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院长和两个孩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投影剧情结束，平藏俯身将落在地上的玩偶拾起来：“这两只玩偶，在1楼餐厅的儿童画里，和店面的海报里都出现过，一定是关键道具。”

　　万叶望着一行人消失的走廊深处，这种感觉令他似曾相识。

　　在这座孤儿院主题的密室里，他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万叶的思绪，那声音从三楼传来，带着些许尾音的回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和幽深的长廊里。

　　万叶和平藏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便瞬间知会了对方的意思，一同快步走向三楼。

　　两人来到三楼的楼梯口处，一眼就能望到三楼走廊的尽头。

　　铃声是从最里面的院长办公室里传出来的。

　　他们来到那扇门前，才发现门上了锁。

　　电话铃声适时的戛然而止。

　　万叶尝试着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人回应。

　　平藏看出了万叶的用意：“院长办公室里没人，说明他们不在三楼，如果是在其它房间里，听到电话铃声也会出来查看情况。”

　　万叶的表情略显困惑：“可这整栋楼，我们都看过了，他们会去哪儿呢？”

　　平藏思索道：“这里是密室，或许有暗门地下室一类的地方。我们还没找到院长办公室的钥匙，先去其它房间看看吧，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呢。”

　　两人沿着走廊一路搜寻，三楼的资料室和档案室似乎正在修缮，里面的东西搬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物件。

　　再往前就是图书室了。

　　平藏用钥匙打开图书室的门，这里的书不算很多，但也塞满了几排书架，大部分都是名著典籍、儿童读物、文学诗歌之类的书籍，只有角落里的一个旧书架是空的，上面没有摆放任何书籍。

　　这座孤儿院最近正在改造装修，旧书架像是准备丢掉的老物件，摆在角落里并不会显得很奇怪。

　　平藏走近查看，那旧书架上落了不少灰尘，但有些地方却干净得一尘不染，说明这个书架上，不久前还摆放了东西。

　　他试着挪动了一下旧书架，木板的夹缝里便掉出一把钥匙来。

　　他顺势将钥匙拾起，万叶见状也走了过来。

　　“这是……院长办公室的钥匙？”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院长拿走了这上面的书。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等我们进入院长办公室，一切就都会真相大白了。”

　　两个人拿着钥匙来到院长办公室，这边门刚打开，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院长办公室内的布置，就见正对门摆放着电话的办公桌后面的那堵墙，伴随着一下重击声轰然倒塌，粉尘和墙屑飞得到处都是。

　　如此大的阵仗，令万叶恍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那堵墙，该不会……是散兵搞得吧……

　　“万叶，小心。”平藏将万叶拉到自己的身后，警惕地盯着前方的残垣。

　　被修身黑裤包裹的一条长腿，率先从墙体的废墟中迈出，紧接着是一道穿着黑色外套的颀长身影。

　　万叶在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果然他的预感一向好的不灵坏的灵。

　　来人正是散兵，身后还跟着好友和被强行拽过来的NPC。

　　NPC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人已经宕机半天了。

　　“这道具都没开刃，真是难用。”散兵颇为嫌弃地将手中的斧子塞回NPC的手里。

　　NPC机械地接过斧子，满脑子都是十万个为什么。

　　虽说这是密室的道具墙，并没有那么结实……但一斧子下去，整面墙都裂开了，也太夸张了吧？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还吐槽斧子难用……

　　散兵没有理会正在头脑风暴的NPC，随手掸了掸落在自己衣服上的粉尘，抬头的瞬间正与万叶视线相交，那张极为俊美的脸原本皱眉的表情，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万叶，总算找到你了。”

　　他笑着走过去，正想和万叶来个亲密重逢。

　　万叶却是直接绕过了他，来到NPC的面前。

　　“我的同伴破坏了密室……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NPC这才回过神来，满腹委屈：“蜡烛才是指引你们找到暗门，然后汇合的关键道具，哪有直接拆墙的玩法啊……”

　　散兵靠着墙壁，单手插进口袋里，丝毫不显在意：“我弄坏的东西，等出去以后赔给你们就是了。”

　　平藏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好友：“你们这是搞哪出？都把密室给拆了。”

