴的绣上了她最钟爱的黑暗料理草莓关东煮。本来就顶着一头花花草草了,再弄个花里胡哨的围巾是想怎么样啊!反正这个脑子里只有蛋糕和电脑技术的好友也不会想那么多。
至于白井却是让她犯了难,几番考虑后选择了大红色,私心觉得跟常盘台浅棕色的冬季校服很搭,也很衬白井的樱发。上面的图案在拆拆改改了几次后,她选择了风纪委员的标识。
毕竟……也不能弄一个御坂学姐的脸上去吧。
不对,这样的话白井同学应该会更开心?
但不知道御坂学姐会怎么想所以还是……
至于奶油纳豆可丽饼这种闻所未闻的黑暗料理….简直就是浪费绣工。
而看着几近完工的围巾时,她不知哪来的动力,在围巾的一角用黑色的线缠绕成了黑子的名字。
“く、ろ、こ”
很简单的三个假名,打眼一看并不特别。
像是掩饰羞涩一般,少女一边用纤细的手指缠绕着发丝,眼神明亮,语气淡淡却又足够坦诚的说道————
“虽然以前我只允许姐姐大人这么叫我,今后就把范围扩大到朋友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泪子。”
第一次被白井同学叫名字的感觉,好奇怪。
她顶着红通通的脸颊说以后请多指教了,黑子。
虽然在那之后就因为莫名的奇怪氛围又换成了互叫姓氏的习惯,但很明显几个人的关系更好了。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佐天调动了脑子里知道的所有词汇也难以给自己这乱糟糟的心情下个定义。
但是只绣白井同学的名字,就像怀春少女的行为,简直是破坏友谊的大忌啊!
青春期真是莫名其妙!把普通的圣诞节也弄得奇怪了!
一不做二不休的给其他两人也绣上了名字后的佐天,像是完成了大工程一样手脚摊开躺在地板上,美滋滋地幻想着其他人见到礼物的画面,顺便幸灾乐祸了下初春的礼物。
她可没有自己这么擅长手工,嘻嘻嘻。
———————————————————
尽管总是对外宣传,初春我和那个人并不是那种亲密的伙伴关系,平时除了共同任务外也是各种嬉笑怒骂和不遗余力的互坑为主。
巧合的是,白井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但作为小团体中最早认识白井的人,见证着白井从那个热血倔强的小孩变成更加通透善于思考但一着急就各种不要命起来的变态,初春总是带着一点点的“我比你们先认识她哦”的优越感。
好吧,除了在固法学姐面前。
所以,圣诞节礼物她还是想好好送的。
初春选择了最快捷便利的,网上下单。
———————————————————
“圣诞节要来了呢~~可别让那群孩子嗨过头了~~”
“是,女王。”
蜂蜜色头发的少女靠着二层洋楼的栏杆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视着下面来来往往的常盘台学生,突然像是随口一说般嘱咐了这么一句。
而站在她身后的帆风润子却心领神会地应对道。
说起来,从这个位置往下看,就有种完全无法融入人群的感觉呢。
明明只是高度变了而已。
明年的这个时候想站在这里看风景就…..其实也蛮容易的。
还是想想圣诞节礼物的准备吧。
被自己莫名忧伤的情绪给恶心到了的食蜂,有些受不了的搓了搓手臂,大脑快速的思考起来有资格收到她亲手准备的礼物的人选。
派阀的孩子们是要有的,帆风的是要认真挑选的。
多莉的是一定要有的,亚马逊人是一定不会有的。
警策看取是可送可不送的,白井黑子是要送但绝对要好好逗逗她的。
逻辑…….完美!
“润子你觉得,白井同学会想要什么样的圣诞节礼物呢?”
似乎是被这个问题惊了下,帆风微微瞪大眼睛,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完全不需要考虑,她微笑着回复道“您比谁都要清楚不是吗?”
“诶~~润子也这么清楚的话,白井同学真是容易看透呢。但偏偏———我又不想看她轻易得到呢————”
金色的瞳孔泛起波澜,整个人的气质立刻显得有些阴郁和捉摸不透。
“……牙白,我竟然说了这么反派的话,一点都不女王了呢~~~”
“哪里….您永远都是女王。”
帆风从来都能很好的抚慰食蜂的心情。
“哼哼,希望白井同学能给出我想要的反应。”
留下更反派的一句话后,因为天空开始飘起细雪,食蜂就嘟囔着天冷了,要进屋喝红茶吃蛋糕,暖暖身子,而转身离开。
———————————————————
“御坂同学,圣诞节你有做什么准备吗?”
“给朋友准备的礼物姑且都完成了。顺便一提,也有三位的份哦。”
对面的三人眼睛一亮,湾内和泡芙是经典的双手合拢的羞涩又期待的姿势。婚后光子折扇一打,利落的半遮住脸,眼神赞许,明明白白地写着“御坂同学你很上道”。
这样反而弄的御坂有点不好意思,掩饰般的摸了下头发,说道:“不是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如果不合心意的话…..”
“御坂同学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论送什么都是对方的心意!是友谊的见证!怎么能因为不合自己的心意就嫌弃呢!未免太失礼了!”
被婚后如此正气凛然的一段话给迎头痛击的御坂,晕晕乎乎的为自己话里多余的谦虚意思表示道歉。
但是从刚才开始就在隐隐烦忧的思绪却又飘到了别的地方。
友谊的见证…..希望黑子能够喜欢这个礼物吧。
————————————————————
圣诞节当天
“真是热闹的不像样了啊。”
打开自己的鞋柜,看到里面塞满的信件和小礼物,回到教室,桌洞里又是一样的场景,以及还有些眼熟不眼熟的同学三三两两的过来,给自己递上圣诞节礼物。
“黑子我是成为了什么名人吗?还是圣诞老人给我下了人见人爱的咒语?”
似乎是平时兢兢业业的当风纪委员给的回报,这天的黑子出乎意料的受欢迎。
“真有人气啊。”看得中午来找她吃饭的御坂都挑眉评价道。
“哪里哪里,姐姐大人收到的礼物可不比黑子少。”
甚至更多。毕竟作为三年级生所在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无论是同级生还是下级生,都不想错过给lv5赠送圣诞节礼物的机会。
“黑子不是一向以离经叛道在学校著称的吗?所以我才惊讶呢。”
“哈?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荒谬之语?”
“明明是大小姐却要去当吃力不讨好的风纪委员之类的,这两年我可是听了不少呢。”
“小牧不也是吗?说得好像常盘台中学的风纪委员只有我一个人一样。”白井老大的不解。
“她可没有揽下多余的工作,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不把自己弄到破破烂烂就决不罢休的程度……..”
没想到御坂口风一转,竟然提到这里,白井的面部神情显得有点不自然。
“这种事情也不是经常会发生的。”
“可是你经常瞒着我呢。”
御坂抱臂站立,似乎咄咄逼人了些。
“黑子我觉得这并不是午餐时间要讨论的话题…….啊!这么说的话,姐姐大人的圣诞节礼物准备好了吗!黑子可一直很期待呢!”
比御坂用雷射之枪划破钢板还生硬的转移话题的能力。
御坂也并不是要在这里让黑子下不来台,瞥了她一眼转身向食堂走去。
“准备好了。”
“但是合不合黑子的心意我就不知道了。”
“姐姐大人准备的礼物,就算是呱太家庭大礼包黑子也会把它供起来好好欣赏的!”
“你少来了,连我都没有的东西怎么会送给你?”
在听到这句嫌弃度满满的话语时,白井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一整个中午,直到休息时间结束两人分头去上课为止,白井都没从御坂口中得知自己的圣诞节礼物会是什么。
不会…….真的是比呱太大礼包更难出的东西吧。
白井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一方面她确实为从姐姐大人那里得到任何礼物都发自心底的开心,但也是发自心底的觉得呱太不符合自己的品味。
这方面她跟姐姐大人都属于微妙的互相嫌弃。
算了,还是思考下到时候怎么说才能不伤姐姐大人的心吧。
闭眼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投入到下午的学习中。
——————————————————
“现在常盘台的大小姐们,是在度过怎样优雅的圣诞节呢?”
“至少肯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
像是为了报复前几天初春的扎心,今天的白井像是长满利齿的毒蛇般360度无限制喷洒着能让人瞬间窒息的毒舌言论。
挥洒范围仅限于初春饰利一人罢了。
“白井同学,你说的话跟今天的天气一样冷……初春我被冻僵的大脑已经忘记了要给你准备的礼物放在哪里了呢……”
“无法等价交换的话,黑子我准备的礼物就要收回去了。”
“原来真的有准备吗!白井同学你不声不响的我以为你对圣诞节交换礼物这种固定流程没什么兴趣呢—————”
“会好好享受当下的女人怎么会错过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呢。礼物放在177支部,等我们巡逻完就可以回去拿。”
“哟西!那初春我可要努力了!”
打了鸡血一样的初春爆发出惊人的活力,拉上白井就打算速战速决。
“我的驯鹿要跑了,前面那位矮一些的风纪委员小姐,可以帮我带回来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这比指名道姓更加可恶。
立刻燃起了那位矮一些的风纪委员的怒火。
“你这星星眼女人说谁是矮子————”
而且驯鹿?哈?她怎么就成勋鹿了呢!
除非这个女人承认她是圣诞老人不然——————
阴沉着脸的白井黑子以自认为最可怕的神情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却是穿着一身圣诞老人装,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礼物盒,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的食蜂操析。
当然,没有白色的假毛胡子。
是更贴合食蜂身形,完全可以作为美少女cos登场的圣诞老人装扮。
雪花十分应景的轻轻飘落在食蜂的帽顶和肩头,美得像是能放进橱窗的真人娃娃。
“给风纪委员小姐的小小礼物,圣诞节快乐~~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也能为我继续效力~~~”
不由分说地将这个礼盒塞到白井手中,竟然真的像圣诞老人那样抛下一句“还有别的孩子在等着我”就消失在了街头。
尽管临走之前还捏了捏黑子冻的有些发白的脸颊,说了句“好冰”,揉搓了一顿直到变得通红后才满意离去。
……………
要不是刚刚被塞了这个礼物空不出手还拿人手短,她绝对不会这么被动!
“看到了吧初春,这就是你憧憬的常盘台大小姐————”控诉还未说完就被同伴接下来的话差点震碎了耳膜
“竟然是由lv5亲自派发礼物!常盘台的大小姐们真是出人意料的友善又温柔!!!”
………………
收收你的幻想吧初春,都影响到你的视觉和判断能力了,眼神不好就算了心怎么也瞎了呢。
白井黑子低气压。
白井黑子不高兴。
白井黑子老老实实地抱着礼物巡逻完回到了177支部。
在痛饮完固法学姐留下的热牛奶后,白井异常谨慎的打开了食蜂送她的圣诞节礼物。
一套,很可爱的,适合中学女生穿的,冬装。
即便没试过,以白井挑剔的眼光来看也说不出来一点不好。
至于尺寸大小,食蜂既然拿出来送人那就证明她有这个自信。
那么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那个女人是怎么知道她如此精确的尺寸的。
果然有偷偷看过她的大脑吧!
卑劣无耻!
她还要给这个卑劣无耻的女人回礼!真是想想就可恶!
忘记了圣诞节礼物其实不需要回礼的白井,擅自咬牙切齿中,并且再度老老实实的将礼物收好。
等佐天和御坂带着一堆冒着热气的冬季小吃,喊着好冷好冷的进来后,属于几个人的小小派对,这才正式开始。
佐天将自己的礼物拿出来,一个个分享给大家,收获了一致好评。
白井觉得这个风纪委员标志非常的适合自己,佐天同学眼光非常值得肯定后,惹来初春一阵嫉妒,说明明自己也是优秀的风纪委员,为什么在佐天心里只剩下一个草莓关东煮。
佐天干笑着把初春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半晌后才哄好。
初春送给佐天的礼物是护腕,因为她最近开始锻炼身体,希望可以起到一点小小的防护作用。送给白井的是一根价格稍贵的润唇膏。
给御坂的是同品牌不同味道的。
“如果忘带了或者来不及可以交换看看使用之类的。”
初春是这样解释的。
白井手里捧着润唇膏,感动到无以复加。
果然,最了解她的,还得是最佳拍档初春同学!
括弧,姐姐大人以下的最佳拍档。
御坂神色复杂,接过礼物点头道谢。
至于白井准备的礼物嘛————
她豪迈的掏出了一本书。
《带你认识你所不知道的常盘台————高贵优雅大小姐百天速成法!》
据说是几个常盘台的前辈编写的,只在小范围内流传,因为里面有大量的只有常盘台学生才懂的关于校园和宿舍,日常相处之类的琐碎之事,真真假假无从考证,大小姐们对这本书也是只在私下讨论,所以几乎是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了,黑市上也是有价无市。
但是自己说自己高贵优雅也太羞耻了吧,感觉跟某个宽额头的人很有共同语言。
这是只看完标题就简单的下判断的白井。
初春比刚才的白井还要感动,捧着书就到一边瞻仰去了。
“至于佐天同学,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给你这个。”
白井传给了她一个文件。
里面是她搜集的常盘台所在的学区十大都市传说之谜。
破解版的。
“虽然造成事件的原因都被解开了,但也证明了没有危险,所以你可以去看看。但是要注意!如果遇到突发情况————”
“我绝对会原地待命,找初春和白井同学,或者别的风纪委员来救我的!”
佐天回答得干脆利落,滑跪的毫不犹豫。
白井被噎的翻了个白眼,只能清了清嗓子表示你明白就好。
然后转换了一副嘴脸,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有些紧张的姐姐大人。
“姐姐大人,可以告诉黑子您准备的礼物是什么了吗?”
“黑子先说。”
“当然是————铛铛铛!呱太家庭装大礼包!”
白井掏出了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拿到的礼物,得意洋洋的想看到姐姐大人惊喜的笑脸。
“果然…..虽然我真的很高兴啦。黑子明明不感兴趣还为了我费心收集。这样一比我的礼物就有点拿不出手了呢。”
白井刚想反驳,手里一空,精心准备的礼物被抽走,一个小小的袋子轻巧地扔给了她,连忙手忙脚乱的抱在怀里。
“黑子可以打开吗?”
