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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五七

关于伊法为什么要陪同欧洛伦去枫丹的猜想

中间是主线那段奶奶托伊法送物资给欧洛伦从而得到替换下来的宝石

读取到了他的记忆

奶奶说过伊法是不知情的

想一下伊法的视角

好哥们差点死了,而自己是最后能在他去秘源遗迹前接触到他的族人

虽然最后哥们安全回来了

但他肯定会有点自责之类的

(可能有点过度解读)

总之,打那以后,爱搞事的哥们不管有什么异常动向他都要去看看

那么去枫丹这种大事当然要陪同啦

还强调说了两遍!!!

其实这段老早以前就想画了

因为主线真的也提了好几次伊法

以他的视角来画一点我还挺想试试

(就是懒癌犯了........

这回前瞻一句“陪同”

故事线啪地一下...

关于伊法为什么要陪同欧洛伦去枫丹的猜想

中间是主线那段奶奶托伊法送物资给欧洛伦从而得到替换下来的宝石

读取到了他的记忆

奶奶说过伊法是不知情的

想一下伊法的视角

好哥们差点死了,而自己是最后能在他去秘源遗迹前接触到他的族人

虽然最后哥们安全回来了

但他肯定会有点自责之类的

(可能有点过度解读)

总之,打那以后,爱搞事的哥们不管有什么异常动向他都要去看看

那么去枫丹这种大事当然要陪同啦

还强调说了两遍!!!

其实这段老早以前就想画了

因为主线真的也提了好几次伊法

以他的视角来画一点我还挺想试试

(就是懒癌犯了........

这回前瞻一句“陪同”

故事线啪地一下就通畅了!

不过时间有点赶

画得很糙orz

月一直升

【医蝠】欧洛伦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坐等官方打脸,亦或是从未打脸。



【欧洛伦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起初,伊法并不知道,欧洛伦在搞什么名堂。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种蔬菜,那我还是欧洛伦吗?如果有一天,伊法不再治病,那他还是伊法吗?”


——他只是看到欧洛伦坐在他诊所门前的台阶上,手肘拄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对着门旁那块出自欧洛伦之手的涂鸦伊法(和涂鸦咔库库),神神叨叨地抛出了这两个问题。


而彼时,刚刚出诊回来的伊法本人就站在欧洛伦面朝涂鸦板板的反方向,距欧洛伦不过一米远。


没准儿他在说梦话。伊法平静地想。


很多时候,如果要形容伊法面对欧洛伦时的心情,都不可避免地会用到"...

☆坐等官方打脸,亦或是从未打脸。



【欧洛伦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起初,伊法并不知道,欧洛伦在搞什么名堂。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种蔬菜,那我还是欧洛伦吗?如果有一天,伊法不再治病,那他还是伊法吗?”


——他只是看到欧洛伦坐在他诊所门前的台阶上,手肘拄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对着门旁那块出自欧洛伦之手的涂鸦伊法(和涂鸦咔库库),神神叨叨地抛出了这两个问题。


而彼时,刚刚出诊回来的伊法本人就站在欧洛伦面朝涂鸦板板的反方向,距欧洛伦不过一米远。


没准儿他在说梦话。伊法平静地想。


很多时候,如果要形容伊法面对欧洛伦时的心情,都不可避免地会用到"平静"一词。这两个字写起来简单,说起来更是容易,但如果要解释出个所以然,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伊法并不是一个喜欢化简为繁的人,尤其是在面对人际关系的时候。按照他的说法,那些关系中的弯弯绕绕已经足够组成一套全新的基因密码,与其花功夫揣测人们的心路历程,不如只看人们的结论与行动就好。他是个医生,掌握这种降低精神压力的方法是十分必要的。


所以,对于"平静"——这份不遵从逻辑分析,而直接由感而发的心情——伊法其实没想过要耗费精力分析它的成分。


不过,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么不耗费精力地说,这种"平静"里一定包含着对面前人奇葩行为的无可奈何。


"当然是,哥们。"伊法在叹气之前,还是先回答了欧洛伦的疑问,"能不能别坐在这儿睡觉?"


欧洛伦动了动耳朵,于是伊法知道,他听见了。但欧洛伦没有其他动作,于是伊法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菜地里的害虫,正准备在梦里除害呢。


开个玩笑。欧洛伦的心路历程一般天马行空得多,伊法通常猜不中他的脑回路。不过,他不打算继续抱怨一个白日睡鬼了。伊法平静地走过去,将一米的距离缩短,直至没有距离——他蹲下身,左手手掌落在了欧洛伦脑壳顶上,顺时针旋转四十五度。


“……早上好,伊法。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面对面后,伊法听到欧洛伦这么说。


“…… ……”


情况比伊法想的稍微严峻一些。虽然欧洛伦没有直接在诊所门口陷入深度睡眠,但他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眼皮半阖,面色泛黄,眼睛下面那块皮肤快赶上他手臂的纹身那般黑了,简直像几天没睡过觉似的。


“哥们,你在说你自己吧。怎么?茜特菈莉突击考试,你一连复习了三天三夜?”


欧洛伦盯着伊法,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嗯…没有……想事情,睡不着。”


“…… ……”真的,一般情况下,伊法根本不会在乎人们的心路历程。只不过,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医者,而面前这人是他的好兄弟欧洛伦。


伊法头疼地掐住自己的眉心,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三个纳塔秒后,他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甩甩头忽视掉神经中枢间歇性传来的突突疼痛,忽视掉刚刚略微短促的呼吸,忽视掉那个不知从身体何处传来的、轻微而怪异的、酥酥痒痒的感觉,缓缓站起身,又将欧洛伦从台阶上拉了起来,对他说:


“先进屋。”




伊法的诊所里总是弥漫着阳光和药草香——并不是那种已经研制好的药材的药味,而是一种新鲜的、仍然在生长的药草香味,后者比前者更多一份生命的味道。对此,欧洛伦功不可没。


他被伊法赶到了诊所卧室的床铺上,这里被阳光烤得暖烘烘的,令人昏昏欲睡。伊法本人其实也有几天没进这屋了。那场真正的巡夜者战争刚结束不久,葵可医生又在其中牺牲,花羽会的情况一直在雪上加霜,唯一让伊法有些安慰的是,他对治疗深渊的影响还算比较有心得,因此那之后,无论是人是龙,他都一并担负起了医治的责任,尽己所能。


欧洛伦在床边坐下。伊法在他面前进进出出,找了杯子又烧壶。当伊法把蜜罐拿进屋时,他听到床边那个不老实的开口说:“伊法,我觉得我现在需要一杯肉龙掌气泡咖啡——”


“免谈。”伊法瞪了他一眼,一口回绝。“我给你热一杯颗粒果蜜糖牛奶。然后来说说你失眠时想的事情。”


欧洛伦吃了闭门羹,却乖乖听了话,安安静静不再动作,这不正常。伊法悄悄望了他一眼,见他突然这么老实,不禁寻思这家伙今天是怎么回事。除非欧洛伦并不是真的想喝肉龙掌气泡咖啡,不然就是某件事确确实实困扰着现在的他,困扰到了这种地步。


伊法将热好的牛奶递给欧洛伦,自己则转身离床远了一些,靠到了房门旁边的墙壁上。背后冰凉的触感能让他的思维保持相对活跃。


“你不来床边坐着吗?很暖和的。”欧洛伦问。


“不了,这儿就行。”


“有点没诚意了,伊法。”


“…… ……”


伊法无言,又走近欧洛伦,微微俯下身,诚意十足地在对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听到欧洛伦吃痛一声,伊法轻笑,拉下了床边的百叶窗,将此刻过于亮眼的阳光阻隔。然后他靠在了窗沿上——至少比之前近了点。


“想好怎么说了吗?”伊法问。


“嗯……好像没有。”欧洛伦两手捧着杯子,不得不老实道。


“那把牛奶喝了,直接睡觉吧。硬想只会头疼。”


“等等,我想好了!”


伊法狐疑地打量起欧洛伦,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如此洪亮。


“逃避睡觉是不可取的,欧洛伦。我以一个医生的身份下定论,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谈心而是睡眠。”伊法说。当他以医生的身份说话时,事情往往就变得不容质疑了。不过,他毕竟是个医生,所以,伊法总会以最大程度的包容面对他的患者。


“但如果你真的想好了,说吧,我在听。”


“嗯,伊法,逃避睡觉是不可取的,所以我想问……为什么刚刚在诊所门口,你能那么直接地回答‘当然是’?”


欧洛伦重复了一遍伊法说的话,然后用“所以”作为连接词,询问伊法他们在诊所门口互动过的问题。说真的,伊法完全没看出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不过,算了,应该不怎么重要。


“你又为什么会犹豫呢,哥们?”伊法反问,“为什么会觉得,如果你不种蔬菜,你就不是欧洛伦,如果我不治病,我就不是伊法?”


“因为……人们不是以这些东西认识我们的吗?”欧洛伦说,“如果我们不再做这些事,那我们不就相当于变了一个人?”


“‘在其他人眼中’——你得加上这个限定短语。”伊法掐了掐眉心,大概明白了欧洛伦疑惑的源头,同时又觉得欧洛伦的脑回路真是一如既往的惊人——太奇怪了,他怎么直接忽视了外貌、声音等等这些更具普遍性的“人们认识欧洛伦时使用的”标志物,而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种蔬菜”这个具体动作?不过这倒使得这道题目没有那么强烈的哲学意味了。伊法收回手,说:


“可我们认识人、记住人的方式,基本上都是片面的、标签化的,哥们。给你贴上‘种蔬菜’标签的人可能会因为你不再种蔬菜而不承认你是你,其他标签也同理。但那种人终究是少数啊。”说到这儿,伊法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不由弯了弯嘴角,“况且你那么活蹦乱跳,一旦确定自己要做什么,谁能撼动得了你?明明只有你改变标签的份儿。”


伊法离开窗沿,站直身子。虽然百叶窗阻隔了大部分阳光,但它们带来的热意仍在伊法背后弥散,令伊法感到困倦。但他还不能感到困倦,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欧洛伦将视线落在杯中漂浮的颗粒果上,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回应,可能还在思考,或是做其他决定。伊法勾起食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壳,问道:“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想继续种蔬菜了吗?还是说种蔬菜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难题?”


欧洛伦看向伊法,迟疑地说:“……我可以不种蔬菜吗?”


“当然行。如果种蔬菜不会再令欧洛伦眼神发亮,那为什么不试试别的?”


“这样说的话,伊法是不是也可以不当兽医?”


“可以。如果有一天当兽医让我感到疲倦厌烦了,那么我会去尝试些别的。”


“真的吗,伊法?但现在不正是你说的那种时候吗?”欧洛伦说。


“什么?”


“你以一个医生的身份下定论,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谈心而是睡眠。”欧洛伦站起身,将那杯仍然散发着热气的颗粒果蜜糖牛奶交到伊法手上,然后按着对方的肩膀,让他在床边坐下。


“什么……意思?”伊法问,但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出的话语逐渐变得缓慢、迟疑。某种轻微的、酥酥痒痒的感觉貌似正在脸颊和脖颈附近游走,无形无声,像是细小的电流。伊法惊觉,这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仰头望向欧洛伦,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你……”


欧洛伦点点头,仿佛听见了伊法未曾说出的问话。他替伊法摘下头顶的帽子,放到床边,双手捧起对方的脸颊,额头抵上对方的额头。当那股温暖袭来时,伊法不得不将眼睛闭上,欧洛伦的气息太过浓郁又太过清冽,像烟谜主纷繁的色彩,又像清晨芬芳的泥土。他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一瞬,伊法真的想缴械投降。或许他刚出诊回来,还有若干报告要写,或许下午还有患者等他,他必须马不停蹄,或许做到这些事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那一瞬间,伊法真的想承认,是的,他好像有些累,他想稍微休息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欧洛伦终于离开伊法的额头——那里之前有个烟谜主法术的痕迹,现在已经没有了。欧洛伦得意洋洋地肯定道:“镜像术,你看我用过的,伊法。”


伊法睁开眼睛,看到欧洛伦眼下的皮肤差不多和杯中的牛奶一样洁白,便明白了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所以,之前展现在欧洛伦脸上的状态,其实是伊法脸上的状态,那个面色泛黄、眼下乌青、急需睡眠的人,实际上是伊法。


这就是欧洛伦的意思。


伊法无言,感到喉咙有些干涩,连叹气都叹不出。那股因法术影响而产生的、轻微的、仿佛电流一般的痒意已经从脸颊附近消失,但又好像莫名其妙地转移到了心口的位置,细小而和善地,乱了他一瞬呼吸。


或许他的确需要休息一下了。


见伊法不语,欧洛伦又忙地补充:


“伊法,现在是上午九点,我和咔库库确认过,你下午两点才有出诊预约,把报告和门诊放一放吧,你真的得休息。”


“…… ……”


“到时间我会叫你的,真的,相信我。”


“…… ……”


“你不要因为自己皮肤黑就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伊法。”


“…… ……”


“伊法?”


“好啦。”伊法投降一般地将额头靠到欧洛伦腹部,暖暖的,有点硌,但他并不介意。伊法无奈地笑了笑,不很服气地说:“被你摆了一道。”


欧洛伦眼神一亮,“那你同意了?”


“可你白天不睡觉了吗?”伊法抬头问他。


“特殊情况,我去泡一杯肉龙掌气泡咖啡。嗯,就用「上午九点」的肉龙掌。”


那个熟悉的名词回旋镖一般又一次撞击了伊法的耳膜,这次,伊法平静地忍俊不禁了——他就知道,如果欧洛伦执意要来一杯肉龙掌气泡咖啡,没谁能撼得动这家伙。


之后,伊法解决了他的颗粒果蜜糖牛奶,欧洛伦处理了他的肉龙掌气泡咖啡,两种饮品各自在对的人的肚子里安度晚年。伊法在安神香、笑容和阳光的余暖中沉沉睡去。欧洛伦将诊所门口的挂牌改为“休息中”,然后开始无声地观察诊所里的药草,除除害虫,做做记录。等实在无事可做,他就观察伊法,看看那眼底的乌青淡下去没有。他可能会有一些搞小动作的冲动,但他会全数克制住,不打扰伊法休息。等到时间,他会按照约定,再把伊法叫起来。


谁知道呢。也许二人都在期待着,几小时后,那个再次见到彼此的时刻。




——《欧洛伦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END——



小欧真没什么坏心思啦,他只是想伊法稍微休息一下而已。

TaliKali(柏川)🏛️🔝

【维海】艾尔海森的撒娇


*很短,是摸鱼




“学长。”

“干嘛?”卡维警惕起来,艾尔海森平常可不会叫他学长,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你今天要出门吗?”而艾尔海森只是问道。

“额...应该...要吧。”卡维快速回顾了一下今天的日程,“上次委托做样品的店我并不满意,可能要再找几家看看。”

“你要去智慧宫吗?”艾尔海森看着他,书被他盖在一旁,看上去很乖巧。

卡维心中的疑惑愈演愈烈,“应该...不会吧。我今天去智慧宫干嘛?”

艾尔海森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垂着眼睛,又翻了一页的书,“我有一本书落在办公室了。”

——虽然家里还有很多书可以看,但那本书是他这周末打算看完的,他不想临时改变计划。

.....


*很短,是摸鱼




“学长。”

“干嘛?”卡维警惕起来,艾尔海森平常可不会叫他学长,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你今天要出门吗?”而艾尔海森只是问道。

“额...应该...要吧。”卡维快速回顾了一下今天的日程,“上次委托做样品的店我并不满意,可能要再找几家看看。”

“你要去智慧宫吗?”艾尔海森看着他,书被他盖在一旁,看上去很乖巧。

卡维心中的疑惑愈演愈烈,“应该...不会吧。我今天去智慧宫干嘛?”

艾尔海森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垂着眼睛,又翻了一页的书,“我有一本书落在办公室了。”

——虽然家里还有很多书可以看,但那本书是他这周末打算看完的,他不想临时改变计划。

...哦。

卡维明白了。

“你想叫我帮你去拿?”卡维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你顺路的话。”艾尔海森说。

“我当然不顺路!那完全是两个方向!”卡维叫道,“而且你即使想要我帮你做事,怎么不多说一点好话?你觉得我这么好说话的吗?”

“我说了,”艾尔海森抬头看向他——“学长。”

“这算什么好话?”卡维觉得很荒谬,“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因为你叫一声学长就对你言听计从了吧?!”

艾尔海森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又低下了头,“那算了。”

“你!”卡维又郁闷起来——不不不,虽然一开始听到他叫自己学长是有些惊喜,但这不是为他跑腿的理由,他起码得再多说几句,好好感谢自己为他多做的家务还有各种照料...什么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自从他搬进来之后艾尔海森就再也没做过除他卧室以外的卫生!他可不能就让这一切成为定局!——“你自己去拿不是也很快吗?也没多远,几分钟的路程。”——智慧宫离他们家确实不远。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不想动。”

“......”卡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这个人,穿着贴身的家居服,手边的茶几上放着刚泡好的咖啡,一手拿着书,一只手撑着下巴,那模样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你也太懒了。”卡维说。

艾尔海森没有反驳。

“我要出门了,”卡维一边收拾手提箱一边说道——“我不会帮你拿书的,要拿你自己拿。”

“哦。”艾尔海森应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收拾。

“我真的不会帮你拿的,你别以为你只要叫几声学长我就会对你言听计从,我——”卡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特别聒噪,同样的话翻来覆去的讲。

“卡维学长。”艾尔海森朝卡维的方向歪了歪脑袋,开口道,“真的不行吗?”

“我——…额,什么?当然不行!”卡维承认他被艾尔海森连同名字一起被叫作“学长”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但这绝不是动摇。

“我我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卡维胡乱把手提箱一盖,小梅都不满地发出“哔啵”的声音,像是龙卷风经过,卡维声势浩大地离开了家,把门关得砰砰响,以示自己的决心。

“……”

艾尔海森的视线一直随着卡维的身影移动,直到他关上大门。他沉默地盯着门板盯了一会,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最后才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看起了书。

那天晚上,卡维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艾尔海森也恢复了对他原有的称谓,但是等到他回到房间准备休息的时候,发现床头放着那本他一直想看的书。

而卡维的房门关得特别紧,怎么敲都没有人开门。

——End——

异双双双

【医蝠】眩晕地

3.3w一发完,标题来自同名日语歌,可以搭配bgm食用

⚠️有原创NPC,且作为推进剧情的角色戏份较多,注意避雷⚠️

医蝠交往前提,为了看小情侣同居这碗醋包的饺子(擦汗)大概是一个两人齐心协力解决意外危机的故事,与《最优解》有小联动,当成后续看也没问题。第一篇主要写了伊法的心理活动,所以这篇以欧洛伦的视角为主

磨磨蹭蹭快两个月,还是感觉写的依托……但是再不发伊法就要实机了,可能出错的设定就会更多,我真的改不动了(谁能想到好哥们是风系啊!)所以赶紧熬了几天夜把这篇完结了,额啊啊啊啊请不要骂我(逃跑)

⚠️完稿于5.5版本上线前,伊法还未正式出场,ooc致歉⚠️

流水账文笔,剧情逻辑也不...

3.3w一发完,标题来自同名日语歌,可以搭配bgm食用

⚠️有原创NPC,且作为推进剧情的角色戏份较多,注意避雷⚠️

医蝠交往前提,为了看小情侣同居这碗醋包的饺子(擦汗)大概是一个两人齐心协力解决意外危机的故事,与《最优解》有小联动,当成后续看也没问题。第一篇主要写了伊法的心理活动,所以这篇以欧洛伦的视角为主

磨磨蹭蹭快两个月,还是感觉写的依托……但是再不发伊法就要实机了,可能出错的设定就会更多,我真的改不动了(谁能想到好哥们是风系啊!)所以赶紧熬了几天夜把这篇完结了,额啊啊啊啊请不要骂我(逃跑)

⚠️完稿于5.5版本上线前,伊法还未正式出场,ooc致歉⚠️

流水账文笔,剧情逻辑也不是很通顺,阅读过程中如有不适请及时退出


眩晕地

受成长环境的影响,欧洛伦喜欢给自己身边的各种东西起名字——不论是活的还是静止的,这些名字往往都很直白,只是为了方便指代。因此面对眼前一跃而起的蓝色生物,欧洛伦稍加思索便决定了它的名字:“小蓝,等等我。” 

这个名字对一只暝视龙来说未免太过草率,与之同名的伙伴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若是换作平时,欧洛伦多少会根据它的体型、毛发和性格取出更贴切的名字,但是请见谅,时间太紧来不及想更好的——因为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当下,暝视龙已经窜进了灌木深处,即将完全离开他的视线。欧洛伦匆匆拾起身边的勘探用具,大步跟上前去。


这是一份来自悬木人讯使的委托。

受害者在送信途中遭到不明黑雾袭击,突如其来的晕眩感令他失去重心向下栽倒,在以头抢地的前一刻,慌乱的讯使凭借身体记忆放出了钩索,勉强站稳后便夺路而逃,手中的信件经此意外也不知遗失在了何处。“绝对是深渊污染的残留!我上过战场,很熟悉这种感觉。也幸亏遇到这事的是我,要是换个新人来肯定得遭殃。”讯使心有余悸地在地图上指出那处吊诡之地,拜托烟谜主的长老派人前去调查,于是抱着蔬菜前来串门的欧洛伦就被推了出来。

“请放心,我是烟谜主的勘探员,不是卖菜的。”欧洛伦不由分说地塞给讯使几颗卷心菜,在对方狐疑的打量中接下了委托。

修复地脉的流程欧洛伦已经很熟悉了,尽管深渊污染在战争结束后不再常见,他也始终坚持着日常的巡逻。得益于此,欧洛伦很快找到了那片黑雾,不同于讯使口中那般可怖,黑雾的净化过程简直算得上轻松,看样子这次的委托也能顺利完成了——如果他没有在离开时被那只暝视龙拦住的话。

每一回将自己的灵魂与地脉进行连接后,欧洛伦都会陷入短暂的出神状态,因此最开始他只是呆呆地抬脚想要绕开那个蓝色的毛绒团子,被阻止后才摇了摇脑袋,努力将视线聚焦起来,随后他终于看清了毛绒团子身上挂着的东西。

“这是……讯使丢失的那封信吗?好朋友,能不能给我看看?”欧洛伦对暝视龙伸出友好的手,对面却像受了惊一般,猛地跳起来向后逃走。

信件对一个家庭来说是很重要的养料,为了不让等待着它的人心碎哭泣,欧洛伦坦然踏入为他设下的陷阱。


—最初,始于昨日—

被唤作小蓝的暝视龙步伐矫健,带着欧洛伦在山崖间左弯右绕,穿过隐秘的灌木丛,跃过摇摇欲坠的岩石堆,最后停在一处老旧的房屋前。许是被遗弃已久,房屋外墙爬满了杂乱的藤蔓,窗户上打着几根歪斜的木板,像一只半睁的眼睛盯着来客。

“嗯?没想到会有人和我一样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烟谜主果然怪人很多。”

欧洛伦的目光扫到房屋后方同样破败的庭院,那里堆满了大片分辨不出品种的枯萎枝条,令他忍不住蹙起眉头。虽然还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但对于一个抛下自己田地不管的人,农作爱好者绝不会给出很好的评价。

沿着崎岖不堪的小路往前走,腐烂与潮湿的味道接连冲进鼻腔,欧洛伦敏锐地从中捕捉到那股熟悉的不详气息。直觉告诉他,这里才是污染的源头。

在路的尽头,小蓝正静静地站在房屋门前,似乎在等待。欧洛伦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漫天灰尘争先恐后的顺着门缝扑落下来,呛得欧洛伦咳嗽不止,也迷住了他的眼睛。小蓝立刻从他的脚边钻进屋内,带着信件不知所踪。

“小蓝?去哪了……”

屋内的家具很少,除了一张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床,就只剩下一套像是会随时散架的桌椅。桌上散落着许多蒙尘的织卷,可惜大部分字迹都已无法辨认。欧洛伦微微阂眼,集中心神感受这片空间的记忆波动,片刻后他睁开眼,烟谜主的灵视正指向被织卷淹没的一角。

——是一张相片,记录了不知是情侣还是亲朋的一对男女。画面中的男子低着头,似乎在躲避镜头的捕捉,一旁的少女亲密地勾着他的肩膀,但那长发之下的脸庞却被黑雾所掩盖。见此情景,欧洛伦准备再净化一次,他抬起手,异样的感觉突然从背后袭来。

(等等,小蓝……它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深渊污染的残留处,还是说它其实一直都等在那里?不然该如何解释它领路的行为?还有——它怎么会带着信,信到底是不是讯使遗失的那一封?说到信,短手的暝视龙真的能做到往脖子上挂东西吗?)

在他因思考而短暂静止的这段时间里,藏匿在阴影里的视线越来越强烈,逐渐发展到无法再对其置之不理的地步,于是欧洛伦转过身,直面那双蓝色的眼睛。

“我原本以为小蓝受人指使,现在看来是误判了。”欧洛伦开口道,“不论你是谁,带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先从小蓝的身体里出去,它是无辜的。”

来者不知善恶,欧洛伦的周身燃起夜魂,做好战斗的准备。


毛绒团子中慢慢钻出一道细长的透明人影,形似鬼魅,却让欧洛伦松了口气。

“迷失的灵魂么?原来如此。”

既然确认了异常发生的原因,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别害怕,我会帮你回归夜神之国。”

『夜神■之■■国?不,不要!』出乎欧洛伦的意料,人影并没有向他道谢,而是扭曲着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恐怖的诅咒,屋内的空气也随之剧烈波动起来。

“呃!”欧洛伦捂住耳朵,虽然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发狂,他仍试着安抚对方,同时努力伸手接近逆流的中心。“你别激动,我很有经验,不会失败的!” 

下一秒,巨大的冲击力将欧洛伦掀翻在地,充满怨恨的破碎话语紧追不放,像是要钻入他的脑子。

『■我■那里没有■■全部■■背叛■■■■都■■陪葬!!!』

人影开始碎裂,千丝万缕——欧洛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此刻的他头痛欲裂,刚才那一摔恐怕磕到了腰,全身都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灵魂如织线般缠绕上来。

(完了,这回真的要被奶奶打断腿了。)


茜特拉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可供行动的范围非常小,因为她身边站满了乌泱泱的一群祭司,正用视线追随着大萨满原地踱步。

在茜特拉莉的脚边,许多生活用品被杂乱地堆在一起,摆放方式和这个屋子的主人一样随心所欲。这下误会大了,欧洛伦虽然在内务方面有点偷懒,总归还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如果他知道今天有客会来,多少也会提前收拾一番。但此时此刻,作为聚集这场会议的罪魁祸首,欧洛伦正一无所知地躺在角落的床上昏迷,那挺拔的睡姿恐怕比平日里还要更安稳些,有种不顾屋内人死活的平静。 

茜特拉莉持续不断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发出一些愤怒的动静——“就算不认识欧洛伦,黑曜石奶奶的名号总该听说过吧?他怎么敢!”“要是欧洛伦有个三长两短,这个人的子孙后代都别想好过!”——诸如此类。

有祭司小声提醒她“此人恐无任何后代”,茜特拉莉一下子哽住了。她气鼓鼓地冲到床边,指着床上的人大喊:“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赶快给我起来认错!”然而欧洛伦并不是在装死,她的诉求得不到回应,只能回过头继续发表重要讲话。“再怎么说,都不应该把情绪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不对,是一个愿意帮助他的好心人身上!”众小辈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彼此间互换了无数次眼神,鬼鬼祟祟的样子令茜特拉莉怒火更甚。

于是茜特拉莉步步紧逼,祭司们越退越远——伊法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呃,没打扰到你们吧?”

“来了?”茜特拉莉瞥了伊法一眼,冲众人摆摆手,“你们先回去,我和他单独说几句。”

祭司们如获大赦,一涌而出,本就不大的屋内瞬间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大萨满周身的低气压太强,一向善于交际的龙医生在打完招呼后也有些无措,好在茜特拉莉并不想过多寒暄,她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伊法坐到床前的探视位上去。

“放心,没什么大碍。”在伊法伸手去探欧洛伦的鼻息时,茜特拉莉开口道。“我是说,除了被一个不知来历的亡魂占据身体以外,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伊法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他咳嗽一声,默默帮闯下大祸的好哥们掖好被角,随后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企图用身体挡住茜特拉莉想要杀人的视线。

“那可太糟糕了……尊敬的黑曜石奶奶一定有办法吧?”

“做不到。”茜特拉莉皱起眉头,在伊法不安的注视下走到床前,细碎的蓝紫色微光从她的指尖缓缓溢出,但在即将触及欧洛伦时被弹开了,仿佛那里藏有一道透明的屏障。

“喏,就是这样,做不到。”茜特拉莉收回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欧洛伦的潜意识在抗拒我……换句话说,他想保护那个亡魂。”

“保护?为什么?”

“谁知道!”茜特拉莉又开始在屋内走来走去,好像这样就能用纷繁的脚步踏碎那些复杂的事态。“我已经派祭司们调查过了,那栋房屋的主人和欧洛伦根本就不认识,不,应该说整个烟谜主都没几个人认识。哈,我真搞不明白,欧洛伦又不傻!怎么会让陌生人随随便便钻进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和古瑟雷德一样的情况?”伊法想到这名欧洛伦和他提起过的外邦战士。

“不不不,只是个单纯被深渊污染了的破碎灵体,其内核远远不如古瑟雷德强大。虽然我花点力气也能做到驱赶,但……”茜特拉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话语中的怒火,“欧洛伦被他下了诅咒,强行破解恐怕会对身体有损害。”

“什么诅咒?”伊法紧张地站起身,马上又被茜特拉莉按了回去。

“你先别激动,这个诅咒不会危及性命。”

(天啊,怎么可能不激动?)伊法无奈地想,左眼皮突突直跳。他被烟谜主的人叫住时,得到的消息只是“欧洛伦在执行委托的路上受伤了”,于是他带着医疗箱赶过来,没想到一推门就看见茜特拉莉,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不论是亡魂还是诅咒,都已经完全超出兽医的职责范围了。


茜特拉莉思衬片刻,决定先给伊法解释一下亡魂的来历。

“灵觉隐修的迷者,听说过吗?和她的情况差不多。”

比起通俗意义上的力量,烟谜主的勇士向来更看重『灵觉』的天赋,『灵觉』出众的勇士能够凭借特殊涂鸦和精神力量做到许多看似不可能之事,但过于强大的『灵觉』既是祝福也是诅咒,无法掌控这份力量的祭司只能独自在部族外进行修炼。

“本来呢,对于那些离群索居的家伙,族里会派人定期上门问访,但这个人——” 茜特拉莉顿了顿,“他用了一种禁忌法术,把自己存在的痕迹抹去了,包括姓名和去向。”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没人知道。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更没人知道。能利用的信息太少了,如果不是在现场找到些法术残留,连祭司这一身份都很难推测出来。”

“很奇怪对吧?一个无亲无故的隐居者,如果不是被欧洛伦闯入家中,恐怕只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连一丝波澜都不会引起。”茜特拉莉抱起双臂若有所思,“但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为何要在死后仍然徘徊于此,甚至引诱过路的生者呢?”

“……算了,不管他有什么执念,都不该成为害人的理由。”

茜特拉莉摇摇头,选择不再深究这个话题。

“我找到欧洛伦的时候他已经昏倒了,周围一个活物都没有。我读取了护……读取了那个屋子里的记忆,但画面被严重干扰,看不清发生过什么。”

“被天赋反噬的惨案很少,但不是没有。更何况那间屋子的污染程度已经深到——”茜特拉莉闭了闭眼,不愿再回忆那个噩梦之地。“总之,这个人八成是在研究禁忌法术的过程中走火入魔、灰飞烟灭了——这样一来,尸体消失的问题也能得到解释。”

真是扑朔迷离的故事,但伊法此刻只担心一个问题:“那个诅咒到底是什么?”

“都叫诅咒了还能是什么,人生不如意,临死前想拉一个垫背的呗。”茜特拉莉厌恶地说。

“咒愿与施咒者共存,需要寻找其他宿主才会生效,普通人被那恶灵钻进身体的话,估计撑不了一天吧?哎哎哎——都说了让你别急!”眼见伊法又要激动起身,茜特拉莉不得不提高音量将他震住:“我说的是普通人,欧洛伦是普通人吗?不是!他奶奶我更不是!”

伊法脸色苍白,但还是捏着拳头坐了回去。

“……欧洛伦的身体能够暂时容纳其他灵魂,不会被夺舍,诅咒也就无法将他渗透。”茜特拉莉的语气缓和下来,“我用了些法子帮他抑制体内的污染,但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到影响。不过没关系,不合适的宿主对施咒者来说亦是毒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溶解掉。”

“具体是多久?”伊法问。

“最多七天——按诅咒内容来看,应该是这样。”

“意思是七天后亡魂就会被排出体内,然后得到净化吗?”

“怎么可能?借用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还想要全身而退?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好的事。”茜特拉莉立刻否认道,“与死神做交易,自然得做好赴死的准备。”

“可他不是已经……”

“对,没错,他已经死了。”茜特拉莉轻声说,“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的灵魂将作为筹码,在诅咒结束后被献祭给‘真正的死亡’,再无回归夜神之国的可能。”


—第一日—

按照茜特拉莉的说法,诅咒生效的第一天会很冷,所以在等待欧洛伦醒来的这段时间里,伊法找来些柴火生起壁炉,顺便收拾了下屋内,把那些被访客们弄乱的蔬菜种子都捡起来——以免它们的主人看见后默默生气。做完这一切,他终于空闲下来,拍拍手上的余灰,分出些心神去关注床上的人。

欧洛伦不知何时将自己完全缩进了被子里,看来茜特拉莉的推测八成是真的,虽然听起来有点扯。但管它呢,烟谜主的人就是这样,喜欢研究一些在直性子的花羽会看来很扯的东西,该说不说,伊法已经习惯了。

不过,就算感觉很冷,有必要把头也埋进被子里吗?明明刚进门时还是正常的平躺着,这会儿已经缩成一个球了——还怪可爱的,伊法心想,走得更近了些。

(等等,有点不对劲,不止是怕冷,他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

“喂,听得见我说话吗?欧洛伦?欧洛伦!”伊法冲到床边掀开被子,欧洛伦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身体蜷缩成一团,胸口急促起伏,手指也痉挛着,呼吸的节奏完全乱了。

(好像是伊法的声音,对了,我是在做梦,要赶快……醒过来……)

欧洛伦张了张口,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无数盐水争先恐后地灌入他的喉咙,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身体也愈发沉重,像是要坠入深不见底的海中。

(不好,他过度呼吸了,这样下去会引发中毒。)

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但欧洛伦的身体冷得像是要结冰,没时间再犹豫了。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到唇边,新鲜空气带着暖意渡进身体,欧洛伦本能地仰头往热源处靠,察觉到身下人有转醒迹象,伊法立刻将钳住他下巴的手松开。

“咳咳……”胸腔里并不存在的积水倾泻而出,欧洛伦刚坐起身就开始剧烈咳嗽,过了好一会儿,他总算缓过劲来,抬眼想看看四周,却被冰凉的枪口抵上额头。

 “别动,我得先确认你的身份。”

伊法指了指肩头的粉色生物:“告诉我,这是什么,鸟还是苹果?”

“嗯?什么意思?咔库库就是咔库库啊……”欧洛伦迟缓地眨眼,看上去身体醒了脑子还没醒,“话说,能不能别在我的蔬菜面前做这种事,它们会害怕的。”

“这么惦记自己的宝贝蔬菜,看来是本人。”伊法笑了,把枪别回腰间。“说吧,梦见什么了,怎么躺床上还能溺水的?”

“溺水……没错,我刚刚在梦里溺水了。”欧洛伦慢慢回想起梦中的经历,“一开始,我走在一片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然后我一直往前、再往前,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我驻足去听,那人却将我推入虚空,我这才知道四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被水围绕。”

后面发生的事不必再赘述了——欧洛伦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好像是个男人。”

“自信点,就是钻进你身体的那个人。”伊法扶额,“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可知晓迷途之人的痛苦?”欧洛伦低声复述亡魂的呢喃,“忽冷忽热,身体逐渐失去感知,直至耳不能闻,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在无尽的绝望中迎来命运的终焉。”

伊法点点头:“还真是和你奶奶说的一字不差。”

“嗯,其实除了这句话,其它的都听不太清。”欧洛伦沉默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奶奶来过了?” 

“不然你以为是谁把你捡回来的?你出任务前可没通知我。”

“糟了……奶奶说了什么?她一会儿还来吗?”欧洛伦紧张地擦起脸上并不存在的汗,“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去好好道歉。

“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啊?一意孤行的时候怎么不害怕?”伊法觉得有些好笑,“你奶奶不是教过你那什么,三个注意?”

“是三个警惕。”欧洛伦纠正道,“警惕野兽,警惕骗子,警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人。但小蓝不是野兽,我没想到它身体里藏着个怪人。”

两只兽耳沮丧地耷拉下来:“……还是个骗子。”

“小蓝是谁?”伊法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很快又摇摇头。“算了,不重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点冷。不对,是非常冷。”欧洛伦如实回答。

“冷就对了。”伊法不置可否,“茜特拉莉说你被亡魂诅咒了,刚刚那段话就是诅咒的具体内容,至于生效规律——”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因为这句话里有七种症状,所以诅咒会持续七天?我没理解错吧?”伊法难以置信地打断茜特拉莉,“而且还是按顺序生效?”

“对啊。”茜特拉莉叉起腰回答,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看来大萨满本人都觉得这个结论听上去太过荒谬。见她这样,伊法的高情商也适时上线:“……好吧,我明白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走了,不用送。” 

“不等欧洛伦醒了说两句吗?”伊法追上去问。

“说什么,听他道歉吗?道了歉又不改,有意义吗?还不如吃点苦头长长记性。”茜特拉莉愤愤地说,“我都懒得去问他为什么要保护那个坏种,反正肯定又是那一套说辞啦,什么‘我想用自己的双手去做到一些事’,什么‘每条生命都值得被拯救’。臭小子,也不看看你救的是人是鬼!真以为有了古名就无所不能了?!”

“咳咳……反正七天一到,施咒者的灵魂就彻底消散了。”意识到失态,茜特拉莉清了清嗓子,平复心情继续说道,“在那之前,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吧。欧洛伦肯定也不愿意听我这老婆子唠叨,这段时间就拜托你照看他了。” 


“所以,茜特拉莉离开前把你托付给我。”伊法一边对照大萨满留下的配方熬药,一边向欧洛伦解释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事,“以防万一,这七天你就别出门了,我也会去找首领请个假。”

“噢,我明白了。”欧洛伦点点头,“伊法要对我进行囚禁。”

“……”伊法欲言又止,欧洛伦究竟偷看了黑曜石奶奶多少本轻小说?他不敢细想。

“不,你根本就没明白。”伊法坐到床边,把熬好的草药递给欧洛伦,看着对方全部喝下后才再度开口。“我们现在是最纯粹的医患关系。意思是,病人在住院期间要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不可以违背医嘱,也不可以擅自行动。”

“好的,我会听话。”欧洛伦冲他笑了笑,“但是七天不出门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伊法皱起眉头,“你知道就算有茜特拉莉帮忙,诅咒也还是很不可控的吧?”

“我知道,只是……”欧洛伦将手放到心脏的位置,斟酌着开口,“这个灵魂被囚禁了。”

“不仅是被囚禁在我身体里——做梦的时候,我虽然听不清他说的话,但能从中感受到深深的不甘、愤怒、悲伤,还有隐藏在那之下的……迷茫。我不知道这些情感因何而起,但我知道,他一定把自己困在了过去,成为了真正的囚徒。”

“伊法,我想帮帮他。”欧洛伦坚定地说。

“……听你的语气,好像很自信我一定会同意啊?为什么?”

“因为你给了我选择,如果不想让我乱来,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直接隐瞒施咒者的结局就可以——但你没有这样做。”

“哈,是我大意了。哥们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经历了那些……”伊法没再继续往下说,欧洛伦也不着急,依然用诚恳的眼神看着他,最后伊法只能叹了口气。

“我会帮忙,但不是为了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明白吗?”

关于烟谜主那段人尽皆知的往事,欧洛伦从未主动提起,他便也不曾追问。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事实上,伊法完全清楚欧洛伦对那场失败怀有怎样的遗憾。如果拯救一个迷失的灵魂能让对方卸下些不必要的负担,那他为此付出多少努力都值得。


转眼到了夜晚,伊法与欧洛伦站在床前面面相觑。

由于有茜特拉莉的法术维持,诅咒的影响被控制在尚可接受的范围内,但睡着后就不一定了,因为梦境是亡魂的主场——针对这一隐患,双方辩手各执一词。

“夜长梦多,那就让夜变短。”欧洛伦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不睡觉了。”

“……你只是想找个借口熬夜而已吧?”伊法不由分说地将欧洛伦拉到床上,“别熬了,你那阴间作息早该改改了,刚好趁这次机会调理一下。”

伊法边说边把欧洛伦塞进被子里,严严实实地裹成一个粽子。

“这样就不冷了吧?”他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

“你去哪儿?”欧洛伦挣扎着从粽叶里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

“还能去哪儿,打地铺睡觉啊。”伊法不解,“还是说你要告诉我,这屋里其实有一间隐藏的客房?”

“没有。”欧洛伦认真地说,“但是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不待伊法回答,欧洛伦又接着补充道:“地上很冷。而且一起睡的话,有什么不对劲你就能及时发现,然后把我叫醒。”

这理由听上去倒挺有说服力的,伊法没再推脱,关了灯迅速钻进被子里。

对此时的欧洛伦来说,伊法的体温高得吓人,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小太阳。出于取暖的本能,他不断地往伊法身上贴,为了阻止这一罪恶的行为,伊法只得用点力气把人抱进怀里——虽然有点羞耻,但效果很好,欧洛伦马上就乖乖不动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被窝里也顺利变得热乎乎的,伊法打了个哈欠,把头搁到欧洛伦肩上,含糊不清地开口:“哥们,说句实话,感觉我们进展有点快了。”

“快吗?我不觉得。”欧洛伦想转过身面对伊法,却被抱得更紧,“明明今天都亲过了。”

“……你果然还是看见了。”伊法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挫败,于是欧洛伦轻拍对方环在腰间的那只手以示安慰。“但先说好,那个算不上吻,只是人工呼吸,救命用的。”

“嗯……为什么不算?”欧洛伦反问,“救了我一命,这不是很有意义的吻吗?”

“你不懂,初吻可是很重要的,不能随便——”反驳的话说到一半便感觉不对,只好生硬地为这次夜谈画上句号,“……困了,晚安。”

伊法佯装闭眼,欧洛伦的轻笑声在耳边响起,听得他心里发痒。

“晚安。”


—第二日—

红,大片耀眼的红,飘忽着在天地间闪烁。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身体先被热意包裹,听觉则要来得更晚——噼里啪啦,很像伊法往炉子里添柴时发出的动静,几乎让欧洛伦放松了警惕。

下一秒,汹涌热浪席卷而来,温暖的幻境被强行撕裂——是火,铺天盖地的火,正以燃尽一切的气势肆虐着梦境。欧洛伦想往后退,却被某种力量硬推着向前。

『你■■痛吗?』

又来了,那些破碎的低语。

『烟谜主■比其他■■■更痛……我多想代替■■承受■■■为什么是她?不该■■■』

“她是谁?”欧洛伦强忍着灼烧捕捉话中的信息,但亡魂明显不会给他回答。

离火焰中心越来越近了,皮肤开始如干涸的陶土般出现裂痕,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灼痛。

就在这时,河出现了。

或许是昨日差点淹死他的那条河,或许不是,总之它出现了,平静地悬在虚空之中,水汽漫过逃生者的脚踝,在火场的衬托下恍若仙境。

欧洛伦拼尽全力向高处奔跑——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处峡谷之中,脚下的道路向前无限延伸,踏出的每一步都让水面倒退更远。火焰突然暴长,追上来吞没了他身后仅存的土地。与此同时,一根丝线从火中浮现,紧紧缠绕上欧洛伦的脖颈。

强烈的窒息感令他挣扎,但无济于事。随着丝线越收越紧,欧洛伦逐渐失去了所有力气,最后一刻,在扭曲的视线尽头,他看见一只焦黑如碳的手——  

『你救不了任何人。』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欧洛伦睁开眼睛时,伊法正抱胸站在他床前。

“我想先要一个早安吻。”欧洛伦眨眨眼,“可以吗?”

“……可以,但我得纠正你一点,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伊法弯下腰,两人交换了一个带着塔塔可味道的吻。

“这个初吻还稍微像点样子。”伊法点评道。

欧洛伦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好消息是什么?”

“就是这个。”伊法指指嘴角,“我买到了超级新鲜的塔塔可,刚出锅的。”

“坏消息是你醒的太晚,塔塔可全都凉掉了。”咔库库叼着饼皮从一旁路过,伊法耸了耸肩。“看来我不用说后半句了。”

“好吧,那我也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欧洛伦平静地说,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先带我去花羽会。”


从欧洛伦家到伊法诊所的距离并不算远,但在今天,这段路程花费了比以往两倍更久的时间。

 “停停停!哥们别脱了!”伊法一只手控制飞行方向,另一只手努力的阻止身前人不安分的动作,一路上欧洛伦一直在试图扒拉自己的衣服。伊法只能庆幸自己选择了用绒翼龙飞回去而不是步行,不然还没到花羽会境内,欧洛伦就得把他那身本就破烂的行头给抓没。

“可是,好热。”欧洛伦的声音轻飘飘的散在风中,伊法得贴近他的脸才能捕捉到那些微弱的字句,“还有多久?”

“我没听错吧,你还嫌飞得慢?知道吗,要是你能稍微老实点,咱们早就到了!”伊法大声回应,将身体调整成俯冲的姿势。“抓稳,要加速了!”

片刻后,伊法在诊所门前急刹,照惯例奖励了完成工作的绒翼龙,然后回头去找自己的病人——欧洛伦正摇摇晃晃地将脚踏进厩舍的蓄水盆里,一旁的留守幼龙发出惊恐的叫声。

“停!我说哥们停停!”伊法飞奔过去阻止,但是晚了一步,欧洛伦的裤子和斗篷下摆已经完全被水浸透,伊法无奈扶额,不知道该不该夸他都这样了还记得脱鞋。

“我的老天,你真有这么热吗?”看着欧洛伦委屈的眼神,伊法叹了口气,“好吧,起码把湿衣服脱掉,我去给你放一盆干净的水。”

伊法进浴室找了个最大的桶,调整了水温,让欧洛伦不至于感冒,然后才喊人进来。


伊法只看了欧洛伦一眼就立刻背过身去。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不是你让我脱的吗?”欧洛伦挠了挠头,感到莫名其妙。他在门外吹了会冷风,温度降下去,脑子也跟着变得灵光。“而且不脱衣服怎么下水?”

“那也不用全脱光啊!”伊法心力交瘁,他必须得找个机会告诉欧洛伦——哪些事情是哥们之间可以做而恋人不能的——但不是现在。“快点进桶里去。”

“我好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欧洛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不过来吗?没人在旁边看着,万一我像昨天那样睡着了怎么办。”

“这点深度还不至于让你溺水。”虽然嘴上这么说,伊法还是在深吸一口气后认命般提起板凳,坐到了欧洛伦跟前。由于目光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开始没话找话。


“要不等会儿去流泉之众。”

“那里只有温泉吧?”

“谁说让你泡温泉了,随便找个浅点的湖往里一扔。”伊法的手不老实地伸进桶里慢慢搅动,然后突然一下抽出来,把水往欧洛伦脸上泼,“就像这样,肯定凉快。”

“伊法——!”欧洛伦被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有些气恼地喊了一声,立刻开始还击,却被伊法躲了过去:“哈哈,你动作不够快啊!”

什么?没泼到就算了,竟然还被嘲笑——欧洛伦的兽耳竖了起来,这象征着他的好胜心被激起,于是大战一触即发——两人泼的有来有回,很快就将地面淋得不成样子。

“好了好了,投降!哥们,我投降。”伊法不得不举起双手示意停战,“别把水洒完了。”

欧洛伦哼了一声:“那你唱歌给我听。”

“什么?”

“降温很无聊,所以你唱歌给我听。”欧洛伦理直气壮地要求着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末了还贴心地补充:“这里很潮湿,容易发芽,所以不用拿吉他。”

欧洛伦说完就抱着胳膊下潜,水面上只露出一双期待的眼睛。

看着这双眼睛,伊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间最开始的那点尴尬已经在刚才的打闹中烟消云散了。而且看欧洛伦的表现,不自在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伊法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哼唱起熟悉的旋律。

——差点忘了,在成为恋人之前,他们本就是最好的朋友啊。


“感觉好点没,想喝水吗?”从浴室出来后,伊法按着欧洛伦吹干头发,制止了他往地上躺的动作,又将试图在好哥们头顶筑巢的咔库库赶走。

欧洛伦摇了摇头:“不渴,感觉很奇怪……现在不出汗了,但还是有火在身体里烧。”

伊法将门窗都打开,又给欧洛伦喷了些降暑的药。

“这样会更舒服吗?”

欧洛伦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看来是那个诅咒的原因,只能忍一忍了。”伊法放弃了寻找降温方法,在欧洛伦身旁坐下,“对了,你突然要来花羽会,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此刻已近黄昏,夕阳透过门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你救不了任何人。”欧洛伦抬手截住空气里细小的光斑,浮尘从他指缝间溜走。“他是这样说的,但比起指责,更像是痛苦的自省。”

“那一刻,我不再是我,而是作为梦境的载体,去重复一段既定的过往。”


火、河流、山崖,以及梦醒的契机。

“失翼者?”伊法思考着,“从高空坠落、与花羽会有关,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有可能。”欧洛伦点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最近半年来有没有失火的……”

声音戛然而止,欧洛伦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出了这么愚蠢的话——花羽会的战士们面对危险从不退缩,也正因如此,在那场结束不久的战役中,深渊之火几乎将这片自由之地燃烧殆尽。

“对不起。”他只能再一次说出这三个字。

“突然道什么歉?”身旁人没露出什么表情,揉了揉他的头发,但欧洛伦知道伊法听懂了,只是在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于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中已有答案。

“柴薪之丘。”欧洛伦在地图上圈出那一块不甚起眼的水陆交界处,“出现在我梦中的地方,就是这里。”


—第三日—

目所能及之处只有无尽的黑暗,以及那片熟悉的水面——仍然悬在欧洛伦头顶半米高的位置,时不时溢出些水滴,落在地面便化作一团团白色的雾,勾勒出藏在其中的透明人影。 

欧洛伦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人影与自己的距离并没有缩短,便停下脚步。

“你好,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在梦里见面吧?你能……你会说话吗?”欧洛伦试图隔着雾气与对方搭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音。

“嗯,那我叫你钉子户吧,因为你就像一颗钉子,喜欢藏在垃圾堆里埋伏偷袭,害得我晕倒。除此之外,还蛮不讲理的钻进别人体内——这点也和钉子户一模一样。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欧洛伦自顾自地讲道,“不喜欢……也没办法,阿钉。”

阿钉依旧不说话,欧洛伦也不气馁,他考虑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猜想:

“阿钉,你一直在梦里创造这条河,是因为它与那个女孩有关,对吗?”

听到这句话,始终沉默的灵魂终于有了动静——他快速向欧洛伦冲过来,撕碎了梦境。


出发前,伊法检查了欧洛伦的身体状况,确实和诅咒里说的一样,失去知觉了——但不是无法动弹,而是感受不到任何触碰。

“想对我做什么的话,就趁今天吧。”欧洛伦看着对自己上下其手的伊法,开口说道。

伊法的动作顿了顿:“你指什么?”

“嗯,就是,比如说,揍我一顿什么的——你肯定这样想过。”

“我倒是觉得,黑曜石奶奶更需要这种服务。这样吧,等会儿我把你送到她那去?”伊法说,“连轴转了两天,医生也想休息一下。”

“别,好伊法,我会被奶奶打到枯萎的。”欧洛伦凑到伊法跟前,快速亲了亲他的脸颊。

……这家伙,撒娇越来越熟练了。


柴薪之丘位于花羽会的东南方向,和纳塔大部分地区一样以岩层地貌为主,但欧洛伦今天并不是来研究这个的。沿着天然的峡湾往北走,不多时就能抵达陆地的尽头——爬上瀑布边的山崖,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

“不会吧哥们,你确定是这儿?”伊法扶住被风吹歪的帽檐,“这下真成大海捞针了。”

欧洛伦往脚底的山下望去,这里人迹罕至,仅有的几栋房屋被隐藏在山谷深处。

“总之,先用暝视看看吧。”欧洛伦说完就蹲下身开始探测。见他这么认真,伊法也打起精神做了两组后背拉伸,然后指挥咔库库去翻找那些人类够不到的树梢高处。

咔库库忙活半天,线索没找到,麻烦倒是添了不少。伊法躲开受惊的鸟群,将地上惨遭夭折的果实一个个捡起来,抱在怀里去找欧洛伦。


“喂哥们,你看看这是什么果子?”伊法在岩石旁找到了陷入沉思的欧洛伦。

欧洛伦心不在焉地看他一眼,并不接话,抬脚就往悬崖边走。

“……等等。”伊法抓住欧洛伦的手臂,那上面的符文正散发出不祥的黑色雾气,龙医生一向乐呵呵的声线冷了下去:“你不是欧洛伦,你把他怎么了?”

“欧洛伦……是这个人的名字?放心,你的搭档没事,他只是……陷入了美梦。”亡魂露出古怪的笑容,“你很敏锐,怎么发现的?”

“哥们,附身痕迹这么明显,发现不了才不正常吧。”伊法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哦对,还没自我介绍。我叫伊法,是个兽医,你呢?” 

亡魂没有回答,不过伊法也没指望他会回答。

“我的诊所里有不少和你一样的病患,别激动,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听见这句劝告,“欧洛伦”原本四处乱瞟的眼珠猛地转回了瞳孔中央,直直地望向伊法,脖子扭动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后悔?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随她去。”亡魂用力甩开伊法的手,逼得他后退几步。“对,我早该死了,如果那天……如果我能……”

“你想干什么?”伊法紧紧盯着眼前举止怪异的人,“容我提醒一句,虽然大多数时候我脾气挺好,但要应对恶意闹事的病患,我也不介意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

“另外,我确实有个搭档,但不是被你附身的这个可怜人。”

伊法的视线越过亡魂,对上另一只蓄势待发的眼睛。

“咔库库!”

得到指令的咔库库从“欧洛伦”背后一跃而起,锐利的龙爪刺穿兜帽,趁着亡魂的注意力被转移,伊法猛的冲上前将他扑倒在地。


“别乱动,我不想伤害这具身体。”伊法一只手压制对方,另一只手迅速掏出注射器,暗色的药剂顺着管体流入欧洛伦的手臂,料想中的画面却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失效了?)

“大萨满的镇静剂?”被禁锢的人嗤笑一声,他慢悠悠地将伊法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注射器从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真是可惜啊……那种没用的羁绊,我早就舍弃了。”

(这下糟了!)

两个成年男性砸到地面弄出的动静绝对不算小,更何况伊法还压在他身上——但是欧洛伦没有任何反应,任凭亡魂用自己的身体发出嘲讽的笑声。

这一切都是陷阱!他特意等到这一天,放出那该死的预言,引诱欧洛伦来到这里,失去触觉的身体无法借助外力从梦中醒来,离开了烟谜主的领地,茜特拉莉一时间也感应不到这边的异常。

被愚弄的愤怒自胸膛炸开,伊法拽住“欧洛伦”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管你是谁,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

“……你知道吗,这句话他也对我说过。很可笑不是吗?我原本只想拉一人下水,但现在,他的愚蠢要把你们俩都给害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不擅战斗的身体轻松挣脱了伊法的束缚,仿佛刚才只是配合他演出的一场闹剧。

“你想要见他,何苦这么麻烦?” 

“让我……帮你一把。”


刚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欧洛伦跑来看望伊法的次数明显更频繁了。

情窦初开的青年尚未摸清恋爱的门路,只凭借想念的本能对诊所发起突袭,但花羽会的劳模行迹匆匆,十次里能有五次让自家恋人跑空。欧洛伦本就喜欢昼伏夜出,等待的时间又是如此漫长而无趣,所以他总是坚持不到伊法回来就已被困意打倒。

“醒醒,别睡了。”伊法不知道是第几次去推欧洛伦的胳膊,“要睡回自己家去睡。”

“唔……伊法,你回来了。”欧洛伦眯起眼睛,“你忙完了吗,今天去我家吃饭吧?蜜虫们产出了新鲜的蜜,看上去会很甜。”

“抱歉啊哥们,我还有病历要写,要不你还是接着睡会儿吧。”

伊法安抚性地揉了揉欧洛伦的头发,随口问道:“这么关心蜜虫,你睡觉的时候也会梦见它们吗?”

“嗯,还会梦见你。”欧洛伦的脑袋又开始上演钓鱼大法,伊法本想悄悄离开,却被扯住了衣角。

“你不信吗,要不你自己进来看看……”欧洛伦小声嘀咕着,将手心覆上来,伊法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摔进了陌生的梦里。

那算不上是一次美好的体验,在正常人看来甚至有些诡异。

五颜六色的萝卜挤满了梦境,路边的小溪里流淌着花蜜,卷心菜作为常驻嘉宾,更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礼炮的角色,不知疲倦地往砸向访客的头顶。至于欧洛伦所说的“还会梦见你”——伊法看着比踞石山还高的咔库库张开大嘴,带出一阵强劲的气流,然后把龙医生的帽子吐到了本人面前。

但不论这个梦的情节有多荒谬,它都让此刻的伊法感到无比怀念。


“……”

伊法睁开眼,回忆中的恋人正站在悬崖上,居高临下地举起武器瞄准他。

一箭射在左腿,梦里的痛感并不强烈,但刚拔出这支箭,很快又有另一支射过来,这次射中的是右臂。攻击速度太快,伊法不得不先放弃前进,蹲下身藏到路边的岩石背后。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欧洛伦的梦境,但很显然,这片空间此刻并不是本人在操控。

“你不是想见他吗,去啊,怎么像阴沟老鼠一样躲在这里?”

伊法掏出枪,子弹穿过了虚影,开枪声反而引来更多的箭落在附近。

“哼,你不比我更像?”伊法拔下右臂的箭,尽管知道不会有用,还是泄愤般朝对方掷去,“没有新意的梦境,和柴薪之丘一模一样,江郎才尽了?你不是最擅长装神弄鬼吗?还以为你会让我也体验一把被火烧、或者被水淹呢。”

“随你怎么说,将死之人。”亡魂挥了挥手,地面上的所有遮挡物——包括伊法藏身的岩石在内,瞬间全部消失。“虽然很想好好聆听你最后的遗言,但只会躲避的游戏也太无趣了,所以,让我们加快进度吧。”

亡魂看着伊法跳起身,被迫在无所遁形的地面上四处奔逃,语气里满是得意。

“顺便回答你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创造一片与现实无异的梦境?”