　　好友站到平藏身边，一边偷瞄散兵，一边压低声音：“哎！他想干什么，我哪拦得住啊……”

　　平藏想了想，也是。散兵想要做什么，他们几个怕是没人能够阻止。

　　散兵像是听到了背后的私语，回身看向两人。

　　好友立刻干咳一声，拿着烛台转移话题：“咳咳，那个……这位工作人员，既然我和伙伴们已经汇合了，那这蜡烛还有用吗？”

　　一般来说，敬业的NPC是不可能剧透的，但眼下这帮人，明显不一般。再者NPC也清楚，这一次的密室是不可能按照正常流程走了，便回答了这个问题。

　　“想要达成完美结局，蜡烛是关键道具。”

　　言下之意，蜡烛很重要，后面还有用。

　　NPC说完就逃离了现场。

　　平藏无奈道：“我们继续吧，早点解密早点出去。”

　　散兵难得没有和平藏唱反调，甚至主动交换了线索。

　　“我这边找到的道具是蜡烛。线索在2楼宿舍，但需要提交玩偶。以及，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是……1176。”

　　他确实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处处都透着诡异的熟悉感，早点出去总没有坏处。

　　平藏有些意外地看了散兵一眼，又转回视线看向众人道：“1176……我们这边也出现过这组数字，曾是两个失踪孩子的编号，11号和76号。这组数字反复出现，说明它很重要。我倾向于……它不只是单纯的电话号码。”

　　万叶在听到这串数字时，不免陷入了沉思。

　　好友站在墙体的废墟前，打量着左右两侧的密室，疑惑道：“我们两队探索的地方都是孤儿院，可布置却完全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场景都是孤儿院，但时间线不同。”平藏回答的同时，已经开始搜索起院长办公室，“这边的时间线是十年前，孤儿院还在经营。另一边的时间线……应该是孤儿院废弃之后。”

　　“原来如此。”好友点头表示了解，心底却是愈发疑惑了，“这院长大费周章地做了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甚至不惜杀人灭口，也要守住秘密。”

　　散兵倚靠着墙壁，一反戏谑的常态，笑得极为森冷。

　　“人都是有私欲的，无论多么卑鄙、多么肮脏，权利、地位、金钱，都可以让他们不计后果的满足自己的欲望。”

　　这就是他所见识过的人心，可比这虚构的剧本要丑恶得多。

　　“所以……拥有权利、地位、金钱的你，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吗？”平藏盯着散兵，清绿的眼眸犹如一汪潭水，平静之下却深不可测。

　　散兵很清楚，平藏苛责他是为了什么，索性他只是眯起眼睛，没有发作。

　　一旁的好友赶忙拉了拉平藏的衣角，示意他一定要克制，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曾见过……类似的场面……”万叶的眼神有些许放空，并没有听进几人方才的对话，只是遵循着记忆里的画面，本能地叙述着，“孤儿院的秘密……就在地下，乘坐电梯……可以抵达……”

　　散兵瞬间收敛了笑容，看向万叶时，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枫原万叶，你在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平藏也看向万叶，耐心地等待着万叶的解答。

　　思绪过后，万叶空洞的视线缓缓聚焦，恢复了些许光泽：“我只是看过……很多小说和电影里……都有类似的情节吧。”

　　散兵听后皱着眉没再言语。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吗？

　　枫原万叶，怎么可能知道那些事，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好友不解地挠着头：“地下？可是这栋孤儿院只有123层啊，电梯也是只有123楼。”

　　“你们来看看这个，就明白了。”平藏已然在院长办公室里找到了几本古书，“这些书……记载的都是些禁忌和术法，而每一本的11页和76页的内容，连起来就是……”

　　说到这里，平藏稍稍整理了语言和思绪，才继续说道：“这座孤儿院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是阴阳两界的交会处。在此地供奉神明，并献上等价的祭品，可以祈得任何愿望。祭品数目，最少需要四个，至于祭品的种类，通常是吃食和肉畜。邪恶残忍的祭祀，则会用活人……”

　　“献祭？”好友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很是激动，“我知道了！这院长是在用别人的命，给自己续命！所以他才活了150年！等下……四个祭品，可以用活人？这院长……该不会是打算献祭我们吧？”