“当然。”
小心翼翼的打开袋子,已经做好了无论是什么都要大夸特夸准备的白井,在看到是绑头发的缎带的时候还是愣了下。
是自己惯常用的那款,数量并不少。
每一根上面清晰的绣着“最佳拍档”。
“常盘台不让带首饰…..本来是想弄项链吊坠之类的,但又觉得果然还是日常使用的东西比较好。
“最佳拍档,果然是最合适我和黑子的关系。”
“虽然有些伤脑筋送你什么礼物好,之前一直在我身边说最后一个圣诞节好舍不得之类的吵死了,我也问过其他人送礼物的选项。固法学姐说不如你留级一年,白井同学一定会很高兴的。”
御坂在听到这个选项的时候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黑子才不要姐姐大人做这种无谓的事情呢!黑子要自己追上姐姐大人!”
白井激动的眼眶泛泪,死死的盯着御坂。
御坂并没有往常那样害羞,只是温柔的点点头“那就要加油,我会等你的。”
“姐姐大人的最佳拍档只能是我!”
“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吧。”
面对这样好说话的御坂,白井相当熟练的得寸进尺。
“明年黑子也想和姐姐大人一起过圣诞节!”
“这个的话,当然可以。”
“也想姐姐大人接受黑子炙热的不输给任何人的爱!”
“这个嘛…..我会稍微考虑下的。”
从未想过的回答让黑子变成了呆瓜。
“诶诶诶——————!再说一遍再说一遍麻烦您再说一遍!!!!刚刚的可是黑子要珍藏一生的宝物啊—————!”
“我有说什么吗?应该是你的错觉吧。”
御坂却像说了明天要吃什么之类的平淡发言,下一秒就去沙发上拿要送给初春和佐天的礼物。
“姐姐大人———!!!!”
噼里啪啦的电光,也在瞬间照亮了整个177支部。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黑琴《假面》(十一)
#详情见前文
#ooc
————
(十一)
“嘀嘀嘀——”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白井黑子猛地睁开眼睛。迅速摁下静音键,她小心松开怀中的茶发少女,再快步往洗手间走去,“喂?什么事?”
如果是其他人打来的电话,白井可能还会犹豫要不要接,但偏偏羽贺上次在这个点联系过来是因为家里出了事需要帮忙——“我跟你说,出大事了,店里死人了。”羽贺的声音有些抖。
是那个连环杀人犯吗?顿了顿,白井安慰道:“别着急,你慢慢说。是你发现尸体的?有没有通知警备员,现场情况怎么样?”说完,她瞥了眼外边再次确定自己已经关上浴室门。
“不是,我只是来店里取昨晚忘记的东西,结果刚好碰上保洁员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详情见前文
#ooc
————
(十一)
“嘀嘀嘀——”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白井黑子猛地睁开眼睛。迅速摁下静音键,她小心松开怀中的茶发少女,再快步往洗手间走去,“喂?什么事?”
如果是其他人打来的电话,白井可能还会犹豫要不要接,但偏偏羽贺上次在这个点联系过来是因为家里出了事需要帮忙——“我跟你说,出大事了,店里死人了。”羽贺的声音有些抖。
是那个连环杀人犯吗?顿了顿,白井安慰道:“别着急,你慢慢说。是你发现尸体的?有没有通知警备员,现场情况怎么样?”说完,她瞥了眼外边再次确定自己已经关上浴室门。
“不是,我只是来店里取昨晚忘记的东西,结果刚好碰上保洁员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嘴上还喊着什么‘死人了’,然后我没多想就进去看了,结果发现后门楼梯的拐角处有个黑袋子。”缓了几秒,羽贺的声音轻了很多:“是碎尸。”
“现在呢,警备员来过了吗?”
羽贺“嗯”了声:“来过了,取证之后把袋子拿走了。”
“店里还有谁?”白井继续问道。
“现在就只有我,但店长一会登记完就会过来……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危险啊,呃还是走到门口吧。到底为什么会让我碰上这种事啊,我知道了,绝对是因为你上次骗我去看现场!”
羽贺一紧张就会话多,白井知道这时候问什么他大概率都会答,便说:“这不是很刺激的经历吗,以后你可以拿出来吹牛。”
羽贺立刻反驳:“谁要把这种事拿出来说啊,又不是抓到凶手了。”
“所以呢,你有听到警备员说什么吗?知道线索的话,说不定你真的可以当英雄哦。”白井的语气相当轻松,实际却表情沉重。
“我一点都不想当英雄。哼,就听到他们说‘又来了’,还有就是死者是男的,其他没听清,再说我干嘛要靠那么近去吓唬自己啊。”
“说起来,这次出警好像挺快的,还真是稀奇诶。”
听了这话,羽贺的音量又高了:“根本就没有!我在这等了快半个小时他们才来,而且!他们调查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了,呵呵,这座城市果然要完蛋了。”
“调查结束就给我打电话,好令人感动的友情。”
“……我现在只是闲着没事干罢了,啊,店长来了,我先挂了。”
电话“啪”地断了,白井扶着洗漱台陷入沉思:如果凶手想要挑衅警方,大可以像以前那样把尸体展示出来,这次却是把碎尸装在黑袋子里,再将它丢在夜店偏僻的楼梯里?
怎么想都不对劲,但又确实出自同个人。现在才不到九点,发现尸体最多也就是一个半小时前的事情,不知道初春那里有没有接收到资料。
快速完成洗漱,樱发女生还在犹豫要不要联系同事,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声音——“白井,你在吗?”
咦,她应该没有听到具体的通话内容吧?稍微调整了下表情,白井推门走了出去,“抱歉,把你吵醒了。”
可没想到御坂摇摇头,“我以为你丢下我先走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就是我那个很吵的同事啦,他经常这样一个电话打过来分享自己看到的东西。”确实是分享,不算撒谎。白井面不改色。
“这样啊。”
少女朝自己伸出了手,白井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走到床边任由对方搂着自己的腰,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揉了揉茶色的脑袋。
“唔?”
“啊,忍不住就……”白井想要抽回手。然而底下的茶色脑袋往上蹭了蹭,“没事。”御坂懒洋洋地开口。
不敢想象以后和第三位成为情侣的人有多幸福。表面看起来是位于学园都市顶层的超能力者,私底下居然……想想想,白井问道:“要起来了吗?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吃早餐吧,不对,午餐?”
“早午餐啦。”语气轻快地说完,御坂起身下床,“我去洗漱,你在这等我吧。”
“好。”
像个没事人一样非常自然地走进浴室,茶发少女在关好浴室门的瞬间“唰”地在原地蹲下:啊啊啊啊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这算是什么关系啊,情侣吗?可是她也没认真和我说过诶,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我们真的做了?!
其实约会就已经是超进展了吧?!但是……想到白井抱着自己接吻的画面,御坂的耳朵染上了红。算了,反正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咚咚心跳声中完成洗漱,御坂走出洗手间便看到挂在衣帽架上的新衣服,“咦?这个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已经换好一身黑衣,白井递上了水,“昨天晚上提前定好的,脏衣服会有人拿去清洗。还有就是,我刚刚看了推荐,这附近有家很有名的拉面店,你要尝尝吗?”感觉大小姐应该不常吃这类食物,但白井还是试着问了问。
“去试试吧!”
“好意外。”
猜到白井在想什么,御坂一字一句答道:“不要擅自把我们想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啊,哼,我倒是不讨厌尝试新的东西,当然前提是你得——”少女的话突然停住。
“我得?什么?”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差点就把心里话说出来,御坂整个人开始冒热气,当面说要你陪我去也太羞耻了吧。
跟着白井出了电梯,御坂看到大厅挤满了人,熟练地戴起兜帽,她想提醒白井赶快离开,却先一步听到自己的铃声,疑惑地拿出手机——
来电人是食蜂操祈。
等等,难道她知道我在酒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之后绝对会在吵架的时候把这个拿出来说……在心里列出后续可能会发生的所有事,御坂接起了电话。
“喂?干什么?”茶发少女尽量装出平常的语气。
“你那里怎么这么吵。”
“哦哦。我在外面玩呢。”御坂实话实说。
于是第五位的音量猛增:“哈?在玩?!你那部分实验报告呢?今天下午两点前没有提交,那我们两个的名字要被挂在布告栏上啊!”
“实验报告?”呆了几秒,御坂想起来了:“啊!我把这事给忘了,你的已经写好了吗?”
“你觉得呢。”
“我马上回去做。”挂断电话,御坂一把拉住还在继续往前走的白井,“我有个报告要交,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少女又说:“手机给我。”
“这次是下载什么?”
摇摇头,御坂接过手机点了几下,随后将自己的手机也拿了出来。将两台手机碰了碰,她将白井的手机递回,再挥挥手转身:“你过会就知道了。”
“噢噢。”微笑目送少女离开,白井在完全看不到茶色背影后立刻调头走了起来。半个多小时,初春那边多少应该知道点什么了。
拐进巷子就要从怀里拿出通讯机,白井感到了嗡嗡震动。羽贺那家伙又发讯息过来了?唯一的猜测就是同事在找人聊天,可白井点亮屏幕看到是到账讯息。
疑惑地点进钱包,她看到多出的三十万日元。等等,所以刚刚那个操作是电子转账?这是新出的技术吗?!我明明没说要钱……大小姐人真好诶。
只发出这么句感慨,白井改作联系同事,而对方似乎也早已习惯她的节奏——电话一接通,初春开口:“死者的心脏被挖走了,尸体的切口也很平整,说明凶手技术,啊,总之就是我们在找的那个人。”
“死者的身份呢?”用能力移到了楼顶,白井正在辨认方向。
“虽然面部被火烧过,但还是勉强识别出来了,喏,我已经把个人档案发给你了。”
在空中接连移动,白井答道:“好,这次的案件,你看完现场传回的资料后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吗,呃,或者是特别的?”
“活动轨迹非常简单。”
“什么?”
靠到了椅背上,初春拿起手边的档案,“死者常去的地方只有三个,家、俱乐部、还有去你们店喝酒。”
“俱乐部?”
“哦,就是离你那两条街的一家地下台球室,说得好听叫俱乐部,其实就是混混聚集地。”初春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着:“搞不懂这种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这附近的年轻人不都喜欢这样。”
初春淡淡回道:“死者是个有家庭的中年人。你有空先看已有的资料吧,等详细的检测报告出来了我再发给你,挂了。”
中年男人?离夜店还有三百多米的距离,白井打算走过去。一落地就拿出通讯机,她点进资料阅读:41岁,已婚,然后……呃,酗酒、盗窃、斗殴、交通肇事等等,这人的案底足足占了半页。
完全是烂人啊。
远远看到店门口拉起的松垮警戒线,白井黑子握紧拳头。
但再怎么样,烂人也不该这样死去。
tbc.
#8 镜像症状
“‘谢谢你为祥做的一切’吗……”
轿车之内,爱音望着车窗,喃喃自语。车窗上倒映着少女彷徨的面容,蓝色的假发藏在兜帽之下,却清晰地映入少女眼中。黑色的兜帽,少女的脸颊却是恐惧与惊骇的苍白,她捂住嘴,闭上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
『简直像是东拼西凑的尸块……』
并不是爱音从喵梦那里习得的化妆术不够精湛……换作旁人,哪怕是每日都看着过往照片的素世或身为青梅竹马的睦,只看脸的话,爱音确定她们绝对无法分辨。这张美丽的脸上属于千早爱音的污点,只有千早爱音才能察觉,而随之而来的,那种眩晕的恶心感,顷刻就吞没了名为千早爱音的可悲存在。
这大概是某种后遗症……曾经对祥子做过的事情又从胃里翻起,却又被捂住脸......
“‘谢谢你为祥做的一切’吗……”
轿车之内,爱音望着车窗,喃喃自语。车窗上倒映着少女彷徨的面容,蓝色的假发藏在兜帽之下,却清晰地映入少女眼中。黑色的兜帽,少女的脸颊却是恐惧与惊骇的苍白,她捂住嘴,闭上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
『简直像是东拼西凑的尸块……』
并不是爱音从喵梦那里习得的化妆术不够精湛……换作旁人,哪怕是每日都看着过往照片的素世或身为青梅竹马的睦,只看脸的话,爱音确定她们绝对无法分辨。这张美丽的脸上属于千早爱音的污点,只有千早爱音才能察觉,而随之而来的,那种眩晕的恶心感,顷刻就吞没了名为千早爱音的可悲存在。
这大概是某种后遗症……曾经对祥子做过的事情又从胃里翻起,却又被捂住脸颊的枯瘦手指强力地按压回去。那触感疼痛而冰冷,千早爱音死死地盯着漆黑的地板,灼烧的喉咙中摩擦起低沉的、野兽般的嘶吼,仿佛一眨眼,这里就会变成升腾起漆黑气泡的恶魔地狱。
“……幸好我没有吃什么东西,呵呵。”
嘲弄、讥讽的言辞被千早爱音吐出,仿佛注入强心剂一般,她慢慢地直起身体,强迫自己挣脱那片漆黑的沼泽。拉了拉兜帽,她闭上眼睛,神色平静地靠在后座上。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她不能不保持清醒与专注,以便晚些时候,她可以利用这份伪装,让长崎素世为了她心爱的小祥慷慨解囊。
这是只有她可以办到的事情,她必须完成。
……
“素世,让你久等了。”
微笑着,爱音站在门口,黑色的风衣挂在手上,身上是一袭休闲、淡雅的白色长裙。那是微蓝的冷白,但在暖黄的走廊灯光环绕之下,却立刻清新、明亮起来。她站在这里,金黄的、仿佛阳光一般的目光望向素世,那些不耐的、责难的话语,便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小祥,欢迎回家。”
“嗯。”
爱音微微颔首,自然地将房门带上,一如既往地走到沙发前,端起白色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唔,都凉了呢。”
“抱歉,我去泡新的。”
素世刚要起身,爱音便摇了摇头,柔和的目光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不,是我不好,我让素世等太久了。”
“怎么会……”
素世为爱音辩解着,爱音笑着上前,抱住了素世的脑袋。她不禁闭上眼睛,然后感受到了,柔软、轻飘飘的触感落在眼睛上。
“素世一个人在这么空旷的地方等待,妈妈也不在,一定很辛苦吧……”
“呜……”
眼前的她是如此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素世却忍不住产生了一丝狐疑。
真正的丰川祥子,真的能对她那么温柔吗?
虽然长崎素世毫无疑问地如此期望着,但……
『明明只是因为我付了钱……』
握住衣服的手忍不住抓紧了,素世将头更加用力地埋入爱音怀里。
『我可是遵循了等价交换的原则的,所以……』
“我就在这里哦,素世,哪里我都不会去的……”
温柔地,爱音轻轻抚摸着素世的头发。
此时此刻,她们都或多或少并不讨厌这种依存吧。
『因为……』
……
“给,小祥喜欢的巧克力。”
温存的余韵尚未消散,爱音接过素世递来的三盒心形巧克力盒。——不需要思考,爱音就知道其中一盒装着什么。
“谢谢你,素世。”
爱音温柔地笑了,走到门口,她突然回过头,有些不确定地张望着素世。
“怎么了,小祥?”
