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aydick】Loose Contact/触点不良(第二部分)
*因为爆字数所以不敢打中,除非你们想看一个两万多字的下。
*试试能存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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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长时间和黑暗面打着交道,杰森用无数匣子弹和一身伤疤的代价换来了什么,那就是保持势力间的平衡比一味的打压更适合哥谭——既然犯罪无法彻底消除,便只将它们控制在可以用应急预案处理的范围之内。
以暴制暴向来是血腥、直接且简单的,而杰森一直都很习惯这个。他衷情于扣动扳机与紧随其后的后坐力,枪膛滚滚发烫的热度,弥漫在空气里久不消散的硫磺味。或许喂身于泥潭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总得有个人去这么做。
直到某天杰森意识到,除非同时把所有兴风作浪的混蛋们一起塞进阿卡姆或黑门的单人豪华间,否则罪恶便会源源不绝地以各...
*因为爆字数所以不敢打中,除非你们想看一个两万多字的下。
*试试能存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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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长时间和黑暗面打着交道,杰森用无数匣子弹和一身伤疤的代价换来了什么,那就是保持势力间的平衡比一味的打压更适合哥谭——既然犯罪无法彻底消除,便只将它们控制在可以用应急预案处理的范围之内。
以暴制暴向来是血腥、直接且简单的,而杰森一直都很习惯这个。他衷情于扣动扳机与紧随其后的后坐力,枪膛滚滚发烫的热度,弥漫在空气里久不消散的硫磺味。或许喂身于泥潭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总得有个人去这么做。
直到某天杰森意识到,除非同时把所有兴风作浪的混蛋们一起塞进阿卡姆或黑门的单人豪华间,否则罪恶便会源源不绝地以各种形式死灰复燃。阴影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像油一样四散分开,没过多久又融成一团。
——显然他做不到,就连蝙蝠侠也是同样。
不能以一颗子弹终结的事都带着棘手,只有这时候红头罩才不得不承认蝙蝠侠对他产生的某部分影响——无关脾性,这个家族的人都很擅长计划和思考。
他避开义警们伸长的手,盯着GCPD无暇顾及的角落,管控毒品交易而非消除它们,适时地在黑帮间周旋,甚至不惜把自己搞成其中的一份子。他保证小偷小摸者不会被逼上绝路,孤儿们不会误入歧途,未成年待在他们该在地方——小的犯罪避免演变成巨大的罪恶,他尽力阻止油滴的聚合,而已经聚合成团的则不会迅速扩张。
虽然世道不总是按照杰森的意思运作,他的努力依然卓有成效。案件数量或许并未减少,但哥谭的恶性犯罪率在缓步降低,相互牵制的各方黑帮势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愿轻举妄动,毕竟谁也不想先冒头被蝙蝠侠和他的拥蹙们狠狠踹了脑门。
这份不那么美好的稳定局面来之不易,只有杰森清楚有何其脆弱——就像现在,仅仅一点高纯冰毒和背后隐藏的利益,就能将它彻底击碎。
杰森在和迪克见面后的第三天傍晚接到了那通电话。
对方用明显处理过的电子假音说话,语调通过电波显得阴阳怪气:“红头罩先生,您是否对我的货品还算满意?”
“确实是好东西没错。”杰森将视线投向房间不远处,口吻谨慎:“但据我得到的线报所知,我似乎并不是你唯一的交易对象。你知道,这不符合我一贯的规矩。”
“噢,是的,是的。你是第三个。”供毒者发出刺耳的笑声,丝毫未打算隐瞒:“规矩只掌握在有话语权的人手里——当握着一颗品质最顶尖的钻石时,你总有权选择一个最称心如意买家。”
“我是否能有幸知道是谁在对此表露和我同等的兴趣?”
“我了解你,红头罩先生。哥谭的大部分毒品交易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控制在你手中,而你很清楚我的货会给这座城市带来怎样的剧变——而我只会寻找和你有同样出色眼光的买家。”
“上好的钻石让所有者陷入被虎视眈眈的危险。”杰森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冒着巨大的风险遂了你的意思?”
那人拔高了声调,突然变得尖锐:“因为你需要,你不得不,你本能如此——你们这些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为了更多更大的利益不择手段,欲望无休无止,不惜践踏一切——还是说你想说自己是特殊的?”
杰森面色冷静下来,目光仍聚集在方才的位置,眼底情绪无声起伏:“我不特殊。但我和你一样十分小心。如果我承诺可以向你提供一个令人满意的价格,我又怎么确认你不会背着我和别人做交易?我是需要这条供给链,但我更需要确保安全——毕竟到手的红利得留着命来享受。”
“我不能保证。”对方冷冷地说:“不过你可以先说说你的价格和条件。”
杰森舔了舔嘴唇:“无论谁出的最高价,我都可以再额外提高百分之十。但前提是不能溢出正常冰毒价格的1.5倍。”
“我知道了。”那人在杰森再一次开口前迅速挂断了电话。
杰森神情不快地把手里传出忙音的电话摔回原处,粗鲁地低咒了一声。
“注意你的言辞,杰。”在房间另一边对着电脑的迪克摘下耳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样?”杰森嘟哝道。
“就和预计的一样,无法确认坐标——确切说,确认了也没有意义。”迪克摇摇头道:“对方十分谨慎小心。一次性电话卡,拨出地点在钻石区最繁华的那片商业街,信号混在无数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不得不承认做得很专业。”
杰森叉起胳膊:“对话录下来了吗?”
“恩。我可以做个初步声纹分析,但同样希望不大。”
“不是,”杰森道:“你听到他说话的口气了吗?就是讥讽我唯利是图的那段。”他侧头想了想:“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好像——”
“就好像他和你,或者与你同等身份的人有什么过往,导致他产生了一个激烈且不可撼动的主观意向。”迪克顺着他把话说完:“我在BPD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往往认为自己的行为毫无问题。”
“对,”杰森赞同地慨道:“没错,就是这个。”
他脱口而出后才看到迪克正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望过来,杰森悻悻撇开眼神,显然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短短两天多的时间里和迪克的关系缓和至此。
而这两天内迪克甚至只有白天会待在这儿——他以不通知布鲁斯为条件交换了介入这件案子的许可,但同时表现得十分识趣,明明白白摆出一副“只有你需要的时候我才出现”的良好态度,仿佛跟之前那个一路狂追他半个哥谭不放的夜翼判若两人。弄得杰森莫名火大又憋屈,由于找不到任何值得冲迪克发火的机会,他最后彻底没了脾气。以至于今早迪克抱着一堆新鲜食材跨进他家门时,杰森愣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多管闲事”这种不痛不痒的抗议。
不知为何,杰森心中始终有个微弱的声音执着不懈的发出告诫,阻止他以任何方式去伤害迪克·格雷森——即便对方已近乎堂而皇之地踏入他的领地。
“好了,现在总想着也没什么好办法。”迪克起身向杰森走来,路过置物柜时顺手摸出里头的医药箱:“你已经给出了足够诱人的鱼饵,接下来就是等着鱼咬钩了。”
杰森拉下脸警惕道:“你要干啥?”
“我来这儿是为了两件事,重要程度不分先后。解决毒品案,以及——”迪克把医药箱拍在弟弟跟前,平静吐字:“你的枪伤。”
杰森往后挪了半步:“我自己每天都有在处理——”
“昨晚在我离开前你的呼吸就变得比平常要短促了。”迪克略略欺身,不容抗拒地伸手贴在杰森微微汗湿的额角:“果然。”他不赞成地蹙眉。
杰森整个人硬邦邦地僵直在兄长的手掌下,在成功寻找出一个应对现状的方法前,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椅子上并脱下上衣了。
“你瞧,血没有完全止住,并且伴有感染。”迪克在他跟前无比自然地半蹲下来检查杰森的腹膜刺激征,确认阴性后又用一把医用剪剪开渗血的绷带,暴露出红肿的贯穿伤:“让我帮你重新清创处理。还有你或许应该调整口服抗生素的剂量。”
“你——”杰森困惑地张了张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伤口到底什么状况的?”
迪克没接话,而是仔细查看了枪伤外部。这是个利落的伤口,子弹打入时没有造成额外损伤。他抬起头,眼神温柔:“我需要稍微打开创面外部,现在组织有部分黏连。要打一点麻醉吗?”
杰森犹豫半刻,摸了块纱布咬在嘴里:“没事,你直接上手吧。”
迪克悄声吸了口气,视线落在眼前这具苍白结实却伤疤累累的年轻身躯上。最刺目的是一道完整的Y形刀疤,从两肩交汇在胸骨切迹,一路直直往下延伸——这是杰森身上唯一一道迪克不曾有过任何感官共联的伤口。
却同时也是最令他痛彻心扉的一道。
“那我开始了。”执起止血钳时,迪克默默合紧牙关。
对于每一个被蝙蝠侠教导过的义警来说,处理伤情就如同吃饭喝水那么稀松平常。但这一回迪克却似乎进行得尤为艰难,每完成一个步骤他中途都要停下稳定手腕好几次,没多时发际和颈侧便沁出一层薄汗。
“迪克。”杰森听到了错乱的呼吸,在最后一层绷带重新近乎完美地绕过腰部固定,他一把将迪克从地上拉起来。
“你这是什么情况?”满屋的金属和酒精味道中,他冲着那张惨白的脸严肃地问。
“我没事。”迪克低头将带血的纱布扔进消毒托盘,可弟弟的手还是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十分用力,像在确认什么答案。
“你没事?”杰森怪异地重复道:“你他妈逗我呢?”
杰森很不喜欢麻药。自己身体某个部位失去控制的麻木感实在太过糟糕透顶,于他甚至超过了对痛觉的生理性排斥——某些经历只要降临过一次,恐惧便足以纠缠终身。
——确切说,疼痛令他作呕,但也让他活着。
可杰森纵然自身混乱,却也不至于连他人是否处于压抑的不适状态都无法分辨。尤其……尤其是迪克·格雷森。这个男人从以前开始就擅长于把一切不希望被挖掘知晓的部分深埋,掩盖在他从容明亮、甚至带着些许善意嘲弄的表壳之下,让他人不自觉被他所刻意呈现的特质所吸引。
但杰森显然不再属于那一类——你尽可说他被这位闪闪发光的前任蒙蔽欺骗过太多次,但以结局来看,夜翼那套此刻显然不太行得通。
“格雷森,现在,把你衣服脱了。”杰森缓慢而强硬地说:“如果我发现你在为了我的枪伤歪歪咧咧的同时,自己身体有任何超过被开罐器划破手指程度的问题,我发誓这事没那么简单就完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让你帮我包扎不是为了请你借机羞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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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本该有一场争吵的,对此迪克毫不怀疑。他那天能从杰森的安全屋神色自若地走出来的唯一原因是杰森看不到那把锁,不幸之幸——即使他确确实实手握着钥匙。
“我很好。”迪克说:“至少肯定不是这个房间里最糟的人。”他平静地——至少表面平静地脱下了上衣,甚至让杰森用面罩的透视系统检查了他的骨骼和内脏。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某种程度上来说,迪克的确伤痕累累,但并不是如此表象直观的东西。但至少他将交谈内容从“他的身体状况”成功带回了他们真正应该讨论的,后续的情势分析以及一点小小的蝙蝠计划。
“我在下一次收到联络时来找你。” 杰森的手支在门沿上,对着夜翼说。他成长的很高大——像一堵坚实但遍布刮痕的铁壁几乎撑满了整个门框。
这显然是个略显隐晦的逐客令。迪克意识到如果杰森不想让他进门,在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后他的成功几率可能也不到五成。
他知道杰森的伤口目前已经不再渗血了,这次彻底处理后只要他记得吃药,等待感染和热度一起消退,一段时间后枪伤不会再是个巨大的麻烦。
“好的。”迪克没有发表更多异议:“但我希望你能和我保持一定频率的交流。”
杰森蹙着眉,他花了一些时间用在沉默上,最后吝啬地点了点头。
只是在迪克跨出门外前一秒,他眼里的疑虑都没有完全消除。
提姆·德雷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某天收到来自红头罩的主动联络。
他坐在电脑前确认了三遍呼入信号,一边沉思着接通。
“我猜,你是提前知道哥谭明天就要毁灭的消息了?”提姆说。
对面传来一声低哼,表示并不在欣赏他的幽默:“格雷森在你附近吗?”不带任何寒暄或废话,杰森直白地问。
“不,”提姆讶然了一下后道:“他近期一直没有回来过。”
“但你们没有断过联系。”这是句肯定句,提姆以一声含糊的嘀咕表示应答。事实上杰森在某种意义上足够了解迪克,最年长的兄长总是无条件地牵挂着每一个幼弟,但他不应该知晓更多的细节——比如迪克最近正在参与杰森手里的案子,而他也受邀在里面掺了一脚。
“你显然不是打电话来让我在降温期注意保暖的——”提姆谨慎地问:“所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头罩?”
“他最近有设么不对劲吗?”杰森的问题让红罗宾意识到他关于案子的小操作并未暴露——杰森电话另有目的,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的惊讶和好奇了。
“你所说的不对劲具体是指?”
“所有。他有没有受过伤,无论是否是物理上的。或者遭遇会激发他逞强臭习惯的麻烦。”
现在唯一激发他逞强心的麻烦正在和我通话。提姆默默叹气:“据我所知没有,所以你发现他有什么状况问题?”
“他最近面色和精神很糟,”杰森干巴巴的口吻显示他正在做一件令他极其不情愿的事:“今天上午——他帮我处理一处枪伤,但全程看上去他才是那个被按在椅子上遭镊子、酒精和无菌纱布洗礼的人。”
提姆说:“虽然我十分想帮忙,但从你那儿听上去,我近期和他见面的机会还不如你们。”他小小地刻薄了一把——哈,老天他早就想那么做了:“还是说,你承认我能挖掘你发觉不了的部分了?”