　　“不止如此。”平藏将一本书翻到了76页，是这本书的空白末页，上面写着一长串数字，但构成只有123这三个数字，“只有123的密码，或许是电梯通往地下层数的关键。”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我倒想看看，他打算怎么献祭我。”

　　散兵迈着步子就要往电梯的方向走，却在听到万叶的声音后，老实地停住了脚步。

　　“等一下，我们先把玩偶还给那两个孩子，再去地下。”

　　没有人提出异议。

　　当万叶将玩偶交还给两个孩子时，两个孩子给了他两颗糖，作为酬谢。

　　他在两个孩子的面前半蹲下身来，拉住两只冰凉的小手：“玩偶已经还给你们了，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两个孩子的灵魂已经被困在此处十年之久，他们已经拿到了丢失的玩偶，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们……出不去。门外……有东西，限制了我们的行动。”

　　好友非常懂得看气氛，一手举着烛台，一手指了指门上贴满的符咒。

　　万叶神色动容，面目柔和，却透着淡淡的悲伤：“那我们……要如何助你们脱困？”

　　散兵忽然想起，库房的墙壁上有过提示，要如何“虚实皆宁，阴阳归一”。

　　“用火。”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不等众人反应，直接拿走好友手中的烛台，点燃了门上的那些符纸。

　　密室的火焰特效做的足够逼真，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烛台。

　　跳动的火舌将一张张符纸烧成灰烬，众人被两个孩子推出门外，目送着两个孩子的身影化为光点，消失在火海之中。

　　“谢谢，你们……”

　　【恭喜玩家达成『完美结局』的前置条件之一。】

　　密室的广播随之响起，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很是期待，这批玩家接下来的表现。

　　这间密室创办多年，至今未有人达成『完美结局』。

　　毕竟这个剧本难度最高，需要完成五个前置任务，才能达成『完美结局』，可以说是每一段剧情，都有陷阱。

　　工作人员看着监控画面中几人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店长曾经说过……能达成『完美结局』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好友不禁吐槽道：“这孤儿院也太邪门了。”

　　“不过是剧本罢了，你入戏还挺深。”

　　散兵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将残缺的档案和报纸小心收好。

　　三楼还有最后一间校长办公室没有探索。

　　两个人一同来到校长办公室，正对门的是一套烧焦的桌椅，桌子上摆放着一台老式电话，墙边靠着几排烧毁的柜子，和一张同样被烧毁的沙发。

　　他们搜遍房间，只在柜子里找到一张画着四个图案的纸条——电话、沙发、抽屉和柜子。

　　好友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三层楼这就探索完了？没有别的线索了？这纸条又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是卡关了吗？”

　　散兵回想着之前去过的房间，思索道：“我们之前探索过的房间，有一半是没有任何线索和道具，或许那一半房间的线索和道具，在万叶那边。”

　　“有道理啊。”好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随即又犯了难，“可我们要怎么联系他们呢？”

　　散兵回身看了看那部老式电话：“可以试试用它，没准这也是一个道具。至于号码，纸条就是提示。”

　　“纸条？”好友受到提示，顿时明白了散兵的意思，“我懂了，纸条上面的图案，是物品的对应数量吧？连起来就是一串数字！”

　　散兵似笑非笑道：“看来你还不算太傻。”

　　好友一边清点着屋子里的物件，一边念叨着：“这里有一张沙发，一部电话……七个抽屉和六排柜子。那么字条上的数字应该是……1176！”

　　散兵却是眸色一沉，1176？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见散兵没再说话，好友就自顾自地拨打了那串数字。

　　“叮铃铃——叮铃铃——”

　　在他拨下号码的瞬间，几乎同时从墙壁后面传出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哎？声音怎么在墙壁后面？那边……我们根本过不去啊。”

　　好友很是疑惑，散兵见状便举着烛台走上来查看。

　　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面前的墙壁，房间其余的角落依然浸没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两人正专注地检查着面前的墙壁，可墙壁上却忽然多了一个氤氲的影子，像是一个人的头。

　　那不是他们两人的影子，而是多出来的第三个。

　　散兵立刻意识到背后有人，猛然回身，正见一个面容扭曲，皮肤溃烂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握着一把带血的斧头。