“——当然是因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映射啊。”

(什么?!)

伊法立刻抬头往高处望去,被迫参与这场追逃游戏的另一个人——欧洛伦,为了更精确地瞄准他这个猎物,正无意识地朝悬崖边迈出脚步。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伊法也能看见那对黯淡无光的异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发现了?看来你比你的同伴要聪明,那不妨猜猜看,谁会先坠落而亡?”

脚下传来岩层断裂的声响,远处的地面开始塌陷,这样下去迟早会坠入深渊之中。

(来不及了。)

伊法瞥了一眼四周,或许是为了近距离欣赏逃生者狼狈的表情,亡魂的虚影始终紧随在他身边。

“我说,差不多可以了吧,就算是诊所里最固执的龙,也没有像你这样听不进人话的。”在末日般的氛围中,伊法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模糊的人影,“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执念,我也不在乎,欧洛伦说你要找的人在花羽会,那我问你——”

“……什么?”越来越多的箭矢正刺进伊法的身体,但他一动不动,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当个活靶子。这副场景可不是亡魂所期待的,所以他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你要问什么!?”

梦境的压制因创造者的情绪波动而产生了一丝裂缝,很微小,但是足够了。伊法一边感受着力量的回流,一边飞速计算身后的距离。

(十米、五米、就是现在!)

“我要问——你连花羽会的人会飞都不知道吗?”

感应到主人的召唤,神之眼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风声呼啸,带着伊法飞上悬崖。

亡魂五官模糊的脸上做不出表情,但是从他那不可名状的尖啸中,仍然能听出深切的恐惧,由于这份恐惧,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任凭大地怒吼着将他吞没。

“……说什么坠落而亡,明明自己才是最害怕的那个。”


失去了梦境之主的操控,欧洛伦迷茫的放下弓箭,看来要从这场噩梦中醒来的不止他一个。

伊法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一步步走到欧洛伦面前,抬起他手中未能射出的箭。

“希望你不会记我的仇。”伊法轻声说道。箭身将两人的身体贯穿,温热的血飞溅开来,虚假的天空露出阴暗的底色,周围所有景象都像断了片的磁带,闪烁变化个不停。伊法咬了咬牙,闭上眼不去看那些诡异的画面,只是更用力地将欧洛伦拥进怀里。

“拜托你,赶快醒来吧。”

当箭的末端完全没入血肉,耳边的无数杂音终于消失了,梦境倏然坍塌。现实里的欧洛伦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如风中落叶般向后倒去,伊法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斗篷,在两人身后,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悬崖。咔库库正用伊法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大声音尖叫着。

“……别喊了哥们,还没死呢,过来搭把手。”

伊法和咔库库一起将失去意识的欧洛伦搀扶着放倒在草地上。

顾不上喘一口气,伊法立刻动手查看欧洛伦的情况——脸上没有伤口,手臂和脖颈也没有。他又扯开欧洛伦的外套,用有些颤抖的手覆上胸口。

赌对了——梦里被他刺穿的那颗心脏正健康地跳动。


当天晚上,诊所内。

“可能会有点痛,忍着点。”伊法举起沾满消毒液的棉球,看了一眼欧洛伦疑惑的表情, “噢,我忘了你今天不会痛了。”

话是这么说,伊法还是动作很轻地处理了那处擦伤。

“当时情况有点紧急,拽你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

“没关系,伊法也是为了我好。”

片刻的沉默。

“……所以你是怎么回事,被亡魂挤下线了?”

“可以这么说。”欧洛伦点点头,“大多数人在入梦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不会发现自己是在做梦,他所做的就是将这段时间拉长,控制了我的意识。”

“对了。”欧洛伦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羽饰,“你看看这个,是花羽会的吗?我在岩石堆后面找到的,刚把它捡起来,阿钉就开始在我体内躁动,那感觉就像是脑袋被打了好几拳,很快我就失去意识了。”

“阿钉?你还给那家伙取名了?”

“对,全名是钉子户。”

“……没人问这个。”伊法表情复杂地接过羽饰看了看,“嗯,确实是花羽会战士帽子上的羽饰。”

“战士?看来我们的调查方向弄错了。”欧洛伦说,“如果那个女孩不是失翼者,而是花羽会战士的话,火的含义就很好理解了,但是战士怎么会从空中坠落呢?还有那条河,到底……”

“想不明白的话就别想了。”伊法突然开口打断了欧洛伦的推理,“就此停手吧。”

“为什么?线索已经很多了,没必要这么早放弃。” 

“听着,你奶奶说得对,虽然他的经历确实很令人同情,但这不是伤害无辜的理由,最开始是讯使,然后是你,要不是讯使躲得快,要不是你……”伊法深吸一口气,他快要说不下去了,“要不是你的特殊体质能接纳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害!”

“我明白,但是他的梦境非常扭曲,这不是真相——”

“够了!他今天差点杀了你,还有我!只差一点咔库库就要喊人来给我们收尸了!”

好脾气的兽医发这么大的火还是第一次,欧洛伦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反驳。

“既然你不愿意听我的话,那就去找茜特拉莉吧,她看着你更安全。”伊法疲惫地说,“今天太晚了,明早我送你过去。”

说完伊法就转过身不再看欧洛伦,空气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有苦涩的感觉从胃里翻涌上来,伊法扶着墙壁,强忍住想要干呕的欲望,身后响起欧洛伦的脚步声,但他不想回头。

“伊法,有你在身边,我从来不害怕。”欧洛伦从背后抱住伊法,失去了触觉的双手拘谨地环在他腰间。

(……但我会害怕。)

害怕走错一步就陷入万劫不复,更害怕这一次明明就在身边却保护不了他。

“我明白,我都明白。”欧洛伦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在生自己的气。”

“但我好好地站在这里了,不是吗?你做到了,从死亡手中再一次夺回了我。”

“……别用你们部族的小把戏窥探我。”伊法低声说。

“什么小把戏,读心术?我没有,上次的感官共享已经失效了。”欧洛伦否认道,“不然我还想让你再听听我的真心话。”

他用了些力气,将伊法转过来面对自己。


“庇笛。”欧洛伦退后一步,遥远的祝福在他手中显现。“我的古名是庇笛,意为奉献。”

“烟谜主的英雄桑哈杰,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常常被世人看作圆滑狡诈、玩世不恭的骗子,但现在我们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深意的。”

知悉一切过往的桑哈杰卖弄花言巧语,用久远的言辞训诫那些轻视未来危险的无脑莽夫;

知悉一切故事的桑哈杰编织弥天大谎,让重叠的织卷化作迷障,藏起不应被触碰的过往。

“有时候,眼睛和耳朵也会骗人,但灵魂不会。”欧洛伦说,“伊法,真相一定就藏在梦境深处,我知道这条路或许会很危险,如果你不想再继续也没关系,我明天就走。只是……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证明刚才的话不是妄言。”

伊法看着欧洛伦,尽管经历了如此荒谬的一天,那双眼睛依然拥有这世间最纯粹的光芒。

是啊,有什么可犹豫的,欧洛伦能好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无底线的善良,这一点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不是吗?毅力、计谋、耐心,还有追逐希望的勇气,都是他身上闪闪发亮的地方。

想到这里,伊法将两只手掌在欧洛伦脸旁摊开,然后啪的一下合起来。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吗?”

伊法揉捏着手中的软肉,不满地问道。

“当然不是,唔……”

欧洛伦试图说话,发现声音被挤压的含糊不清后,他放弃了,只是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明天就走,你要走哪儿去?除了我还有谁能这么用心地照顾你?”

听见他这么说,欧洛伦笑了,抓住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所以伊法愿意陪我一起吗?我只有你了。”

“真拿你没办法,哥们。”伊法凑近欧洛伦,将两人的鼻尖碰到一起蹭了蹭。“早点睡觉,调查的事明天再说。”

“还有,关心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伊法对着张牙舞爪的咔库库耸了耸肩,“今天你喂它。”


—第四日—

没有火,没有水面,甚至也没有风声。

一切都像失了色的底片,导演坐在黑白幕布旁,与梦境一同沉默着。

“她是花羽会的战士对吗?”欧洛伦再一次向阿钉发问,出乎意料地,他得到了回答。

『是又怎样,她从所爱的天空坠落,英雄的结局竟是沦为孤魂野鬼。』

『你是被太阳选中的人,而我们是连月光都不曾被施舍的弃子。』

『她的灵魂日日夜夜在窗外徘徊,哭诉着被夜神之国拒绝的边隅有多么寒冷绝望,而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她无助地消散,所以我害怕回归这片大地。』

『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躲在梦里,耍一些遭人唾弃的小把戏——你感受到她的痛苦了吗?不,这还只是千万分之一。为什么?她明明是荣耀的战士,却连安息之所都无法得到,被坍塌的山体掩埋,感受着身体逐渐变得冰冷,而在那之前,是无穷无尽的火。花羽会信奉焚燃的大灵,追求火焰的力量,那火却背叛了纳塔的子民,竟然伙同深渊引诱她踏入其中。』

『大火灼烧一切,还魂诗抛弃了她。烟谜主的祭司知晓沟通生死的媒介,可夜神之国也拒绝了她,到最后,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做不■』

『■都■不■■』

『■■■■■』

呢喃循环着,像卡带的旧电影。


欧洛伦放下手中的失踪名单,这是伊法今早去找花羽会首领穆托塔要来的,里面的女性名字都被他圈了起来:“嗯,虽然对外的说辞还是失踪,但……”

他们都明白,在那个动荡的时期,所谓的失踪实际上意味着永远无法被证实的死亡。

“烟谜主的萨满会在梦中寻求关于未来的暗示,恐怕阿钉尝试了很多次,预言的结果都不尽人意,但他又不愿接受,所以才会误入歧途,借用了深渊的力量。”

“听起来和你很像,都固执得要命。”伊法点评道,随即意识到欧洛伦现在听不见,于是扯过一本空白病历在上面写下沟通的字句。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欧洛伦看了看病历,伊法的字迹不像其他医生那样狂放不羁,辨认起来很轻松,“奶奶说过,被深渊污染的人会看见扭曲的世界——这一点我也深有体会,但阿钉肯定不会相信。”

“如果能找到些那个女孩留下的东西就好了,能够让阿钉释怀的东西。”欧洛伦皱起眉头,“或者说,有什么办法能证明她死后并没有去过烟谜主吗?毕竟那时候,阿钉已经走火入魔了,看见的不一定是真正的故人。”

“慢慢来别着急,还有时间。”伊法把写完的病历推到欧洛伦面前,见他毫无反应,便拿回来补上一句:“又在想什么?”

“想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欧洛伦说,“我和他真的很像吗?那万一伊法出了意外,我也会这样做吗?”

“……别想那些还没发生的事。是我不对,不该把你和他作对比。”伊法在纸上删删改改,最后写道,“就算我真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不要变成这样。”

“虽然很想答应你,但很遗憾,我不确定。”欧洛伦说。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伊法脑子里陆续蹦出好几种应对话术,但写起来都太过麻烦,所以他最后一个都没采用,只是抬手拍了拍欧洛伦的肩膀。

“不会有那一天的。”


两人在桌前坐了一上午,各怀心事地整理手头的线索。

临近中午的时候,欧洛伦开口道:“伊法。”

伊法捏了捏欧洛伦的手以示回应。

过了一会儿,欧洛伦又喊他:“伊法。”

“你有什么问题,哥们?”伊法耐着性子拿起笔。 

“不是说听不见的人发音会变奇怪吗,我只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变成那样。”

“就一天而已,不会到那种程度。”

“真的吗?那我多说几句,你帮我听听标不标准。”

“随你的便,哥们,饿了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伊法草草地在纸上写下最后一句话,然后起身去准备午饭了,身后很快响起欧洛伦试探性的背诵,每一个字都念得十分认真。

“伊法,奶奶,旅行者,派蒙,火神大人,咔库库,萝卜,卷心菜,蘑菇。”停顿片刻又继续,“蘑菇,卷心菜,萝卜……”

伊法以为这人卡壳了,回过头想要嘲笑,却发现欧洛伦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背后。

“我想回家看看。”欧洛伦戳戳伊法的手臂,“已经三天没给地里的作物浇水了。”

“哦天哪!”目睹全程的咔库库对此表示深切惋惜。


咔库库昨天受了惊,留在诊所休息,失去了好哥们陪伴的两个人都有点打不起精神,磨磨蹭蹭地走着。突然有人在远处喊欧洛伦的名字,失去听觉的夜蝠一无所知,仍然低着头往前走,伊法只好拉住兜帽迫使他停下,一起看着那个身影向他们跑过来。

“噢,是委托人,你好。”欧洛伦向来者打了招呼,然后安静地假装听对方讲话。

“谢谢关心,他还好。”伊法听了一会儿才弄明白眼前人的身份,“呃,只是有点耳聋,暂时的。”

欧洛伦看看讯使,又看看伊法,确认他俩都说完话后,他开口道:“抱歉,明明已经看见你遗失的那封信了,却没能顺利抢回来。”

欧洛伦的道歉一向发自真心,本该笑着说出没关系的讯使却疑惑地挠了挠头:“什么信?啊,你说烟谜主那封?害,不用担心,祭司们去救你的那天就把信捡回来了。不过说来也怪……我本想接着去送那封信的,结果信封被磨损得厉害,实在看不清收信地址,我又寻思去找写信人问问,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是哪户人家,估计是摔倒的时候磕到头了吧?”

“哎,既然今天这么巧,要不这封信你先收着?收信人也是烟谜主的,要是你们找到什么线索,就……就帮我送一下吧!让别人一直等着回信总归不太好。”

讯使说完就将信件塞到欧洛伦怀里,急匆匆地与两人告别,继续工作去了。

“他怎么把信给我了,是要罢工吗?”欧洛伦望着讯使远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道。


讯使的话里有太多疑点,为了赶在天黑前完成调查,只能压缩欧洛伦的探亲时间。识时务者为俊杰,纵使内心有万般不舍,欧洛伦还是在伊法的催促下迅速与蔬菜、水果、蜜虫还有家门口的树一一道别。见证了这一感人画面的伊法评价道:“你管这叫迅速?旁边那只暝视龙的速度都比你更快。”

“?”路过被点的暝视龙头顶冒出问号。

信封的款式似乎在花羽会流行,因此两人从郊外一路小跑到烟谜主的中心,把部族里与花羽会有联系的人家问了个遍,结果无人认领,最后还是恰斯卡的母亲提醒了他们:“那封信现在在哪儿?如果实在没有头绪,不妨拆开看一眼内容吧。”


尽管有充分的正当理由,欧洛伦还是在拆信时下意识感到心虚。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偷看的。)

欧洛伦默默在心底对寄信人与收信人都道了歉,然后伸手去揭信封正面的火漆——纹丝不动,他又试图从侧面寻找突破口,结果本该露出缝隙的那些位置全都紧紧地黏在一起。

“怎么了?这都打不开?”伊法自信地将信封抽过来,下一秒他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不是哥们,我怎么也打不开,这合理吗?)

“给我看看。”恰斯卡的母亲用指尖轻点了一下火漆印,后者慢慢泛起一阵微光。

“原来如此,这上面被施了保密术,只有特定的收信人才能将它揭开。”

“花羽会也会这种法术?”

“一般来说不会,但不排除被烟谜主的人教过。以前我偶尔不在家,葵可和她爸爸吵架了,就会用这种方式写信告状。”提及自己的小女儿,妇人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

再打扰下去似有不妥,伊法按着欧洛伦道了谢,返程途中一路无言。


一回到诊所,欧洛伦就将已知的信息全部写在纸上。

记忆断片的讯使,无人认领的信件,以及烟谜主独有的防窥法术……他能感觉到,真相已经离自己很近了,只差最后的一块碎片。

但是——出于某些不便言明的小心思,欧洛伦抬起头观察伊法的行踪,在他背对自己时悄悄将手里的纸条撕碎,揉成一团丢进了床底。随后,或许是为了掩饰,他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伊法,对方正将今天新摘的果蔬分门别类地在墙角放好,欧洛伦由于紧张,一时间也没想到要搭把手。

“你别盯着我看了。”一个人忙活半天后,伊法实在受不了了,自暴自弃地开口,也不管欧洛伦听不听得见。

欧洛伦仍然盯着伊法,好像在认真分析他的唇语,随后他点了点头:“嗯,我也爱你。”

“……”伊法捂住自己泛红的脸,背过身从柜子里搬出一座香炉。

“你怎么会有这个?”欧洛伦问。

“从你奶奶那儿拿来的,前几天忘了用。”

“奶奶居然愿意借给你。”

伊法点香的动作停住了,他回头去看欧洛伦:“你能听见了?”

“嗯,因为这不是安神香炉,而是出神香炉。”

“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前者是仿品,后者是只有奶奶能做出来的原型,具有共享暝视的功能。”欧洛伦说,“现在看来还能助听,真方便,不愧是奶奶。”

“等一下,你怎么不早说?”

“这怎么能怪我?柜子上又没有需要解密的燃素刻录。”欧洛伦立刻反驳道,但语气并不十分激动。


伊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走过来坐到欧洛伦身边。

“别太沮丧了,哥们。”

“沮丧?不,你误会了。”欧洛伦挠了挠头。

“我之前……经历过和这次很像的情况。”欧洛伦回忆道,“第一个夜晚,我梦见冰冷的石窟;第二个夜晚,我梦见炽热的风;第三个夜晚是漆黑的寰宇,还有无数镜子组成的迷宫。梦里的感觉非常真实,所以我在走不出迷宫的时候生气了。”

“然后呢?”

“然后我被自己的梦话吵醒,在床上发现了一枚神之眼。”

“哇哦,这还真是……难忘的经历。”伊法撑着头听他讲话,出神香炉的生效范围有限,所以两人靠的很近,伊法轻易就摸到了他刚刚提到的神之眼,将那枚小小的圆珠捏在手中把玩,神之眼垂放的位置有些微妙,总是无意识地擦过主人的脖颈。欧洛伦觉得痒,拍了拍伊法示意他放开,对方却变本加厉地反握住他的手,眼底分明藏着狡黠的笑意。

“怎么了?”

“明知故问。”欧洛伦瞪了伊法一眼,但没什么威慑力,更像是撒娇。“我在想,这次的梦说不定也和之前一样,只要鼓起勇气去面对,就会有好事发生。”

“我很高兴你现在变得这么乐观了。”伊法笑了笑,“更胆小的那个反而是我。”

“是吗?但在我看来伊法一点都没变,比我沉着冷静,也比我更有对抗危险的手段。”

“你但凡把安慰我的这份心分一些放在人际交往上,也不至于被大家当作怪人了。”

“反对。”欧洛伦抱起双臂,“首先我只是在说实话。其次就算真的要安慰你,我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我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

“不是吧哥们,我觉得你还挺能说的……”伊法的调侃没能讲完,因为欧洛伦突然发力将他扑倒在床上,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恋人间最有效的安慰手段——永远是一个充满爱意的吻。


—第五日—

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当一个等死的哑巴,虚无的空间维持着前一天的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但是没关系,欧洛伦很擅长自言自语。

“我现在明白了,听不见的滋味确实很不好受,就比如你看着恋人皱起眉头,虽然能猜到对方大概是在生气,但由于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像戟冠鸟了,忍不住觉得可爱,于是开口进行表白,却被认为是故意挑衅,真是天大的误会。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听觉——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媒介太重要了,哪怕只是缺少了其中一环,说出的话都会变得不再可信。伊法说的没错,身体健康真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欧洛伦一口气说了许多,如果是作为朋友间的日常分享,这番话未免有些太多了,更何况阿钉都算不上是他的朋友。但如果是作为提问的铺垫,则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所以说,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她或许想要告诉你一些话,但没能被听见?”

梦境沉默不语,不过欧洛伦能感知到,身处其中的灵魂并未真正离去。

“好吧,那换个话题。你是否发现,自从那天附身过后,你的言语就变得更流畅了?就好像……你已经适应了这具身体。”欧洛伦说,“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在地脉尚未被修复时,我也尝试过吸收其他迷失的灵魂,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但这一次,我能感觉到身体对你的排斥不像从前那样强烈,甚至还有彼此融合的倾向。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嗯……思来想去,也只能当作是古名在帮助我了。”

欧洛伦觉得有些累,虽然不知道为何在梦中也会觉得累,他还是原地坐下休息了片刻。

“我曾与一位特殊的战友同行,他的体内携带着成百上千个无家可归的灵魂,或许更多。灵魂相融之后,其他灵魂的声音便会在脑海中回响,他就这样忍受着无数悲鸣长达五百年之久,直到迎来最后的安宁,真是令人钦佩……相比之下,我只需要带着你一个,好像也不是不行,而且我活不到500岁那么久,吃的苦头也会少很多。”

“我可以试着去说服奶奶……哦对,还有伊法,他估计又会很生气吧?但是没关系,我相信你们总有一天能握手言和的,毕竟伊法是个好人,你也是,对吗?”

有雨滴落在了欧洛伦脸上——大概是雨吧,他抬手将其拭去。

“阿钉,你喜欢种菜吗?或者有什么别的爱好都可以告诉我,我会试着去学。”

“因为我暂时还不想死,和我这种人一起生活恐怕会很无聊,所以在那之前,我想听听你的选择。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送你回到夜神之国,一切都还来得及。”

欧洛伦等了很久,久到他都快要生出“在梦中睡着”的错觉时,身旁终于再次响起了灵魂的呓语,很轻,但逃不过夜蝠的耳朵。

『织卷……没能完成……』

“什么织卷?”

声音又消失了,仿佛梦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好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欧洛伦学着伊法常做的那样叹了口气,“活着的时候不坦率,死了还要打谜语,真的好可怜。”


伊法是个好医生。

现任火神玛薇卡曾这样评价他:“除了精湛的医术以外,一个好医生往往拥有很强的沟通能力,而当与医患语言不通时,就需要更敏锐的观察力与同理心,这就是为什么伊法总是能和不同性格的人交上朋友吧。”

没错,伊法是个一视同仁的好医生,对人与龙是如此,对蝙蝠也一样。

因此面对欧洛伦狐疑的眼神,伊法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耐心地哄他喝药,就像哄幼年绒翼龙那样。出于对纳塔好医生的信任,欧洛伦还是端起了杯子,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将药全都喷了出来——是辣的!

“噗……”伊法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哥们,瞧你那样!”

这下欧洛伦真的生气了,但这不怪他,换谁被连续捉弄三次都会生气的——先是掉了包的苦味牙膏,再是他昨晚准备好的蜜汁腌鱼变成了酸汁,现在又是一杯伪装成草药的辣椒水——再迟钝的人都能意识到自己被针对了,至于针对的原因,不难想到是龙医生小小的报复心在作祟。事已至此,再去相信伊法口中“不是我是咔库库”的说辞就显得太过天真了。

伊法大多数时候是个稳重的人,就像欧洛伦大多数时候是个好脾气的人一样,你很难惹恼他,因为当你对着他放出争吵信号时,烟谜主的好青年有一半概率领会不到其中的含义,另一半概率能听懂但是不明白有什么好生气,没办法,欧洛伦就是这样淡淡的。

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此时此刻,伊法的幼稚就把欧洛伦惹恼了,很神奇的化学反应不是吗?

“太神奇了!”如果咔库库能开口说话,它一定会说,“岂止是例外,简直是倒反天罡!”

总之,欧洛伦生气了,所以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把面前的杯子恶狠狠地推开——没有推倒,然后冲到出神香炉旁就要点火。

“别别别!”伊法赶紧将人拦住,“你奶奶只了给我一点香料,不到万不得已别随便用啊,明天不是还会失明吗?”听到这句话,欧洛伦停下了动作,指了指伊法,又用手比出一个数字三,意思是警告他 “事不过三”。

不得不说,和欧洛伦在一起呆得久了,伊法信口胡诌的本领也日渐娴熟——根本就没有什么“香料危机”,他只是不想听见欧洛伦骂人而已,虽然小蝙蝠骂起人来一点也不凶就是了。就像现在,那对兽耳正和主人一样气呼呼地颤抖着,不仅吓唬不到人,还透出些勾引的意味——于是伊法选择遵从内心的指引,把想法付诸实践。

“啪”的一声,欧洛伦将他图谋不轨的手拍开,抓起纸笔唰唰就是两行。

“我要回烟谜主一趟,昨天走得太急,忘了给萝卜施肥。”

“我自己去,你别跟着我。”

伊法立刻表示拒绝:“这怎么行,哥们你忘了吗,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得对病患负责。”

欧洛伦不语,只转过身去,留给伊法一个愤怒的后背。

“真生气了?至于吗,你昨天捉弄我的时候不也挺开心的?”

欧洛伦不语,穿完外套开始穿鞋。

“好吧好吧,如果只是回家的话——起码带上它。”伊法推了推肩上的粉色团子,“咔库库,看着他点,有什么问题马上飞回来找我。”


转过诊所尽头的拐角,确认已经完全离开伊法的视线后,欧洛伦在心底小声呼唤:“阿钉,你在吗?”

没有回应。

“你真的不出来看看吗?等下要做的事情很重要,我不介意把身体暂时借给你。”欧洛伦摸着胸口耐心等待,表情十分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刚生过气,简而言之——不装了。本来今早醒来的时候他还在苦恼,要怎样才能自然地骗过伊法独自出门?变成哑巴的欧洛伦忧心忡忡地起床刷牙,突然感到有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那一刻他知道,将计就计的机会来了。事实证明,伊法不仅不负所望,甚至表现得超出预期。

可惜,令欧洛伦努力表演的对象并不领情,脑海里依然没有传来回应。

“好吧,我还专门把伊法支开,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欧洛伦有些失望,他看了看眼前通往烟谜主的小路,又看了看身旁的临时监护人——趁着咔库库不注意,欧洛伦飞快地将它从空中扯下来塞进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家的反方向跑去。


火、河流、山崖,以及梦醒的契机——最初的谜题已有三个被破解,至于剩下的那个——欧洛伦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望向眼前熟悉的景象。上次来柴薪之丘的时候,他和伊法直接顺着瀑布爬上了悬崖,但实际上,瀑布下方的这片山涧才是更接近梦中场景的地方。

(原来如此……)

海洋途径峡谷形成瀑布,瀑布又向下注入河流,河流一路蜿蜒到山脚的村落,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环境很难引发大规模火灾。

(不是战死而是被烧死吗,就算是在地面作战时引火烧身,也完全来得及跳进水里。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动踏入火中……听起来的确像是被深渊蛊惑的症状,但,一定有哪里不对……要不去问问附近的村民吧。)

做好决定的欧洛伦还没走几步,咔库库突然发力挣脱了他的束缚,飞快地往前冲去——下一秒就与高大的树干撞了个满怀。

“哎呀!”咔库库被撞得差点自由落体,欧洛伦连忙赶过去将它接住。

“咔库库?”稚嫩的声音里透着惊喜,一个小男孩从大树背后探出头来,看样子偷窥他们已经有段时间了,此刻正瞪大眼睛看着咔库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你好!”咔库库向他打了个招呼,小男孩见状也不再躲藏,跑到欧洛伦面前,围着他转了个圈。

“你是谁呀?咔库库刚才好像想逃跑,你是坏人吗?”

欧洛伦从口袋里拿出纸笔:“你认识咔库库?”

“嗯!之前伊法哥哥来给我妈妈看病的时候就带着它。”小男孩凑过来,看了看纸上的字,又看了看欧洛伦,脸上写满了“你怎么是个哑巴”的讶异,但或许是出于礼貌,他没有问。

还认识伊法?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欧洛伦面不改色,将写好的纸条举到小男孩面前:“我是伊法的助手。”

“助手?怪不得咔库库会跟着你。”小男孩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身份,语气也变得十分热情,“那你一定也会看病对不对?帮我治疗一下吧!要是就这样回家的话,会被妈妈骂的。”

小男孩抬起左腿,向欧洛伦展示膝盖上的新鲜伤口——应该是跌伤,创面不深,他身上恰好带着些消毒水和创可贴,不过——欧洛伦想到了什么,抬起笔继续在纸上写字。

“我可以帮你包扎,但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小男孩点了点头,于是欧洛伦问了他一些有关这处村庄的问题,小男孩回答的很认真,还自发补上了许多细节——这其中就包括在深渊战争时期,曾经出现在此地的一名战士。

欧洛伦的眼睛亮了起来,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失踪名单:“这上面有那位战士的名字吗?”

小男孩为难地挠了挠头:“大哥哥对不起,那天村里到处都是怪物,我……我很害怕,没想起来要问她的名字。”

欧洛伦揉了揉小男孩的头表示没关系,又询问他是否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小男孩说当然记得,但孩童的阅历太浅,语言系统也尚且匮乏,不足以支撑他准确地复现出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欧洛伦想了想,握住小男孩的手。


“伤口结痂后,留下的痕迹会比流血时更明显,这是为了提醒你日后要小心。”几分钟后,欧洛伦替小男孩处理好了跌伤,写下嘱咐的话语举给他看,对方却撇起嘴巴,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欧洛伦赶紧又补上一句:“不过,伤疤是战士荣誉的勋章,就算消不了也没关系。”

“你说得对,伊法哥哥的伤疤就特别酷!尤其是左眼那个!”小男孩破涕为笑,“大哥哥,你讲话真的和伊法哥哥好像喔。”

“毕竟我是他的助手嘛。”欧洛伦也笑起来,下笔的动作都轻柔了许多,“太阳就要落山了,快回家吧,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第六日—

伊法起床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沉睡中。想到今天的诅咒是失明,伊法没有打扰他,毕竟欧洛伦说过:“看不见太阳的时候,我无从看清真相。”情况特殊,休息半天也没事吧——这样想着,伊法便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准备去补补这几天落下的工作。

临走前,伊法将门反锁起来,又检查了几遍才放心离开。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欧洛伦看似还躺在床上,实则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几个小时之前。

“伊法以为我一直在睡觉,其实我只是闭着眼睛。多亏了奶奶留下的香炉,我才能轻松进入『出神』状态。”欧洛伦对身旁的虚影解释道,现在他俩都变成了半透明,“不过没想到你家被奶奶给封锁了,看来她真的很生气。还好灵魂可以自由进出,没有吃闭门羹。”

“……”

没有回应,欧洛伦也不生气,迅速翻找起桌上的织卷。

“这也太多了,你没织完的是哪一幅?”

“……所有。”

“所有?”欧洛伦吃了一惊,“来不及了,你的自主意识快要消失了,把织卷的内容告诉我,我会替你完成。”

“不需要……没有……意义。”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今天带你出来,除了找织卷,还有两件事要做。”欧洛伦看了看窗外的夜空,“时间差不多了,先去赴约吧。”


欧洛伦对着空气挥了挥手,萤火般的微光在两人眼前蔓延开来,昏暗潮湿的房顶开始虚化,冰冷的水泥慢慢变成柔软的草地,他们来到了一片温暖多彩的梦境——确切地说,只有欧洛伦来了,阿钉不知道又躲去了哪里。

“哇,是助手哥哥!”穿着花羽会服饰的小男孩向欧洛伦跑过来,开心地给了他一个拥抱。“你真的来梦里找我啦!”

“我是来兑现约定的。”欧洛伦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原来你不是哑巴呀?”

“嗯,因为这里是梦境。”欧洛伦没有解释这一误会,而是顺着小男孩的话说道,“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梦境中的一切都很自由,哑巴可以开口说话,想象也能够化为实体。”

欧洛伦将一只手握起来,片刻后又松开,把凭空出现的青蜜莓递给小男孩。

“太神奇了!”小男孩兴奋不已,学着他的样子捏起拳头,“是这样做吗?”

“对,你做的很棒,现在试着回想那天发生的事吧。”欧洛伦蹲下身与小男孩平视,“别害怕,这只是一份记忆,不会伤害到你。”

小男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把手心张开,记忆的结晶从中逃脱,摇曳着飞向天空。强烈的白光一闪而过,原本晴空万里的山林瞬间化为昔日的战场,欧洛伦的眼神暗下去,他伸出手,将发抖的孩童搂进怀里。


在满目疮痍的花羽会领地上方,绒翼龙正载着战士们四处搜寻。一支小队飞进欧洛伦的视线,为首的少女抬头望向天空,那里被撕裂出一个可怖的缺口,它散发着诡异的蓝光,源源不断地朝纳塔抛下新的深渊力量。

下一秒,飞驰而过的深渊碎片击中少女的帽檐,受惊的绒翼龙急速旋转,将她半边身体都甩了出去。

“克瑞莎!”身后的战士立刻飞到少女身边,“你没事吧?”

“谢谢!我没事,只是帽子被击飞了。”被唤作克瑞莎的少女拉住战友的手,借力爬回绒翼龙背上。

“没事就好,我们快走吧!这里魔物太多,已经看不到幸存者了。”

“……嗯。”克瑞莎轻声回应。这是柴薪之丘以北的一个偏僻村落,她的爱人不喜社交,也住在类似的地方,因此她才会主动要求来此搜救,只可惜深渊的侵蚀实在太快。

但这是战场,战士们支援的速度绝不能被恐惧和悲伤赶上。克瑞莎握紧手中的武器,在起飞之前,她最后一次回头俯瞰这片土地,然后与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对上视线。

“不对,那里还有人!”克瑞莎调转方向,急速朝地面飞去。

“等等——”战友的声音被淹没在新一轮的攻击中,大量山石滚落下来,隔绝了克瑞莎与大部队的联系。

克瑞莎跳下龙背,冲到瑟瑟发抖的小男孩面前。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其他人呢?”

“我在玩水……突然来了好多怪物,我没地方躲,只能跳进河里……妈妈他们还被困在里面……大姐姐,求你救救大家……”

小男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举起一只手指向身后——数十只深渊魔物正聚集在房屋周围,不时发出骇人的低吼。

“他们还在屋子里是吗?”克瑞莎替小男孩拭去泪水,迅速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最后她将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条窄道,窄道两侧的山体摇摇欲坠,看上去即将崩塌。

“别害怕,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一会儿我去把魔物们引开,你赶紧把大家从屋里喊出来,然后顺着河流往高处跑,跑到空旷的地方,会有人来救你们的,听明白了吗?”

得到小男孩肯定的回答后,克瑞莎站起身,轻轻抚摸绒翼龙的翅膀:“抱歉,第一次正式飞行就让你遇到这种糟心事,有机会的话,你也逃吧,去找个更厉害的新主人。”

随后她脱下外套,不再理会伙伴的悲鸣,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藏身之处。

“喂!看这里!”克瑞莎举起手中的外套——花羽会的战士擅长将各种火器随身携带——布料被点燃,火光与深渊魔物的轮廓一同倒映在她眼中,克瑞莎松开手,火焰攀附上地面的植被,迸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去死吧!可恶的侵略者!”她大喊一声,转身冲进了窄道,失去理智的魔物紧随其后,隔着岁月,克瑞莎与未来的两人擦肩而过。

在黎明到来之前,少女以身入局,成为新生之火。


“原来大姐姐的名字是克瑞莎,都怪我只会哭,才没有听见……”

“别这样说,你非常勇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欧洛伦将美梦还给了孩童,再次回到祭司家中。

“你都看到了吧?她并没有被深渊蛊惑。直到最后一刻,克瑞莎的意志都强大而坚定,是她主动踏入了那片火光,带着数十只深渊魔物一起……她的勇敢救下了更多村民,这一切难道不值得吗?在她眼里,黑暗终会结束,纳塔一定会迎来新的光明。”

“……一直以来,被深渊蛊惑的人其实是我啊。”灵魂的虚影逐渐清晰,显现出祭司原本的模样,将他脸上的失落展露无遗。“但就算知道这些又有何用?她不在夜神之国,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更何况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死了,她的名字也就没人会记得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不对,虽然我现在是灵魂状态,但还是个活人。”欧洛伦说,“别担心,那种事不会发生,英雄绝不会被遗忘。”

阿钉开始无声的哭泣,欧洛伦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你其实……一直期待着有人能帮忙完成这些织卷吧?虽然抹去了自己存在的痕迹,但还是希望克瑞莎的事迹能够流传下来,所以才会在死后一直徘徊于此——她又何尝没有这样想过?”

“克瑞莎在灵魂彻底消散之前,选择了来到烟谜主陪伴你,当时的你误入歧途,又因为离群索居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已经处于噩梦缠身的状态。她试图唤醒你,但那些关切的话语都被深渊所扭曲,以至于你只能听见恶毒的诅咒。”

欧洛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那封无主的信件,递到阿钉面前:“这就是克瑞莎努力过的证据。”

其实讯使在进入烟谜主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迷惑,他并无任务在身,而是单纯路过。但修改他记忆的力量并非来自眼前迷失的亡魂,也不曾被任何深渊魔物所浸染,伴随那封信一同托付到他手中的,只是一名少女忐忑的祈求——『拜托你,救救他。』

“阴差阳错的故事,好在这封信最终还是顺利送达了。现在,请你打开它吧。”

阿钉伸出手,信件在接触到他的瞬间便化为金色的丝线,将祭司的灵魂环绕其中,仿佛一个温柔的拥抱。

在这一刻,囚于心火之人得到解脱,伴随着泪水落地的涟漪,梦境中被停滞的时间终于再度流转。

“谢谢你,我听到了克瑞莎想说的话……就算夜神之国已经没有她,我也会带着属于她的那份记忆,一同前往下一次新生。”阿钉闭上眼,片刻后,一团光雾从他的手心钻出,“我已经解开了诅咒,这个……不是坏东西,送给你。”


伊法回到诊所的时候,欧洛伦正低着头坐在床边。

“你起床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茜特拉莉,她让我带你回烟谜主一趟,看看诅咒有没有出现什么变化,毕竟快要满七天了,得确认一下。”

伊法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屋内,但欧洛伦就像没听见一样,仍然安静地低着头。

(不对劲。)伊法快步走到欧洛伦身旁,这下他看清楚了,欧洛伦的头发乱得就像被龙踩过的卷心菜,明显没有经过洗漱打理。伊法将手搭上欧洛伦的肩膀,对方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睁开了紧闭的眼睛,伊法的心随之一沉——欧洛伦毫无疑问处于失明状态,与此同时,他的脸颊正泛起异常的潮红,并呈现出向全身蔓延的趋势。

“……伊法?”欧洛伦开口了,声音有些抖,“现在几点了,还没到早上吗?我好热又好冷,而且我好像……”

“那家伙又对你做了什么吗?除了失明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他没做什么,诅咒……马上就会结束……不对,是消失……我会把他送回夜神之国,我已经……”

“晚点再说。”伊法打断了欧洛伦磕磕绊绊的回忆,语气焦急,“我先带你去找茜特拉莉。”

“别走……”感觉到伊法的手将要从肩上离开,欧洛伦立刻以一个病人不该有的力度抓住他,“我保证,熬过今天……就会好了……所以拜托你,别走……”

欧洛伦喘着气,无意识地用脸去贴伊法的手臂,但是这样也不能缓解内心的燥热,于是他试探性地伸出舌尖——湿润的触感从手臂传来,伊法浑身一颤,条件反射给了欧洛伦一巴掌,随后又立即反应过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伊法蹲下身,有些慌乱地去摸那块被自己扇红的皮肤,欧洛伦好像完全没感觉到疼,反而因为他的触碰露出微笑。

“……我不走了,但是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叫咔库库去茜特拉莉那拿点药回来。”

“哈啊……不用……不会坏的。”欧洛伦脸上的汗很快浸湿了伊法的手,从指尖的缝隙滴落下来,“就在这,陪着我……”

伊法的大脑快要爆炸了,在他二十多年的学习经验里,并没有哪本书提到过该如何应对蝙蝠的发情期,他只能作出诊断——如果蝙蝠发情的症状和龙类一样的话——但无法医治。

这一切都进展的太快了,不论是诅咒的变异,还是他和欧洛伦之间的关系,全都太快了。伊法又想起昨晚睡觉前,欧洛伦用那双尚未失明的眼睛盯着自己,语气轻快地说:“虽然这些天一直在忙着诅咒的事,心里也时常感到不安,但是和伊法变得更亲近了,我很高兴……你觉得呢?”伊法对他莫名其妙的逻辑感到无奈,但还是点点头说确实。

确实,就算是歪打正着,伊法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俩的关系在这几天突飞猛进,眼下甚至有本垒打的机会送上门来。但是,被各种意外,甚至是充满恶意的意外——推着走完恋爱中的重要节点——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不,我不会感谢诅咒,也不会原谅他。)

伊法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等我一会儿。”


视觉被剥夺后,其余感官的一切都被放大,欧洛伦焦躁不安地竖起耳朵,努力去捕捉屋内的所有动静,他害怕听见伊法开门离去的声音,还好没有。伊法的脚步停在桌前,一阵瓶瓶罐罐的碰撞声,随后是略显犹豫的徘徊,越来越近了——欧洛伦身旁的床单凹陷下去,熟悉的温度再度覆上他的掌心。

汗津津的指套被摘下,轻擦过皮肤引起一阵酥麻,激得欧洛伦发出呜咽。龙医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缓慢而富有技巧地揉捏起手上的穴位,尽管眼前一片漆黑,欧洛伦仍然能感受到伊法的视线正停留在自己脸上,根据他表情的细微变化调整着按压的力度。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伊法停止了按摩,抽出一只手,顺着他头顶的耳朵一路抚摸下来,最后轻柔地撩开长发——伊法正用审视猎物的目光看向自己,这一认知让欧洛伦忍不住感到兴奋——后颈暴露在空气中的危机感使他瑟缩,恋人指尖的温度又令他颤抖,每一处被触碰的皮肤都像是被火点燃,烫的他理智出走。

“伊法,我……”欧洛伦偏过头,想要寻找伊法的位置,后半句话却被堵了回去。“唔……”带有花香的液体渡入口中,伊法抵住他的舌尖,强硬地将液体推向更深处。片刻后,两人的唇短暂分离,欧洛伦有些被呛到,伊法轻拍他的背帮忙顺气。

“好热,你给我喂了什么……”

“安神药,等会儿就凉快了。”伊法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气息也不太稳。他摸了摸欧洛伦的喉结,似是在确认药剂都被好好喝了下去,随后又贴上来,索取一个恋恋不舍的吻,缱绻而克制。困意很快涌上身体,伊法给欧洛伦盖好被子,在他眼角轻啄两下。

“好好睡一觉,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欧洛伦想说晚安,但在张口之前,梦的使者模糊了所有意识。


—最后,去往明天—

“你要走了吗?”

“是的,今天的太阳一升起,我就会回归夜神之国,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欧洛伦走到祭司身边坐下,抬头和他一起望向天空中的圆月,那或许是少女与爱人某天夜里幽会时见过的场景,明亮而又温柔。犹豫了片刻,欧洛伦还是开口问道:“你昨天……送给我的是什么?”

“一个很难被描述的祝福,非要说的话,是『思念』吧。”阿钉笑了笑,“放心,是没被扭曲过的、最纯粹的思念……如何,昨天有去与你思念的人见上一面吗?”

“嗯,算是吧。”虽然每天都在见面。

“那就好,记住这份心情,以后也多去见见吧。克瑞莎还在的时候,我总觉得时间足够,不必着急见面,可以先等春天到来、等她找到合适的绒翼龙伙伴、等我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等着等着,就再也见不到了。”

阿钉转过头,对欧洛伦作出“嘘”的手势。

“别误会,这番话不是为了寻求安慰,而是特意说给你听的。”

“……什么?”

“在第四个夜晚,我之所以松了口,告诉你织卷的事,不是因为害怕魂飞魄散,也并非是相信你能找到真相,毕竟我早已心如死灰。”阿钉耸了耸肩,“那时候,你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带我一起生活,该不会把自己也给骗了?我想是没有,不然你也不会流下眼泪了。”

这次不说话的人变成了欧洛伦。

“很惊讶吗?我就在你的身体里,你即是我,我即是你,既然你能感受到我的悲伤,那么就该想到反过来也是一样,你果然不如你的朋友聪明啊。”

“这些天,我偶尔会听见其他来自夜神之国的声音,你的灵魂其实仍然很不稳定吧?如果你没能找到那个小男孩,没能解读出信的内容,你准备怎么做,任由我消失吗?”

“当然不会。”欧洛伦立刻否认道,“灵魂相融的说法不是我杜撰出来的,而是事实。”

“但那样对你的身体和灵魂都会造成很大负担,而且还不一定会成功。”阿钉露出了然的神情,“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你说自己还不想死,但又总是在心里做好了为他人献身的准备。”

祭司站起身来,注视着在月光下陷入沉默的欧洛伦。

“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东西吗?”

“流泪的时候,你最先想到的是谁呢?”


睡意还没完全消退,伊法闭着眼揽紧身旁乱动的人,打了个哈欠。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事情解决了吗?”

“嗯,已经送他去夜神之国了。”听见伊法说话,欧洛伦不动了,转而往他怀里钻,这下伊法清醒了,他掀开被子:“你哭了?”

“没有,我在梦里切洋葱了。”欧洛伦把被子夺回来裹住自己半边脸,“冷。”

“这种时候就别学我了,亲爱的哥们。”伊法是靠着床檐睡的,欧洛伦这么一扯,原本就只能堪堪盖住他双腿的被子完全消失了,于是他眨眨眼睛,委屈地拉住被角,“我也冷。”

“……你也别学我。”欧洛伦闷闷地回答,“没什么,只是有点难过,只有一点点。”

伊法的表情变严肃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始说话,估计是安慰的话吧——欧洛伦没认真听,只注视着伊法的嘴一张一合,直到两分钟后彻底闭上。

“嗯,你真好。”

他伸手去抱伊法,却被对方躲开。

“你的头发怎么是湿的?”欧洛伦疑惑地看着手上的水珠。

“咳咳,这个嘛,我洗了个澡。”伊法的视线不自然地挪开,“还没睡多久你就醒了。”

“洗澡?可是你昨天——”欧洛伦的话停了,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于是他的脸也变得和伊法一样红,“哦哦,好吧……”

“哈哈!不是吧哥们!”这嘲笑听上去太过真情实感,很快遭到了伊法的帽子驱赶。

咔库库从窗户飞了出去,屋内恢复寂静,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伊法的眼皮又开始打架,脑袋却还惦记着没干的头发,困意与理智互搏,他开始摸索着寻找床边的外套准备起床,但他确实太困了,以至于找了半天都没发现外套就穿在身上。

在此期间,欧洛伦一直托腮看着伊法,他的脑子也还没醒——意思是他根本没意识到伊法在摸索些什么,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自从两人交往后,他就总是在笑。但伊法明显不这么想,当他终于从一叶障目的困境中解脱出来,看见欧洛伦脸上的笑容时,立刻就感到被捉弄了,于是他带着点警告意味瞪了回去。

然而两人之间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伊法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小声说了句“又输给你了,哥们”——嗯?是他漏听了什么吗?怎么就开始竞赛了——欧洛伦有些懵,但还是在对方贴过来时顺从地闭上了眼。


“昨天,包括今天,你都在出门时把那名兽医支开,为什么?怕他拖累你?”当记忆里的月亮朝着地平线缓缓沉落时,阿钉开口问道。

“没有那回事,我非常信任伊法。”

欧洛伦觉得自己没有说谎,伊法虽然是医生,战斗力却很强。在并肩作战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对方,他知道伊法一定会赢,伊法总是会赢。

但欧洛伦确实又说了谎,意识到这次面对的敌人是死亡时,他害怕将伊法牵扯进来。他的体质太特殊了,特殊到同生共死的承诺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所以欧洛伦才会说“你不想再继续也没关系“,他希望伊法能够退出,但他又清楚地明白伊法不可能抛下自己。于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到最后他只能选择将伊法推开,独自去践行未知的承诺。

“看得出你真的很在意他。”

“嗯,因为伊法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恋人。”

“恋人?”月光已经完全隐入云层,阿钉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仔细想来,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确实只有恋人做得到,这七天不仅是对你的试炼,也是对他的考验,他经受住了,是值得信任的伙伴,值得托付的对象。”

“试着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去活吧,这样你就会发现,想做的事还有很多,能做的事也有很多。”

“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过往者随风而逝,新一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谢谢,我会的。”

欧洛伦坐在空荡荡的草地上,身旁的位置似乎还留有余温。他将手放到胸前,闭上眼感受心脏的跳动——爱实在是太过复杂的东西,在将其研究透彻之前,还不能就这样离开。


(有点缺氧……)

欧洛伦迷迷糊糊地想,但没有推开伊法,因为他能从这个漫长而急切的吻中,感受到与自己相似的那份心情。于是他努力回应着对方,然后在换气的间隙小声轻喘。

“想什么呢?”伊法捏捏他的脸,“怎么连换气都忘了。” 

『悲悯众生的夜神啊,若你听见这颗心寂静的回响,若你知晓它跳动的缘由,那就让分别到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只是在想,明明就是伊法赢了。” 

『受你注视的孩子终将把一切献还大地,但在那之前,他还想感受风,感受雨,感受日月交替、四季流转,感受所爱之人的每一次呼吸与心跳。』

『直到他行尽应行的路,直到所有的记忆都被时间铭刻成永恒。』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彼此眼中,欧洛伦抬手将伊法拉向自己,凑近恋人泛红的耳尖。

“——因为我果然,特别、特别喜欢你。”


—后日谈—

“这是什么?”茜特拉莉接过欧洛伦手中的相片。

“是阿钉……是那名亡魂的遗物,我在想,有没有可能通过这张相片找到些线索?比如他的名字。”说来惭愧,就算与祭司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欧洛伦仍然没能问出他的真名。

“你想干嘛?我可是都听伊法说过了啊,这人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还想着把他刻进英雄碑碣里?”茜特拉莉瞥了欧洛伦一眼,在对方开口辩解之前摆了摆手,懒懒地说:“知道啦知道啦,等我有空了会办的。”

“好的,谢谢奶奶。”欧洛伦双手放在腿上,拘谨地坐着,面前是他带来配合道歉的新鲜蔬菜,结果茜特拉莉没有生气,这反倒让他不知所措了。

“对了,说到伊法,他前天来找我归还法器的时候,表情看上去有点不对劲,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欧洛伦不太明白这个结伦从何而来,只好如实回答。

“真的没有?那你们怎么不一起来找我,还特意分两次?”茜特拉莉越想越不对劲,干脆站起了身。“而且,第六天的时候我让他带你来看看情况,为什么你俩都没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看看。”

“别,奶奶,什么都没有——”欧洛伦噌地一下站起来,茜特拉莉看出他想逃跑的意图,眼疾手快地喊出伊兹帕帕和茜特拉琳拦在门口,然后慢悠悠地走上前。

“什么都没有你慌什么?让我看看!”茜特拉莉无视了欧洛伦乞求的眼神,伸手搭上他的肩,无数片段瞬间涌入脑海。

“!”当记忆里出现与眼前这个乖孙形象完全不同的欧洛伦时,茜特拉莉迅速抽回了手,脸也变得爆红。

“你你你……你们!”茜特拉莉的手指颤抖着,被指向的欧洛伦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于是她转而攻击不在场的人,“好啊伊法,竟然趁人之危做出这种事,是我看错你了!”

“等等奶奶!听我说,伊法他不是——”意识到被误会的欧洛伦急忙去拦茜特拉莉,却只抓到她裙角掀起的一阵风。茜特拉莉冲出去了,朝着花羽会的方向。

“糟了,奶奶变成西红柿了!咔库库,快去通知伊法,让他快逃!”

咔库库哈哈大笑着起飞,欧洛伦也赶紧收拾东西跟上去。奶奶究竟看到了多少呢——她那么着急找伊法算账,应该没看到最后吧?不知为何,眼下本该是火烧眉毛的紧急事态,欧洛伦却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咔库库在不远处发出催促,于是他轻咳一声,藏好心底小小的幸灾乐祸,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这篇原本想写成支线任务那种形式,但果然能力不足,最后呈现出来的故事非常无聊,所以真的特别感谢坚持看完的每一个读者,祝大家都能抽到满命伊法!

异双双双

【医蝠】最优解

近2w字流水账预警⚠️大概是一个双向暗恋的故事,磕到好哥们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过完5.3剧情很想写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虽然最后没写成),用了一些奶奶和火神传说任务里的背景和设定,伊法还没实机只有造谣,ooc致歉

难以想象我从年前拖到年后才写完,间隔太久了成品有点像小学生命题作文,如果阅读过程中感到不适请及时退出

不管了虽然已经是初九,还是想祝大家新年快乐!


最优解

深渊战争结束后,伊法的诊所几乎昼夜通明。

欧洛伦前去拜访时,看见门外的留言板被擦拭过,新的墨水尚未风干,从笔迹的走势中似乎能窥见执笔者的心情——“无论是人还是龙,我都会尽力提供帮助。”欧洛伦盯着这段话看了片刻,随后...

近2w字流水账预警⚠️大概是一个双向暗恋的故事,磕到好哥们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过完5.3剧情很想写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虽然最后没写成),用了一些奶奶和火神传说任务里的背景和设定,伊法还没实机只有造谣,ooc致歉

难以想象我从年前拖到年后才写完,间隔太久了成品有点像小学生命题作文,如果阅读过程中感到不适请及时退出

不管了虽然已经是初九,还是想祝大家新年快乐!


最优解

深渊战争结束后,伊法的诊所几乎昼夜通明。

欧洛伦前去拜访时,看见门外的留言板被擦拭过,新的墨水尚未风干,从笔迹的走势中似乎能窥见执笔者的心情——“无论是人还是龙,我都会尽力提供帮助。”欧洛伦盯着这段话看了片刻,随后推开门,将新鲜蔬菜放在门边,诊所的主人正背对着他自言自语。

“嗯,骨折需要的药材……消毒护理……欧洛伦?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欧洛伦看着伊法转过身面对自己,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你在看什么?”

“葵可的书,库斯可大叔拿给我的。最近医疗人手不够,那几个新人又经验不足,所以我也得搭把手,虽然以前学过一些治人的医术,但差不多快忘光了。”

“噢,所以你才修改了告示牌的内容……”意识到这件事背后的原因略显沉重,欧洛伦及时停住了话头。“你最近好像很忙?我带了些新品种的萝卜,可以尝尝。”

这显然并不是一个更高明的话题,两人脚边四处散落着的药材、堆放成一座座小山的病历、还有困得倒在桌上打瞌睡的咔库库——无一不昭告着诊所非常忙的事实,更何况伊法刚刚才亲口说了“人手不够”,但欧洛伦还是执意说了下去,“你都有黑眼圈了,要注意劳逸结合,不然会变成营养不良的蔬菜。”

“谢了哥们。”伊法没有戳穿欧洛伦生硬的转折,但也巧妙地回避了对方的提议,“你呢?最近怎么样,烟谜主那边都还好吧?”

“嗯,战后重建与恢复都很顺利,长老们也开始着手准备记录这段历史。”欧洛伦说,“大家希望由我负责一部分的织物,准确来说,是负责队长的那一部分。毕竟在深渊战争中,我是烟谜主里最接近风暴中心、也是与队长同行最久的人。”

“是吗?这可是项大工程。”伊法挑了挑眉毛,“好好干啊。”

“……其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欧洛伦犹豫地说。

“嗯?为什么?”伊法一边接话一边从桌前起身,刚走一步就打了个踉跄,欧洛伦立刻伸手去扶,却被兽医用沾满药粉的手掌抵住胸口:“不用了哥们,我还没虚弱到需要菜农搀扶。想帮忙的话,把你左手边柜子里的蓝色药瓶递给我。”欧洛伦的耳朵动了动,距离很近,他能听见伊法的心跳声,像被暴雨打落的树叶,急促而飘忽——这是睡眠不足的征兆。

“我不是菜农。”欧洛伦松开手,将药瓶递给伊法:“比起我的事,伊法——你真的需要休息了,你最近是在躲我吗?”

“什么?”突如其来的发问将伊法打了个措手不及,“躲你?哈,花羽会就够我忙的了,更别提还要去其他部族出诊,我只是太忙了才没去找你。难道说烟谜主很缺我这个兽医?”

欧洛伦没答话,只是盯着伊法看,好一会儿。

“怎么,不相信吗?”

“不,你的灵魂告诉我,你没有说谎。”欧洛伦看上去更困惑了,“不过,你的灵魂很吵,好像正经历着剧烈的情绪动荡……我不是很明白。”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哥们。”伊法避开了欧洛伦的目光——又是烟谜主的小把戏,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渐渐地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在大战结束后,精神上的紧绷或许消散,但又有新的不安破土而出。

伊法确实没有说谎,他很忙,是客观的忙,所以他没有刻意躲避欧洛伦的意图——但烟谜主的暝视并不能观测到所有细节,扪心自问,难道他主观上就没有一点借工作缘由躲避对方的想法吗?隔着低垂的帽檐,伊法仍然能感受到欧洛伦探究的眼神,执着地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窥视里面的那颗心脏。

“别看我了哥们,龙医生要下班了。”在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挽回之前,伊法决定对欧洛伦实施身体力行的逐客令。

“等等,过几天就要重启归火胜夜巡礼了,你去吗?”

“当然,我得去做医疗保障。”

“那我们到时候见?”