“随你怎么想。”杰森对他既不客气,也不为挑衅买账:“那就去见他,他不可能拒绝得了的。或者把他喊回大宅让阿尔弗雷德见见他,他总是能找到问题所在。”
“哇哦——”提姆无比感慨:“我敢打赌这通电话绝对是惊人且历史性的。”
“实话说吧,我很确定他点有什么。但他在我身边时候,”杰森漫长地停顿了一下:“就像套了一个透明罩子。我偶尔会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窒息在其中。他既不打算开诚布公,也极力避免被人打破。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仅针对我——或许就是呢,谁知道?除非那只蠢鸟因此搞垮他自个儿,足以让他登上金酸莓领奖台了。”
提姆张了张嘴,似乎是被杰森罕见率直的吓坏了。他最后只是尽可能真诚道:“我会试试。”
“我知道你会的。顺便别告诉他这三分钟内发生的事。”杰森利落地切了电话,就像打入时那么突然。
“嗨,提姆。”在红罗宾打算找到一个更滴水不漏的理由和迪克见面前,他在这一天收到了第二次意料之外的通讯:“帮我一点小忙?”
提姆呻吟道:“饶了我吧,你的每一个小忙都牵扯着令人诧异的后续或庞大惊人的内幕。”
“噢,快承认吧提宝,作为我们家的一员,你对这个上瘾。”
“一家子肾上腺素狂热者?棒透了伙计,”提姆正缓慢而细致地回想几个小时前杰森同他的交谈:“让我猜猜,还是罗宾二号的案子?”
“没错,我不得不逗留在哥谭,以我的带薪年假为代价。”
“趁我还保有那么一点同情心时说说你的要求。”
“我可真够爱你的,”迪克轻快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耳朵可以监听到全哥谭几乎每个角落。”
“哇,承蒙夸奖。谁?”
“卡迈恩·法尔科内和科波特·奥斯瓦尔德。”
“不是不可行,”提姆客观道:“但你知道这肯定不算简单的活计。”
“当然,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费力的。”迪克说:“只是这次时间比较紧迫,不然我就自己干啦。”
提姆斟酌了小一会儿:“那我可以认为你没打算告诉他你要这么做咯?”
迪克承认道:“没有。”
“想必你有你的原因?”提姆说:“我对杰森应该远不如你来的了解,不过照我来看,他不会很高兴的。”
提姆这话是种试探。他从以前——大概很久之前,杰森刚刚回来那段时间,即使当时的红头罩还是一个凶狠激进,满怀不甘的复仇者——虽然现在也没好多少——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夜翼和他的继任者之间涌动着紧绷的张力,不同于单纯的敌视或徒劳的挽回,而是更特殊和令人不安的纽结。他们相互缠绕无休,即便他们对此并未期待。
要提姆形容的话,更像是某种流淌于血液的粗糙本能。
“是啊,他当然不会,”迪克喃喃自哂道:“具体说不上来,我对这个案子不太放心——你知道的鸟类感应什么的?但又没什么把握。杰森伤得不轻还在低烧,要是没大问题当然最好,万一真有个什么再告诉他也不迟。”
提姆心下顿时一阵慨然:“他状态不佳,你怎么样?”
“我?”迪克倒是吃惊于他的提问:“我一直都很好,你又不是没见到我——”
“既然如此你又身在哥谭,为什么不直接回来聊呢?我想阿福会很高兴的。”提姆微笑着把迪克推进挖好的语言陷阱:“来吧迪克,这样效率更高,到晚上我们就能搞定大半了。”
对面的犹豫显得并不符合迪克·格雷森该有的一贯风格——任谁都看得出,近两年迪克总在回避高频率地出现在家人面前,虽然他从未和家庭真正疏远,甚至费尽心力地试图关照到每一个人,但真正见面的次数十分有限。
嘿,迪克,你到底在躲避些什么?
“……我可真是拗不过你,对吧?”听上去夜翼正以一种充满无奈而怜爱的口吻叹息:“和阿福说一声,我会在晚餐前赶到。”
-tbc-
【Jaydick】Death in the Afternoon/午后之死 13-22(狼人AU)完结
*不出意料爆过了5w,但还是三更走完。
*感谢阅读。
13.
敲门声听上去有点犹豫。轻轻响了三下又安静了,而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进来吧。”迪克冲着门道:“你又不能总躲着我。”
隔了几秒,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提姆有些蓬乱的脑袋探了进来,默不作声地看着迪克。
“嘿,提宝,”迪克说:“不进来聊聊吗?”
提姆·德雷克走进房间——现在迪克的卧室几乎被改造成了一间病房。里面摆着各种仪器和药品,过去一周内其中大部分的管线都连在迪克身上,虽然眼下只有其中一台心电监护仪还在运作——但空气中漂浮的消毒剂味依然让他仿佛被埋在层层叠叠的脆弱中。
半...
*不出意料爆过了5w,但还是三更走完。
*感谢阅读。
13.
敲门声听上去有点犹豫。轻轻响了三下又安静了,而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进来吧。”迪克冲着门道:“你又不能总躲着我。”
隔了几秒,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提姆有些蓬乱的脑袋探了进来,默不作声地看着迪克。
“嘿,提宝,”迪克说:“不进来聊聊吗?”
提姆·德雷克走进房间——现在迪克的卧室几乎被改造成了一间病房。里面摆着各种仪器和药品,过去一周内其中大部分的管线都连在迪克身上,虽然眼下只有其中一台心电监护仪还在运作——但空气中漂浮的消毒剂味依然让他仿佛被埋在层层叠叠的脆弱中。
半狼人男孩的眼眶瞬间又红了。
当初的几天宛如四年前某场悲剧的重现——被隐瞒的私自行动,通讯失联和定位消失,失血重伤和强迫化形,唯一的区别是迪克最终幸存了下来。
据赶来做手术的莱斯利说,迪克的伤口急救处理得专业而及时,并且有人给他输了血以防止进一步的失血性休克,这是他能存活的最重要原因。即便如此,迪克也依然用了近五天才慢慢恢复成人形。
布鲁斯已经放弃对长子发火了,在迪克伤势恢复到可以交流之后,他甚至坐下来进行了一场两人间私密的长谈。至少目前来看效果不错,反正他知道偶尔自己的怒气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在搜寻夜翼下落的过程中布鲁斯已经决定只要迪克能够活着回来,他可以为此抛弃一切狗屁的族群原则。他不打算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以至失去另一个儿子。蝙蝠们在迪克失联的第二天傍晚重新收到了夜翼制服上的定位图标,卡珊德拉第一个发现了他——狼形态,浑身是伤地躺在奈何岛一个空无一人的公寓里,所幸呼吸平稳,身边放着一个陌生的闪存盘。
布鲁斯仔细调查了那个公寓,毫不意外地一无所获。无论对方是谁,都把自己的存在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
而在靠近芬格河的某个中城区仓库内,GCPD发现了七具黑帮成员——不知为何还有一条棕狼的尸体——几乎全都被0.45英寸口径的子弹一枪爆头。
迪克在病床上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长缓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有趣的是那个闪盘里的内容。
一份小小的文档文件本身没任何花样——只是里面囊括了关于BARE生产、运输到投入市场的一系列内部情报,反正足够让整个蝙蝠家忙活上好一阵子——恶魔血在市面上虽然只短短出现了几个月,但它的前期准备和流通渠道被精心策划。整个案件几乎由罗曼·西恩尼斯一手操控,从原料收购到生产,乃至销售买卖都由黑面具垂直管理,以至于GCPD和蝙蝠族群都未能在它真正出现前预探到蛛丝马迹。
布鲁斯在迪克的血液里提取了残留的BARE。就如红头罩所说,恶魔血的部分成分十分耐人寻味——它再一次让这个家族回想起近四年前的某件案子。一个名叫拉兹洛·瓦伦汀的疯子化学家用他自制的强效药剂令非自然生物被迫化形,于自主化形不同,这种转变近乎是不可逆的。
猪面教授用这些落入陷阱的牺牲者来填充他恶趣味的怪物马戏团。即使最后瓦伦汀败在蝙蝠侠手中,布鲁斯通过“某些必要的特殊手段”逼迫他吐出化形药物配方,绝大部分被拯救的受害者依然没能够完全恢复。
现在看来,对那种药物感兴趣的显然不只有黑漆漆的蝙蝠们。
黑面具似乎从某种途径得到了当年猪面教授的配方并做了进一步的弱化调整——BARE对于人类的影响仅限于成瘾性不强的低水平致幻剂,可对于包括狼人在内的非人类来说却是足以使他们身体暂时失控化形的毒药。
这个结论毫无意外地令布鲁斯火冒三丈,他甚至都没对这份“由某位黑帮倾情提供的情报”发表任何傲慢言论,近短时间都阴沉着脸不分昼夜地追逐和打压黑面具帮的踪迹。他要让BARE从哥谭的每个角落完全消失的决意超过了一切。
至于身处所有谜团中心的红头罩——一如他对迪克的告别,那晚之后仿佛完成了全部使命,就像当初的忽然出现一样,蒸发般彻底销声匿迹在哥谭的夜幕里。
稍有些出人意料,这只侵犯领地的年轻狼人没有挑起布鲁斯更激烈的反应,族群头狼对于陌生外来者的存在事实和一系列行动至今缄言再三。
“对不——”
“天,别道歉,”迪克迅速打断弟弟,板着脸不太赞同地说:“我是认真的,除了这个什么都行。”
“可是,”提姆紧紧捏着衣角,小心翼翼道:“你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那天是我告诉你红头罩在枪击案现场——”
“不,我必须得说并非如此,相信我,无论有没有你的告知,我都会想方设法去找他。”迪克摇摇头,在床上往里挪了一下,拍了拍身侧的空间。提姆犹豫了片刻,脱掉鞋子爬到兄长身边,熟稔而平静的味道很快笼罩了他,安抚了狼人男孩多日来饱受歉疚折磨的内心。
在受到近乎致命的伤害后,迪克竟依然能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坚强和冷静。再进一步的——提姆甚至能微妙地从对方身上闻到久违的放松气息。而事实上自从正式被这个奇特的狼群接纳后,他知道迪克很少再拥有真正表里如一的轻松和快乐。
族群的长兄就像一张被拧紧的发条,危险和刺激驱使他奋不顾身、永不停止地往前奔跑。
“好了,”迪克用埋着滞留针的左手轻轻抚摸提姆的脑袋,温柔地说:“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说一声抱歉吧?”
提姆用牙齿咬着下唇,他总是会因为一些难以解决的疑惑而茶饭不思,这是他多年来的老毛病,虽然从小半戏谑的被那帮人类同学喊作“呆瓜侦探”,但事实证明一个聪明无比的头脑和一份锲而不舍的执着在蝙蝠家永远受到欢迎。
“红头罩。”提姆·德雷克小声地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14.
显然迪克似乎并不意外提姆的提问,好像他一直都在等弟弟为此来找自己一样:“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小弟,我猜你至少自己应该有部分结论了吧?说说看怎么样?”
提姆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迪克:“这算是一个‘侦探的猜谜游戏’吗?”
迪克挑挑眉笑了:“如果你那么说——我想是的。虽然这回我不是出题人,但多个人陪我一起挑战谜底我想也不算作弊吧。对方不会太介意的。”
提姆立刻开始一边思索着组织语句:“我本来以为他只是普通黑帮混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狼人,想从毒品和赌场里捞点油水,又稍微有些能力——至少满足他在短时间内占领奈何岛的需求。而红头罩为了扫平道路上的障碍和黑面具合作了,双方互惠互利达成某种协议——比如黑面具帮助他整顿一塌糊涂的岛区,与此相对的,他让黑面具的毒品生意畅行无阻。毕竟那里是连蝙蝠侠都不愿多插手的混乱地带。”
迪克的神情变得饶有兴致了:“然后呢?现在你改变看法了?”
“没错。他在那晚——就是哥谭多处爆炸和黑帮发生枪战那晚,红头罩和西恩尼斯闹翻了。虽然GCPD认为这是常见的黑帮因利益链崩溃或者谈判破裂而发生火拼,但我想并没有那么简单。”
年长者进而鼓励道:“接着说说看。”
“那些人为爆破间隔很短,针对性精确,几乎没有波及平民,从爆炸残留看包括了部分仓库、三处黑帮据点和一条工厂生产线,集中在黑面具帮的地盘上。”狼人男孩抱住蜷起的膝盖,专注地分析道:“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份筹谋已久的计划。简单来说,西恩尼斯被他的生意伙伴狠狠坑了一把,我甚至怀疑红头罩从未打算真心和黑面具交好,合作只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所以之前的论证就显得站不住脚了——毕竟如果他想长期盘踞奈何岛——更长远看,扎根在麻烦重重的哥谭,短时间内绝不应该和一个拥有相当势力的老牌黑帮家族撕破脸皮。”
“我想你以后一定将变得非常不得了,提姆侦探,”听完弟弟的分析,迪克悠悠感慨道:“你或许会成为族群里最敏锐的那个,布鲁斯绝对会需要这份头脑。”
“噢,得了别调笑我,”提姆涨红了脸嘟哝道:“我得说我缺乏必要的证据链。”
“为了求证什么?”
“当然是他真正的目的——以及——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很好奇他面罩下的脸。他遮住脸的原因或许和黑面具并不相同。”
迪克思忖片刻:“我想我可以提供部分。”
狼人男孩满脸期待地望着兄长。
“布鲁斯还在追查猪面教授的下落,对吗?”
“是的,”提到这事,提姆流露出些许小小的不痛快,抱怨道:“他的态度很奇怪——在这个案子上他不让任何人插手,连半点消息也不肯透露。虽然我知道瓦伦汀很特殊,但是……”
“嗯,并不意外。”迪克垂下视线叹道:“只能说……布鲁斯果然永远是布鲁斯。”
“……嘿!你们在搞同个花样!”男孩抗议道:“别这样对待我!”
“瓦伦汀的越狱和黑帮火拼先后发生在同一天,”迪克耐心地循循善诱:“提宝,你认为这仅仅是个巧合吗?”
“噢,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当然考虑过这个关联,但难以理解。”提姆急切说:“眼下关头谁会想要他出狱呢?BARE早已研发完成投入市场——如果瓦伦汀以配方为筹码交换自由的话,他早就不在阿卡姆了。黑面具会在这时好心帮他越狱吗?听上去简直在给他自己制造多余的麻烦!”