　　咫尺的距离，男人突出的眼球险些撞到散兵的脸上，虽然这只是化妆加面具带来的逼真效果。

　　散兵本能地后退半步，视线下移打量着男人。

　　他与男人拉开距离，并不是被吓到了，而是不喜欢别人靠自己太近。

　　当然，万叶和小叶子除外。

　　男人还以为自己吓到了对方，顿时士气高涨，表演得更加卖力。

　　干瘪的嘴巴咧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烂牙，手里握着带血的斧头，缓缓向散兵靠近。

　　这种情况，一般人见了都知道要跑。

　　偏偏散兵就不是一般人，只面色淡然，动也不动地看着NPC，声音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NPC被看得险些怀疑自己的专业技能，都没怀疑过是面前的玩家非同寻常。

　　是我这道具不够逼真吗？还是我的演技不够逼真啊？不对啊……我们的密室就是以真实度出名的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NPC足够敬业，还是硬着头皮说着台词：“你们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孤儿院的秘密……只有死人知道！”

　　“还不走？”散兵眉头一挑，正因男人的靠近感到不爽，只随意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那气场就足以震慑对方了，“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NPC已经开始不知所措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玩家。

　　另一队要求取消追逐战，见到他不害怕也就算了；这一队不仅不害怕，还直接反过来威胁NPC！

　　到底谁是鬼啊？

　　——

　　平藏和万叶离开餐厅后，继续探索了一楼的其余房间。

　　库房和卫浴里没有任何线索和道具，只剩下一楼最后的教室。

　　整齐摆放的桌椅、几本摊开的课本、画着板报的黑板，就是教室里的所有东西。

　　

　　黑板上画着两个小人，身体上分别写着数字11和76，同时上方还有两行彩色的大字：

　　爱心不悔，真情永存！

　　——天使儿童欢送会

　　一段投影再次播放，这一场欢送会，台下的孩子们欢送着台上即将被领养的两个孩子，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两个孩子身旁，和蔼地笑着，随着台下的孩子们一起鼓掌。

　　平藏见此，暗暗思索着：

　　看来……这是孩子们的欢送会。只是被送走的孩子，终究没被领养，而是被送去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丢了性命。

　　至于台上的男人，从衣着和举止看来，应该是校长一类的角色。看面相……很像最开始那个皮肤溃烂的NPC。

　　身体溃烂的校长和消失的孩子们……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平藏默默记下数字，又简单看了看桌椅，随手翻了翻课本，最终在讲台里找到了一把写着“图书室”的钥匙。

　　万叶此时正盯着黑板上的两个小人，一股异样的感觉霎时间涌遍全身。

　　11和76，这两个数字……他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起初他只以为是散兵宿舍的门牌号而已，但太阳穴突跳的疼痛无疑是在警告他，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就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被他遗忘在了记忆深处，散发着浓郁的、不详的气息，此刻正疯狂撞击着封闭的记忆门扉，叫嚣着要破门而出，将灾厄再次加诸于他。

　　万叶只觉得身体好冷，似乎血液都要凝固了，心脏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这种面临危险的本能反应，尽管他失去了相关的记忆，可他的身体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究竟……忘了什么？

　　“万叶，一楼都看过了。我们去二楼吧？”

　　平藏唤着万叶的名字，但万叶并没有反应。

　　他不由加重了声音，多唤了几声。

　　“万叶，万叶？你在想什么？”

　　万叶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平藏的眼神有些许惊情不定，视线久久没能聚焦。

　　“我忘记的事情，似乎很重要……但也很危险……可我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我该如何是好？”

　　“万叶，别担心，有我在呢。”平藏走上前去，单手揽住万叶的后颈，让其靠在自己的肩上，“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万叶倚靠在平藏的肩头，感受着平藏身体的温度，心悸之感终于慢慢平复。

　　或许他的确失去过很多东西，过往尤为痛苦。但此刻……有平藏全心全意地待他，他理应无所畏惧。

　　“平藏……”万叶缓缓抬起手来，回抱住平藏温暖的身躯，将彼此的身体更加贴近了几分，“有你在，我相信……我可以继续走下去。”