伊法关上了门,任由欧洛伦的邀约掉到地上。屋外的脚步声窸窸窣窣,伊法维持着站在门边的姿势,直到确认对方离开才后退几步,脱力地倒在椅子上。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迫切的要去印证刚才欧洛伦说的话是多么正确。

 

心神不宁的症状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伊法不得不承认,是从欧洛伦成为六英雄之一开始的。他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他们两个也不是形影不离的关系,直到欧洛伦有一天傍晚突然跑到诊所里,话都没说清楚就来了个高温的拥抱。过了好半天,伊法才从发烧患者思维跳脱的话语中提取出关键信息,然而在听懂这个死里逃生的故事的那一瞬间,伊法便感到喉咙发紧,寒意顺着脊背爬满全身,心里止不住地泛起阵阵后怕。他想摇晃欧洛伦的肩膀问他是不是疯了,怎么能为了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差点把命都丢掉?但看见对方眼底许久未见的欣喜,伊法最终选择沉默,松开了捏拳的手给不速之客递上退烧药。

本以为这就是最坏的情况了,没想到只是个开头。为了防止好哥们再做出什么以身涉险的行为,伊法开始更频繁地看望欧洛伦,有时候会帮“黑曜石奶奶”带点东西,大多数时候什么也不带,单纯去找欧洛伦聊天,又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在一旁看着他浇浇水施施肥,也能让伊法感到心情平静。但很快连这样的日常也无法维持下去了,地脉污染日益严重,伊法不得不驻守在花羽会前线,随时准备应对深渊魔物的进攻。至于欧洛伦,伊法从讯使传递的战报中拼凑出执箭青年奋力奔跑的模样,现在有更多的伙伴在身边陪着他了,六英雄中的每一个都绝非等闲之辈,他们能教会欧洛伦如何战斗,这意味着伊法不必再为欧洛伦的人身安全担忧,可他仍然感觉到心底有一处空缺,风一吹就隐隐作痛。

一直以来,伊法作为成熟可靠的代名词,理所当然的担任着“引路人”的身份,每当欧洛伦遇到难以独自解决的问题时,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都会跑来找伊法商量对策。但这一次明明面临重大危机,欧洛伦也完全没有向伊法寻求帮助——照顾萝卜不算。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其严重程度完全取决于伊法如何看待背后的动机。

所以说,他内心的这份躁动不安究竟源于何处?以好哥们的关系作为前提,很难找到令人心悦诚服的答案,除非他承认自己的感情并不纯粹——伊法不太想面对这个假设,他宁愿直接去找欧洛伦,问问对方是不是有了新朋就忘记旧友。

然而深渊局势瞬息万变,伊法还来不及与欧洛伦见上一面,异世的旅者就与玛薇卡携手斩下了那划破天光的一剑,烈火劈开了笼罩在所有纳塔人头顶的阴霾,旷日持久的战争得以终结,一时间举国欢庆。伊法在庆功宴上与好哥们碰杯,聆听了这份胜利背后的种种惊险,他能做的也只有摸摸对方的兜帽,实在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再后来,幸存者们聚集在为英雄而建的碑碣前,得知那位“队长”用自己的牺牲换回了纳塔的太阳,欧洛伦作为见证一切的同行者,自然也在碑前献上了纪念的花束。生死与共的战友以这样传奇的方式离去,就算是常与死亡打交道的烟谜主也很难不有所触动吧——伊法无法判断欧洛伦对此究竟是何心情,所以就算烟谜主的青年看上去并无异常,伊法也觉得现在不是向他提问的好时机。

但说到底,真的有必要问吗,这其实只是他自找苦吃不是吗?欧洛伦没做错任何事,他忙着拯救纳塔,忙着找寻自己人生的意义,结交新朋友只是这段冒险的附加项,并不是欧洛伦的本意——伊法知道的,比起人类社交,他的好哥们一向更喜欢与大自然亲近。

更何况,就算欧洛伦真是冲着结交新朋友去的,伊法就有理由能对此表达不满了吗?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为欧洛伦感到高兴才是,但他就是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小心思还被始作俑者轻而易举的看出来了,这让伊法感到挫败,同时暗下决心,下次绝对不会再被欧洛伦抓到。

不,还是别有下次了。他会尽快调理好的,纠结于这种小孩子般争风吃醋的事情,实在不像是一个靠谱成年男人的作风。而且他教过欧洛伦,人的社会关系极其复杂,不必费很多功夫去揣测他们的心路历程,那样也太累了——他相信欧洛伦会把朋友的忠告听进去的。

想到这里,伊法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他决定暂时不再纠结,继续投入到手头的工作中去,反正只要一忙起来,他也好欧洛伦也好,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把今天的争执忘得一干二净。

但很遗憾,深思熟虑的伊法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这哥们比最难搞的病患还要固执,你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这也是他亲口说过的话。

 

几天后,归火胜夜巡礼前夕。

“怎么了,还有话要说?”欧洛伦看着在自己面前上下翻飞的咔库库,抱起了双臂,“唔,那得找一个懂龙语的人来给你翻译才行。”

“不会吧哥们!”咔库库又在空中翻了一圈。

“或者,变成龙就能跟你对话了,我也想试一次,哥们。”

话音刚落,金发的旅行者就当着欧洛伦的面变成了暝视龙,蹦跳到咔库库面前。欧洛伦心情复杂地注视两只龙在自己眼前进行加密通话,没过多久,旅行者又变了回来。

“咔库库说了什么?”欧洛伦问。

旅行者眯起眼笑了:“它说你是神经病。”

“……你的笑容如阳光般和熙,说出来的话却比冬天的湖水还要冷。”欧洛伦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受伤。

“什么呀!哪有你这样抓重点的!”派蒙及时出手,打断了欧洛伦的感伤,“别听她胡说,咔库库是说、说它喜欢你!”

“是吗?那麻烦帮我告诉咔库库,我也喜欢它,以及——它很像一颗饱满的苹果。”

“额,总感觉已经懒得吐槽了……话说,你总是提到的这个伊法,到底是何方神圣呀?咔库库说你们关系很好呢。”派蒙好奇地问,“而且都这么久了,还一次都没见到过他,纳塔的医生都这么忙的吗?”

“伊法不是医生,是兽医。不过伊法最近确实在做医生的工作,因为还魂诗能够治愈最深的伤口,但其他的不能,所以需要救治的伤员真的很多。伊法的医术在纳塔算得上顶尖,不仅要在花羽会治病,还得时不时去其他部族出诊。嗯……他这段时间倒是没怎么来烟谜主,明明之前经常来帮忙的。”欧洛伦似乎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补充道,“哦对了,伊法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者说,哥们。”

“花羽会?我们等下就要去那边视察工作,这次总能见到他了吧?”

“不一定,伊法只提过会到巡礼现场帮忙,但没讲是什么时候。”欧洛伦摇了摇头,“不过说到伊法,我确实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们。”

欧洛伦向旅行者和派蒙讲述了前几天在诊所里发生的事。

“伊法有时候其实很不坦率,明明总是在告诫病人不要逞强,自己却做不到。”欧洛伦说,“不过这也很正常,大多数人都不像他们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奶奶就是个明显的例子。还有很多人受奶奶的影响,总会忘记我已经成年的事实……抱歉,又在说难懂的话了。”

“这有什么难懂的?别小看我啊!”派蒙跺了跺脚,“我听出来了,你觉得伊法有心事,想要帮助他,对吧?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派蒙真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欧洛伦毫不犹豫地竖起大拇指,“补充一点,我总觉得伊法在躲我,这样不好,作为他的朋友,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于怎么做……我能想到的暂时只有向你们求助了。”

“额,所以说完全没准备方案,只是把难题抛给我们吗?”派蒙扶额,“你是不是有点太不见外了……”

旅行者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你怎么不向茜特拉莉求助?”

“不不不,还是不要麻烦奶奶了。”欧洛伦下意识做出了双手抵挡的动作,好像在害怕茜特拉莉会突然从身后窜出来给他一拳——对方也确实做过这种事。“两位有所不知,前段时间,用来记录深渊战争的特殊织卷得以完成,消息在部族里传开后,我也慕名前去参观,那织卷的色彩果真令人惊奇,如果没有被奶奶骂一顿的话,我还想再多欣赏一会儿。”

“欣赏织物为什么会被骂啊?”

“老实说,我不知道。”欧洛伦困惑的眨了眨眼,看上去陷入了回忆,“……我当时说,不愧是奶奶最看重的旅行者,完美完成了首领的任务——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错,这世上有两件事欧洛伦不擅长,一是织卷,二是安慰人,很遗憾,这两件事恰好是烟谜主的人们赖以生存的部族天赋,于是欧洛伦就成了怪人中的怪人。换做平时,这个被所有人默许的事实并不会引发任何灾难,但当它不幸点燃黑曜石奶奶的“怒火”,就会立刻变成十恶不赦的罪行了。

“可是奶奶,我们不是说好……”面对突然暴走的茜特拉莉,欧洛伦想说自己早已因为勘探地脉和感知灵魂的天赋与部族的传统和解,但满脸通红的大萨满哪里还听得进乖孙子的任何话,她毫不留情地一弹指打在欧洛伦额头,“少废话!不懂织物和精神防护的烟谜主算什么烟谜主!最近部族里都忙疯了,你也给我帮忙去!”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奶奶发了很大的火,还说这是布置给我的作业,必须完成。”欧洛伦沮丧地说,“虽然奶奶的表情真的很恐怖,但是萝卜并不会因为雷电的威胁就茁壮成长,所以我还是学不会这些,能帮上忙的也只有后勤工作。”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骂了……该说不愧是茜特拉莉吗,还是这么不坦诚呀。”派蒙与旅行者对视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

“请别在意,奶奶就是这样的。不过自从成年以来,奶奶就很少给我布置作业了,突然接到这样一份重任,我很紧张,就像捕食的飞鼯。”

又来了,总是冷不丁在各种地方冒出来的奇妙比喻,真是防不胜防,还有——旅行者心想,为何被骂的人反倒先劝解起别人来了?但由于对象是欧洛伦,又感觉很合理。

“话说,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从奶奶口中得知,原来你们就是喻示选定之人。”

“什么?”突然被点名的旅行者从冥想中惊醒,下意识否认,“我没故意瞒着你。”

“当然,毕竟我也没问过你们。”欧洛伦自然地接过话茬,“不过,虽然我早就知道你对此很有天赋,但这次的织卷还是远超我的意料,该怎么说呢,总感觉比之前帮助勒拉时织的更好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可以教教我吗?因为是奶奶认真布置的作业,我也不敢太敷衍。”

“这恐怕涉及到一些技术机密。”旅行者叉起了腰,“不过,单纯教你普通织物的话,也不是不行。”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是真正的好朋友。”

“等一下!怎么还接上第二个委托了,果然还是太不见外了吧!?”在祖慈孙孝的和谐氛围中,派蒙的抗议显然被无视了。

“织卷的事不用着急,等下要是见到伊法,就拜托你们使用那个……”不远处已经传来玛薇卡催促旅行者的声音,欧洛伦与二人挥手告别,“哦对,话疗。”

 

“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旅行者睁开眼的时候,派蒙正趴在床边焦急地摇她肩膀,见她醒了,派蒙就扯着袖子将人往外拉。

今天是归火胜夜巡礼结束后的第五天,由于在花羽会和圣火竞技场都没有抓到伊法,两人不得不放弃话疗方案,而得知这一坏消息的欧洛伦表示意料之中,提议将这件事放缓,先完成茜特拉莉布置的作业。

“或许完成织卷后,奶奶就会愿意帮忙给伊法做精神防护了。什么?你说我也要学这个,这也是作业之一?不不不,这太为难我了,我觉得奶奶的气应该消了……应该吧? ” 

总之,在约定好学习织物的今天,旅行者、派蒙、欧洛伦,以及来找欧洛伦玩的咔库库——三人一龙来到了欧洛伦家,将织物所需的材料铺的满满当当,干劲十足地开始学习。

但很可惜,作为冒险家协会的优秀代表、西风骑士团的荣誉骑士、以及剑鱼二番队的队长,欧洛伦的这位“奶奶老师”显然是那种比起教学更擅长实操的类型,于是在织毁第三张织物后,旅行者开始寻思一些歪门邪道。

“欧洛伦,你会分享感官吗?”

“分享感官?那是很厉害的法术,奶奶教过我一点,但也只是皮毛。”欧洛伦恍然大悟,“你们是想通过分享感官让我偷听伊法的内心?确实,用这种方式就能搞清楚他为什么躲着我……但是不行,这样太不道德了。”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们想让我偷窥奶奶的记忆……”

“停停停,你想到哪里去啦!”派蒙跺了跺脚,打断欧洛伦的发散思维,“不是都说好先把伊法的事放一放吗?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学习织物,织物!”

一番艰难的沟通过后,欧洛伦终于勉强明白了旅行者的意思——她想通过分享自己的感官,让欧洛伦更直观地理解织物技巧,简单来说就是作弊。尽管欧洛伦再三解释自己的秘法造诣远远比不上茜特拉莉,旅行者还是坚持让他试试。“你大胆试,出了什么事我负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欧洛伦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同时表示造诣不够需要仪式来凑。

 

但很明显,仪式出了些意外。

旅行者走出屋外,看见咔库库还是站在先前的位置,但它对面多了一只暝视龙,两只龙正叽叽喳喳地用龙语交谈。

“欧洛伦呢?”旅行者顺着派蒙的手指看过去,随后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哥们?”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啦哥们!”派蒙无奈地摊开手,“刚才你睡着了,欧洛伦像上次一样布置好仪式道具,我就在外面等着。但是这次过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结束,我正要进去看看什么情况,这只暝视龙就从门里挤了出来,我往屋内一看,欧洛伦已经不见了。”

“不会吧哥们?”旅行者复读,见多识广的她内心已经有了猜测。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旅行者还是认命地附魂到一只看热闹的龙身上,朝咔库库它们跑了过去。

 

“……哥们,你能再重复一遍刚刚的话吗?”

“当然可以,我是说不管伊法有多么不愿意承认,你都是他最好的朋友。怎么了哥们,难道你不明白这一点吗?”

“没有, 我当然明白,只是这件事从别人……别的龙口中说出来还是有点奇怪。”

“听听你说的话,哥们!你准是在偷偷高兴呢!”

“嗯,你说得对,哥们。”

旅行者越靠近咔库库,两只龙的谈话就越清晰的传入她的龙耳朵里,当她在暝视龙身边停下时,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欧洛伦变成的。

“哦,是旅行者奶奶,你醒了。”

“不要用那种无所谓的语气打招呼啊!”旅行者拼尽全力也没能忍住吐槽。

“不是那样的,我其实很惊慌。”欧洛伦用平静的声音毫无说服力地叙述,“特别是推开门的时候,由于身体变小了,废了我好大力气。”

“但当我出来之后,咔库库立刻就冲过来向我问好,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变成龙,能够听懂龙语了,这算是一种……愿望成真?”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旅行者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个哑巴。欧洛伦没有觉察到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解释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据欧洛伦所说,在进入旅行者的记忆空间后,他开始从中寻找有关分享感官的片段,结果不知怎的,先触碰到了一段附魂成龙的记忆,他瞬间就变成了龙,然后被弹出了仪式。

“事已至此,先检验下仪式的成果吧——你能听见我的心声吗?不要靠猜。”

暝视龙的耳朵竖起来,又垂下去。

“什么都没听见。”

太好了,现在仪式失败了,欧洛伦还变成了暝视龙!旅行者绝望地闭上眼睛,她已经开始想象茜特拉莉举着棍子追赶两人的场面。

“没关系,只要旅行者和奶奶能联系上就行,我这样的孙子无所谓的。”欧洛伦又开始他那经典的无效安慰。

“你放心,就算没有法术,我也会对你的织物作业负责到底。”旅行者的声音淡淡的,“但是现在怎么办,虽然你不想见茜特拉莉……”

“千万别!好奶奶,拜托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好吧,我去找烟谜主的祭司们问问,在我回来之前,你就跟着咔库库,不要闯祸。”

欧洛伦乖巧地点了点头,于是旅行者就变回人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机会难得,我们一起去冒险吧,哥们!”旅行者前脚刚走,咔库库就兴奋地喊道。

“当然可以,哥们,我们去哪儿?”被咔库库的热情所感染,欧洛伦也立刻将旅行者的告诫抛之脑后,从善如流地答复。

咔库库想了想:“说实话哥们,平时我都是去找你玩的,但现在你就在这,我们得想个新去处了。”

 

不久之后,一人一龙,哦不,现在是两只龙——来到了花羽会的最高点,从空中俯瞰着地面上那处小小的棕色身影。

“我们为什么要爬到这里来,哥们?”咔库库抱怨道,“我快累死了。”

“为了方便跟踪伊法,伊法的听力虽然不如我,但也很警惕,不能被他发现。”

“你说得对哥们,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什么?”

“你现在是一只龙!哥们!”咔库库大叫起来,“一只龙在丛林间穿行再正常不过了!”

“对不起,我的失误。”欧洛伦认真道歉,“但是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蓝色的……不对,应该是这个。)

伊法将瓶中的消毒水倒出少许,均匀涂抹在幼龙的伤口处,又仔细清理了周围的污垢,然后用绷带包扎好。“好了,接下来的一周不能碰水,拆绷带的时候我会再来一趟。”伊法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顺便从医疗箱里给龙主人也拿了副药。

“一天两次,饭后服用——你有点感冒了,注意休息。”伊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起身向门口走去,“放心,这个不是给龙吃的,没毒。”

“等等医生!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请收下这个吧。”龙主人从屋里拿出一篮新鲜水果。

(上次欧洛伦带来的萝卜好像还没吃完,算了,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伊法收下了谢礼,左手提着医疗箱,右手提着水果,慢慢地挪往下一个目的地。

(早知道就带咔库库来了,这哥们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往外跑。)

花羽会和烟谜主的领土靠的很近,站在花羽会的边界,就能窥见烟谜主的一角。伊法此刻就站在这样的一处边界,以一种颇为吃力的姿势单指翻开日程本,确认上面的出诊信息。

(下一户患者也不是龙啊……发烧?真是的,怎么连这么基础的病都需要我出诊,新人也太偷懒了吧,有谁还记得我是个兽医吗?)

伊法叹了口气,视线越过日程本上方,不自觉地望向山崖外某个熟悉的方向——那里也住着一个发烧时会找兽医看病的笨蛋。

 

“那时,我在记忆里看到了很多人,奶奶,库伊米婆婆和昆纳乌伯伯,还有你。”

“是吗,我说了什么?”

“不,你没说什么……那是一些记忆的片段,我看见自己站在诊所门口,你告诉我必须去做某件事的只是少数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不会吧哥们,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鼓励的话。早知道会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景,我就更认真些回答你了。”伊法用手背去贴欧洛伦的额头,还是烫的吓人,于是他找来些冰块给人敷上。脸颊烧的通红的人自进门后就被赶到了病床上躺着,又在伊法的监督下喝药。但就算是十倍苦的退烧药也阻止不了欧洛伦开口,他执着地回忆自己在秘源机关与亡者争夺灵魂的时刻,九死一生的局面被描述的像卷心菜长出新叶一样平常。伊法沉默地听着,偶尔给满头大汗的病人喂上一口水。

“于是我意识到自己不想忘记任何事、任何人,如果失去这些记忆,我真的还会是我吗?”

“别想太多了哥们,都过去了。”伊法拍拍欧洛伦的肩膀,“你做的很棒。”

欧洛伦对他露出微笑:“谢谢,伊法,你的话对那时的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伊法看着欧洛伦,他是跑着来的,气都没喘匀就破门而入,把正准备下班的伊法和咔库库都吓了一跳。按照对方刚刚讲述的时间线来推算,恐怕是刚结束这一切就来找自己了,还算是够意思?

但伊法很快又想到,或许他的好哥们只是来找自己看病,顺便发出第一个通知。等病好之后,他便会登门拜访所有在记忆中出现过的人,然后亲自感谢——欧洛伦就是会这样做的。

那天欧洛伦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带着兽医开的药方与感激的心情离开了诊所。但伊法却失眠了,他止不住地回想欧洛伦的最后一句话——“你的话对那时的我来说,真的很重要”——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伊法辗转反侧,睁着眼睛想到天光大亮,也没能编出让自己满意的回答,他没法骗自己,他一直了解欧洛伦。

是的,他很重要,但是同他一样重要的还有许多人,他会作为欧洛伦的朋友被织上烟谜主的织卷,也许是最好的朋友,但围绕着那副人像的仍有许多其他生物,欧洛伦种的蔬菜水果,还有伊法身边的龙。他或许有幸成为人类角色中最重要的那个,但欧洛伦的世界里从来都不只有人类,那双折射暗夜的异瞳所看见的是世间万物的呼吸与流转。

 

伊法收回目光,沿着山路继续前行。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总有种被监视的感觉,那无形的眼睛藏在树林里、藏在岩石间、藏在湖水旁,但当他回头时又总是空无一物。

(火神大人在上,请保佑你忠诚的子民别被什么野外异闻给缠上。)

就在前几天,玛薇卡才来看望过花羽会,听说还带着那位传说中的“杜麦尼”和她的伙伴,伊法忙着工作,没和三人碰上面,但在交接物资的时候,伊安珊还是为他带来了玛薇卡的忠告:“偶尔也让自己休息下吧,战争结束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用来聆听内心的声音。”

纳塔人眼中无所不能的火神,灵魂与地脉紧紧相连的火神 ,怎么会感受不到子民内心的微小震荡。欧洛伦其实没说错,伊法确实在躲,不仅是躲他,连带着也躲玛薇卡、躲旅行者,更确切来说,是躲那些与欧洛伦并肩作战过的名字,“杜麦尼”是大英雄,拯救了纳塔和他的好哥们,哪怕只是看见她都会让伊法想到——那些时刻,他并不在欧洛伦身边。

 

当夕阳给大地镶上金边时,伊法回到了诊所,看见咔库库背对自己,正嘀嘀咕咕着什么。

“晚上好啊哥们,该下班回家了。”

伊法一边招呼一边走进屋内,这时他才发现咔库库对面站着一只暝视龙。

“不是吧哥们,你是怎么把外龙带进来的?”

咔库库难得沉默了片刻,然后简单说了句:“哥们。”

“当然当然,这一片全是你哥们。”伊法随口应道,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然后走到咔库库身边,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那只暝视龙。

“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家伙?难不成是在花羽会境内受伤了,被咔库库捡回来的?”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伊法习以为常地安抚着病患,这只暝视龙很乖,一点都不挣扎,任伊法摸了个遍,但是——“奇怪了,你健康得很……不会是咔库库拐回来的吧?咔库库这么吵的龙也能交到朋友?”

“不是吧哥们?”一直沉默着的咔库库终于开口了,它大声抗议起来,伊法一边从那语速极快的龙语中捕捉关键词,一边“嗯嗯”地点着头,“你说阿乔比你更吵?好吧,这倒是真的。”

伊法嘴上与咔库库斗得有来有回,手上也没闲下来——该说不说,暝视龙的羽毛手感真好,以至于他摸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另一个不对劲——咔库库已经开口骂过自己好几轮了,这只他口中的新哥们却还是一言不发。

“失语?难道是被深渊侵蚀的后遗症?”伊法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松开手想去查找相关的病历,却被暝视龙拉住了手指。“饿了吗?”伊法拿出些微光角菌递给暝视龙,“嗯?怎么不吃?我记得暝视龙是喜欢这个的吧。”

“伊法,你在里面吗?”门被敲响了,是恰斯卡。伊法放下手中的菌子,起身去开了门。

“在外面看见灯还亮着,就敲门试试,没想到你真的还没走。”恰斯卡有些惊讶。

“其实我是刚出诊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伊法解释。

“也没什么差别,都是工作狂,要我说你真得给自己放个假了。”恰斯卡递给伊法一箱子医疗用品,“老爹让我拿来的,说是还没过期,兴许你能用得上。”

“嗯?”恰斯卡注意到角落里的暝视龙,“这是……”

“什么?”伊法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只龙啊,是咔库库出门捡回来的新哥们,我正准备加班给它检查下身体,怎么了?”

“不,没什么,估计是我想多了。”恰斯卡摇摇头,将目光收了回来,“如何,有能帮上你忙的东西吗?”

“当然,帮大忙了,替我谢谢库斯可,也谢谢葵可。”

“如果她来梦里找我的话,我会转告的。”恰斯卡笑了笑,“你也早些休息吧,做个好梦。”

 

“好了,现在是治疗时间。”送别恰斯卡后,伊法摸了摸暝视龙毛茸茸的耳朵,坐到桌前开始翻阅相关的医书,但他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在找到治疗方法之前,伊法的头越垂越低,最后落在双臂间,趴在桌上睡着了。

欧洛伦小心翼翼地跳到桌上,慢慢挪到伊法身边,他还不是很适应这具小小的身体,费了些功夫才没有在移动时把桌上的灯碰倒。借着微弱的灯光,欧洛伦得以看清伊法脸上每一根细腻的绒毛,还有那道新生的黑眼圈。他静静地看了会儿,然后努力用爪子去抓椅子上挂着的外套,一开始外套纹丝不动,但很快欧洛伦就得心应手了,不愧是大自然选中的人,似乎天生就该会这些——种菜和变成龙什么的。

伊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肩上披着外套,那只暝视龙已经不见了,咔库库倒是还呆在诊所,睡姿歪七倒八的。他揉揉眼睛,帽子上的蓝色羽毛被抖落下来,似乎还残留着谁的体温。 

 

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失语暝视龙固然十分奇怪,但伊法很快就顾不上深究这件事了,因为在之后的半个月里,或许更久,他都没有见到过欧洛伦,久到有一天去烟谜主出诊时,伊法都忍不住先去找欧洛伦了,结果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那人却不在家里,气得他离开时拔走了几颗田里的卷心菜。

这也没办法,毕竟是自己先开始逃避的。话虽如此,伊法还是忍不住会想,欧洛伦可能去找六英雄中的谁玩了,他们不是经常聚会吗,上次还一起办什么庆典……又或者是在忙着织卷——哦对,织卷。一想到这里,伊法就泄了气,记录历史是项严肃且重要的任务,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为此置气。

但伊法又的确静不下心来,于是他只能不停地工作,让各种疑难杂症挤满自己的脑子,最好能把某个不安分的身影给挤出去。伊法就这样坚持与不存在的好哥们斗智斗勇,直到某天下午他打开门,欧洛伦就站在门外,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

“早上好,伊法,或许该说下午好?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伊法很想说怎么回事哥们,你不知道自己晾着我不管很久了吗,我都把你送的蔬菜吃完了!但看着那双一如既往真诚的眼睛,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进来说吧。”

欧洛伦刚进门,咔库库就冲过来,亲昵地蹭他的手臂:“我想死你了,哥们!”

“我不记得你以前会说这句话。”伊法有点尴尬,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说梦话被咔库库听见了。

欧洛伦对此浑然不觉,他堪称温柔地回复:“我也是,哥们。”

“所以说你有什么事?单纯来找咔库库玩的吗?”伊法觉得自己大抵是没救了,连咔库库的醋都要吃——等等,还是收回这句话吧,谁会吃自己两个好哥们的醋?这太怪了。

“你最近总是很忙,我看得出你很疲惫,作为朋友,我想为你分担一些。”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哥们。”伊法摆摆手,想把刚才脑子里荒谬的想法赶出去,“你的织卷织好了吗?”

“呃,你怎么知道?”伊法只是顺口一问,但欧洛伦明显身体一僵,他下意识看了眼咔库库,咔库库立刻喊到:“不对!”

“不是你说的?那伊法……”

“喂喂,我最近是很忙没错,但也不至于忙昏头到连你上个月说的话都记不住。”伊法无奈,“不是你亲口告诉我要负责队长的织卷吗?这半个多月想必就是在忙这个吧。”

听到伊法这么说,欧洛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最近我确实在旅行者那里学习织物。”

“那你一定已经织好了队长的部分吧。”

“不对,我拒绝了。”欧洛伦摇摇头,“队长的灵魂正直而沉重,要编织出这样高尚的人所铸就的历史,凭我的技术还无法做到。我已经将我有关队长的记忆尽可能详实地告诉了长老们,为免遗漏,还用了些法术。这样一来,也算是帮上忙了吧。” 

“这样啊……”伊法一时无言,“也能理解,毕竟你的手艺确实……”

“不不不,但这并不代表我完全放弃了织卷。”欧洛伦打断伊法,双眼亮晶晶的。他拿起随身携带的篮子,这篮子经常被他带着串门,伊法再熟悉不过,但这次从里面掏出来的却不是蔬菜——欧洛伦小心翼翼地将里三层外三层保护着的织卷捧到伊法面前,布料展开时,五颜六色的织线簌簌抖落开来,露出画面中趴在诊所灯前的伊法,以及蜷缩在他脸颊旁一同酣睡的不速之客。 

“送给你,我亲手织的。”

“等一下哥们,这上面怎么织着……这只暝视龙是你养的?”

“嗯,我没说吗?这只暝视龙就是我啊。”欧洛伦看着伊法愣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开个玩笑,我当然是故意不说的,送礼物前要瞒着对方,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伊法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人一龙从进门起就一直眉来眼去个不停了,但就算明白了,也完全无法理解——太奇怪了,不论是欧洛伦曾经变成一只暝视龙给自己披外套,还是他突然消失半个多月后掏出一幅织卷说是礼物,总之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伊法的大脑宕机良久,最后他选择将一个相对而言不那么奇怪的疑问先问出口:“你刚才说,你去找旅行者学习织物?那这幅织卷是她给你布置的任务吗?” 

这下轮到欧洛伦惊讶了:“怎么会这么想?旅行者是位好老师,不会做强迫学生的事。”

这话的意思是他自己想织吗?还是从书里学来的关心朋友的新方法?伊法不确定,他的思考神经由于睡眠不足运行迟缓,所以他很快选择放弃跟上欧洛伦的脑回路,转而仔细看了看那幅织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幅织卷针针入孔丝丝入扣,虽然在风格上保留了传统织物的抽象线条与概念纹样,但仍能从中发现不少创作者的小巧思,就比如伊法发梢翘起的一缕弧度。最难得的是主次分明,视觉上要比欧洛伦给他画的诊所告示牌精致不少。

“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没有把桌上的微光角菌织的和我一样大。” 伊法是真心感到震惊。

“这个嘛,一开始我确实总犯以前的错误。”欧洛伦摸了摸兜帽,这是他不好意思的表现,“后来旅行者给我讲述了她编织派蒙时的心情,我也学着她那样,顺从内心的指引,不知不觉便织了很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伊法已经占据了织卷的大部分位置,就算再想加上其他的细节,也很难喧宾夺主了。”欧洛伦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陷入思考。“不,我的意思不是你就一定比微光角菌重要,不对,也不是说你就不如它重要……”

“喂喂,那种事情根本不是重点吧哥们,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伊法适时打断了欧洛伦的头脑风暴,他是最了解欧洛伦的人之一,但刚才发生的事已经超过他的理解范畴了。

“……你说得对,我今天出门没带蔬菜,也没有蜜虫跟踪我,我不用担心会说出令它们伤心的话。”欧洛伦竖起耳朵往四处看了看,似乎在确认没有任何生物偷听,然后他举起右手放在胸前,认真地说,“所以,伊法——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我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最喜欢你。”

这话着实把伊法吓得心脏漏跳半拍,但也只有半拍而已——旅行者与她那位伙伴的英雄事迹早已传遍纳塔,尽管还没见过面,伊法也得以从花羽会战士们口口相传的描绘中,窥见二人相处模式的一角面貌,所以他确信那种感情并不是爱情。

“谢谢,我也喜欢你,哥们。”

“不,我是真的喜欢你。”

“真的谢谢你,哥们。”

这是在干什么?伊法几乎要笑出声了,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这段对话是不是搞错了身份,欧洛伦明明才是看起来会正儿八经说“谢谢你的喜欢”的那个。

咔库库适时加入了战场,它先是冲到伊法面前喊到:“不是吧哥们?你在胡说什么?”然后又降落到欧洛伦的兜帽上,口齿清晰地说:“真为你骄傲,哥们!”

“你今天说的新词是不是有点多了,咔库库?”

“是我教它的。”欧洛伦说,他开始皱眉了,看起来急切地想证明什么。

看见欧洛伦这副模样,伊法也不禁开始自我攻略了——他在想欧洛伦今天确实说了太多,虽然这哥们总给人一种语出惊人的印象,但其实并不算话密,如果种菜和养虫是欧洛伦第一热爱的事,那排在第二的一定是找个角落安静思考。所以,能让欧洛伦一反常态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是不是意味着可以稍微相信一下?

尽管内心已经开始有些期待和动摇,成年男人的自尊心还是让伊法坚持在嘴上置气:“听着,虽然很感谢你的关心和礼物,但莫名其妙的告白还是太超过了。”

“我说了这不是……”

“停,你可是把我晾着不管了大半个月,哥们。没见过有谁能对喜欢的人这么狠心。”

“对不起……”

“打住,我不是你奶奶,道歉没用。”

“……我明白了。”

欧洛伦仿佛下定了决心,向前一步靠近伊法,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相抵。

 

(这是旅行者教我的。)

伊法的眼睛由于震惊而微微睁大,欧洛伦的声音正回响在他脑海里。

(太好了,看样子你果然能听到。)

(有些话说出来大概又会被当做玩笑,所以还是在心里说更正式,而且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当面对伊法说。)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先闭上眼睛,拜托了。)

就像是一颗石子被投入湖面,记忆的涟漪在伊法眼前缓缓漾开。

他看见那位未曾谋面的金发旅者与她的向导伙伴坐在一起,周遭的桌椅样式与摆放位置都十分眼熟。“咳咳,听好了,学习织物的第一步,就是要确定画面的主角。”旅行者佯装严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伊法意识到这是欧洛伦的视角重现。 

“就以现在的场景为例吧,你觉得谁是主角?”旅行者指了指自己和派蒙,“可以用你习惯的涂鸦先在纸上打个底。”

伊法的视角跟随这段记忆下移到手中的纸笔上,但记忆的主人还没画几笔就被旅行者打断:“等一下,我给的范围里好像没有咔库库吧?而且你把它画的这么大,人物放哪里?还是说你选定的主角就是咔库库?”

“唔,当然不是。”欧洛伦的声音直接从身体里发出,听上去比平时更低沉些,“旁边不是还剩一半位置吗?这里放奶奶老师,这里放派蒙。”

旅行者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思索片刻,从背包里拿出一幅织物。

“这是……圣夜旅织?似乎与我之前见到的有些差异。”欧洛伦说。

“何止是有些,分明是全变了吧!”派蒙扶额, “最后一战过后,圣夜旅织就变成了这样。”

“虽然不太清楚其中的原理,但圣夜旅织是个很好的例子。”旅行者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欧洛伦,我已经完全理解你为什么不擅长织物了,接下来的问题请你认真回答。”

“首先,你是怎么做到养什么活什么的?”旅行者开启问话。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用心对待它们每一个。”欧洛伦如实回答。

“那如果有点甜生病了,你是不是会格外关照它一下?”旅行者循循善诱。

“这是自然。”欧洛伦点点头。

“如果卷心菜长势很好,你也会夸它们,对吧?”旅行者因材施教。

“没错。”欧洛伦表示肯定。

“所以说,织物就和种菜养虫一样。”旅行者一锤定音。

“嗯?什么?”欧洛伦面露不解。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人在某段经历中让你感触很深,不论是悲伤、敬重还是欢笑,篇幅的大小并不能代表一切。”旅行者指向圣夜旅织的一角,“就像这副场景中的你,只占了很小一部分,但这并不代表你在这场胜利中就可有可无。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是古名中的留言给予了我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大家虽然不在战场上,但在我心里都同等重要。”

“圣夜旅织里占比最大的是玛薇卡,因为她是终结深渊战争的主角,但如果要绘制传承古名的织物,六英雄的各位自然会成为新的主角,暂时的取舍是为了更好的记录。”

“所以不要抱着太大压力……嗯?怎么开始动手了,你已经想到要织的对象了吗?”

(能让我欢笑、悲伤、悸动的人有不少,但伊法你不一样。)

(虽然绘制宏大叙事的历史我并不擅长,也可能永远不会擅长,但有一件事,我想我还是能做到的。)

(我想把记忆里的伊法,永远留在与我有关的历史中。)

烟谜主的人擅长用织物绘制历史,这个知识点已经被强调过很多遍了。如果将两个人织进同一张织卷,也就意味着在后人的讲述中,他们的名字必会永携同存。

这未免有点太浪漫了,伊法开始怀疑欧洛伦是不是偷看了茜特拉莉的宅女轻小说——他上次去送蔬菜时不小心撞见那位大萨满穿着睡衣在家打滚,当然,很快就被赶了出来。

(不,没有,虽然我很想看,但是会被奶奶打断腿的吧?)

很显然,此刻的感官分享并不是单向的,因为欧洛伦立刻就捕捉到了伊法的疑问。

(呃,我的意思是,我做这些是出于内心的驱使,就像萝卜需要阳光。)

虽然没搞懂这与萝卜有什么关联,但伊法此刻的心情确实像晒了阳光的萝卜一样好。

 

记忆的空间开始波动,迷雾散去时,咔库库漂浮着出现在视线中央。

“嗯,虽然已经猜到了我在你……不,确切来说,是在很多人心里都是这种形象,但我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并没有白痴到连自己的感情都分辨不清。上次奶奶和旅行者都说我是白痴,我没有反驳,其实心里还是挺受伤的。”欧洛伦正对着咔库库表明真心,这幅景象哪怕是在回忆里也令人忍俊不禁。“我无聊的时候会看部族里的藏书,里面有不少是关于恋爱的。”

(其实就算不看那些书,我也能猜到喜欢到底是什么。就像是树木向往雨露,蜜虫渴求花息,而我无法控制自己靠近你,伊法。有你在的地方,空气总是暖洋洋的,很舒服。)

“真的假的?哎呀!哎呀!”

“谢谢你为我打气,哥们,我会加油的,争取不辜负你的期待。”

记忆中的咔库库不再言语,只是一味的兴奋转圈。

 

“欧洛伦来了!”场景再次开始变换,这次似乎是在圣火竞技场附近。

“旅行者,派蒙,总算找到你们了。”欧洛伦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我们接着学习吧,我已经想好了织卷的主题,这次我一定不会织毁那么多了。”

“很有干劲嘛。”旅行者欣慰地笑了,“刚好我在拿派蒙练手,给你看看。”

旅行者向欧洛伦展示了手中进度一半的织物,画面中的派蒙正飞扑向凯旋之人的怀抱。

“怎么样,很不错吧?这就是最好的伙伴!”旅行者与派蒙相视一笑,“编织的时候不要考虑太多,一旦确定好主角,就先想、先织与她有关的细节,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们。”欧洛伦说,”上次的仪式并没有失败,我确实能听见心声了,不过听见的是伊法的。”

“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说啦!不过——”派蒙将手背到身后,老干部似的围着欧洛伦转了一圈,“总觉得你俩的关系比想象中更好呢,毕竟连我们这样的生死之交都没成功。真是的,越来越好奇伊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这个分享感官的法术是因人而异的?”

“没错,决定能不能听到对方心声的关键,取决于自己在对方记忆里留下的印象有多深刻,也就是说,有没有在彼此的记忆里留下足够的色彩。”

(这是旅行者的原话。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联系早就密不可分了。)

“那你岂不是已经知道伊法有什么心事了?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

“嗯,算是吧。”记忆里欧洛伦的声音渐渐与脑海中的重合,“还有些想要额外确认的事。”(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解决了就好,带着好心情一鼓作气完成作业吧!”旅行者贴心地递上工具。

染色,铺底,那些他早已学会的流程在此刻终于褪去了锐利的爪牙,化为一缕和缓的春风,帮助青年编织出手中的画面,将他刚刚知晓的爱意悉数汇入其中。

(其实我还织了很多,送给你的这一幅是我最满意的。在练习时,我试着把那些印象深刻的记忆复现到织卷上,无论它们代表的是快乐、痛苦、愤怒亦或是悲伤。当所有情绪沿着织线流向现实,内心反而逐渐平静,每完成一幅织卷,就仿佛与自己达成一次和解。)

(我意识到,正是这些特殊的经历构成了完整的我,我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很矛盾,因为我是个灵魂残缺的人。但经历深渊后我常常在想,或许我的灵魂并不比任何人脆弱,因为是你们的色彩构成了它,尤其是你,伊法。如果灵魂的底色能被看见,那一定是由大家对我的关爱与信任编织而成,就像纳塔的星空一样美丽,而你会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一颗。)

(你曾说大多数人都浑浑噩噩,其实不是,在我看来,纳塔的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只有我总是迷茫于存在的意义。死里逃生的那个夜晚,当我推开诊所的门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还能活着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也是在那时,我才真正感受到生命的重量。)

(如果努力生活就能一直和伊法在一起,那我再也不要回到黑暗中去。)

眼前的画面渐渐淡去,记忆的湖面归于平静,这场奇妙的告白也迎来它的谢幕词。

(忽视你的感受这么久,是我太迟钝了,对不起。不必遗憾自责,我是为了守护大家才拿起武器,默念你们的名字能让我冷静下来,不至于在战场上失去理智和方向。所以请你相信,就算身处不同时空,你也始终在记忆里与我同行,从未缺席。)

(伊法,烟谜主从来都不缺兽医,是我需要你。)

 

一时间,伊法没有出声回应,但也没有推开欧洛伦。这恐怕是他做过的最糟糕的决定,因为他脑海中所想的一切全都透过两人额间相抵的温度传达给了对方。欧洛伦静静地感受这份雀跃的心情,然后他笑了,睁开眼用自己的声音说:“谢谢你,伊法。本来我还有些担心这会不会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太狡猾了,实在是太狡猾了,用这种堪称作弊的方法,他不就完全输掉了吗?

“都偷窥我的心声了还担心这个?”

“对不起,这不受我的控制。”欧洛伦再次诚恳道歉,“伊法对所有人都很好,我只是担心你的占有欲来源于友情。”

“看来你确实没有偷看你奶奶的轻小说。”伊法盯着那双澄澈的异瞳,那里面正映射出自己的模样,轻声说道。

帮忙跑腿、帮忙照顾蔬菜和蜜虫、帮忙治疗受伤的暝视龙,还要时不时担任心理医生,耐心对待那些稀奇古怪的、没人愿意认真回答的问题——他总是来烟谜主帮忙,是因为这里有他在意的人。每一件事都是小事,但当它们日益累积起来,炽热的真心也得以显现。

爱原本就是由这样简单的事物,一次次编织而成的绘卷。

 

现在情况很不妙,伊法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更不妙的是,欧洛伦明显也注意到了,他歪了歪头:“看来你并不讨厌这种方式,对吧?”

“对对对,哥们你说的都对。就这么喜欢看我出糗?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坏心眼。”

“嗯,咔库库说伊法总是很无奈,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很累,所以现在这样放松的伊法我很喜欢。”欧洛伦一向擅长得寸进尺,“哦对,顺便解释一下,那天我在诊所内不开口不是因为深渊后遗症,而是想到了伊法听得懂龙语,不过还是差点被恰斯卡发现,没想到她那么敏锐……也许她才是真正的蝙蝠?”

“那是因为恰斯卡从小和绒翼龙一块儿长大,能骗过她,你也算是……”伊法看着欧洛伦期待的眼神,停住了话头,“怎么,想听我夸你一句聪明?”

“没有那个意思,但伊法想夸的话,我会很高兴。”

这对话的逻辑还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该说是欧洛伦太游刃有余了吗?伊法又开始无奈了,但与此同时,他的嘴角却止不住的微笑起来。

“哥们,我再确认一次,你真的知道你刚刚说的……姑且算做是你说的吧——那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嗯……大概知道?”欧洛伦将手放在胸前,露出浅浅的微笑,“因为我能听到,伊法的灵魂在说,你很开心。”

“是吗,那我的灵魂有没有告诉你,我接下来想做什么?”明明隔着胸腔,伊法却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鼓动的声音。他向前一步,左手牵过欧洛伦的手,右手抚上对方的侧脸,顺着发际一路向后,以一种温柔但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人扣住。欧洛伦始终没有躲,哪怕在那只作乱的手弄掉了自己的兜帽,露出常年藏在里面的第二只兽耳,被兽医覆有薄茧的手指轻碾过去时,他也没有躲开。

伊法的心情自大战告捷后第一次前所未有的好,他特意让手指在那只兽耳上停留了片刻,感受那里因紧张而传来的微微颤抖的幅度。当距离拉近到能看清彼此睫毛,伊法用余光瞥见欧洛伦并未闭上眼睛,而是垂眸四处张望,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上一次见到还是他干坏事被茜特拉莉抓包。原来他也有能赢过欧洛伦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伊法临时改变了想法,在对方额前印下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随后将脑袋顺势埋进欧洛伦的肩膀。

“伊法?”见肩上的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欧洛伦忍不住出声。

“先别说话,哥们……就这样陪我呆会儿。”伊法喃喃道。

欧洛伦听话地没再做声,只是回握住伊法牵着他的那只手。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欧洛伦才意识到伊法又一次当着自己的面睡着了。

看来确实累坏了,欧洛伦轻轻搂过对方的腰,支撑着不让怀中的人滑倒在地上 。

纳塔的优秀公民,花羽会值得信赖的龙医生,欧洛伦的好朋友兼新恋人——伊法,在历经了数周高强度的工作之后,又于数分钟前被巨大的喜悦冲击,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精神终于支撑不住,卸下了所有防备与顾虑,无意识地陷入久违的美梦。

但还好,这一次会有人接住他疲惫的灵魂。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旅行者结束了一天的委托,与派蒙抄近路返回旅馆。月光透过树缝洒向大地,将影子剪成薄纱。路过烟谜主时,遍布山林的涂鸦在黑夜里发出点点荧光,独特的风景令两人不禁放缓脚步,空气中不时传来轻微蝉鸣,天地之间一片祥和。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怒气冲冲的质问,打破了这片难得的宁静。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茜特拉莉?啊哈哈,真巧,你……哇啊!”派蒙和旅行者僵硬地转过身,一句问好还没说完就被茜特拉莉手里的棍子吓得大叫。

“一点都不巧!还给我装傻?你们又陪着那小子胡闹了是吧?”

“等等!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你不是给欧洛伦布置了作业吗?我们只是给他指导一下!”

“好一个指导,那你解释一下,欧洛伦变成龙是怎么回事?”

“唔,果然还是瞒不过你……那是个意外啦。总之,总之欧洛伦其实是为了帮助伊法!身为长辈,旅行者怎么能拒绝这样真诚的请求呢?”

“原来是他委托的你们,我就说为什么护身符上面会有法术波动。” 茜特拉莉冷笑,“自以为是的小兔崽子,我能看不出来伊法有问题吗?我有说不愿意帮忙吗?啊啊啊啊啊可恶,我只是最近太忙了,连这几天都等不了吗!”

“那个,好像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派蒙的后半句话被茜特拉莉的一记眼刀吓了回去。

“哼,还算这小子聪明,竟然一下子就想到最优解,把三个问题全部解决了……”

“哎嘿嘿,看在他学有所成的份上,就原谅我们一回吧。”派蒙向旅行者拼命使眼色,后者了然,自信开口:“对,别打孩子了。”

“打?我连他人都找不到,还打?”茜特拉莉似乎又喝多了,她跳上枕头,言语间隐隐有要哭出来的趋势,“呜……呜呜……我这个奶奶也不中用了啊,连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都教不会,让一个外人给教会了……”

“外人?你是指我们还是伊法?”茜特拉莉又是一记眼刀,派蒙连忙改口,“对对,旅行者不是外人,外人是伊法。不过,织卷和伊法的问题我大概懂了,还有一个问题是怎么回事呀?是指精神防护吗?欧洛伦什么时候学会这个技能了?”

“你说什么?你在质疑我?”茜特拉莉狠狠一拍枕头,“我黑曜石奶奶是谁?我说欧洛伦会,他就是会!你看,他这不是把伊法治好了吗?刚才伊法来给我送卷心菜了,你是没看见他脸上那笑容,简直就是……”茜特拉莉没忍住,抽泣了一声。“笨!这在轻小说里,就是经典的双线叙事、明暗交织啊……”

“原来如此,其实欧洛伦是个标准的烟谜主呢,或许他比大家想象的更靠谱。”旅行者又露出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别伤心了茜特拉莉,我觉得你这次做得很好哦。虽然早就知道欧洛伦变成了龙,也没有立刻冲过去抓他,这才给了他帮助朋友的机会。”

旅行者模仿欧洛伦对茜特拉莉竖起大拇指:“学会了适当对晚辈放手,这是很大的进步!”

茜特拉莉撇了撇嘴,不好意思地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那是自然,虽然我年纪大,但还没古板到看不清局势的程度……小年轻们谈个恋爱,我这个做奶奶的就没必要去扫兴了……”尾音变得越来越小,茜特拉莉睡着了。

“嗯嗯,不愧是茜特拉莉……欸?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派蒙和旅行者瞪大了眼睛,惊讶的喊声传遍了整个纳塔,“谈恋爱—————!?”

  

天呐,能看完这篇小学生命题作文的读者你们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流泪)

可恶的米哈游,怎么还不让伊法露面!一直不放出来我只好造谣伊法是在吃醋躲镜头了(指指点点)


西米没有鹿

【医蝠/花谜】初恋这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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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摸鱼,小甜文




1.


  “它没有生病,欧洛伦。”伊法无语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露关心的欧洛伦,“它无精打采是因为你毁了它精心准备的求偶仪式。”


  “那个摆成一圈的萝卜?”欧洛伦表示无法理解。


  匿叶龙冲他喷了一下鼻子。


  “难怪冲我叫这么大声——好吧好吧,我还以为是什么引诱幼龙的陷阱,所以去检查了一下。”面对匿叶龙充满谴责的眼神,欧洛伦认真地解释了自己把萝卜拿走的动机。


  “那我帮你放回去?”


  看到匿叶龙叫了一声,欧洛伦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伊法。


  白发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或许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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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它没有生病,欧洛伦。”伊法无语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露关心的欧洛伦,“它无精打采是因为你毁了它精心准备的求偶仪式。”


  “那个摆成一圈的萝卜?”欧洛伦表示无法理解。


  匿叶龙冲他喷了一下鼻子。


  “难怪冲我叫这么大声——好吧好吧,我还以为是什么引诱幼龙的陷阱,所以去检查了一下。”面对匿叶龙充满谴责的眼神,欧洛伦认真地解释了自己把萝卜拿走的动机。


  “那我帮你放回去?”


  看到匿叶龙叫了一声,欧洛伦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伊法。


  白发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或许我一个人就行了……”伊法的诊所还没到关门时间呢。


  没等欧洛伦说完,伊法已经跟着那只一摇一晃的匿叶龙走出了门,伴随他走出去的还有一句:“没有我看着你又一次毁了人家的姻缘怎么办?”


  2.


  “到了,就是这里。”


  欧洛伦边说边把怀里的萝卜放下,这些都是为了向匿叶龙赔罪从他自个菜地里摘的,比原来它自己找的大且圆,还多,然后他便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开始一步一步还原,每放下一个就看一眼匿叶龙,发现它没有出声抗议才继续进行下一步。


  直到最后一个萝卜放下,望着比原先大了一圈的萝卜,匿叶龙才满意地叫了一声。


  伊法一直在一旁看着,等欧洛伦做完才上前看了一眼:“还行——过来吧,接下来得让它自己发挥。”


  欧洛伦闻言拍了拍手上的土,跟着伊法走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下。


  他们望着匿叶龙走远去呼唤它的求偶对象——走开之前它还不忘警惕地望了一眼欧洛伦,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再做多余的动作坏了它的好事。


  “伊法,人类的求偶仪式有什么?”看着匿叶龙有些雀跃的背影,欧洛伦突然向伊法开口询问道。


  如果这个问题是别人开口,伊法绝对会打趣对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可是这可是欧洛伦问的——那个沉迷与植物对话的、人们眼中怪人中的怪人欧洛伦问的,于是他严肃地回问:


  “怎么,你也想对谁求偶吗?”


  得了吧,欧洛伦又没什么不一样的。


  欧洛伦摇了摇头后解释:“我只是不知道人们除了开口,还有什么方式来释放求爱的信号,在我眼中他们只是突然就变成了情侣。”


  伊法看着欧洛伦认真求知的眼神,忽然意识到面前的青年人已经一个人在野外生活了十几年,突然大脑开窍感到孤独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于是他也认真地从自己并不比欧洛伦丰富多少的阅历里狠狠搜刮了一下:“呃,写情书,请客吃饭旅行泡温泉,花羽会那边的话应该还会有打架这种……”


  “不过人的求爱方式有很多种,应该说因人而异吧,只要有想好好传达的心意,无论是以什么方式表明对方应该都能知道。”伊法回答道,好像并不是因为他想到的都已经抖露完了为了在欧洛伦面前装才紧急结尾的。


  “那你呢?你的求爱方式是什么?”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的话就直接开口说,行就过不行就拉倒,每天忙得很哪有闲心搞这种花花肠子。”伊法突然想到什么又说,“不过欧洛伦,这种问题算是隐私啊,我就算了,其他人你可不能随便开口就问,万一像那只匿叶龙一样坏了人家的好事你就缺了德了。”


  欧洛伦点了点头,忽然低声:“来了。”


  伊法抬头,那只匿叶龙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等等,那也是只雄性匿叶龙?!


  他目瞪口呆看着那只在萝卜圈里跳舞向它带来的雄性匿叶龙求偶的匿叶龙,精神比十分钟之前还要精神抖擞,肥硕的大尾巴甩得可起劲了,另一只匿叶龙倒是看得目不转睛,这使得他不由得又仔细看了看——没错,就是两只雄性匿叶龙。


  不是吧,匿叶龙也有同性恋?


  惊奇之余,伊法倒还起了几分观察的兴趣,同性恋匿叶龙可不多见。


  求偶舞已经跳完,匿叶龙紧张地向它的求偶对象伸出了鼻子,如果它的求偶对象答应了它,就会碰一下它的鼻子。


  伊法和欧洛伦目不转睛地盯着,过了几秒,另一只匿叶龙大叫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根据伊法对匿叶龙的了解,那是匿叶龙驱逐外来者的叫声——不出他所料,这只同性恋匿叶龙被拒绝了。


  看着站在原地泪光盈盈的匿叶龙,欧洛伦破坏氛围地开口问道:“那个,萝卜你还要吗?”


  伊法庆幸刚刚表白失败的还好不是人类,不然准得讨厌上这没有眼力见的小鬼。


  匿叶龙冲他们悲伤地叫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另一边跑远了。


  于是不知道那是匿叶龙表达“讨厌你”的叫声的欧洛伦走过去,将地上的萝卜一个一个捡到了怀里。


  “它估计不会好过吧。”回去的路上,欧洛伦突然开口说道。


  “当然了,它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族群的异类,说不定会被孤立呢。”伊法随口回道。


  欧洛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同性恋又不能繁衍生息,被视为异类是肯定的——听不懂龙的语言就算了,雄性匿叶龙都分辨不出来的话我就去给你奶奶告状,让你抄十遍纳塔物种图鉴。”


  然后伊法就听见欧洛伦问:


  “你不也是同性恋吗?也没见谁孤立你啊。”


  伊法猛地停住了脚步,突然被欧洛伦点明性取向的震惊到一时之间竟忘了反驳。


  “你……”


  望着欧洛伦了然的眼神,伊法瞬间明白自己被诈了,心情一时复杂到只好先笑了一下。


  “那是因为这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说完又立马迫不及待地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是因为我泡温泉的时候老是远离人群吗?还是上次拒绝妮维雅的时候被你看到了?”


  欧洛伦摇了摇头:“都不是,是因为刚刚你露出了同病相怜的眼神——我本来以为你也有类似被拒绝的经历,但从刚刚的话语来看,你似乎更在乎它同性恋的身份。”


  伊法明白了,刚刚欧洛伦说它不会好过是因为被喜欢的龙拒绝了,而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他沉默了一下,可嘴角的弧度依然没有下降地说道:“还好是你发现了这事哥们。”


  “不过,”伊法冲他挑了挑眉尾,“别以为你以后就可以拿捏我了欧洛伦,这事我可不在乎被别人知道。”


  本来打算保证自己不会往外说的欧洛伦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伊法说的是实话——他是真的不在乎,那有恃无恐的眼神做不得假,更何况从他的灵魂上散发的认真气味。


  欧洛伦开始疑惑了,伊法刚刚明明在为“同性恋”这个身份烦恼来着——无论是为了那只匿叶龙,还是他自己。


  异瞳少年的不解反而让伊法放声大笑起来:“想不到吧,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吧——”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变成的同性恋。


  “——茜特菈莉今天要过来突击检查你的烟谜主古文字释义功课,你最好是写完了才来我这的。”


  3.


  欧洛伦跟其他人很不一样,伊法知道这一点。


  比如他会在自己给龙崽子弹吉他的时候一起跟着它们呜呜叫,试图毫不突兀地加入其中;比如他会给一颗不是松树的树起名叫大松果,只是因为它被一只名叫小松果的棉驮兽撞到过;再比如他还会跟植物聊天,明明根本得不到回应却也还是会聊到口干舌燥,还跑到他的诊所接水喝……


  怪人中的怪人,这是他们对欧洛伦的评价,伊法有时候会赞同这一观点,有时候不赞同是因为他发现欧洛伦好像是自己喜欢的人。


  就连伊法自己也没有想到,初恋会是一个男人,更何况那个男人是欧洛伦,说不准哪个带给他的冲击更大一些。


  是,他是喜欢跟欧洛伦待在一块,可他之前也跟那么多个男的待过,也没见他喜欢上哪个男的,由此可以推断伊法本来就不是同性恋,是欧洛伦把他变成的同性恋,这都是欧洛伦的错。


  在意识到这点之前,伊法认为欧洛伦是他的好哥们,然而在这之后,伊法认为欧洛伦是他想要接吻的好哥们。


  可是一想到他想要接吻的好哥们可能并不想要他这种好哥们,伊法就觉得可以理解接受没毛病——难道还要他埋怨欧洛伦不懂他的心意吗?那家伙这辈子会不会开窍都说不准。


  可要说煎熬吗?但他还是觉得还行,就是之前怎么把欧洛伦当哥们做的,现在就怎么做而已,就算有时候会失态,欧洛伦那个缺心眼的小子能想得到这点?


  ——在被欧洛伦亲自点明他是个同性恋之前,伊法是这样毫无负担地活着的。


  可是现在……


  伊法在喝水的时候,欧洛伦会问:


  “同性恋喝水之前都喜欢先伸舌头吗?”


  “咳……是因为我是个兽医!习惯先尝味试药了!跟我是同性恋有什么关系!”


  伊法在写医嘱的时候,欧洛伦又问:


  “同性恋写字都这么丑吗?”


  “什么……欧洛伦!这两者没有什么关系——都怪你,我又要重写一张!”


  在伊法削果的时候,欧洛伦又来了:


  “是因为你跟它都是同性恋,所以你才养着它吗?”


  伊法手中的赤念果猛地被他削了一个不完整的边缘,掉下的果肉正好被欧洛伦口中的匿叶龙一口吞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回道:“我就算不是同性恋我也会这么做,我还没那么无情——哎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冷不丁地冒出个同性恋来,你要是这么感兴趣你可以自己去试一下啊。”


  欧洛伦立马回答:“要是奶奶知道我变成同性恋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会被她打死的——是你自己说不在乎的,但为什么老是被吓到?”


  他那么执着干嘛呢。伊法边自己暗暗琢磨着,边把手中的果丢给了一旁眼巴巴的匿叶龙。


  “哥们——不,欧洛伦,”伊法难得地摆出了正经的神色,“我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我们还没好到什么话都说的地步吧?”