素世迟疑地问。
“只是毫无缘由的问题……你愿意、愿意以朋友不愿意的方式,去帮助她吗?”
“嗯……这看情况。”
“假如……这将引起你们之间关系不可逆的疏远呢?”
素世看向她,揣测着眼前不被说出的意思,慢慢地回答。
“我大概……不愿意那样做吧。不过,要是有人那样做了,我大概会很钦佩她?”
“钦佩……吗?”
“对,钦佩,因为这是我无法承受的代价,和无法完成的事情。”
“是吗……”
爱音垂下眼眸。
“这个问题……是小祥要问我的,还是‘Anoko’小姐呢?”
“……抱歉,我失职了。”
“要是‘Anoko’小姐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哦?”
素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爱音的肩膀。
“我很感激‘Anoko’小姐的哦?所以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
“这只是纯粹假设、毫无意义、愚不可及的问题罢了……谢谢你,素世。”
长崎素世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轻轻咬住嘴唇的悲哀神色中看出些什么来。最后,她抱住了爱音,然后松开了。
“请慢走,‘Anoko’小姐……”
“请慢走。”
各项信息都在图上,🍑的商/品也已上架,可以直接加车~
预/售时间:6.22日19:14分——7.13日19:14分
感兴趣的黑厨朋友们不要错过咯。
二编:
更新了实物图,但实物比我拍得好看(。)
吧唧的图案大小还会有调整,不是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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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KNS】[菲莫]今宵明月
……很难描述到底是干了什么 但是真的很爽就是了
GA-4 安魂教堂·行动后
莫斯提马站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她的两位朋友对话。
“你遇到他了。”
“拉特兰混进了萨卡兹,我在追捕萨卡兹的时候……正面撞上了他的源石技艺。”
“是吗,没受伤就好。”...
……很难描述到底是干了什么 但是真的很爽就是了
GA-4 安魂教堂·行动后
莫斯提马站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她的两位朋友对话。
“你遇到他了。”
“拉特兰混进了萨卡兹,我在追捕萨卡兹的时候……正面撞上了他的源石技艺。”
“是吗,没受伤就好。”
她低头玩自己的指甲。
“蕾缪安,你在这里没问题吗?毕竟只是普通医院,万一……”
“他已经来过了。”
撕破了一个倒刺,很痛,但她没有出声。
“你说什——”
——还是来了。她听见自己无意间发出的轻轻叹息。
“……唉。”
病房中一时寂静。蕾缪安看向桌上的瓶花。
这个移开视线的小动作似乎越发激怒了菲亚梅塔,黎博利人单手支住桌面,手指几乎要在桌板上用力戳穿出洞来:“你们说起他的态度,简直就像在谈论周末的野餐。”
“——蕾缪安,我不想和你生气……”她不断调整气息,压抑着语气,“但唯独在这件事上……无论是你,还是莫斯提马,每一次,每一次,我提起那时的事情,你们就会露出一样的表情……”
她停下来,换气,再度开口:“看到你们的样子,我会觉得……好像那天发疯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莫斯提马终于出声,轻轻喊住她:“……我们只是感受到了。”
“又是你们萨科塔那一套?好,你感受到了,那你又为什么向他举铳?”
“两回事。不论他当时有多……我也不可能让他夺走锁与匙。”
“那之后呢?他害得你堕天了……!你就这样无所谓?”菲亚梅塔不再试图控制情绪,她的羽毛全部倒耸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不愿和莫斯提马多说,她又再次转向蕾缪安,“蕾缪安,他的源石技艺,把你伤成这样,在病床上昏迷了五年……你也无所谓吗?”
蕾缪安的语气犹疑,显得有些摇摆不定:“菲亚梅塔……相信我,我们是与你一边的。只是,我确实能感受……”
“……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词。”
菲亚梅塔后退了一步。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的生气很多余?”
“怎么会呢,菲亚梅塔,我明白……”
黎博利人抱起手臂,少有地、冷笑般地打断了对方,缓缓转过头瞪视着她的两个朋友:“对的,当然了,你们都明白——”
“——只有我不明白。”
她抄起弩炮夺门而出。
莫斯提马抽身去追——然而在菲亚梅塔眼中看到的愤怒和几乎像是疲惫的失望已经悄然刺中了她,叫她跑得太过急切,以至于步伐紊乱,竟然在医院的阶梯上踩空摔倒,引发一阵惊呼。
一旁一位支着吊瓶架的病人想要将她拉起来。
“——谢谢,”她说,舔到自己摔松了一颗牙,血如泉涌,“但请让一下,我有急事。”
她跑过医院的走廊和大厅喊菲亚梅塔的名字。一个接一个的医护人员上前问她:你是否需要帮助?她一口接一口吞下从牙龈不断溢出的血,说:谢谢,借过,请,谢谢,菲亚梅塔,菲亚梅塔——微光守夜人!
——没人回应。她看不到她——她弄丢了她的朋友了。
她快步回到蕾缪安的病房,动作利索地收拾好方才没来得及拿上的法杖。面对蕾缪安关切的目光,她语速极快地回答:“圣马尔索中心花园、夕辉礼拜堂和司提望区安魂教堂——只有这三个地方有那种鸢尾花。”
伴随一阵吱呀轻响,蕾缪安支着轮椅,站了起来——她才能刚刚离开轮椅行动,但还是勉力扶着墙走到了门边,将因为她这一动作而惊讶止步的莫斯提马拦下: “你得先照看一下自己……也许菲亚梅塔需要时间一个人冷静一下。”
好友坚决的姿态和一如既往温和安静的语调确实安抚了莫斯提马——她突然感觉到颅内一阵刺痛,左眼球发烫,乃至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肾上腺素消退,她才意识到自己摔断了眉骨。
她跌坐下来,任由蕾缪安按铃叫来医生,凝视着手上沾染的血迹喃喃自语:“……但愿如此。”
GA-5 葬礼·行动前
“在这种时候,在......葬礼上。我......该怎么做......才对呢?”
“ ......等葬礼结束了,我又该怎么办......”
“唔。是啊,葬礼......”安多恩俯首轻声回答她,“你年纪还小,但我不愿意搪塞你——”
他的答案没有说完——他几乎是全力驱动法术,才堪堪带着女孩躲开迎面打来的一击弩弹。爆炸拂出的热风在花田中掀起层层草浪。他,母亲葬礼上的女孩,闻声赶来的艾泽尔和帕蒂亚都顺着弹道看见了那个身影——菲亚梅塔手持弩炮站在远处,她甚至没有分出一眼给与“离经叛道者”们站在一起的艾泽尔——她的眼中似乎只有愤怒,像辛辣苦涩的硫磺火湖。
“艾泽尔,你先带走塞茜莉亚。”他挺直道袍中的脊梁,款款向她问候,“好久不见,菲亚梅塔,我的战友……你一个人来了。”
“……是,我是一个人来的。”黎博利人好像被这句话压住了一下,但很快也高昂起头,以一种咬着牙的冷静语气回答他,“要杀你,我一个人就足够……你不在乎,你可以随手毁掉那一切;她们也不在乎,她们不在乎那些遭遇——也不在乎失去的一切。那就由我来在乎,我一个人在乎。”
她举起还枪管滚烫的武器,再次瞄准了安多恩的脸,语调已经开始难掩动摇:“——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懂你有什么理由——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如果她足够冷静,便不会说出接下来这些话,但怒吼声就像看到安多恩时射出的那一发弩弹一样无可抑制地迸出,简直像是沉重积云中倾泻而下的雷电和雨水:“——每一天,我还记得每一天,每一次——每一次有惊无险地完成任务......每一次蕾缪安带我们去喝酒......每一次我们去试新开的甜品店……甚至是你……我不能否认,每一次你帮我们改报告……”
顶着重武器的枪口,安多恩依旧安静地聆听着——他并没有忘记:那些安宁的日子、喜悦的时光、快乐的瞬间......为了这份“喜爱”,他曾愧悔,负疚,羞耻,怀疑。 或许他永远没办法做一个天生的拉特兰人。但他并没有忘记——在面前的人怒视着他几乎哽咽的这一瞬间,他悄然理解了对方的愤怒,感同身受。
“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日子……”
破空的弩炮声代替菲亚梅塔说出最后一个句子。
安多恩也以佐有法术的五连击作为回答。
GA-5 葬礼·行动后
“是你赢了。”
每一天都可能有微小的契机悄然改变某人的整段人生——而战斗中的生死往往也在瞬间决定。他们都过分投入进了对阵当中,踩住竖起的薄纸般的死亡界线,连各自满怀的情感与思绪都抛之脑后。当尘埃落定,二人甚至都没能记住交手的具体过程——也没有什么深究的必要性:两人都持有足够具有杀伤力的破坏手段时,一次命中目标就能终结整个战局。只是不知是好笑的巧合,还是菲亚梅塔本能进行的某种同态复仇,安多恩的腰部以下都被她的一发弩弹炸得失去了本来形状——他确有没有完成的事,并不打算在这里断送性命,但任谁受了这样的伤,都没法再继续战斗……或者仅仅是存活下去。
他听见帕蒂亚在叫他:“先导!”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安抚。他并不完全甘心——却比他自己预想得平静,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要走到那座恢弘教堂中,向那位金红帷幕后的圣人发问——虽然仅仅是发问——这本身就并不容易……更有可能,从最初的最初,从他选择攻击信任着他的战友的那一刻,乃至从他离开消失无痕的故乡的那一天,他就看到了自己倒在求索途中的结局。
但他确实并不完全甘心——到底他已经站在了圣城面前。面对一言不发,持弩走向他的菲亚梅塔,他艰难地挤出音节:“我已经付出代价……你如愿以偿……在最后,我想请你替我向你们的伊万杰利斯塔阁下……提一个问题。”
“我不觉得你那些疯话有污染阁下视听的必要。”菲亚梅塔还未完全从激烈的战斗中抽身出来,她的羽毛还炸开,喘息还是急促的。她给弩炮换弹——刚刚打中的那一发,正是弹巢中的最后一枚子弹:“但既然是遗言,在帮你解脱之前,我不介意——你要问什么?直接说吧。”
安多恩看着她把枪口指向自己,闭上眼睛:“……‘我们从来不会得救。对吗?’”
“……什么?”
他在流血,爆炸烧伤的创口里则渗出组织液——他确实要死了。但他的上半身还是完好的——若没有额外干预,这代表着痛苦而漫长的死亡。他被灼伤的喉咙稍微适应发声了,原本准备好要在大教堂说出的那些话——几乎只差一步之遥——如今躺在安魂教堂的墓地当中,他开始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般说给菲亚梅塔。
“……我曾三度来到拉特兰。更多的时候,我游荡于这片大地的角落…… 我曾见许多人,他们在困苦中心怀希望,他们虔信教约与法则,他们相信生活可以改变,他们期盼付出能换来回报……我在人心中看到光辉,如此耀眼,我无法忘怀。我被那光芒点燃,也许火燃起的一刻就注定了熄灭的瞬间,但我愿为他们作转瞬即逝的炬火……”
“然而总是如此——他们的呐喊归于沉寂,他们的泪水一再干涸。而我,我总是站在他们身旁,一再试图安慰……我说得救终会来临,只要我们遵循,只要我们笃信。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连淡淡的一瞥都没有换来……
……连淡淡的一瞥都没有换来。他的四肢开始僵硬。他想起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想起初次来到拉特兰,当他拜伏在圣城煊赫的辉光下,当他满心笃信,满怀期待,几乎绝望地为他曾经在乎过的那些人那些日子,为他的家,为他的家人们含泪乞求的时候,得到的那个平淡、简单、满不在乎的回答——
“‘你是我们的一员,他们不是。’”
在他开始摇晃的视野中,菲亚梅塔因这句话瞪大了双眼——死亡模糊了他的意识,以至于他没有发现——他不是在想,而是在说。
“……苦盐杂货店的巴伦大婶,涛声小教堂的兰迪辅祭,为戒钟搓绳子的小萨格雷……
“他们的相信和期盼何错之有? ”
——在生命的最后,他难以自抑地,向他的审判者说起了童年记忆中的海潮。
“......潮石镇为什么只配得毁灭? ”
答案——问题。他突然懂得了——原来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原来这才是他想问的问题。
“……是这样……啊……是这样。”他轻轻中止了叙述,转而梦呓般感叹起来,“我曾经日夜思考,数度怀疑道路是否真的存在……却始终未曾发觉这才是我想提出的疑问——也许我只是……像你一样愤怒。也许我只是像你一样发现……我曾经珍视的一切,在他人眼中并不值得……”
他咳嗽起来。
“就像我一样。是啊,就像我一样!”即将遂愿的复仇者仍然握着她的弩,像是咀嚼一样重复着这个句子,“……所以呢?我的……我的相信和期盼又错在哪里?所以你就能轻易毁掉我珍视的那些日子,明明你也曾经——”
她不再说话了——因为她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假装自己并未在对方逐渐黯淡下来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愤怒和孤独——假装没有听见自己心中摇曳的涟漪:即使没有那个雨夜,又会有什么不同?你只是不会发现这一点——你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啊……我竟又让同样的事发生在了你身上,我痛斥他们视而不见圣城以外真实的众人,却没有看见……咳……菲亚梅塔,我向你说一声抱歉——我收回我的请求,没必要替我发问了。”血从他身体里流出去,他的声音开始变轻了,死亡让人软弱、后悔,给他带来恐惧和失望,“……或许是我早已选择了绝望的路途,每个人生在这世上,便是独一个,人所在乎的一切,在他人心中都可能是尘埃——绝无理解,也没有拯救……”
他躺在地上,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一边疏散同伴后匆匆赶回,因为过大的思维冲击而动弹不得的帕蒂亚。每一秒钟,他都显得比先前更为虚弱和衰老:“……帕蒂亚,替我把没来得及给出的答案交给塞西莉亚吧——‘我们为了别人做的许多事,其实仍是为了我们自己,路途只有自己能够寻找,也只能凭自己的双足行过。’”
帕蒂亚词序错乱地回应他,像是仍不相信事情会演化至此:“先导——您和前辈——您和菲亚梅塔……”
“我和菲亚梅塔……菲亚梅塔……”他又慢慢转回头来,直视着似乎在轻微颤抖的漆黑枪口,“……如果你愿意……便和她们一起走吧。你和我们同路……是迷失前途的旅人。”
然后他终于闭上眼,微曲手指示意对方结束这一切,他听见似乎在很远的地方扳机扣响——榴弹撕裂他胸膛的时候,他终于再次看见童年那些鲜活亲切的面庞——他回到潮声起伏的故乡。
GA-6 安魂曲·行动前
菲亚梅塔将安多恩的铳呈放在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面前:“……我没有回收遗体。”
这位教宗阁下一如既往地庄严而温和,只是似乎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的脸:“是吗,看来你多年的心愿已经了却——他为他的作为付出了代价,即将开幕的大会也扫去了重大隐患,感谢你,我的孩子。”
她没有回答。
“我的孩子……你可能很累了。但请原谅我这个老人家再对着你唠叨两句——你的脸色很不好。如果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请尽管说吧。”
她依旧不说话,只是将那个多年来随身携带的盒子从背后卸下来,放在安多恩的铳旁边。
老人似乎是略有些惊讶,抚摸着自己奶油般的胡须:“……这是莫斯提马的铳。”
“是的,我把它也还给您……”她移开视线,“……我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对方依旧关切、温和而慈爱地看着她:“当然,这是你应得的。”
是的,她应得的——安多恩死了,这是他应得的。她八年的执念就此消解,一切就这么结束——她的旅途不再有意义了,她可以留在乐园,做任何事,发挥她的才能,享受她的生活。但她已经不可能再回来——她已经从美梦中醒来,认识到自己与他们并不相同——这里并不属于她,她也从未真正拥有过那些温暖的日子,从未真正属于这座狭隘的圣城——只身走向安魂教堂的墓地时,她理解了:那是盲信,错误的期待。
“……还有一个问题,我想向您请教——”她握住自己的武器,头一次堪称无礼地直瞪视着这位全拉特兰的引导人和守护者,“……‘萨科塔’究竟有何不同?”