“这确实是场交易,”迪克沉默了一会,才缓慢地陈述道:“只是交易双方并非黑面具和瓦伦汀——”
“……不是他们?”
线索的卡口拼接上,提姆的脑海中电光一闪,差点拍掌从床上跳起来:“对了!是黑面具和红头罩!”
得到迪克肯定的眼神后,男孩飞快地说了下去:“难怪作为狼人他会允许西恩尼斯的人出没奈何岛——猪面教授——拉兹洛·瓦伦汀就是红头罩的目的!因为他独自一人完成不了整个越狱计划。猪面离开阿卡姆后红头罩就翻脸撕毁合作协议,还把搜集到的情报交托给了夜翼……也就是你——而事实是他早就想那么干了!哦天啊,不愧是他——”
迪克忍不住不停地笑起来,他必须压着呼吸才不致于扯裂伤口:“等等提宝!你怎么听上去很……呃,崇拜他?”
“我只是觉得他并非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更像是——手段过激的奇怪执法者,你瞧他把黑面具狠狠耍了。”提姆些许低落地吸了吸鼻子:“他救了你!红头罩从维克多·扎斯手里救下了你,不是吗?何况他还在BARE案上提供了那么多帮助。虽然布鲁斯绝对不会喜欢我的发言,但我确实为此而感激他。”
“……是吗,”迪克有些惊讶地喃喃道:“那家伙竟还有这种招揽人心的能力。”
“并且不知为何,”提姆继续闷头闷脑地说:“我认为他并不会出卖你的秘密——我们族群的秘密。我知道我的想法愚蠢而天真……但我甚至觉得这正是他想捍卫的东西。”他深深吸了口气,严肃说道:“红头罩想彻底阻止BARE的蔓延和衍生物的产生,对吗?这也是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他的原因吗?”
弟弟的提问令迪克敛起笑容,他紧蹙双眉盯着自己放在被面的右手,看上去似乎在经历某种疼痛,但这种痛苦从不能将这个男人真正击垮:“这只是……一部分理由。”
提姆敏锐地感受到了迪克的情绪变化,他下意识直起身体用额头轻轻地蹭年长者的脸颊,对于狼人来说,有时语言不如本能来得更有效用。迪克接受了来自弟弟的抚慰,良久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不是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决吗?”
提姆诧异而犹疑地说:“你——你知道答案?”
“在隐藏身份上红头罩确实做得干净而小心,但一匹孤狼不可能永远摆脱族群的链接。有时甚至会在自己所不知晓的情况下留下一些意外的痕迹。”迪克无比郑重而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个闪盘还在蝙蝠洞吗?”
提姆点点头:“一直保留着,但布鲁斯检查过了上面没有任何指纹——”
“不,不是指纹,还记得吗?我们可是狼群。”迪克碧蓝的双眼又闪现着轻快而坚定的光芒了:“你把闪盘拿去给达米安闻一下,然后问问他对这个味道是否留有印象。”
解决掉大部分疑惑的狼人男孩跳下迪克的床,雀跃地奔向门边,却在离开前再次踌躇了脚步。
“迪克,”提姆攥着门把手,鼓起勇气回头大声问道:“我……我们还能再见到他吗?”
迪克瞬间愣住了,但很快提姆看到长兄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柔而明亮的弧度——他从未见过理查德·格雷森露出这般由衷的笑意,充满了希望和宁静。
“还记得安妮亚·杜尔丹吗?”迪克轻声问道。
“呃,是的?”提姆有几分茫然:“我记得是重案组一直在调查的失踪案当事人,纯血统狼人,布鲁斯曾帮她摆脱过家庭暴力。”
迪克眨了眨眼睛:“其实……当年真正教训了杜尔丹前夫的并不是B,而另有其人。”
15.
哥谭深沉的黑暗足以掩藏秘密,但这也意味着有无数秘密在不见天日中悄然死去。
对于安妮亚·杜尔丹这样的狼人来说,生活在这儿的隐秘和麻烦程度不相上下。虽然狼人的天性决定着她崇尚族群以及同伴侣待在一起,但她那酒精成瘾的的丈夫格里夫——一头半血狼人的重度暴力倾向总让她浑身伤痕累累。作为稀有的类人生物,维护身份的本能让她无法真正求助于警察,偶尔的反抗只会换取更加激烈的殴打。
杜尔丹清楚自己谨慎懦弱的性格,同时意味着缺乏打破现状的勇气。
“再这样下去我或许真的会死掉。”某天她用冰块敷着乌青的眼眶,绝望地对好友道:“是谁都好,帮帮我让我摆脱那个混蛋吧。”
“如果警察不行的话,你要不要试试蝙蝠呢?”好友说:“听说他似乎会管一些GCPD懒得管或者不便插手的麻烦。”
安妮亚·杜尔丹几乎不抱希望地往一个夹在报纸中缝里的邮箱地址写了封邮件。
“我知道这看上去很蠢。”点击发送时她自言自语道:“但还有什么会比死亡更糟呢?”
而后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只是当格里夫又一次烂醉着对她拳脚相向时,从窗户里猛地跳进来的不是黑漆漆的蝙蝠,而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黄披风少年。
“英雄时间!”男孩欢呼着踹飞了半狼人手里的酒瓶:“看来这儿有人预约了罗宾的踢屁股服务,女士,愿意为你效劳!”
从天而降的男孩几乎只有她丈夫体格的一半大小,但精瘦的肢体里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杜尔丹目瞪口呆地见证了一场足够滑稽的打斗——格里夫怒气冲冲的拳头一次都没能真正击中目标,而男孩灵活又毫不客气地踢断了他嘴里至少一半的牙齿。
“嘿!”确认半狼人一时半会儿绝对爬不起来后,男孩跳过来朝她伸出手:“你还好吗?还站得起来吗?对了,我是罗宾!”
“呃……嗨——”不知为何,杜尔丹在那刻莫名泪流满面,她近乎哽咽地说不出完整的感谢。
“哇——”男孩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他腰带口袋里摸出一条干净的手帕,落里绣着一个小小的红色R字母:“他打疼你了?有没有受伤?哦该死我是不是候场时间太久了?”
“你好奇怪。”狼人姑娘接过手帕吸了吸鼻子。
“说真的,离开他吧。那白痴就是坨垃圾……打女人的男人都是废物。”罗宾气呼呼地说:“我知道狼人需要族群,但你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好的族群。”
杜尔丹讶异地看着他——她从未在求助邮件里表明过真正身份。
“我有个好鼻子。”罗宾耸耸肩:“但选择权在你手上,只有你才能决定你自己的未来。”
不知为何,那一刻安妮亚·杜尔丹从紧捏的手帕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我要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
男孩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只要你需要,就能得到帮助——即使这儿是哥谭!”
“罗宾!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单独行动!”这时破损的窗户里又跳进来一个个高又年长些的男人,同样款式的蓝色面具,线条流畅的身体被包裹在黑色紧身制服里。
“我已经都完美搞定了,”罗宾得意洋洋地叉起腰炫耀道:“是你动作太慢了,蓝鸟。”
男人无奈地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全然不顾对方“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混蛋”的抗议,而后转向杜尔丹,递给她一个有些分量的文件袋。
“袋子里有一笔现金,一把中城区公寓的钥匙,在找到新住处前你可以暂时在那里落脚。放心,地址绝对隐蔽,只要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他停顿了下又低声接着道:“还有两瓶阻隔剂,在腺体外部喷三下可以维持八到十个小时。这样你的丈夫就无法通过气味寻找到你。”
杜尔丹瞪大眼睛,良久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既然决定了要离开,现在就收拾一下必备物品,尽量从轻从简。”男人的声音里蕴藏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特温柔:“一个小时后东向街区拐角,会有一辆黑色帕杰罗把你送到中城公寓,整个过程中我们会确保你的安全。”
交代完所有的安排——而这实在是太神奇了,杜尔丹从没想到会有人能够为自己着想到这个程度,远远超乎预料。
“你很勇敢。”最后男人微笑道——他的笑容和男孩的完全不同,却都使她感到平静和勇气。
第二天杜尔丹自愿接受了一场小小的手术,在手臂中植入一个被动芯片,如果她遇到麻烦,可以压迫芯片五秒以上来激活它触发定位。
不过格里夫再也没来找过她麻烦。
她很快在韦恩失业者救助协会的安排下找到了一份瑜伽教练的工作,结交了些新的朋友。三个月后,她攒够钱搬出了中城区的公寓,把钥匙放在楼底的信箱里。又过了半年,她通过法律援助和格里夫顺利离婚。
法院那次是她最后一回见她的前夫——他看上去很糟,在法庭上虚张声势地朝她怒吼,一会又哭泣着祈求她回来,而杜尔丹只觉得他可怜又可悲。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虽然近几年由于种种原因没再加入过任何族群,但那夜之后安妮亚·杜尔丹确确实实开始了一段全新而普通的人生,并为此感到满足和感激——直到她在奈何岛的一间酒吧遭遇了一些新危机。
狼人在满月前后那几日多少充斥着原始的躁动,杜尔丹并不经常化形,她有时会选择在娱乐场所里消磨掉点精力。那间名叫海涅的小酒吧她只是偶来过一两次,那晚她玩得有些过头,迷迷糊糊中喝掉了几杯别人递来的鸡尾酒。
当意识到身体出现麻烦后她迅速离席,步履不稳地在半道上撞到了一个人。
“……对、对不起。”她因为身体高热而脱力摔倒在地。
她的眼前出现一只手:“还站得起来吗?”
“噢,谢谢。”杜尔丹拉住那只有力的手掌站起身,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穿夹克的高大男人,额前有一缕凌乱的白发,蓝绿色的眼睛在酒吧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明亮尖锐的光。
男人耸了耸鼻尖皱起眉,在她准备离去时拉拦住她:“等等,你身上味道很奇怪——”
杜尔丹在那瞬间惊恐起来,她可从没有在外面暴露狼人身份的打算,更何况她现在可能正身处更大的麻烦中。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尔丹慌张而绝望地推搡他:“我——我要走了。”
男人摇摇头咬破手腕,强硬地塞到她鼻子下——属于同类的气味猛然冲进鼻腔——虽然霸道无比却没有任何攻击欲,带着强有力的抚慰性质,令她迅速冷静下来。
“……你是……?”杜尔丹停下动作,惊疑不定地喘着粗气。
“你服用了BARE。”年轻的男人掏出一卷绷带缠住手腕伤口,侧头示意她跟上:“再过最多二十分钟你就会彻底被迫化形。这种致幻剂对类人生物来说是毒药。”
两人进入一个空包厢,男人扶着她坐下来,他的声音同样沉稳有力:“你可以在这儿熬过化形期,没有人会进来。然后我再想办法送你回家。”似乎是看出她的不安,他又补充道:“不用担心,这里附近所有摄像头我都做过手脚。”
“你……”杜尔丹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这个陌生男人身上从刚刚开始就散发着值得信赖的气息,让她忍不住想去依靠:“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笑了笑:“因为你需要帮助。即使这儿是屎一样的哥谭,也总要有人伸出手。”
杜尔丹的眼眶湿润了:“……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相似的话。”
“希望那家伙过得不错。”男人眼眸暗了暗垂下视线:“我去外面守着。”
“等等!”杜尔丹不知哪来的冲动一把拉住了他:“你知道那个——致幻剂的存在,对吗?”
“是的,”男人犹豫了一下说:“我正在……调查。”
“目的。给我下药的,那些人……想要做什么?”
男人叹了口气:“几乎可以确定是类人生物的非法人口交易。并不因为你是目标——而是对方在制造目标,他们撒下网,捕捉卡在网眼里的鱼。有了阻隔剂和一系列伪装产品后,辨认超自然生物成为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但BARE使我们暴露。”
“我可以提供帮助吗!”杜尔丹觉得自己疯了,她眼下连自身都难保,却还想着要去帮助谁吗?但她只觉得她必须要说一次,做一次,证明一次,回报一次。
你很勇敢——曾经有人这样告诉她。
“你——”这回轮到男人惊讶了。
“如果有任何……我可以做的。”安妮亚·杜尔丹用前所未有的决意说道:“反正没有什么会比死亡更糟。”
16.
那天在海涅的包厢里,确定安妮亚·杜尔丹是真心打算加入他的调查后,男人自我介绍说她可以喊他杰森,并表示自己确实正在为那些由BARE制造的失踪案而头疼。
“西恩尼斯做得很小心谨慎,我跟踪和试探过几次都失败了。”他说,虽然杜尔丹并不清楚他在指谁。
“我手臂里有个芯片……虽然已经植入五年了,据说可以用来定位。”杜尔丹说:“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处?”