  说完伊法立刻后悔了,对欧洛伦说这么重的话干嘛呢,他只是好奇心比较重,而且还固执得要命——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明白的,伊法。”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欧洛伦反而无比平静地说道,“我根本就没有指望从你的口中得到什么真话,我只想听你的灵魂说话。”


  伊法下意识地嗤笑了一声,好像这样就能否认欧洛伦对灵魂天生的感知力的事实。


  “欧洛伦,那我直说了,我不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也不问你到底要得到一个什么答案,你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你喜欢我——这就是我的答案。”


  欧洛伦瞪大了双眼,就连头上那只没被兜帽盖住的蝙蝠耳都被震惊得晃了晃。


  “什么,我不是……”


  “因为你喜欢我,所以当你得知我也是同性恋的时候又开心又伤心,开心是因为要是你跟我表白少了一样阻碍,伤心是因为我很有可能是喜欢上谁了才变成的同性恋,所以你一直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试探。”


  “伊法!等一下……”


  “欧洛伦我告诉你!同性恋不会是因为喜欢上同性才变成的同性恋,而是因为他天生就喜欢同性才是同性恋,懂了吗好奇宝宝?用你的灵魂耳朵好好听听我刚刚说这些话的时候灵魂散发的是什么气味!”


  伊法不顾面前人一直试图插嘴的表情,自顾自地一口气蹦出了一大堆让他头昏脑胀的话语,直到这时才停歇,然而欧洛伦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任何话了。


  眼见欧洛伦又要准备开口,伊法歇了一会儿立马重振:“可惜啊欧洛伦,我只当你是哥们,就算我俩都是同性恋也在不了一起——因为心对不上啊哥们。”


  欧洛伦还在试图找回自己的场子:“你刚刚没有在说真话。”


  “被我拒绝的恼羞成怒罢了。”


  “……我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都是你自己臆测的!”


  “被初恋拒绝没什么大不了的哥们,都是小事,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伊法?”


  “可惜,被哥们告白了之后就当不了哥们了,尼亚比,送客!”


  “我什么时候跟你告白了?——喂!”


  起名为尼亚比的匿叶龙听话地把欧洛伦不由分说地推出了诊所门外。


  “伊法你个没被好好施肥的坏萝卜!”


  把这句话连同欧洛伦一起关在门外后,悬在伊法心口的那口气才彻底松了下来。


  他之前并没有对欧洛伦说谎,他确实不在乎被别人知晓自己的性取向——


  可他在乎被欧洛伦知道。


  尼亚比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保持沉默的人类,然后就看到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嘴里狠狠地骂了句“胆小鬼”,看那比刚刚还要激烈的口吻,可能还是在骂那个被自己拱出去的人类吧。


  这时它敏锐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好像是什么物体起飞的声音。


  4.


  奶奶常说,做人要知足常乐,不要看别人有什么,要看自己有什么,于是欧洛伦一旦感到不开心,就会去想自己拥有什么。


  但一般情况下,欧洛伦感到不开心的情况通常都跟自己拥有的东西有关,比如功课不及格被奶奶关了禁闭,这时想起奶奶只会让自己更加郁闷,所以他给它们分了一下类,哪个让自己不开心就想起另一个来哄。


  比如被奶奶唠叨的时候,欧洛伦会想一想菜地里长势喜人的蔬果;


  比如菜地被寄养在伊法诊所的龙踩坏了一个角,欧洛伦会想一想伊法道歉的表情;


  比如自己颇为满意的画作被认为是力量强大的咒纹,欧洛伦会想一想伊法把自己画的告示牌挂在了诊所门口的事实;


  一般情况下,伊法就是欧洛伦拿来哄自己不开心的时候的最好工具。


  这样的工具唯一缺点就是,一旦不开心的事有关伊法,欧洛伦毫无还手之力。


  “大松果,你已经是一颗大树了,这样负能量的话说给其他蔬菜听的话会让它们长不好的,所以只有你才能承受得住,”欧洛伦小声地向面前这棵树倾诉道,“伊法现在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了,怎么办?”


  “你问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终于看到了第二个伊法到底长什么样了,让总想把他藏起来的第一个伊法有点难为情吧。”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有次恰斯卡寄养在他那的龙踩坏我的菜地,我去找他算账时,拿我当哥们的第一个伊法会搂着我的肩膀赔罪,而第二个伊法会让他的手离开我身上的速度变得很快。”


  “第二个伊法总是神出鬼没的,却老是跑到他的眼睛里——还总在他以为我看不到的时候。”


  “而当我们拥抱的时候,第二个伊法会出现在他的体温,呼吸和心跳里,你说神不神奇?”


  “后来我发现,离他距离越近,他就越藏不住第二个伊法,直到我有碰到了他,第二个伊法就会冒出来一点,就像打地鼠一样,这边打下去一只,那边又起来一只。”


  “我一直都想见见第二个伊法,可每次就在第二个伊法快要露出来的时候,第一个伊法总能把他重新藏好,不让我看见。”


  “我为什么这么做?倒不如去问问伊法为什么这么做,要不是他藏得不严实,我才没这么好奇——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他要这么掩盖?可能是因为他知道第二个伊法一旦出现,就会跟我求爱吧。”


  “大松果你听好,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棵树——第一个伊法为了掩藏,把第二个伊法的告白转换了称谓。”


  “大松果,帮我一个忙吧,等伊法从你这里经过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拖住他一段时间?最近他为了躲我,变成了上门问诊的兽医,去诊所老是找不到他,那我给他画的告示牌还有什么用呢?”


  5.


  “辛苦你了啊,伊法。”


  “不辛苦的阿婆,记得遵照医嘱服药它就能好起来的。”


  伊法嘱咐完便走出了阿婆的家,这是他今天上门问诊的第十一家患者住处,此时月亮已经高挂在枝头,给他照亮了前方的土路。


  “尼亚比,我们走吧。”


  匿叶龙嘴里叼着伊法的医药箱不好出声,于是用鼻子碰了碰伊法的手作为回应。


  一人一龙走在月光里,望着这样的夜色,伊法莫名想到这应该是欧洛伦会比较清醒的时候,那人总是白天睡眼惺忪,到了晚上反而会精神抖擞地提着夜灯去菜地,也不知道他有哪天是睡够了的。


  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们前方,伊法紧张地瞧了一眼——还好,不是欧洛伦,是一只匿叶龙……诶?好像是那只尼亚比求偶失败的匿叶龙。


  只见那只匿叶龙朝着尼亚比冲了过来,然后停在他们面前,不知道在冲尼亚比愤怒地大喊些什么。


  伊法猜,应该在说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了好久之类的。


  尼亚比一看到那只匿叶龙,顿时松开了嘴里的医药箱,激动地用叫声回应着什么。


  这倒是苦了伊法——那医药箱里的试剂瓶可不经摔啊。


  他连忙扑上去检查,才刚拿起,却听见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起来你似乎需要一些帮助。”


  伊法的医药箱差点经历二次伤害。


  “欧洛伦?你怎么在这?”


  嘴上这么说,可伊法却一点都不关心,现在的他只想赶快远离这是非之地,越快越好,最好快到看不见欧洛伦。


  “因为奶奶说你把她的孙子变成了同性恋,所以要找你谈谈。”


  伊法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说什么?”


  这时的他终于看向了声源处——欧洛伦倒挂在树上,把自己的脑袋凑到了伊法的耳边。


  伊法知道,这是欧洛伦喜欢的姿势,可由于欧洛伦的神情跟白天一样迷糊,伊法不得不怀疑他很有可能在这等了一整天,万一头朝地掉下来,等茜特菈莉知道他不仅把她的孙子变成了同性恋,还变成了死人,可能就不只是谈谈那么简单了。


  为了防止茜特菈莉的追杀,他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为了释放双手接住可能会掉下来的小蝙蝠,只好让医药箱再次回归泥地。


  由于重力的作用,欧洛伦的兜帽并不在头上,两只毛茸茸的兽耳就这么在伊法的耳边晃来晃去,那上面的绒毛时不时蹭一下他的耳朵,搞得伊法的脑袋奇痒无比。


  “不要躲我了伊法,我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跟你说过话了。”


  “我很忙的,我要去给那些不方便移动的病患上门问诊,哪有时间跟你聊天。”


  “嗯,是撒谎的气味。”


  “……欧洛伦,那只匿叶龙是你找来的吧。”


  尽管伊法试图转移话题,可那对欧洛伦并不起作用。


  “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回避你不想回答的问题,把困境转移到我这里来是没有用的——我已经跟奶奶说我喜欢你了。”


  欧洛伦的这句话就像烟花大会里那压轴出场的烟花,尽管伊法有所准备,却也还是被炸得猝不及防。


  这时欧洛伦松开了倒扣在树枝上的脚,任由自己倒下,可是愣归愣,伊法还是稳稳地接住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喜爱植物的原因,伊法怀疑欧洛伦只吃蔬菜不吃肉,抱在怀里轻飘飘的。


  伊法想把他放下来,可欧洛伦硬是要赖在他怀里不动,双手紧紧搂住伊法的脖子,结果两人就这样争执着,直到伊法一时不慎,被脚下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新长出的树根绊了一下,失去平衡,毫不客气地摔了下去。


  两人结结实实地倒在了一块,只不过欧洛伦有伊法做肉垫没有那么痛而已。


  看着欧洛伦整个人都趴在自己身上,伊法痛并快乐着地向希巴拉克发誓,这个树根绝对是刚刚才出现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口询问欧洛伦的状况,嘴巴就被人封住了。


  伊法:!


  不顾身上的疼痛,伊法一下就抓住了欧洛伦的衣领,把他从自己身上猛地拎起,致使那个吻转瞬即逝。


  伊法把欧洛伦推开之后连忙坐起身,厉声质问着刚刚一切的始作俑者:“你在干什么?!”


  如果欧洛伦没有发觉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的话,还真就被伊法给唬住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你又知道我想要这么做了?”


  “你刚刚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


  “你……”


  “现在它还是这么说的——伊法,你老是口不对心。”


  眼见欧洛伦又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是对的,伊法没有犹豫,上去就是一巴掌,甩得比茜特菈莉发现欧洛伦勾结愚人众时还要响亮,使欧洛伦不得不回以一个震惊的眼神。


  ——那是伊法给自己的一巴掌,几乎没有留力,把他眼里的第二个伊法赶跑了大半。


  居然不是梦。伊法感受着自己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想。


  他又拿出了那副欧洛伦最讨厌的正经神色,接着开口道:“欧洛伦,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这种事能是因为我想做你才去做的吗?”


  欧洛伦:“能。”


  接着又补充:“伊法想做我就能做。”


  伊法听完便笑出了声,然后他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把欧洛伦从地上拉起,然后用力攥住他的手腕,步伐急促地走向自己的诊所,一路沉默,而欧洛伦也一语不发,就这么由着他拉着自己,即使手腕痛到他冷汗直冒。


  6.


  伊法把欧洛伦推到诊所的病床上。


  “好好看看欧洛伦,这是跟你一样构造的身体,它抱起来硬得很。”


  欧洛伦闻言便仔细打量着伊法精壮的上身,小麦色的腹肌块块分明,还伴随着呼吸有着微弱的起伏,随着他摸上去的动作,起伏的弧度变得急促。


  伊法忍着欧洛伦好奇的触摸,沉声道:“你要是跟我一样,被男人摸就能有反应,我就信你跟你奶奶说的话。”


  欧洛伦看着努力忍耐着的伊法,笑了一下后轻声说:“原来第二个伊法长这样。”


  然后他便起身抱住了赤裸着上身的伊法,在他耳边又说了一次我喜欢你。


  伊法再也忍不了,他开始了。


  欧洛伦任由他动作,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他帮部族整理资料时补充了许多不必要的知识,在伊法不得要领时姿态从容地指点了一番,反而被伊法狠狠地咬了一口。


  “满意了吧?”欧洛伦望着伊法不可置信的眼神,喘气之余还难得的翻了个白眼,“我可不像你似的口不对心。”


  “你……”伊法没想到欧洛伦居然也可以跟他一样,愣了几秒,眼睛却开始哗哗流起了眼泪。


  这下轮到欧洛伦发愣了:“你哭什么?”


  “呜呜呜呜,我对不起茜特菈莉,我真的把她孙子变成同性恋了……她不会杀了我吧……”


  欧洛伦:……这人有病吧,这时候提起他奶奶干嘛。


  “行了!可以了!”像是快要到了某个临界点,欧洛伦不由得制止伊法的动作。


  “一起一起。”伊法没有管他,蛮横地继续着。


  见伊法执意如此,欧洛伦不再试图阻止,几秒之后,他的手才无力地垂下。


  伊法也跟着他一起躺下,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轻轻蹭着,像只会撒娇的小狗。


  “我带坏你了,我对不起茜特菈莉。”伊法突然开口。


  欧洛伦无语地望着诊所的天花板:“做都做了,你忏悔个萝卜头啊。”


  见伊法还是一脸的愧疚,欧洛伦忍不了了,于是大声道:“我后悔了!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说罢便想起身走人,头刚抬起来便被伊法用手臂一把压下,然后把欧洛伦整个人都往他怀里按。


  “错了错了,别走别走……”


  “走啊,去跟我奶奶认错去啊!”


  “祖宗!你才是我祖宗!”


  ……


  后来,人们发现烟谜主的欧洛伦和花羽会的伊法几乎是形影不离地待在一块,对此表示强烈反对的只有那位茜特菈莉前辈。


  

TaliKali(柏川)🏛️🔝

【维海】不落刊(10)

  

  

       *短短地更一下示意我还在(坑里)

  *本篇揭露一些卡维眼里的艾海,belike:脾气很怪的公主小猫

  *可能有一些过于ooc的猫塑,写出来自己都觉得很有嬷味……雷到你了真是抱歉

  *更新间隔太长有时候自己都忘了上一章写过什么,如果觉得风格不统一的朋友宽容一下,写完可能会大修吧




  

  

  (10)


  艾尔海森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赛诺他们还是照常来店里找他,没展现出什么不同的态度,卡维猜测艾尔海森应该没跟他们多说什么——不过,艾尔海森应该也不是......

  

  

       *短短地更一下示意我还在(坑里)

  *本篇揭露一些卡维眼里的艾海,belike:脾气很怪的公主小猫

  *可能有一些过于ooc的猫塑,写出来自己都觉得很有嬷味……雷到你了真是抱歉

  *更新间隔太长有时候自己都忘了上一章写过什么,如果觉得风格不统一的朋友宽容一下,写完可能会大修吧




  

  

  (10)


  艾尔海森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赛诺他们还是照常来店里找他,没展现出什么不同的态度,卡维猜测艾尔海森应该没跟他们多说什么——不过,艾尔海森应该也不是那种会找别人出主意的人吧。


  可能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艾尔海森对他的想法,如果不是艾尔海森最近越来越明显的表现,他可能自己都察觉不出来艾尔海森对他无声的好感。


  毕竟艾尔海森对他真的很坏,嘴又毒,还专横,整天以捉弄他为乐。不过艾尔海森也有好的地方,就是他这一肚子坏水,和卡维一来一回的,反倒让他有了一些面对新挑战的活力起来。


  之前有听到赛诺形容过,有时候他被艾尔海森气得就像炸毛的蒲公英,这比喻想起来还挺有趣的,卡维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旁边打游戏的赛诺抬了下头。


  “你笑得好恶心。”


  卡维收敛了嘴角。


  “听艾尔海森说你暗恋我。”


  “噗!——”卡维差点又一口水喷了出去。


  他猛地转过头,看见赛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脸,笃定了这家伙就是来看他笑话的——“他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其实没有。”赛诺放下手机,“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昂了昂头,试图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但卡维只觉得他脸抽筋了——“你干嘛?”


  “艾尔海森是不是向你告白了?”


  “……”卡维前面还在想应该没人知道他俩的事,赛诺就开口了,他倒是没像原来一样跳起来大喊大叫——“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要怀疑我的专业素养。”赛诺严肃地说。


  …专业素养?什么?八卦吗?卡维有点想笑,但被他忍住了。


  “你想多了。”


  “这几天你俩都没见面。”赛诺有理有据地分析,“前段时间艾尔海森几乎是天天来你这报道,这几天他突然就不来了,很奇怪。上次我来你这的路上碰见他,问他要不要一起过来,他说他不想见到你。”


  艾尔海森这人有一点也挺好的就是熟了之后有话他是直说啊,团体活动想拉人不来连借口都不找,直白地令人难以回应——不想。


  正常人应该会推脱一下说有其他事,或者有点累,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吧,他就很直白了,不想就是不想。


  “看到他那张脸就烦。”艾尔海森说。


  卡维几乎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脸色,肯定又是臭的一比的小猫批脸。


  “这不应该看出来他又生我气了吗?和告白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喜欢你吗?前阵子明显在追你。”


  卡维深吸一口气。


  “……什么?”


  “什么什么?”


  “他什么时候追我了?”


  “全论坛都知道了。”赛诺说,“他前阵子出现在这里的频率太高了,课堂上都不能这么定时定点的刷新到,还有你们之前不是去西餐厅吃饭,也被人拍到了。上次有个八卦的同学跑去问他你们是不是一对,他说他在追你。”


  卡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难道真的是他年纪大了?现在年轻人追人都这个路数了吗?他还真没看出艾尔海森在追他。艾尔海森虽然经常出现,但存在感并不强,卡维一直觉得他经常往这里跑是因为他享受这里的免费饮食和空调,听说艾尔海森成绩优异,但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常规意义的好学生,起码卡维知道他经常翘课,原因就是他翘课的时候赖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也没展现出半点追人的态度,赖在他店里卡维不觉得他想和他拉近距离,更像是有了一个可以享受的地方所以想尽情赖着……不知道为什么,卡维在艾尔海森面前总有一种老妈子的感觉,可能因为艾尔海森其实长得有点乖,他在店里最经常做的就是窝个角落看书,安安静静的,到点了叫他就会过来吃饭,让卡维有种自己养了一只很爱读书的小猫的感觉,而且他的头发摸起来也像小猫的毛毛一样,很有魔力,让卡维情不自禁地就把手放了上去……


  这算哪门子的追人啊?难道这就是他的追人方式?卡维突然很好奇艾尔海森怎么想的,有时候他也很好奇艾尔海森的脑回路,这家伙好像觉得自己肯屈尊花时间在这里陪他就是一种恩典了,类似于别人的送花送礼,礼物就是他自己,卡维有时候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隐隐约约的骄傲,这是独属于少年人的那种风华正茂的骄傲——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毕竟是大学,还是顶尖大学,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可能就是他们人生的巅峰。卡维倒没有什么想泼冷水或觉得这样很天真的感觉,反倒会觉得很可爱,在特立独行的艾尔海森身上发现这隐隐约约共同的少年人心性的时候,就觉得更可爱了。这也是有时候他愿意像个冤大头一样在艾尔海森那里吃瘪的原因。


  艾尔海森很可爱,外貌也很有吸引力,但卡维没有考虑过回应他的感情。这和性格还有年龄无关,只是卡维更想像个贴心的前辈那样接触他,关心他,帮助他,而不是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搞得一塌糊涂的可悲男人。


  其实是自私吧。


  卡维有时候会怎么想。


  在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上对方的头发的时候,发现自己盯着对方颤动的睫毛发呆的时候,还有有时候被对方气笑但最后又真的笑了的时候。


  发现对方的心思,面对他欲盖弥彰的试探,意识到对方的本性,小恶魔那般又年轻又骄傲的折腾劲儿,心照不宣的妥协和服软。


  像主动碰瓷的小猫,但流浪的卡维不确信自己能留他到多久,也懦弱自己拿不出相应的责任和担当。


  “……你们大学生也太能折腾了。”卡维强迫自己离开纷杂的心绪,对着赛诺吐槽道,“和我读书那时可不一样,我们那时候八卦都纯靠口口相传的。”


  “你想看吗?我账号可以借给你。”赛诺说。


  卡维摇摇头,“还是算了。”他想起前几天晚上妮哈丽的邀请,其实他做这个纹身店也有点久了,当初心血来潮的念头早已过了时效,又萌生出了做点别的事情的想法。他流转过不同地方,试过很多种职业,盘了个小店面住下来,对他来说也是少有的安稳了,但他自己停不下来,起码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也许……他可以再试试其他的职业?闲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总是很空,所以总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他自学了调酒、纹身等不少技能,学的时候总是兴致勃勃,等熟练之后,热度渐渐散去,就像所有的喜爱,最后都会回归于平淡。


  赛诺算个挺贴心的朋友,感觉到他不想再说,就自然而然地换了话题。不过他对七圣召唤的热情还真是吓人,卡维因为他牌技都大大提高——说起来,他也可以试试打七圣召唤啊?感觉赛诺估计会翘课来为他呐喊助威……


  卡维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了,这回赛诺倒没有再说他笑的恶心——“对了,晚上你要不要参加派对?”赛诺说,“学校里几个大社团牵头的招新派对,可以邀请外校或者是社会人士,你应该会很受欢迎。”


  卡维摆摆手就想拒绝,但已经太迟了,刚走进店内的迪希雅听了一嘴就拉着柯莱飞扑了过来——“什么!店主也要去吗?!太好了!正好帮我看看我和柯莱穿什么去比较好看!……”


  柯莱显然对参加派对这件事有些犹豫,此时被捉过来脸都涨红了,“我,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不要那么害羞嘛!你还没加入什么社团吧?刚好去看看——我说我的社团就很不错,强身健体……平时还可以外出团建……”


  “我,我觉得我可能没那么好的体能……”柯莱想拒绝,但迪希雅开了话茬子就有点停不下来,看起来已经默认卡维晚上会参加了。卡维叹了一口气,赛诺凑过来,目光炯炯——“记得带上你的牌组,tcg社团今晚也有小型的比赛。”哦


  “我可以拒绝吗?”卡维无奈地问。


  赛诺看着他,意思不言自明。


  卡维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迪希雅拉走去给柯莱出谋划策(坑蒙拐骗)去了。



  

  ——tbc——


  



  


  

  


  *想不到吧!这波是双向暗恋!(但两方都恋的不深,不算真切)


  *其实卡维眼里艾海的心思(其实也猜中了一部分)就是很普遍的那种:我没谈过恋爱我想试试+这家伙很不错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就是他了不会错()然后艾海确实有骄傲的资本,长得好成绩优异家境也很不错,从小到大都是受欢迎的那个,所以觉得自己在恋爱市场上应该也会所向披靡但卡维已经没心思也没精力和动力和他来一场“年轻人的恋爱”了


  *感觉写了一组配置很奇怪的cb组……迪希雅艾海赛诺柯莱卡维……写的时候觉得还蛮神奇的,笑了


  *这篇写完可能会大修吧,完全就是零零散散的写,写得很随便,每次更新感觉写的手感都不一样……回顾之前(和现在)写的也全是一坨()……嗯。起码要写完别坑了。也有可能半途就停更重修……


  *别放屁股谢谢(看到就删)




  

  

  


  


  


不折枝

【妙知】魅魔X猫

从包里掏出存稿。摸鱼写的不要太认真看——


(1)

卡维先生每天都在烦恼。


他是一只魅魔。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在高度发达的抑制科技下,魅魔也完全可以做到凭借自己的才华、努力和热情在人类社会立足,毕竟卡维先前的二十七年都是这样度过的。


但他没法谈恋爱。


人类的文艺制品中的恋爱模式不适合魅魔体质。卡维尝试过看电影,屏幕上主人公们历经磨难终于告白的时候红着脸在座位底下悄悄牵艾尔海森的手;试过去游乐园,体验在摩天轮顶端告白的甜蜜浪漫,还试过在纪念日的当晚订上烛光晚餐,到豪华游轮的观光甲板上去看夜景。


结果也很显然,他们分别在电影院、游乐园、高级餐厅、豪华游轮的洗手间里来了......

从包里掏出存稿。摸鱼写的不要太认真看——


(1)

卡维先生每天都在烦恼。


他是一只魅魔。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在高度发达的抑制科技下,魅魔也完全可以做到凭借自己的才华、努力和热情在人类社会立足,毕竟卡维先前的二十七年都是这样度过的。


但他没法谈恋爱。


人类的文艺制品中的恋爱模式不适合魅魔体质。卡维尝试过看电影,屏幕上主人公们历经磨难终于告白的时候红着脸在座位底下悄悄牵艾尔海森的手;试过去游乐园,体验在摩天轮顶端告白的甜蜜浪漫,还试过在纪念日的当晚订上烛光晚餐,到豪华游轮的观光甲板上去看夜景。


结果也很显然,他们分别在电影院、游乐园、高级餐厅、豪华游轮的洗手间里来了一炮,也可能是几炮,卡维记不清楚,那部电影的结尾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后来买了高清数字版在家里电视上放,从沙发上滚到地板上,卡维还白白挨了好几口咬,艾尔海森属猫的,玩爽了和玩不爽都要咬人。


猫科兽人在交配的时候咬伴侣,而魅魔的体液自带催情效果,加在一起就是巨大的问题源。


更过分的是艾尔海森根本不觉得这有问题。


猫先生只会放任他自己长出耳朵和尾巴,并且勒令卡维替他收拾残局,一不满意就拿尾巴去勾卡维手腕,然后是更加不能明说的地方,毛绒绒的尾巴端扫过去,有力地拍打几下,魅魔先生想起来就是一阵冷颤。


卡维当然也试过报名参加魅魔们的恋爱学堂。针对新手魅魔的第一堂课名字叫《如何让你的伴侣充满期待》,长着尖耳朵和长尾巴的老师进门不说一句话,首先打开了教室投屏,卡维睁大眼睛准备接受知识的洗礼,但迎接他的只有各种不同的姿势,技巧和动作指南。


他不是花钱来学这个的!


看在艾尔海森(罕见地)同意给他报销学费的基础上,卡维还是把课学完了。从此之后魅魔界又多了一项传闻,某位学长在理论知识上一路满分过关,但由于拒绝参加实践考评,最终没能得到结业证明。


没有关系,魅魔没有考下证也可以谈恋爱。


“你为什么那么着急。” 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地表达看法,“不谈恋爱也不会怎么样,至少我还挺满意的。”


“管非人种族婚配的巡视组明年就要来须弥了。” 卡维咬着牙说,“我们没多少时间了艾尔海森!”


大建筑师花了足足十分钟论证在官方渠道领证的必要性,然后他发现艾尔海森很可能在说完话后就把耳机戴上了。猫先生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有卡维一人在他们共同的房子里进行狂暴演说。


在魅魔先生的世界观里,上了床就等于要结婚,结婚之前要先谈恋爱,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很可惜,艾尔海森并没有这样封建的想法。


猫是多偶制。在卡维绝望地在书上发现这一点后,艾尔海森平静地说他以为卡维也是这样的。在传统意义上而言,魅魔和“忠贞”这两个字扯不上一点关系。


“但我不是那样的!” 卡维炸成一只金色毛团,“魅魔不都是那样的!我追求的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学学你的同族好的一面呢?”


艾尔海森在书架上抽出一本魅魔种族研究报告,十分不经意地翻到某一页,点点上面的文字。卡维好奇地歪头去看,然后无比震惊地发现那上面用极尽学术的语言讲述了一场完全不应该讲给未成年小魅魔听的社交集会实录。艾尔海森重点圈出的是这场集会的开始,以及结束时间。


“?!!艾尔海森你对我不满意?!!”


“我可没有这样说。” 艾尔海森显然缺乏必要的同情心,“是你自己的理解。”


被嫌弃了的魅魔先生决定放弃对猫先生的怜惜——反正艾尔海森那种人一点儿也不会领情!他恨恨地把艾尔海森连人带书拖到沙发边缘,并且定上了和书上写的时间一样长的闹钟。


……

……


卡维无望地发现,他没能如愿以偿地谈到恋爱,反倒和猫房东一次又一次滚上床。猫的发情期每隔几周才有一次,但摄入魅魔体液可以完美地令这一生理周期变得形同虚设。


“你真的想试试的话。” 艾尔海森总归有一次发了慈悲,“别碰我就好了。”


“什么?”


“字面意义上的物理隔离。” 艾尔海森补充,“把你的枕头和被子从我的房间挪开,茶杯和餐具别放在一起,分开吃饭喝咖啡,也不许有晚安和早安吻。”

“艾尔海森你要跟我分手?”


“是你说要谈恋爱。” 猫先生无所谓地摊摊手,“我只是真诚地向你提出具备可行性的建议。”


卡维转头看看艾尔海森脸上的认真神色,开始研究这一行动策略的可能方案——第一次尝试没过多久就以巨大的失败宣告终结,卡维负责的工程宣布竣工后,得意忘形的魅魔先生兴奋地和预备恋爱对象惯常接了个吻,因此这一天不出意外地在卧室的床上结束。第二次坚持的时间没比第一次长多少,第三次则是艾尔海森出现问题,他误喝了卡维图方便留在桌上的咖啡。


等到第四次尝试的时候,卡维总算安安稳稳地和艾尔海森一同逛完了宝商街,但意外总是如期而至,他不小心踩到了积雪,整个人跌倒到艾尔海森怀里,恋爱计划又一次宣告失败。


“事实证明不仅仅是体液的问题。” 在床上度过半个假期的猫先生适当地展露出学者的优良品质,“皮肤接触也不行。”


“但我们之前没有这么严重。” 卡维提出疑问,“我记得从前不这样!”


“那可能是我们之前一直保持着规律的性关系。”艾尔海森说,“在每一到两天进行一次体液交换的基础上,皮肤接触可能不会带来过于强烈的刺激。如果这种稳定关系被阻断,结果可能就会是现在这样。”


“唔……”


自认成熟稳重的魅魔在床的那头陷入思考,他搂着猫先生的腰,习惯性地不时低头亲亲当作安抚。艾尔海森有点喜欢被他抱着睡,猫尾巴会自己缠上来,卡维自己也喜欢做完之后的亲密,艾尔海森只有这种时候不会呛他,无论是亲脸颊、脖颈还是更私密的身体部位都不会反抗。


“不想了。” 卡维决定在今晚放弃思考,“艾尔海森,谈恋爱真的好难啊。”


他的房东在枕边无比敷衍地嗯了一声。卡维把头埋在房东赤裸的肩侧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在对方温热的皮肤上蹭一蹭,再抬起头来时,艾尔海森已经安稳地沉入梦乡。


(3)

——“所以说,你们最后也没有恋爱,而是直接去结婚了吗?”


“谈过了的!” 某个变得很幸福的魅魔先生亲亲自己女儿的小脸蛋,“绝对有谈过!有段时间我……呃,因为某些原因魅魔的特质变得比较弱,所以我们就在这段时间确立关系啦!”


在出差过程中为了救下人类而受伤大量失血,导致新生体液中的催情素浓度下降,但这些事很不适合给刚几岁的小女孩当作睡前故事讲。


“那不对。” 女孩悄悄歪了歪头,“你遭遇事故是在六年前,我又只有五岁。”


“你刚才说谈恋爱的意思是亲亲,拉手和抱抱,那我是怎么生出来的?”


“爸爸骗人,爸爸是坏孩子。”


“呃我不是……”卡维茫然失措,“……我没有!”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告诉她客观事实。” 猫先生在客厅那头摇了摇尾巴,“某个人根本心口不一,哪怕在他郑重宣布的“恋爱期”也没能做到好好克制。”


“那才不一样!” 魅魔先生像是被踩到痛处那样,几乎跳了起来,“艾尔海森你不许把孩子带坏!”


漂亮魅魔走到客厅那头去惩罚般地用力揉揉猫先生的尾巴,那一长条毛茸茸顺理成章地绕过来,不顾主人冷淡平静的神色,自顾自一圈圈缠上卡维手腕。


——到底谁才是魅魔!


(4)


猫才不是喜欢卡维。


猫先生也没有想要和卡维谈恋爱。


虽然他确实扯了证,办了婚礼,和不着调的魅魔生了很可爱的女儿,但他当然不是,肯定没有,从来不曾产生过和室友在一起的想法。

是卡维主动的。


然后——


卡维认命般地躺在床上。他的魅魔体质在每十年一度的中秋满月会失效,圣洁的月光毫不留情地净化所有污秽邪恶,当然也包括魅魔们让其他生物发情的手段。而可怜的魅魔先生,由于在婚姻生活里泡得太久,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谈恋爱的想法。


他甚至是在被猫先生拉上床的前一刻才意识到今晚自己的体液不起作用的事实——艾尔海森应该会发现的。卡维心想,没有魅魔体液的作用,那家伙说不定是个性冷淡。


但实际上,他被要求的服务项目一点也没有变少。生无可恋的魅魔先生躺在家里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很圆,完全符合净化之夜的标准描述,他的体液应当没有任何效果,而他的恋人相当不满意地咬了咬他的唇角,对卡维的不专心正式提出抗议。如果卡维不能立刻提高服务质量,很显然,接下来就迎接他的就绝不是现在甚至称得上温柔的吻。


……


……他好像脾气好了点?


……但我是不是被骗了?


卡维被一系列思绪冲击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给出和平常一样的服务,然后顺理成章地得到和平常一样的反馈。按照常理,艾尔海森是被魅魔诱惑,才会变得主动热情,但今天——理论上来看,根本没有诱惑他的东西?


魅魔先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窥见了某种从他们结婚前,甚至同居前,就被精心掩藏包裹好,用来诈骗某只善良魅魔同情心和更多宠爱照顾的可怕事实。


为了保护猫科动物的自尊心,他或许还是不要挑明的好。

一只雪鸟

【厄敌】很在意迈德漠斯后背的白厄同学

*因为3.1小敌走得太仓促完全剧情不够看而开始疯狂造谣

*原作向,大概是虚构了一个时间线,在万敌接任半神后到离开奥赫玛前




一二……三四……七八九

 

白厄的目光顺着某人那精练且流畅的背部曲线一路向下描摹,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那个位置。

 

第十节胸椎。

 

藏于血色彩绘的悬锋图腾间,不死的黄金裔唯一的弱点,从那处刺入,变会终结名为迈德漠斯的男人的性命。

 

因此,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触及那里。

 

救世主的目光微微晦暗。

 

“……小……小白!小白!真是的,我们已经散会啦!你再发呆,救世涡心就只剩下......

*因为3.1小敌走得太仓促完全剧情不够看而开始疯狂造谣

*原作向,大概是虚构了一个时间线,在万敌接任半神后到离开奥赫玛前




一二……三四……七八九

 

白厄的目光顺着某人那精练且流畅的背部曲线一路向下描摹,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那个位置。

 

第十节胸椎。

 

藏于血色彩绘的悬锋图腾间,不死的黄金裔唯一的弱点,从那处刺入,变会终结名为迈德漠斯的男人的性命。

 

因此,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触及那里。

 

救世主的目光微微晦暗。

 

“……小……小白!小白!真是的,我们已经散会啦!你再发呆,救世涡心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干站了!”

 

直到缇宝的呼喊第三次在创世涡心响起,白厄才猛然回神,迎面对上的就是缇宝满脸关切的神色,和阿格莱雅无奈的表情。

 

是黄金裔们和奥赫玛城防官的例行会议,固定在云石天宫举行。本次的事项主要是决定万敌离开后城防事务的交接,比平时开得略久了些。不过眼下的确是散会了。白厄看见城防官们正陆陆续续往外走,其中有些时不时向他这位愣在原地的救世主投来略有些奇怪的眼神。

 

“抱歉……缇宝老师,我没注意。”。

 

“从悬锋城回来他就一直这样,动不动恍神。”万敌走过来,淡淡道,“别是被那盗火行者吓破了胆吧,救世主。”

 

“呵,才没有呢。”白厄立即不满地回怼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可不是走神的理由。小白最近很不对劲!”缇宝气鼓鼓的,拿出师长的气势教训道,“刚刚会上也是吧,阿雅在说小敌离开后的城防事务分配,你也盯着别的地方发呆。小白,你在看什么呢?”

 

“……他在看你,迈德漠斯。”

 

白厄刚欲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阿格莱雅平静无波的声音却率先一步响了起来,这位浪漫的半神无奈的叹气,“更准确来说,是看迈德漠斯的后背。而且不止今天,不止此地,从悬锋城回来起就是如此。不止是我,奥赫玛内诸多护城士兵都有察觉,不止一人和我反馈你最近状态很差。白厄……或者万敌,你们中没人打算给一个解释吗?”

 

“……呜。”谎言还没来得及编好就被戳破了,因为担心兄弟的弱点而辗转难眠忧思累体这种事情更是说不出口,一时间白厄只有沉默。

 

万敌倒是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但冷哼一声,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能说的秘密?”阿格莱雅叹气,并未选择深究,只是隐晦地提醒道,“算了,我对你们俩之间的私事并无兴趣。只是,注意影响,已经有风言风语了。”

 

“影响?”这回白厄真懵了,“什么影响?”

 

“……”

 

救世主时而头脑聪明,时而有实在愚钝如木。阿格莱雅遂放弃,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某位一脸冷漠立于旁边的新任半神。好歹是悬锋的王……又或者说新神,是不是该注意点形象?

 

“无妨,随他去。”万敌冷笑一声,“至于那些无聊的奥赫玛人,悬锋人的哲学里向来没有‘畏惧他人目光’几个字。”

 

阿格莱雅:“……”

 

这是重点吗?好罢,看起来这位纷争的新神完全是不输白厄的另一朵奇葩,逐火之旅还真是欣欣向荣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

 

“哎呀,阿雅其实是想说,你们这样子别人会误会你们……”眼瞧着这两个憨憨没一人领会阿格莱雅的意思,缇宝试图开口说明一下,然而阿格莱雅拦下她,微微摇头。

 

“随他们去吧,吾师。”等到二人离开,阿格莱雅才开口道,“依我看,奥赫玛里流传的谣言虽然大多离谱,但有些,倒也不完全是捕风捉影。所以……”

 

已经……无所谓了!

 

……

 

白厄最近的确很怪,不肖城内流言,或是阿格莱雅提醒,万敌自己都察觉得到。毕竟一个大活人,天天正事不干,鬼鬼祟祟地跟踪自己,真的很难不察觉。

 

万敌去浴场排队入浴,白厄会突然出现,精准地排在他身后,笑吟吟地向周围的浴客打招呼。

 

“哈哈,好巧。”白厄说,“迈德漠斯你也来浴场啊。”

 

万敌去训练场练兵,以一敌多,白厄本不见踪影,却会在万敌腹背受敌之时突然出现,精准弹开所有来自背后的攻击,哪怕万敌自己就能闪过。

 

救世主说:“手痒了,我来和悬锋人打。”

 

哪怕是在深夜,迈德漠斯与哈托努斯相约在云石集市饮酒,这只神出鬼没的憨憨也会在万敌准备落座时突然出现,抽走他的椅子。

 

哈托努斯看着摔倒在地,一脸怒火即将爆发的迈德漠斯,再看看一脸讪笑的白厄,慢吞吞开口道:“白厄。你。”到底,在干什么?

 

“椅背上有木刺。”白厄努力无视掉万敌那里传来的仿佛有质的杀人目光,干笑道,“看来纷争的火种没能改善万敌的视力,这都没发现,哈哈哈哈。”

 

万敌选择给他一拳,很遗憾白厄躲过了。

 

老实说,如果这是别人,万敌大概就毫无心理障碍地把他揪出来揍一顿,然而很可惜,对方是和自己同样的黄金裔,甚至还担负着所谓“救世主”之名,于是事情就变得麻烦了起来。话又说回来,虽然救世主鬼鬼祟祟的,但八成也没安什么坏心,万敌隐隐约约也能猜到白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无聊东西,也就随他去了。

 

直到——

 

“……王子大人。”浴场里,悬锋的孩子凑过来悄悄地问他,“我们是不是要有王妃了?”

 

“为什么这么问?”有的人面色看上去还比较和善,实际上已经爆发有一会了。

 

“那个黄金裔大哥哥,一直跟着王子大人呢。而且……奥赫玛大家都这么说。”

 

很好,拼尽全力,没法不生气。

 

“诶,等等,等等,轻点,万敌!”

 

“救世主,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万敌把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的白厄从浴客里中拽了出来,没理会救世主那些故作姿态的打哈哈和搪塞,直入主题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

 

“保护我?无聊。”迈德漠斯毫无感情地点评。

 

白厄垂头丧气地沉默许久,小声嘟囔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悬锋的王储大人还是给救世主留了最后的面子,没在浴场里劈头盖脸地把救世主大人骂一顿,他拎着救世主大人在浴场里找了个没人的单间,丢进去单独审问了。

 

“太愚蠢了,救世主。”万敌嗤笑,“你以为在你面前的人是谁?悬锋的僭主,纷争的新神,不死的迈德漠斯……你却企图在羊群中保护一只狮子,传出去令人耻笑。你最好再找个其他的理由,否则我现在就用拳头让你看看谁才是需要保护的那个。”

 

“可你不是无敌的。”白厄声音骤然低沉了下来,他脑内仿佛又回忆起了某些异常残忍,血腥的画面,让他不由得垂下双眸,“在面对纷争那时你就死了很多次……甚至被碾成泥过。只是你活过来了。”

 

“应该说可是我活过来了。”万敌道,“你在害怕什么?救世主?天谴之锚的锋刃都不能杀死我,你以为这些天你挡下的那些可笑的浴客,奥赫玛城防兵,乃至于椅子的木刺就可以吗?”

 

“好吧。”白厄沉默一会后,低声问,“我可以碰你吗?”

 

“需要我提醒吗?你手已经放在我的大腿上了。”万敌哼道。

 

“后背,我是说后背!”白厄气结,然后声音又低了下来,“第十节胸椎。”

 

“……随你。”

 

万敌本想开口继续嘲讽救世主大人几句,看到他这幅窝囊又委屈的表情后放弃了,冷漠地哼了一声以维持尊严后转过身躯,将后背露了出来。

 

他感到白厄微凉的手拨开了自己的后发,然后顺着自己的胸椎一节节抚了下去,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且喑哑,不用想就知道他又是那副沉重至极的愚蠢表情。很快,白厄的手指就在那致命的第十节胸椎处停下,轻轻抚弄。

 

不死的阻止并没有改变万敌身为人的性质,即使他身经百死犹可复归,皮肤也与常人无异。

 

都是温暖,柔软的,甚至有点怕痒,尤其是后背这种常人不会经常去碰的地方。

 

然而某个缺乏边界感的救世主一语不发,沉默着在那里反复摩挲。在迈德漠斯失去耐心之前,白厄终于开口了。

 

他说:“万敌,可这里仍是血肉之躯。”

 

会被刺入,会感知疼痛,会迸发出鲜血,更因未被冥海所祝福亦或诅咒……

 

“倘若被刺入致命弱点,你会死。”

 

【终有一日,汝将背后负创而死。】

 

白厄的这句话几乎是与那句莫名其妙的神谕同时在万敌脑内响起,迈德漠斯愣了一瞬,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救世主接连几天干下这种他无法理解的蠢事。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死已成定局,悬锋的王储已下定决心为逐火之旅献上一切,哪怕命定的终点是死亡他也丝毫不惧。可白厄,可这位救世主,仍然期待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同他一起行至逐火的尽头,共行再创世的伟业。

 

比起所谓的救世主,眼前这个男人不只是个单纯的怕孤独的笨蛋吗?该说自己幸好没告诉他那莫名其妙的神谕吗?

 

“嗤。”

 

万敌忽然失声笑了出来,且他根本没打算掩盖,简直是越笑越大声且开怀。

 

“喂,哪里好笑了。”白厄恼道。

 

“我在嘲笑你,救世主。我还以为你能拿出什么更合理的理由说服我,结果还是奥赫玛人软弱的担心来担心去那一套。”迈德漠斯哼道,“这次姑且放过你,最后几天别继续做这种傻事了,救世主,你分明很清楚,世上能与我匹敌之人并不多,有多少人能近我的身?”


“那盗火行者就可以。”白厄急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很显然知道你的弱点。他想要火种,你很危险,万敌。”


“他被我用天谴之矛钉在了悬锋的城墙上。”万敌道,“虽未有杀死他的实感,但起码他应知道,短时间内他打不了尼卡多利火种的主意。”

 

“他是黑潮造物,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而且万一他潜入奥赫玛呢?真是一点都和你说不通。”

 

“和你说不通的是我才对,早知道你这样婆婆妈妈……我已经后悔将弱点告知于你了,你这样刻意掩盖,不反而是欲盖弥彰吗?而且我早说了,我不需要。”万敌冷声道,“别再鬼鬼祟祟地尾随我了,滚回去睡觉,看看你眼底的乌青,这幅狼狈的样子也算救世主吗?”


救世主彻底沉默了,垂着头不说话。

 

接下来几日,白厄没再出现了。

 

万敌还以为这个惯于纠结和犹豫的男人终于想通了,直到他出发前的那一日,救世主大人在云石市集喊住了他。

 

集市此等热闹且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多的是来来往往的市民。两位黄金裔大驾光临,自然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然而其中一位是新任的纷争半神,另一位则是“救世主”,都不是好惹的家伙。但是热闹还是要看的,尤其是这两位最近在奥赫玛可闹出了不少暧昧传闻,于是众人皆是表面若无其事地继续各自的事情,实则目光都投到了二位黄金裔身上。

 

然而白厄对这些隐晦的目光浑然不觉,施施然伸手,极其自然地揽过万敌的腰肢,顶着黑眼圈面上露出阳光的微笑。

 

不……更接近于用脑过度后智商变质的傻笑。万敌忽然怀疑白厄大抵是自那天和自己谈心过后就再没睡觉。

 

“迈德漠斯,看我想出的好办法。”这睡眠不足的傻子还特地压低声音凑万敌耳边低语,想来是真的很怕他弱点暴露,“只要我一直这样搂着你,就不会显得刻意,又能完美掩藏你的弱点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对了,我已经想好了,我和阿格莱雅请个假,就以这个姿势护卫你到悬锋城吧。”

 

云石市集一片寂静,雅雀无声,万敌头顶青筋暴起,即将爆发。

 

————只差一个导火索。

 

此时好死不死,一个路过的贵族打扮的路人哎呦了一句:“我就说吧!!黄金裔里有男桐!”

 

“……滚。”万敌低声说。

 

“嗯?”白厄愣住了,“滚?……谁滚?我吗?”

 

轰隆一声巨响,白厄,连带着那名碎嘴的贵族,一起化作流星消失在了奥赫玛的天边。

 

又是核平的一天。

 

END

TaliKali(柏川)🏛️🔝

【维海】怎么,暗恋的人是你,不满意?

  


  


  *海王(渣男?)卡×单相思但很拽的海

  *是搞笑文(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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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卡维和艾尔海森大吵一架。


  这已经不是什么值得一惊一乍的事了,但真正让这件事成为个大新闻的是——他们动了手。


  大打出手,动静大到路过房子的人以为里面有驮兽暴走了(虽然接到报案的警卫员很好奇为什么有人会认为须弥城的普通住宅里会有驮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警卫员来了,礼貌地敲了敲门。


  在他担心自己其实打扰了什么好事的时候,门开了...

  


  


  *海王(渣男?)卡×单相思但很拽的海

  *是搞笑文(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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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卡维和艾尔海森大吵一架。


  这已经不是什么值得一惊一乍的事了,但真正让这件事成为个大新闻的是——他们动了手。


  大打出手,动静大到路过房子的人以为里面有驮兽暴走了(虽然接到报案的警卫员很好奇为什么有人会认为须弥城的普通住宅里会有驮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警卫员来了,礼貌地敲了敲门。


  在他担心自己其实打扰了什么好事的时候,门开了。


  堪比枫丹新晋恐怖片的脸出现在面前,警卫员已经是个成熟的警卫员了,寻常小事吓不了他,但当他面前是新晋的·教令院·代理贤者大人时,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艾尔海森顶着半张脸的血,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扶着门檐的拳峰上也满是血迹——就当警卫员心惊胆战地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礼貌告别关门的时候,另一张家喻户晓的脸出现在了艾尔海森的身后。


  是须弥著名建筑师·妙论派之光·卡维先生,对方的情况看上去比艾尔海森好不了多少,可能因为头发毕竟长的缘故,多了一个弱点,更显邋遢一点,发卡被抓得在发尾垂垂欲坠,辫子更是被抓得不忍看,捂着脑袋倒吸着冷气,指缝间还依稀见到几根掉落的金发……实乃令社畜闻之色变的场景。


  “什么事?”代理贤者大人阴沉沉地开口。


  “额……”警卫员还未来得及说出心里构想的场面话,比如有人报错警说屋内有人饲养驮兽擅自斗殴当然这是贤者大人您的屋子肯定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是我们搞错了很抱歉打扰了我们现在就走之类的话……


  报警的人已经在他身后探出头来,好心但不识人的路人发出一声爆鸣尖叫,彻底打破了他后半年升职的妄想——


  “小吉祥草王在上!杀人啦啊啊啊啊!!!”


  


  


  (02)


  赛诺不是一个人来的,提纳里跟在他身后,神情很明显有一些无奈。


  “为什么我每次进城都会有麻烦事找上门……”他还没吐槽完,看到艾尔海森和卡维的现状,就惊讶地叫了一声——“你们真的打架了?!”


  “难不成我们假装打架过吗?”艾尔海森冷笑了一声,言行举止非常不像他。提纳里和赛诺对视一眼,压下了眼底不祥的预感。


  赛诺不是作为风纪官来的,况且风纪官一般也不管“普通市民”间的纠纷,只是警卫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毕竟真要将代理贤者与人斗殴的事记录在案,恐怕会引发不小的非议),又刚好有风纪官的联络方式,就忐忑地以有事情不对劲,需要专业人士“参考”的理由,偷偷地联系了赛诺,期间不忘捂住嘴小声说了一句,“是贤者大人和卡维先生打起来了。”


  赛诺本以为只是夸张的说法,刚好提纳里进城采购物品,就把对方给拉上了,一如往常地想看看朋友的笑话,没想到这次他们是认真的,真打起来了。


  提纳里已经皱着眉上前去检查他们的伤势了。


  “……你们来真的?”提纳里神情复杂。


  “什么来真的……分明是那家伙——”卡维忍不住就解释,却被艾尔海森打断了——“卡维!”


  卡维刚想发火,看到艾尔海森恶狠狠的表情后反而愣了一秒,奇迹般的闭嘴了。


  “……”提纳里和赛诺对视了一眼,越来越觉得奇怪了。


  “你们……”提纳里看他俩的反应,倒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了。卡维和艾尔海森的关系很奇怪,说好也好,不好也不好,明明是一碰面就会吵架的关系,却还能一起同居这么久,性格南辕北辙,共同的好朋友却很多。他俩就像磁铁的两极,虽然相互排斥,但总能吸引到类似的东西……这到底是一种相似,还是不同呢。


  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有什么事是需要他们亲自动手的。卡维和艾尔海森都不是尚武的人,也很少和别人起冲突到这种程度,很难想象他俩会因为什么事打起来。


  “……行了。”艾尔海森突然开口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就告诉你们吧,省得你们之后还得分别来向我们旁敲侧击。”


  “艾尔海森?”卡维反而慌乱起来,“你……你先冷静一下——”


  “我,喜欢卡维。”艾尔海森说,以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


  “?”


  提纳里和赛诺再次懵逼了,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想法——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03)


  时间倒回到一个小时以前。


  “卡维,我有事情要和你说。”艾尔海森从厨房的门口探进半个身子——今天是卡维做饭的日子,对方最近似乎是有什么喜事,每天精神气都很足,连做饭都在哼着歌。


  “嗯?现在吗?”卡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专挑这种时间,说吧,什么事?”


  他的嘴角还带着笑,长发被他绑成了一个丸子头,晃悠悠地挂在脑后,身上穿着围裙,赫然一副贤惠持家的样子。


  “我喜欢你。”艾尔海森说,“是恋人的那种喜欢。我只是想告诉你,不需要你的回应。我晚上还有别的事,就不在家里吃饭了。”


  “砰”的一声,卡维的锅翻了。他转头的动作大到看上去是要把自己的头扭断,表情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


  “你说什么?!!”


  


  


  (04)


  “所以……你们是因为要分个上下,所以打起来了?”提纳里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什么跟什么啊!”卡维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赛诺面无表情,应该说他从听到那句话之后就开始陷入了沉思,在不认识的人眼里他的这幅表情可能有点可怕,但提纳里知道他只是单纯地在发呆而已。


  “那你们……为什么要打架?”提纳里问,“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你们终于两情相悦了。”


  赛诺猛地抬起眼,表情又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介于“什么?还有这事?!”和“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之间。


  “你你你……”卡维连话都有点说不出来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卡维不喜欢我。”艾尔海森闷着声音说,“你误会了。”


  


  


  (05)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卡维坐在餐凳上,对面是艾尔海森,他们之间隔着一个餐桌,气氛很凝重。


  在过于激动把锅打翻了菜毁了以及差点在厨房闹起火灾之后,卡维放弃了做饭的想法,拉着艾尔海森走到了餐厅,两人面对面地坐下,看起来就是打算谈心。


  “我不是在开玩笑。”艾尔海森皱眉,他有一些微不可查的烦躁,可能是因为卡维的表情过于严肃了——“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据我所知,你被不少人表白过,男女都有。”


  卡维一直很受欢迎,他也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他男女不忌,又心怀博爱,乐于尝试,从学生到工作时期换过不少类型的伴侣,虽然都处不长久,多是露水情缘,但人们往往都对他评价很好,说他是一个温柔又体贴的情人,只可惜自己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卡维对此此类说法表示过可惜,但从来没有过后悔。在他眼里爱情更像是一场舞会,重要的是合作过的那一支舞,而不是宴会结束后的归处。有人邀请,他自然乐意尝试,享受一支独一无二的舞就足够了,他还有下一曲,下一曲可以期待。


  但他没想过艾尔海森也会是舞会的一员——他看起来根本就不会跳舞!也不爱跳舞!艾尔海森突如其来的告白就像恐怖分子闯进舞会突然把铳枪顶在了他头上!对他说,想来一曲吗?在卡维耳朵里就像——想来一枪吗?


  “这不一样。”卡维深吸一口气,“你——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也许已经喜欢了很久很久。”艾尔海森说,“喜欢你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吗?有很多人都喜欢你,你也乐于接受,为什么对象是我就这么难以接受了?”


  “不不不。”卡维抱住脑袋,“其他人喜欢我我理解,但你不行——你喜欢我的脸?不对不对!你要是那种看脸的人,上次就不会往我脸上泼水了!——我的才华?但你分明很嫌弃我的审美!——你还讨厌我的性格!冷嘲热讽我够多次了!你——”


  “容我纠正一下,”艾尔海森打断他,“上次朝你脸上泼水,是因为你喝醉了耍酒疯非要我把你背回家但却抱着我的腰不撒手,我是想让你冷静一点——”


  “啊啊啊!我不管!你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卡维捂住脸,耳尖爆红,看起来要崩溃了,不知道是回忆起黑历史的羞耻还是单纯面对现状的恐惧——“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就随便乱说!——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吧?哈哈,那还挺好笑的。”


  艾尔海森看起来有点生气,“你清楚我不会开这种类型的玩笑,卡维,如果你不喜欢我,直接拒绝我就好了。”


  “如果我拒绝你,你会有什么反应?把我赶出家门?放弃喜欢我?”卡维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听起来竟然有点小心翼翼。


  “不会。”艾尔海森抱起手来,好了,这下他真的生气了——“我不会把你赶出家门,我也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改变我自己的想法,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而且我当然清楚喜欢是什么意思。我喜欢你的脸,也肯定你的才华,至于你的性格,有时候是有点烦人,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情绪起伏总是比平常更大一点,话也会比平常更多一点——对你来说不一定都是什么好话,但我的表达欲确实增加了。我不讨厌你的接触,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你发酒疯的时候抱着我,我会脸红,虽然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对你的关注总比其他人更多一点,从教令院的时候就是这样,而且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少。即使在我们决裂期间,我对你也没有常理上应该会产生的讨厌,我仍然很关注你,也希望你过得更好……总而言之,我对你一直有着相对正向且长期的偏爱,我觉得这可以称得上是喜欢——起码对我来说这就是喜欢。”


  卡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看上去似乎有一些滑稽,对于艾尔海森的这一通话,他似乎无言以对,又似乎无法接受。


  “……你应该知道……我有过不少恋人?”


  “嗯。”


  “你也应该知道,我现在处于破产状态,每个月都有相当数额的欠款要还,也是不得已才寄住在你家里。”


  “嗯。”


  “你应该知道……我之前真的是发酒疯,我抱着你的时候对你真的没有……那种想法。”


  “如果有的话我应该不会只拿水泼你了。”


  “……我从来没想过用爱情的眼光看你。”


  “嗯。”艾尔海森很平静,“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了。”


  “……”卡维抹了把脸,“我不喜欢你,艾尔海森。”


  他猛地倾身向前,捂住了艾尔海森想要说话的嘴,“我不讨厌你,如果我愿意坦诚一点,我会称你为我最珍贵的朋友,但那不是喜欢——我了解爱情,我体验过很多次,也清楚其中的魅力所在,你对我也许是爱情,但我对你却不是。”


  “……这很不公平。不要再喜欢我了,艾尔海森。”


  他们对视了几秒,沉默过后,卡维全身绷紧的肌肉又放松了,他放开了手,靠回了椅背上。


  “我说得很清楚了,以你的头脑应该明白什么是正确的选择,我就当这次谈话没发生过,怎么样?”


  卡维刚想扯出一个笑,就看到艾尔海森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对方看起来出乎意料的愤怒,卡维还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也一头雾水——“艾尔海森,你……”


  “啊!”艾尔海森直接往他脸上揍了一拳,毫不留情,卡维发出一声惨叫,被他一拳揍翻在地。


  “……我说过了。”艾尔海森的语气很冰凉,非常冰凉,他站在卡维的面前,高大的身材在他身上投下阴影,给他一种即将命丧于此的感觉,但艾尔海森只是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的事情,你没有权力命令我该怎么做,卡维。”


  


  


  (06)


  “这是他对喜欢的人该有的语气吗?啊?!他还打我!往脸上打的!我们之前决裂的时候他都没打过我!!”卡维越说越生气,配上他半张红肿的脸,确实有一些可怜兮兮告状的意思。提纳里看了艾尔海森面无表情的脸一眼,仍然有些眩晕,似乎自己刚才听到的故事只是一个梦,因为只有梦才会这么离奇——他甚至想开口说道小吉祥草王别藏了,快出来吧,您这次编织的梦境确实很有意思,哈哈。


  但他知道这不是梦,小吉祥草王都没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


  “起码说明他不是真的只爱你的脸。”赛诺说,神情还蛮诚挚的。提纳里很想捂住他的嘴告诉他不要再说了,这不好笑。


  “……所以你们就这么打起来了?”提纳里按住额头,似乎这样就能抑制自己的头痛。


  “我没有!我是这么随便就大打出手的人吗?是艾尔海森不依不饶!”卡维大喊道,这回看起来是真的很委屈,他一手指向艾尔海森,一边大叫道:“我好心好意地想要劝解他,用沟通化解矛盾,他却只想着揍我!”


  “……哼!”艾尔海森转过头,表情很不耐烦,一副戾气很重的样子——提纳里是真的相信他说的他在卡维面前情绪波动会更大的说辞了——“是他听不懂人话。我说过同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一遍,他却故意当做没听见,企图用愚蠢的理由说服自己——呵,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07)


  “你这家伙的品味真的很差啊!!”卡维躺在地上大叫道,“你的眼光有问题吧?!”