老人并没有给她回答,甚至没有追问她这一问题的具体含义,他只是问:“……这是你想问的问题吗?”
她寸步不让,几乎连眼睛都不愿眨一下:“——这就是我的问题。”
老人也看着菲亚梅塔。那些建筑、圣像、彩色玻璃、辉煌的穹顶和壁画反射的光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的孩子,我几乎是看着你在帕特里奇昂身边长大,我从未想过会是你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原本已经做好了向他展示、为他解答的准备。我不愿隐瞒你:其实我早就在期待着和他对话——我确实未曾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看来我还是轻视了年轻人身上蕴含的可能。”
“……既然您早就准备好了答案,那说给我也一样。”
他确实沉默了很久。久到菲亚梅塔打算干脆转身离去的时候,他从扶手椅中站起来:“……那么,你随我来吧。”
GA-6 安魂曲·行动后
莫斯提马走在拉特兰的街上,有些头晕——她在楼梯上摔出颅内出血。她正在后悔,如果一开始知道会在医院浪费这么多时间,她就不会听蕾缪安的话去做检查——她被按着照了CT,做了微创复位,打上点滴,要求卧床七天以上。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她得到的第一条消息便是菲亚梅塔已经当场击毙安多恩,去教堂复命,而后消失不见。
蕾缪安描述得足够委婉——但领会到“杀死”这一层含义时,她还是吐了——这是脑出血的常见并发症状。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帕特里奇昂阁下那里……我也去找过她——没得到任何线索……”
她不假思索:“那我去找。”
接下来的话她不会在蕾缪安面前说出口:我和她朝夕相对单独相处八年,如果其他人都找不到她,那就只有我能找到。
“……你现在这样要怎么去?”
走着去——她在心里想,同样没有说。
好友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蕾缪安更多地摇着轮椅上街寻找,并嘱托不知道多少人帮忙看住她——她的这位朋友在这家医院住了数年,与这里的很多人相熟。但这只让莫斯提马觉得稍微有点好笑——她和菲亚梅塔斗智斗勇八年,这些医护人员再加上蕾缪安也不过像是餐馆门口的送宾服务,说着“欢迎下次光临”,就差一句“请从此门出”。
最终她在一处高楼的屋顶找到菲亚梅塔——现在她行动很慢,快速的位移会让她头晕。难得老老实实走楼梯,爬了一百八十六级,在倒数第十六级时想起来撕掉额头上的纱布,稍稍整理刘海挡住伤口,再走到菲亚梅塔身边。
——没人说话。临近黄昏,她们站立的地方能看到连接圣像和大教堂的拱门廊桥,以及一片闪光的人工湖,一种泛蓝调的粉色光晕笼罩着圣城。很多鸽子归家。
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这两天你过得怎么样……能和我说说吗?”
菲亚梅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夕阳照在她凝望城市的侧脸上,形成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古怪粉橙色,像是某种粘腻的恶兆。
她飘忽地说:“你看见这座城市了吗?”
莫斯提马突然感到高处的风很冷。
菲亚梅塔吞吐着冰冷的风说话,她的音色似乎悄然改变了些——莫斯提马对她的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能捕捉到这一点微小的差别,然而她习惯菲亚梅塔的声音就像习惯空气,于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它本来的样子,因此辨别不出这区别到底是什么。
“也许你是对的,无论是痛恨惋惜还是害怕失去都没有意义。如果从一开始……”这个陌生的声音对她说,“那个东西……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所有笃信者的背叛。”
“菲亚梅塔,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她清楚地感到自己颅压很高,头晕,恶心,但还能故作镇定地微笑,“——你以前说话会拐弯的吗?”
但是这一次她的朋友再没有理会她的玩笑,只是说:“你的铳,我放在教宗那里了……记得自己去拿。”
“什——”
她眼前黑了一瞬间,整个大脑都像泡在那样白醋中那样刺痛酸楚,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稳住身形,以免从高楼边跌下——但就在这短暂的几秒中,菲亚梅塔已经借助外墙雕饰跳下屋顶,轻盈消失在染上夕阳金辉的街道,没有回头。
她是在没力气动。只能用视线去追那一个小小的身影,也许是看得太远、太用力,她的视野忽然模糊。头很晕。她跪下来,吐在地上。
GA-7杖与弩·行动前
菲亚梅塔向城外走去。
她熟悉拉特兰的每一条街道。拉特兰仍和她曾经在其中度过的每一天一样——与外界印象不同——它是欢乐而且吵嚷,但确实又是安宁、秩序井然的。
她在街上看,人群的光环一如既往地在她视野里明灭浮动,她觉得自己看到一些冰冷闪光的螺母。按照律法所规定的的工作时间,现在是绝大多数拉特兰人回家歇息的时候了,在黄昏人群温柔的低语中,她始终听见那种富有规律的,似乎亘古不变的低沉嗡鸣——她向前走,她要到能逃离它的地方去。
她走了很远。
——在不知不觉间,她走出移动地块,又回到了司提望区的那座安魂教堂。四野寂静无声。那些修女和修士——安多恩的追随者们都已经不在这里。暮色下的花田中微风轻拂,还留有法术和弹药的痕迹。
她就近靠住一块墓碑坐下,和安多恩的那场死斗给她留下的伤口开始化脓。
夜空暗沉,要下雨了。
她闭上眼。
菲亚梅塔再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处理过,头发有清洗过的味道——看见一个敦实矮小的陌生丰蹄女人坐在床边。
“你醒了?我去叫帕蒂亚,你躺了五六天了……”
年长的妇人有些畏缩似的向后退了一步,菲亚梅塔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能不太好看——或者称得上阴郁可怕。她忍着昏睡太久后的头痛,尽可能温和地说:“是你们救了我?”
“帕蒂亚说你是我们在城里的人。”这个小个子女人神色警惕,但不带什么恶意地解释说——见菲亚梅塔没有反驳,她举止稍热络了些,将一旁装着麦粥的陶碗端过来,送到菲亚梅塔床边,“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吃些东西吧——我知道你在城里吃得肯定要好得多,但也没办法,我们没有土地,也没法好好地做生意,现在先导又不在了……”
女人坐在床边,昏暗的屋中,说到伤心事,她不自觉地把这个沉默着的、仪表端正的漂亮青年当做是倾诉对象叹起气来:“唉,我早就说拉特兰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什么也得不到的。我年轻时就来过一次,那时候我满心信什么救苦救难的父啊、主啊,结果连人家的内城门都没摸着——现在我可就懂了,我们这些人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哪有那样的好事?先导倒是为我们讨了不少好,可现在他也死了……说出来你不要觉得好笑——我没想过他这样的人也会死呢——我说不上来,但他看上去真不像一般人,又是这样一个好人……”
她几次砸了咂嘴,好像有什么厚重的东西要从她有些浑浊的眼中滴下来,落在她同样因劳苦而坚韧的粗厚双手上。这双手有些局促地搓着她身上那条灰棕色的围裙——那是一种有诸多太过复杂的感想情绪需要表达,却囿于难以掌握言语时所特有的苦闷——最后只是轻轻挤出一句:“……好人总是难过。”
菲亚梅塔什么也不说,被子下的手握紧,松开,又握紧。她就这样听着,听着——最终她闭上眼,假装重新睡去了。
次日,她走下床去,还不能走远,于是和安多恩的朋友们同吃住。
第三日,她来到这些人中间,看见瞎了一只眼的人,看见独一条腿的人,看见脖子上长了同脑袋一般大的瘤子的人。当这些人思虑,争吵,因心中恐惧迷茫而彼此质问该前往何方时,她在一旁听着。
第四日晨起时,人们开始与她攀谈。
第五日午餐时,她帮忙将罐头菜倒出,匀成小份,分进每个人的盘子。
第六日她与他们一同洗涤衣物。
第七日太阳落山,她来到营地外面,找到帕蒂亚。
“……难为你们愿意收留我。”菲亚梅塔站在她身后,头一次用眼睛咀嚼那个娇小些的暗色背影,“明明是我把——”
“我把事情瞒下来了……按照他的意思。”帕蒂亚打断她——她不想再听下去——她曾经期望过的事近在咫尺:菲亚梅塔孤身一人回到安魂教堂,本身就是某种证明。然而在陡生的巨大变故和如此复杂的情况面前,她还未能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尚未理清自己的情感正倒向何方,“现在组织内部很混乱,安魂教堂已经暴露了。我们不能在拉特兰周边停留太久……”
最后她只是问:“……你还打算回拉特兰吗?”
太阳已经几乎完全沉下地平线,在漆黑的天与地之间扯出一道血红的云线。菲亚梅塔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
“……我和你们走。”
最后她这么说。
“是我杀了他——我会对你们组织负起责任。”她凝视着黑色虚空,矜傲地微抬起头,语速稍稍变快,语气也微妙地逐渐坚决起来,“……我来证明他是错的,没有什么绝望的路——没有谁的信任会再被背叛,没有谁的期待会再被辜负……他看到的短暂炬火,我来让它永恒燃烧下去;他看到的没看到的拉特兰的虚伪和冷酷,这高阁……这壁障——我来烧尽这一切。”
GA-7杖与弩·行动后
莫斯提马稍低下头:“……这件事有我的责任。”
因为颅内出血“治疗”不当导致脑水肿,她被关在医院一个月,上周方才恢复清醒——由于视神经受到压迫,左眼至今还有些模糊,且略微凹陷。她醒来时,万国峰会都已经平稳结束一周之久了。但此刻仍有远比这值得挂心的事——在此期间,始终没人再见到菲亚梅塔。
“我知道事后假设没用,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我能帮她放下那个执念呢?如果我能劝她回来……我应该——我就看着她……”也许是脑损伤初愈,她不复往日的口齿伶俐,“我——她……我明明知道她为这件事花了太多时间……她走得太远,陷得太深了……我很担心她会——稍等,抱歉。抱歉,阁下,我不该在您面前这么说。”
她移开视线,为自己的语无伦次感到些微惊讶和些许郁闷,同时确有些愧疚地想:实在是失态了——眼下的情况,这位老人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但帕特里奇昂只是把桌上的杯子又向前推了推:“先喝口热茶吧。”
不愿辜负老人的好意,她把茶杯捧起来,在嘴唇上蘸了一会。脱去教宗骑士的盔甲坐在下午茶桌前,老人的身形——算不上瘦弱,但确实比她往日印象中全副武装的模样矮小,且像绝大多数这个年纪的老人一样,生着皱纹和白发。
“谢谢您。”她将杯子轻柔地送回桌上,“——我已经向大教堂提交了停职申请。明天我会出发离开拉特兰……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
老人神色复杂,不发一语。
拜别铳骑阁下,站在修道院的屋顶上——她习惯走天台,落日前两小时的金色调日光照得她有点恍惚。她梳理思绪——停职申请还没有下文……行李还没收拾好——她太习惯了奔波,早过了合宿前一晚睡不着觉的年纪,对未知的旅途多少失去了些敬意。
——薇尔丽芙的通讯就在这时候找上了她:“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当然不会——”无论何时,接到领导电话总归让人觉得紧张——但此刻她更感到强烈的、没来由的烦躁,类似于一种节外生枝的不详预感,以至于不悦地直言,“——既然您监听我,并且选了合适的时间打来。”
“……有些事情没必要直说。”
“有关系吗?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彼此节省点时间吧。”
“那好吧,按你的意思——我也开门见山地说了,你的停职申请,我们不能通过。”
“是吗。”她漫不经心地从屋顶间的空隙轻轻跳过去,“那我直接辞职好了。”
“——不问问为什么?”
“没什么可问的,反正辞职对我来说也没差。”
薇尔丽芙发出似笑非笑的一声:“或者干脆不管这些手续,不告而别对你来说也没差……就像菲亚梅塔那样?”
虽然并非和人对面交谈,莫斯提马还是移开视线:“……谁知道呢。”
终端中再度传来声音时,薇尔丽芙语气里从容的笑意已经悄然消退——但不像是因为莫斯提马的话而不悦,而像是此前就苦苦维持的假象终于崩毁,她用一种像是疲倦般的严肃语气说:“……你来大教堂一趟,有些……关于职位交接的事,我们必须当面和你商谈。”
“我的孩子,很高兴看到你身体康健。”
一如既往,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和薇尔丽芙在大教堂常用的那个小沙龙等待着她。但异常的是,教宗阁下并未微笑着坐在沙发或扶手椅上,而是和薇尔丽芙一道,一左一右站在茶几两侧,姿态严肃地等待着她——这让她越发感到不安和急躁:“感谢您的关心,阁下。诚如您所见——我已经完全康复。我希望立刻能出发去寻找失踪的菲亚梅塔,请二位——”
教宗阁下出声安抚她:“放轻松些,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如此焦躁了。”
莫斯提马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抱歉——您二位请说。”
“两周前,我们召开了第一百六十六次的西斯廷秘密会议。”
薇尔丽芙停下来斟酌措辞——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显然过于难以开口,以至于她停了很久,久到莫斯提马忍不住接茬:“……意思是教宗阁下您打算退休了吗?”