杰森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迅速压迫了芯片,并意外在设备屏幕上确认到了GPS信号——这小东西竟还能运作。
“该死的蝙蝠科技。”杰森恨恨地嘀咕了一句,听上去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男人花了十分钟在杜尔丹彻底失去语言功能前敲定了全部计划。
“因为无法判断定位芯片残留有足够的电量,等到确定交易开始前,你再触发芯片并尽可能让它保持运作,别做其余任何傻事,直到我找到你——把你救出来。”杰森对她说:“在此之前,你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卖方需要保证商品完好。”
“我,我知道了。”杜尔丹紧张地吸了口气点点头。
男人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现在还有机会反悔——我——我不本希望任何人因我而涉险。”
“没关系,”杜尔丹坚定地说,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手一直都没停止颤抖:“过去也有人为我出头打过架,有个——大概还在上初中的男孩,替我教训了我那个超过六英尺三英寸的半狼人前夫,事实上他拯救了我。哦天啊,是的,一个男孩——像一个魔法精灵一样从天而降。”
杰森慢慢俯下身用手掌捂住了脸,就这样沉默着。
“……谢谢。”许久后他轻声说。
“所以,你是警察吗?”在转化结束前,杜尔丹最后好奇地问道。
男人有些悲伤又有些自嘲地咧嘴大笑,下巴紧绷的弧度莫名令她感到熟悉:“不,我干不了那么高尚堂皇的活计。但如果有谁因为你失踪而报案,我想那人一定会执着地循味而来吧。愚蠢地不肯放弃任何一条生命——或许他才是真正适合做警察……做一个守护者的人。”
那天彻底化形结束没多久,她果然如杰森所说离开海涅后遭到了袭击——她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没做太多的挣扎反抗。之后那些袭击者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等杜尔丹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和她同处一室的还有其他好几个类似的巨大笼子——甚至还有一个水箱。房间没什么光亮,透着潮湿难闻的霉味,她通过气味分辨出了一些,同样的另外两匹狼人,一头温迪戈,三尾塞壬和一只妖狐,所有人都闻上去惊慌而绝望。
杜尔丹以为自己至少能够说话,但总有新的BARE被注射进身体。她大概推算了药物的代谢时间,BARE的效能几乎维持24小时左右,她便以此为计数,直到杜尔丹默数过二十二次后——在此期间她反复告诉自己要对杰森抱有希望,所幸她的狼人本能始终赋予对方高度信任,这成功支撑了她而不至精神崩溃——某天那些看守他们的黑帮混混停止了BARE,并扔给她一身只能勉强蔽体的衣物。
“明天要让那些阔佬看现场变身,搞点刺激的。”其中一个家伙说:“老板说这样这帮怪物才能拍得出高价。”
当夜他们的笼子都被蒙上黑布,狼人几乎在运输的颠簸中吐了一路——她怀疑自己至少经历了一段不短的水路。
以上就是为什么她会身处这个像是破旧舞台的后台候场区,紧张地一边聆听周遭的响动,并不停用力按压着手臂的全部原因了。
安妮亚·杜尔丹这生似乎总能遇到意想不到的救援。
拍卖会进行到大半,第一只塞壬的水箱刚刚被推到门口,外面传来了连续的枪响、骚乱、怒吼和尖叫,看管他们的三个黑帮拔出枪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没几分钟刺鼻的硫磺烟味就从破旧幕布的缝隙里渗透进后台,像粹毒的匕首一样折磨狼人敏感的嗅觉神经。
杜尔丹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喷嚏。宛如惊弓之鸟的混混们立刻把枪口对准她——下一秒一个人影忽然从天而降,以惊人的灵活在半空翻了一圈,精确地落在枪口和狼人之间。
“午好,先生们。”来人笑眯眯地打招呼,然后用接下来的十五秒利落迅速地放倒了三个措手不及的倒霉鬼。
直到对方转过身,杜尔丹才看清来者并非杰森——而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青年,比杰森更精瘦些,挽起的衣袖和黑色手套间露出一截结实漂亮的小臂,微微汗湿的额发柔和地搭在脑门上。
他弯下腰在黑帮的口袋里翻找笼子钥匙,一边抬着左手像是在联络通讯。
“嗯,我到后台了。被绑架者一共八个,包括五名失踪案受害人。救助有点麻烦——对,因为有两只塞壬。我知道B在忙,这案子归我管——是的,我需要一点协助——”他过侧头,目光在室内犀利地扫视了一圈,看到杜尔丹时微微扬起一侧的眉毛:“谢啦,T。N下线。”
杜尔丹这才发现青年的眼睛像透彻的蓝宝石一样熠熠闪耀。
“你可以先去救别人,我没关系。”她脱口而出道。
“你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也没那么害怕,安妮亚·杜尔丹小姐。”青年依言最后一个走过来打开她的锁,彬彬有礼地伸手将她扶出笼子,虽然此时外头连绵的枪战和激烈的打斗依然没有结束,但他看上去完全不在担心:“令人敬佩。”
“呃……你知道我?”杜尔丹拢了拢胸口的衣领,深深吸气享受着久违的自由。
“你虽然没有正式加入某个族群,但你的朋友和同事都很担心你。”青年温和地说:“我在GCPD负责相关案件,重案组的格雷森——你可以喊我迪克。”
“噢……谢谢,谢谢你,警官。” 杜尔丹对于自己能坚持至此仍感到不可思议,直到此时整个人放松下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双膝发软,好在迪克一把稳稳地掺住她。
“不用担心,你的身份依然是保密的,不会进入警局的公开档案。”他体贴地说。
杜尔丹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谨慎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额头上有白色刘海的男人?”
“白色刘海?这倒是新鲜情报。”迪克思忖着:“有其余特征吗?”
“大概六英尺多,很壮实,比你再高大一些。”她朝着警探比划了一下:“蓝绿色眼睛。”
“噢,他——”迪克刚开口话音未落,就被震耳的枪声打断了——眨眼间从后台门外冲进来一个男人——举着一对热气腾腾的双枪,用红色面罩遮住了全部的面孔。
即便如此,杜尔丹还是从对方的身型和衣着上一眼认出了杰森——她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青年清了清嗓音,淡定地说:“我已经全都完美搞定了,是你动作太慢了,头罩。顺便你令这位女士饱受惊吓和担忧。”
“草!”红头罩面朝两人,隔着半天爆出一个粗口。
迪克勾唇露出明快爽朗的笑容,低头对杜尔丹真挚道:“我得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勇敢,杜尔丹小姐。”
17.
死的时候都没能保持住人形,是杰森·托德最为遗憾和难过的事。
他并非天生的狼人。至少在十一岁之前,月圆之夜哥谭上空偶尔飘荡的狼嗥对他而言都还只是都市传说,和在高楼之间神出鬼没的大蝙蝠同等待遇,用来吓唬吓唬哭闹的小孩。
杰森的前十年的人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但他仍感激他那个自身难保的瘾君子母亲,她总在尝试从威利斯·托德的拳头下保护他,也没让自己过早地因为流落街头而冻死,虽然她的眼泪是杰森童年时代最不愿看到的东西。
杰森十岁的某个早晨凯瑟琳死了,她大概在半夜就断了气,但没人发现把她送去医院。而他在可能被父亲打死前逃离了旧哥谭的破公寓,并再也没回来。
一个十岁的男孩该如何在这座荒唐腐旧的城市里存活下去?
杰森饥不择食地疯狂学习一切能让他生存的手段,结果是他成功保证自己不饿死,也成了GCPD板凳上的常客,只是他进福利院的次数和溜走的一样多。男孩好像天生就从不肯安分,对整个世界抱着敌意和质疑,这令他像杂草一样不死不屈,也令他孤独而刻薄。
没多久后杰森遇到了马丁·霍金斯,一个咧着一嘴黄牙的黑帮混混,绰号叫“疯狗”,杰森猜可能是因为他总喜欢在别人身上嗅来嗅去。
他当时只是打算在霍金斯那儿找点需要小孩的活计,他擅长不知不觉地掏人口袋,也能钻过一些窄小的地方。但疯狗出手很阔绰,杰森忍不住和他多呆了一段时间。
“你闻上去很不错,托德。”霍金斯常常龇着牙,粗声笑着对他说:“你有你自己不知道的潜质。”
杰森当时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事实上,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某个雨夜霍金斯在他面前变成一匹大到惊人的狼,野兽轻而易举地追上发疯般仓惶逃跑的男孩,咬伤他的腿,并对着细瘦的脖颈合上利齿。
“在绝望中拼尽全力活下去吧,托德。”狼人把他扔在公园巷肮脏的角落里转身消失。
杰森第一次知道传说生物是在哥谭真实存在的,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己的身体能流出那么多的血。可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他的一生太过短暂而可悲,结局却只是躺在泥塘中呼吸逐渐微弱,被破坏的声带发不出完整的呼救,等着雨水把体温、血液和生命力一起带走。几只乌鸦在垃圾箱上抖着翅膀,乌黑的眼珠像死神一样凝望着他。
那一刻杰森茫然地想起凯瑟琳·托德咽气后,那双瞪着虚无再无神采的双眼。
可最后男孩并未能死去——命运对待他比想象中更加残酷无情。
杰森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再流血,群聚的乌鸦早已不见,而他的伤口在短短的几小时内以令人恶心的速度愈合了——但疼痛并没有远离,霍金斯诅咒了他的血,杰森开始被他作为狼人的第一场化形所折磨。
骨骼内脏和肌肉被强行碾压改变的苦痛是如此惊人,甚至让他怀念起父亲醉醺醺的拳头——至少他能稍稍躲避那些胡乱的殴打,运气好的话对方会在十分钟内打着鼾睡着。而此刻疼痛却像一条如影随形的巨蟒,将他死死缠住无处遁逃。
这还不是最糟的,不纯的血统和大量丢失的体力令新生的狼人发了疯,难以抑制的饥饿与兽欲控制了杰森的全部意识,他眼下只想把那对像刀刃一样锋利的犬齿刺进每一具他所见到的温暖肉体中,然后让红色的液体流满口腔。
他可能袭击了一个或两个人,但他并未来得及确定他们有没有死去——一个像夜幕般厚重的高大男人从天而降拦在他面前,背后的披风宛如蝙蝠翅膀般猎猎展开。
杰森双耳后扯,压低身子朝他狂吼起来,却又害怕得瑟瑟发抖。对方身上不可侵犯的气味从他的骨髓中挤压出深刻的恐惧。
男人走上前重重地一脚将他踢翻,并抬手开了一枪——打在杰森身上的不是子弹,而是尖锐的针头。
“嘿!B,别这样粗暴!等等!”另一个轻快的声音从蝙蝠身后冒出来,更纤细矮小的身影灵活地跃到杰森身边:“噢,天啊!天啊!他还只是个小狼崽——”
杰森侧躺在地上失去所有力气,只能抬起眼皮看着少年蹲下来,似乎全无惧意地轻轻抚摸他的身躯——更温和的气息冲散了方才令人窒息的惊惧,杰森逐渐停止颤抖,忍不住低低哀嚎了一声。
“罗宾,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是条野狼。他们无法控制自己伤人食肉的欲望。”男人冷静道:“而这只刚化形的幼狼已经伤了三个行人。我认为有必要尽快处理——”
“是啊,他还没干出更糟的事,他理应值得一个机会。”少年毫不犹豫地说:“他闻上去非常悲伤——所以我们会帮助他的,对吗?”
是啊。格雷森,永远都是他妈的迪克·格雷森。
杰森一想到这儿就不禁要叹息起来。如果说他的命运会被什么彻底扭转,大概只能是那双在雨夜里向他温柔伸出的手了。在此之后,那双手为他做了更多不可思议的事。
被迫探索了解自身的秘密后,杰森才知道有些狼人会以这种粗暴恶劣的方式拓展族群和种族——被咬的人类只有极少部分能存活下来转化成野狼——而野狼混杂的血液注定他们拥有难以压制的兽性和攻击欲。
当时几乎没人相信他能克服霍金斯刻下的血的诅咒。
杰森害怕化形,虽然布鲁斯用药物将他的化形时间控制在每个月圆之夜,但依然每一次都意味着失控和剧痛。只有迪克,只有迪克·格雷森会用他漂亮无瑕的狼形态接近他,不厌其烦地将他拢在怀里,用气味安抚男孩狂躁而痛苦的身躯。
“其实你不用这样做,我可能会伤到你。”某次杰森在花了整晚慢慢恢复人形后,对陪在他床边的年长者疲惫地说道。
“不,我并不那么想。我很清楚你每次化形能保留神志和自我控制的时间都在延长,这可不仅仅是布鲁斯药的作用。”迪克清澈的眼睛像哥谭难得一见的晴空,他和煦的微笑和阳光同样适配:“相信我,杰,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而我也永远不会放弃你。”
杰森哑口无言地望着迪克。在那一瞬间,多年来小心铸成的厚厚心墙轰然倒塌,他头一回产生了想和某个人真正建立起一段关系的模糊念头。
他难以用语言去定义这份联结和冲动,但这无疑是一件平凡而隐秘的事。仅仅稍加思索一下便知道它是如此普通又微不足道——就像一份随处可见的,常人可得的小小幸福。
是迪克·格雷森令它不再奢侈。
大半年后的某次月圆,杰森没有依靠任何药物,化作狼形整夜都在宅邸硕大的花园里和迪克一起奔跑嬉闹。晨色熹微的时候,他甩甩鼻尖上沾到的露水,畅快地吸取新鲜微凉的空气,迪克忽然跑来用脑袋顶了顶他的肩胛。
杰森疑惑地抬起头,很快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他看到一匹雄壮的黑色巨狼正安静地坐在古宅门口的阶梯顶端,微微低头凝望前方,如一位威严的国王在审视他的领地。
这是他第一次得见蝙蝠侠——布鲁斯·韦恩的狼形。
下一刻杰森几乎被本能驱动着下意识走向布鲁斯,来到一个狼群的头狼的身前。他轻轻呜咽着,而后向对方慢慢地屈爪俯身低下头颅。
良久紧绷的沉默后,布鲁斯仰头发出一声高亢嘹亮的狼嗥,杰森听到身后传来迪克欢乐的轻叫,灰狼来到他身边同他并肩,又用身体亲昵地去蹭黑狼的胸口,直到杰森在犹豫片刻后一同加入了他们。
奇怪陌生的情绪在狼人男孩的胸膛蔓延,浮动,膨胀,却丝毫不令人痛苦,只是沉重的温暖紧紧包裹着他。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语言的仪式,但杰森知道自己被完全接纳了。
——他从此拥有了一个族群。
18.