  他的脸已经迅速肿了起来,但出于前辈的风度——各种意义上的前辈——他并不想以暴制暴,只是想用和平的方式和艾尔海森沟通,这样他就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真的是在为他好……


  “我有什么好的?!——滥情,花心,喜新厌旧,是个酒鬼,还欠债!”


  “——你清醒一点啊艾尔海森!”卡维看上去痛心疾首,“我破产了还欠债唉!正常人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吗?!”


  “我可以帮你还债,这样你不欠债就可以接受我喜欢你这个事实了吗?”艾尔海森俯视着他。


  卡维看上去更加恨铁不成钢了——“你有病吧艾尔海森!你理性的脑子坏掉了吗?!怎么会说出这么不成熟的话!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个恋爱脑!——你知道你恋爱脑什么意思吗就是指你这种将错觉看做是爱情还一厢情愿地掏心掏肺连脑子都不要的家伙!你自己说的!擅自将他人的苦难当做自己的责任只会害死自己!”


  “据我所知,你的债务已经还得差不多了。”艾尔海森说,“我的积蓄并不少,帮你还清剩下的钱并不会给我造成太大的负担。而且你不是普通的‘别人’,金钱对我来说意义有限,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不介意提前帮你解决问题。”


  “…完了。”卡维听完彻底绝望了,“……我毁了艾尔海森。”


  他的语气听起来足够让艾尔海森心烦了——他踢了踢卡维的腿,“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不懂。”卡维喃喃自语,“你真的爱上我了……怎么会这样?这不合理……太恐怖了。你不适合爱情,它会毁了你,你应该像之前那样,从来没有改变过……你……”


  “闭嘴!”艾尔海森的声音大了点,“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是你没有资格!和我谈论爱情!”卡维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起,可能终于将无奈转化成了愤怒——“你不适合和我谈论这个!你会输得一塌糊涂!——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件事!—— 你本来就不适合拥有爱情,因为你太过理智,又同样坚定!趁你还只是喜欢,不是爱,停下吧……”


  “我说过,不要命令我。”艾尔海森皱着眉说。


  “我不是命令,是恳求,因为你这个傻瓜根本不懂爱情这回事。”卡维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表情变了,变得有些阴冷,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他逼近艾尔海森,甚至让对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你为什么在我面前这么理直气壮?因为你觉得你的爱情很神圣?而且很美好?……你觉得守着自己的爱就是一件容易的事吗?……你的告白太突兀了,一定有什么……不,不对,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还不知道你将大祸临头!”


  面对他的逼问,艾尔海森的不自在只维持了他很短的一段时间,他抬起下巴,显得有些冷傲,但卡维能看出他眼底的那一丝不解——换做是别人,他根本不会过多解释——他最大的体贴就是及时脱身而去,趁大家只是享乐,也趁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这会变成你的弱点——你的缺陷!——如果你爱我,我的烦恼会变成你的烦恼,我的痛苦会变成你的痛苦,你的生活会变得像我一样悲惨,而你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独善其身了,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你耍的团团转,将你拖入深渊……”


  “你不会这么做的。”艾尔海森声音发紧,听上去,他也隐隐意识到了事情和他想象中有一些不同。


  “为什么不会?你觉得你能改变我吗?”卡维冷笑一声,“如果我能改变,你还会喜欢我吗?”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会对我的‘愚行’毫不在意,如果你喜欢我,你会嗤之以鼻,如果你爱我……”


  “你会和我一样,困入其中,无法逃脱,即使你自己都不理解。”


  “我不会,我和你不一样。”艾尔海森反驳道,但听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笃定。


  “因为你还没有爱上我。”卡维说,“但你喜欢我,我相信了,你真的喜欢。世界上有很多种喜欢,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成为‘爱’,但你的喜欢,那有爱的预兆,如果我任由你……如果你再这么天真下去,迟早会如此的,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见证过太多次了,而你甚至不会反抗——因为你爱我,你甘之如饴。”


  “……”这回是艾尔海森沉默了。很显然,这个极其聪慧的家伙在遇到他不了解的领域也要迷茫一阵,他沉默了不少时间,直到卡维都觉得事情差不多了,可以拍拍屁股去重新找点吃的的时候,艾尔海森开口道:“是你太悲观了。”


  “……你就学不会听话是吧?”卡维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么多掏心掏肺的话都喂了狗。


  艾尔海森皱起眉毛,“我说了,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这回是卡维忍不住出了手。


  


  


  (08)


  “有一说一,卡维你确实说的有些夸张。”提纳里说,赛诺在一旁点头。


  卡维闭了闭眼睛,不想和面前这三个母胎单身的人说话。


  “他就是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格外的固执。”艾尔海森开口道,“而且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这不关他的事,无论结果怎样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但他还是一定要我放弃,我不明白,我喜欢他,和他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用恋人的眼光看过你,但他把你当作‘最珍贵的朋友’。”赛诺说,“感情不是只有爱情一种,友情也让他足够珍视你,他不想让你受伤。”


  卡维在赛诺说到“最珍贵的朋友”的时候就抱住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但在座的除了耳朵敏感的提纳里没人理他——“卡维,你不要又招一个人来报警了。”


  卡维绝望地捂住了脸,也闭上了嘴。


  “说起来,你很早就开始喜欢卡维了?为什么之前不说?”英勇无畏的赛诺再次出击,艾尔海森可能已经在之前的争吵中花光了所有多余的情绪,现在显得冷静又淡漠,看看一旁黯淡到无光的卡维,还真不知道被甩的人是谁。


  “我也是今天才意识到的。”艾尔海森说。


  “今天?”提纳里有些意外,“你为什么今天才……”


  “今天查图向我告白了。”艾尔海森平静地说,“因为我不大理解他为什么会对我产生这种感情,就询问了他,然后他给我描述了一下通俗意义上的‘爱情’,我思考了一下,发现我对此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他看向卡维,“也许我和其他人在面对爱情时的表现不一样,他才会一无所知这么多年。”


  提纳里也想赞同,因为他也根本没看出来艾尔海森喜欢卡维——虽然对方解释后他完全理解了,但按刻板印象来说,艾尔海森还真算是……真爱而不自知呢。


  卡维的关注点却转移到了奇怪的地方——“查图?那个今年刚聘上妙论派贤者的家伙?”


  艾尔海森点点头。


  查图也算是个青年才俊,在妙论派也小有名气。和卡维不同,他更专注于机械制造的版块,在须弥开放后和枫丹科学院展开深入合作,算是代表了妙论派近几年势头劲猛的一派,在院里的声望很高,也很有野心,今年当任妙论派的贤者也是众望所归,卡维对他本来没什么意见。


  “他?!”卡维看上去反应很大——“那个冷冰冰不近人情审美还一塌糊涂的家伙?!他还 跟你表白?!他怎么会喜欢你?!”


  “……听上去和艾尔海森还挺配的啊。”提纳里小声吐槽了一声,就被卡维瞪了一眼——“你俩要是能在一起,家里估计得比梅洛彼得堡还阴森吧——你喜欢奇怪的石雕,他喜欢冰冷的铁块。”


  “也许你说得没错。”艾尔海森说,出乎意料地没有被卡维惹恼。


  就在这时,他看了一眼时钟,显得有一些莫名其妙——“我要走了。”


  “走?你去哪里?自首?”赛诺用沉着的语气试图开个玩笑,但效果非常惨淡,“我看你把那个警卫员吓得够呛。”


  “不,我答应了和查图今晚见面。”艾尔海森说,“我之前就说了晚上不在家吃饭,现在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


  “你向我表白?却答应和别人晚上约会?!”卡维看上去不敢置信,提纳里和赛诺坐在旁边,表情有一些尴尬。


  “不是约会。”艾尔海森皱眉,“我本来打算当场拒绝他,但他坚持晚上和我见面再说。”


  “你都已经迟到这么久了。”卡维突然松了一口气,“对方肯定知道你是在隐晦地拒绝他了,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走了,你就别去白跑一趟了。”


  “我答应过他了。”艾尔海森只是这么说,他看了卡维一眼,“而且你不是已经拒绝我了?还还告诉我要放弃,我现在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他等我等到现在的话,我可以考虑答应他。”


  “你疯了?!”卡维有些震惊,房间里的气氛十分诡异,提纳里和赛诺更是不敢说话,恨不得自己成为家中摆件石膏的一员。


  “之前向你告白,你说我疯了,现在我打算听从你的意见,你又说我疯了?”艾尔海森露出一个冷笑,看上去分外无情,“胡说八道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不想和你再无意义地争辩了。是你要和我吵架的,打架弄碎的东西都由你负责收拾,我要走了,再见。”


  艾尔海森丝毫不给其他人任何反应的时间,连衣服都没换,就这么出了门。还好提纳里先前给他稍微处理了伤口,又是晚上,光线暗淡,别人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看到他暗色衣服上的血迹。


  房门被关上后房间里就陷入了死寂。提纳里和赛诺看着卡维先是坐在座位上生闷气,又开始啃手指,在难以忍受的十分钟后,卡维猛地站了起来。


  “他根本不是在听我的话!”卡维大喊道,“他就是在试图激怒我!”


  “很高兴你意识到了这一点。”提纳里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赛诺那么强大的刑讯素质,这种压抑的沉默几乎让他难以呼吸,耳朵都动个不停。


  “他也根本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卡维开始抓自己的头发,让他本就杂乱的发型显得更加岌岌可危——“我没叫他去和别人谈恋爱!”


  “他喜欢上别人,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赛诺说,“你不是希望他放弃你吗?”


  “我是希望他放弃我!”卡维的声音很大,听上去都有些失真,“不仅是放弃我!他根本就不应该碰爱情这种东西!他不应该喜欢上任何人!”


  提纳里和赛诺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们也听到我说的了!我说的不对吗?!”卡维在艾尔海森走后甚至有些更激动了,“他就不适合谈恋爱!你觉得他会爱上谁吗?他根本不像是拥有这种感情的人!但他……总之!他不应该这样!这样是不对的!”


  “卡维,你先冷静一下。”提纳里想站起来安抚卡维,但对方转过身子,拒绝沟通。


  “今天……就跟梦一样……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卡维喃喃道,一下子变得有些失魂落魄。提纳里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是没有恋爱这条筋吧,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告白能被他们搞得像人生观的崩塌似的。


  “卡维,你有点太专制了。”赛诺突然开了口,以他一如既往冷静的口吻——“艾尔海森也说过,他喜欢谁,不关你的事。我能理解你觉得自己并非良人,不希望他爱上你导致受伤的心情,但你不应该连他是否应该拥有爱情这件事都要管,这是他自己的事,也许你觉得你自己在这方面更有经验,更了解,但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的权力。艾尔海森是个成年人,他喜欢你,也许和你有关,但他喜欢别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提纳里闭上嘴。他有点担心赛诺这些话说得有些重了,虽然他说得没错,但卡维遇上和艾尔海森有关的事就会变得格外情绪化,有时候不一定能听进去一些话……


  “和我没有关系?”卡维开口了,声音有些奇怪的亢奋,听起来令人不适。


  “怎么会和我没关系?”他反问道,语调有些毛骨悚然的天真——“艾尔海森懂什么啊?他甚至还要别人提醒才会意识到他喜欢我这件事,也是我太愚蠢了,才……”他咬了咬下唇,“我不管他还有谁会管他?他根本不了解,也不应该了解……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应该听我的话……他应该像他原来那样……他已经很完美了……他不能……”


  “卡维!”提纳里叫了一声。他从没见过卡维这幅模样——可以说是失魂落魄,也可以说是有些莫名的神经质——“……怎么会和我没关系?我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喜欢的人……”


  提纳里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要起来了。他能感觉到赛诺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这回是有些真材实料的警惕,而卡维的情况确实很不对劲——他们之前从未身体力行地体会过卡维对艾尔海森的掌控欲,这甚至有些病态了。


  “可是你不喜欢他。”赛诺说,“如果你喜欢他,这可以理解为爱情的独占欲,但你对他没有那种感情,不是吗?”


  “你自己说过,感情不是只有爱情一种。”卡维突然抬起眼来,看向他,让赛诺也无端一阵背后发冷——“我是真的希望他好呀……你们不明白……”


  “艾尔海森有一点也许说对了,性格会决定很多事情,一个固执的人如果爱上什么人,他会变得偏执,一个理性的人如果爱上什么人,他会变得义无反顾——一个固执又理性的人爱上什么人……”


  “如果那个人值得,他就不会后悔。”提纳里打断他。


  “我不值得,我也会后悔。”卡维摇了摇头,“如果那个人不值得,那所有人都会后悔。”


  “卡维,”赛诺提醒他,“如果你要跑过去威胁查图,甚至危害他的人身安全,警卫员可能就真的要采取行动了。”


  卡维露出一个笑,“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悲观?”


  卡维没有跟他们再废话,而是直截了当地行动起来,准备出门,一点都不掩饰他想要破坏艾尔海森可能萌芽的恋情的心思。


  提纳里和赛诺劝说无果,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可还没出门,赛诺身上的随身虚空突然响了一下,这是草神事件后删减过留给警备员使用的版本,只起到简单的通知和联系的功能。赛诺打开虚空,在看清上面的信息后,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卡维,你不用去了。”他开口,声音有些奇怪,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刚才查图因为在寂静园用99根蜡烛大摆心形向艾尔海森告白被警卫员拘留了,理由是私自摆放明火容易引起火灾。”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噗……”提纳里想笑,硬生生憋住了,卡维似乎也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无语。


  “我见过查图,没想到他陷入爱河是这种类型的……”赛诺关闭虚空,又自言自语了几句,“也许你说得没错,卡维,陷入爱情的人果然难以预测。”


  “咳。”卡维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种傻蛋,艾尔海森肯定不会喜欢的,我就说嘛,没必要太悲观……”


  “——我有点饿了,你们要留在我这吃饭吗?我前面给艾尔海森准备的炖肉还有剩,趁他还没回来赶紧吃掉,等他回来之后让他追悔莫及!”


  “虽然我觉得艾尔海森应该不会追悔莫及……”提纳里说,“不过我们确实有点饿了,”他和赛诺对视一眼,为了继续观察卡维的精神状态,他们决定留在这里吃饭,绝对不是因为问题突然消失松了一口气,所以饥饿自然而然地就彰显出了存在感。


  “总之先提前谢谢了,卡维。”


  “不客气。”卡维一改之前失魂落魄的样子,哼着小曲,又走回了厨房。


  


  ——End——


  


  


  


  


  

  *最开始的版本 在这里……也是隔了挺久了今天(昨天)终于想起来把它扒出来写完了(但写着写着又大变样了()


  


  


  


  


  


现实地狱。

【维海】多带一颗泡泡桔

卡维第一次带艾尔海森拜访母亲的故事


*本篇是《三百倍诚意“我爱你”》公开的最后一篇!今天也是元宵节,喵吱姐元宵节快乐!!

*有大量对于法拉娜女士的性格、枫丹生活、再婚对象的捏造,对法拉娜女士有大量过度解读内容

*可以看作是新年贺的前篇,不看不影响阅读



没问题↓

————————————————

小姑娘顶着一头蓬松的小短发,白色的小短裤跑过来时像是个假小子。她不喜欢城里同龄女孩们穿的蓬蓬裙,更中意她头上的那顶小礼帽。

小孩子在换牙的年纪,门口漏风,说话都黏黏糊糊的,但还是能听清她隔老远就在喊他“哥哥”。

 

“——哥哥,你真不跟我们去潜水?”

小姑娘蓝色...

卡维第一次带艾尔海森拜访母亲的故事


*本篇是《三百倍诚意“我爱你”》公开的最后一篇!今天也是元宵节,喵吱姐元宵节快乐!!

*有大量对于法拉娜女士的性格、枫丹生活、再婚对象的捏造,对法拉娜女士有大量过度解读内容

*可以看作是新年贺的前篇,不看不影响阅读



没问题↓

————————————————

小姑娘顶着一头蓬松的小短发,白色的小短裤跑过来时像是个假小子。她不喜欢城里同龄女孩们穿的蓬蓬裙,更中意她头上的那顶小礼帽。

小孩子在换牙的年纪,门口漏风,说话都黏黏糊糊的,但还是能听清她隔老远就在喊他“哥哥”。

 

“——哥哥,你真不跟我们去潜水?”

小姑娘蓝色的眼睛挤到他面前眨呀眨,盯得艾尔海森都有些心虚了,于是他掀起眼皮去看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卡维。白衬衫憋着笑,表演意味严重地看向一边,显然要把难题推回给他本人。

“——我在这里等你们。”

“好吧。”小孩子接受的速度比他想得还快一些,她把头上的小礼帽摘下来,好好地将艾尔海森头上那几根翘起的呆毛罩在里面。

“那麻烦「阿什琳小姐」来照看你吧!”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啪嗒啪嗒地又跑远了,甚至还没来得及让艾尔海森问出「阿什琳小姐」是哪位。

“——是这位。”

卡维用手指点了点寄托在艾尔海森呆毛上的小礼帽,“这位就是「阿什琳小姐」”,他说。

“你得尊重小朋友的童年朋友。”

“梅赫拉克也是某人的童年朋友?”

他被噎了一下:“梅赫拉克是我最好的助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真不去潜水?”

“不去。”他又觉得拒绝得有些僵硬了,又找补道:“我在这里等你们,”他又重复一次,“和「阿什琳小姐」一起。”

那顶小礼帽被他从头上取下来,老老实实地抱到了怀里。

帕斯回来了,带着潜水的设备。她像个小大人,一边给卡维装配这些安全设备,一边强调了好多潜水的注意事项。她对此熟练至极,看得出潜水的确是她众多爱好中最钟意的那个。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下水后不要离开我太远哦。”

艾尔海森在旁边观察,偶尔帮帕斯搭把手。

“注意安全。”

艾尔海森的告别公式化又平平淡淡的,但小姑娘还是很开心,招招手承诺自己会保护好卡维哥哥——

“——「阿什琳小姐」也会保护好艾尔海森哥哥。”

热情又吵闹的孩子,艾尔海森是该觉得厌烦的,但等声音真正从岸边消散时又觉得有些安静了。

法拉娜剥了颗泡泡桔给他,从树上刚摘下的新鲜是须弥市集上那些长途跋涉运送而来的那些比不了的。于是为了应下女士的好意,他双手接下,「阿什琳小姐」也就顺势被他揽进怀里。

法拉娜注意到了这顶已经成为甜蜜的麻烦的小礼帽,问他要不要暂时放回房子里去。

 

 

 

 

杰兰先生有一头与小姑娘相似的青色头发,印证着二人的叔侄关系。他是法兰娜女士的再婚对象,也算得上是卡维的“继父”。

他是位与刻板印象中的枫丹绅士大相径庭的热情先生,也是他去柔灯港接的远道而来的“英俊的小伙子们”,而卡维也仅称呼他为“先生”,礼貌又疏离。

“家庭”是个复杂的课题,许多人终其一生都要困在这道无解的难题中。艾尔海森没有这样的困扰,但他也没有权利替卡维做选择,他愿意尊重。

他将帕斯小朋友的小礼帽安置到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转身就能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园外的法拉娜女士支起画架,浅金色的发丝陪伴着微风嬉闹,手中的画笔为小锡水桶里的澄澈添了几丝色彩。

等待卡维回来的时间里艾尔海森主动加入了厨房劳作。杰兰十分欢迎这位新来的助手,并给他分配了最轻松的洗菜工作。

 

湿淋淋的一大一小从海里回来时,刚好赶上了午餐时间。

法拉娜拿了毛巾给他们,又分别塞进了不同的浴室里。等艾尔海森端着海鲜羹出来的时候,帕斯已经坐在卡维膝盖上被按着吹头发了。

他经过的时候随手抓了条干毛巾扔到卡维脑门上,用行动催促着大艺术家别磨蹭。

尽管依旧没能改变最后的结果——坐到餐桌前的卡维依然是一头半干的头发,但好在他还是成功和最后一道菜接近同时地一起挤进午餐时间。

帕斯推着凳子挤进两位中间,霸道地要同时占有两位哥哥。

艾尔海森对此没有异议,但她还是被卡维敲了脑袋,随后盘子里就多了一块炖牛肉。

为了照顾第一次来到枫丹的两位须弥年轻人,杰兰先生将肉炖得软烂,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处理起来还是有些困难了。

金属的叉子在盘子中戳得吱吱响,艾尔海森忍不住叹口气,然后将刀叉伸过去,帮小朋友分好了一整块肉。

这是一个进行学前教育的好时机。于是杰兰先生提点了侄女的名字:“这时候该说什么?”

“谢谢艾尔海森哥哥!”聪明的孩子大声说出了完美的标准答案。

但当事人显然不擅长对待孩子的热情,于是卡维先生也开了口:“这时候该回复什么,学弟?”他故意强调了学弟的发音。

艾尔海森迎着女孩期待的眼神,在这个午间叹了第二次气:“……不客气。”

过于滑稽的一段对话令法拉娜女士没忍住笑,然后气氛很快在餐桌上点燃。帕斯用叉将被分好的肉塞进嘴里,向上瞧着卡维,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看来艾尔海森哥哥更喜欢我哦”。

“是吗,是吗,那我可吃醋了,要抢走帕斯小朋友盘子中的肉。”

“这个不能给你!”她急忙又塞了一口到嘴里,“嗯嗯……我用餐后的布丁跟你换。”

“愿意用布丁换呢,看来帕斯很喜欢艾尔海森?”法拉娜问她。

“好吧,那只能分卡维哥哥半个!”

 

 

 

 

孩子的承诺能维持的时间很短,等到餐后甜点端上来时,帕斯的眼中就剩下她心心念念的焦糖布丁了。

家庭自制的布丁拿着小碗端到手里时还是微微烫的,边角不像店里卖的那般平整,有一些脱模时留下的刀口。但焦糖味是直接的,混合着奶香,能让人想到家的味道。

这样的布丁艾尔海森拥有了两个,杰兰先生说是参与备餐的奖励。

很可惜的是,艾尔海森其实并不钟爱甜食。他在杰兰先生离开后就将布丁左右一推,分给了两位心理年龄差不多的家伙。

帕斯双眼冒光,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但还记得要说谢谢。卡维还是希望他能尝试一下杰兰先生的好意的,他用叉子切了半块下来喂给了他的书记官。切得有些大了,多创造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很好吃。”他不得不承认杰兰先生的手艺的确很好,但他实在吃不下太甜的东西,他可能还是更想吃一颗泡泡桔。

卡维说杰兰先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刚刚收拾完厨房后竟然马上又去给花圃除草了,花圃明明看起来还挺整洁的。

有些事是当局者迷的。

艾尔海森建议他去帮一下杰兰先生:“帕斯应该也挺想去帮帮她的叔叔。”他想杰兰大概是想和卡维增加交流机会的。

他不算是位坦然的人。在厨房帮忙的短暂时间里,艾尔海森听到了这位先生旁敲侧击着问了好几次关于卡维的事。而当他得知卡维已经算得上是须弥最优秀最有名的大建筑师时,他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像是惶惶不安的担忧终于落到了地上。切菜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然后他缓慢地舒了一口气,热情的大嗓门都变得轻缓,他说“卡维的父亲一定会为他骄傲的”。

父亲的身份在卡维心里的份量太重,杰兰或许永远都不会成为卡维的“继父”,但杰兰从未想过要去寻求这个身份,不过他的确因卡维的成就而感到了欣喜,也的确因卡维的稳定生活而感到安心。

 

于是这个午后突然安静下来了。

卡维带着帕斯去帮杰兰先生忙了,氛围看起来很好,他们都笑得开心,连维护花园的枯燥工作都变得有趣起来。艾尔海森留在客厅,翻看着法拉娜借给他的关于枫丹建筑体系的书。他不挑书,什么都能读一下。法拉娜关着自己工作室的门,大概是在修改她的工作。阅读的时间没过一会,那位女士又推开门出来了,小声喊他过去。

“我打扰到你了吗?”她这样说了,但表情却没有抱歉的意思,更多的是艾尔海森真的愿意过来的欣喜。

“没有。”他摇头,“有什么要帮忙的?”

“也没有。”法拉娜向他做出邀请,“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卡维敲开母亲的房门是为了找他的学弟的,结果开门的正是他要找的本人。

他从他身后看去,法拉娜正坐在工作室里的沙发上向他招手,旁边摊开着几本相册。

“我在向你的小学弟分享你小时候的照片呢。”

“你不要什么都给他看啊母亲!!”

卡维脸臊得羞红,也不管面前的男人了,急着过去捂住那些相片。

“现在收来不及了,我已经全部欣赏完了。”艾尔海森靠到门框上宣布,欣赏面前炸毛的天堂鸟发出崩溃的嚎叫。

法拉娜任由他恼羞成怒地把那些相册全合起来:“我以为你不介意给艾尔海森看的,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向我介绍朋友。”

她把“朋友”的咬字咬得特殊,但羞恼的卡维没注意到,只是把相册收好后,按着艾尔海森的肩膀疯狂摇晃:“快忘掉快忘掉!”

“好,我会努力忘记你光着屁股在客厅堆积木的。”

“啊啊啊啊啊你闭嘴啊!!!”

这时候法拉娜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笑声传过来,让两个青年都停下来,一齐往那边看过去。

法拉娜连泪都笑出来了,但或许也不是笑出来的眼泪,但她的眼泪确实止不住了。卡维很像她,多愁善感、又有些敏感脆弱。移居后的她太久没再和她的孩子像一对母子一样相处,但或许今天多了些人,多了杰兰、帕斯,多了一位艾尔海森,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家”。等她再回过神时,两个男孩都蹲在她身边担心着她。

她平等地揉了揉这一金一灰的两颗脑袋。她想起卡维在她再婚时祝她幸福,希望她可以走出那些痛苦,幸福着自由着活下去,即便这会牺牲卡维自己的幸福。

 

“别担心我,孩子们。我只是很高兴,很高兴看到你们过得很好。”

 

 

 

 

“你原本找我是有什么事的?”

“啊!”卡维一拍脑袋,反手把母亲的门关好。

“杰兰先生说找到了三张歌剧赠票,就是今晚的场。”卡维下意识就去拉他的手,但下一刻又像受惊似地松开。艾尔海森看着自己的手心,又看看自己的恋人,卡维移开视线,换了个话题过来:“说是由那位芙宁娜指导的剧,据说一票难求,先生让我们带帕斯去看。”

“是啊!”杰兰从客房探出头来,“帕斯可喜欢芙宁娜大人了,对吧。”

帕斯已经与她的「阿什琳小姐」会合了,小礼帽戴在她脑袋上,像一位优雅的枫丹小绅士。她故作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将手放到胸口,似乎要在这里就表演一出戏剧。

“咳咳,只要看过芙宁娜大人的剧,就没人不会爱上她。”

帕斯的父亲是枫丹执律庭的人,杰兰说等他们看完剧,她的父亲就会来接她回家。

枫丹的巡轨船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到达欧庇克莱歌剧院的时间比预想的要早上许多。

他们带帕斯去附近的餐厅吃了简单的一餐,点餐是让老板推荐的,卡苏莱砂锅和枫丹肥肝都很好吃,迁就爱吃甜食的卡维和小朋友而点的彭彭泡芙和桔桔薄饼味道也很好,尤其是桔桔薄饼。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吃泡泡桔。”卡维看着他吃下的第四块薄饼说到。

“我也没说过不喜欢。”

“你这个人就不能说话可爱一点吗?”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哼。”卡维不想理他了。

走之前卡维还是去后厨那里要了一份桔桔薄饼的配方,厨师本人毫不吝啬,拿了点餐的纸给他抄了一份,仔细看来配方也很简单,即便之后回了须弥也能简单复刻出来。

 

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客流量很多,再次印证了这场剧一票难求的事实。帕斯听话地牵着艾尔海森和卡维的手,以免被客流冲走。

但检票的速度比想象得要快,帕斯坐在卡维的左手边,右手边是带饮料回来的艾尔海森。

歌剧的剧情很简单,结尾的反转也很有趣,他不知道艾尔海森看进去了多少,但在终幕的幕布落下时,他感受到手心传来了轻轻的敲击。舞台上的女主角终于向她的父亲介绍了她的恋人,舞台下的他们也终于十指相扣,在高朋满座的掌声里,爱在被尽情地诉说着。

帕斯见到了自己的偶像,下午她在自己叔叔的指导下烤了饼干,还写了信,但总是肆意表达自己心情的孩子现在却有点胆怯了,不过卡维还是鼓励她去给芙宁娜小姐送上她的心意。

芙宁娜小姐非常耐心,虽然这份小小的心意落到她面前时她是惊讶的,但很快她就蹲下来收下了那些小礼物,揉揉她的小脑袋,又拍拍「阿什琳小姐」,然后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孩子的精力总是消耗得很快。他们还在剧院门口等待帕斯的父亲时,帕斯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她被艾尔海森稳稳地托在精壮的小臂上,在他的胸膛里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巡轨船到了最后一班,卡维做了决定,得先带睡着的帕斯回家去。

法拉娜为他们留了暖黄的门前灯,杰兰给他们开门,看到了睡在客人怀里的小侄女。

杰兰先生叹气,他的那位弟弟实在太过繁忙,似乎又把自己的女儿忘记了。

客房只有两个,卡维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帕斯。杰兰帮助他在艾尔海森的房间里打了个简单的地铺,今晚关于睡觉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灯关下来,安静的夜晚没持续五分钟,卡维就听到爱人在喊他。

他转过身,借着月光和那双发光的青虹色眼睛对视。

洗过澡的艾尔海森有些慵懒,银灰色的发丝蹭在床单上,拆下手甲后的干净手腕落在他身前,手心轻轻叩了几下身下的被子,然后伸出手——向卡维勾了勾手指,像个蛊惑人心的女妖。

卡维当然会回应他,下一秒就把人抱了个满怀。

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在默契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卡维介绍他是自己的朋友,是学生时代的学弟,帮了他的好人,但唯独没有说他是自己的恋人。

艾尔海森尊重他的选择——卡维和自己的母亲恢复联系的时间很短,和杰兰先生的互相了解也点到即止,今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常常要托付到自己叔叔家的帕斯——这个时候公布他们的关系,会为这段本就不稳定的家庭关系添上不必要的兵荒马乱。

卡维埋在他颈窝里,棕金色的发尾扎得他痒痒的。

“下次,下次,我会向他们介绍你是我的爱人。”

“不必太着急。”艾尔海森告诉他,原生家庭是一个复杂的课题,不需要急于一时,不需要为此惶恐,就这样就好。

卡维轻轻吻着他,把膝挤进他的双腿间。

“母亲……母亲今天有给你讲什么吗?”

这个午后没什么特别的,艾尔海森只是在优雅妇人的小小房间里,见证了卡维的整个童年。法拉娜很大方,不介意给艾尔海森讲更多卡维的事:无论是他启蒙时期对建筑的热切还是仅仅作为一个孩子而散发出的正义感和对世界的爱,卡维都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艾尔海森分享了一些法拉娜对卡维的肯定,他的母亲的确在为他骄傲着,他说了很多,直到最后他提到法拉娜塞了一个怀表给他。

“怀表?”

“怀表。”艾尔海森侧身把那只吊坠从枕下捞出来,宝石的质地特殊,在这片黑暗里散发出浅淡的红。

卡维似乎觉得眼熟,双手接过观察起来。

它很精致,可以看得出是手工制作的,每个花纹都是倾注着爱去打磨的,摸起来没有任何棱角,打开表盖,里面是一个星宿的形状在夜色中散发着浅淡的光……卡维突然紧紧握住了艾尔海森的手。

“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紧紧的拥抱,他们心口贴到一起,能听到卡维异常紧张的心跳。他手心都出汗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艾尔海森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都在不停地发抖。

他不再问了,安静地等待卡维告诉他答案。

卡维说:“母亲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卡维说:“这不是怀表,是父亲给我未来爱人的礼物……”

艾尔海森听懂了,反应过来时他的心脏也开始狂跳了,还好现在是夜晚,卡维不会看见他发红发烫的耳尖。

那位未曾谋面的先生或许只是开了一个玩笑,或许只是一位明论派的学者为了展示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技术而找的理由。但多年之后,它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信物,由自己最深爱的人,将美好的祝愿递到了另一对爱人的手上。

“太沉重了……”艾尔海森发现他的声音也抖起来了。

卡维抱着他,紧紧抱着他。

他说:“收下吧,收下吧,收下就不能再还我了。”

“哈……就算主人来拿我也不会还的。”

“收下就要用剩下的人生一直来爱我了。”卡维安心地闭上眼,怀表里天堂鸟的命之座散发着浅浅的光,像一个誓言。

“艾尔海森,等回须弥,带我去看看祖母吧。”

“好,再多带一颗泡泡桔吧。”



——————————————

这样也算陪大家把新年过完整啦www再次感谢所有购入的宝宝,谢谢大家支持!!


行文原因一些或许没在正篇中写清楚的内容:法拉娜给艾尔海森的确实不是怀表,是一个用特殊光学手段刻入卡维的命之座的工艺品,是明论派的父亲在卡维还只是个孩子时制作的一个小小祝福,希望未来可以送给卡维的“妻子”,虽然彼时娱乐的含义要大于真正的祝福。父亲离世母亲改嫁后,母亲选择将这个工艺品带走,直到今天见到艾尔海森后决定是时候送出去了。


很喜欢法拉娜女士的性格,虽然在原作中只有几段对话,但已经足够有魅力了。哪怕她不是卡维的母亲,只是一个拥有此性格的角色我大概也会很喜欢她


最后感谢大家看完!!

不折枝

【维海/行径岁月24h 0:00】书记官先生的平凡一日


下一棒:@吃不饱睡不够 


艾尔海森对他的生活不太满意。


准确来说,他的日常里充斥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问题,算不上什么大麻烦,但桩桩件件都难免要多费些心思。比如,今天是周二,他应该提前十五分钟起床准备早餐,然后顺路送孩子去上学——家里平常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刚好手头有项目要赶,于是这些活计被理直气壮地甩给另一位监护人。


而且付的报酬不够多。


准时起床的书记官先生富有效率地煎出三个蛋卷,倒进盘子,熟练地洒上番茄酱。卡维的那份裹上保鲜膜盖好,另外两份端出厨房摆到桌子上,金发红眼睛的漂亮小女孩早已坐在餐椅上等候,手里的书恰巧翻到最后几页,艾尔海森把盘子放到她身前也没...


下一棒:@吃不饱睡不够 


艾尔海森对他的生活不太满意。


准确来说,他的日常里充斥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问题,算不上什么大麻烦,但桩桩件件都难免要多费些心思。比如,今天是周二,他应该提前十五分钟起床准备早餐,然后顺路送孩子去上学——家里平常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刚好手头有项目要赶,于是这些活计被理直气壮地甩给另一位监护人。


而且付的报酬不够多。


准时起床的书记官先生富有效率地煎出三个蛋卷,倒进盘子,熟练地洒上番茄酱。卡维的那份裹上保鲜膜盖好,另外两份端出厨房摆到桌子上,金发红眼睛的漂亮小女孩早已坐在餐椅上等候,手里的书恰巧翻到最后几页,艾尔海森把盘子放到她身前也没能注意到。


“谢谢。”


“不需要。” 艾尔海森回答,“你的书看完了?要不要再去买一点?”


“谢谢。“ 女孩立刻回答,“这句和上一句不一样。”


“我更愿意看到你只说第二句。”


“卡维说要哄哄你。” 女孩眨眨宝石红的眼睛,“多说一点喜欢你之类的话,但我觉得‘谢谢’就够了。” 她悄悄偏过一点身子,试图作出一种对谈的严肃姿态,“艾尔海森,我今天不想去上学。”


书记官起床后的第二个麻烦,他的女儿惯会利用自身的外貌优势从艾尔海森这里讨得一些额外的好处。小小天堂鸟长着一张和大建筑师有八九成相似的脸,但显然比后者更加懂得如何使用它。


“你可以去我的办公室。”


“不要。” 小小天堂鸟拒绝得很干脆,“你办公室里的书我都看过了,没有新的。”


她说得对,反复搬运纸质书籍是个麻烦活,艾尔海森通常只会随身携带一两本。


“你今天不能去智慧宫。” 书记官耐心劝诱,“小吉祥草王不在那儿,没有人能看顾你。你在法律意义上还不到能独自停留在公众场合的年龄。”


“难得今天不是卡维送我上学!!!”


“这正是你应该去上学的理由。” 艾尔海森决定不心软,“就像我们先前约定过的那样,等你到了年龄,我们就会向学校申请让你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校外学习,这样你就能既不失去朋友,也有时间看书——但不是今天。”


女孩不声不响地吃起了煎蛋卷,大天隼知道他又度过了一道难题,可这当然不是结束,在这一天的傍晚,他还需要牵起女孩的手,和她一起挑选她心仪的书籍——或许他可以在那之前把这件事交由大建筑师负责。


他把自己的珍宝平安送到校门口,转回头时发现自己果然有所遗漏。让书记官行动当然,当然是有代价的,而艾尔海森在计算收益与支出时忘记了卡维本该付出的早安吻。这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在下次结账时让那位懵懂无知的受益人偿还债务,但还是让艾尔海森觉得自己有了少许亏损。


但这份不满很快就被新的问题取代,卡维把给他的生日礼物写错了地址,它本该是一份在艾尔海森下班时出现的,带着惊喜又富有实用性的礼物,而快递员在他上班期间就敲响了办公室大门。艾尔海森倒并不很介意工作被打扰,但这件事仍然给他造成了负担,比如他得靠自己把这叠厚书拿回家去,而不是等着快递员送上门。


“虽然年年都写感觉已经有点老套了,但说实话,每年的感觉都不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每年都比之前要更爱你一点——我之前以为已经是极限了!从孩子出生之前到现在,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人,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变得不同。我这么说不是先前不爱你的意思!!!但现在的感受要更加深刻,还有昨晚我跟你一起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你了,你背后的星空超级漂亮,改天你晚一点睡我们再去看看。礼物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也不准退,很贵的!!!总之,希望你的感受也和我一样,希望你一直幸福,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抬抬羽毛笔,在收件人一栏里签下自己的名字,顺便在虽然字迹优雅工整,但思绪混乱的留言下方简短有力地写下几个字。


——知道了。


————————————————————————

艾尔海森按照往常那样接女儿回家,给孩子买了她想要的书,和她牵着手走回家去。傍晚的事更让他觉得不那么顺遂,卡维没按时回家,厨房里的蛋糕只准备了一半,材料倒是买好并摆放整齐了,但几乎还没开始动工——这样下去他们的晚饭便无从着落。


书记官休息一会,决定自己动手,这又是卡维欠他的另一件事,总归都要还回来。妙论派之光很会做甜品,也包括蛋糕,他们家三个人,加上招待朋友的时机,这么多回艾尔海森看也看得熟练。


奶油打到一半,艾尔海森只觉得被打扰。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贴过来,温软而熟稔,任性得有些理所当然。艾尔海森没停下手中动作,也懒得回头去应付那家伙把头埋到他肩侧的暗示。


很好,某个人终于完成了他重要的工作,尚且记得在今天回家。


“你怎么不留着给我做。” 卡维含含糊糊地还带着点委屈,“每年不都是我给你做蛋糕的?”


“要么我自己动手,要么晚餐时间迟一小时。” 艾尔海森懒得回应自己伴侣多得过头的撒娇,“因为我们家大建筑师显而易见地会花大把时间在观赏性装饰上。”


卡维泄愤般地在他脖颈上咬下一口,艾尔海森熟练地将沾满奶油的手往后探,把某只天堂鸟的漂亮脸蛋当成抹布使用。卡维猝不及防被偷袭成功,紧接着艾尔海森也跟着遭殃,两个人一齐花了脸。卡维气鼓鼓地转身过来,艾尔海森动得比他快,在大建筑师虚张声势要亲亲的时候同样抢了先。


蛋糕味儿,书记官先生心想,他调的味道还不错。


卡维穿了顶端正的西装配领结,在厨房里束手束脚,艾尔海森让他换了。卡维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家里余下的两个人已经分别坐到沙发上,手里各自稳稳端了本书,蛋糕早进了烤箱,剩下的菜多半还没着落——但下一位厨师已经顺理成章地接过围裙。


晚饭很正常,艾尔海森认为没什么可挑剔的。除了妙论派之光把生日帽戴在他头上的时候歪了一点,碰掉了他的耳机;大建筑师照相时出于过度的完美主义返工了三次;大天堂鸟抱着小天堂鸟回答问题的时候说错了一个词的发音,需要在场的唯一一位语言学家给予纠正;还有卡维一如既往地要求艾尔海森在吹灭蜡烛时花心思许愿,不多不少要三个,少一个也不行。


艾尔海森决定忍受这一切。


他已经在自己的家庭生活中泡得够久,早已学会了忍让,宽容和妥协。他的恋人绝不是会被轻易敷衍过去的伴侣,相处得越久就越不能轻飘飘应付过去。这家伙在私人情感上的敏锐和认真简直和他对陌生人毫无来由的善意是两个极端,比如,会在某些艾尔海森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走进房间来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会在不需要的时候抱他很久,会忽然翻出来祖母给他唱过的儿歌,一点一点学了在枕边哄睡,会生气会吵架会表达不满但也会气乎乎去做晚饭。


也并不是那么坏的体验。


卡维洗完碗就自己拿了本书过来读。女孩习惯性地靠到他怀里去,艾尔海森说他太惯孩子,大建筑师下意识反驳说哪有?艾尔海森听也不听,径直把耳机拉下去,果不其然卡维没过一会就过来拆耳机线。小小天堂鸟自觉过来帮忙,刚刚好滚在艾尔海森大腿和右手之间,压制住书记官想要抬手阻止的动作。


好麻烦,七年前的艾尔海森绝不会预想到自己会陷入左支右绌的境地中。两个都是他应付不来的人。被困住的书记官认为自己应该坦诚一些,不应该这么快,这么快就缴械投降。大建筑师理应得到他的教训,于是决定稍稍后撤,把距离拉开一点。


“我不满意。” 艾尔海森说,“我的生日过得还不够满意。”


妙论派之光看着他,依稀仍是艾尔海森十五岁时记得的,明丽灿烂的少年眉眼。卡维用手遮住女儿的视线,轻轻咬咬脑袋翘起来的小聪明草。


“现在够了吗?” 卡维问,“我知道我最近出差是太久了啦——”


“好了一点。” 艾尔海森诚实地给出反馈,“还有,你完全不必遮她眼睛。”


“你也没必要对他那么严格。”女孩在一旁插入话题,“反正我也不想看。”


“你有完全的参与家庭事务的权利。”


“显然我对你们黏糊糊的恋爱日常兴趣不大。” 女孩打了个哈欠,“还有,你完全是被他宠坏了,艾尔海森。”

———————————————————————

他们在不久前刚刚讨论过这个话题。女孩懒洋洋地趴在艾尔海森腿上,趁着书记官翻书的间隙又多吃了一块糖。


“我还很小的时候,你会说卡维的亲近是‘不必要’,‘不紧急’,但你现在简直是默认卡维必须,且理所应当地对你好。”


“修正我自己的认知也是必要的一环。” 艾尔海森并不吝于承认,他在脑海里转过一圈,立刻发现自己女儿的观点的确符合事实。“他是我的伴侣,我为什么不能对他有要求?”


“你对他的要求已经比最严格的妻子还要多了。”


“显然这是某人应得的处境。” 艾尔海森不落下风,“如果某个人需要靠满足别人来获得愉悦,那他就会受到来自其他人越来越多的要求。”


“如果另一个人习惯于接受过于丰沛的情感投入。” 女孩客观地进行分析,“就会变成你这样,艾尔海森。”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合理。” 被指明道姓提出问题的书记官先生站起身来,给自己和女儿各自倒了杯咖啡和奶茶,“在我所能预期的未来内,这就是我会拥有的生活。”


艾尔海森现在躺在他和卡维的床上,大建筑师跪坐在他身前,这是他们今天第三次接吻,并不比平常时候要少,但过生日的人理应得到更多,更多,多到他不想要为止。卡维还远远没有满足这一条件,显然是卡维的问题。


“我还没有满意。” 艾尔海森说,“不够。”


所以卡维只能继续吻他,尽心尽力地服务,这是大建筑师应得的报应,去年他自己生日那天也没有少折腾艾尔海森。从前他们家小小天堂鸟也是在卡维过生日的时候怀上的,还有家里重新装修的决定,书柜的一半所属权……艾尔海森总觉得自己让了太多空间给卡维,所以从卡维身上要报酬也是理所应当。人对自己伴侣要求严格又有什么稀奇?卡维本来就该给他。


“好啦,好啦。” 卡维侧过脸来亲亲,“我看着你睡着好不好?”


这很正常。艾尔海森看着他的恋人飘飘荡荡浮在枕边的金发,意识到卡维一会还要去工作——从他的床上起来,去工作。和一个工作狂结婚就是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卡维不仅想跟伴侣过日子,也想跟工图过日子。


“不。”


这是通知,不是商议。他不觉得自己要跟卡维商量什么,艾尔海森不打算让步。


卡维倒是不生气,反倒有点要笑的意思,相当温柔地凑过来抱艾尔海森。脸贴在面颊上,他没有问艾尔海森够了没有,所以是卡维自己抱不够的。艾尔海森一直都知道他怀里的麻烦家伙爱他,从他和卡维见面开始,这两个字就带来几乎无穷无尽的麻烦事,而他自己竟然没有想着第一时间躲开——许多年前小书记官观察自己的时候,略带惊异地发现他面对卡维时的反应和平时并不相同,源于学者本能的好奇,艾尔海森把他自己推向一条一去不回的道路,他想看得更多,感受得更多,理解得更多,于是他的生活也越来越频繁地发生改变。


然后它成为现在这样,把卡维捡回家,和卡维上床,取走卡维的戒指,如某个人的愿,在朋友们的见证和小吉祥草王的祝福下举办婚礼,在对方有点可怜的眼神里主动提出要孩子,女儿降生之后又分了相当一部分家庭空间给她。事情就变得像现在这样,艾尔海森和卡维一起躺在家里的床上,呼吸都缠在一块,甚至像是活在卡维的身体里。


“嗯。”某只大天堂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很像是在哄小孩子,不那么听话的,冷静独立的,但是又特别特别好的小孩子,“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艾尔海森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自以为懂得的人拍拍艾尔海森的背,把这个国家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当成他们女儿那样大的小孩子来哄,黏黏糊糊的亲近,艾尔海森有点想让他直接进来,不要那么多感情,哪怕是跟卡维结婚结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很适应卡维的表达方式,他觉得慢,又觉得像溺水,温温吞吞又厚重的情感,层峦叠嶂的山和千尺之下的深潭,怎么会那么喜欢接吻。


卡维把人翻了个面,抱着艾尔海森肩让小梅打开窗帘,他说今天早上就想着让你看,又说这几天正是明论派推荐的好时候。艾尔海森觉得有点困,恍恍惚惚睁开眼去看,确实像卡维说的那样漂亮。挺多年前他们从沙漠里回家,卡维第一次牵他的手,快三十岁的人也没有多成熟,犹犹豫豫花了好几秒才下定决心,艾尔海森觉得好笑,但他也没躲开。


走着走着卡维就小声叫起来,攥着艾尔海森的手也变得更紧密。艾尔海森听着声音抬起头,于是他看见在广袤无垠的天际之下,遥远而闪耀的群星。


…………


这个故事的后半段是卡维差点被路上的部族陷阱绊倒。好在他掉下去之前,草绿色的神之眼就已经割断了绳索。某个在新任恋人前大大丢面子的建筑师先生不敢说什么话,但艾尔海森说没关系。


再后来他们去结婚了。而艾尔海森对自己的婚姻生活始终都不太满意。他没能过上自己预期中平静的生活,反而得到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麻烦,而卡维给的报酬永远不够多。小时候祖母教过他如何感到满足,当他咬着薄馅饼的时候,她会给他再盛一勺萨布兹炖肉,当小海瑟姆说自己吃饱了,那就是对食物的满足。艾尔海森不满足。


所以这当然,当然是卡维的问题。

………

那个有问题的人拍拍艾尔海森的肩,黏黏糊糊地抱着,如果不注意,卡维肯定会接着吻他了。


“我不满意。” 艾尔海森闭着眼说,“你做得不好。”


“还不满意呀。” 卡维在他耳边说,“你要怎么才够?”


“是你让我直接说的。” 艾尔海森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够。”


他们结婚之后也在吵架,卡维过度的理想主义和付出倾向永远不能符合艾尔海森的评判标准。这是他们之间很大的不同,艾尔海森的工作是一系列应当完成的事项,是经济手段加上观察世界的窗口,而卡维的理想是他自己,是构成这一个体的必要部件之一。艾尔海森不合时宜的尖锐与直白总是能在某些时候刺痛卡维。大建筑师抱着还不到一岁的女儿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手足无措地想哄她睡着,艾尔海森就在旁边看,什么也不会说。


但主动来求和的也是卡维。大建筑师无法忍受糟糕的家庭氛围,常常会在他们吵完之后的一个小时悄悄走过来抱艾尔海森。艾尔海森觉得没什么,观点不合归不合,卡维依然是他主动选择的伴侣。


“你也是为我好。”沉浸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幸福中的大建筑师会说,“艾尔海森,不会有人像你这么爱我了,这一点我还是很确定的。”


“你的描述存在问题。”艾尔海森冷静地指出卡维的漏洞,“我从未说过我爱你。”


“……你是认真的?”


“我没有撒谎的必要。”


卡维从卧室的床上坐起来,一只手拽住自己的头发,发出极小声的哀嚎。艾尔海森很少见到他如此慌乱的一面,这让书记官也把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重新思考了一遍——这是在阐述事实。艾尔海森想,所以我没什么好反思的。


“你在生气?” 艾尔海森抱着手臂说,“我只是在描述事实。”


“我生气的是我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卡维的语速很快,“本该婚前就……至少在你生女儿前……算了我现在知道了!!!”


他从床上翻滚起来,压在那个冷淡得要死的某人身上,遮住对方的眼睛,大声地宣布新规则。


“艾尔海森,你不准想我在做什么,不许想行为的意义,不准预测,不许推理,不许揣测我想干什么,忘掉你的逻辑和认知。”


卡维很少有这么强势的时候,近乎于一种命令式的逐条列举。艾尔海森被困在黑暗之中,他开始不明白卡维想做什么——思考这件事是被禁止的范畴,不能推理下一步的行动,卡维当然不会伤害他,但思考会不会被伤害本身也不被允许。


卡维只是吻了他。


很轻的,落在额头上的吻。像小小的羽毛刷,一朵忽然飘过去的云。


艾尔海森甚至不能想吻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所理解到的,这个动作所代表的社会含义,文化传统,一系列单词和定义被卡维强硬地驱逐出脑海,甚至于他们过往的亲吻与甜蜜也不被允许提及。他被困在当下的瞬间之中,封锁住通向过去、未来与一切可能性。他不能再思考,于是这具身体所能感受到的,一片空白之后余下的只有这个吻本身。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让我停下来。”


当然是不会不舒服的,如果和卡维接吻是“不舒服”的,那么艾尔海森本来就不会和卡维结婚——但这是一种逻辑关系,正是卡维所强硬禁止的部分,于是艾尔海森只能令自己放弃这一念头,昏昏沉沉地坠入更多的吻与拥抱之中。卡维吻的部位更多了一点,但还是很温柔,所以没什么好反抗的。


他本来就不想反抗。


卡维在他身前有点要笑的意思,似乎是觉得这人可爱至极,动作的亲密幅度变得更大。“你不许思考”,他半是撒娇地说,然后把艾尔海森推到感官的极致中去,他们本来就熟悉,卡维做起来也显得毫不费力。


所以这件事不是为了让卡维高兴从而减少麻烦,不是为了和卡维结婚,不是为了生下他们共同的孩子,不是为了把卡维从他那深不见底的理想主义泥潭里拽出来,连“这是为了肉体的愉悦”也不准想,卡维好像只允许我想他自己,艾尔海森在脑海里悄悄划过这样的念头,又很快地被排除出去,显然,这也是卡维所不允许的,“思考”的范围。


那只天堂鸟又亲了亲他,撒娇式的依恋与熟稔,一个吻接着另一个,多得让恋人几乎来不及仔细感知。艾尔海森抬手回抱住伴侣,温暖而熟悉的身体亲近。


“艾尔海森,你刚刚想的是什么?”


卡维好像在试探,又像是害怕听到某种答案。但那有什么必要呢,艾尔海森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大建筑师也很怪,又不许艾尔海森思考,又会问他在想什么。


“不够。”


艾尔海森诚实地说。


……


所以在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以后,艾尔海森还是会说,不够好,我不满意,我还想要。


卡维让他说的。卡维想听他说爱,说喜欢,说想要在一起,那是卡维的语言体系,艾尔海森觉得不够精准。他只是不满足,所以翻过身来看着卡维,漂亮的金发和熟悉的脸,人跟自己的伴侣接吻也没什么稀奇。


这个人理所应当是该爱着我的。艾尔海森想,这就应该是不证自明的真理。所以,这是一个等价交换的吻。


零点的钟声在他们窗外响起来。卡维偏过身,回应了艾尔海森的吻。这个人又一次抱住了书记官先生,温柔的,不加掩饰的珍重和爱意。


——“生日快乐,艾尔海森。”

END

吃不饱睡不够

【维海/行径岁月24h/1:00】最佳嫌疑人

*全文1.5w,不像搞笑文,也不是悬疑文,所以是四不像

上一棒@不折枝 

下一棒@卯 


summary:艾尔海森丢失了一段长达八个小时的记忆。与此同时,卡维因涉嫌谋害他的老板被抓入禁闭室。所有人都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犯罪嫌疑最大的卡维先生却始终保持沉默。迫不得已之下,艾尔海森决定找回那晚的记忆。


       上午八点,赛诺敲响了书记官家的门。

       艾尔海森正在往面包片上抹巧克力榛子酱。巧克力酱...

*全文1.5w,不像搞笑文,也不是悬疑文,所以是四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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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艾尔海森丢失了一段长达八个小时的记忆。与此同时,卡维因涉嫌谋害他的老板被抓入禁闭室。所有人都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犯罪嫌疑最大的卡维先生却始终保持沉默。迫不得已之下,艾尔海森决定找回那晚的记忆。


       上午八点,赛诺敲响了书记官家的门。

       艾尔海森正在往面包片上抹巧克力榛子酱。巧克力酱是上周买的,底部还剩一点。他把这一点酱均匀地涂抹在面包片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足够把中间的雪白全部覆盖上香甜的巧克力酱。

       赛诺没想到对方还能悠闲地吃早餐,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圣树塌了,只要艾尔海森的房子没倒,那他还是会照常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灰发男人好像料到风纪官会来拜访,桌子的另一端放着一杯咖啡,一套完整的餐具。

       “他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艾尔海森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示意赛诺如果没有吃早餐,那不妨坐下来边吃边谈。

       赛诺摇摇头,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放在了餐桌上,“昨天上午八点到今天上午八点,他的口供没有变过——以及,生日快乐。”

       “谢谢。”艾尔海森猜那应该是本书。

       他吃掉面包片,舔了舔嘴角的巧克力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有点酸,没有卡维煮的好喝,“他救下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赛诺摇摇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艾尔海森放下咖啡杯,开始收拾餐具,这些以往都是卡维收拾的,现在又变成他自己收拾了,倒有些不太习惯——即使在卡维住进来之前,他一直都是自己收拾的。

        “你觉得是他做的吗?”

        “以我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是吗?”艾尔海森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有些模糊,但还能听得清,“看来你很肯定。”

       赛诺反问,“你觉得是他做的?”

        “在拥有足够的证据前,我不对此做出假设,”艾尔海森擦干净手,把披肩扣上,“他说他没有去过兰巴德酒馆,可是我清楚地记得,他和我一起喝了酒。”

        “可是你不愿意当他的证人。”赛诺站起来,困惑不解,“为什么?”

        艾尔海森耸肩,“因为我记不起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你必须想起来,艾尔海森,”赛诺说,“卡维很有可能是无辜的。”

       “可能。”艾尔海森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扔下大风纪官走了出去,“我会的。”


       晚上八点,艾尔海森推开了兰巴德酒馆的大门。

       酒馆一楼几乎满座,魔术师站在中央挥动着自己的魔术帽。艾尔海森看了一眼,径直向二楼走去。

       二楼面积不大,胜在多年前被大建筑师改造过布局,看着要比一楼的更舒适。灰发男人坐在他那天晚上坐过的地方,摆弄桌子上的烟灰缸和免费白开水。他往一个杯子里倒满水,然后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艾尔海森用鞋跟敲木制地板,模拟脚步的声音。然后他伸手拖开一侧的板凳,就好像有人来到此地,在上面坐了下来。

       酒馆老板正准备端着一堆空酒瓶下楼,灰发的男人抬起手。


       “老板。”

       “唉,您想喝点什么?”

       “冷浸蛇酒兑一品脱日落果汁,加冰块,要两杯,其中一杯额外放一点薄荷精油。”

       “好叻,您稍等。”

       老板下楼去了。金发的男人放下手,打量着面前的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奇怪?”艾尔海森把耳机取下,“下班过来喝点酒——倒是你,没有工作?”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悠闲吗?”卡维拿过面前的那杯水,神色自若地喝了一口。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没人有洁癖,朋友间同喝一杯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反正家里的杯子长得都一样,或许早就在某次就拿错过、喝错过。

        “我前几天跟你说过,新项目的那个老板,”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用两只手比着数字,“二十五次。他让我改了整整二十五次。如果他让我用回第一版,那我真的会发疯。”

        “你现在每天晚上已经和疯子没什么区别了。”艾尔海森平淡地点明这个事实,“你在房间里发出的那些古怪的声音已经影响到我了。如果你不想睡在家门口的平台上,最好小声点。”

        “我已经很注意了!”卡维说,“我不想错过这个项目,这真的是一笔巨款。有了它,我马上就可以从你家搬出去。更何况你不是一直想赶我走吗?”

       老板将酒端了上来。金发男人因此回归沉默,直到老板离开,他才继续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就忍一忍吧。”

        艾尔海森拿起自己的那一杯,“你马上就要搬出去和你不能打扰我休息并不冲突,不要本末倒置了,卡维,”他品尝这杯酒,意外觉得还不错,“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是寄人篱下的状态。”

        “所以你又要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命令我?”卡维鲜少可以在这种夹枪带棒的对话中冷静两个来回,但这次他忍住了。

       艾尔海森开始上下打量对面的男人,“作为房东,我有权对租客提出要求,而你的行为确实影响到我休息了。况且,”他停顿片刻,不自觉紧锁眉心,卡维知道这是他产生疑虑时才会出现的表情,“换作他人,你早就感到愧疚并且道歉发誓再不会犯,为什么对象换做是我,你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我该忍受你的行为?我从以前就觉得奇怪,还是说你是故意的,就因为你讨厌我?”