老人摩挲着手中的权杖,点头,他看向莫斯提马的眼神像是在沉思。
“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但是恭喜您,祝您退休愉快。”年轻人被他看得脊背发毛,“……那为什么要专门把我单独叫来通知……是想和我说因为职位交接所以我的申请审批延迟了吗?没必要这样吧,我也是会害怕的。”
她心里清楚不可能是这个理由,但两位上司都只是以一种捉摸不透的神情看着她,没人反驳,也没人回答。她硬着头皮继续对话:“所以您的继任者——我们的下一任教宗是谁——薇尔丽芙吗?”
好像等着她这个问题似的,薇尔丽芙飞速回答:“是你。”
“……啊?”
莫斯提马感觉到自己的尾巴“唰”地倒竖起来打在背上,很痛。
“稍等,二位,”她揉揉太阳穴——她好像又有点犯头晕了,“抱歉,能再重复一遍吗?”
薇尔丽芙放慢了语速:“半个月前,全体枢机已经在西斯廷教堂召开过会议,一致通过你来出任下一任大教宗。”
莫斯提马看她像看一只六条腿的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以你的职位,还没有参与教宗选举的资格。”
“那我也没有当选的资格啊?”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若非你当时还在昏迷,其实我们是想让你出席的。”
“……薇尔丽芙,需不需要我帮你录个音,让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话?”
“莫斯提马……”年轻枢机的语气终于松动了,“……你以为我就觉得这很正常吗?”
她将单手掩在唇边——似乎是像她平时喜欢做的那样,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正少见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不带任何笑意地瞪视着对方——不可思议地显得焦虑,但还是大致保持着端严得体:“……你被钦定了。”
莫斯提马的尾巴在身后快速甩出不耐烦的破空声。
她们看起来像是一对被困在人气偶像live舞台上的野猫那样,因为难以理解的噪声、恐怖的光影和数量巨大的两脚巨兽,在如此光怪陆离的未知和异常面前彼此弓起脊背,炸起了皮毛。
“薇尔,不必急切。”在她们出世前就已经在做教宗的老人同时按住了二人的肩膀,“让我来和她说吧……莫斯提马,你跟我来。”
莫斯提马跟着他向深处行进。
“阁下,您该不会要让我看什么会被灭口的东西吧?”
“不会。”老人看向她——一贯的笑容从他脸上褪去,他似乎变老了一些,却显得更加庄严,神圣,远离人间,“因为你已经有这个资格了。”
……大教堂之下是诸位圣贤埋骨之地,人尽皆知。 他们是拉特兰漫长历史中的最渊博者和最杰出者。对此她熟视无睹,吝于给他们光洁的大理石塑像一个眼神,只是紧紧瞪视着老人的背影。老人步履端严,步频并不快,但却要让她几乎小跑才能跟上。
老人以目光一一掠过塑像空洞的面庞:“为什么这片大地上无数城邦与王国困于战火,转瞬即逝,为什么奇迹的拉特兰永世长存——你有没有想过?”
莫斯提马不回答——他们在向下走,走向地下的深处,她想起八年前雨夜的地宫。
向下。
记述历代教宗伟业的石碑依次陈列。
老人以视线一一拂拭那些沉默的颂章:“他们之中有自负者,有谦逊者,有高尚者,或许也有疯子。但从没有一位让拉特兰蒙尘——你觉得这怎么可能做到? ”
莫斯提马不发一言,她的脊背绷紧。
向下。
最古老的圣徒在此长眠。
老人以杖一一点过那些镌刻着他们奇迹的黯淡铭牌:“他们将萨科塔从混沌中引来,他们的身上有着人间的一切美德,所有后来者不过是效仿——他们又怎么可能做到?”
莫斯提马固执地不愿言语。
向下。
亡者的守护铳会被回收到大教堂——人人皆知珍贵的遗产铳会被封存在拉特兰大教堂地下,其具体位置却未在任何典籍中记述。但现在她知道了,她看见了——在约等于整个大教堂占地面积的巨大地下殿堂里,环绕着整个空间的墙壁上内嵌做出透明圣柜,闪烁着森然冷光的铳械陈列其中,形成巨大的庄严完满的星环——而拱卫在那正中的,那个东西——那个不被任何其他人所知,那个令人难以理解的,那个会被认为不该存在有于拉特兰的——只能暂且称之为东西。
——在那个世界——起码在在场的这二人的世界中,还没有它的名字。
结构严整、复杂、壮美而与先前的石雕碑文彩窗廊柱风格迥异的冰冷地下空间中,它盘踞在时空的正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老人不再向她发问,只是领着她走向巨大地下室中向上通往它的漫长阶梯。
她听见自己显然是有点不正常地笑了。
“——我说,这是哪个星球的Vector Sigma吗?虽然我是一直觉得怎么看都像无机物的磁悬浮灯圈和光翼还有那个蓝牙互联功能很奇怪,但不至于今天突然告诉我说萨科塔其实都是什么硅基生物吧——每次受伤的时候,我可是都有在好好流血啊……”
此刻有很多事情可以想,有问题很多可以问。但她心中最强烈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念头——
——菲亚梅塔来到过这里了。
——菲亚梅塔看到了这个东西——甚至连她脱口而出用以掩盖真实情绪的那几句色厉内荏的戏谑,其中的“典故”都是从陪着菲亚梅塔看过的哥伦比亚商业大片中借来。恍惚间她穿透错位的时空看见菲亚梅塔站在她手边,与她并肩,同样惊愕万分地仰头凝视着这真正的“拉特兰圣迹之顶点”。就如同她们曾一度并肩看见泰拉大地上其他成百上千最奇诡壮丽的景色和同样不为人知的无数机要景象——
——菲亚梅塔会怎么想?
她太过入神,险些忘记真正站在她身边的其实是伊万杰利斯塔。
“……我的孩子,你曾经亲身冲破过律法的边界,在那一刻,你比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更能清晰地触摸出祂的形状,都更能观览祂的全貌——你已经和祂对话过,乃至是对抗过了。以你之颖悟,对祂的本质,不会毫无察觉。”老人语气平和地给出隐晦的回答,然后喃喃念起记载了拉特兰之诞生的古老经文,“——‘日间,萨科塔见天上乌黑,不见太阳。夜间,魔鬼的军兵追来,戕害众多萨科塔。萨科塔失去许多辉光。’
“‘众圣徒说:跟随我。于是石塔矗立。众圣徒说:聆听我。于是钟声鸣响。’
“‘钟声回荡在旷野,萨科塔便结成一心。’
“‘这是启示,这是箴言。日间便有亮光,不再被遮挡。’
“‘众圣徒说:建筑一座城市,乃是萨科塔的乐园。’
“‘众圣徒说:这城该叫拉特兰。’”
一旦他们都沉默, 低沉的嗡鸣声便充斥整个空间——直到莫斯提马仰望着它轻轻断言——她的眼睛像蓝灰色迷雾弥漫的渡口:“……那时候他们遇见了它。”
老人颔首:“自那以后,拉特兰奠基于律法。而它就是律法的本质——它将我们连接,它将我们塑造,它即为一切的准绳。”
“——它以惩戒和启示驱动我们的选择——是它在维持我们的存续。”她转过身来面对伊万杰利斯塔,眼中浓雾笼罩的河面下深水涌动,“……那我们的文明该算什么?我们又到底该算什么?——偶然飘散到熟落果实上的孢子,和分裂的霉菌?”
老人俯首和她目光相接,伸出宽厚的双手安抚她激动颤抖着的肩膀:“你也曾在这枚果实上吮吸过汁液,你不能否认它是真实的。现在它——和在它之上构建起来的、你和你的朋友们生活过的这座圣城,以及其他一切居住其中的人们——你的同胞们——现在它们是需要你来守护的东西:每一任教宗都有权力阐释律法,继而衍生戒律、规则,乃至构筑于其上的一切——我们是它挑选的执行者和代言人——现在它选中你了。”
“即使我不能和它对话?”
“——即使你拒绝和它对话。它仍判断出现在有只有你能做到的事——为此它选中你了,这正是它判准的道路。”
“我拒绝。”她像只拱起脊背的猫那样,一步步地退下阶梯,“我还有想做的事……还有必须找到的人。它高看我了,承蒙厚爱,但我真的没有这个才能——请恕我拒绝。”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老人完全是哀怜地看着她,“……你可以尝试。”
她转过身,尽可能保持步履稳健,仪态得体地走出大教堂。
回到地面,看见阳光让她稍觉舒缓。那个地下空间带给她一种晕车的感觉,她大口呼吸空气以缓解脑和胃部的不适。清洁的阳光中漂浮着植物绒毛,大教堂的广场上,一名巡逻中的教宗骑士正劝诱一个天真的孩子不要去喂那些鸽子。
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此先荒唐的一切似乎只是幻梦而已。
——直到广场上的人们看见她从阴影中走出来。
时间好像停止了一瞬。然后教宗骑士和喂鸽子的孩子开始接耳私语——那姿态好像他们之间年龄、阅历和身份的鸿沟自始至终从未存在。窃语、低呼和惊讶的呢喃构成起伏的无形潮水,其中蕴含的过于饱满、复杂的情绪拍打到了她的脚下,简直像她重新通过共感连接到了他们中间——他们毫不掩饰目光,惊叹般望向她的杖,她的青色双眼,和她被鸽群振翅吹起的飞舞的蓝色头发。
她的心中浮出预感——她假装听不到,假装看不见,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到街上,多数是萨科塔,也有些不明所以的黎博利——这些人普遍四肢匀称、皮肤光洁、头发柔顺,着装体面清洁——可以看出他们是被积年累代的富足安乐生活养得这样健康美丽的;而这些健全且精力充沛的人们就跟在她身后,站在她的两侧,迎在她的身前,用像天真幼犬仰望主人般纯净或者说空洞、驯顺而全然信任的眼神望向她,像牧人身后跟着大群白胖的绵羊。
她从没有被这么多人这样地信赖过、从没有被这么多人这样地期待过,让她反胃,想要呕吐——她依旧难以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但她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期待着什么——可他们了解她什么呢?现在他们又把她看作是什么呢?她感到孤独、恶心和恐惧:当他们如此憧憬、满怀热爱地望向她的时候,她与他们双方便再也不是相互独立,彼此平等,能够相拥的人与人了。
她终于再难自抑,在街上狂奔起来。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在反锁一扇门。
蕾缪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决定要在教皇厅做事了。”
——她逃避般躲进了身旁最后一个朋友的病房。
“是吗?”她挤出笑容,假装冷静地望向她的朋友,“很适合你的选择,小乐也会为你骄傲的——我们的未来枢机小姐。”
“……抱歉,是我说的不准确,其实上个月——那时候你在住院——我已经正式加入教皇厅了——不要怪我着急没告诉你,你们都走上了崭新的道路,我也不能停滞不前。”
莫斯提马踉跄了一下,背撞在门板上——她听懂了:“——你也知道了。”
“两周前的会议……我也给你投了赞成票。”
她听见自己轻轻抽了一口气。
“别这样……”她抵着门板,几乎是慌乱地去找对方的视线,“蕾缪安……我有没有说过太需要责任感的工作不适合我?”
“唉,莫斯提马……真正没有责任心的人可说不出这句话。”像是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蕾缪安有些悲伤但是坚定地望着她,“我不是想逼迫你做什么事……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过得顺心……但是面对这个问题,请你想一想,你自己真能放下吗?你真的能毫无负担地离开吗?……你不能总这样敷衍自己。”
她驱动轮椅,转向窗外。
莫斯提马犹疑着跟到她身边。
“你不在的时候,我坐在这里,看过拉特兰城的无数个日夜。”
莫斯提马不说话了。她低头望着友人熟悉的脸,自上而下看,她浅色的刘海有些遮住眼睛,看不全她的表情。
人声从窗外透进来。
“这就是我们的拉特兰城——总是喧嚣,空气永远弥漫香草和砂糖的味道,就像拉特兰人从不知安静与疲倦为何物……”蕾缪安抬起颜色柔和的双眼,“……可是明天之后呢?”
莫斯提马听到她的声音中有恐惧——这让她强忍喉咙紧缩的难受感觉,蹲下来握住好友的手,强迫自己直面对着友人飘忽的视线,聆听她低而坚定的喃喃:
“大家都在等待着你……你被选中了——我们感受到了——我们看到了……”
然后她开始对莫斯提马描述她们曾听到的启示之音——她们彼此面对面,眼对眼地诉说和倾听,以萨科塔以外更为普遍的、‘人类’的方式,尽可能地传递信息和感情——蕾缪安向她描述两周前所有萨科塔人都曾携手走入的那同一个梦境:他们梦见烈焰般的黄昏,万世不灭烈火般的赤红色从地平线跃起,蔓延着点燃原野,仿佛整座城市乃至整片大地都要卷在其中燃烧殆尽——但在那之后是夜幕降临。深蓝色夜空安静、盛大地压下了如火的日暮,颜色均匀、干净透亮到显得半透明。苍穹的弧度前所未有地清晰,好像天涯近在咫尺,收到了拉特兰的城墙脚下,整个天空如沉默坚实的宏大拱顶,又如同永生花的精巧玻璃罩,将圣城从火焰与灰烬中隔绝,拱卫在下。天空是纯蓝色,星星降落到地上,如同飞絮般成群漂浮在近地,人们走动时,便随气流浮动,追随着人们的衣角,温度近于体温——圣城的天化作不可思议的有形之蓝,地则变成一片轻盈的白色光海,人们穿行其间,听见有钟声从天上传来,如同对永恒安宁本身的承诺。
即使陆续从梦中醒来,那光景依旧深深在每一个萨科塔人的眼与脑中打下烙刻,他们急切地彼此呼唤,交换彼此眼中倒映着的永恒之蓝——若是启示能如光环般随血脉与语言传递,那他们将世代惊叹,并世代保留靛蓝色星降之夜的回忆。
“稍等,晚霞之后夜空晴朗,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你们怎么就能读出那种意思——不是小组展示的发言人,那可是大教宗啊……”
“‘我们该如何面对启示?’”