和杰森全然不同,迪克·格雷森是天生的纯血。族群长兄的狼形态和人类形态都一样完美无比。
如果说布鲁斯总属于黑夜,那迪克则无疑被哥谭的白天所宠爱。狼人纯色无杂的灰色毛皮在阳光的照耀下浮现出一层莹莹变幻的幽蓝光泽,与他的瞳孔颜色交相衬托。
——无论看多少次杰森都无法抹去心中的油然的惊艳感,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花上一整天只是着迷地望着迪克在花园的小径上来回奔跑。幸运的是,迪克非常热爱自己的另一半,他会抓住一切合适的机会展示漂亮优雅的野兽形态。
所以韦恩大宅里有时出现这样的场景:一匹灰狼在各种家具陈设和弯绕的长廊间轻巧腾跃,或是舒服地蜷躺在壁炉前厚厚的地毯上,而它身边永远陪伴着一个黑发蓝眼的男孩。还有几回杰森偷偷带着灰狼溜到外头,为此没少挨布鲁斯的训斥。
当杰森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迪克会不耐地用冰凉的鼻子去蹭他的胳膊,或是越过书页舔他的手指,而只有那时杰森希望他至少保持三十分钟以上的安静状态。
为此他偷偷请教了阿尔弗雷德,而老管家则慷慨地与男孩分享了一个小小的技巧。
“噢,是的。迪克少爷一直都是如此精力充沛,尤其是当他身处另一种姿态。事实上这一点从他七岁起就没有改变过。当年我和布鲁斯少爷为了保证他的睡眠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阿福深表理解:“你可以试试从他的脖子往后抚摸,然后在肩胛间稍稍花上些力气,我想迪克少爷会非常乐意你这样对待他的。”
事实证明阿尔弗雷德的建议还是那么中肯而高效。从此阅读时间荣登为杰森的最爱——他能够同时享受一些中意的书本和一个舒适温暖的巨大抱枕。
过了十三岁生日,杰森仍旧没有迎来他期待万分的发育期——没错,他确确实实在生长,并且吃得惊人得多,阿尔弗雷德为了阻止他半夜偷偷掏冰箱的举动,甚至会提前准备好各种宵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大约是后天才成为狼人的转化消耗了男孩太多的能量,杰森的个头磕磕绊绊地冒着,胳膊和大腿在布鲁斯的强化训练下日益结实,但他依然看山去比同龄人更加矮小,即使他早就能一脚踹断十英寸的木桩,或是在夜空中面不改色地跃下三十层高楼。
如果说人类形态的不起眼不过只是在学校给杰森带来些不足道的小麻烦,作为在旧哥谭长大的孩子,在他看来私立中学里的恶作剧是显得如此缺乏攻击力和创造性。但意识到迪克永远会对他校服上的颜料或是脸上的小伤口赋予多余的担忧,杰森在某个课间当着全班的面砸裂了一张课桌。结局很完美,布鲁斯出钱把全校的课桌都换成了新的,而再也没人在杰森的储物柜里放青蛙了。
而最困扰他的是另一个状态——杰森自己的狼形则一如他乏善可陈又混乱糟糕的人生履历。他的肩高比迪克要矮上近五英寸,这个差距在他的人类个头蹿上几公分后也没有得到半点弥补。有次迪克居然在布鲁斯紧急召唤时咬住他的后颈,提着他一路穿过大宅,这事简直能排进杰森人生的耻辱榜前三。
撇掉恼人的体格差距之外,就更别提那一身黯淡杂乱的毛色了。从吻部到腹侧斑斑驳驳的棕黄色执着地脱了又长——就仿佛那晚公园巷肮脏的泥水牢牢地沾在他身上,永远也无法清洗干净。
所以即便在能够自由控制转化并保持清醒后,杰森也不太愿意变作狼形,而迪克则锲而不舍地邀请他加入他的夜游。
“噢,没什么好担心的,”好不容易盘问出弟弟的困扰后,迪克轻松地说:“再过几个换毛季,等到成年时候你一定会拥有一身漂亮的毛色,你还小呢,杰。”
“也只有你才会那么说了。”杰森低落地嘀咕道:“别想着来安慰我,我可不傻。”
迪克靠着他坐下来:“你现在化形还是会很痛吗?”
杰森迟疑地点点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
“嘿,杰森,虽然这些话听上去一时有些难以理解。”迪克拉住他的双手,把它们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但你只要坚信灵魂如一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
“我想,即便你被迫成为了狼人,但并不影响你作为杰森·托德而存在。这就是你坚定的内核,无论以后你身在哪里,遇到什么事,变成什么状态——只要坚信这一点,你就永远不会失去自我。”
杰森当时并没能太过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只是在双颊开始发热时突然发现迪克的睫毛是如此的漂亮,乌黑细密像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将那对蓝宝石般的眼珠妥适地安放在最动人的位置。
只要有你还在身边,格雷森,我就没什么值得害怕的。男孩偷偷地想,即使你从来是最完美最从容的那个,而我则不。
可惜这样的时光也没能持续太久,变故和意外一同迅速地降临了。
他们的族群虽然只有四个成员,却依然严刻遵守着狼人和狼群的准则。这并非说布鲁斯或是迪克是多么地崇尚族群规矩——只是他们的血统和种族决定了他们和热爱家人一样尊崇着本能。
迪克在成年前后一段时间和布鲁斯爆发争吵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前两年他就把罗宾制服传给了杰森,换取了以“夜翼”身份更自由的行动。但布鲁斯的掌控欲永远是横梗在两人间的大象,作为一只头狼,他有足够的资格也有足够的欲望去对每一个家族成员下达指示和命令,让他们按照他的意向生活。直到迪克意识到如果他想彻底摆脱这种束缚,唯一的方法就是离开布鲁斯的领地。
——狼成年后早晚会从原本的族群中独立,而这也是刻在他们基因上的暗语。
“我要去布鲁德海文念警校。”迪克宣布这个消息是在餐桌上,用的是通知一样的陈述句。
杰森吓了一跳,完全忘了他还在吃饭,举起叉子紧紧瞪着长兄:“你说什么?”
布鲁斯舀汤的动作顿了一下,杰森看见养父的眉毛皱了起来,好像他又打算对此发表一通令人恼怒的评论,而迪克也同样不会轻易沉默。但意外的是,布鲁斯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些疲惫地说:“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准备相关考试,我很庆幸你总算决定在不告而别前通知我们了。”
迪克撇了撇嘴角:“是的,我通过入学测试了。”
“那么,”布鲁斯缓慢的说:“记得及时保持联络,我可能会需要你的协助。”
“等等,所以这事只有我一点都不知情吗?”
杰森感到非常失望,他以为布鲁斯至少能出声阻止,这样迪克或许会再考虑一下,甚至看在头狼的面子上放弃离开的想法。但现在全家好像唯有他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头晕目眩。
“我跟你一起去。”男孩脱口而出道:“把我也一起带走吧。”
迪克只是朝他微笑:“杰,你知道这并不现实。”
他当然知道这该死的不现实!
虽然之后杰森又花了两周时间来缠着长兄回心转意,甚至不惜把自己降格到和迪克的马克杯或衬衫一个档次,只为了可以作为行李一起被打包去布鲁德海文。
“不行。你还太过年幼,尚且不够强大,无法完全独立生存,杰。”迪克劝慰他道:“布鲁斯作为头狼能给你带来安定的生活和足够的保护,你需要族群,而他才是你的理想保障——更别提他还是你的法定监护人,记得吗?”
“……但你也可以!”
“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目前还不行。”迪克慢慢地抚摸着男孩毛茸茸的头顶:“我或许未来会组建新的族群,到那时候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永远为你留着身侧的位置。而现在,杰森,布鲁斯是你最好的选择。”
“只要我足够强大就可以了吧?”杰森涨红了脸,坚定而小声地对他说:“要是有一天我可以独挡一面了,你会让我陪在你身边的,对吗?我不需要你作为头狼来保护我——到时候我可以成为Alpha来保护你。”
“好啊,那我就等着那一天尽快到来了。”
可惜迪克当时一心只想着逃脱布鲁斯的掌控来迎接的生活,并为此错过了太多东西。那场谈话后直到进入警校报道,杰森再也没向他提出同行的要求,迪克以为男孩暂时打消了念头,并选择在未来的数年里潜心努力成长。
他终究小觑了杰森不可撼动的决心和意志,忘记了他是怎样在艰难崎岖的命运下不屈生存,也粗心忽略了弟弟眼中闪耀的深深恋慕的光芒——那就像一把无法扑灭的火焰,足以焚烧他所能触及到的一切事物。
19.
进入警校八个月时,迪克开始频繁地做一些同样的噩梦,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些重复梦境的含义,便在训练营靶场接到了布鲁斯的电话。他的父亲的声音是如此低落不堪,迪克从未听到布鲁斯流露过这样的情绪:“我需要你尽快回来一趟。”
“怎么了……?”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杰森不见了。我可能有一些不太乐观的猜测。”
之后的两天迪克把所有时间——每一秒全部花在了寻找失踪的弟弟身上。布鲁斯告诉他最近有一些类人生物在奈何岛失踪,他们则正在调查这个案子。
“我怀疑杰森确实发现了什么线索,他对这个案子非常地——积极。但有某些原因令他拒绝分享,选择了私自行动。”布鲁斯沉声叙述道:“事实上在你离开后这数个月,他对每一天夜巡和每一起案件都在急切地拼尽全力。我甚至为了防止他伤到自己而禁足过他。”
“好吧。”迪克苦涩地说:“我知道了。”
杰森的气味断在了芬格河到奈何岛的一端,迪克几乎发疯般化作狼形在岛上不顾一切地搜寻奔跑。他将自己投入风中,拒绝多加思考,对于某些可能性哪怕仅仅是多想一秒都会令他痛不欲生。
天啊,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第三天午后,他和布鲁斯终于在奈何岛北区的废工厂地下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这本是处地底仓库,却被改造为一个诡异的圆形剧场——这种剧场通常是为马戏团表演作准备的。迪克对马戏团当然不陌生,但独独这个令他胃部扭曲得恶心翻滚。
足以刺痛双眼斑斓彩灯挂满了整片阴潮的天花板,看台座椅上是七扭八歪的残破人偶,一个带猪脸面具的男人举着驯兽鞭站在舞台中央嘶哑地放声大笑着,直到蝙蝠侠的拳头狠狠击上那张丑陋虚假的面孔。
迪克在后台找到了数个血迹斑斑的铁笼子——而罗宾杰森·托德就奄奄一息地躺在其中一个里头——以狼的形态。
各种触目惊心的撕裂伤让狼人男孩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表皮,过量流失的血液在体表渗透又凝结,遮掩了他原本的毛色。他显然经历了一场或几场激烈至极的战斗,而迪克知道杰森其实从来未曾以狼形搏斗过——因为这正是他始终在与之对抗的东西。
“杰、杰……杰森。噢,不不不不不——”迪克跪在地上近乎哀求地啜泣道:“别这样对我,我答应你到哪儿都绝不会抛下你——对不起,我食言了。对不起……杰,抱歉……”
而杰森——他可爱而勇敢的弟弟,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然后无声阖上了那双总溢满活力神采的海蓝色的眼睛。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迪克抱着那具逐渐冷却的躯体,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说。
我爱你。
只是他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而在马戏团发现的另一匹狼人或许揭示了杰森会先于蝙蝠侠发现猪面教授踪迹的原因——当初被布鲁斯抓捕归案,在黑门监狱服刑四年后被假释的“疯狗”马丁·霍金斯也同样重伤累累地趴伏在一只笼子里。
作为将杰森强行转化的凶手,狼人血液的供给者,霍金斯和杰森之间的某种联结始终没有断裂过。
到头来杰森·托德依旧没能够逃脱他的命运——那些当初将他整个人生彻底改变的诅咒,最终在戏谑和荒诞中悠悠梭巡了一圈,于多年后再一次无情地杀死了他。
杰森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布鲁斯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也没能将男孩恢复成人类——他知道杰森绝不会愿意以狼的形态下葬。这无疑给这个损失惨重的族群带来第二次深刻的打击,逼迫他们去正视杰森身体机能彻底亡去的事实。
他们将日子选在一个雨天,布鲁斯在布里斯托区买下了一块偏僻清静的私人墓园。没有牧师也没有悼词,除了族群只有莱斯利和芭芭拉到场,戈登把女儿送来却没有下车,黑色的轿车远远地停在墓地旁的的石楠树下。直到最后一抔泥土遮住棺盖,始终无人撑伞,也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墓碑上简简单单地刻着他的生平。
杰森·彼得·托德。
儿子。兄弟。战士。守护者。
——那晚并非圆月,但是哥谭的上空整夜都飘荡着幽幽的狼嗥。
如同一首如泣如诉的挽歌。
迪克站在墓园中。他的面前是一块灰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头没有青苔和太多水痕,看样子被人长期精心打理得很干净。墓碑前方摆着一束白色的石楠花。
年轻的男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收回脑海中纷杂陈旧的回忆,蹲下身去细细抓了把墓土凑到鼻子前嗅了嗅。他很快皱起眉头,片刻又自嘲般轻声笑了起来。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养父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
“我只能说,我们到底是有多愚蠢和粗心才会连这种明显的事实都没有发现,”迪克喃喃道:“和推测一样,布下的防盗阵早就消失了。不是被打破了,有人像开锁一样解开了它。对方本身的气味肯定消散了,但是施术后的焦味还有细微残留在泥土上。虽然没有打开棺盖——不过我百分百确定——”说到这儿迪克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我确定棺材里是空的。”
隔了片刻布鲁斯说道:“我知道了。”
“你联系到塔利亚了吗?”
“尚未。”布鲁斯简短地说:“她是个女巫,没人比她更明白怎么躲避狼群的搜捕。何况即便是达米安也有两年没和她有过任何联系了。”
“好吧,”迪克看着墓碑上的刻字,想起苦艾蓝绿色的虹膜,有些心不在焉道:“不过我们的猜想已经几乎被完全证实了,现在是否找到塔利亚已不会成为解决疑惑的关键。”
“但我们仍旧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何要如此做的原因。”布鲁斯沉声道:“据我所知,一切逆转命运和起死回生的法术都需要付出极高的代价,受术者身上不可能不遗留下任何痕迹和异变。而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和行事手段显然——”
“那又如何?”迪克尖锐地打断他:“我只知道他还活着!正常地呼吸,能奔跑跳跃!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重要?”
通讯对面一片静默。
“布鲁斯,”迪克带着疲惫而些许茫然地小声问道:“这都是真实的,对吧?”