       金发男人张开嘴,又闭上。他谨慎地没有立刻回答。不管怎样的回复,都会显得他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而事实上这些总总行为与迹象表明,他确实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为什么?”艾尔海森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探究的目光不加掩饰,如同鹰隼般犀利,“回答我的问题,卡维。还是因为你过度敏感的自尊心在作祟?”

        卡维咬紧了牙槽。艾尔海森注意到了对方咬肌的鼓动——愤怒?羞愧?好像都不是。金发男人把视线移开了,好像这样就能逃避问题似的,“态度。”

        他说:“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我自认为能在被你深更半夜吵醒的情况下还能平静地和你沟通,态度就已经很好了。”

       他又补充道,“还有说话的方式。”

       艾尔海森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说话的方式。”

        “你……”卡维捂住额头,把表情藏了起来,“你明明知道怎么说可以更委婉一些。”

        “为什么我要这样做?”艾尔海森平淡道,“正是因为你总是这么小心翼翼,才会把生活过得很累。”

        卡维抬起头,“所以你又为什么每次都要把话题突然往‘我的生活’上面引?”

        艾尔海森摊开手,“让你明白我和你的区别。”

        “以此来炫耀你过得多么好?”

        “不。”灰发男人又喝了一口酒,“以此来告诉你,是你自己过得太糟。”

        卡维笑起来,被气的,“这有什么区别?”

         “我过得好,并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你过得糟,却会对我的生活产生影响。我收留你,不是让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说完,艾尔海森把酒杯放下,金属底和木质桌面碰撞时发出一声低微的、沉闷的响声。这声音敲在卡维的心头,和艾尔海森的话语一样沉重,“所以你应该明白,我反复提起你的生活状态,是在警醒你。”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卡维冷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和你这样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才会让我的状态很糟糕?”

        艾尔海森用手指沾着杯壁上凝结出的水雾,无所事事地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所以我们的话题又回到了原点,我建议你攒够钱了就搬出去。”

        金发男人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抬起手, “老板。”

        兰巴德放下盘子里的酒,“怎么了,卡维先生?”

        “再来一杯跟刚才一样的冷浸蛇酒,不要加薄荷精油。”

        “好叻,您稍等。”

        酒馆的每张桌子上都配有一盒娱乐道具,里面有扑克牌、骰子,甚至是一些益智类游戏棋。卡维摆弄着那盘游戏棋,向面前的男人发出了邀请。

        “来玩两把?”

        “没意思。”

        “不试试怎么知道?”金发男人说,“为了增加趣味性,如果我吃掉你一颗棋子,你就累计一杯酒。相反,如果你吃掉我一颗棋子,我就累计一杯。最后谁输了,谁就把累计的数量全部喝掉。”

        艾尔海森抬起眼睛,“再加一个规则。输方可以向赢方提出一个无伤大雅的要求,对方必须做到。”

        卡维提出疑问,“输方向赢方?”

        “对。”灰发男人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无论谁输谁赢,各取所需。如何?”

        “行。”卡维将棋盘摆好,做出请的手势,示意艾尔海森先出,“所以你是想故意输给我,再借此机会要求我晚上不要发出噪音?”

       艾尔海森走出第一步,“你猜。”

       “那就没意思了,艾尔海森。”

       “输或是赢都没有意义。”灰发男人声音平静,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卡维久久地凝视对方的脸,“你的没有意义指的是什么?”

        艾尔海森勾了勾唇角,“你很快就明白了。”

        游戏棋的规则很简单,要想获得胜利,只需要吃掉对方的王就可取胜。

        艾尔海森第一次接触这类游戏棋时,对它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兴趣。直到他彻底摸透规则,并且再也找不到对手时,他便对这类游戏棋丧失了兴趣。

       他无聊地把棋子挨个摆上棋盘,再挨个撤下来。这时,兰巴德将他要的酒端了上来——冷浸蛇酒兑一品脱日落果汁,加冰块,要额外放一点薄荷精油。

        艾尔海森忽然问:“老板,你还留有前天晚上我来喝酒时的结账账单吗?”

        兰巴德点点头,“有的,您稍等,我到柜台找一下。”

        账单不长,内容简单,只有加了薄荷精油的冷浸蛇酒和没加薄荷精油的冷浸蛇酒。

       没加薄荷精油的冷浸蛇酒后面的数量是“2”。

        灰发男人将账单放进腰包,把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酒馆。


        晚上九点,艾尔海森抵达家门口。

        他驻足在大门口,风纪处的人主动向他问好。

        “书记官大人,晚上好。教令院下达了搜查令,多有得罪。”

        艾尔海森没有多说什么,点头表示随意,缓步走进家中。

       一向冷清的客厅平添了几分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员将此地翻了个底朝天。

        赛诺站在客厅中央,向他投来公事公办的神情。

        艾尔海森觉得无所谓,平淡道,“希望你们调查完会将所有的物品都物归原位。”

        卡维住在这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们会找上门艾尔海森不觉得意外,甚至早有准备。那些属于他的不那么合法的私人收藏早被收到了别的地方去,至于同居室友是否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留着让风纪官们查验吧。

        “赛诺大人,发现了一个可疑的机关盒子。”下属将一个形状诡异,用途可疑的盒子呈了上来。

       大风纪官本就为友人悬着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艾尔海森抱臂站在一侧,挑眉看向这个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赛诺问。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答复。

        赛诺只得点名道姓,“艾尔海森,这是什么东西?”

        大书记官再度挑了挑眉,“我怎么知道。”

        敏感场合最忌讳提私下交情。赛诺本想说,你与卡维关系紧密,应该知晓。话临到嘴边却拐了个弯,“我们来此搜查作案工具。如果没有,卡维的犯罪嫌疑将降低。”

        艾尔海森理性地指出,“你觉得罪犯会将作案工具光明正大地藏在家里?”

        大风纪官皱起眉。

        搜查的声音逐渐停息,场面陷入进尴尬的沉默中。

        属下上前汇报,“赛诺大人,其余没有可疑物品了。”

       言下之意就只有面前这一盒子是可疑的。

       大风纪官点点头,正准备下令将盒子带走,沉默了许久的艾尔海森却突然道,“顺时间扭动左边的凸起。”

        “什么?”

        艾尔海森指着盒子,“解开机关的办法。这是赤王陵里一处机关的复现,整个须弥城除了卡维本人,或许只有珐露珊可以破解。珐露珊目前还在沙漠,所以别白费力气带回去研究了。”

        赛诺问:“那你为什么会知道该如何破解?”

       “我看到过卡维设计它时的图纸。”

       “……”

        大风纪官冲下属点头示意,对方立马按照艾尔海森的指导开始扭动手中诡异的盒子。

       在几经改变盒子的形状后,原本无规则的盒子逐渐被重构成立体四菱形。只听盒子内部传来咔哒一声,便从中间分裂,剥离出里面保存的东西。

       待看清是什么东西时,所有人都陷入到困惑中。

       按理来说,像这样一个极难破解的机关,应该被用来保存重要物品。虽然不见得是非法禁品,但也该是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可是就目前里面所保存的这枚蓝色菱形挂坠来看,此物普通到看不出任何的特殊之处。

        “大风纪官大人,这……”

        赛诺没看懂这枚挂坠的用途,但内心还是松了口气,“不是犯罪工具。”

        他又转头去看艾尔海森,却意外发现对方的眉头皱紧得更深了。

        “有什么问题?”

        艾尔海森沉默地将肩膀上的披风摘下来,接过这枚菱形挂坠,别在了它应该呆在的位置。

       他平静道,“找了好几天了,原来是被藏在这里了。”

       大风纪官的表情有短暂的空白,似乎不能立刻理解为什么艾尔海森的披风挂饰会被卡维藏在极难破解的机关宝盒中。

        大书记官整理好披风,对着门口扬起下巴,“慢走,不送。”


       晚上十点,书记官家的门铃响起。

       从来没有客人会在这个时间点拜访这个家的主人。

       艾尔海森打开门,外面站着的男人面容熟悉,似乎曾在须弥城的某个角落有过一面之缘。

        “大书记官大人,这么晚来叨扰您,还请见谅。我是梅娜卡里商铺的珠宝商人哈立德,此行的目的是来送卡维先生订制的首饰。”哈立德从怀中取出一个漂亮的浮雕首饰盒,“卡维先生本该在今日取走饰品,但不知为何卡维先生并未光临本店。考虑到该宝石的贵重性,本人只好上门送达。”

        “他……现在不在家,如果是贵重物品,还请你亲自交到他手中。”

        “如果是交给您也没问题。卡维先生日前预购镶嵌在上面的宝石时也是与您同行,留下的备用联系方式也是您的。”

       闻言,艾尔海森产生了深深的困惑,“我们是什么时候预购的宝石?”

       哈立德取出票据,上面标注的时间正是前天晚上。

       艾尔海森接过盒子和票据,点点头,“行,我会转交给他本人。”

       他将大门关上,装有宝石的盒子被随手扔在桌面。

       灰发男人拿上早已准备好的睡衣,走进浴室洗漱。再有半个小时就到他的入睡时间了,可是事情仍旧一点头绪也没有。

        艾尔海森尚在犹豫是否要花费宝贵的睡眠时间为同居的室友寻找不在场证明,可是浴室内温热的水汽将每一寸毛孔里的疲惫都蒸发出来。如果他现在接触到随便某个柔软的水平面,准要一觉睡到第二天大天亮,那到时候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所以为什么卡维总是要惹出一大堆的麻烦事来?难道蹲禁闭室的大建筑师就可以不为今天还要上班的大书记官着想吗?

       艾尔海森感到些许心累的情绪,将手伸向沐浴露——空的。

        “卡维,帮我拿——”

        他突兀地止住声音,意识到可以在洗澡时帮他拿沐浴露、洗发水、睡衣,甚至是帮他搓背的同居室友此时并不在家,或许对方永远也回不来了——永远没有人可以帮他搓背搓得那么舒服了。

       艾尔海森很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想把一整年的气都叹光。他披上浴袍,走进客厅,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首饰盒。

       灰发男人走过去,打开了它。


       “唔。这个成色就没有方才那颗漂亮。”金发男人看着盒中的宝石,和刚才看到的那颗做比对,“这个的色泽要黯淡一些,拿来做配饰不够漂亮。”

       哈立德摇摇头,“本店所有的翠色宝石都在这里了。 ”

       闻言,卡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拿起这颗宝石,仔细端详,又挨个端详另外几颗。最后,他选出在这些宝石之中最接近理想中的颜色的那颗,看向一旁的人,“艾尔海森。”

       被点到名字的人从酒馆出来到现在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如果不是对方还能走路,还能呼吸,卡维都要怀疑艾尔海森已经站着昏厥了。

        持续了约莫数十秒的沉默,直到卡维又喊了一遍,“艾尔海森?”

        灰发男人转过头,赤色的瞳孔因为酒精的缘故有些涣散,好像没办法快速聚焦视线。所以他失焦的眸光在空中游荡了好一会儿,才能落在卡维身上。“什么?”

        “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又是数十秒,灰色的脑袋处理信息的功能显著下降,像烧坏的中央控制器。

        卡维再次耐心重复道,“你觉得这颗宝石的颜色好看吗?”

        “还行。”

        艾尔海森说,还行——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卡维敢肯定,对方是真的喝醉了。

       他喝了多少杯?

       卡维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他们在棋盘上相互厮杀,吃掉了彼此好多、好多的棋子。

        “那这颗呢?”卡维又把另一颗拿给他看,“这颗好看还是刚才那颗好看?”

        艾尔海森认真地看着卡维手里拿着的东西,说:“都行。”

        “……”

        哈立德见状,询问:“卡维先生是要自己用还是赠予他人?”

        金发男人朝边上瞄了一眼,“赠予他人。”

        “是要送给特别的人吗?”

        “嗯……”卡维犹豫道,“可以这么说。”

        “那我这里还有一颗宝石,不过它刚被开采出来,现在还在回城的路上。”哈立德取出留影片,上面的宝石成色一绝,好似沙漠中翠色的绿洲。

       卡维眼睛一亮,这颗宝石完美符合他的需求。只不过就宝石的成色来看,肯定价值连城,而他目前手上的流动资金可能不足以支撑他在购买下这颗宝石后还可以按时交付下个月的房租。

        一直保持沉默的灰发男人好像洞穿了金发男人的犹豫,提醒道,“如果你要买下这颗宝石,那下个月我不会让你延期交房租的。”

        “……既然你已经喝醉了,那可不可以一直保持沉默到家?”

        “我只是在提醒你,因为你这个月的房租就已经延期上交了。”

        卡维看了一眼艾尔海森,“我上个月就说把我赚的钱放在你那里看管,这样既可以防止我乱花钱,也可以按时交房租。是你自己不同意。”

       艾尔海森翻了个白眼——卡维发誓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对方这种表情——无语道,“怎么,你的钱是长腿了,不找人看着就会逃跑吗?”

        “噗——”

        卡维看向哈立德,哈立德干咳几声掩饰尴尬。

        “这颗宝石很漂亮,很适合作为礼物,”他说,“就算对方不收,我也可以放着欣赏。”

       艾尔海森皱眉,“有可能会被拒绝的礼物,为什么还要送?”

        “……我觉得他可能不会收,所以都是买了拿回去放在箱子里,”金发男人叹气,“我就默认买了相当于是送了。”

        灰发男人迅速果断地又翻了一个白眼,还伴随着一声“啧”——卡维发誓自己绝对听到了。

        卡维说:“我的钱,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艾尔海森说:“我的房子,我想你什么时候滚出去,你就要滚出去。”

        “……你不觉得自己现在说话很难听吗?”

        “可以麻烦尊贵的卡维先生从鄙人的寒舍里体面地滚出去吗?”

        或许是喝醉后的冷漠房东说话方式太过独特,卡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发笑。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挤在他的脸上,形成一种古怪又诡异的表情。

        艾尔海森眯了两次眼睛才看清,“你的脸抽筋了?”

        “我这是被你气的!”

        “多谢夸奖。”

        “……”

        金发男人深吸两口气,逆返心理涌上心头,为此次交易一锤定音,“老板,就要这颗了。”

        哈立德拿出账本,“没问题,是否需要帮您打磨镶嵌?”

         “我想要一件特殊的配饰,可以按照我画的设计图来制作吗?”

         “当然没问题。”

        卡维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设计图纸,递给哈立德,“那就拜托你了。”

        制作完成后的配饰和卡维设计的一模一样——是一件类似灵摆的挂饰。艾尔海森翻动对方留在书房里的备份,没看出来这个配饰应该被用在哪里,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这件挂饰上雕刻有简单低调的花纹,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尽可能凸显出宝石的美。灰发男人将饰品和设计稿并排摆在桌子上,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他对卡维挑选宝石的过程好像有点印象。彼时他们从酒馆出来,正准备回家,路过梅娜卡里商铺时卡维却突然停下了。

       艾尔海森虽然还能说话走路,但已经醉得彻底。卡维不敢让他一个人走回去,但又必须要订购宝石,所以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带着艾尔海森一起去了。

       哈立德说卡维会在昨日取走饰品。前天订购宝石,今天就要取……对方应该是比较着急,那也就是说今天就要送人——要送给谁?

        艾尔海森努力回忆订购宝石之后的事情,大脑中却一片空白。他的视线落在书桌的抽屉,忽然拉开了左边的抽屉。

       他们一直共用一个书房,一张书桌。所以桌上的两个抽屉左边归卡维,右边归艾尔海森。不出意外的话,一般收到的文件或者书信都会被存放在这里面。

       因为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们从来不会打开彼此的抽屉。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于是艾尔海森决定特殊对待——翻看卡维的信件。

        自从卡维搬进来后,艾尔海森就怀疑过对方是否有轻微的强迫症,现在他看到抽屉里的信件被按照类别和收件人分门别类的摆放时,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存放最多信件的是“生活类”和“工作类”,前者多是水电账单和订购牛奶杂志这类,后者则多是委托和论文期刊发稿这类。再往下是“朋友”,里面或许可以找到线索,于是艾尔海森仔细翻看里面的信件——

        

【卡维收:

       如果是睡眠不好的话,你可以尝试用帕蒂莎兰的花蜜制成的植物安神香,效果非常好。

                                                提纳里】


       看日期,艾尔海森记得那段时间自己总是夜起,后来某天莫名其妙就好了,或许是安神香起了效果。


【卡维先生收:

        感谢您为我修改机关的设计图,现在不会再出现卡顿问题了。这是两张妮露小姐的演出门票,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内嘉】


       这封回信里除了信纸,还有一张早已过期的门票,另外一张不知道是不是被卡维自己用掉了。艾尔海森注意到门票的日期,忽然想起那天因为教令院高层临时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所以导致他加班到很晚。


【卡维收:

        我按照你发给我的书单挑选了一本艾尔海森可能会喜欢的书。虽然我还是觉得送七圣召唤的典藏卡牌更有意义一些。

                                                     赛诺】


       这封回信的日期就在近日。艾尔海森取来赛诺上午送的礼物,打开后是一本《赤王朝早期文字演化进程图解》。他把这本书放在边上,继续翻找卡维的信件,最后在抽屉的角落里搜出来一张泛黄破旧的论文初稿,一张折起来的纸条,还有一张不知道是从哪个期刊上面剪下来的贴页。

        那张论文初稿像是经历过惨无人道的碎尸后,又被重新用宽胶带一片一片地黏在一起。但是显然撕碎它的人在冲动时并没有意识到破镜不能重圆,这张初稿已经没办法恢复如初了。

        艾尔海森没有动这张苟延残喘的纸,也怕万一不小心碰坏了,卡维回来发现了,又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翻旧账。他转而去拿那张折起来的纸条,展平后的纸条非常长,像工作狂的待办清单或者购物狂的采购清单。上面按照序号写满了书籍的名字,有些书名不全的还额外标注了类型。

       艾尔海森在书单上面找到了《赤王朝早期文字演化进程图解》,这行后面跟着一段批注:可以从正规途径购买。

       灰发男人继续往下看,发现每行书名后面都跟着某人碎碎念似的批注。比如,“这本手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随葬品吧,他是疯了吗,想去抛别人的坟”;再比如,“这本书我在卡萨扎莱宫里看见过,希望多莉不会报一个天文数字”;又或者,“这应该是一本幻想小说,他也会看这种书?难以置信”。

        书单上有些书名被打上了勾,而被打上勾的那些书正安静地躺在书房的架子上,有些艾尔海森甚至看过很多遍了,至今都没有花费哪怕是一点点的精力去思考它们是怎么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他把这张纸条折好放回去。最后一张从期刊上剪下来的纸片上写着一篇报道,大致内容是伐护末那的学者在遗迹壁画上新发现了一种古图腾,似乎与古代结婚仪式有关,通常会出现在新娘的饰品上。

        艾尔海森将这张纸放在一边,又拿出卡维设计的挂饰上的雕刻图案放在另一边。

        两厢比较‌后,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晚上十一点,艾尔海森出现在须弥城街头。

       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大书记官深更半夜不休息就为了寻找真相,除非是家里室友出事了。

       他走出家门后便沿着绕圣树而修的斜坡一路向下。

        艾尔海森曾经和卡维于大巴扎采购生活用品时计算过对方的步频和步距。他们步行速度相仿,一直是并肩行走。偶有一方被书籍或漂亮饰品吸引,另一方便会停下等待。

        他假设卡维在预购完宝石后按照常规路线带他回家。那么根据票据上提供的日期和时间来看,他们应该会在这个时候抵达中段的平台上。

       艾尔海森一路走一路观察,很快抵达了平台处。此时的周围几乎没有行人了,只剩一个刚结束夜间清扫街道作业的人还在此收拾工具。

       他从那人身旁经过,感觉到对方向他频频投来目光。

        艾尔海森停下脚步,“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人惊觉自己的目光太过直白,连连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您。我只是觉得您有些面熟,好像前不久您和同行的人在此有过争执。”

        争执?

        灰发男人意识到这是一个新的突破口,问,“你还记得我们当时站在哪个地方争执吗?”

        那人想了想,指着角落里的某栋房子说:“好像就是在那附近。”

        艾尔海森点点头,“谢谢。”

        他走过去,注意到房屋的前面有一排种植槽。

        种植槽的旁边立有一台留影机,他曾经见过一些生论派学者为了记录植物生长状况而架设留影机记录。

        就在这时,房屋的大门被打开了。屋内走出来一个拿着记录本的男人,正准备睡前再次观察一下植物的生长情况。他猝不及防看见艾尔海森站在门口,惊讶道,“书记官大人?”

        艾尔海森对这人有印象,可能曾在智慧宫里有过几面之缘,“你好,我前天晚上在这条路上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知可否借你的留影机查看一下那晚的录像?”

       闻言,那人大方地交出自己的留影机,艾尔海森将前晚的录像全部考入了终端。

       回到家后,他便将录像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光屏反射出幽暗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视频声音被调得很小,几乎可以被指尖不断敲击桌面的声音盖过。

       灰发男人单手托起下巴,陷入了新的沉思。


       早上七点。

       教令院管理层的打卡时间在半个小时之后,从不早到的大书记官破天荒地早到了一次,稀有程度堪比晚退。

       他带着赛诺特批的通行证,一路下到了禁闭室。

       大建筑师靠坐在一处残垣断壁下,久未打理的下巴上冒出了一层浅浅的胡茬。或许是这两日心事重重,导致那头明亮的金发都黯淡不少,模样更显狼狈。

       听到脚步声靠近,卡维抬起头,待看清来者后他露出愤怒的表情,“你来这里坐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受朋友之托来为你辩护,”艾尔海森直奔主题,“那天晚上你明明去过兰巴德酒馆,还和我一起喝了酒,为什么现在又说没去过?”

       卡维偏过头,“我没去过。”

       “说谎也要找一个合理的说辞吧?”灰发男人抱起双臂,“很可惜我还记得那晚和你一起喝了酒。所以在我喝醉后你又做了什么?”

        死寂一般的沉默在地牢中蔓延。久到艾尔海森以为卡维想继续糊弄过去,伸手敲了敲面前的铁栏杆,“卡维,说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也喝醉了,后面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了。你问我也没有用。”

       艾尔海森从腰包里掏出那张酒馆的结账账单,慢吞吞道,“没加薄荷精油的冷浸蛇酒只点了两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酒量应该不止这点吧?”

        闻言,卡维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是故意输给我的。”

        艾尔海森摊开手,“最开始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各取所需。你想把我灌醉,那就让你如愿以偿。”

        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哪句变成了火上浇油的“油”,卡维愤怒道,“你那叫喝醉吗?简直比你清醒的时候还要气人!”

        灰发男人摸了摸下巴,“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喝醉。我想不起来那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提出了什么要求?你有做到吗?”

       卡维再次闭上了嘴。他把目光移向别处,像被戳漏气的风史莱姆,气焰全消。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就来聊聊别的事情。”艾尔海森从腰包里取出那个漂亮的首饰盒,“那个珠宝商人把你订购的饰品送过来了。看到这颗宝石,我好像回忆起了那晚的一些事情。”

       卡维的视线牢牢锁定在盒子上,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你好像提到了送礼物的事情。我有一个疑惑,需要你解答。”他把盒子里的挂坠取出来,“麻烦你告诉我,这个东西是用来装饰什么的?”

        “……普通的首饰而已。”

        “是吗?我倒是没有看出它的设计可以被当做普通的耳环或者项链挂在身上。”

        金发男人的目光上移,直勾勾地看着艾尔海森,面色不善,“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艾尔海森又取出一个仿造古代机关制成的盒子,反问他,“你猜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

        “说吧,卡维。我们之间没必要有隐瞒,更何况以你的性格根本藏不住任何事情,”灰发男人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你的所有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包括现在。”

        金发男人猛地搓了一把脸,嘴硬道,“我那天捡到你的挂饰就想还给你,但是这个机关盒子做好后我想找个东西放进去测试一下,结果后来机关出问题打不开了。”

        艾尔海森拖长尾音揶揄他,“那为什么现在又可以打开了?”   

        “……可能是又好了吧。总之这是我的错,所以我想赔给你一个。”卡维轻咬下唇,看起来有些窘迫,“刚好你的生日快到了,我就想直接作为礼物送给你。”

        “那你又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我没有。”

        艾尔海森久久地凝视面前的人,就好像他此时此刻才第一次端详这个总是惹是生非的金发家伙。

        卡维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硬着头皮道,“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走吧,反正等他醒来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很可惜,你的老板已经于一个小时前转入了重症监护室,现在生命垂危。”艾尔海森说,“并且由于你的不配合,风纪官们也束手无策,所以你很可能要——”

        卡维露出震惊的表情,“明明我把他救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脱离危险了!”

        “并没有,”灰发男人摇摇头,“他缺氧的时间太长,已经伤到了大脑,就算醒过来也很有可能会因此变成植物人。所以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确实是在救人,而不是早有预谋的犯罪。”

        “难道你也怀疑我是杀人犯吗?!”

        “在拥有确切的证据前,我从不轻易下结论,”艾尔海森抱起双臂,“我知道你是故意带我避开监控的。所以那晚你究竟做了什么——或许我应该换一种问法,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卡维激动道,“什么叫‘我对你做了什么’?你该问问自己,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艾尔海森忽然笑起来。他的笑容很浅,传出来的笑声也是轻飘飘的。这不同于以往嘲讽似的冷笑,就好像单纯只是因为听到了有趣的事情而产生的真诚的笑容。

         “我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卡维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他想起前面的谈话,艾尔海森总是在他有所隐瞒时把证据赤裸裸地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无处遁形。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艾尔海森打开了个人终端,紧接着光屏上弹出一个视频。他平静道,“可惜你没有注意到那条路上有一架留影机。有位生论派学者为了观察植物的生长而架设的留影机,刚好在那天晚上拍到了我们……”

       金发男人突然暴起。他扑向艾尔海森,却被栏杆挡住,伸长手也没能摸到对方一片衣角。

        “不许看!”他面红耳赤,咬紧牙槽恨不得磨下两斤重的牙轴质,“把视频删了!你不许看!”   

        艾尔海森摊开手,“很遗憾,我已经把它作为证据之一转交给风纪处了。按照视频上的时间来推断,你没有作案的时间,所以可以排除你的嫌疑。想必现在这条视频已经在风纪官们间流传开了。”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卡维瘫坐在地,绝望地揪紧头发,“他们肯定都知道了!马上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亲你了……”

        “隐瞒一件事情的最好方式是永远都不要去——什么?”艾尔海森怀疑自己幻听了。

        “这都是你的错!”金发男人崩溃道,“就是因为你——”


        午夜十一点。

        夜深人静,巨大的苍穹倒扣在大地上,万里晴空,清澈的月光不必穿透层层云朵就能抵达这片大地。

       卡维想,多好的夜晚,月也朦胧,星也朦胧,多么适合创作的夜晚。

       他忍不住道,“艾尔海森。”

       半晌无人回应,他干脆把手掌卷起来放在嘴边充当一个扩音器,拖沓着嗓音喊,“艾尔——海森——” 

        “我没有聋。”灰发男人皱着眉,想往边上走半步,手上却传来莫名其妙的拉扯感——他低头看去,有人牵着他的手,好像已经走了一路。

       卡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整以暇道,“你都不会走直线了。以防你摔进街边的草坑里。”

        灰发男人又不说话了,像个呆呆的、只会走路的发条人偶。

        “你引以为傲的理智呢?”金发男人提高音量,“一点酒精就能让你变成笨蛋吗?”

        艾尔海森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酒品奇差无比吗?上周你喝醉酒回家抱着马桶唱歌,上上周你喝醉酒回家骑着拖把跳舞,上上上周你喝醉酒回家把窗户当大门……”

        “好了,好了,打住!”

        “……上个月,你——”

        卡维冲上去,伸手捂住艾尔海森的嘴,“别说了!你怎么喝醉以后话那么多?”

        灰发男人打开对方的手,“你洗手了吗?”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又甩开正在牵着的手,“你的手干净吗?我可不想被耍酒疯病毒感染。”

        “你还敢嫌弃我?”金发男人都要被气笑了,“谁才是把家里搞得一团糟,从不爱打扫卫生的那个?”

        “那谁又是可以五天不洗澡,吃喝都在房间里,一点也不注重个人卫生的那个?”

        “我那是在赶稿!况且我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你影响到我了,”艾尔海森说,“只要我想到有一个人类像是被圣甲虫推过来的粪球一样,藏在我的地盘里,我就彻夜难眠。”

        “你说得也太过分了吧?我只有一次那样过!后来我自己也受不了了!”金发男人愤懑道,“你总是说我这样也影响你,那样也影响你。你干脆说我喘气也能影响你得了!”

        灰发男人抬起下巴,“这是我家,从你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就要遵守我的生活方式。”

        那一刻,一股无名的火从卡维的肺底一路烧到了天灵盖,差点让他的大脑像微波炉里的鸡蛋那样砰地炸开。

        “按理来说这个房子也有我的一部分。明明是我们共同合作后取得的成果,凭什么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占为己有?”

        “是你自己不要的,也是你自己先撕掉论文的。”艾尔海森平静道,“我划掉了自己的名字,课题是你的,成果也是你的,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如果你是因为这栋房子,那大可以把房子卖掉后钱平摊。反正我不在乎这些东西。”

        卡维沉默许久,低声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艾尔海森反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谎?”

        卡维转身继续往前走,这次他没再管喝醉酒的人。好在艾尔海森还能走直线,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距离。

        快到下一个转弯口时,卡维忽然停下脚步,“你到底在乎什么?”

        艾尔海森没来得及反应,鞋尖踢到了前人的脚后跟。

        卡维又问了一遍,“你在乎什么?职位?生活?学问?你有在乎的东西吗?”

         “你关心的东西太多了,先关心你自己吧。”艾尔海森后退两步,拉开一个符合社交的距离,“把你自己的生活过好,不要影响到我。”

        “你只在乎你自己。”

        “我要是只在乎自己,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金发男人冷笑两声,“难道你还会在乎我吗?”

        艾尔海森看着他,没有说话,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卡维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你在乎我?”

        “恭喜你终于意识到了?”

        “你为什么要在乎我?等等,不,不对……你是清醒的吗?你也会酒后吐真言?你是认真的吗?”

        “不要一次性抛出多个疑问句。”艾尔海森皱着眉,“你以为是在玩你问我答的小游戏吗。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更何况我现在很不舒服,我想回家。”

        “反胃?你是不是想吐?”

       卡维对“不舒服”这个词有一套完整的自我反应系统,他会根据不舒服对象提供恰到好处的关照流程。尤其当这个对象变成特定的某一个人时,流程会变得更加完美。

        “不知道。”

        “你前面应该多喝点水,”卡维主动拉过艾尔海森的手,“这样可以稀释胃里的酒精,会好受点,”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进灰发男人的嘴巴里,“再坚持一下,家里有药。”

        “唔,”巧克力很苦,艾尔海森嚼了两下就当做药丸吞了下去,“卡维,”他含糊道,“你没有必要做这些。”

        “为什么?”

        “我不会注意到的。你的那些关心,还有礼物。你放在书架上的书,换掉的我的笔,还有添置的那些我知道和我不知道的东西……这没有意义,卡维。”

       在卡维听来,艾尔海森的话语和他的声音一样冷,很刺耳,也很恼人。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什么都不说。为什么?是因为觉得这样的我更可笑吗?”

        “可是你也什么都没说,不是吗?”艾尔海森反问,“你喜欢自我感动,自我奉献,这不都是你自愿的吗?”

        “你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你如果不喜欢,你可以告诉我,让我滚得远远的。”卡维走上前一步,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红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夜晚燃起火一般的光芒,“你却抱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嘲讽别人付出的真心!”   

        艾尔海森挑眉,“你付出给谁了?你有告诉过我吗?你有拿着你准备好的那些礼物走到我的面前说,‘艾尔海森,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吗’。你从来没有。甚至我收留你后你都不敢对我说一句谢谢。”

        金发男人咬牙切齿,“就是因为你这种说话的态度,我才不愿意告诉你任何事!”

         “怎么,害怕我说的话伤到你的自尊心?那你的自尊心未免也太脆弱了,卡维。”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态度,甚至连表情也和曾经的一模一样。卡维无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想这张脸上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别的、与众不同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别把别人想得太脆弱了,”他愤怒道,“我不需要你的回复。我愿意对谁付出永远只会出自我的意愿,我不需要回报。”

        “真的?”灰发男人轻笑,“那你难道不好奇我的回答是什么?”

        “……”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你绝对会狠狠嘲讽我一顿,然后让我滚。”

        “那又如何?”艾尔海森抱着双臂,扬起下巴傲慢道,“就因为我会讽刺你,于是你就不说了?那不行,我不同意,”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卡维的胸口,那处的皮肤下有一颗正在跳动的、滚烫的心脏,“你不能剥夺我的乐趣。所以说吧,把那句话说出来——说你喜欢我,然后让我拒绝你。”

       金发男人瞪着他,眼神像要喝血吃肉的长鬓虎。

        艾尔海森很满意卡维的表情,心情愉悦地笑起来,“你要是有本事就一辈子也别说,或者现在就开始讨厌我。不然你就把自尊心放下,做好被我拒绝的准备。”

        “你这个……你这个傲慢的家伙,”金发男人怒不可遏,“你这个混蛋,我恨你,恨死你了……”

        怨恨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卡维彻底明白了在酒馆时艾尔海森说的那句话,输或者赢都没有意义,唯独在这件事上,永远都没有意义。

        他直视灰发男人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我不想离开这个家。”

       预想中的讽刺没有降临,艾尔海森点点头,只是说:“我同意了。我的要求就是吻我吧。”


        “就是这样。”卡维说完后整个人看起像只斗败的雄鸟,焉了吧唧的,“我知道你是喝醉才那么说的,你想笑我就笑吧。”

        “……就是这样?就只发生了这件事?”

        “你还想要怎样?没有预想中的我痛哭流涕地跪下来求你不要离开我?你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卡维。”艾尔海森念他的名字,咬字很重。

        被念到名字的人莫名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个蠢货、笨蛋、傻子,全须弥再找不出来第二个像你一样的奇葩。你竟然就因为你亲了我,就因为这个原因,遮遮掩掩。那你又为什么要刻意避开监控?”

        “就……呃,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牵你的手……”

        灰发男人深吸一口气,“就因为你,我昨天晚上只睡了三个小时。最后你告诉我真相只是因为你不想被别人知道你牵我的手,还亲了我,甚至还是我让你亲的——你是不是有点毛病?”

        “啊?你不是早就看过视频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这么生气……等等,不对……”

        艾尔海森点开光屏上的视频,弹出来的大标题字幕是“知论派招生宣传指南”。

       卡维惊恐地瞪大眼睛,“你骗我!”

       灰发男人冷笑,“那台留影机没有拍到我们,看来你挺有反侦察的天赋。”

        “那我们不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了吗!怎么办?”

        “你不是亲了我吗,让他们给你的嘴唇验个伤。”

        “都这种时候了,不要开玩笑了!你不要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快想想办法——等等,你去哪儿啊?你别走啊!艾尔海森!快点想办法救我出去啊!艾尔海森!”

       从禁闭室里出来,大书记官迎面撞上了大风纪官。

       赛诺仔细一看,嚯,头一次见艾尔海森的表情这么臭,“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又吵架了?”

       艾尔海森惜字如金,“没。”

        “那看来就是吵架了,”赛诺说,“受害人苏醒的事情你告诉卡维了吗?让他放心,录完口供后马上就可以放他出狱了。”

        “你去跟他说吧,我要去上班了。”灰发男人走出几步,又想到了什么,扭头说,“顺便帮我转告他,让他出来后回家等我下班。要是我回家后看不到他,他就可以收拾行李滚蛋了。”

       “呃,行。”出于对好友安危的担忧,赛诺多问了一句,“如果卡维问我为什么,我该怎么说?”

        灰发男人高深莫测道,“让他回来迎接新的审判。”

        “?”


*

赛诺:艾尔海森什么时候也喜欢冷笑话了?


全世界最好的小隼生日快乐,今年也会继续书写和你有关的故事~

八笛

【真莱】错误致电

*前任文学造谣,胡言乱语了很多



1

软着膝盖栽倒下去的时候,浅羽悠真只来得及保证自己的头不要磕在玄关的鞋柜上。这种保证是有意义的吗?下一秒钟,他的额头就撞到了地板。盛装在圆盒里的药片脱手洒了一地,隔着单薄的衬衫坚硬地硌进他的皮肤,但异物感相较于他灼痛的肺部和气管来说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根据经验判断,这只是正常的病症发作,不至于会要了他的命——通常来说。悠真不想让同样半夜刚刚收队下班的队友们提心吊胆匆匆赶来把他送进医院、为他的身体状况日复一日地忧心。更何况在别人眼里,他此类劣迹简直罄竹难书,前不久去追捕雾岛,他差点就光荣躺进HAND的烈士公墓,几乎把那位陪同他进空洞的传奇......

*前任文学造谣,胡言乱语了很多



1

软着膝盖栽倒下去的时候,浅羽悠真只来得及保证自己的头不要磕在玄关的鞋柜上。这种保证是有意义的吗?下一秒钟,他的额头就撞到了地板。盛装在圆盒里的药片脱手洒了一地,隔着单薄的衬衫坚硬地硌进他的皮肤,但异物感相较于他灼痛的肺部和气管来说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根据经验判断,这只是正常的病症发作,不至于会要了他的命——通常来说。悠真不想让同样半夜刚刚收队下班的队友们提心吊胆匆匆赶来把他送进医院、为他的身体状况日复一日地忧心。更何况在别人眼里,他此类劣迹简直罄竹难书,前不久去追捕雾岛,他差点就光荣躺进HAND的烈士公墓,几乎把那位陪同他进空洞的传奇绳匠弄出了心理阴影,赌气发誓再也不接他的私人委托。但这种情况下,悠真先想到的、会伸出援手同时保守秘密的人选仍然只有哲。他怀有一点歉意地勉力摸回摔出去的手机,视线被痛楚模糊,看不清字,艰难地点开敲敲的通讯录找到哲的对话框,强撑着拨出了语音通话。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清楚了。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有人正握着他的下颚,似乎试图撬开他紧咬的牙关。这手劲显然不是弱不禁风的绳匠,干燥粗糙的掌心皮肤,浅羽悠真嗅到有点熟悉的皮革混合火焰的淡淡气味,眯着眼睛,仰面看见了莱特·洛伦兹的脸。


“醒了?”莱特把手插到他的脖颈与地板间的缝隙,托起来一点,掰碎的药片送到了他嘴边,“张张嘴。”


浅羽悠真很惜命地乖乖吞掉苦涩的碎药,尚有些麻木的大脑努力运转,思考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会是莱特。他的……前雇佣对象,前男友,或者干脆说前任床伴?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定义他们曾经的关系。


起效的药物再次救了他。他缓了缓,重新找回说话的力气,揉了揉磕痛的脑门,“你为什么会在这?”


“这问题不该由你来问吧。”莱特从鞋柜下捡起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着语音通话仍在接通,对方头像里那副金边墨镜此时正出现在浅羽悠真眼前,“你打了我的电话,却又不出声。”


“……”他一时哑然。当时雇佣莱特调查师父的线索时,为了方便及时沟通进程,悠真顺手把他的账号置了顶,后来也忘了撤销;而哲时常和他闲聊,自然也高高地悬挂在列表上方。他们俩的消息框一上一下紧挨着,大概是他刚才看不清手一抖就摁错了通话。但悠真感到有些诧异:半夜三更,莱特难道不考虑会是误触或者恶作剧吗,就这样亲自跑过来找他?


“不用送你去医院?”莱特问。


“没事,只是老毛病。哎……可能是今天工作太卖力了,明天请个病假休息一下吧。”恢复过来的浅羽悠真嘴巴舌头又开始变得活络,他抬抬胳膊,被莱特搀扶起来搬到沙发上,“谢谢了,欠你一个人情。”


莱特不置可否,嗯嗯地随口答应一声,转身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用电热壶烧开水。隔着大半间客厅,悠真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是怎么进来的?”


“撬锁。”莱特平静地回答。


“……真的假的?”悠真狐疑地撑起半边身体朝门口瞄,“这位红围巾先生,外环也不是法外之地。”


“开玩笑的。我试了一下指纹锁,我的指纹还没删。”莱特转过脸去推了推墨镜,看不清表情。但不扭过头其实也一样看不出什么,他不是那种会将真正的情绪形于色的人。


“……我忘了。”悠真重重地倒回沙发。这倒不是托辞或借口,但“忘了”正意味着对原本存在的某事早已习以为常。他拿起手机先给月城柳发短信请假,然后在敲敲列表点开最上方的墨镜头像,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取消了莱特的消息置顶。


2

说他们是前任有些名不符实。就像莱特曾说的那样,他们是绝不会差到哪里去的“由金钱维系的关系”,只不过由单纯逐渐变得不单纯。新艾利都是座时刻与末日对峙着的城市,人们以及时践行的欢乐与灾难抗争,像他们一样心照不宣彼此消遣的关系并不鲜见,换句话说,自始至终,一切都无关感情。如果问莱特原因,他大概只会说:老板给的太多了。


但交浅言深并不是发展任何关系的好主意。作为私下调查过莱特的对等回报,浅羽悠真给他粗略讲述过自己的病情,当然,只涉及到表面,目的也并不是想让莱特因此对他额外产生什么同情或怜爱。在悠真看来,由人平淡讲出的经历只像几行印刷在纸页上的无趣文字,事不关己地、平静地漂浮在记忆的水面,至多只能激起一圈浅浅的波纹。


莱特失去过交情深厚的伙伴,起初对于浅羽悠真的不定时病症发作并不像后来表现得这么冷静。悠真第一次在他身边发病的时候是凌晨,前夜他们一直做到尽兴,昏昏沉沉地刚睡下不久,莱特就被悠真挣扎着的手肘不慎撞醒了,看着悠真的脸由红转白,呼吸急促、皱着脸咳嗽到不停干呕的样子,伸出去的手怔愣着不敢碰他,几秒钟理智勉强回笼之后才抓起手机打急救电话。那之后有好一段时间,莱特总以各种借口拒绝他的做爱邀请,要么就事后躺在他身边辗转反侧地清醒到天亮。


直到有一回浅羽悠真忽然提起这件事,莫名地挑在莱特正跨坐在他身上脱衣服的时机。他口吻轻松地说:“放心吧,我不会在你睡着的时候悄悄死掉的。能在睡梦里安静离世的人都没经受什么痛苦,像我这种病的晚期症状,可不会有那种好运。”


莱特很明显没有被宽慰到,皱了皱眉,用虎口压住他的嘴唇,张开的宽大手掌握住了他下半张脸,像是一种不愉快的警告。


悠真想他也许并不是喜欢莱特本人——这么说也不恰当,他其实挺喜欢莱特的脸和身材——不过更让他中意的是那种心知肚明便不说出口的分寸感。即使知道了他的病情,莱特也从没说过让他多关心自己的身体、你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好好活下去之类的话。想想也对,一个本身就对死亡隐隐抱有某种期待的人,怎么会苦口婆心劝别人珍爱生命热爱生活。


但即使他们白天和夜间的相处都还算得上融洽,对于彼此来说也远不到难以割舍的程度。随着调查师父下落的事情落幕,悠真交代给莱特的委托也结束了,于是——用便于理解的方式来说,他们便没有私下来往的由头,自此断开了联系,顺理成章地分了手。那天,他们还在光映广场江边遇到了哲。习惯性地插科打诨相互斗嘴后,悠真说,“哲知道的吧,我和这家伙还挺有缘的。他是想死死不了,我是想活活不成。”


卡吕冬之子的常胜冠军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硬茬,私底下其实脾气还算不错。但与哲告别后,浅羽悠真罕见地在他身上感受到低气压。莱特环过他的背,把手臂搭上他的肩膀。紧挨着的是悠真没佩戴护肩的那一侧,机车夹克上尖尖的铆钉戳到了他的肉。莱特甚至笑了一下,说:“浅羽执行官,你又了解我多少?”


悠真当时知道莱特是因为他对绳匠说了那句话而感到不悦,却不太确定那根引线究竟埋在哪里。后来他明白,那是一种越界。哲是莱特所信赖的、坦露过心声的朋友,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惯于把自己的心剖白给对方看。更何况悠真从来都不是那样的角色。


“是啊,我看不明白你。”悠真故作遗憾地摊摊手,他擅长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也擅长装糊涂来缓和这样的气氛,“那个委托结束了,不用再跟进了,我会把说好的酬金打给你。这段时间辛苦。”


点到为止的相处法则。那之后,他们便在彼此的生活中淡出,直到今天。归根结底,他们曾经的交情也不过是这样寥寥数语就能清点完的东西。


3

还这桩人情的方式是浅羽悠真提出请他吃饭。地点定在厄匹斯港附近新开的一家高级餐厅,悠真秉持着丁尼就是用来花的人生信条,一向很大方,一道接着一道外表考究的主菜冷菜汤羹甜点送上餐桌,都是盘子大东西少空的地方摆根草的精致风格。侍应生过来给他们点烛台、倒上醒好的红酒的时候,莱特终于忍不住说:“搞这么大阵仗?”


“哎呀,毕竟是救命之恩。”悠真不着调地对他弯弯眼睛。


“你刚出院没多久吧,能喝这个吗?”


“……你知道那件事?”


“想知道不难,‘你很有名’,而且那又不是什么秘密。”莱特模仿初见时他在小巷里的那种口吻,简直像是处心积虑的报复。浅羽悠真笑得直咳嗽,“没关系,我只喝一点点,不会逞强的。”


悠真身体不好,饮食上有限制,一般吃得很少。莱特刚好相反,由于身材高大外加日常工作需要高强度消耗体力而食量可观,更习惯能提供高热量的快餐,不过他不挑食,吃什么无所谓,而且浅羽悠真确实是少见的完全不介意他在餐桌上也戴着墨镜的老板。


莱特来赴约打扮得很内环,宽大的黑色套头卫衣配牛仔裤,因为按照以往约定俗成的惯例,他默认邀约的意思是晚餐后还有固定的少儿不宜环节。但好像浅羽悠真没有这个意思,反而拉着他到港口边散步。天色渐暗,步道旁钓鱼的人也逐渐都收杆提桶鸣金收兵。他们的头发被海风乱糟糟地拨散开,莱特把墨镜推起来支在额头上方,悠真迎着风扬起因为酒精而微红的脸,轮廓也在四合的夜幕中慢慢模糊。


他凭借斥候的绝佳耳力听见拆糖纸的声音,刷地睁开眼睛,盯得莱特不明所以,朝他伸出手,摊开一把包装花哨的棒棒糖,“你也要吗?”


紫色,黄色,粉色,橙色,一定有人会希望世界上所有事都像根据包装纸颜色猜糖果口味一样简单直白。悠真现在很少碰甜的东西,不过还是挑走了那根紫色的棒棒糖——应该是葡萄味吧?也许不是他的错觉,他拿走它的时候莱特一直在盯着他的脸。


“这个该不会是你最喜欢的吧?”悠真咬着糖的塑料棍含糊不清地问。莱特默默地拆开了那根柠檬味的,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接着说,“好吧。那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任何人类都摆脱不了会被八卦吸引的本性,莱特扬了扬眉毛,“洗耳恭听。”


浅羽悠真已经张开嘴唇,却仿佛又想到什么,舌尖的句子打了个转,“不过嘛,你也要用一个问题的答案来交换。”


“你们城里人的套路真深啊。”莱特感叹道,“行,问吧。”


“你的敲敲置顶是谁?”


“置顶?卡吕冬之子的群聊。”莱特连个磕绊都没打,顺带着摸出手机点开敲敲,作为证据向他展示。好吧,他还真没想到这个。


信守诺言,浅羽悠真说:“那天,其实是我不小心拨错了电话。”


“哦……”沉默短暂持续了两秒,莱特说,“只是这样吗?那我也有可以说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


“很难猜吗?如果你自己遇到麻烦需要帮忙,你是不会首先向我求助的,对吧?那不像你,浅羽。”


悠真轻轻地笑,他很想学一下当时莱特的语气,说莱特•洛伦兹先生,你又了解我多少?可惜莱特说得完全正确,那么他要再补充上一句——难道你对我不是这样吗?我们都是这样看待对方的。了解,亲密,这些东西听起来距离爱很近,但也可能仍然与它相距甚远。


他不作什么回答,只是用手肘碰了碰莱特,那双金色眼睛挪开视线,淋漓的日光停止了流动,“好吧,那轮到你问了。”


“问题?我没有什么想问的。”


“不行哦。”他说,“这是游戏规则,拜托你也有点好奇心好不好?”


“好吧,那……”莱特耸了耸肩,把墨镜扶回鼻梁,“你想做吗?”


这对劲吗?“……莱特,这也不像你。”悠真凑近他的肩头,抬起脸回敬一句,气息吹拂出葡萄香精的甜味,“现在想做了。”


4

莱特慢慢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浅羽悠真裹着浴袍正在床上用酒店房间的智能点播看电影。说想做爱了的是他,现在又不慌不忙起来的也是他,莱特倒也不是很急,和他一起看电视屏幕,“在看什么?我听说过你对电影不怎么感兴趣。”


“还好,分哪种类型的吧,我一般看爱情片才会睡着。”悠真摁下暂停键,“这部看简介还挺有趣的,悬疑惊悚类,讲科技进步发明出了一种可以和别人均分生命长度的装置……我先记一下片名,回头再去录像店问问有没有带子。”


“共享生命……单纯听着像是爱情片的路线,悬疑在哪了?”


“世界上有那么多命不久矣的人,有了这种科技,延长生命的希望不就近在眼前了吗?当然就会有聪明人从中挖掘商机,最终为了牟利发展出犯罪的灰色产业链,绑架别人强行与之共享生命啦,为了谋杀某人间接杀害他的共享对象啦……之类的。”浅羽悠真平静地说,他抬起手臂垫在脑后,靠进堆起来的枕头里,“不过要是真有那种技术,我们两个匀一匀,是不是都能得偿所愿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混蛋,莱特倒全然不在意,有些揶揄,“那就属于物理意义上的卖命了,老板。我可没就这么答应要和你匀一匀。”


“那当然得是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就像委托一样。”


“这是对空部的官方人士能说的话吗?”莱特低笑了一声,“毕竟绝大多数人的道德观念是钱不能买人命呢。”


“也有很多人认为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悠真说。这像诡辩,莱特并不打算和他就这个问题一直缠磨下去,抬手关掉了灯。


“算啦,开玩笑的,现在又没真的出现那种技术。就算有的话,我也不一定会找上你。”悠真打了个哈欠,轻松地说。


“为什么?”莱特在柔软的枕头里摸索到他,嗓音又压低了一些,“你也打算走上不法道路,去绑架个更合适的人了?”


“欸,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莱特的手伸进他的浴袍里,浅羽悠真的喉咙有一点无端地发紧,似乎是要阻遏他说出接下来的话。他松松地叹了一口气,“我很贪心,可是想长命百岁的。你要是接手这个委托,那你也得活得很久很久才行。”


“嘘。”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地方,莱特找到了他的嘴唇。


目前最长寿的以太适性衰竭综合征患者活到了二十六岁,如果以此为界丈量死神的路途,掐着指头数他也只剩短短的几年。但悠真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着与这种生命带来的无从抵御的虚无对抗:平和地接受它,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自己曾存在过的证明,但不要过多地回头瞻望那些痕迹。


所以,错误的电话,错误的越界,每一件事的因缘都不那么重要了,并不是只有爱情才会把两个人推到同一处搁浅的沙滩。或许今夜就会有爆发的伴生空洞将这座末日最后的城市吞入深渊,一切爱与恨、欢笑与苦痛、迟暮的心与生的抗争都会在以太中分崩离析。但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明天的太阳仍然会如常升起,他会在二十七岁时再考虑其他。


吃不饱睡不够

月亮来信

*全文1.7w,不知所云的剧情和很多无聊的对话


summary:当艾尔海森遇到一些生活上的小麻烦时,多年未见的学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家里。


01

有人生病了。


这个季节不太好。过大的昼夜温差,过潮过闷的气候,还有过多的病毒在空气里耐心潜伏,只等着哪个倒霉的家伙有片刻大意后趁虚而入。


健康之家的医生安抚病人,您别担心,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按时吃药,多喝热水,注意休息,不要着凉……


病人点点头,按时工作,忘记喝水,空腹吃药,然后病来如山倒,砰——倒在了家里。


头晕、鼻塞、耳鸣,像远处飘来的阴云笼罩在他的身体上。明明昨晚已经吃过药了,可是现在病情却愈加严重。或许是...

*全文1.7w,不知所云的剧情和很多无聊的对话


summary:当艾尔海森遇到一些生活上的小麻烦时,多年未见的学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家里。


01

有人生病了。


这个季节不太好。过大的昼夜温差,过潮过闷的气候,还有过多的病毒在空气里耐心潜伏,只等着哪个倒霉的家伙有片刻大意后趁虚而入。


健康之家的医生安抚病人,您别担心,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按时吃药,多喝热水,注意休息,不要着凉……


病人点点头,按时工作,忘记喝水,空腹吃药,然后病来如山倒,砰——倒在了家里。


头晕、鼻塞、耳鸣,像远处飘来的阴云笼罩在他的身体上。明明昨晚已经吃过药了,可是现在病情却愈加严重。或许是因为他昨晚吐过一次?还是因为这次的病毒格外顽强?


他的手脚发冷,身体却烫得像工匠家里烧红的打铁板。


被子蒙在头上,本就生锈的大脑运作得更加缓慢,思维在里面打成一颗又一颗的死结,一颗又一颗的死结,一颗又一颗的死结……


“海瑟姆!你准备好了吗?”


被蒙上一层棉花的耳朵里传来另一个突兀的、陌生的声音。


“客人都已经到齐了!或许你需要我的帮助?帮你系领带?还是化妆?”


声音由远及近,在他的门口踌躇徘徊。


“好吧,其实我现在很紧张!我让梅赫拉克先下去接待他们了,我等你出来再一起下去吧!”


说话声停止了,脚步声也停止了。


他努力把被子掀开,像一条被抓进水桶里的鱼正试图顶开盖子自救——究竟是哪个不请自来的家伙私闯民宅?


“……亲爱的?你在里面吗?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你该不会害怕得跳窗逃跑了吧!呃……你应该穿好衣服了吧?那我进来了!”


然后他听见模糊的嘎吱声,紧接着是一段沉默,约莫持续了三秒钟,还是一分钟——他的大脑烧成了一团蔷薇奶糊,丧失了该有的时间流逝感——最后,是一声惊呼和一连串鞋跟快速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


有人快步走到他的床边,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


“艾尔海森?神明啊!你在发烧!还烧得这么严重!”


他听见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一根凉飕飕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腋下。那个大呼小叫的人冲出去又冲进来,走路时带动的风都吹到了他的脸上。


下一秒,一块浸过凉水的毛巾被掖在他的脸边。还有一块干燥的毛巾,被用来把他因为闷热而冒出的一层薄汗擦干。


床铺边缘陷了下去,艾尔海森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凉意,还有一点金属与金属相碰的声音。有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被褥里,握住他发凉的那只手,牢牢合拢在掌心。


“好吧,虽然这个场面有些让我不知所措,但是我大概猜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不对,我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或许我应该问问小吉祥草王?等等,不对,这个时候的小吉祥草王应该……呃,完蛋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该死,我不会在那边凭空消失了吧?我必须要快点赶回去……”


这个人说话的语速很快,像璃月的鞭炮似的,一分钟能炸八十八个火星子。艾尔海森在想他为什么不会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还有他究竟要喋喋不休到什么时候。


“哦,你在皱眉。你想睡觉了吗?好的,我不说了,你快睡吧。我哪里也不去,会一直陪着你的。”


虽然很吵,但是这个声音有一种魔力,很像他小时候在花神诞祭的大巴扎街头听到的须弥歌谣,会让人心情变好。


那些唱着歌谣的花之骑士一边挥舞着滑稽的帽子,一边派发雅尔达糖果。艾尔海森每次都能得到好几颗,然后把它们揣进兜里,一路走一路吃,等到走到家门口了,糖果也吃完了。


灰发男人短暂地睡了一会儿,但是睡得浅,只要那人松开握着他的手,他准要在眼皮底下翻动一圈眼珠,然后那人立马又握紧了。等到他的头没有那么晕了,眼皮也没有那么沉了,才像是重新被上了发条的生锈玩偶,缓慢僵硬地转动自己的头部——


艾尔海森睁开了眼睛。


重影在他花白的视线中跳跃重组成新的人影: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因为抹了发胶而显得更加闪闪发亮;一双石榴色的眼睛和眼角浅淡的笑纹;一套干净的、纯白色的,被熨烫得整洁妥帖的漂亮西装;一双手——把他的手从被窝里掏出来,捧在手心仔细端详他的掌纹。


“你是谁?”


艾尔海森刚说完,就觉得这句话非常愚蠢。肯定是因为他的脑袋被烧坏掉了。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金发男人说,“你都烧到四十二度了,马上就要像烈焰花那样自燃了!”


“……什么烈焰花?”


艾尔海森一句重点都没捕捉到,迟缓地重复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


那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被烧成笨蛋了,是因为发烧造成的暂时性失忆吗?”


男人停顿,又说。“其实我是你素未谋面的丈夫。”


艾尔海森的脸拧在一起。


“哇,我第一次见到你摆出这样的表情……我可以拍张照片留作纪念吗?”


“这很恶心,卡维。”


卡维顶着他的目光摸了摸他的脸,“太好了,还没被烧傻。”


“……”


“哦。”金发男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触电般地把手弹开,“你今年多大了?”


艾尔海森张了张嘴,卡维立马打断他,“等等,让我猜一猜——你成年了吗,宝贝?”


他的脸再次拧在一起。


“好的,看起来应该是成年了。”卡维又摸了摸他的脸,抚平他皱在一起的眉,“你想吃点东西吗?我看见你的桌子上有空了的药盒。我猜你肯定没有看注意事项。这个药不能空腹吃,可是你的厨房没有开火的痕迹,垃圾桶里也没有外卖盒。我猜你昨晚吐了,所以我给你煮了一碗稀粥。”


“……不要说这么多的废话。”艾尔海森努力道,“我听不清重点。”


卡维沉闷地笑起来。他的耳环在空中随着胸腔震动的频率摇曳着,像一个打在墙上的发光亮点,或者别的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艾尔海森的视线一下被引到了上面,于是错过了可以躲开的机会。


他只来得及感受嘴唇上传来的一点绒毛般的触感,随后卡维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下一秒,灰发男人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两颗猫眼石。他面前的家伙坏笑着问:“现在可以明白重点了吗?”