有些突兀地,蕾缪安用一段经文回答。
“——‘那些神秘莫测、不可言说的时刻;那些模棱两可、亟待阐释的冲动;那些无法归因、晦涩难言的直觉’...... ”她直盯着友人的双瞳,好像要把这些萨科塔人耳熟能详的颂词钉进莫斯提马的灵魂,“……‘它要把我们引向何方?它想让我们做何选择?抑或,这不过是生存的疲乏带来的幻觉? ’”
“‘但启示被称为启示。只因为我们愿意相信,或被告知要相信——甚至,就算我们明知其中并无任何超脱常理之处,即使我们已能够将其分解为冰冷的逻辑或客观的自然……’”
莫斯提马感受到自己嘴唇颤动——无意间她已经开始若有所思地跟着蕾缪安低声念诵,像从深水中取出一个冰冷的答案:
“——‘可叹的世人们啊,依旧会为它覆上一层属灵的光。’”
“那说的就是你。”蕾缪安伸出手来触碰她的蓝色头发,“——任何一个萨科塔人,只要见过你一面就会知道的,那说的只能是你。”
莫斯提马听着她的叙述——她低头看见她的好友——这位拉特兰的枢机阁下,她那一轮富于无机质感的圆满光环,好像不属于这世间,不会为任何事物转移般漂浮在头顶上,在她们两个之间,放出仿佛纯净无暇、永恒高远的洁白光芒。
“蕾缪安……”她像是哀求一般打断她,“你觉得我应该……这是你的想法吗?蕾缪安……这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蕾缪安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倒影出莫斯提马难得摇曳起来、好像要破碎一般的青色眼睛,这让年轻枢机的表情变得迷茫了——简直像是她自己都要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了,她攥着双膝上的盖毯,仰望着好友焦急等待着答案的脸。
最终的最终,她移开视线,叹息般说:“……你也不会说你不在乎。”
“是吗……我知道了。”——莫斯提马很慢、很慢地摇头——那么别再说了——她只能被描述为痛苦地、虚弱地、投降般地这样宣告——不必再说了……我明白了,我接受了……蕾缪安——如果连你都这么认为……那它就是对的。
GA-ST-2 钟声
莫斯提马躺在大教堂中代代相传——先代教宗尤为喜爱——的午睡扶手椅上,身上还带着加冕典礼上烧麻仪式留下的亚麻气味,手边靠着——锁与钥,加上先代留下的、以拉特兰国徽为杖头、装饰红缎带的那支权杖——足足三根长杖,不知道是疲倦还是烦闷地一下、一下扯着还未脱下的白色手套。她看大教堂哪里都不满意——如今她打包住进往日开会、作报告才不情不愿地约三年光临一次的庄严宫殿,陷入这个“单位就是家”的境地,怎么想都挺可怜。只有先代钟爱的这把椅子确实很柔软,算是一点点安慰,她盘算着干脆闭上眼睛睡到明天,让人疲倦的人生就能可喜可贺地无痛减少一日。
“感谢您今天在典礼上的的配合。”薇尔丽芙抱着平板俯瞰她,“但您才三十二岁,就不能更有朝气一点吗?”
莫斯提马睁开一只眼:“人过了二十五岁就会开始走下坡路。到了三十岁就和锈铁无异了。体谅我一下吧。”
薇尔丽芙笑:“我也是三十多岁。”
她把另一只眼也睁开:“……那还真是冒犯了。你没事不下班吗?提醒一下,我的光环早就碎掉了,你再怎么看它也不会变成先代那样三重冠级别的华丽款式的。”
“我对您的光环不感兴趣……很遗憾的是,我确实有工作安排要带给您。现在外面庆祝教宗继位的派对上没有教宗大概无伤大雅,但明天和各个厅负责人的会议请您务必参加——”
“我本来就认识他们啊——大家都挺能干的,发个邮件说像以前那样工作就行,没必要就为这事把大家叫出来吧。”
“确实,我不敢代表别人,仅就我个人而言,没有任何人的指示我也知道该做些什么……以及想做什么。需要熟悉工作的是您,我们会进一步帮助您明确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情况特殊,我们也需要了解该如何帮扶您,确保您能完成自己的工作——所以请务必出席。”薇尔丽芙比了个优雅的威胁手势,“介于像你我这样的年轻人赖床也是正常的,如果届时看不到您,我不介意上门提供叫早服务。”
莫斯提马发出一个不知道是抱怨还是妥协的含混音节。
“此外您还需要尽快熟悉研究、阐释和宣扬律法的工作……如果您——”
“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我和它的联系也早就切断了——你会帮我的,对吧?当然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编。”
“您才是祂的颂扬和阐释者,我不能越俎代庖。”
“代就是了,我无所谓。”
“……另外,我们需要尽快完成先代的塑像和纪念石碑——您只用监制就好。”
“这倒是没什么难的……但是他还没死吧——正躲在不知道哪里的乡下安度晚年诶,不觉得有点怪怪的吗?”
薇尔丽芙保持着让人吃惊的平和态度——简直显得像是怜悯了:“这不是您需要操心的问题。还有最后一件事:我的下属在维多利亚和莱塔尼亚边境看到了菲亚梅塔。”
莫斯提马的反应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托着单边脸颊,笑起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菲亚梅塔的吗?”
薇尔丽芙谨慎地停顿了一下,观察莫斯提马的神情:“……愿闻其详。”
“那是我们还在上学时候的事。”莫斯提马拨弄白色手套外面的权戒,“我们的学校要求毕业前在所在教区完成四十个小时以上的志愿服务——无论时长,都可以到学校相关部门领取一张荣誉证书,毕业时以此作为证明材料。为主奉献,同学们自然都是多多益善——你猜猜我当年做了多久?”
“整四十个小时?”
“40.2个小时。我去办公室领证书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同班同学,她们都知道我是什么个性,和我开玩笑说‘就这么点时长也好意思领荣誉证书啊’——菲亚梅塔那天碰巧在我后面排队。她听了非常生气地说‘无论多少,都是她实打实努力为拉特兰做的贡献,不应该被人取笑。’
“她是个太认真的人,从上到下都是一根笔直的芯;而且——至少比我更像萨科塔。稍微跑题一点的话,还是手刃杀父仇人之后,会收养对方1234567个未成年子女的那一挂。”
“听起来像什么上世纪的过时电影。”
“还真是,我陪菲亚梅塔看的——回到正题。”莫斯提马把双手十指交叉在脸前,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有这样一个说法:‘每一个人身上都拖带着一个由她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她看起来是在另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她仍然不停地回到她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去’……菲亚梅塔和我一起在外面跑了八年,但我知道她从没有一秒钟断开过自身与拉特兰的联系——她被从小塑造成了一个拉特兰人,也始终以一个拉特兰人的身份生活……但如果有一天,这样一个善于信任的的人对她所见的一切产生了怀疑,当这个长于给出爱的人认为自己被深爱的一切背叛的时候,当她因此把拖带着的世界抛下——我想这样一个茕然一身的人,有可能做出任何过激的事情。”
薇尔丽芙简直不知道该如释重负还是该悲哀了——她原本准备了说服、安慰、劝诱乃至安抚的一系列说辞,但都没有用上:“我和您的想法一致——原本我想向您报告的就是我们发现她已经成为了‘迷途者’中的一员,看来您已经猜到了……那么您打算怎么处理?”
“唉,薇尔丽芙。”莫斯提马很明快地朝她笑了一下,“你知道谨慎和消极的区别吗?就是当我们对同一件事做出同样悲观的预判之后,你会为此付出更多努力,而我会放弃——说得更直接一点,我要逃避了——这件事我不打算管。”
薇尔丽芙看起来想在她脑袋上咬一口:“……事关拉特兰的安全,您——”
“嗯。是,我突然想起来,也是关于拉特兰的安全……我的前任——你我都熟知的那位伊万杰利斯塔阁下,面对真正的、比一个两个菲亚梅塔大得多也严峻得多的‘安全问题’,其构想是消解目前粗糙的、带有鲜明等级的、少数国家的外交关系,建立起覆盖整片大陆的平等命运共同体——所谓在‘紧密相连的利害安危’面前,‘泰拉应并肩生存到底’。”
薇尔丽芙头一次在她这位曾经的下属面前不自觉地坐直,身体前倾聆听她说话——她突然意识到——莫斯提马确实是以教宗的身份在和她交谈。
“他做得很好,很可敬。万国峰会很顺利——但也很平淡。当然,这是我们正式迈出第一步,用他喜欢的说法:‘我们不该对它过于苛求’。可我们得承认,这一步走得很小,随时可能后退回来,当然,在他选定的漫漫长路上这一步是前进还是后退其实没什么两样——我们还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然后过去甚至不到一个月——我们永恒安宁的乐园就迎来了权力更迭。对外的说法是阁下寿终正寝,这很合理——难免的事。但合理没用,它会让我们的合作者感到不安的,他们会怀疑这是否代表着风险,背后是否有阴谋,或者会想‘萨科塔只是像我们一样,深陷命运的无常当中而已’——如果我们不能掌握好此事的解释权,它就是有害的——你不可能不懂。我们得立刻表态——表态还不够,我们要立刻证明。”
莫斯提马依旧松散地靠卧在她前任同样钟爱的那张扶手椅中,但没有笑——或许她真的有那么严肃,未曾可知。
“薇尔丽芙,你是生活在圣城的萨科塔——千万不要因此轻易忘记圣城外面那些要和我们一同沉沦起浮的家伙,他们收不到启示,他们中多数人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启示。他们只能看到年高德勋、一手为拉特兰积攒下目前这些尊重和信任的伊万杰利斯塔阁下似乎耕耘多年初有收获便遗憾离世,而他的继任者是一个乳臭未干、来路不明、态度也尚不清晰的——堕天使。”她对着她的枢机再次露出微笑,抬手在自己的角上敲出清脆的叩响,“很莫名其妙不是吗?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恰如你所言,我们亟需面对的更重要的工作并不少——你觉得呢,薇尔丽芙?”
“……我会听从您的安排,阁下。”
“先替我问候伊斯拉姆·维特和凯恩·麦基——你亲自去做,反馈报告要控制在我五分钟内能看完。唔……另外呢,听薇尔丽芙对我喊敬语好像有点恶心。”年轻的教宗躺在椅子里轻轻笑起来,“我的第一条宗座宪令:在菲亚梅塔回来之前,你还是叫我莫斯提马吧——枢机阁下。”
“没想到你今天还会来看我……我以为你会累得马上躺下。”
“你这么说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工作基本都是薇尔丽芙在做嘛……啊,抱歉,听上去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蕾缪安躺在病床上,自下而上地望着她——莫斯提马进来之前,她正遵循医嘱准备休息。她当然出席了今天的加冕仪式——并且,自莫斯提马圣伯多禄大殿的阳台上现身,直到薇尔丽芙作为首席助祭宣布教宗阁下将(不遵从自先代的圣名中选取名号的一般传统)使用她那有些离经叛道的原名作为圣名的这段时间内,她一直从轮椅上起身,由同事们搀扶着站立观礼。
她的睫毛轻轻抖动:“……你在生我的气。”
“当然不会,蕾缪安。”莫斯提马相当坦然地微笑了,“你是知道我的——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再因此有什么情绪也毫无意义。”
“你是这样……但是,莫斯提马,我在想,也许前天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蕾缪安看向她,但那些交织着思绪的目光只是撞在对方无懈可击的笑脸上,“……薇尔丽芙告诉我说,你在考虑磨掉自己的角。”
“有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她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吗——如果我真打算做什么,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早就会做好。根本轮不到谁来听说我‘在考虑’。”莫斯提马微微低头,轻柔地拉起好友的手,虚按在自己的角上,“——如果你问我,我只会说现在思考‘该不该’也没有意义。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我是来给你布置工作的。”
蕾缪安的手掌搭在她角上,没有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吧,对着我这个病人还真是不留情。”
“确实,但是工作时间说这个也有点不太合适——毕竟我想和你聊的是关于小乐的事。”
蕾缪安的手不动声色地抽回:“……没想到是你先主动找我提起她。”
“你会这么说,就说明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正好我们可以耐心地谈一谈……我先说我的想法:当时如果她要得到答案,明明留在拉特兰,各个方面来说都会更加省力,更何况你——她最看重的姐姐——还重伤未愈。但你还是成功说服她离开了你。”新任教宗握着发小的手,细心地掖进被子里,“……这就是共感的便利之所在——我们不会隐瞒,不会幻灭,不会寄托,不会失望,不会挣扎,不会痛恨……因为我们的心彼此连接,了解他人就像了解自己。即使彼此有矛盾,也不过像是同一个人在心中纠结该用甘纳许还是柠檬塔做甜点——最后的结果总是很简单:情感更强烈的一方胜出,因为她的感情也会成为对方的感情,她的心也因此覆盖对方的心。就像当安多恩对你动手的时候,你‘感受’到他,而当你想要蕾缪乐离开拉特兰的时候,她‘感受’到你……萨科塔因构筑我们的一切‘美德’而妥协,我们彼此向他人的心出让自己的心——但这不代表所有情绪都能被真正消灭——你了解我,就该知道这件事我最有发言权。她听了我们的话——”
蕾缪安打断她的长篇大论,语气几乎是不善的:“是我让她走的……那时候你可不在这里。”
“……行,她听了你的话——当然,事实是她在龙门过得很好,但这不代表她心中没有执念……我也一直相信有一天她能完全放下,但万一呢?”
——菲亚梅塔认识她,知道她在哪里,也知道、并且很可能比萨科塔通过光环的“感受”更能“理解”她心中的感情——这些话莫斯提马不愿摆在明面上,只是在心里想,因此停顿了一会。然后小幅度地移开视线:“……菲亚梅塔就是前车之鉴。”
她吐出菲亚梅塔的名字时像舌尖顶着一小片灼热的铁。
“——枢机蕾缪安阁下,这就是我要交代给你的的第一项工作——写信去龙门,问问我们的蕾缪乐小姐想不想回来。”
她踩着暮色回到大教堂——广场上堆满圣城居民们自发送来的各色花朵,大多是青色、蓝色和蓝紫色——切花矢车菊,黑种草,飞燕草,天蓝尖瓣木,成束的蓝睡莲,带土的瓜叶菊盆栽,怎么看都是绿化带中薅来的穗花杜荆和鸢尾花,路边采摘的苦藿香、蓝色琉璃繁缕、费利菊、纤细的老鹳草……花束和散落的花朵花枝彼此堆叠,几乎每一片花瓣都留着狂欢中抛掷碰撞的痕迹,切花保湿用的无纺布和花泥中渗出水来,人们向新任教宗献上的纯真期望堆满了整个广场,压在下面的茎叶花朵被彼此的重量碾碎,流出气味混杂的绿色汁液。
人群早已经散去,她在满地的狼藉中行走,礼服下摆沾上一圈水渍。作为严整仪式安排的一部分,负责清扫的专员们井然有序地处理着现场,向她热情致意,她微笑着一一点头回应——并在其中认出奥伦·亚吉奥拉斯,这位同事——现在更准确的说法是下属——正挥舞铲子将植物残骸送进垃圾推车。
“被薇尔丽芙罚放学后打扫卫生?”