“……是的,迪克。”布鲁斯良久道:“你说得没错。他还活着——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谢谢。”迪克略微干涩道,但他的眼眶却湿润了。
“还有关于你之前托我打听的事——你得承认布鲁斯·韦恩浪荡的恶名在一些时候还是颇有用处,没花掉我太多的精力就有人愿意双手奉上渠道和消息了。看来哥谭还有得是需要整治的地方。”这回又是蝙蝠侠的口吻了:“近期确实有一场黑市的地下拍卖会。但对方做得相当谨慎,并不打算提前透漏拍卖品和拍卖地点,但确认会有些特殊商品出现。我或许能搞到邀请函——但一个名额是极限了。”
“我去。”迪克想也没想地回答。
布鲁斯似乎是完全不意外他的回答:“我担心你的伤口。如果不是狼人,这次的伤就可能要了你的命。”
“很遗憾,我也还活着。”迪克微笑起来:“是他救了我。”
布鲁斯显然不太欣赏他不合时宜的玩笑:“这次你务必小心行事。进入拍卖会场将被彻底搜身,我会给你提供一些更隐秘的装备——但肯定相当地有限,所以你——”
“我会在会场内部找到合适的支援的,我猜。”迪克认真地说:“多谢了,B。”
“去把他带回来吧,迪克。”布鲁斯最后长叹道:“没人比你更加适合了。”
20.
虽然头上的眼罩直到进入某个建筑物内部,又弯弯绕绕地向下走了一大段路才被取掉,但迪克在半路早早就嗅到了奈何岛终年不变的腐烂气味——他对这里实在是太过熟悉了。这块远离哥谭本土的岛区充斥着混乱的无序和肮脏的贫穷。
迪克在某一秒忽然想到了红头罩对他说过的话。
——这座岛不需要条子和义警、自以为是的正义或虚伪空洞的秩序。而所有人都知道住在这里的代价。
他曾一度认为对方会选择这里作为归来的领地,是对他、布鲁斯以及抛弃他的族群的报复,是对他自己曾经枉死于此处的藐视和讽刺。
但迪克现在却有了不同的看法,并意识到这可能才是正确的。
那个孩子,过去到现在无论经历多少苦痛至深的磨难,他对弱者无尽的同理和保护,对罪恶强权的仇视和不屑都始终如一,而正是这一切构成了他强大坚硬、不被摧毁的内核。
他或许从来都未曾改变过——红头罩盘踞在奈何岛,守护这片堕落之地的原因,不过是想阻止任何人再重蹈他自身的悲剧罢了。
当双眼重现光明时,迪克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恶心的应激情绪在体内翻滚——他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剧场中,看台排列成特殊的圆弧状。虽然没有那些毛骨悚然的彩灯和玩偶,装饰也更加整洁华丽,但这里被改造前的原型依旧一目了然。
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那么多的巧合——他忽然明白黑面具和猪面教授到底做了什么交易了。在“彼德斯医生”之前西恩尼斯就通过同样的方法间接接触到了瓦伦汀。瓦伦汀向他提供了当年强效化形药的配方,而他索求的报酬不是自身自由——而是复活他那个该死的怪物马戏团!
因此西恩尼斯在取得配方的同时,还得到了这个隐蔽的地下仓库的地点。当然,以黑面具那种黑帮商人的眼光看,重建一个马戏团或者养一票超自然生物哪有以别的途径物尽其用来得有利可图?
迪克瞬间皱着脸愁苦叹息起来,这地方真是他所有该死的噩梦起源。而他猜测自己对接下来将在此处发生的一切大概都不会太过乐于见证。
但至少这回他算是提前到场了,对吧?
事实上格雷森警探还是相当地忙,在拍卖会的前半场——他对那些走私古董——比如来自中国明朝的官窑瓷器或是古埃及的半身木乃伊都毫无兴趣,毕竟他无需费心去填充蝙蝠洞的古怪藏品,但他用上全部时间来偷偷记下坐在他周边买家的气味。
这里每个人都像参加化装舞会一样带着奇诡的面具,举手投足间显得尽派优雅,他们每次竞拍举牌的加价都足以供给哥谭一个福利院一整年的开销。迪克知道正是这帮人像蛀虫一样蛀空了哥谭岌岌可危又疮疤累累的根基。
一个多小时后,主持人大声宣布拍卖会进入特殊的隐藏拍品环节。周遭竞拍者顿时窃窃私语地兴奋骚动起来,短短几秒内,一股令人作呕的氛围就堂而皇之地浮上了表层。迪克在面具下沉着脸,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背脊,专注而安静地盯着会场中央的展示台。
而接下来的数分钟里,却只有令人奇怪的沉默在会场中蔓延,拍卖会主持人的表情从起初的洋洋得意到逐渐的茫然无措——显然是某些预排好的程序出了差错,他没能等来想要的环节和进展。
就在开始满脸汗浆的男人决定举起手里对讲机的那刻,后台通向舞台的红幕布忽然掀开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被推了出来——迪克首先注意到的是推笼子的人——对方低垂着头,将脸全部遮挡在兜帽的帽檐之下。
“哈啰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怪奇马戏团!想要长着奇怪动物脸和鱼尾巴的人类?会说话的狐狸或是棕狼?还是疯子、吸血鬼和女巫?当宠物?没问题!杀着玩?满足你们!各位哥谭的富豪名流!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吧!”
兜帽男子上台后一把夺过主持者的话筒——而对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带温度却满含讥讽的电子音色便瞬间响彻整个空间。
“——这就是你们他妈的未来。”
铁笼的门打开了。
——一个长着猪脸的男人从里面摔滚出来跌在舞台上,浑身赤裸却被紧紧缚着,绑绳下依稀可见满布伤口。随着他的扭动挣扎,触目惊心的红色的液体迅速在台面流淌开来。
“如果你们还对这种无聊的买卖,对任何不属于你们的生物抱有兴趣,我保证我本人——红头罩将在有生之年,不死不休追杀到你们晃着肮脏屁股的卧室门口,亲手将子弹送进你们愚蠢的脑壳。”
男人随着威胁声明一字一句的宣告慢慢扬起脸——那张拢住全部面容的红色面罩在聚光灯下划过一道无机质的冷光。
红头罩不慌不忙地拔出格洛克朝着天花板扣下扳机,伴随三声枪响,拍卖会场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爆炸声。
方才还在引颈而待的看客买家们全都怔愣住了,场内台下一片恐怖的死寂。
下一秒,惊惧的尖叫撕破了诡异凝固的氛围,一切场景都像是暂停后再次按下播放键般猛然进行——所有人疯了似的站起来,连跑带爬地往唯一的出口挤去,周边驻守的那些黑帮手下压根没能阻挡住惊恐的人群超过十秒——参加拍卖的人类富豪们手无寸铁,嘶叫,怒吼,推搡,撕扯,冲撞,丑态毕露,优雅无存,比野兽更像野兽,只为了能够更早一刻从剧场中离开。
而在一派喧杂的慌乱中,只有一个年轻男人逆着汹涌的人流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望着剧场中央的展示台。
——而红头罩就在那里,站在他的视线尽头处。
男人脚踩着颤抖不止的猪面,右手枪管死死抵着对方的脑袋,身上仿佛熠熠燃烧着从地狱带来的复仇火焰,冷眼旁观这一出足令人发笑的荒唐闹剧。
当人潮终于褪尽,红头罩抬头注意到看席上留下的唯一身影,握枪的动作骤然紧绷。
而年轻的警探抬起手,慢慢取下脸上的面具。
——两人的目光终于穿过地下阴潮又血腥弥漫的空气,穿过四年空洞失落的碎裂时光,在这片满载伤痛的土地上再次相遇。
“好久不见。”
迪克·格雷森微笑着说。
21.
看到迪克的那刻,红头罩发现自己难以挽救地陷入了某种纠结万分的境地。
这次行动他并非没有考虑过任何突发状况——恰恰相反,他认为他这辈子,或许说上辈子也没错——已经吃够了鲁莽冲动的苦头,所以为了保证这次突袭和救援能够成功,红头罩提前仔细计划好了一切。
昨晚接收到杜尔丹的讯号后他偷偷溜进地下剧场,在几个紧急出入口的承重柱上安装了触发炸弹,清了一个通风口作为逃生路线——是的,出于某些悲惨的原因他非常熟悉这幢该死的建筑。他远远确认了安妮亚·杜尔丹的生存状况,入侵窃听了黑面罩帮的通讯频段,还把猪面痛快地毒打了一顿在天花板吊了半宿——一个极其刁钻隐蔽的角落,足以让瓦伦汀不被发现又能看清自己的曾经地盘上正发生的所有蠢事。
除此之外也一如他所料的,他费尽心思把BARE的情报传递给蝙蝠侠也达到了预期效果——西恩尼斯这段时间疲于应付蝙蝠家族的各种突袭,布置给地下拍卖会的力量薄弱得有些不堪。而打击黑面具也同时也牵绊了义警们的动向,他想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个戴眼罩的老伙计突然出现在会场里给他的计划造成小小的困扰。
即便打点到这个程度,红头罩依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觉得如果蝙蝠侠或者他的某个狼群成员从天而降,对着自己一顿不分皂白的痛击也不算太意外——毕竟他差点坑死了族群漂亮的大儿子,还在哥谭捣乱了那么久。没错,他能接受。反正他目的只是毁掉这场拍卖并救出失踪者,吓吓那帮阔老和太太,再顺手给猪面客气地喂一发枪子。他不保证自己能打得过老蝙蝠,但对于及时溜号还是颇有信心。
——但他是真没想到会遇到格雷森,又是他妈的格雷森。
——对,甚至连夜翼都不是。那混蛋什么装备和防护都没带,就这样坦坦荡荡地用他那双该死的蓝眼睛望过来。
而只要和迪克·格雷森牵扯上关系的事,没一件是按照他的意愿进行的。
红头罩死死盯着从看席上翻身跳下来,轻松解决了场内零星几个混混,又情绪稳定地朝他接近的警探,警惕地保持着持枪动作,猪面在他靴底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草。”他忍无可忍地开口骂道:“你他妈在这儿干什么?那只老蝙蝠居然蠢到会放你在养伤期乱跑?我可真是高看他的掌控力了。”
迪克似乎完全无视了上膛的格洛克走到他面前,直到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两英尺才停住。而他停下来的原因很可能是发现红头罩作出了一个企图转身逃跑的动作趋势——但对方显然不太甘心就此放弃瓦伦汀:“别那么做。”迪克说:“你不会想那么做的。”
红头罩谨慎地问:“做什么?”
警探抬手把他抵着猪面教授的枪口直接坚定地挪开了:“他不值得你这么做,我想。”
红头罩看上去——虽然没有露出脸——但几乎可以确定他彻底僵住了,像是被一块石头直接重重击中了脑门。隔了很久他才万分绝望而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时候的事。”
下一秒迪克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瓦伦汀的脑袋上,猪面都没来得及再喘个气就晕死过去。
“我猜你会觉得自己是埃德蒙·邓蒂斯。”警探春风拂面地微笑:“但其实你还是那个可爱的汉赛尔,杰。有意无意地留下一排指引的面包屑,只因为你的本能渴望有一只鸟会顺着它们发现你。”
“我想不通。”杰森撇过头自暴自弃地嘀咕:“我才没留下什么狗屁面包屑。”
“虽然你的气味和外貌都完全改变了,但你依然极力避免和家族的任何一个人做过多接触。作为领地上一个陌生的外来者,这本身就并不寻常,”迪克说:“你不想留下确凿线索——比如一根带着你基因的头发或狼毛。因为你的档案存在于蝙蝠侠的数据库中。”
“这只是个模糊的猜测,甚至称不上推论,”杰森半心半意地说:“远远不足以去确认一个死而复生的灵魂。”
迪克娓娓道:“你本没必要亲自去阿卡姆劫狱的,是你自己主动留给了我嗅到你痕迹的方法。”
“是啊,重案组的格雷森警官。”杰森坏笑一声:“这点证据就想逼供我也太不专业了。”
“当然不止如此,”迪克从容地继续道:“你知道现任罗宾吗?”
“调查过。老蝙蝠的亲儿子,”杰森哼着:“一个臭屁的半狼人小鬼。”
“达米安——我得说,他其实相当地喜欢你。”
“什么鬼——?”杰森听上去绝对是受到了惊吓。
“我想一只狼人会对在他几次初期转化里,安抚了他化形痛苦的年长者拥有感激之情是理所应当的。他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气味。”迪克淡然而温和地说:“达米安的另一半血统来自一个名叫塔利亚·奥·古的女巫。”
“——草!!”杰森今天第二次爆发出想要骂娘的冲动:“那只狼崽子是塔利亚和布鲁斯的儿子!?”
三年前女巫确确实实扔给过他一只被化形所扰的狼崽,他几乎是出于本能——或许更多的是粗劣模仿了迪克·格雷森曾对他所做的那样——用狼形将哀嚎的幼狼护在怀中用气味安抚。但这也仅仅只发生了三次,三次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匹年幼的黑狼。
“事实上正是由于你的存在才令塔利亚意识到,达米安作为一只半狼人远离族群将难以生存,他才会来到布鲁斯身边。”迪克伸手,看上去想去抚摸他的面孔:“这一点,我想你也是同样的——族群链接不会因为任何变故而消失,你需要我们。”
杰森后退了半步,缓慢而艰涩地摇头:“不。”他低声喃喃道:“这对我来说太迟了。”
迪克显然没打算让他再逃脱一次,他的手换了个方式一把拽住了弟弟的衣领,龇牙吼道:“艹你的杰森!你一定要逼我说出口吗!”
杰森有点被震住了,毕竟他的长兄发怒的情况并不多见——耐心告罄的迪克·格雷森双颊绯红,眼中溢出怒火——竟还夹杂着些许难被察觉的委屈:“杰森·托德你个蠢货!你难道不清楚你在安全屋摸我后背的手法全世界该死的只有两个人知道吗?!你居然趁我动不了又不能开口的时候向我暴露那么明显的冲击性讯息!我为什么当初就没有狠狠地咬你一口?!”
总而言之,在那一刻杰森知道他已经完蛋了。输得彻彻底底一干二净,后路被堵死也没不存在什么拯救余地——以及天杀的格雷森。
所以当他瞥见几个终于从人堆里挤回来的黑面具帮混混朝他们举起枪时,杰森如蒙大赦般蹿了出去,挡在迪克身侧抢在他们之前扣动了扳机。
“嘿!头罩!!”迪克说:“别杀他们!我现在是个警官!”