“……滚出去。”


“好怀念,”金发男人感叹道,“你上一次让我团成史莱姆滚出去还是在你上厕所的时候,我都快忘记你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艾尔海森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上一次”,然后是“厕所”——这之间能有什么奇妙的联系吗?


金发男人好心为他解惑,“我当时已经按捺不住了,所以在厕所里面向你表白……你这是什么表情?虽然表白场景和我预想的确实天差地别,但是我的心意是不会变的。你就原谅我吧,反正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什么结果?”


卡维想了想,“你当时让我滚出去,我就把厕所里的纸抢走了。然后你又让我滚回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


艾尔海森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昏胀的大脑,咬牙切齿道:“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我家。”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宝贝。别生气,生病的人可不能生气。”金发男人端来一旁的粥,尝了口温度,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烫了,“你把它喝完,我就立马消失,怎么样?”


艾尔海森警惕地看了看粥,又看了看面前的人,“你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嗯……一点大米,一碗水,还有——”卡维故意拖长声音,慢吞吞地把手伸进西裤的口袋里,象征性地摸了半天,等到吸引了灰发男人全部的注意力后,才捏紧拇指和食指比成爱心的模样拿出来,“还有我全部的爱。”


“……”


或许是被气出回光返照。艾尔海森突然坐起来,夺过卡维手里的碗,将粥囫囵吞下肚。然后他把碗重重砸在床头柜上,指着门的方向,“闭嘴,出去。”


卡维立马在嘴巴前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风暴一般地刮了出去。


两秒钟后,风暴又刮了回来,推开一条门缝,小声道,“你的衣服我放在床尾了,”然后赶在对方彻底发作前溜之大吉。


艾尔海森后知后觉地掀开被子——有人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他扒光了。


他深吸两口气,从抽屉里拿来体温计重新塞到腋下。


五分钟后,上面显示着四十二点五度。


02

家里出现了一个怪人。


艾尔海森总担心那人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做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把他的热水换成了很苦、很苦的药,就算是枣椰蜜糖的甜味也盖不掉的苦涩。


他喝下去第一口就作势要吐,被卡维手快地捂住了嘴。如果可以,他想到风纪处告对方蓄意谋杀。


有一只手放在他的背部,正慢慢地从上往下顺,手法像在顺炸了毛的动物。那人还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小块糖糕,虽然没有实际用处,但可以让灰发男人没办法张嘴让他滚。


“有那么苦吗?”卡维拿过杯子,抿了一口,“咳咳……好吧,确实难以下咽,但是良药苦口嘛——别再盯着我看了。你就是把我盯出一个洞来,我也没办法把它变成日落果汁。”


艾尔海森却说:“你喝了我喝过的杯子。”


“怎么,还担心我被你传染?”


“我不喝别人碰过的东西,这个杯子我不要了。”


“我知道。”金发男人好像丝毫没有羞愧之意似的,“你不喜欢别人用你的东西,不喜欢陌生人没事找事地和你搭话,不喜欢别人借走你的书还在上面乱涂乱画。你还不喜欢吃带汤水的食物,也不喜欢太过清淡的食物,不喜欢太酸的咖啡,不喜欢气泡太多的酒,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太热,也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光线太亮。你甚至不喜欢在室外逗留太久,不喜欢在晚上十点以后看书,不喜欢教令院管理层没有午休时间,不喜欢祖拜尔剧场右转第二家店铺卖的蜜金泡果,因为炸得不够酥脆。”


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然后露出一副大获全胜的表情,像一只在求偶斗争中独占鳌头的雄鸟,骄傲地展示自己华丽的羽毛和高超的智慧。


而唯一的听众却在下一秒迟疑道,“你跟踪我?”


闻言,金发的不速之客沉下表情。他不笑的时候嘴角会绷紧,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谈话对象,看着很唬人。


“你觉得呢?”他语气轻快,答非所问,“工作日下午五点零五分,你准时踏出教令院,并在十分钟后抵达家门。你习惯在每月第二个周末和最后一个周末晚上七点前往兰巴德酒馆喝酒,最喜欢的位置在二楼左手边倒数第三个桌子。你习惯每周给家里补充一次物资,常去的日用品店在宝商街编号13的商铺,因为它的隔壁是流动摊位,每周末固定出现售卖二手书籍的小贩。你的日常行程我都了如指掌,所以你猜猜我会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不是意外?”


短短几句话,如果不是里面有漏洞,艾尔海森都要怀疑是卡维一直怀恨在心,终于在沉默中爆发成变态了。


“我不喜欢坐二楼,因为还要爬楼梯。”他努力理清对方话语中的逻辑,“我常去的商铺编号虽然是13号,但是隔壁的流动摊位在周末售卖的是罐装知识。还有……我没吃过祖拜尔剧场右转第二家店铺卖的蜜金泡果。”


艾尔海森停顿片刻,让高速转动的大脑得到休息。而后,他又继续道,“你是从未来的哪个时间点来的?为什么你会和我住在一起?”


他的语速很慢,说得有些磕磕绊绊。卡维耐心地听他说完,才很轻地笑出声。


“好吧,看来想要骗到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让我猜猜你今年多大了……十八岁?还是二十岁?”他说,“真好的年纪,刚从室罗婆耽毕业,成为教令院的书记官……我真喜欢这个时候的你,海瑟姆。当然,不是说我不喜欢未来的你,只是我现在才意识到,在我们相处的这么长的时间里,唯独这个时候的你对我来说是最陌生的——最陌生,也是最让我好奇的。我不知道你去过哪些地方,认识了哪些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见过什么样的风景。我甚至不知道你学到了什么新的知识,拥有过什么样的思考,又是否有另外的陌生人可以和你产生思想上的共鸣……”


金发男人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叹着气,“虽然这句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为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我不应该撕掉那篇论文,我也不应该伤害你,更不应该说讨厌你。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即使你是一个聪明的坏家伙,即使你从来不愿意说些善解人意的好话,但我还是很爱你。”


艾尔海森咬了一下嘴唇——卡维才知道这个习惯原来是从这时候就有了——他推开那只不老实的手,笃定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无家可归了所以才和我住一起。我早就说过你毕业以后肯定会被人骗。你是不是倾家荡产了?”


金发男人也不生气,配合地把口袋掏出来展示自己的身无分文,“你说对了。”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我一直都是对的。”


他终于在那杯药彻底凉透前把它全部喝完。卡维又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糖糕,然后用被子把他卷成一条芝麻卷心菜馅的卷饼。


金发男人拍了拍卷饼的屁股,“再睡一会儿,马上就能退烧了。”


03

桌子上有一杯咖啡。


鉴于这个房子的主人还在每三秒钟吸一次鼻涕,每五秒钟喝一口热水,甚至半个小时之前刚吃过退烧药——这杯咖啡必然不是属于他的。


但是——


“你用了我的杯子。”房子的主人说。


“我知道,”卡维说,“这句话你说过一次了。”


灰发男人说:“喝完咖啡就赶紧离开。杯子你带走,我不要了。”


“家里就一个杯子,我还要用它给你冲药呢。”卡维翻动手里的须弥日刊,凭借对未来答案的记忆填完了这期的填字游戏,“别闹脾气了,快把午饭吃了,”他从日刊里抬起脑袋,指尖敲了敲桌面,示意艾尔海森桌子上还有一碗寡淡的粥。


“我不喝粥。”他说。


这次金发男人露出无奈的表情。他抬起一只手指,假装这是一根童话故事里的魔法棒,在空中挥了挥,嘴里念念有词,“把这碗粥变成牛排味。好了,喝吧。”


“……你平常都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没有,我一般直接上嘴。”


“嘴?”


卡维调侃道,“嘴对嘴喂你。”


艾尔海森皱紧眉,不知道是感觉到恶心,还是感觉到威胁,乖乖把粥喝完了。


“你为什么不回家?”他把空碗放下,“你与其坐在这里,不如去智慧宫找找可以回去的办法。”


卡维说:“这里就是我家……迟早会变成我家。至于回去的办法——我现在没有终端,没办法调阅智慧宫的资料。不过类似的状况我曾经在沙漠里古建筑的图腾上看到过。时间会自动矫正自己出现的错误,或许很快会把我遣返回去了。”


艾尔海森指出有概率出现的问题,“也有可能你永远回不去,两条时间线被合并在了一起。”


金发男人挑了挑眉,“比如?”


灰发男人把碗摆在桌子上,他用食指沿碗口边缘转圈,“这一圈,是你的时间线,”然后他又在碗壁稍微低一点的地方转圈,“这一圈是我的时间线。你的时间线因为少了你,导致前进速度下降。我的时间线因为多了未来的你,导致前进速度变快。两条线会不断靠近,最后相交,未来的那条时间线会被新的覆盖。”


最后,他总结道,“未来会被改变,我们可能不会住在一起。”


卡维笑了笑,“可是我们现在就坐在一起,面对面,你在吃饭,我在看报纸。未来也是这样,不过是反过来。老实说,我真的觉得这上面的文字游戏很无聊,你到底觉得它有意思在哪里?”


“有些题目有意思,有些很无聊,你不是学语言的,不理解也很正常。”艾尔海森说,“你现在可以坐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允许。我希望你现在就能离开。”


“那我们的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等到时间修正了自己的错误,我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闻言,艾尔海森终于意识到卡维的暗示,难以置信道,“你要赖在这里不走?”


金发男人挑了挑眉,“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对,我是赖上你了。”


“我不同意。”


“你要同意,”卡维笑着说,“万一我出去了,不小心煽动了一下翅膀,导致时间线发生重大事故怎么办?可能你平静的生活就不复存在咯。”


这个逻辑没有问题。但艾尔海森就是感觉不舒服,就好像是他的私人领地被彻底侵犯了似的。更何况,从开始到现在卡维的行为都在暗示他,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住在一起”。


“这样吧,我也不白吃白住,我给你打扫卫生,”金发男人主动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你在未来都做了些什么。当然,是以绝对不会影响到这边时间进程的方式告诉你。”


灰发男人挑了挑眉,“比如?”


“比如你在什么时候去到了某个地方,然后发现了你很感兴趣的东西。我可以告诉你时间和位置,但我不能告诉你,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嗯……这不能做为交换条件,”艾尔海森摇摇头,“既然你知道我会去到那里,那么我迟早会知道那个地方,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这对我没有帮助。”


“有。”卡维笑着说,“这就像是我告诉你下周三要带你去无郁稠林约会。你知道时间,开始期待那天的到来。你知道地点,开始幻想我们会在那里做什么事情。这不是一种已知的、美好的等待吗?会让你直到那天到来之前心情都会很好,所以怎么会没有帮助呢?”


“不要给我做心理暗示。”他严肃道,“我不是你。如果某件事情是未来必然发生的,那我对提前知道它的存在并不感兴趣。同样的,我对未来的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也不感兴趣。”


卡维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笑起来,“抱歉,”他诚恳地表示歉意,“我跟你……好吧,我会注意自己说话的方式,不让你感到不舒服。”


或许这是一个麻烦。艾尔海森想,但也是一个有趣的麻烦。


“你可以住在这里。”他把碗往前推,扬起下巴示意对方去洗碗,“但是像你自己说的,你需要打扫卫生。我的生活作息你都知道了,所以在我休息的时候你要保持安静。”


金发男人还在盯着他看,视线一直徘徊在他的眼睛和嘴唇这片区域。不知道是否是艾尔海森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在他的印象中,每当他们讨论问题或者闲聊时,卡维的视线要么集中在手中的稿纸上,要么毫无规律地随意移动。卡维就算是和他人交谈,也时常遵守社交礼仪中最舒适的交谈视线,不会长时间地盯住交谈对象的眼睛,防止给对方造成压迫感。


可是,从开始谈话到现在。艾尔海森注意到,只要他开始说话,卡维的目光永远锁定在他的身上。虽然这样并不会给他带来心理压力,但是会让他产生古怪的感觉,就和私人领地被侵犯时一样,会让他不舒服。


“我知道了,”金发男人温柔地笑着,“我会照顾好你的,就像你一直以来对我做的那样。”


04

家里养了一株会说话的“蘑菇”。


按照艾尔海森这几天的观察,他确实可以把未来的卡维类比成蘑菇。


首先,对方并不需要吃饭和睡觉——很神奇的现象。但根据蘑菇……卡维个人所说,他身上的时间流速停止了。或许是他出现在了“过去”,一个他的“未来”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间点,于是他身上的时间就停止了。


其次,他拒绝换下那件惹眼的衣服。他坚持要穿着这套漂亮的白色西装,理由是防止自己随时回到原来的时间点。这身服装首饰很难穿戴,他没有把握可以及时穿戴整齐第二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艾尔海森不需要额外关注他。就像是他考察雨林遗迹那样,路过,发现一株外表鲜艳的蘑菇,蘑菇跟他说话,他嗯嗯地敷衍几声,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非常完美的家养宠物。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艾尔海森要承认,如果他认识的现在的卡维学长有未来的卡维学长十分之一的性格和行为模式的话,他肯定会对他更和善一些。


总之,艾尔海森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不需要额外打扫卫生,不需要为自己增添没必要的社交,除了偶尔的偶尔,会突然被莫名其妙地亲密触碰以外,其余都好。


他也并非是那种非常不善解人意的人,他可以尝试理解卡维的这种行为习惯。


当一对关系亲密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就难免会不自觉地被彼此的荷尔蒙相互吸引。长此以往自然会养成黏在一起的习惯,就像两块煎熟的年糕相互叠在一起时就会难舍难分。


虽然现在的艾尔海森并不是未来的艾尔海森,但是牵手和拥抱都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只要对方不会再像最开始那样,不经过他的允许就亲他的嘴,那他也是可以说服自己接受简单的肢体接触的。


而在这些生活的细枝末节处,卡维也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艾尔海森的态度。


“如果你反感我碰你,你可以明确地说出来。”卡维将装满药的咖啡杯递过去。


他握着把手的位置,杯壁很烫,所以艾尔海森不得不和他的手挤在一起,好接过杯子的把手。


“那我会在第一次就明确说明。”


“好吧,我知道,你从不委屈自己。”金发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没关系,我总会找到机会多摸摸你的手。”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他就是感觉到对方在摸他的手。


卡维又说:“找不到机会也没关系,我可以用意念摸一摸你的手,这件事我已经做过很多遍了。”


“……如果你能不告诉我,那我会更加感激你。”


艾尔海森喝完药,将杯子和空了的餐盘放在一起。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穿鞋的间隙里,道:“备用钥匙在抽屉里。门禁时间是晚上十点半,因为这栋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你的开门声会吵到我,”他的烧已经退了,是时候该去上班了。


卡维靠在橱柜旁,忽然说:“我也是和你一起睡后,才知道你的睡眠很浅。”


艾尔海森抬起头,“所以?”


“你对我挺有耐心的。”卡维说,“要不是我第一次表白被你拒绝了,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很早就开始暗恋我了。”


灰发男人打了个寒颤,差点怀疑是自己出现幻听了,“你有些得意忘形了。”


金发男人摊开手,“那这不能怪我。被人偏爱就容易骄傲自满。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试着用脑电波和未来的自己通话,告诉他别再惯着我了。”


艾尔海森决定把嘴闭上,他绝对不会再去接卡维的话茬了。可是对方的视线突然下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他产生了无比荒谬的想法——对方在用意念亲他的嘴。


“你在紧张。”卡维笃定道,“你眨眼的频率变快了。”


“你平常都没有事情做吗?”


“什么意思?”


“你在未来已经无聊到观察我的行为模式?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外出采风?我敢肯定未来的我也喜欢呆在家里。你既然觉得呆在家里无聊,那就自己出去玩吧。”他的语速很快,好像这样就能摆脱尴尬的感觉。


卡维摸了摸下巴,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我也被你改变了吧。”他露出无奈的表情,但并不觉得苦恼,反而觉得心情不错,“这也并不难理解吧?我想有更多的时间和你待在一起,所以你不想出门,那我也就不出门了。”


“你没必要这样做。”艾尔海森说,“我不会因此感谢你,也不会更……爱你。”


金发的年长者摇摇头,“我这样做也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或者更爱我,”他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意识到对你的情感不一样了吗?”


“……为什么?”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确实在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当然不是我自恋,你先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从我的角度出发,你对我做的事情确实与众不同。你在我们决裂后依旧向我伸出援手,给我提供居住的地方,还允许我有资金周转的时间。甚至忍受一个与你生活作息截然不同的人作为室友。在我印象中,好像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会让你这么做。”卡维说,“所以,我就意识到,有没有可能也会有另外一些人,让你也想这么去做?你觉得观察我的内驱动力和外在行为之间的关系很有意思,那么就同样会有另外的人也让你产生兴趣。”


年轻的灰发男人挑了挑眉,“所以这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卡维抱起双臂,严肃道,“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当我搬出去后,或许还会有另外一个得到你的赏识的人在无家可归后接受了你的帮助,住进这栋房子里,和你同吃同住,甚至还会在深更半夜敲开你的房门就为了让你帮他找一个破扳手。我也不允许你让第三个人随随便便就住进来。你会让我产生自己是特别的错觉,难道就不会让别人也产生这种错觉吗?从最开始,在我们之中,你才是最没有分寸感的那个人。”


艾尔海森反驳道,“恕我直言,最开始是你主动向我搭话,并且怎么甩也甩不掉。”


卡维反问,“如果你从始至终都不搭理我,我又怎么会自讨没趣?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找到你,那么又怎么可能甩不掉我?如果你真的讨厌我,为什么当初划掉的是自己的名字?别以为我不知道。明明你是课题的发起人,最后教令院下发房产时却找上了我。是你先抛弃我的,艾尔海森。”


灰发男人皱眉,“你的措辞不恰当,卡维。”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收留我?你觉得我能为你提供什么价值?”


“是你自己赖在这里不走。”


“所以你就默许了?你甚至都没有强烈的反对意愿。我想这么做,所以你即使不愿意,但也就这样默许了?”


闻言,艾尔海森有片刻的沉默,“这只是你的臆想罢了。”


“所以你明白了吗?你的行为在你自己看来是正常的,在我看来却产生了歧义。”卡维走上前,拉进他们之间谈话的距离。他感觉到艾尔海森有后退的倾向,但对方最终还是忍住了,“我们之间的情感变成了不对等的状态。你依然出于朋友之谊,可是我却觉得你对我有意思。我花了很长时间自我反思对你的情感,得出了我不能允许你让别人住进这个家里。于是我明白我爱你,向你表明心意,”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然后被你拒绝了。你应该能猜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艾尔海森做出吞咽的动作。他了解自己的思维逻辑,如果真按照卡维所描述的情况发展,那自己百分百会说——


“‘可是我对你没有这种想法,所以恕我拒绝’,你留下这句话,然后就出门了。”金发男人摇了摇头,“你出门前甚至还问我需不需要帮我带什么东西回来。”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艾尔海森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灰发男人猛地一惊,触电般地甩开了。


这次,卡维终于感到满意,“你不能真正理解我的意思,也觉得我的情感变化是无所谓的,你默认拒绝我后的生活没有多大改变,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不会因为我的个人意愿而改变。所以你也无数次说过,我没必要做这些,你不会因此感谢我,更不会因此爱上我。”


艾尔海森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在,你终于明白究竟是什么状况了。我并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需要你能意识到,如果你再放任不管,觉得无所谓,可以永远像一条河流那样自顾自地奔波。那么,我可就要拿着铲子挖穿你的河道了。你从今以后都没办法再重回一个人的生活了,你再也不能任凭喜好对待我了,你就算有一天对我丧失兴趣也甩不掉我了。”金发男人笑着说,“就我们之间的结果来看,是我成功了,海瑟姆。所以,现在还能接受我随意触碰你吗?还觉得跟我待在一起无所谓吗?是不是开始觉得尴尬和不自在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绅士地替艾尔海森拉开大门,摆出请的姿势,“你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来思考究竟要不要把我扫地出门。但在此之前,先去上班吧,再不快点就要迟到咯。”


灰发男人僵硬地踏出家门,忽然想起了什么,慢吞吞道,“你说过会注意自己说话的方式……”


闻言,卡维咧开嘴笑。


艾尔海森注意到对方两颗尖尖的虎牙,这样笑的时候像一只准备吃肉喝血的长鬓虎。


“对不起,”他说,“我下次一定注意,不会让你感觉不舒服的。”


艾尔海森明白了。这是知道错了,诚恳道歉,但绝不悔改的意思。他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


“‘下周三要带你去无郁稠林约会’,这句话不是我对你说的,”卡维笑着道,“这句话是你对我说的。在下周三到来前,我真的期待了整整一周——”


“所以,在未来,你也被我改变了。”



05

或许是因为大病初愈,大脑尚未从昏愦中苏醒。


艾尔海森察觉到工作效率持续下降,还伴随着时不时的鼻塞和眼睛酸痛。他决定提前十分钟打卡下班,到家时,意外的没有看到金发男人。


难道已经回去了?


艾尔海森在家里喊了两遍卡维的名字,确认对方真的不在家后,放松地倒在软塌上,重回久违的一人时光。


彻底放松下来后,倦意便涌了上来。都说大病初愈的人要多吃饭,多睡觉。艾尔海森吸了吸鼻子,确实感觉有些饿,但他的每一寸骨头都软趴趴地滩在躯体中,如果他是一只猫,那现在准是可以装进瓶子里的液体状。


灰发男人迷迷糊糊地趴在沙发上,他听见了窗户传来响动。不知道是路过的野猫还是暂时落脚的小鸟,动静逐渐变大,好像正在朝他的方向缓慢移动。


艾尔海森爬起来,从软塌的靠背上探出半个灰色的脑袋,顽强生长的呆毛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长势喜人。他的视线下移,在看清楚来者时弯了弯眼角。


“兰贡迪。”艾尔海森准确辨认出这只兰那罗的名字。他伸长手臂,把小小的朋友从冰凉的地板上捞到了怀里。


兰贡迪伸出像椭圆叶片一样的手拍了拍灰发男人的脑袋,“兰帕卡提说那菈海森生病了,森林里的大家都很担心那菈,兰贡迪也是。所以兰贡迪来看看那菈海森有没有好好吃饭和休息。”


灰发男人莞尔,“谢谢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兰贡迪指着艾尔海森头上的呆毛,“生病是很可怕的东西,那菈海森要小心。不然会和生病的大树一样掉叶子!”


“好的,我会注意的。”


艾尔海森把兰贡迪放到桌子上,果盘里还有一枚日落果。他准备用它招待小小的朋友。


可是这时,大门突然被撞开了。兰贡迪受到了惊吓,立马跳到艾尔海森的肩膀上想藏起来。


金发男人提着一听酒走进来,待看清沙发上的人时有些惊讶,“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把东西放在门厅,快步来到艾尔海森身旁,将手背贴在对方的额头上,“又烧起来了吗?是不是感觉不舒服?头晕得很严重吗?”


“没有。”艾尔海森拉下卡维的手,或许是这么热的天对方还穿着西装到处跑,掌心热乎乎的,扑面而来的气息像是太阳灼烧大地时席卷的热浪。


卡维返握住艾尔海森的手,“你的手好凉。”


“是你太热了。”艾尔海森抽了第一下——没抽动,“休息一下吧。你去哪了?”


“冰箱里没有酒了,可是我想喝——”


灰发男人第一反应卡维哪来的钱,下一秒又意识到对方肯定知道他的钱都放在哪。卡维贴着他坐下来,把他的手当做一个降温用的冰袋,就这么一直握着。


“——你放心,我会还你钱的……等等,不对,我的钱都在你那里。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还钱了,你自己从里面拿吧?呃,等等,还是不对,我们还没有住在一起……”


金发男人一直说个没完没了。兰贡迪从艾尔海森的肩头探出脑袋,小声道,“金色的那菈是坏那菈吗?他拿了那菈海森的东西吗?”


“……不是,”艾尔海森小声回道,“他只是……脑子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卡维忽然停住话语,“你在跟我说话?”


“没有。”


金发男人紧锁眉心,视线在艾尔海森的脸上来回巡睃。兰贡迪对他的举动感到害怕,揪住灰发那菈的发尾往脖子那边缩。


有点痒。艾尔海森没忍住,往肩膀看了一眼。


卡维顿时恍然大悟,“你的小伙伴来看望你了?”


闻言,灰发男人挑了挑眉,“你相信了?”


“相信什么?”


“兰那罗。”艾尔海森平静道,“以前我跟你说过,你不相信。认为是我烧糊涂了,把别的生物错认成兰那罗。”


金发男人无奈地笑着,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我现在相信了。我相信你,海瑟姆,我知道它们就在你的身旁。”


艾尔海森露出古怪的表情。他的嘴唇蠕动,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是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随便你。”


卡维把采购的酒拎过来,拆开放进橱柜里,“它长什么样?趴在你肩膀上的那只兰那罗。”


“……”艾尔海森看了看兰贡迪,慢吞吞道,“它喜欢在胸口别一只蝴蝶结。”


卡维点点头,“哦,兰贡迪,对不对?”


被点了名字的兰纳罗震惊得跳起来,“金色的那菈知道兰贡迪?可是金色的那菈看不见兰纳罗!”


艾尔海森皱眉,“你怎么知道?”


“哈。蝴蝶结在胸口的是兰贡迪,蝴蝶结在头上的是兰帕卡提,没有蝴蝶结的是兰迦鲁。兰帕卡提还有四个哥哥们,分别是兰茶茶、兰萨卡、兰阿帕斯和兰非拉。还有,喜欢跑来跑去的是兰犍多,喜欢唱歌的是兰陀娑,唯一是蓝色的是兰利遮……”


卡维几乎是一口气把能叫得上名字的兰那罗全说了一遍。兰贡迪听完发出惊呼,“原来还有其他的那菈能像那菈海森一样记住兰那罗们!兰贡迪要告诉桓那兰那的大家!”


兰贡迪离开前再次拍了拍艾尔海森的脑袋,“那菈海森要好好的。兰贡迪会再来看望那菈海森的!”


灰发男人目送着兰那罗费力地爬上窗户,再费力地翻窗离开,活像一颗正在越狱的蔬菜。


卡维咦了一声,“你的小伙伴离开了?”


“……你的记性真好。”


“那是当然。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着。”金发男人骄傲道,“你曾经喝醉的时候跟我说了一遍所有兰那罗的名字和对应的样貌特征,有七十多只!不止这些,你还说了好多话。哎呀,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喝醉酒后是个小话唠。还好我让梅赫拉克提前录下来了,不然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太无聊了……”


后面的话艾尔海森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他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打断卡维,“好了,别说了。”


“你生气啦?”


“不,我可不像某人。”


卡维花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艾尔海森在暗讽这个时间线上的自己,摆了摆手,“那你以后有机会就多气气他。他听习惯了就好了。”


“……”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男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但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某人的脸皮会随着他的讽刺程度逐渐加厚的话,那他打死也不会多嘴。


看着面前的男人忙前忙后,艾尔海森没忍住好奇,“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个时间线的你还存在呢?”


卡维停下手头的事情,抬起头,苦思冥想半天,“两个我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时间点?我以前是有幻想过万一我遇到了我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喃喃道,“如果我遇到了未来的我,那我肯定要问问未来的自己的理想有没有改变。如果是遇到了过去的我……那我要不要打扮成乞丐的模样去找他要钱呢……”


艾尔海森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我开玩笑的啦。”卡维摊开手,“我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悖论。你说万一他把钱全部给我了,那我到底是变得更富有还是更贫穷?”


“……你不如担心是否会改变自己未来的职业。比如他认为当建筑师后自己真的破产,整日要靠乞讨为生。”


“那不会,”金发男人叉着腰自信道,“我只会想这个人肯定是个骗子,未来的我绝对不会变成那样。我的才能可以保证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饿不死自己。”


艾尔海森指出他的漏洞,“那你倾家荡产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说太满了容易把自己呛到,卡维尴尬地咳了两声,“凡事都有例外,对吧?未来的事情……你总会知道的。”


灰发男人托着下巴,沉思道,“也对。不过你破产了的事情会告诉我,让我很意外。”


“为什么?”


他摊开手,“按照你那敏感的自尊心,就算你真的去住桥洞也绝对不会开口向我求助。”


“……有这么夸张吗?”


艾尔海森看着卡维,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眼睛已经把想说的话全说完了。


卡维举起手表示投降,“好吧,亲爱的,你永远都是对的。”


灰发男人又露出不赞同的目光,“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思考你说的话。”


“所以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不要给我做心理暗示。”艾尔海森抱起手臂,“尤其不要在我生病的时候,”他用犀利的目光打量面前的男人,成功让对方露出心虚的表情,“你觉得,我对你做出的行为是特别的,会让你产生别的想法——你是想让我相信,我的行为正是代表了潜意识的想法。你不觉得这是因为你想象力过于丰富,光凭大脑的猜测就能自己把自己说服吗?怎么,我收留你就是暗恋你?你怎么不觉得我当书记官就是想给大贤者当地下情人呢?”


“咳咳咳……”


艾尔海森这张面无表情的脸搭配上他说的那些话,让卡维感到一阵恶寒。


“如果要是这样,那我肯定不会拒绝刹诃伐罗学院的人举荐我当他们的贤者……”金发男人陷入了高深莫测的沉思中,“按照我现在的年纪和人脉来看,或许真有机会当上大贤者?嘶……我记得书记官的职位是终身的吧?唉,那说不定办公室恋情真的有戏!”


他把终于拼好的漂亮果盘推到艾尔海森面前,开始美好浪漫的幻想,“办公室恋情……说出来都有点害羞呢。那我们岂不是每天都能待在一起了?就像我们还在上学时那样!”


艾尔海森难以置信地看着卡维。他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瞳孔缩小,呼吸加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次性吸收罐装知识过量,把大脑烧坏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个话题明明是你先开始的,难道跟我搞办公室恋情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吗?”


“卡维,”灰发男人平静道,“我在想,如果我现在对你产生了很强烈的厌恶感。那么当你回去后,我们的关系是否会受到影响。”


“对不起。”卡维说。


艾尔海森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注意你的言辞。”


“你不能怪我给你做心理暗示,”金发男人感到委屈,“我只是没办法控制这些。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了,这些对我来说就像呼吸一样。”


艾尔海森纠正道,“不是‘我们’,是你和‘未来的我’。”


“这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的我不会允许自己和一个会在厕所里求爱的男人结婚。”


“……”他当时随口编来逗对方玩的谎话终于变成了砸自己脚的石头。


灰发男人平淡道,“你不用对我说那些用来调情的话,也不用为我做什么事。现在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如果未来有,那就等到未来再说吧。”


或许是这几天接连让天才知论派噎得说不来话,让卡维有些得意忘形了。现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对他冷淡又不那么在意的艾尔海森又回来了。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样,因为对方独特的理性与条理,看待问题时与他截然相反的方式,才会让他又爱又恨。


卡维叹了口气,“自从我们决裂后,我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即使你对我提供帮助,在那段时间里我也没办法对你表达感谢。我没办法直面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我确实企图通过说服自己,是你先向我伸出援手,是你对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让自己的喜欢看起来不那么可笑。”


艾尔海森挑了挑眉,“被施以援助者对援助者产生了爱?听起来像是吊桥效应。”


“对,”金发男人坦然道,“我也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些可笑,所以我重新学习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我开始追求你,你说,‘你没必要做这些,我不会因此觉得感动,更不会因此爱上你’。这句话你只说过一遍,然后你再也没有拒绝过我的示好,默许了我对你的付出,”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无奈,“你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后,你开始利用这个便利,给我提更多的要求。”


“你明明都知道,却依然这么做。”艾尔海森说,“你会产生矛盾和烦恼都是你自找的。”


卡维摇摇头,“正常人对于没有进一步发展意愿的求爱对象,都会拒绝对方的示好。他们一般会直接切断联系,防止彼此都尴尬。可是你不一样,你觉得这些处理方式都太麻烦了,索性就放任我不管了——‘太麻烦,反正对生活没有负面影响,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敢肯定你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我不喜欢麻烦的社交,你也是知道的。”果盘里的苹果被削成了一只只兔子的形状,艾尔海森叉起一块扔进嘴里。


“对。就像你明白我的思维逻辑和行为模式,所以可以亲而一举地就激怒我一样。我也明白你的处事方式,行为动机。”卡维笑了笑,“要我说,比起那些会随情绪而动的人来说,在人类的情感方面,全须弥城里你是最好懂的——因为太过理性,所有情感动向都有迹可循。因为从来不会胡思乱想,不会自相矛盾,所以想要就会接受,不想要就会拒绝。”


艾尔海森嘴里嚼着苹果,含糊地应了一声,“你想说明什么?”


“比起那些真正性情古怪,情绪易变的家伙们,你的古怪只是随心所欲,太过讲究事实。只要在相处中可以接受这一点,那么——你也是很可爱的。”


艾尔海森差点被苹果肉噎到。


卡维无奈道,“你要求我做饭,洗碗,给你买书,帮你取会议资料。你甚至连水果都懒得削皮,周末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在沙发上指挥我去给你切水果——或许那些需要剥皮才能吃的水果们长皮的最大目的就是用来防着某些懒猫的吧。”


“……”艾尔海森忽然不想吃果盘里的水果了。


“当然,我真正想告诉你的不是这个。”金发男人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直到有一天,我临时有事走得匆忙,忘记和你说了。你那天给我发了三条消息,分别在早晨,下午,晚上。”


【你走之前忘记煮咖啡了。】


【你去哪了?回来要是顺路记得买水果。】


【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睡觉了。】


卡维笑着说:“当我再次向你表白时,你同意了。”



06

兰那罗再次出现的那天下起了小雨。


雨水里有大海特有的咸腥味,阴云应该是从奥摩斯港那边飘来的。大海升腾的水流向四周蔓延,一路漂泊至空中混入卷云,再凝结成晶莹剔透的液体落入森林。


兰贡迪湿漉漉地站在窗台上,挥舞着小小的手臂,“那菈海森!金色的那菈不是这颗月亮下的孩子!”


艾尔海森拿来毛巾,擦干净兰那罗叶子上的雨水,“是谁告诉你的?”


“兰拉迦说的。兰拉迦让兰贡迪送金色的那菈回家!”


灰发男人的动作一顿。他看了看兰那罗,又看了看身后的卡维,点点头,“好,带他回家吧。”


他们当天启程,天黑时抵达了桓那兰那。


卡维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在他相信艾尔海森可以看见兰那罗后,他就喜欢来这里采风,顺便把窝在家里不愿动弹的灰发家伙一起带过来晒太阳。


这时的桓那兰那和未来的桓那兰那似乎不太一样,卡维没看出来究竟哪里不太一样,决定等回去后问问艾尔海森。


兰贡迪唱着歌,森林中的树木合唱着大梦的曲调。卡维觉得很好听,跟着旋律打起了节拍。他想起他们曾在桓那兰那的月光下跳舞,天空色泽深沉,无穷无尽的星辰在天上闪耀,排列成一条长长的星河,璀璨夺目。


他下意识去握艾尔海森的手。手指与手指交叠在一起,灰发男人的步伐凌乱几步,再度回归正常。


巨大的月亮高悬于空,卡维忽然道,“我听过一个传说。月亮其实在离提瓦特很遥远的地方,它的光芒抵达此处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月亮其实是几十年前的月亮。”


艾尔海森动了动手指,示意卡维继续说。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我的时间点上看到的月亮,其实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月亮?”


这束月光横贯所有错综交叠的时间线,洒落在这片大地上,笼罩住来自不同的时间点却又早已将命运交织在一起的两个人。


艾尔海森很淡地笑起来,“按照你的逻辑来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月亮,可能会是幼时看到的月亮。”


金发男人感叹道,“原来我们从很久以前就看过同一轮月亮了。那是不是可以说,我们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灰发男人反问,“你和我认识得还不够久吗?”


闻言,卡维粲然一笑,“你说的对。”


兰那罗停在幻梦之门前,门中亮起了如同月亮般银色的光芒。


卡维站在那里,“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你在来到这里之前,正在做什么?”


金发男人笑着说:“当然是在准备和你结婚。”


艾尔海森勾起唇角,光芒映在他的脸颊,柔和了棱角,“好。那么,再见,卡维。”


卡维张开双臂,“不来一个告别的拥抱吗?”


“明明下一秒又会见面,怎么称得上是告别?”虽然他嘴上那么说,但身体还是诚实地给了金发男人一个拥抱。


“再见,海瑟姆,”卡维笑着说,“如果这份记忆不会消失的话,一定要在最后一个周末的晚上去兰巴德酒馆的二楼喝酒哦。”


07

有人在门外徘徊,鞋跟敲击在木制地板上,发出紧张的噪音。


“海瑟姆!你准备好了吗?”


“客人都已经到齐了!或许你需要我的帮助?帮你系领带?还是化妆?”


“好吧,其实我现在很紧张!我让梅赫拉克先下去接待他们了,我等你出来再一起下去吧!”


“亲爱的?你在里面吗?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你该不会害怕得跳窗逃跑了吧!”


砰——房门被推开,艾尔海森伸手将门外喋喋不休的准新婚丈夫一把拉入门内。


“小声点。楼下的客人都能听到你的大呼小叫。”


卡维擦了擦手心的汗,“我、我有点想吐。我怀疑我刚才一定是紧张到昏厥了,我明明坐在桌子前抹发胶,但是下一秒我就躺在了床上。”


“你不要紧张过头了,”艾尔海森伸出手背,贴上卡维的额头,“也没有发烧……你应该是太紧张了,深呼吸。”


金发男人深吸一大口气,憋住,再缓慢吐出,满脸苦涩道,“我怕一会儿忘词了,我昨晚提前拟写好的稿子在哪?让我再看一眼。”


艾尔海森无奈地拦住他,“别找了,你拟写的稿子比你曾经的欠债清单还要长,等你念完估计月亮都要升起来了。”


“我不想把这件事搞砸……我真的期待了很久很久很久……”


灰发男人把他领口的褶皱抻平,“你不会搞砸的。你只需要等我说完‘我愿意’后,把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然后就可以结束了。”


“还有接吻,”卡维说,“可能我还要当众吻你。”


“那就吻吧,随便你想对我做什么。现在别紧张了,时间快到了。”


“……那我现在就要吻你。”卡维急匆匆地扑过去,咬住艾尔海森的嘴唇,吸他的舌头,吻得啧啧作响。


最后还是快要喘不上气了,艾尔海森才把对方推开。


口红全被吃掉了,眼角的妆也差点被蹭花。灰发男人皱眉,“在司仪说你可以吻我前,都不许再吻我了。”


“好吧,不过我现在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了?”


趁着艾尔海森补妆的间隙,卡维又摸了摸裤子的口袋,还是不死心地想找发言稿。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对折起来的便签纸。这看着也不像发言稿,但是鬼使神差下,他将便签纸打开——


【祝我们新婚快乐】



*

本来这篇是海生日发的,但是春节要发的那篇准备大改一下,所以把这两篇位置互换了。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星期五的麻辣小龙虾

真莱/C

#午觉起来一看悠真角色展示又是一个恐怖片。两个人的过去一个比一个鬼。

#好了,家人们来看日常。那几套衣服我有的是东西可以整。

#此篇建立在A篇同居的基础上,包含毫无逻辑的细节描写,人物形象为主动莱特&吃瘪悠真。

——可以接受的话↓↓——


Charming

adj.迷人的

v.诱哄

 

 

“要来一份免费杂志吗帅哥?看您留意这边很久了!”

莱特手里被塞进一本略有厚度的报刊。

 

他不过是见Hia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才过来看看,本打算站在圈外打听一下消息,没想到人群推搡着把他挤进中心,一个踉跄就站在了似乎是组织者的女生面前。

 ...

#午觉起来一看悠真角色展示又是一个恐怖片。两个人的过去一个比一个鬼。

#好了,家人们来看日常。那几套衣服我有的是东西可以整。

#此篇建立在A篇同居的基础上,包含毫无逻辑的细节描写,人物形象为主动莱特&吃瘪悠真。

——可以接受的话↓↓——


Charming

adj.迷人的

v.诱哄

 

 

“要来一份免费杂志吗帅哥?看您留意这边很久了!”

莱特手里被塞进一本略有厚度的报刊。

 

他不过是见Hia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才过来看看,本打算站在圈外打听一下消息,没想到人群推搡着把他挤进中心,一个踉跄就站在了似乎是组织者的女生面前。

 

“不,谢谢。我不用——”

莱特看清封面上熟悉的脸。

“……谢谢你。”

莱特卷起杂志揣进口袋狼狈离场。

 

这没办法,莱特真的很吃浅羽悠真那张脸。

对方的少年感是汽水味的,咕嘟咕嘟爆出这个年纪特有的阳光清爽。

和自己完全是两种风格。外环的风沙会留下深切的镌刻痕迹,即便自己也算得上年轻。

 

莱特慢下脚步,浅羽悠真是怎么评价他的来着?

 

“呃莱特——就当是为了我,洗完澡出来可以不要只围一条浴巾吗?”

“?”莱特回以一个不解的眼神。

浅羽悠真坐在床边,状似崩溃地用手胡乱地搓了遍头,硬生生把听话垂着的碎发揉成翘起的呆毛。随后他把脸深深埋进手掌,微微分开手指、窥到莱特遍布后背的伤疤,有一道蜿蜒而下、在腰部隐于那条浴巾。

浅羽悠真好像更崩溃了,他发出轻若呢喃的控诉:

“幸好和你交往了……”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很有吸引力吗?莱特。”

 

莱特故意的。

首先,想和恋人更进一步是人之常情。其次,他搞不懂平日大胆口嗨的浅羽悠真怎么到这时候就变得小心翼翼。

莱特知道、甚至非常清楚自己身上带着外环所特有的野性,配合过去已然发酵出成熟的魅力。

在光映广场被当做明星时常发生,站在理发店门口也听到过“王大师”的暴论。对方对他身上的外环风格一见钟情,一连夸了十几分钟,包括但不限于:

“整体如同黑豹一般矫健有力”,

“墨镜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帅气”,

“收腰的皮衣简直是点睛之笔”。

如果不是绳匠喊着“巅峰”就冲过来加入,并且直接导致话题往更深层次疾驰而去,莱特挺想听听那个人还能怎么夸的。

 

啊、有点想远了。莱特从扣在腿环上的小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刚才在卷起杂志前他有瞟到标题,高饱和度的鹅黄色文字《对空六课的超绝时装秀》相当震撼地占据了封面一大半位置。

还是搞不懂城里人的喜好。莱特的眉心拧了一下。

他换回家居服坐进沙发,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这才又掏出那本杂志。

 

第一眼看的就是浅羽悠真。

四个人都是那身工作服,不过莱特觉得浅羽悠真穿起来更有特点。

官方制服以黑白与低饱和青色为主,浅羽悠真亮黄色的发带和手套因此相当显眼。线条流畅的小臂从挽起的衬衫中伸出,绑带勾勒出稍细但核心极强的腰肢。裤子的版型也不错,略带阔腿的裁剪衬托得小腿更加修长。

莱特满意地翻过封面。

 

前几页都是介绍和访谈,色调清新明快。莱特粗略地看过,大致捕捉到代言、换装、不同场景等几个关键词。

对空六课承接的委托还挺杂。莱特有些好笑,换装游戏什么的、不就是——

 

莱特的呼吸在翻开新页的同时短暂停住。

 

和前一页完全不同的暗沉色调、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浅羽悠真。

 

浅羽悠真并没有围着那条发带。

他穿着轻薄的黑色豹纹无袖内衬,隐隐约约透着点肌肤的浅色;肩上斜披着件大毛领貂皮外套,微垂着头,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鄙夷神情、没个正形地搂着一旁的哲。脖子上还戴着一圈银饰,中间几枚形状怪异的图案尾部牵出两条锁链,末端扣在戴满了戒指的手上。

穿着华丽大胆,整个人如同夜幕下的吸血鬼,脸颊上的白色彩绘更是衬出侵略性的诡谲美感。

先不提两位绳匠是怎么掺和进来、甚至还混了个c位的,莱特盯着浅羽悠真露出的一小块肩膀——

他收回刚刚的话,换装游戏什么的真是正确的决策。

 

莱特没见过这种风格的浅羽悠真。

家里衣柜为两人共用,莱特看到过恋人的几套私服。

大多是符合年纪的种类,棒球服和运动裤让浅羽悠真穿得更显着年轻,加上对方时不时就顶着清秀的脸眨着眼睛贴过来、抱着腰仰视自己——完全就是未成年,出门约会的时候莱特时常会产生负罪感。

他知道对方早就迈过那条红线,不然也不会放纵浅羽悠真随随便便就蹭上自己。只是该有的成熟气息竟是一点都不想待在浅羽悠真身上。

 

所以这套衣服对莱特来说很新颖、很好看,让他觉着有些口干舌燥。

既然绳匠也参与了,或许兄妹俩掌握着更多的一手情报?反正两位也喜欢看热闹,应该很期待自己去询问这本杂志的事吧?

 

莱特拿起手机点进录像店店长的聊天框,结果浅羽悠真的通讯邀请相当适时地打来。

莱特决定放置一下恋人的请求。

 

他不是很会应对视频通讯,对方总是借此说出更加大胆的话。本来清爽的少年音经过电流传来,平添几分沙哑的成熟魅力。浅羽悠真有时也会把手机放在稍高处,相当心机地、装作不经意地显露出他漂亮的锁骨。

往常自己还可以一掌糊在对方的脸上推开回以反击,但线上就只能狼狈地把屏幕移开自己通红的脸。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让莱特想起浅羽悠真为了讨一个吻而盯着他看了小半个钟头。

对方是铁了心要找他,莱特叹口气接起通讯。

 

接通后是很长时间的黑屏,传来细碎慌张的交流声和东西接连倒塌的闷响。

 

“是这样吗两位店长?”

“不不不不不浅羽你听我说,你再把头抬起来一点,还有手,对对对就是这样拿着!哥哥你把手机再往高处放!”

“好叭——我有必要说一句,我们已经晾了莱特很长时间了。”

“浅羽你记住就保持这个表情,绝对有用相信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相当响亮的关门声震得莱特抖了抖身子。

 

通讯一下子安静下来,只留着浅羽悠真略显急促的呼吸。屏幕应当是被手捂着了,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

难得遇到浅羽悠真这般紧张的状态,莱特心情颇好地等着没有催促。

不多久浅羽悠真就冷静下来了,明显的吞咽声后他开口,用气音唤了句莱特。

 

哈、上来就是一记漂亮的直拳。

莱特抬手捂住小半张脸。

他有点担心自己待会的表情了。

 

屏幕终于泛出大面积色彩,浅羽悠真把手移开了。

 

视野是微妙的横屏鱼眼效果,带着点眩晕感。

莱特刻意地先移开眼去看背景,似乎是办公室的装扮:零碎的文件飞得到处都是,几只邦布错落有致地趴在桌下的角落。

顺着电话线一路向上看去,莱特和正中央的、坐在会议桌上的浅羽悠真对上视线。

 

莱特在一瞬间就被那双金色的眼扼住喉咙。

 

浅羽悠真标志性的那条发带不见踪影。

没了桎梏而到处乱翘的头发带来清晨刚醒的迷糊感,但浅羽悠真此刻以轻微仰视的角度抬头看向莱特,眼中的高光被刘海遮挡、藏着点势在必得的攻击性。

 

莱特飘忽着目光向下走,发觉自己做了个更错误的决定。

 

他才注意到浅羽悠真穿着卡其色的西服套装。

领口随性敞开,项圈上的装饰悬在锁骨正上方,细碎的光闪烁着、几乎是叫莱特移不开眼。

这套西服的版型相当出色,收腰的设计衬出浅羽悠真锻炼得当的身材,胸部被撑开的衣褶在腰部切出锋利的转折,大腿根部与桌面挤压着勾出一个暧昧的弧度。

浅羽悠真微弓着背,就这么大咧咧敞开腿坐着。右手撑着桌,左手轻轻提着听筒放在耳边,整个人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放松状态。

喔——莱特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或者是西装、或许是发带,莱特觉着这样的浅羽悠真让他看着有些耳热。

莱特这才有了他的恋人浅羽悠真已经是个成年人的实感。

 

清脆的“咔嚓”声,

莱特截了张屏。

 

浅羽悠真立马破功,从自由散漫的精英白领一下子变成湿漉漉的落水小狗:“莱特——为什么不说话——”

莱特满意地将截图保存进相册:“嗯哼?你想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你对我这一身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吗——”浅羽悠真撇撇嘴,探着身子更靠近手机,“明明大家说会有用的,可是你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我不是截屏了吗?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反应?”莱特存心要逗浅羽悠真,嘴角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于是他也凑近屏幕,压低了嗓音开口:“还是说……你想听些别的?”

 

浅羽悠真这才发现自己的恋人也很有恶趣味。

 

对空六课这几天是在拍和Hia合作的虚拟游戏中的特别追加服装,先行杂志的销量非常好——浅羽悠真自己偷偷要了一册,本打算在不经意间让莱特发现。

今天的妆造围绕办公室展开,浅羽悠真是变化最大的那一个。几乎是在推开门的瞬间他就听到了,大家停顿一秒、然后爆发出暧昧的起哄声。于是他被扯来扯去,接受着一些特殊指点,最后、在所有人的怂恿下拨通了莱特的视频聊天。

两位绳匠一贯爱凑热闹,没想到课长居然也选择加入这场闹剧修行。副课长把苍角哄出门,转头指导浅羽悠真在等待接通的同时再解开一颗衣扣。

浅羽悠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莱特这种声线完全就是勾引!

浅羽悠真几乎是要捂着耳朵跳起来。

 

“……莱特,我以为你不是这种人。”浅羽悠真悄悄并拢手臂撑在双腿中间,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去瞧莱特。

“哦?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莱特起了好奇心,他还不知道浅羽悠真对他的刻板印象。

“呃、至少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人!”浅羽悠真明显被激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在莱特这里吃瘪。

莱特是真的想笑了,恋人对自己似乎有些误解。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愿意忽视发热的耳根再逗逗对方:“好吧,我只是没对你说过。”

 

浅羽悠真不说话了。他恹恹地盯着莱特,翘起的头发都没精打采地垂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只被抛弃的家猫。

啊,逗过了。但莱特完全不觉得抱歉,毕竟往常浅羽悠真的玩笑可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非要自己垂下眼红了脸转过头去才肯罢休。

莱特确实很喜欢这套衣服,也看得出来那点小心思。拜托,浅羽悠真的破绽太多了。

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莱特冲浅羽悠真勾勾手指,毫不意外地看到对方不带半点犹豫地就凑了上来。

 

莱特闷闷地笑,沙哑的声音浸着些意味不明的暗示,震得浅羽悠真心跳都乱了几秒: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不是个吝啬夸奖的人。”

“你的脸很好看、这身衣服也一样。嗯……对我来说相当有吸引力。”

“我想现在就见到你,浅羽。”

 

哦、天哪。

浅羽悠真想,他听懂了,该死的——

他现在就需要下班回家。

 

LUFF

【砂理】本人正式向我老婆道歉

*#男友太有上进心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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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大早上,托帕接到一通来电。


“想请你当个见证者。”砂金郑重其事地说。鉴于此人平日里爱没事找事与无休止秀恩爱的可耻行径,托帕本能地飞快掐断了电话。


还不到上班的时间突然接到同事的来电,这是一种恶兆。


左右不是工作上的要事,这通来电纯属骚扰电话。托帕还没来得及静音,第二通电话就打了过来,没给她装作没听见的机会。


“有话快说。”托帕一手扶额,烦得要死。


砂金没说话,对面发来视频聊天请求,托帕纳闷,有什么事情还要用视频电话来讲?


于是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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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大早上,托帕接到一通来电。


“想请你当个见证者。”砂金郑重其事地说。鉴于此人平日里爱没事找事与无休止秀恩爱的可耻行径,托帕本能地飞快掐断了电话。


还不到上班的时间突然接到同事的来电,这是一种恶兆。


左右不是工作上的要事,这通来电纯属骚扰电话。托帕还没来得及静音,第二通电话就打了过来,没给她装作没听见的机会。


“有话快说。”托帕一手扶额,烦得要死。


砂金没说话,对面发来视频聊天请求,托帕纳闷,有什么事情还要用视频电话来讲?


于是接通。


砂金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没开美颜也看得出的细腻肤质让托帕暗自嫉妒了一下,不过一想到他家那位洁癖成精一般的爱好干净的男朋友,还有他时常发在朋友圈的护肤品分享链接,她也就释然了。


砂金侧头瞄了一眼屏幕外的角落,微微咋舌,飞快转过头来对着镜头郑重说道:“本人郑重向我老婆道歉。”



托帕把手机挪开,生怕沾染上什么怪东西。


“你这又犯什么毛病了?”托帕忍不住咋舌,作为和砂金确实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兼朋友,这人私下里发疯的对象多半是她,曾经是乐此不疲地和她竞争业绩,再往后是不分昼夜地骚扰她提供点追人的方法指点,再后来便是无时无刻都要显摆的秀恩爱。


最先被骚扰的总是她。


对此托帕只能无奈摆手装作宽容大度地说道:“欸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受欢迎,而他有没有其他朋友能够分享呢~”


于是砂金的消息发得更加频繁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砂金又瞥了一眼屏幕外,似乎哽了一下,莫名有些紧张,他的视线回到屏幕,难得正色地重复一遍:“本人在此正式向我的老婆道歉,非常抱歉死在了他的梦里。”


“就这样不顾个人安危去参加危险任务的我实在是太自私了。留他一个人在家一直等不到我的消息,出了事甚至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


托帕皱起眉,她仔细研究屏幕里的砂金,甚至想要通过摄像头尝试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站在他边上拿枪抵着他逼他录视频。


她依稀瞥见了一片熟悉的衣角,心中顿时了然,一边唾弃自己怎么又不小心掉进了小情侣的诡计里,一边出于多年同事情谊的角度考虑,她体贴的没再打断砂金。


“我,砂金,在此发誓,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第二次,也绝不会让我的老婆再做这样的梦……”


一只手伸过来,遮住了摄像头。


屏幕一阵晃动,随后通话中断。


2.

砂金看着自己被抢走的手机,满脸无辜地对着带着石膏头的男人说:“教授,我这才刚开始呢,你怎么就把我的手机拿走了呀?”


拉帝奥把砂金的手机丢到一旁,抱着双臂站在墙边一言不发。教授从未有如此安静过,他总是站在那个角落里,一句话不说,安静得就像是一具尸体。


砂金没等到拉帝奥的回复,他心里有些不稳,本想起身下床走近询问,可惜身体条件不允许他这么干,刚把双脚挪下床,腹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顿时让他卸了力,猛地瘫回床上。


砂金一通呜呼哀哉:“啊啊……好痛啊,教授,我有点起不来,你能帮帮我吗?”


冷漠的石膏头男人无动于衷,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怎么变过,他好似一尊真正的石雕一样矗立在那,冷眼旁观着砂金的自导自演。


砂金怀着悲愤与心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只剩缜密的若有所思。


啧,这个方法行不通吗。


砂金趴回床上运了运气,慢吞吞地滚回了床位上靠坐好,腰部发力时依然牵动了伤口,这次他却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悄悄瞄了一眼腹部,掀起的衣角露出缠满腹部的绷带,没见着血,他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他这样做有卖惨的嫌疑,而且他确实是在卖惨没错,可若是在拉帝奥因为他又一次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把自己作进ICU后还这么大张旗鼓地为了吸引他的注意而弄伤自己,他估计拉帝奥能立马转头就走。


好吧好吧,确实是他有错在先,拉帝奥因为自己未遵守约定而生气无可非议,他因为生气不想和自己说话也情有可原——


砂金歪过脑袋看着拉帝奥,自打他醒来男人便一直站在那里。几次医生出入时他都认真听着医嘱记录一言不发,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时他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既不离开也不靠近,明明有着那么高大的身材,却好像病房里的一个幽灵一般没多少存在感。砂金刚醒不久,看见熟悉的石膏头难掩激动,用沙哑至极的嗓子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教授,男人却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教授?”砂金心头一紧,差点以为自己喊错了人,不过会带石膏头的怪人应该没那么多吧?应该就他家教授独一份。


拉帝奥的面部表情全掩于面具之下,砂金完全看不出也猜不出他的情绪和想法,看着自己的声声呼唤没得个着落,砂金心咯噔一下,有些慌。


砂金艰难地抬起头,碍于脖子上的颈托难以动弹只得作罢:“教授,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教授我好想你……教授你回句话……”


重伤未愈的砂金喃喃几句就没了精神,迷迷糊糊地看着拉帝奥的身影一闭眼就昏睡了过去,直到他彻底闭上眼的那一刻,拉帝奥似乎也一下没动。


回到现在,想起此前的种种迹象,砂金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完了不会吧这都没反应……维里不会真不管我了吧?


要怎么样他才能再原谅我一次?总而言之先道歉吧,然后再给他建个新实验室,刚好完成了个超大的项目发了超多的奖金……


后来他闲的时候艰难地单手刷着手机,跳出来的短视频里出现了一个中年大叔的“道歉视频”,内容是他为自己死在老婆的梦里感到抱歉,梦里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就那么突然且离奇地死去了,把老婆和孩子丢下受苦。视频形式与内容虽然看着搞怪,可是这样小题大做的效果却能明显展现出男人家庭的和睦亲密,还有他们沟通方式的有趣与包容,不过这摆明着是一个搞笑视频,走投无路的砂金却把这方法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于是一天清早,在他在护士和拉帝奥的照顾帮助下换完药后,他一个电话打给托帕,当着一众人的面搞起了直播道歉。


无辜卷入的小护士没看明白他这骚操作意欲为何,快速退出了病房;托帕心里念着他最近为公司做出的巨大贡献,强忍着没让自己的账账开个黑洞去把他的脑袋创一创;砂金自己在那里越说越嗨,这直播的形式甚至令他的兴致更上一层楼,最后剩一个走不了也躲不了的拉帝奥,顶着一个阴沉沉的石膏头过来,一把夺走了砂金的手机,关机,丢到一旁。


砂金:“啊我还没说完呢……关机就没必要了吧,万一我有工作上的电话——”


“——不准接!”拉帝奥突然喝道,那一声似怒斥的叫喊闷在石膏头下面传出了回响,落在砂金耳边像一个闷雷炸响。他隐约察觉到这嗓音里有点不对劲,思绪却被拉帝奥接下来的发言打断了。


“你的道歉,我一概不接受。砂金,你的道歉,你的保证,你的承诺,从此以后,在我这,都不接受。”拉帝奥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的音量恢复常态,可那语气里暗含的冰碴子几乎能把人冻伤,砂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抽空还要关注一下拉帝奥的状态,因为他潜意识里总感觉一切都很不对劲,拉帝奥对他的冷漠和无视不对劲,拉帝奥一直站在墙角很不对劲,拉帝奥不怼他很不对劲,拉帝奥哪哪都很不对劲。


砂金讪笑着回道:“这一次是真的,拉帝奥,我真不会再这么做了。我已经向公司提交过退休申请,公司也同意了我的请求,条件就是完成这最后一单,现在我已经把任务完成了,以后再也不需要去干那些危险的事情了。”


拉帝奥双手抱胸,隐隐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有些重:“我不信你,砂金。我不信你。”


砂金瞪大眼睛,刚想故技重施,突然想起这一套对现在这个状态的拉帝奥似乎不太管用了,于是急忙切换声线:“教授~你竟然一点信任都不给……咳,教……拉帝奥,这一次不再是口头承诺了,我刚刚说的一切都有现实的公文和合同作为依据,这一周内文件就会批下来,这样总能证明我这一次没说谎了吧?”