“您还真是洞若观火。”奥伦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和他发色相配的草味,阴阳怪气而自暴自弃地耸耸肩膀,信手从地上铲起一束深蓝色飞燕草丢进莫斯提马怀里,“——众望所归啊……我是真搞不懂我的同类。”
莫斯提马动作随意地接住花,掂在手上看,微笑着说:“我也不懂。”
她径自走进大殿,直奔向地下最深一层——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可看;直到现在,她也不太确定要以什么态度面对它——按她的日程来说,她该回卧室休息了。但这里好像也不差:这里是安静的——在这个只有她、菲亚梅塔和伊万杰利斯塔知道的地方(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今晚不会有人来找到她。这倒是不错。她今天见了太多人,思考了太多事,或许就在这里坐一晚也很好。
她弯腰将花放在通往可谓“信仰的本质”的长长阶梯上。花朵是深蓝色的,她盯了一会花,又捻起自己的一撮头发来看,在拉特兰最为神秘的神圣光辉下,它们竟真准确无误地蓝得分毫不差。
——真是难为费心了。她突然觉得好笑,抬头望向那台机器——光线让她眯起眼睛:“我该谢谢你吗?”
它以恒久不变的低沉嗡鸣回答:举手之劳。
GA-8 弩与铳·行动前
“可以了——今天我们提早十五分钟结束。薇尔丽芙,玛蒂娜,劳烦你们落实此事。阿莱索,请关注我指出的那几个细节。保拉里奥,泰尔瓦多莱,感谢你们今天的工作。奥伦·亚吉奥拉斯,嗯……你下班没事吧?那就别急着走。”
突然被点全名的亚吉奥拉斯先生尴尬地坐在原地,目送同事们一个个难掩幸灾乐祸地走出会议室,即使在下班回家之紧要关头,还记得贴心地为他们关上大门。
他硬着头皮开口:“……阁下,我记得您并不喜欢在会议后闲聊。”
“是这样。但这并不是会议后的闲聊——”莫斯提马眯起眼睛微笑,“就当是我心血来潮想找人叙旧好了。”
“如果您真想要叙旧,蕾缪安阁下会是更好的选择吧?”
“我的这位枢机朋友志存高远、日理万机——唔,忘了,奥伦你也是大忙人呢。你要是有事,当然可以先走……我想想,我还认识一些似乎时间充裕又很有思想的朋友:里凯莱、莱蒂齐亚、马蒂亚……”
“您是怎么知道他们——”
“嗯,我是怎么知道呢?有点难解释……”莫斯提马笑着将左拳敲进右手心里发出脆响,“就对外说是你好心告诉我的吧。”
“有必要这么缺德——”他紧急刹车,换上一个非常做作的微笑,“我的意思是阁下心细如尘,想来没必要向鄙人打探什么消息。但若是与我‘叙旧’能供您哪怕稍作排遣,那便是我的荣幸啊,阁下。”
“那就有劳了。”莫斯提马也笑,晒太阳的猫似的慢悠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只是想找个人聊一聊我们共同的老朋友——我问你,你上次见到菲亚梅塔,是什么时候?”
一滴肉眼可见的冷汗从这位可怜下属的额头浮现出来:“当然是和您一样,在三年前的万国会议前三天,毕竟在那之后她就离开了——”
大教宗阁下作出堪称无辜的惊讶表情:“真的?”
“其实在那三周之后,我启程返回维多利亚时,还偶然见过她一次,那时她——”
莫斯提马笑着点头:“真是好运气啊。”
好运气的奥伦自暴自弃:“您会问出这个问题,说明您已经知道了事实……那年的八月——在那之后五个月。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们接触,我保证这次是真的。”
“嗯,这还差不多——是不是有点吓到你了?别紧张,突然提这个不是要清算你——其实在三年前,我们手上就有费德里科提交的你疑似暗中帮助萨卡兹潜入拉特兰附近的报告……当时薇尔丽芙就考虑过要处理掉你来着。嘛,幸运的是你表现很好。”
那滴醒目的冷汗滴在了桌上,发出“啪嗒”一声,好在被它主人的话语声掩盖:“……那相信二位也有目共睹——我确实迷途知返,这三年我一心为拉特兰工作,后续再没接触过那个……‘反抗组织’——我很高兴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我是真心实意愿意在您的教廷中效力……这话可能显得无礼——但坦诚说,比起先代,其实我更中意您的手段和行事风格。”
莫斯提马的尾巴轻笑般在坐垫上轻轻抽打一下:“是吗,我猜是因为我没法像萨科塔人那样乐观思考。”
“……教宗阁下自称不是萨科塔,全拉特兰的孩子们都会伤心的。”
“我觉得成年人也会因此伤心,不过我不是很在意——他们又没机会听到,你说是不是?”她支着脸颊,稍稍调换坐姿,“——唔,回到我们的话题,或许我该为你认同我感到荣幸。但这还不足以解释你的行为——你是那种愿意积累尽可能多的手段和机会的人,为此从来不怕风险。”
奥伦·亚吉奥拉斯有些刻意地挠了挠头发——现在染成一种诡异的雪青色:“……您还真是了解我。”
教宗阁下显然不在意这一小小的无礼打断,兀自微笑着继续说下去:“你和他们切断联系,难道是出于你一心一意的忠诚心吗?——别逗我笑,我已经整天都在笑了——那个时候,你已经能判断他们帮不到你,甚至可以说你害怕他们因此急于撇清关系。奥伦,其实以我的标准来说,你已经够高尚了:你从没有想过要毁掉拉特兰,你想要的是——”
“——原来您真是什么都知道。”他将这话说得略有些阴阳怪气,下一句却陡转语锋严肃下来,“——但是她想。”
三下叩门声打断了他进一步的感言——薇尔丽芙去而复返。
以一种能令人安心的从容态度,莫斯提马稍稍坐直起来:“能让薇尔丽芙卿如此形色匆匆,想必兹事紧急,请在五十个单词内概括说明。”
薇尔丽芙顺了一口气——她胸膛起伏,很可能在走廊上跑过:“菲亚梅塔带人回来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
“嗯……”莫斯提马转向奥伦,脸上依然挂着很轻松似的笑,“只用了四个单词——你看,这就是我们拉特兰最高级资深一批公务员的工作素养。”
“……数量不明的迷途者正在城内四处引发动乱——尚未确定他们是何时以何种手段进入拉特兰。公证所及戍卫队已经开始维持秩序并展开调查,全体铳骑正在大教堂外待机,以确保大教堂的安全——目前还没有人看见过菲亚梅塔。”
这段话已经超过了限定的字数——但宽仁的莫斯提马一世并没有追究,她简直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那样轻松地评价:“这么听来,情况很严重啊。”
薇尔丽芙表情复杂——奥伦看向她的眼神则像是见了鬼。
“看我干嘛?”莫斯提马耸耸肩膀,“我们早就说好了吧——这件事我不管。”
“当然,我们会妥善处理此事……莫斯提马,你留在这个房间。枢机蕾缪安阁下已经在就近的狙击点待机……她让我转告你,如果你又打算乱跑的话,她不介意先打断你的腿。”
“哇,意思是蕾缪安正从瞄准镜里看着我咯?很让人紧张诶。”
“你是该紧张——不过不是紧张蕾缪安,如果我是你,有她在,反而能因此放松一点——菲亚梅塔很可能已经在拉特兰城内,她不会不知道这座大教堂里性价比最高的目标是谁。”
“那还真是吓人。”
她这样说着,看似乖顺地躺在椅子里,目送薇尔丽芙和奥伦离开。
可房门甫一关闭,甚至不等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她便抄起她那一对施法用的锁与钥起身走到窗边。
“……真是的,都喜欢拿我来钓鱼啊。”
落地窗外拉特兰白色调的建筑群不断反射着阳光,城市中总像雪天一样处处光亮。她知道她的朋友就作为她的保护者藏身在某处——作为大教堂中、乃至整个拉特兰首屈一指的狙击手,蕾缪安从不会让人看到她瞄准镜的反光;她对着窗外挥手,宣告般微笑——她知道蕾缪安是不会开枪的,即使她自己真的能下定决心,地下的那个东西也不会让她开枪的——至少这一刻,虽然不能与它对话,莫斯提马依旧比任何人都敢确定——说来好笑,她的脊柱中也窜过了那种启示般的灵光——它选中她,就是为了今天,让她去见菲亚梅塔。
破空的狙击声始终没有传来。她微笑着拉上窗帘,骤然切断所有光线,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转身向深处走去。
GA-8弩与铳·行动后
莫斯提马踏着低沉嗡鸣声来到大教堂的最深处,大门已经打开,她在门框上敲两下充作招呼:“……好久不见。”
——菲亚梅塔已经先她一步站在了‘祂’的面前。城中戒严的戍卫队,大教堂外待机的铳骑,瞄准镜后的蕾缪安……没人知道黎博利人是怎么到达这里——他们甚至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事实上,就是莫斯提马也不能确定她是用了何种方法潜入——
——但现在这不太重要了,因为她们已经找到了彼此。
莫斯提马以视线描摹她的背影——她身姿依旧修长挺拔,留长了部分头发,渐变的红色丝缕顺着脊背垂落下来,如同新生羔羊胎膜外黏连的鲜血。
菲亚梅塔缓缓转向她,白色那把弩还背在她身上,但黑色的MGL榴弹发射器已经握在她手中:
“——锁与钥、杖与铳、乐园与金山的守护者,新世纪之钟声,象征融汇与变革的莫斯提马一世……幸会。”
“那我又要怎么称呼你?——寒夜微炬的守护人,庄严黎明的破坏者——永恒之火,无霾炽焰?”莫斯提马同样紧握着杖,没有笑,想:可惜了,这两句台词本来挺幽默的,“——丢开这些对你我都毫无意义的礼辞吧——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很酷?”
菲亚梅塔对她的取笑毫无反应——时过境迁,或许这才是正常的,但莫斯提马几乎要因此感到寂寞了。
“毫无意义吗?我倒是觉得相当可敬——拉特兰竟如此宽容,能接受一位长着角、没有铳的领袖。”黎博利人的神情严肃得像是讽刺,连说话的腔调都是莫斯提马完全陌生的(不过说得越多,好像就越没那么陌生了),“还有你——你不觉得好笑吗?……它当初不由分说判你有罪堕天,最后竟然为它换来一个保护者。”
“那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尽职尽责——听着,菲亚梅塔,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你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并非幻梦——”
“我不想听你为它开脱……”菲亚梅塔又转回身去,留下一个坚硬的背影,“——当人们从自欺欺人的虚无期盼中解放出来,他们失去的将只有锁链。”
莫斯提马用蓝眼睛望向她——她感受到难以压抑的上涌的酸楚味——她已经忘记那是什么情绪了,也许是种类似于悲伤的感觉。
“那你呢?——你心中的锁链又缠绕在哪里?”