“你先离开这里,我保准你身上的伤势和装备绝不满足干架标准。”杰森严肃道,他当然没有忽略迪克刚刚在打斗时有些瘸拐的右脚,前不久一只狼人在上面留过个牙印:“从后台走廊穿到底,左手侧墙上有一个容一人穿过的通风口,里面的风扇扇叶已经被我卸掉了。你可以从那里直接回到地面。”
“那你呢?”迪克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办?”
还用问吗?当然是快点搞定开溜啊!杰森抬手又是一枪击中一个黑帮的腿部:“你完事儿,我跟上。虽然我炸了好几个出口,但外头西恩尼斯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发觉情况异常,到时候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令他意外的是迪克没有拒绝,而是凶猛地拉过他在他的面罩上匆匆留下一吻:“很快再见,杰。别想太多,你知道的,我从不懂得放弃——而到最后我也总是能找到你。哦对了,别杀猪面,B要留他。”
杰森哑口无言地与长兄错身,利落地一边更换弹夹一边迎面冲向敌人。
威风凛凛的红头罩此时此刻依然万分感谢他选择的面罩能够遮住自己所有的表情。
——当然,仅仅十多分钟后他在会场后台和迪克·格雷森迅速重逢那又是另外一个悲惨场面了。
“哎?你不知道吗?没错蝙蝠侠是被BARE牵住了,我承认你的一石二鸟用得相当聪明。不过现在红罗宾加上整个GCPD都在外面待命,所以放心,不会有黑面具的人再来捣乱了——是啊,你没发现我是以警探卧底的身份混进来的吗?又怎么会没有后援?噢,还是你打算亲自把塞壬的水箱运出地下?”
草你的格雷森!!
22.
距奈何岛的地下拍卖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那些从地下涌上来的竞拍者们让GCPD忙活了好一阵子,虽然其中绝大多数人压根没在警局呆着超过一晚,但至少近期整个哥谭的黑市交易会消沉上一段时日。
布鲁斯和戈登——确切说是和芭芭拉·戈登——联手升级了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防火墙,GCPD全面整肃了警卫系统。在某位知情者的倾情协助下,警方没花多久就抓到了鲍尔斯和凯勒曼。
拉兹洛·瓦伦汀倒是还没回到阿卡姆——这趟越狱之行将他折磨得伤势惨痛,直到现在还躺在哥谭中心医院的特需病房里。
至于黑面具?BARE的所有生产线和仓库都被怒火熊熊的蝙蝠侠连根撬起,致幻剂一批原料的秘密运输由蝙蝠家拦截在哥谭港口,化作了一把足以照亮半边夜空的大火。而西恩尼斯本人则在最后的战斗中逃脱,至今下落不明。不过据说他本人已经不在哥谭了——这位黑帮老大撕心裂肺地怒吼表示从此要远离所有该死的狼人。
安妮亚·杜尔丹在医院呆了两天就回家了,她身上没受什么伤,精神状态也出奇得稳定。就在狼人姑娘准备重新开始工作时,她先后收到了两张来源不同的匿名支票,金额都相当可观,足够她在地段不错的地方买上一套更好的房子。其中一张支票还附着一封信,信里没有一个字,只有角落里印着一个小小的红色R字母。杜尔丹把信放在床头抽屉里,和多年前她从一个男孩儿那儿收到的一块手帕搁在一起。
蝙蝠侠借着整治BARE和黑市交易的机会接管了奈何岛。据说韦恩集团决定把那幢举办地下拍卖会的旧工厂建筑买下,并彻底改造成一座福利机构,这几天已经能看到运输车在芬格河的铁索桥上进进出出了。
不过迪克在潜入任务那天还是不幸扯裂了伤口。
提姆看到他从地下上来的时候腹侧一滩血迹正在白衬衫上缓缓绽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不由分说地迅速把长兄塞进一辆警车送回了蝙蝠洞。
事后提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些关键节点,不过他这回终究没能从迪克口中掏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噢,这件案子可不同以往呀,小弟。”家族长兄热烈而神秘地笑着说:“或许未来某天你就能完全解开谜底了也说不定。”
由此那天在奈何岛地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除了讳莫如深的当事人,只怕也没人会知晓了。
迪克·格雷森本人倒是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在家里安顿躺了没两天就吵着要回他的小公寓,意外的是布鲁斯和他在房间里谈了次话后居然原则尽失地松了口。迪克当天就兴冲冲地搬了出去,不过他每周都会回大宅来和族群团聚。提姆原本还担心他独自一人难以照顾好自己,不过他发现每次见面长兄的伤势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好转起来。
今晚是月圆之夜。自然而然地,注重族群链接的狼人们在这一天都会被本能驱使着群聚在一起。
他们属于野兽半侧的血液会美妙激烈地沸腾,他们在冲动下转化成狼形,于明亮的月色下整夜自由奔跑,抑或引颈长嗥,以此确认领地的归属和族群的平安。
晚餐时在饭桌上迪克突然对阿尔弗雷德说:“嘿,阿福,今晚花园东侧的铁门能不上锁吗?”
老管家愣了一下,但很快优雅地颔首道:“乐意为您效劳,迪克少爷。”
迪克轻松又颇为无奈地笑道:“不过我也不敢保证一定有用。”
“能够理解,”阿福不慌不忙地说:“您知道我向来耐心很好。”
提姆注意到主位上布鲁斯的眉梢微微上扬了几分。
今夜是哥谭难得一见的晴晚,空中云层稀薄,月色明亮如练。虽然白天未免有些闷热,但夜间舒爽的风足以将那些烦躁擦拂而去。或许正由于这些原因,提姆·德雷克跨出大宅正门时,他略显诧异地发现几乎整个族群都现身在韦恩宅邸广阔的花园里。
不仅仅是他和草丛里扑向一只夜蛾的达米安,坐在石凳上看书的芮内·蒙托亚脚边的赤狼正长长地打着呵欠,芭芭拉和卡珊分享她最新的购物清单,黑狼时不时地用鼻子蹭着手机屏幕来切换页面,阿尔弗雷德则在喷泉旁悠然地品尝一杯咖啡。虽然未曾到布鲁斯的身影,但提姆知道他们的头狼一定身处大宅的某处,恪责稳重地守望着他的族群。
而迪克·格雷森——家族长兄浑身散发着慵懒欣快的气息,趴躺在花园东侧的小径上小憩——最近迪克常常显露出餍足而松弛的情绪,他不再总是精神紧绷也不再徘徊于族群边缘,就仿佛正从一场多年的噩梦中徐徐醒来。
提姆想应该没人会不爱迪克·格雷森的狼形——那匹灰狼近乎是他生平所见最美丽的生物,然而这几年间他见到迪克转化的次数少之又少,并且大多都是为了工作或任务需要。但这一个多月提姆困扰地发现他的兄长可能出乎意料地热爱转化——他甚至好几回在大宅里看到散落满地的衣物,然后没多久就会有一只灰狼从某个角落里朝他热情地扑来。
提姆猜想着,这变化大概率和那天在奈何岛地下拍卖场所发生的事有关。
但没问题,作为韦恩家的一员,他向来对于解谜游戏的过程万分热衷,也绝不会因为线索缺如而郁郁不前——他们夜间工作的性质决定了提姆·德雷克作为侦探不屈不挠的调查欲和探索心。
忽然一阵轻微的转轴声打断他的思索,提姆登时竖起耳朵抖了抖,继而老管家的话语从不远处传来:“噢,欢迎回来,杰森少爷。我想您果然还是习惯于走这一侧的门,能够再次为您留门是我的荣幸。”
提姆一个激灵迅速站了起来,连他身旁的达米安也停下了打闹动作,凯恩警戒地立于门前,卡珊德拉则侧身护住了芭芭拉——方才还一片嘈杂喧闹的花园刹那间归于平静。过了片刻,一匹雄壮的公狼踏着无声沉着的步伐出现在月光笼罩之下,随其一同而来的是罕见逼人的气味和威压。
天啊!是苦艾!
提姆目瞪口呆地目视着那只惊人的生物走近他的族群,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仅存在于报告中的狼人——红棕毛色于夜幕中如暗沉的火焰般灼灼燃烧,一道宽阔的黑纹从额部开始延伸,跨过整个背脊直到尾端结束,而那双蓝绿色的双眸被束在狼人特有的虹膜金圈中,细长的瞳孔傲慢而从容地扫视着眼前的狼群。
当提姆意识到对方正向自己走来时,后颈的毛本能地炸开了,他后退一步沉肩露出防备姿势,苦艾却只是凑近来用鼻子仔细嗅探他身上的味道,而后呼噜着轻轻甩了甩头。
下一秒一只年幼的黑狼崽猛地冲向了苦艾,提姆将一声吼叫生生卡在喉中——意外的一幕发生了,一向待人疏远戒备的达米安没有发出攻击,竟是跳起来去蹭成年公狼的颈侧,而苦艾则在踌躇片刻后低头与幼狼面颊相贴。
两只狼同时发出了一高一低的哼声,像是正在交流某种独特而久远的情愫。
此时一股熟悉的强大气味开始在花园的空气中蔓延浮动,提姆回神抬起头竟看到了布鲁斯·韦恩——以罕见的黑狼形态现身端坐于正门的台阶顶层。两匹都足以身为族群Alpha狼的气场很快短兵相接,短时间内溢出冲撞的余波,提姆无法判断布鲁斯是否正心怀权力和领地被侵犯的怒火,但苦艾瞪视头狼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直到一阵短促的轻嚎声轻松打破僵局,迪克作为灰狼的身影出现在离苦艾不远的花丛边,他用碧蓝的双眼柔而坚定地望着棕狼,又满含暗示意味地侧头露出他柔软的颈项。
苦艾从胸腔中发出几声不情不愿的低吼,但最终迈步穿过花园踏上阶梯,停立于布鲁斯身前,龇着牙毫不退缩地直视整个族群的头狼。而布鲁斯则始终沉默而不可撼动地回望这份近乎挑衅的凝视,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良久之后,苦艾缓慢地微微低下头颅,作出了一个半臣服的姿势。
提姆看到黑狼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柔和而蘧然,黑夜般强大深重的头狼垂首舔了舔他曾一度失去的儿子,仰头发出一声高亢悠长的狼嗥,久久响彻回荡在哥谭宁静的夜空。
那一整晚,苦艾——杰森都和迪克嬉戏玩乐在一起,带着浓郁的熟悉亲昵的兴致,好似他们已经如此相处过无数次了。虽然枪伤甚至尚未痊愈,但灰狼全然不在意杰森宽厚的下颚或锋利的獠牙时不时滑过自己的腹部或颈侧。
令人倍感奇妙的是,当杰森处于迪克身畔的时候,散发的气味便不再具有尖锐的攻击性和排他性,以至于提姆两度试图偷偷接近他们——请原谅他实在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兄长太过于好奇了——杰森也不过轻轻地用头将他顶开,发出不带威胁的低声警告。
第三次提姆决定放弃他的近距离观测计划了,他忽然觉得就像这样远远瞧着他们都能感到神奇的满足和莫名的羡然——迪克和杰森之间无疑构架起了某种亲密而隐私的联系——这种联系相互的紧密性及彼此的信任度甚至超过了大族群之间的链接,只能在两个特殊的个体间建立。
坚实、平静、动人。
仿佛迈过数年不为人知的陈旧时光,历经无数磨难与狂风骤雨,却依然如宝石般不可摧毁又璀璨发亮。
在极其偶然的某一瞬间,不知为何提姆忽然想起了他的狼人母亲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狼是一种对感情极其忠诚的动物,因此他们的一生往往只有一个伴侣。而唯有遇到另一片契合的灵魂,狼的生命才得以真正地完整。
-FIN-
红头罩生存守则第一条:尽可能不要惹毛你的大哥。
红头罩生存守则第二条:其余情况请参看第一条。
之后可能会挑空儿摸个番外。
【Jaydick】Dirty Air/乱流 45-46(赛车手AU)
情人节快乐!(祝21天天过节
45.
暑期集训期间芭芭拉曾向迪克提起过,理论课上杰森大多都是一个人兴趣缺缺地缩在角落。虽然考核成绩不赖,实际上男孩明显偏向实践派。
“除了不够合群,他也不会一直显得专注,你很难判断他正在思考什么。”芭芭拉说:“唯一能确定的是,或多或少杰森对纯理论永远抱有质疑。”
不过迪克很快发现来自好友的预先声明似乎并不适用于自己主导的课程。杰森会花上大量工夫盯着他的笔尖,可真正分神的时候屈指可数。在落下足足一个多学期的内容后,还能保证训练的同时拿到足够绩点当然也绝非偶然——男孩远比他外在所表现得更加思维敏锐——或者说,擅长于不动声色的观察。但凡迪克出声说话或提问,...
情人节快乐!(祝21天天过节
45.
暑期集训期间芭芭拉曾向迪克提起过,理论课上杰森大多都是一个人兴趣缺缺地缩在角落。虽然考核成绩不赖,实际上男孩明显偏向实践派。
“除了不够合群,他也不会一直显得专注,你很难判断他正在思考什么。”芭芭拉说:“唯一能确定的是,或多或少杰森对纯理论永远抱有质疑。”
不过迪克很快发现来自好友的预先声明似乎并不适用于自己主导的课程。杰森会花上大量工夫盯着他的笔尖,可真正分神的时候屈指可数。在落下足足一个多学期的内容后,还能保证训练的同时拿到足够绩点当然也绝非偶然——男孩远比他外在所表现得更加思维敏锐——或者说,擅长于不动声色的观察。但凡迪克出声说话或提问,杰森总能第一时间内给出回应。
——除了某些需要两人享有漫长沉默的情况。
又来了。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
自从杰森完全适应了这种“开小灶”的上课模式,他在各种意义上都变得比迪克刚刚回来那段时间要“坦然”得多。
迪克微微挑眉看向男孩,对方正若无其事低头看着摊在桌面上的笔记本,满是一副乖顺无辜的样子。他此时站在弟弟的左侧,十分钟前他们开始看一段赛道录像。由于需要共享视野,两人凑得很近。迪克的右手自然地搭在杰森左肩上,随着引擎声起伏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
再次清晰感到有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迪克便不得不将注意力从面前的显示屏上移开。那份注视无声无息又撩人心绪,在冬日布鲁德海文透窗的阳光中都显得隐秘而热忱——可每每当他试图去追溯视线的来源,却始终一无所获。
唯一嫌疑人就大大方方地坐在自己身边,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缝,连发尖儿都冒着欣然的狡黠。唯有薄薄的耳廓在光线下析出细小的血管,显出一片淡色的绯红,这或许能成为临时的证据,可远远不够将他盖棺定罪。
这小子!