拉帝奥低下头,他似乎在看砂金的腹部。砂金也低头看去,他的躯体上缠满了绷带,雪白的一片非常刺眼,毕竟那么多被炸弹炸出来的伤口、被利器切开的豁口在他的身体上排布的密密麻麻,没被裹成一只只有眼睛能动的木乃伊多亏他被送医及时,不然他可能完全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和拉帝奥打情骂俏,不对,大吵大闹。


不知是不是砂金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角度看默默无声低着头的拉帝奥,有些委屈,还有些难过,难过得像是要哭了。


砂金在心里一哂,不会吧,拉帝奥不会哭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天塌下来了博识尊炸了他都不会哭,他一定是看错了。委屈,他还委屈呢,从醒来到现在都一直在受拉帝奥的冷脸和冷暴力,心里有苦难言不说,他真的很想用力抱一抱拉帝奥,感受一下能够结结实实抱在怀里的温热躯体和有力心跳,还有那能将他紧紧包围的温暖气息与抚摸。


在爆炸发生的时候,炽热的气浪把他掀起半层楼高,飞了好远。他好像真的要死了,眼前都闪现了走马灯,最后定格在他的家乡,在他的家人们身边,拉帝奥捧着一本石头书站在那,听见他的动静后抬起头,非常平静自然地合上书,略微抬头,像是每日黄昏的匆忙归家,他说出一句:“回来了?辛苦,快来吃饭。”


由于画面过于温馨,对自己从未有过美好印象的悲惨生活心知肚明的砂金猛地惊醒,眼前是一圈围着他满脸丧气的医生,被他瞪得老大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据说他那时心脏停跳了许久,基本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了。事后他感慨幸好自己醒得快没往那片白光里走,虽然被那一圈白光笼罩的拉帝奥看起来非常具有吸引力,但他还是可悲地、万幸地活了下来。


砂金明白问题所在,就算教授看起来完全不愿意聊这个话题,他也得表明自己的态度:“拉帝奥,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的承诺虚无缥缈,这一次是有白纸黑字的协议摆在现实留作证明的,我也不奢望你这么快就原谅我,但你至少能搭理我几句好吗?”


“对不起拉帝奥,别离开我……别放弃我!”


“拉帝奥,你看着我的脸,看着我说话,你能再对我多说两句话吗,求你了……”砂金的声音有些颤抖,心中的底气越来越少,饶是他对教授的性格再有信任,似乎也不敢确信这一次,教授还能再原谅他一回。


砂金不怕和拉帝奥斗嘴,不怕被拉帝奥冷脸,也不怕拉帝奥骂的难听,他唯独怕拉帝奥转身离开,怕拉帝奥那双漂亮的金红色眼睛里流露出任何失望的神情,甚至是麻木疲惫,那代表他已经对砂金失去了任何感情,那个精明冷漠的学术分子能毫不犹豫地抛弃过往所有,哪怕他们曾经甜蜜过,相爱过那么久。


埃维金人是天生的小偷,骗子,他嘴里的谎言一个接一个,像一层层破烂不堪的保护网,承不住拉帝奥不断坠落在愤懑与痛苦中的心。


砂金已经有好久没看见拉帝奥的脸了,那个丑陋的石膏头,厚重又碍眼,把拉帝奥的脸挡的一丝不露,砂金无厘头地埋怨着石膏头,埋怨公司,埋怨制造爆炸的恐怖分子,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的慌乱,他迫切地、忐忑地伸出手,想要去揭下那个苍白的面具,看看那张熟悉的脸上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惊讶,是愤怒,还是冷漠、厌恶?


谜底的种类实在太多,好的坏的全都糅杂到一起,就算是砂金的好运也不能保证最后的答案一定是最期待的那个。


砂金的手越靠越近,拉帝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起什么,他硬生生地止住了。


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种可怕的重压在病房中蔓延开,在砂金的手即将碰上拉帝奥的面具的那一刻,他突然不敢了,那距离明明近得能感受到其下传出的紊乱呼吸,他却像僵住了一样不敢继续。


最可怕的结果是怎样,他能想象得到,他能接受。


要揭开吗?拉帝奥会生他气吗?要看吗?他会被那双眼睛里的东西伤到吗?


砂金深吸一口气,游离许久的理智终于回了部分,他从不是这般犹豫之人,任何结果,他都将亲眼见证。


不过,说起来……


……拉帝奥带着他的石膏头,只是因为不想看见自己吗?


3.

砂金和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婚事,在第一真理大学校园论坛和星际和平公司的内部群聊中,一直都是讨论度居高不下的热门话题。


有趣的是,所有参与过这场八卦的人,不管有没有留言,最后进行看法总结时总是要来上一句:


他们这婚绝对不会长久/他俩要是能坚持下去我倒立吃○!


事实上群众们的担心(八卦)不无道理。自打拉帝奥同意砂金的求婚并行动力十足地扯证买房同居一气呵成后,拉帝奥深深地体会到了世间所有面对不守承诺从不按时回家的丈夫的苦恼。


当然不是说砂金回家不准时,他基本不回家。


在结婚后,拉帝奥亲自实地考察用心设计进行了充分的市场调研,决心打造出一个适合他们俩人共同生活习惯与审美的房子,作为他们未来的“家”。砂金听到后对这个提议十分赞同,头两天万分殷勤地开车接送拉帝奥在建材市场来回,后面的日子却都缺席了——“石心十人”作为人均工作狂魔的高级劳动力,每时每刻都在被公司驱使的路上。


加班,加班,无休止的加班;出差,出差,大大小小的出差把砂金的时间完全占满了。


当然并不是说结婚后砂金的工作突然增加,正相反,砂金的前辈——翡翠女士分外体贴刚成家的小情侣们,大手一挥给砂金减了负,拖下的工作以后你自己想办法补,这段时间可以常回家看看,避免人拉帝奥教授误以为咱战略投资部虐待员工,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石心十人普遍都是工作狂,是各有各的特性的工作狂,是一群再怎么有稀奇古怪的个性、核心宗旨还是疯狂搞钱的一个集体。砂金混迹在其中显得非常正常,可是放在正常人眼里,怕不是这结婚证分分钟就能变废纸。


而拉帝奥,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教师。


“对工作负责也是一种优秀的品质,砂金,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需要为了我而改变。”


一场难得两方都有时间的烛光晚宴,在砂金匆忙挂掉第二十个商务来电后,拉帝奥拉起砂金离开餐桌回到家里,亲自下厨做了两份营养满分的三明治,将其中的一份递给砂金,自己拿着另一份,走进书房,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悠闲地享受剩下的夜晚。


砂金听了拉帝奥的话,叼着三明治冲进另一间书房,为了空一个下午出来他推脱了许多工作,一整个晚上,他都在忙于加班,半夜才得了消停。


第二天起来时看见拉帝奥,眼底有着非常明显的乌青。


砂金体贴地问他是不是自己吵到他了,拉帝奥摇摇头,他昨晚在进行非常深刻的思想运动,思考的有些过于深入了,直到半夜才终于想明白。


想明白了这样的生活虽然和他曾经期望过的最简单的幸福相去甚远,却仍能留存一份最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


婚后第一次吵架,是在某次博识学会未参与的行动中。


砂金出发前把话说得多好听,平安回来,赚大钱吃大餐,休个长假出去玩,结果拉帝奥没见着砂金回来,只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摔了手上的书,拔腿飞奔往医院赶。


一次。


两次、三次。


十次,十五次,二十次……


“拉帝奥,事出突然,我明天又要去出差,这次我保证——”


“闭嘴——!!”


现实像噩梦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轮回,永远无法打破这该死的循环。砂金像是每一个悬疑电影里噩梦中稳定出现的作死路人一样,义无反顾地要拿自己的小命试试传说是不是真,拉帝奥劝过,骂过,凶过,请求过,砂金总是脸上一片动容,转头忘个干净。


他以为自己的心态从担忧到愤恨到麻木该再无变化,可是砂金的来电再一次被别人接起,他熟门熟路地感到医院,熟练地签下三张病危通知书,坐在医院熟悉的角落里,悬在头顶飘悠不定的灵魂这才能归位。


他不知何时忘了呼吸,一口浊气憋在胸口憋得面色通红,他长舒一口气,怔怔地看着手术室的门。


三张啊。


那东西他一个晚上签了三张。


以前最多也就一张……拉帝奥恍惚间想,三张……那得是多重的伤。


好在砂金运气好,医生医术高明,一周后他终于被推出icu,拉帝奥安安静静地跟在一大堆医生后面,悄无声息往前站的时候,把叫着他的名字找监护人的护士吓了一大跳。


“拉帝奥先生,这是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如果还有疑问的话请随时联系我们,您……您还好吗?”护士职业本能发作,很想把空出来的担架重复利用。


拉帝奥木木地转头看见窗户玻璃上映着自己的脸,他带起了石膏头,说话的声音终于像个正常人了,他张了张嘴,说:“……”


累了,什么都不想说。


等待砂金清醒的这几天拉帝奥都住在医院里,豪华病房自带高级卫浴,这很好的照顾到了拉帝奥的轻微洁癖。淋浴时摘下头套,明明在开着空调的室内,头套里却总感觉有一股湿气困在里边;明明没做什么活动,却总想喝水;明明按时正常作息,身体却总感觉很疲惫,身体某些部位很痛,酸胀不已。


砂金揭下了拉帝奥的石膏头,终于露出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俊脸。


可惜拉帝奥现在的模样和俊脸没有半毛钱关系。


“维里……靠进来一点,维里……”砂金小声地哄着他,牵着他的手往床上拉,他翻出了许久没用过的称呼,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在对待一个漂亮易碎的瓷娃娃。


拉帝奥被砂金拉过手,他向前走了两步,膝盖磕到床脚。


砂金艰难地把自己往床边挪,他伸出双手捧住拉帝奥的脸颊,用拇指擦掉拉帝奥脸上凌乱的泪痕,华丽的嗓音将那两个字的可爱称呼揉碎了填进拉帝奥的耳朵里,叫得他浑身酥麻,又有点暖洋洋的,“乖,维里,上来和我一起躺躺好不好?好孩子,来。”


为什么要这么喊他?好奇怪,太违和了。


砂金伸手揉了揉拉帝奥的脑袋,许久未曾打理的紫色短发被砂金揉得四处乱翘,看起来有点蓬松,有些可爱。


砂金用力抱住拉帝奥。


“维里……你哭了多久了?”


眼睛都肿成桃子了。


嗓子都哭哑了。


一直站在角落,石膏头下藏着这样悲伤痛苦的表情,强撑着一份理智和积年累月的惶恐不安站在角落无声地、崩溃地宣泄着情绪,他的眼神都是茫然的,无措的,漂亮的眼睛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悲伤里,动摇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了,融化在深不见底的恐惧里。


拉帝奥教授怎么会哭呢。


拉帝奥自己也这样觉得。


他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在砂金温柔的抚摸、安慰下,气息越发不稳定,他的牙齿都在打颤,眼睛酸痛得可怕,大滴大滴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像汹涌的洪水一般冲刷着他的脸颊,打湿了砂金的肩膀。


拉帝奥哭得无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哭得表情越来越凶狠,死死盯着砂金,像是要将砂金啖肉饮血,但是他的身体颤抖得令人心疼,那么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能被砂金抱个满怀,于是他附到拉帝奥的耳边安慰他,哄他,答应了不少亏本的买卖,心甘情愿地签订了不少不平等条约。


“……维里,现在好点了吗?”


砂金的声音小得像是风轻轻吹过,像是怕吵醒谁一样分外轻柔。


“……别用这个称呼,也别用这种语气哄我。”


恢复了?砂金挑眉,低头看怀里的拉帝奥的表情。


砂金坏笑一下,故意多喊了好几遍“维里”,然后在拉帝奥恼羞成怒的间隙,深深地吻了下去。

————————————

the end. 

能力是——所有男人都给我哭!

家人们我超爱的!

sakii

【悠柳】有意


cp:浅羽悠真/月城柳

一堆设定捏造。

ooc致歉。


1.


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五分,如果月城柳没计算错的话。


根据她从总部楼下大堂出来时瞄了眼写着21:21的时钟,再从大堂门口走到附近这台自动贩卖机约3分钟,然后挑选饮料并拿出来约1分钟,最后算上现在突发失明的时间,总共也就过了大约4分钟。


晚上十点钟就是给部长交报告的死线时间,虽然报告已经写完,剩下的就是再复核一遍就能交差了。原本想着喝点东西再继续干活,但到了茶水间才想起来这里只有让人睡不着觉的咖啡和茶,她也只好跑到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来买饮料,而偏偏不巧在这个时候失明了。


月城柳并没有将自己的短暂失明当成一...


cp:浅羽悠真/月城柳

一堆设定捏造。

ooc致歉。


1.


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五分,如果月城柳没计算错的话。


根据她从总部楼下大堂出来时瞄了眼写着21:21的时钟,再从大堂门口走到附近这台自动贩卖机约3分钟,然后挑选饮料并拿出来约1分钟,最后算上现在突发失明的时间,总共也就过了大约4分钟。


晚上十点钟就是给部长交报告的死线时间,虽然报告已经写完,剩下的就是再复核一遍就能交差了。原本想着喝点东西再继续干活,但到了茶水间才想起来这里只有让人睡不着觉的咖啡和茶,她也只好跑到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来买饮料,而偏偏不巧在这个时候失明了。


月城柳并没有将自己的短暂失明当成一种麻烦,但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它确实会耽误事。以往她的症状算得上有规律可循,且失明的时间一般不会太久,通常等个几分钟就能恢复。但随着她能力使用次数的增长,失明的时机越发不稳定,就连持续时间也变长了,所以她现在也无法判断还有多久才能恢复光明。


“还想早点下班来着。”月城柳闭着眼将额头抵在贩卖机的玻璃上,情绪有些低落。尽管平日里她勤恳工作游走于各课组之间,甚至把任务时间精准到分秒,但她并非真的热爱工作。只是作为对空六课的唯一“正常人”,这是她能尽到的最大贡献了。


总之,先摸着墙走一段路吧。


这台贩卖机位于总部大楼旁的车库大楼下的侧边走廊,顺着墙往前走到头,再过个小路口就是总部大楼了。


月城柳对这里的地形布局和路面设施十分了解,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熟悉HAND总部的园区,实际上园区里她还有很多地方都未曾踏足过一步。她能清楚这块区域,是因为平日里浅羽悠真上班摸鱼的时候都喜欢来这里买饮料。


早期她看不惯这种行为,时不时就跑过来逮他回去,但对方竟从未想着躲藏,次次都待在贩卖机的一旁,看她到来时还有意摆出一副“被抓包了”的表情。


只是有一天,浅羽没有再笑嘻嘻地跟她开玩笑,而是难得露出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对她说,“你也来一瓶吧。”


就这样,月城柳成功加入了浅羽悠真的摸鱼队伍(仅限贩卖机),这是她的日程表上没写的安排。


此后,她以将浅羽队员带回办公室为理由,隔三差五地就过来这里放松一下。甚至到了后期,浅羽还会买好两瓶饮料等着她来。尽管后来她升上了副课长的职位,时常忙得抽不开身,他也会把饮料拿回来,再偷偷放在她堆满文件资料的办公桌上。


至于饮料的品种也是由浅羽决定,从来没过问她。给她选饮料的口味也不固定,有时候是草莓牛奶,有时候是柠檬汁,有时候是碳酸饮料,总之就是没有咖啡。以至于有一次被苍角问到是不是口味变了,还给她提议要不要在茶水间进点其他品类的饮料。月城柳听的时候确实心动了,但纠结一下午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提案。


大概是被这些回忆分了下神的缘故,此时的月城柳竟忘记了这条路尽头有个小台阶,尽管她步伐轻缓,但还是被绊倒了。


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即便眼睛看不见,她依旧反应迅速地用手撑住地面,不至于让自己摔个脸朝地,但掌心传来的刺痛感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摔得不轻。眼镜摔掉了,就连拿在手里的饮料也飞了出去。她听见金属罐的滚动声逐渐远离,持续了大约四秒后停止。说起来,她买的还是碳酸饮料,经这么一摔,不难预料到里面气体已经蠢蠢欲动。


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这是月城柳经常在网上刷到的一句话。尽管是句玩笑话,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有些认同,有一次她甚至还跟浅羽说了此事,只见对方大笑了几声,说自己居然也跟副课长有着同样的观点,真是难得,还扬言要把这个写在自己的个性签名上。然后也不出她意料的,他没写。


所以此刻的她也不可能真的躺下,但她决定原地休息一会儿,至于今晚的报告……要不就这么交上去吧,反正也只是个初稿,领导也不会说什么。


月城柳背靠着墙坐了下来,墙面和地面一同传来了冰凉的温度,晚秋的寒风也从四面吹来,让她保持住清醒。


好在这个时间点加班的同僚基本都集中在总部大楼,这里除了巡逻的安保人员,没人会来了,要是被他人看到她这副样子,自己难免会感到尴尬。


可当月城柳还没思考完这个结论时,她就感觉到身边有个人经过,在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前,便突然感觉到一个冰冷的物体触碰到自己的脸颊,同时伴随着一股她熟悉不过的草药气息。


“副课长,饮料我帮你捡回来咯。”


一个她不想期待的声音从面前传过来,幸运的是,就在对方说完话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开始逐渐恢复。


这位额头上绑着他标志性的黄色头带的青年正俯身注视着月城柳,那双敏锐的金色眼眸充满着笑意,用拿在手里的饮料罐碰了碰她的脸颊。此刻,周围的灯光照射下来,正好被他整个人遮挡住。由于没戴眼镜的关系,月城的视线一片朦胧,而眼前的人被光芒笼罩,亮眼的光辉沿着他的身体轮廓向她袭来。


她想起儿时常去的家附近的教堂,那个五彩斑斓的玻璃上拼凑着一个圣女的图案。她不是教徒,自然不了解这座建筑里的事物及含义。只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每当她走进去时会看到外面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而圣女的图案正好将光线遮挡着,便给人一种从光明中走来的神圣感,总是让她看得入迷。


“浅羽?!”月城柳迅速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我没看花眼吧。”


浅羽同时捡起地上的眼镜,帮对方戴了上去,“还好没摔碎,这下看清了吧,确实是我。”


他伸手握着月城的手臂将她轻轻扶起,待对方站定好身子后,他顺势将她的手掌翻了过来。“果然是受伤了,难怪你一直僵着手。”


月城柳也是此刻才看清自己手掌上的伤口,一片刺眼的红色几乎覆盖了整个掌心,原以为只是轻微的擦伤,怎想到竟划出了一个口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觉得伤口开始逐渐发热。


“其实你刚刚看见我摔跤了吧。”月城柳看着对方笑而不语的模样,便知道了答案。


“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今晚可没有安排你加班。”


“我看天气预报说要大降温了,就回办公室拿我的大衣外套了。”


事情还要从今天下午说起。下午一上班,部长那边就突然给到月城柳的一份调研材料,要求她在今晚十点前形成报告交给他,而原定计划里与防卫军合作的空洞探查任务她就只能推掉了。以往都是由月城和浅羽负责前往,这次便让苍角代替了她去。而浅羽那件搭在他椅背上的外套是月城原先想提醒的,毕竟外勤工作结束后通常是原地下班,大概率是不会再回办公室了。只不过当时她埋头赶报告,等反应过来时,他们都已经出发快一个钟了。


“其实你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下班给你拿过去。”


“不劳烦我们的副课长~更何况你万一加班到天亮,那我明早出门岂不是没衣服穿,到时候可别怪我请假了。”


“怎么,你浅羽悠真是破产了吗?家里就没别的衣服了?”


“这件更暖和嘛。”


此刻的温度确实比白天下降了许多,浅羽向来怕冷,冬天里他是整个六课里面穿得最厚实的一位。月城柳倒是不怕冷,但在出来时她还是穿上了外套,这是个明智之举,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戴手套。


“伤口还是要处理一下。”浅羽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并从中抽了一张出来,然后握住月城的手,轻轻地将伤口周围脏灰尘和血迹擦拭掉。然而对方很快便将手抽了回去。


“我自己会处理的。”


“真的吗?你只会一心想着那报告就忘记了吧,别小看了这种伤口,一不小心就破伤风了。要不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你太夸张了,这点小伤还不用劳烦人家,办公室的应急药箱里还有剩点酒精和药酒,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说到这,月城柳才想起那些药品要补充了,便立马拿起手机记录了下来。浅羽看到她十分利索的行动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报告还没写完吗?”


“写完了,但我还要再检查一下。”


“这个好办,我帮你检查,你就赶紧回去处理伤口吧,别总想着工作……你这是什么表情?”


月城柳用手扶了一下眼镜,同时收起了她震惊的表情。“是惊讶。我没想到这种话还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明明你以前还说我在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呢。当然,如果你能看在我帮忙的份上,以后我请假的时候不卡审批就好了~”


月城柳打算选择性失聪,“你不是要帮忙吗?”说着,她便从浅羽还拿在手里的包装纸抽了最后一张出来,按压在自己的伤口上。同时又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用着平日里她惯用的和善笑容对他说:“靠谱的浅羽先生,请吧。”



2.


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五分,这是浅羽悠真的手机里显示的时间。


眼下,他刚走进办公室,昏暗的室内空无一人,但月城柳桌前的台灯还点亮着,便知道对方还未下班。


浅羽先是走到自己座位拿起下午忘记带走的大衣。若是以往,他会觉得花这点精力回来只为了拿件衣服实在不值。只是考虑到这个时间点某个人大概还在加班,他若选择回来,既能拿到衣服,还能给同事一些“友好关怀”,也算不上毫无价值了。


随后,他便走到了月城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想到对方回来看见他后吃惊的表情,他忍不住在内心笑了出来。


月城柳的办公桌有些杂乱,与浅羽的办公桌不同,这里堆积如山的文件如同一堵墙,将桌子周边都围了起来。不过只要抬头,便能一眼看到对面桌的情况,如果某人有意想抓住上班摸鱼的浅羽悠真,可以说是非常轻松了。桌上的电脑屏幕目前正处于熄屏状态,右下角时不时闪烁的光,仿佛正等着人来唤醒。当然,浅羽并没有无趣到想着去打开,不是说他无法打开这台设了密码的电脑,反而因为平日里他也帮忙处理了不少文件,解锁密码简直是刻入了他的脑海。只是此刻无聊的间隙,他难免有些好奇对方报告写的怎么样了。不过他还是压抑住了好奇心。


大约过了十分钟,那道熟悉的身影还未出现,浅羽开始感到奇怪。他走到茶水间,看到咖啡机旁摆着还未使用过的纸杯,思来想去,也猜到对方大概是去了老地方。


说是老地方,其实也就是他们二人摸鱼的基地,这是他们之间有意识形成的一个默认称呼。


浅羽不喜欢无意义的工作,生命短暂,尤其是他们这种在死亡边缘游走的人,若把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那些繁琐工作上岂不是浪费。但是伴生空洞不会因为你浅羽悠真不想上班就能停止生长,伴随而来的各种琐碎事物也将如山堆积。因此,只要办公室里还有人顶着工作,他都爱趁机跑出来。


总部园区里的自动贩卖机并不多,除了食堂和正门入口,剩下的就是在车库大楼的走廊内侧,而这里恰好是人流量最少的地方,简直是他摸鱼之地不二之选。


不过,月城柳总能找到他。早期时他不是没想过换地方,只是觉得若是让对方满园区寻人也实在过意不去,毕竟他能出来透透气就已经算是难得,也不在乎摸鱼的时间长短。


所以,浅羽悠真开始有意地等待。


但事情总不会顺着他的想法走,事实就是月城并不会每次都过来寻他。有一次他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发现对方竟坐在茶水间的沙发上悠闲地喝着咖啡。


“今天的空洞预警程度较低,大概是没我们什么事了。”说着,她抿了一口咖啡,“所以我就不去叨扰你的休闲时光了。”


得到这样的回复,浅羽竟感觉到自己有点生气。


他习惯与别人保持距离,尽管表面上似乎与谁都能跟开玩笑,但内心的防线还是十分清晰。


可月城柳是个例外,她总能捕捉到自己的想法,让他无所遁形。他厌恶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但又时常因为对方说着关心的话语而看得入神。这个粉色的身影在不知觉中就这么闯了进来,像是一颗无意跌入湖里的石子,在水中垂直下落,任凭它牵引四周的湖水,直到沉底也察觉不出表面泛起的涟漪。


最终,他尝试向月城柳发出加入自己摸鱼小队的请求,“你也来一瓶吧。”听到他这样说后,对方先是犹豫了下,紧接着她走到贩卖机面前,挑选了一瓶低因咖啡。


就这样,浅羽悠真的摸鱼小队于某个平常的工作日午后在车库大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旁成立。


不过月城并不喜欢所谓摸鱼小队的称呼,“我就是口渴来买点喝的,算不上摸鱼。”


话虽这么说,但日子逐渐久了,月城也难免会被浅羽同化。起初她不会每天都来,并且在每次来时都刻意挑选某款咖啡饮品。但是有一天,她居然开始思考哪个饮料好喝。


其实浅羽也不知道哪款饮料好喝,毕竟长期喝药的他只能选无糖的,随着喝药的次数越多,他越难品尝到市面上那些不健康但美味的饮料。


不过自那之后,他每次购买饮料时都会有意地帮月城挑选一款,但又把握不住对方的喜好,他便将贩卖机的饮料都点了个遍,好观察月城喝下时的反应,以至于后来还被她问到自己这样选择饮料的原因。


“难道你每次来之前都不会期待下今天会喝什么吗?”


其实更多的是他在期待对方的到来。


而月城也如他所愿,过来得愈发频繁,只是在升上副课长后时常因为工作繁忙抽不开身。每当这个时候,浅羽就会有意地把饮料带回去,希望能以此提醒到对方,他如往常那样等着她。


浅羽总是在等待,等待工作上随时到来的紧急任务,等待每天的按时下班,等待副课长给自己批好病假,等待月城柳过来抓包,等待她喝到某款饮料时露出欣喜的表情。


不过,此刻的浅羽不应该继续等待对方的归来,他心中生出一阵担忧,便穿上大衣出门了。


弓箭手的视力是毋庸置疑地优秀,就如现在的浅羽悠真,还未走到目的地,便大老远的看到那个摇晃的身影正慢慢扶着墙走来。


“果然…”浅羽觉得自己出来寻人的决定是对的,正当他在内心庆幸的时候,下一秒,月城柳就被台阶绊倒了。


浅羽心中一惊,快步跑了过去,只见月城已经倚靠在墙边坐着,看上去有些狼狈。若是平时,他大概会偷偷掏出手机拍一张照,以方便日后能在某个关键的时候来“威胁”他的副课长。但眼下并不是做这些的时机,他捡起地上的饮料,转头向月城走去,故意将冰冷地饮料罐贴近对方的脸颊,后者被吓得一哆嗦,让他没忍住想笑。


“副课长,饮料我帮你捡回来咯。”



3.


现在是晚上九点五十九分零七秒,这是浅羽给部长发送报告邮件时的送出时间。


他坐在月城的位置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搞定了,有几处错别字我帮你改了,其余都没问题,已经发给部长了。”


“谢谢,辛苦你了。”月城柳坐在隔壁苍角的位置上处理伤口。


“一想到部长也还在加班,我这辈子都不想当领导。”


浅羽用脚蹬了一下地面,好借助椅子的滚轮让自己挪到月城旁边。对方经过简单的清洗和酒精消毒后,目前正在上药。她动作小心,但是伤口传来的疼痛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咬紧嘴唇。


浅羽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拿起药箱里的止血纱布以及绷带并扯了一小段出来,在月城上完药后他示意对方伸过手来,前者显然斟酌了一下。


“只是帮你处理下伤口,这也要拒绝我吗?”


“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事情拒绝过你,至少病假都给你批了不少。”


“是是,我最好的副课长,所以现在能把手给我了吗?”


听罢,月城柳还是乖乖地将手递了过去。


作为对空六课的成员,在日常工作里受伤是常态,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怕疼。浅羽一直觉得月城跟他是六课里面最不能吃痛的两个人。每次医疗小组来给他们处理伤口时,他总是会被提醒:“上药时请保持安静,不要乱动。”而月城倒是十分地“遵规守纪”,他知道对方是怕引起旁人的担忧,尤其是苍角,她光是听到自己的惨叫声都被吓得不轻。所以月城从来都不说,也从不表露,淡定地仿佛受伤的是另有他人。


“疼的话可以说,这里没别人。”


“也没那么疼。”


“我感觉你当上副课长后没有以前坦诚了。”


“是你不够了解我。”


“……可你什么都不说,身边的人也是会担心的。”


对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完成手上的包扎。


浅羽能感受到此刻两人的距离已经越过了他们平日里有意维持的安全范围,他甚至能嗅到月城头发上护发素的香味,这是他某次为了赔礼道歉在她的指定下给她买的那一款。浅羽也同样给自己买了一瓶,味道他倒说不上喜欢,但闻着会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所以你刚刚是因为担心才来找我的吗?”


月城柳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浅羽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我只是口渴了想去买点喝的,谁知道呢?”


“我觉得你也没有以前坦诚了,浅羽君。”


“难道你就很了解我?”


“六课的每个成员我都很了解。”


浅羽沉默了,他意识到在这场没有时间限制的“追逐战”里大概永远都无法打败月城柳。


之后,双方都不再说话,寒风从身后没有紧闭的窗户吹来。尽管办公室没有开暖气,可月城柳还是莫名感到一股燥热,这不仅是来自于她的伤口,还来自对方指尖传来的体温。由于长期拉动弓箭的缘故,她能感受到他手上的茧子,像是在拨动弓弦一般,同时也拨动着月城柳的心弦。


她看着浅羽在绕完最后一圈绷带后打了个小结,做好固定。就当她准备收回手时,却被对方紧紧地握住了。


“?”


“你不是说我不够坦诚吗?”


“请先放开。”


“那么,现在开始真心话大冒险~简略版。”对方无视了她的请求,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人一问,我先开始。”


“浅羽,停止你那幼稚的举动。”

“你的眼睛,会短暂性失明对吧?”


月城柳停下了挣扎,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但又很快地平复下来,然后小心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得先回答我,不然就选大冒险哦。”


“对。”月城迅速回答。


浅羽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好笑,而他那笑嘻嘻的模样倒是让月城柳不由得内心火大。


“到我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只能问一个问题,你确定要浪费这个机会?”


“你也想选大冒险?”


“好好,我说就是。”浅羽的话语里带着一半犹豫,一半调侃。“我就是刚刚知道的。”


“我不信,看来你是要选大冒险了。”说罢,月城柳眼神示意着对方还握着的手,“就拿这个抵了。”浅羽只得乖乖地松开。


“真没意思,我以为你至少要让我帮你送一星期的文件呢,害得我还紧张了一下。”


“这个不需要大冒险我也会让你做的。”


月城柳坐直了身子,并连带着椅子将整个人迅速地往后退了退,好让彼此的距离拉开到合适范围。她握了握着自己受伤的手,包扎的很好,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浅羽帮他人处理伤口,他的动作娴熟,就连绷带缠绕的技术也十分优秀。


“其实我几个月前就察觉到了。”


浅羽有意地坦白道,可对方并没有回应,只是不语地垂着眼,她鼻梁上悬着的眼镜在幽暗的环境里泛起白光。可浅羽还是捕捉到了她眉间的一蹙。


“唉,我的月城小姐,我们从早到晚都待在一起,甚至你送份文件都要拉着我去做苦力,你怎么还会觉得这能瞒得过我呢?”


月城柳并非真的觉得自己能一直瞒下去,只是如果有合适的时机,她希望是自己亲口跟大家说明。


眼下,她开始反思这半年来是不是与浅羽走得太近,无论是自己眼睛的秘密,还是此刻受伤后的细心包扎,以及那个被他默认独属于二人的摸鱼小队,这一切都不该是他们之间应该出现的可能性。或许“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从过去到未来,而持久的拉扯早已有意地模糊了彼此真心与冒险的界限。


“她们知道吗?”月城指的是苍角和雅。


“倒是没听她们提过,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噢,鬼心也是,总会有察觉的时候。”


浅羽低着头把玩着手中还未放回到药箱的医疗绷带,回想起有一次月城感冒,咳嗽了一周都不见好。苍角急得私下来找他,非要他说出自己平时吃的药在哪里买的。看到苍角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浅羽只好找到平时给自己开药的主治医师,“你当我这里是慈善机构吗?”只见对方抛下这句话让他差点吃了个闭门羹。不过最终在他软磨硬泡之下,医生还是给了几剂合适的止咳偏方。


“她们其实也很担心你,像是你工作一忙就不记得去吃饭,天天失眠却又拼命喝咖啡,就连眼睛一时看不见了也要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浅羽停顿了一下,转而用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柔和语气说道:“月城,其实你也可以试着多依靠下我们。”


不过话刚说完,浅羽便觉得自己好像多言了。他悄悄抬起眼来,在不明不暗的光线下,似乎看到对方略微上扬的嘴角。


“悠真,谢谢你。”


月城柳压低了声音,只是这深夜十点的办公室里,除了四周偶尔传来机器运作的响声,就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所以浅羽悠真不可能听错,呢喃的细语仿佛从不算遥远的过去传来,再度听闻这个在她当上副课长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久违的称呼,他感到心跳加速。若当初只是为了客气而用着假意拉进距离的友好称呼,如今这亲昵的一唤又是抱着何种心情?


“真心话?”


“是大冒险。”



4.


现在是晚上十点三十一分,这是地铁站电视显示屏上的时间。


浅羽悠真刚刚目送他的副课长上了地铁,现在也准备回家。


以前在空洞执行任务时也有过加班甚至通宵的经历,但是因为在办公室处理文书工作而加班到这个点的,他也是头一回。虽然说是加班,但其实他也只是花了不到半个钟的时间,帮月城完成了报告的检查和报送工作,他甚至都达不到申请加班的条件。


不过,月城为了感谢他帮忙处理伤口,便答应明早帮他打卡,这样他就可以晚点去上班了。


浅羽走到对面的站台找了个长椅坐下,伸了个懒腰,等待下一班回家的地铁。他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便突然在左边的口袋中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他拿出来一看,是月城买的那罐饮料,是他在从老地方回办公室的路上随着那包纸巾一起放进来的,装在衣袋里这么久了居然一直没意识到。


浅羽看到罐子上写着无糖,再仔细一瞧包装,这不就是他平时常喝的那一款吗?说起来,他确实有点口渴了,这次是真心话。


反正明天再给她买一瓶吧。这么想着,浅羽扣开了易拉罐。然而下一秒,伴随着砰的一声,罐子里的碳酸液体如涌泉般喷溅而出,在浅羽还没来得及躲开前便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衫。


此时他才想起,这瓶碳酸饮料是被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他即刻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纸巾,但它里面空无一物。


“不是吧……”浅羽轻叹了口气,同时,列车刚好驶来,带来了阵阵凉风。他祈祷着明天不要生病,但却没忍住地打了个喷嚏。


第二天一早,月城柳收到了浅羽悠真的病假申请。


“申请病假一天,请假事由:我被你的碳酸饮料攻击了!”并在后面附了一张饮料罐的照片。


月城柳:?



end



狂徒

【公钟】杀死他,亲吻他

悄悄摸个鱼,是篇雷文(。

原作背景,钟离生蛋,达达利亚艰辛带娃


-


01


深夜,达达利亚急匆匆地赶回家。他一路跑得飞快,血不断从肩膀与胸前的伤口处渗出、顺着衣摆滴落,他却不敢停下。

刚到门口,他便听见孩子在大声哭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嗓子扯裂,这哭声硬生生地划开寂静的夜晚,让达达利亚倍感头痛。他三两下拽掉自己的靴子,打开灯,走进卧室。

孩子的脸已经哭花了,满脸全是泪痕。达达利亚失血过多,四肢无力,他想,至少要把手上的血块洗干净了再去哄,可洗手时他的手一直在抖,腿软到差点跪在洗手池前面。

他的儿子还在哭,像是永远哭不累地那样哭,催命一般。达达利亚擦完手,抬起袖子抹了...

悄悄摸个鱼,是篇雷文(。

原作背景,钟离生蛋,达达利亚艰辛带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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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深夜,达达利亚急匆匆地赶回家。他一路跑得飞快,血不断从肩膀与胸前的伤口处渗出、顺着衣摆滴落,他却不敢停下。

刚到门口,他便听见孩子在大声哭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嗓子扯裂,这哭声硬生生地划开寂静的夜晚,让达达利亚倍感头痛。他三两下拽掉自己的靴子,打开灯,走进卧室。

孩子的脸已经哭花了,满脸全是泪痕。达达利亚失血过多,四肢无力,他想,至少要把手上的血块洗干净了再去哄,可洗手时他的手一直在抖,腿软到差点跪在洗手池前面。

他的儿子还在哭,像是永远哭不累地那样哭,催命一般。达达利亚擦完手,抬起袖子抹了把眼睛,把眼角的血全都揉出去。

“好了,不哭了……”

他熟练地抱起孩子,轻拍他的背。孩子揪着他衣服的前襟,一揪就是满满一手的血,分不清是达达利亚的,还是其他人的。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对这黏糊糊的液体是什么没有概念,他短小的手臂到处挥舞,把血抹到达达利亚的脸上,似乎在抗议这位年轻的父亲半夜离开了他的身旁。达达利亚摸摸儿子的纸尿裤,观察他的反应——不是饿了,也不是拉粑粑了,应该单纯只是半夜醒了之后没看到他,害怕了。

“乖,不哭了……”

他有规律地拍着孩子的后背,轻声安慰着。从方才的战斗中获得的兴奋与快意被孩子的哭闹瞬间浇灭,只留下几缕燃尽的黑烟。达达利亚的伤口很深,现在还在慢慢流血,他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咬咬牙,让自己保持清醒,要是现在昏过去了,这孩子就真的要把嗓子哭哑了。

一个多小时后,孩子终于趴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达达利亚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总算松了口气。他回到客厅,拿出绷带和草药,脱下上衣给自己包扎。

客厅里冷清得不像话,只有橱柜上摆放的婴儿用品有一丝人气。达达利亚的痛觉已经麻木了,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再是他自己的。他快速处理完伤口,体内的血仿佛流无可流,绷带上也没沾太多。他瞥了眼自己身处的惨烈情景,活像是某个谋杀案的现场,实在没有多动一下手指去收拾的力气。

在这个疲惫的夜晚,他坐在客厅里,短暂发了会儿呆。月光安静地洒在他的头发上,似乎在悄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不该接这个活儿的,可身为愚人众的执行官,他的选择余地很小。

达达利亚走回卧室,坐在婴儿床边的地板上,背靠墙闭上了眼。


这几个月,达达利亚基本上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不能把儿子带到危险的工作场合,又不放心别人照顾,所以在学会泡奶粉、换尿布这些基本的照顾婴儿的方法之后,他就自己负责了。虽然他小时候照顾过弟弟妹妹,可那时只是帮父母偶尔看管而已,从来没有事无巨细到这种地步,因此,他适应得很艰难。

认识达达利亚的人,任谁都不会把带娃这件事和他联系起来。他太年轻,尽管他已经表现出部分成熟有担当的品质,可本性中仍存在稚气未脱的一面,心智还没有完全脱离“大孩子”的范畴。他太恣意,最大的乐趣就是到处寻找强敌挑战,偶尔想一出是一出,做什么都不喜欢被束缚。他太轻狂,想要征服世界,想要把神的王座踩在脚下……

可生活中的意外太多,事已至此,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带,还能有谁带。

或许他基因中生来就有照顾人的天赋,尽管学得磕磕绊绊,还是这么过来了。刚出生的婴儿是最脆弱、最麻烦的个体,每晚都要哭醒好几次。假如孩子晚上哭闹三次,他就得陪着起来三次,喂点奶粉,抱着哄哄,经常一弄就是一两个小时,折腾得他不得安宁。他并非易眠的体质,在被吵醒之后,经常再也睡不着,就看着孩子发呆,偶尔给他盖一盖被蹬掉的被子,免得感冒着凉。

他有时怀疑,小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精力,只要醒着,就没有安生的时候。达达利亚碰碰孩子头顶软软的龙角想,或许是因为龙与人混血的幼崽与众不同吧。长着龙角,刚出生时还有龙尾巴,牙齿也长得比一般的孩子要快。精力比普通人类小孩更充足,是正常的。想到血统的问题,达达利亚只能叹口气,认了命。

天气好时,他会抱着儿子出门逛街。他会换下执行官的衣服,给孩子戴上帽子,遮住龙角,尽量不让人认出来他们两个,免得运气不好遇见什么仇家。他带儿子去逛璃月的玩具铺,看他喜欢玩哪个,就买回来。

有一次,在小吃摊前面排队时,一个年轻的女性笑着和他搭话。

“这是你家的宝贝?长得真可爱。”

达达利亚听到之后愣了愣。他看了眼儿子,苦笑,几乎是自言自语道。

“他不是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已经不要我了。”


02


书上说,在孩子学说话之前,要多和孩子聊天,这样才能学得更快。达达利亚和孩子相处时很沉默,基本不说话,知道这件事之后,他提醒自己,记得要多聊天才行,尽管这更像是他在自说自话。

“儿子,咱们家只有一个宝贝,可惜啊,不是你。”

他拿着拨浪鼓玩具,边逗孩子边说。孩子的眼睛随玩具滴溜溜地打转,只顾着伸手去够,对他说了什么没有任何兴趣。

达达利亚把拨浪鼓塞给孩子,摸摸他的脑袋。

“你说,你的另一个爸爸为什么不要咱们俩了?”他喃喃道,“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


他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在钟离离开之后,达达利亚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

医学上,有一种名叫无痛症的病症。患者生来感受不到疼痛,即便是被刀割、被火烤,也毫无感觉。这是一种很危险的病症,因为患者感受不到疼痛,也就不知道什么是危险,身上有伤口也发现不了。若是有朝一日真的遇到危及生命的险情,这类患者也缺乏警惕,往往无法像常人那样规避危险。

达达利亚给人的溺爱,病态到可以与之类比。他对重视之人的无条件过度保护,几乎能够给这个人搭建出真空无菌的环境,甚至可以轻松把人养成一个废人、一个常识扭曲的人。旁人看到他畸形的保护方式,经常会产生担忧,被保护的人若是脱离他的无菌环境,接触到细菌该怎么办。就像他的弟弟托克,或许有一天也要独自面对遗迹守卫。达达利亚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可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一旦开始重视一个人,他的溺爱模式就会自动开启运转,开始布置最舒适的条件,搭最无菌的环境。

他给钟离的溺爱,早已达到这个级别。在他们的关系还处于普通朋友,也就是在他知道钟离就是摩拉克斯之前,他的溺爱就已经初见端倪。钟离要去哪里吃饭,他都同意,只要好吃,他就都没问题。钟离要买什么,他都付钱,哪怕是花十几万摩拉买双筷子,他也眼都不眨。他们在一起,变为恋人关系之后,他的无底线纵容变本加厉,钟离要求的事情,他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

所以,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达达利亚抱着儿子想了又想,从头到尾慢慢反思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做得不够体贴的地方。


他最大的问题,大概是不解风情。璃月人对爱情的表达方式和他们至冬有所差异,钟离对他的绝大多数示好,他都无法领悟。钟离送他一双盘龙雕凤筷,在钟离看来,已经是种告白,但在达达利亚眼里,这就是双有点贵的筷子,用途除了夹菜之外不做其他考虑。钟离没办法,给他写些隐晦的情诗,悄悄塞到口袋里,他直到洗衣服时才翻出来,还以为是在别处随手揣进来的,压根没放在心上。钟离说手凉,他第一反应是买个热水袋,被钟离忍无可忍牵了手,还要傻傻地说你的手比我热。钟离给他送璃月的花,花语和爱情有关……他甚至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花语这么个东西。

他追钟离追了一整年,从一个海灯节追到下一个海灯节,按照钟离的说法,他在这期间早已答应了不下五十次,可达达利亚愣是一次都没察觉。等到钟离彻底意识到他的脑子里没长那根弦,明确和他说了“我答应你”这四个字之后,达达利亚单方面认为自己还没追到钟离的闹剧才就此收场。

为了证明自己有浪漫细胞,达达利亚也做了些努力。他买来《璃月经典情话100句》,一条一条背下来,讲给钟离听,却被钟离要求必须自己想,不然没有意义。钟离的情诗仍然一首接一首塞进他的口袋,达达利亚看是看不懂,也不知如何回应,他想啊想,编了几句。他记得有一句是:大海,全是水。钟离,你真美。用我的爱把你淹死,用你的爱把我砸烂。还有一句是:缺水的地方是沙漠,缺你的地方是寂寞。结果写出来给钟离看了,他只是叹气,莫名露出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喜欢。

语言上的浪漫行不通,那只剩行动上的浪漫了。但落实到行动上,他也总是出差错。璃月有游船出租,两人小船可以自己划,路线蜿蜒曲折,沿途风景美不胜收,非常适合情侣培养感情。可买了船票上船后,达达利亚接过桨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划,全程预估时间原本在一小时左右,愣是被他五分钟就划到终点了。他看钟离满脸的欲言又止,才发现自己又搞砸了。

钟离洗澡他睡觉,钟离腿酸他买药,类似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随便数数就能数出来一大堆。达达利亚本来觉得这无伤大雅,可现在看来,这或许是个致命伤。他的情话太老土,追人的方式太俗套,他听不懂钟离的告白。他太黏人,不亲到舌头麻就不放人。他不会做璃月菜。他早上总是压到钟离的头发。他以为自己够体贴,但其实还不够体贴。

所以,钟离不要他了。


钟离走之前,留下了他们刚从龙蛋里孵出来的儿子,和一张字条。钟离知道他看不懂晦涩的说法,所以字条上写得很明确。

“我离开了,不要来找我。”

那天,达达利亚把这九个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百遍,看到他已经不认识这几个字了。他似乎看懂了,又似乎没看懂。这次分别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像个过分的玩笑。

又或许其实是有征兆的,只是达达利亚没有及时察觉。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确实有不寻常之处,钟离每天早晨起来后,亲他的时间越来越长,在离开前的那天,更是吻得久,几乎是他们最长的一个吻。达达利亚神经大条,只当是钟离先生学会了偶尔主动,却没注意到钟离心里萌生出的弯弯绕绕,更不觉得这会是告别。

一开始的几天,他仍觉得这是钟离与他开的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他四处打听钟离先生去了哪里,往生堂的胡堂主被他问来问去,不胜其烦。

“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你们小两口吵架,你不知道什么原因?”

不知道。他只是突然说他离开了,不要去找他。

达达利亚想,怎么会有这样一句话,杀伤力如此之大,可以直接把他的心碾得粉碎。


他慢慢接受钟离离开他了的现实。之后,他思考钟离为什么要离开,要离开多久,还会不会回来。再之后,他思考的重点渐渐变成钟离到底爱过他,还是没爱过他。

以前达达利亚没有怀疑过钟离爱他,可现在,他却没那么坚定了。如果没爱过,那他只能感叹,摩拉克斯骗人的本事实在太高超。

故事往回追溯,他刚来璃月,还带着拿走摩拉克斯神之心的任务时,钟离就在骗他。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他去问钟离为何骗他,钟离反倒是不解的那个。

“公子……你怎会不知,我便是摩拉克斯,”钟离说,“我未曾刻意隐瞒。”

“为什么我会知道?不,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达达利亚难以置信地反问。

“你若不知,为何要在我身上花费大笔摩拉?”

“我……!”

达达利亚没说下去,钟离却已经愣住。

到头来,这件事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钟离以为他们是心知肚明的彼此利用,达达利亚对他本人并无交好之意,只是任务所需,才接近他,给他付账单。可达达利亚却抱着纯洁的搞对象之心,觉得自己在璃月遇见了此生挚爱。

达达利亚以为这件事之后,钟离应该对他可怜的耍心机段位心里有底,不会再骗他。可现在,他似乎又被骗了。

达达利亚的思维拐回原点。

他就像被爱人施加了冷暴力,说一句“我错了”,爱人就要反问他“你讲讲,错在哪里”。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想,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导致钟离没有爱上他。或者钟离其实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毕竟摩拉克斯是位神明,对感情可以真正做到拿得起、放得下。今天想演凡人了,便把他们之间的爱情拿起来,演上一场简陋乏味的爱情戏剧。明天不想演了,想当回没有情与爱的摩拉克斯,便把孩子塞给他,留张字条,一走了之,随便藏到哪个以前的洞穴逍遥去了。

反正他达达利亚不过是个普通人,钟离只要藏个几十年,等到他死了,再出来便是了。或者钟离不需要躲藏,他的化形那么多,随便变换一个形态,达达利亚也是很难认出的。达达利亚的情感,只是钟离体验凡人生活的副产物而已,即用即抛,没什么可留恋的。

如果我们的爱是演的,摩拉克斯……那你的演技实在太好。能把他们每次亲吻,那种心跳与悸动都演出来。能把他们每次对视,那种沉重又轻盈的依赖都演出来。骗了他的钱,骗了他的感情,把达达利亚的一切都骗得一干二净,只给他留下一颗破碎的心……若真是这样,摩拉克斯,你的演技太好,任何人都甘拜下风。

怎么会有人斗得过你,在你的棋局内,我永远只能满盘皆输。


03


经常有人问达达利亚,他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但是达达利亚没有给儿子起名。

“姓名只是一个代号,等到他识字了,可以自己取。”他这样和别人说。

达达利亚以前的名字承载父母的期望,而现在的名字承载至冬女皇的期望。这些都是不属于他的东西,所以他对自己的名字一向没有太大的感觉,就像他说的,只是个代号罢了。“钟离”的名字就是钟离自己取的,达达利亚觉得,这种名字很不错,他们的儿子也应该自己起名,这样一来,承载的就是自己的期望。

或许他的心中还存着另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奇怪心理——他的孩子被父亲中的一个抛弃了,被抛弃的孩子是没有名字的。等到那个爸爸回来了,再给他起名字。前提是,那个走掉的爸爸确实会回来。


达达利亚在想,如果有生之年,钟离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会怎么做。

按照现在的状态,他应该会和钟离打一架。可现在他情绪姑且还算稳定,等到再过几年,他大概会越来越疯,到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再见到钟离,他很可能会想杀了他。

“我可能会杀了你的另一个爸爸。”

他对儿子讲。

这天下午,阳光明媚,气温适宜,他刚带孩子出门逛街回来,孩子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专心玩着玩具。

达达利亚握住孩子的手,轻轻揉了揉,力度很温柔。仗着小孩听不懂话,达达利亚继续说。

“如果我杀了他,我一定会彻底疯掉。然后我会杀了你,最后自杀,我们一家三口,一个都别想活。”

孩子眨巴着蓝色的大眼睛,看着他开心地笑了。孩子把脑袋凑过来,嘴快碰到达达利亚的脸颊,却被他给闪开了。

“小家伙,你想偷袭我?”达达利亚笑笑,“知不知道你爸我这张脸只给你另一个爸爸亲?”

孩子转回身去玩积木玩具。达达利亚沉默片刻,又说。

“我也可能会吻他。”

他叹气。

“好吧,我好想吻他,现在就想。想和他说‘我爱你’,说上一万遍。”


达达利亚对钟离的情感有些矛盾。他刚接触钟离时,是按照谈恋爱的思路和钟离交往的,对钟离的实力一无所知,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往生堂客卿,只是学识比旁人渊博许多。达达利亚那时可从来没有和钟离交手的意愿。后来知道钟离是摩拉克斯了,确实已经纳入他的挑战对象范畴,可谈恋爱的思路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一看见钟离,第一反应仍然是浓情蜜意,涌上心头,整个人都像泡进蜜罐里,而很少真的想起来要和他打架。

在达达利亚的交战欲被挑起来时,钟离会拿起枪和他过上几招,权当练手,免得生疏。可达达利亚渐入佳境后,未免脑袋发热,开始和钟离缠斗。非要到钟离把他彻底制服,或者他的刀刃划伤钟离时,他才能清醒过来。

说是划伤,也不过是钟离偶有不慎,被刀刃擦到,破了皮而已,毕竟以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达达利亚距离真正能伤到钟离,还有很遥远的路要走。但这已经足够让达达利亚清醒,他往往是惊恐地看着钟离的伤口,如临大敌般抱着他朝不卜庐拔腿就跑,紧张兮兮地问钟离疼不疼,不知道的还以为钟离得了什么绝症,马上就要咽气了。钟离不得不动用一点神力,让伤口快些愈合,才不至于在之后几天被达达利亚当个重伤病患似的问来问去。

达达利亚想战胜他。想战胜他,又不想伤他。想杀死他,又想亲吻他。想征服他,又想保护他。

征服摩拉克斯这种想法,是合理的,强者总是会激起人的征服欲,何况是达达利亚这样的好战分子。可对摩拉克斯说出“保护”一词,听上去很可笑,很不自量力,因为摩拉克斯才是为别人提供保护的一方,璃月的百姓们在他的庇护下得以安稳生活。此时天空下起大雨,若是摩拉克斯要保护一个人,他可以剑指苍穹,让这场雨停下。若是达达利亚要保护钟离,他却只能脱下外套给钟离披上,保护他不被这场大雨淋湿。就像面对这个世界中的危险,摩拉克斯可以从根源上铲除危机的来源,而达达利亚只能用身躯挡在所爱之人面前,亮出刀刃,奋力一战。

即便是这样,达达利亚还是想保护钟离。就算钟离不需要他的保护,就算钟离不需要他的爱与关怀。凡人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所以,达达利亚才总是很努力。他把爱源源不断地送给钟离,每天都在想能逗钟离开心的新花样,他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感动这个活了六千年的神明,因此他对待钟离殚精竭虑、挖空心思。

或许是因为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单薄,钟离才会不要他。是这样吗?

钟离……是这样吗?


这天下起了雨,孩子在熟睡,达达利亚跑到璃月的野外,漫无目的地闲逛。

钟离,我的爱,我的月亮,我的珍宝,我的唯一。你到底为何要离开,能否告诉我,给我个痛快。

我写了一段新的情话,或许还是很老土,但如果你回来,我可以读给你听。


04


两年后。

至冬,冰之女皇的圣殿。


钟离步入圣殿,走到至冬女皇的身前。他将手中漂浮的岩神之心递给女皇,金色的眼眸在神之心光芒的映照之下满盈光彩。

“神之心交还于你。”

女皇打量他片刻,接过神之心。她开口,语气冰冷,带着一丝嘲笑的意味。

“不惜如此元气大伤地动用神力,只为给一个凡人延续生命……这真的值得吗?”

钟离没有搭话。

他走到圣殿的窗边,望向外面的世界。至冬的大地一片寂寥,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的雪原,情景单调得乏善可陈,但钟离却看得很专注。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一直在转化神力,光是消化疼痛已经耗费掉他几乎全部的理智,这期间他完全将自己封闭,连太阳都没见过。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在想,达达利亚来自雪原,气质也很贴合这片雪原,冷得有些残酷。可达达利亚在自己面前却几乎从来没有展现出冷的那一面,总是笑眯眯的,有时甚至带点讨好的意思。

达达利亚估计不会同意他穿得这么单薄就来至冬,毕竟在达达利亚的世界观中,他仿佛被冷风吹吹都会感冒发烧。达达利亚似乎完全把摩拉克斯不会生病、受了伤也会快速愈合这些事忘在了脑后。

不过,现在的钟离确实会生病,毕竟他已经把绝大部分神力都转化掉了,现在处于较为虚弱的状态。或许是六千多年来,最虚弱的一次。

但这对他而言无伤大雅。现在的璃月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就算他要花几千年才能恢复神力,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的实验成功了。虽然他忍受了前所未有的疼痛,虽然他度过了两年暗无天日的时间,但他成功了,这就是值得的。

钟离转过头,看向冰之女皇。那双眼睛是摩拉克斯的眼睛,冷漠无情,不给退路。

“是非曲直,值得与不值得,你我有各自的标尺。既然我仍然遵守契约,那么,就没有你多言的余地。”

这番对话,两年前就在他们之间发生过一次。女皇不再自讨无趣,拿着摩拉克斯的神之心,离开了圣殿。


05


达达利亚拉开房门时,几乎认为自己相思成疾,产生了幻觉。钟离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正如两年多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时那样,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泡茶喝。

“钟离……?!”

他手上拎着的购物袋掉在脚边,刚买的蔬菜与土豆从里面洒出来,滚落一地。达达利亚上前一把拉住钟离的手,分不清这到底是幻觉还是梦境。

“你怎么,你怎么……?”

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两年你去哪了?

千万个问题堵在达达利亚的喉咙,让他不知道要问哪一个。钟离放下茶杯,看向他。那双眼眸和两年前别无二致,还是那么认真地盛着他,几乎给达达利亚两人从未分开过的错觉。

“达达利亚,两年未见……”钟离开口,本想说点抒情的话,考虑到达达利亚在受到冲击时的反应能力,还是放弃了自己弯弯绕绕的说话习惯。

“两年未见,我很想你。”他说。

达达利亚盯着他,表情变换精彩纷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钟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说。

“我想吻你。”

现在就想。


有生之年,如果钟离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到底是应该杀死他,还是应该亲吻他?

这对此时的达达利亚来讲,可真是个世纪难题。两者他都无法舍弃,杀死他、亲吻他……那就干脆折衷一下,亲死他。


两人亲得黏黏糊糊,从客厅亲到玄关又亲回客厅,从椅子上亲到地毯上,来回滚了好几圈,吻得嘴麻。孩子的哭声从卧室里传出来,钟离喘着气分开他们的唇。

“孩子在哭……”

“让他哭,”达达利亚把钟离按在地毯上,紧紧握住他的手,“钟离先生,今天我不亲死你,我是不会罢休的。”

好想你。每根血管都在想你,每个细胞都在想你。

钟离在难舍难分的吻的间隙想,达达利亚何时才能发现自己已经得到永生?以他粗神经的程度,或许到二十多年之后,他慢慢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变老,才会察觉吧。

不妨就这样瞒着他好了,等到他察觉的那天,一定会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鸡飞狗跳。如此想来,倒是很有趣。

钟离笑了笑,放任自己沉浸在吻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