没有回答。像是不耐烦一般,菲亚梅塔果决地对“它”举起了弩。
莫斯提马立刻催动术法,半跌半滑地冲下阶梯,堪堪以杖尖拨开榴弹发射器,弹药打偏,落在远处的穹顶,爆出钢铁残渣和烟尘,响声回荡。好在整个建筑岿然不动,没有因此崩毁的迹象。菲亚梅塔竟顺势握住她的杖向自己拉去,肘腕配合将她整个人从肩上摔过。她以杖支地借力化解,旋即手肘捣向菲亚梅塔的后颈椎骨——也被对方躲过。
两人默契地彼此错开几步,各自握紧了自己的那两柄黑白异色武器,目光相接,重新摆开架势。
她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被这一阵短短的交手调动起来,莫斯提马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似乎被终于降临的重逢实感快速点燃——她压住心中翻涌着的复杂情绪进行思考:要保住拉特兰的“律法和信条”,必须提防菲亚梅塔那两柄重武器——当然根本措施是将对方彻底击倒,但就在刚刚的几个简单动作中,她已经领会到此举可行性堪忧——或许最开始她就不该选择交涉,而是该直接发动奇袭——但后悔没用,即使近身作战对她不利,现在她也必须尽力诱导、干扰和制约菲亚梅塔,尽可能压制对方的破坏性攻击;相应地她自己的术式也极大受限。好消息是她还有一手没有拆迁副作用的控制能力——她的法术作用于精神,本质是干扰人的主观感知,其原理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相对而言”,简单来说是让人产生时间放慢的错觉:强忍困意的数学课总是过得最慢——这意味着它有许多力所不能及之处:它并不能让人奔跑的速度快过子弹,也不能让伤口流血不死。曾经菲亚梅塔习惯于在她的法术配合下行动——这恰能发挥她机动性的优势,就在当初她们分别之前没有几日,还用这一招联手救了人。
坏消息便是,不知是菲亚梅塔意志过于坚定以至于精神干扰对她效果不佳,还是她真就有那么快的作战反射神经,以至于被0.5乃至0.25倍慢放后依旧能作出有效的攻击。莫斯提马躲过迎面而来的一记踢击,颇具苦中作乐精神地想:也许菲亚梅塔揍自己,用的不是脑子而是心。
她一面施术,一面招架,一面思考和评估——菲亚梅塔先前那一枪为她提供了参考——拉特兰千年存在的枢纽和根基,应该具有相应的结构强度和防火能力……她狠下心,冒险使用大范围术法——亮蓝色的法术冲击如同五月沛雨般从天而降,填满两人的视野。她听声辨迹——法术未发动时菲亚梅塔已经敏锐地退后躲避,而当攻击降临,她立刻斜向上方连打出两枚弹药,蚀刻榴弹同样被灌注源石技艺,在沿途如焰火或不断展翅的金色群鸟般爆燃,对冲了密集的法术轰击,同时菲亚梅塔压低重心,以爆炸轨迹为掩护,在火光下飞身冲来。弹药堪堪在莫斯提马面前炸开,如纯金花簇般盛放的爆炸火光中,菲亚梅塔骤然现身,竟踩在莫斯提马伸出的杖上借力——在放慢了的时间中,甚至有数秒不可思议的明显滞空——她的尾羽和长发在空中划出华美的弧度,整个动作矫健、凌厉、富于生命的律动美感,如同鹳鸟起飞,庄严而有力——然后踢向莫斯提马的头部。即使全力躲闪,这一击还是剐带到她右边的角——仅仅是剐蹭的力度,就让她觉得这只角要拽着颅骨掀出她的肌肉皮肤,血肉模糊地撕开整个头颅。
她货真价实地踉跄,顺势停下喘息,假装因大范围施术而短暂透支体力——菲亚梅塔果然将此视为突破的端口,她举起还未使用过那把白色弩炮,枪口自下而上划过莫斯提马的腹、胸、颈和脑,然后无比自然地抬高,瞄准恰在她身后的“那个东西”。
这正是莫斯提马为她准备的陷阱——白匙的杖尖精准无误地捅进菲亚梅塔那支同样是灰白色涂装的武器枪口,她驱动源石技艺,感受到法术波动逆灌进弩炮精巧的回路结构,枪膛炸开,帕特里奇昂从故友处得到、又满怀期待传交给孙女的这支珍贵杰作,在这另一对故人的死斗中彻底损毁——爆炸在距离菲亚梅塔半臂远处发生,她没来得及丢掉弩,发出喉管被灼伤的咳呛——匙也从莫斯提马手中震飞,半路被菲亚梅塔以另一把弩发出的榴弹击中,落地时弯折出诡异的弧度,像一截旧水管。
这场面漂亮,如同某种命运的公正交换,实际却不划算——她的两把杖顾名思义是锁和钥匙,彼此丝缕相连,失去其中之一,另一支也就在一些玄而又玄的哲学领域失去了意义;菲亚梅塔的两把弩炮却像一字螺丝刀和内六角起子,可以配合使用,彼此间却没有什么制约关系——她并非自愿要做亏本买卖,菲亚梅塔虽如她所想露出破绽,但实在举枪太快,弩炮已经充能,此刻就算莫斯提马能再快一步将杖捅进对方嘴里,也阻止不了弹药出膛。
菲亚梅塔凛然而坦率地点头表示赞许——她的右手还未从震荡中恢复,失去了知觉,下意识地略藏在身后:“你比我印象里要能干了。”
“只是运气好,让我遇上了足够熟悉的对手。”莫斯提马绷紧着神经——菲亚梅塔的弹巢中还余有两枚弹药——但或许是菲亚梅塔的态度感染到了她,让她几乎是同样坦诚地说,“——毕竟曾经你看向我们的时候,我也一直——”
——注视着你。
她的话被两枚连击的榴弹打断——菲亚梅塔竟然如此草率地打空了弹巢,却甚至没有击中——但没有时间给她惊讶,失去匙,她的法术作用大打折扣,菲亚梅塔的动作快到她看不清,她只感到暴风骤雨般的肢体碰撞和疼痛,在这样讨要般、哭诉般汹涌的浪潮中,她恍惚感到一种奇妙的变化,有什么自十一年前的雨夜生长出来的东西——自那时开始错位、缺憾、冒出空洞、说不出口、沉沉拖在身后坠在心口的一切,都在此刻被掰碎、重组、偿还、重新填充——根本搞不清楚是何时出现的伤口中,鲜血突破躯体流涌出来,顺着双腿淌到地上时仍有热度,比眼泪更为温暖。
这样下去很快会死——她向锁中孤注一掷地灌注法力——菲亚梅塔以弩上的刺刀攻击,打断莫斯提马的施术尝试,刀刃与不明金属的杖身相碰发刺耳利响。帕特里奇昂的机械师老友对近身作战大概并不熟悉,否则他不会在这柄短而沉重的弩炮上加装近战武器——结构限制,装在弩上,这把刀很难施力。她本应该快速将它拆下使用,但莫斯提马抢先一步以锁繁复的杖头结构卡住刀身——好笑的是,这也不是那些精细构造的本来用途。莫斯提马用力巧妙,镀铬的黑色刀刃生生卡在杖中脆雪饼一般折断——两人的较力点消失,牵绊解除,菲亚梅塔抬腿踢击将锁从对方手中震出,莫斯提马反手抓住她的弩。
两人剩下的那一柄武器就这样在彼此手中交换——莫斯提马驱动法术炸碎榴弹发射器的瞬间,菲亚梅塔将锁在膝盖上用力折毁——这两个动作又是在吐息间完成,断杖和残弩还未落地,她们已经反身挥拳打中对方的脸。
两人各自向后踉跄一步摔倒,菲亚梅塔顺势抄起刺刀断刃握在手中——其姿势和力度足以在她自己的手指上留下见骨的伤口——一跃直刺向还未从地上彻底站起的莫斯提马喉骨——被莫斯提马伸手挡下,刀刃扎穿她右手腕,卡在桡骨尺骨之间。她的左手在地上摸到下半截锁。
她反手握住断杖向前刺去——茬面戳中菲亚梅塔的左边胸廓下端,扎穿血肉。她用躯干去抵——但已经没法控制好刺向对方身体的力气——施力方向不对,刹那间她有些绝望地感受到杖磕到肋骨沿着对方身躯滑开,撕裂衣物,犁出一道皮肉翻卷的擦痕。用力着空,她没能收住重心,被动地几乎是扑进菲亚梅塔怀里——于是她立刻松开杖,挥动手臂,用刺穿在手腕上的刀刃去剐菲亚梅塔侧颈——太痛了,不够快——刺中肩胛骨,断刃受阻被推出她自己的手腕。她的那只右手因疼痛而痉挛,箍在菲亚梅塔后背,简直像是拥抱。
她自知和菲亚梅塔在地上扭打毫无胜算——失去施术媒介,她难以再用法术弥补机动性的差距,耐受的劣势也会随着时间越发明显——菲亚梅塔抓住她的脸,将她后脑勺猛磕在地上——一阵眩晕。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放下所有所谓体面,抛弃所有一般而言的技巧,她咬菲亚梅塔的手,拼尽全力侧身卷起上腹,抱住对方的小腿——菲亚梅塔果然将她踢飞出去,她撞在墙体——准确地说,是殿堂墙面内嵌设计的透明圣柜上,水晶展窗碎裂,甚至连里面封存的圣物都因冲击掉落出来,砸在滑坐在地的莫斯提马头上。
——蒙主选召的证明,拉特兰神圣的财产,先人美名与德行的凭证——那些曾由诸位圣人、先贤、教宗所持有的珍贵遗产铳,封存在拉特兰的地下最为安全隐秘的深处,现在它们从清洁典雅的藏柜中滚落出来,散落在地,莫斯提马得以用尚完好的左手拾起其中一把。
……获得守护铳是一件庄严的事,需要举行隆重的仪式,需要监护人出席,导师的首肯,严格繁复的文书工作……
她恍惚想起守护铳授予仪式之后,众人散去,在和煦的南来风中,她独自抱着属于自己的崭新半身,终于有了获得它的实感——时隔十一年,她再次触摸到曾已经不再熟悉的扳机——她与它分离的时间已经长过她们并肩作战的那些时候:在她手中握着的,正是曾属于她自己的铳。
殿堂的另一头,被瞄准了头颅的菲亚梅塔也与她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凭借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默契,莫斯提马还被她踢飞在半空中时,她便瞬间懂得了她的计划,她击碎身边的圣柜,捞出另一把更为古老的萨科塔铳……这把铳莫斯提马同样曾经熟悉:它曾被圣徒们握在手中,持有这把铳的圣徒以宽厚和笃信而著称——菲亚梅塔偶然选中的,是安多恩的遗产。
没有那种西部牛仔对决前般摄人心魄的寂静和令人紧张的心脏鸣响,她们快速、安静、简直显得有些草率地向彼此扣下了扳机。
——谁也没有击中。
并非因为藏品中没有子弹——菲亚梅塔曾一度习惯于在这两把铳中定期填上子弹——也许是为了创造一种它们仍会随时被人使用的假象——而无论是她将两把铳送回大教堂途中还是那之后,都没有人曾记得要将这两把铳拆开整理与保养,其弹仓中的子弹也因此随之沉眠至今;也并非它们已经因此年久失修或蚀刻弹已经受潮——只是这个从未被守护铳选中过的人,和这个与守护铳彼此拒绝了的人——纵使她们在全拉特兰之“律法”面前为它打得死去活来,它也没有——或许是无法将使用守护铳的能力交给其中任何一个,叫她能打出这一枪。
枪在她们手中同时炸膛。莫斯提马实在是没有继续站立的力气,她的视野早就因失血而模糊旋转,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到自己残破的左手掌搭在地上,只剩下无名指和尾指。狰狞伤口中露出手骨的断面,手套与残肢的皮肤烧焦黏连,尚且能勉强辨认出布料的白色。菲亚梅塔的情况略要轻松一些——似乎是少年时的炸膛经历让她对此富有经验,枪膛爆炸前她便及时将铳远远扔到地上。
菲亚梅塔弯腰去捡先前落地的断杖——她也已经伤得很重了,肢体不听使唤,抓空了两次,血顺着手指流下,像出水顺畅的中性笔划过纸面般在地上涂出痕迹,终于将杖捞进颤抖的手里——有些难掩踉跄地向莫斯提马走来——她在她面站稳,将杖锋利的金属断面抵上莫斯提马起伏微弱的喉骨。
她机械地说:“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讲?”
莫斯提马看不清她的脸。
“……对不起。”
她用马上要消失般的声音很轻,很嘶哑地说。
“那时候我应该和你一起去的……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到你身边去的……”
她听不见菲亚梅塔的回答——也许对方根本就沉默着没有回答。她对外界的感知随生命流逝变得混沌——也许她其实已经死去了,因此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她等了很久,真的很久,但仍迟迟没有任何东西撕开她的喉管、钉断她的颈椎。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她听见了渐强的奔跑声、急促的喘气声和人声。
……先导!
——帕蒂亚。
抱歉来迟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这是……什么东西?
不重要。我们走吧……行动已经结束了,它不重要,也许是大教堂的中央空调。
这个人——她还有气。
断杖落地的声音。
帕蒂亚,我们走吧。
可……
扶我一下,帕蒂亚。
她睁开眼睛,模糊地看见被搀扶着逐渐消失的熟悉身影——她听见菲亚梅塔的声音在说:
“我已经……不想再看见雨了。”
那声音里有她久违了的,那种熟悉、可爱、总显得意气风发的一点十几岁似的稚气。
原来如此——她躺在地上想,这就是当初她觉得菲亚梅塔的声音里少了的东西。这声音似乎让她也重新变得年轻,重新变得完好而充满生命的活力。
她又能站起来了——让人惊讶的是,身上很暖和,并不疼,她觉得自己还能走动。
她最后一次回头望向那个嗡鸣作响的机器:“她不会再来了。”
它仍然以亘古不变的嗡鸣回答——现在的她听来,这声音像是家中老旧洗衣机的轰响。
“你让我做到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我要走了。”
她无比骄傲、无比畅快地宣布,挺直脊梁,缓缓转身,地上涂满她们的血,很滑,她尽可能不去搀扶任何东西——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跑起来——也没关系,她足够有耐心,拖着脚步逐级向上离开,向上——她挥别那些最古老的圣徒,目不斜视地掠过诸位教宗的伟业——她自己的铭文也即将陈列其中——没有在诸位圣贤埋骨处停留——直到回到大教堂明亮的大厅,在那里遇见薇尔丽芙。
晃动的视野中,枢机快步走向她:“迷途者已经基本撤退,疑似有人看到了重伤的菲亚梅塔——蕾缪安正在确认具体情况,莫斯提马,你——”
她笑着抬起头看她:“——阁下。”
薇尔丽芙一把捞住她手臂,干脆地改口:“教宗阁下。相关事宜稍后向您汇报,您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她依旧笑着,轻轻摇头,虚弱但不容拒绝地将对方搀扶的手从手臂上扫去,“从我身后这扇门下去,向下走直到你从未听说的地方……阁下——现在您才是教宗阁下了。”
她从薇尔丽芙身边半跌半走地挪开,继续向前走去。没有人追——一路遇见的萨科塔人都用安静而沉重的神情目送着她。她没有去管他们的视线——她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她拖着脚步行走,用牙齿咬着撕下本就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衣袍绑在在残破的手掌上。但血很快浸透丝绸布料,且伤口实在太多。她索性放弃包扎,只是向前走。道路在她眼前延伸:走出大教堂,走出移动地块,走出这座拉特兰城……
血从她身体里不断地滴出来、淌出来,几乎要流干了,她感觉到自己在变轻,整个人都变得如云般舒展松快。她如履风中,穿过盛开着老鹳草与矢车菊花的原野,她感到久违的希望,感到自由——
——在这无垠旷野上有她的朋友,她会找到她,她们将永远唱歌,风尘仆仆,青春永驻,流浪直到天涯。
GA-ST-3 鸢尾花
莫斯提马从梦中惊醒,酒店空调开得很低,她把被子裹紧一点。菲亚梅塔在她身边,对着电视静音观看电影台的早八点影片。莫斯提马只用三个镜头,便判断出这片子烂得天上难找地下难寻,不过男主角长得像阿兰·德龙,女主角则像铃木保奈美,她因此屈尊观看第五六七八眼。
屏幕中发生爆炸,火光冲天——菲亚梅塔没发现莫斯提马醒来,聚精会神观赏爆炸特效——阿兰·德龙怀抱铃木保奈美从浓烟中潇洒走出,风衣下摆飞出浮夸的乱舞效果,帅得滴油。
菲亚梅塔瞳孔缩小,身体前倾,甚至握拳小小地挥动了一下。
莫斯提马笑出声。
“你醒了?”菲亚梅塔被她吓到耳羽趴倒,“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下午——你昨天晚上做的什么梦啊?动手动脚的差点把我绞死。”
莫斯提马很无辜地眨眼。
菲亚梅塔爬下床,眼睛黏在屏幕上,恋恋不舍。
“你去哪里?”
“去拿外卖。”
她伸手揪住菲亚梅塔的尾巴:“我和你一起去。”
以为她没睡醒,菲亚梅塔好脾气地再重复了一遍:“我去门口拿个外卖。”
莫斯提马从床上沽涌着爬起来,双手拽住菲亚梅塔的小披风后摆:“我说——我要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