迪克暂停视频录像,直起身稍稍远离弟弟身侧。
杰森莫名地嘀咕道:“……干嘛不看了?还没结束呢吧。”
“杰森,”迪克的口吻十分心平气和,甚至堪称温柔和蔼:“三十秒前,卢卡斯·特伦特驾驶的莲花Evora在亨加林三号弯用的是什么过弯方式?入弯时速又是多少?”
男孩一愣,显然没料到迪克会在这时忽然提问——对方并不是热衷于给学生制造麻烦的老师。
他张了张口,最后也没能发出半个有用的音节,转而有些恼怒地瞪着他的大哥。
迪克丝毫不为所动,叉起胳膊慢悠悠地追问:“如果这些记不住——那你总该知道他进入的是第几圈吧?”
啪——那颗在针尖上来回滚动的水珠掉落在地,摔碎成八瓣。
男孩愣了一愣,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咬着嘴唇将脑袋往右侧别去,拉长着脸臭屁哼哼地说:“——忘了。”
“上课走神,晚上餐前加一组核心训练。”
年长的那个在他身后望不到的地方露出忍俊的笑意,迪克伸出手久违地狠狠揉了揉弟弟又硬又黑的短发,指腹浅浅擦过他的耳尖,并努力让自己听起来足够严肃:“顺便通知你,你的饭后甜点也取消了。”
“格雷森——该死的!至少把甜点留给我——那是可是阿福送来的——”
杰森顿时像一只半炸毛的猫,不太真诚地挣扎着躲他的手掌,在遭受固有的失败结局后蔫蔫地骂咧了一声,彻底认命地趴在桌子上。
在那之后的一小时里,杰森再也没转动过脖子。
所以他也并没看到迪克轻轻浮在他头顶若有所思的眼神。
迪克和杰森的面对面短期课程仅仅只持续了一周,在获得更多新奇的快乐后他迅速把弟弟一脚踢上了地下训练赛道。
在此之前迪克从车库里翻出来一辆经过GT改造的92款丰田Supra A80,花了两天调试,并更换了一些包括方向盘在内的新配件——这辆牛魔王同时也是他学员时代最喜欢和趁手的练习车。哪怕时至今日,Supra所拥有的2JZ双涡轮增压引擎依然毫不逊色,改装后为了适配赛道增加了宽体套件和AdvanGT的轮毂,马力数接近580匹,百公里直线加速压在3.5了秒之内。
当初这辆丰田的改装就经过了迪克的一手把控,除了符合FIA标准外可以说几乎都是按照他的个人喜好在做。迪克虽然无法确保完全符合杰森的口味,但估摸着也不会令他不适。
杰森穿着练习赛车服猫在Supra里试了几把,不出所料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可惜的是接下来迪克很快无情限制了他在赛道上自由自在地踩着油门跑圈。
“我给你三天时间找到地下赛道几个典型弯道的APEX点,你自己的最晚刹车时机和如何尽可能逼近出入弯抓地力极限。”迪克隔着车窗敲了敲弟弟的头盔,看着他从面罩后昂然地回望自己:“咬地过弯,禁止漂移。在努力爱护刹车盘和轮胎的前提下好好跑吧,我会一直呆在这儿看着你的。”
男孩拉下头盔面罩,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迪克失去重心后退两步,那一瞬间Supra在他身前掀起一阵小小的风暴,飞快地蹿了出去。
迪克随手捋了捋凌乱的刘海,眯着眼睛微笑起来。
不过两人间第一次争执的爆发也来得很快。
在赛车训练上杰森的意志力惊人并相当顽固。这一点芭芭拉很早就告诉过他了,但等自己亲眼看到迪克才算彻底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杰森基础扎实,悟性也相当独树一帜,所以迪克并没有手把手教导他的打算。与之相对的,他在赛道中控室仔细观察着男孩不停地出弯入弯,换挡变速,并在恰当的时机给予他一些提示和指点。
到午后杰森已能精确切入前三个弯的APEX点,其中包括一个连续大角度S弯——本预计他会花上更多时间来解决。但训练赛场四号弯道是个U型弯,迪克知道街头赛出身的杰森向来习惯性用漂移解决这些回头大弯。但GT赛场上,在车辆和性能的允许下,走出最佳赛车线却是每个车手无法回避的基本功。本在保持高速行驶中走线切弯对男孩来说已是考验,而应付拥有两个APEX点的发夹弯无疑更是个崭新的难题。
迪克不能更清楚,到这一步除了反复练习寻找手感外没有更讨巧的方法和捷径,即使是天资不错的杰森·托德也难以一蹴而就。
整整一个半小时,在见证Supra经历无数失败甚至两次转向失控后,迪克最终用无线通讯发出了停止的指令。地下训练场看不到天色,回过神来时间已接近傍晚了。
“好了,杰森,”他尽可能用上了循循善诱的语气,并把对弟弟体能和精力的惊叹压回肚子里:“我认为你应该停下来补充些能量,然后把这个U弯挪到明天。”
“……我还没搞定。”隔了几秒,杰森喘着气暴躁地答道。
“杰,听着。”迪克说:“我给你设时限不是为了逼你在第一天就把所有弯道走完的——事实证明没人做得到。”
但这次杰森没有给出回答,屏幕中他又一次回到了弯道前半段的起点开始直线加速。
“杰森,听到了吗?赛道要出示红旗了,马上给我停下来!这是命令——杰森!”
迪克连着呼喊了弟弟好几声,得到的却是对面掐掉通讯系统的电流忙音。
“该死!”
他一把扯下耳机摔在桌面上。
46.
杰森很热。非常热。在一月的布鲁德海文汗流浃背。
他已经持续不断在Supra里开了近一个半小时,而之前所谓的休息也不过更换了次车胎,匆匆花了十分钟补充流失的水分和电解质。当在直道发车处准备再次踏下油门,连他自己都为又绕回这里而惊讶不堪,某种本能驱使他的身体先一步运作了。方向盘在黏腻的手心里沉重如铁,肺部被反复挤压来汲取氧气,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哀地抽泣叫嚣——他的体力早在五六次过弯前就应该已经彻底告罄了。
可他走不准U弯的APEX点。他用力打着方向,机械般入弯降档,离合分离变速箱,齿轮重新咬合,感受引擎转速改变的震动忠实地从驾驶座下传来。丰田或许能够擦过第一个APEX点,但永远失败在第二个。
他始终看不到那条贯穿弯道的最优赛车线。
他也看不到自己生命的那条最优线。
听到通讯里迪克的声音传来,却没有带来料想中之前每一次的及时和安抚。杰森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不快和无可奈何。
自从迪克的那场病痊愈后,他长兄的声线又重新恢复成正常版本。清冽善诱,尾音微微上扬,说话时喉结愉快地滚动——难以被拒绝的,带着不可察觉的自傲。
杰森开始怀念起重病时迪克开口的样子,他会缩在床上对着几片小小的药片如临大敌,像瓷器被摔碎又草草黏合的嗓音埋在口罩底下。
“我能不吃它们吗?”
“你知道我的回答的,不行。”杰森快乐地说。他其实很想伸手抱一抱迪克,因为对方似乎看上去很需要,虽然他最终没那么做。
但至少他有选择做或不做的权力,他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随着疾病的愈合,他的选择权也消失了。
“停下,杰森。”迪克在他耳边笃定地说:“你做不到的。”
去他妈的。杰森想。
他切断通讯,发疯般地踩下油门。
Supra冲向弯道时前灯和地下镁光照明的光线聚在一起,赛道上纷杂的黑色胎痕被照得一清二楚,每一条都是他足以被嘲讽的失败印记。而再往前方是一片混沌的白色。随着一轰到底的加速,仪表盘的数字飞速地向上跳动着,年轻的车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在他准备松开油门踩下离合降档前一秒,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那片白色的中心处——站在弯道顶端,正在他此刻的行车线路上。
杰森瞬间被一身冷意浇了个透心彻骨,几乎同时本能死死将刹车一踏到底并拼尽全力向左打向——高速急停的丰田在赛道上抱死侧滑,轮胎和路面剧烈尖啸摩擦,扬起一层白色烟雾。
视野里熟悉的面孔在绝望中逐渐放大——而车身最终在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前三米处彻底静止下来。
“艹!艹!艹!你疯啦!!”杰森几乎连滚带爬地从车门里摔出,软着腿在地上打了个趔趄,但他又立刻爬起来,一边嘶吼着开骂。但这样似乎仍然不足以表达愤怒——他摘下头盔朝那个人影狠狠砸去。
对方没有躲开,头盔砸在他肩膀上,又落回地面发出砰地一声。
杰森又往前跄了一步,看上去打算把某个不要命的蠢货生吞活剥,可他的膝盖就像一坨融化的黄油,他跪倒下来,看着男人的裤腿在视线里上滑,然后是鞋面,最后是灰色的赛道。但他终究没有得尝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疼痛——一双手臂在他彻底坠落前拢住了他。
“艹你的,格雷森。”杰森喘着粗气半跪着说,止不住地颤抖:“难以置信,你就是个他妈的神经病。”
一言不发地听着杰森把他一辈子的脏话一次性全部吐完,迪克蹲下来将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站起身,肩膀上的分量相当可观,男孩已经脱力了——他早该脱力了,而不是在这种时候还有精力和他对骂。
“现在我们扯平了。希望你能因此体会到我在中控室被你掐通讯的心情。脱离交流导致我无法掌控你的状况,尤其在你体能消耗殆尽的时候——在高速中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而造成难以为挽回的后果。”
迪克半拖着他往休息区走,刚刚还一片混乱的杰森此时才意识到对方的声音不再是记忆里的任何一种——虽然口吻依然没什么波动,但在那平静海面之下暗流汹涌,穿过他们相贴的身体部位敲击他的胸骨,一阵阵地钝痛:“如果听从我的指令如此困难的话,我以后依然无法免除使用其他过激手段的考虑。”
他看着前方又缓缓补充了一句:“就像今天一样。”
杰森没有回答——不明白该怎么回答,事实上确实是他理亏在先——但迪克彻底吓坏他了。他垂着头放空地看着眼前的地面缓缓挪动,他看到赛道边的空油桶,看到迪克跨出去的小腿,左右交替着出现。
迪克正在沉默而稳定地行走,完全不像一个五分钟前差一丁点就被卷进车轮的人。
“……我。”在找回一些说话和思考的力气后,杰森张口说了一个音节,他知道自己欠对方一个解释,不然这事永远不会了结。事实上,他确实从未真正如此激烈地违抗过格雷森的意愿——他的大哥总是看上去如此正确,哪怕在这种荒谬的时刻。
“嗯哼,我在听。”迪克干巴巴地说。
“你……还记得布里斯托山道赛吗。”
“你认为我会忘记吗?”
“山道上的发夹弯,”杰森停顿了一下。对他来说坦白一直都是种极其困难的行为,他长久以来都无法适应这种建立在信任上的愚蠢交流——但对方是迪克。他尽可能含蓄地说:“你的Grip技术令人印象深刻。而我想做得……做得稍稍过得去一点。”
迪克停下来,他有些吃惊地侧头望着弟弟:“杰,你知道我当初为了练习U弯花了多久吗?”
“……我猜这不重要。”杰森嘟囔道:“我只知道你当时一定才十岁出头。”
“杰森,”迪克严肃道:“这是一份长期投入,你不可能指望立刻就收到足够满意的回报,至少肯定不是今天——好了,别打断我,我知道你以前都经历过什么——西恩尼斯逼你上赛道前只给了你两个多月的时间,而你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在高压下迅速地掌握技巧。但现在完全不一样,我们眼下有明天和无数个明天。我只想保证你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良好,安全,完整,然后在此基础上得到你应得的。”
“可是,我觉得我可以——我只是——”杰森苍白地小声争辩,和他的脚步一样磕磕绊绊。
我只是、只是想尽力地追赶上你啊,理查德·格雷森。
因为唯有这样,我才能踏上你过去肆意奔驰的围场,以你曾达到的速度,去眼见你所见过的一切。也唯有这样才有资格向你伸出手,请求一个值得你回握的机会——并在最后再次将你带回赛道。
为此我连一秒钟都不愿白白消磨。
“噢老天,杰,你可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小怪胎。”
迪克原地叹了口气半转过身面朝杰森,将双臂从弟弟的腋下穿过,一边全力支撑着他一边给了他一个沉厚的拥抱。
“你已经没必要再透支自己了——杰森,你的人生还漫长着呢。”
他在他耳边温柔地说,用的是那种杰森最熟悉的语气和声色。
方才在驾驶训练中疯狂运作的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条神经都在这个坚定的拥抱中颤巍巍地安静下来,男孩把下巴压在兄长的肩膀上,紧紧闭着眼睛,深重地呼吸着,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完全交付给对方。
他深知令他饱受煎熬的不甘和饥渴在得到某个结局前根本不可能终结,但他终于没有那么燥热了。
这是布鲁德海文一个平平无奇的冬日。
杰森·托德在长久细微短促的叹息中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抬起手,用力回抱住了迪克·格雷森,仿佛刚才疯狂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于是他再一次被宽恕了。
-tbc-
最近在摸一篇狼人au,DA更新会放缓。
Supra A80 ——丰田牛魔王也是一代改造神车。(btw速激新预告里韩开的那辆就是Sup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