　　这一番真切倾诉，不仅是在说眼下的密室，也是在诉说未来的路，很漫长很漫长的路。

　　见万叶已然缓和下来，平藏才暗暗抒了口气。

　　他用完好的左手轻轻抚摸着万叶的背，语气故作轻快：“我的万叶这是下定决心，要和我一起走到底啦？这种事，可没有反悔的余地哦？”

　　万叶从平藏的怀里撑起身体，轻轻笑了笑：“不会反悔的。”

　　平藏抬手理了理万叶有些凌乱的刘海，看着万叶那张在饱受痛苦后，依然柔和明媚的面庞，满心疼惜和不忍。

　　“一定不要勉强自己，有难处要及时告诉我。”

　　万叶的语气温和如初，像是不曾有过变故：“我没事的，我们继续吧。”

　　平藏听后，却是正色道：“万叶，这次解密就此中止吧。孤儿院的主题，会让你触景生情，我不想看你难过。”

　　万叶却是轻轻笑了笑：“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况且……这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那双赤色的眼眸无比真诚，让人难以拒绝，“平藏，其实我如此坚持，也是有我的考量……如果这里，真的能让我想起些什么，那未必是坏事。”

　　作为万叶最好的朋友，平藏十分清楚，那些被万叶遗忘的过去，于万叶而言，始终是个心结。

　　他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过……一定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万叶轻声应道：“嗯，我会的。”

　　两人一同上了二楼，整个二层是孩子们和老师的宿舍，但只有一间可以打开。（因为楼梯更近，所以他们没有去坐电梯。）

　　室内的布置只有简单的床褥、桌椅和柜子。两人仔细搜索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正当他们准备离开，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像是厚重的皮鞋踩在古旧的地板上。

　　门外有剧情？

　　两人对视一眼，便达成共识，一同走出房门，平藏本能地将万叶护在身后。

　　走廊里，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微笑着对两个孩子说话，男人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便装的大人，说不出是干什么的。

　　“11号和76号，恭喜你们被领养。欢送会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跟我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几个大人不等两个孩子回答，就径直上前拉住孩子的手，强行将人拽走。

　　两个玩偶从两个孩子的身上掉了出来，落在地面，悄无声息。

　　“等一下……我们的玩偶……”

　　孩子们迫切想要捡回玩偶，那似乎对他们很重要。

　　但大人们并不在意，甚至一脚踩在了玩偶上。

  

  

　　粗糙的指甲摩擦玻璃发出的抓挠声，尖锐刺耳，令人牙酸。   

　　“平藏？你在哪儿？”   

　　万叶轻唤出声，小心地挪动着步子。   

　　黑暗中，他只能依稀分辨出窗外有个模糊的人影。

　　“万叶，我在这儿。这NPC妆容……倒是挺逼真的。”

　　平藏淡定地说完，窗外的男人就消失了，周围的灯光也瞬间亮了起来。

　　万叶几步走到平藏身边，确认平藏没有受伤后，才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平藏抬手指了指墙上的儿童画：“从衣着来看，窗外的男人很像第二幅画中的大人。孩子们穿的都是白色的院服，只有这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

　　“的确。”万叶打开窗户，向外看了看，“他已经走了。”

　　平藏用钥匙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张卡片来：“电梯权限卡……那男人就是想阻止我们拿到这张卡，说明电梯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万叶点头道：“这里已经搜索完毕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两人一同离开了布置温馨的餐厅，走廊的光线明亮，窗外的阳光正好，放眼望去能看到整个楼层的布局。

　　这里是孤儿院的一楼，一共分为四个区域，仓库、餐厅、教室、澡堂和厕所则在同一块区域。

　　四个区域一字排开，仓库一侧是电梯，澡堂和厕所一侧是楼梯。

　　万叶站在走廊里四处查看，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些场景……做得好真实。”

　　一些模糊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福利院那条长长的走廊，孩子们一起吃饭的餐厅，实验室里闪烁的红光警报，面具男人令人生寒的微笑，以及……拉着他的手，在前方带路奔跑的哥哥……

　　这些片段，令万叶感到熟悉又陌生。

　　这是我的记忆？还是我的幻想？

　　万叶单手低着额头，表情很是茫然。

　　平藏看出了万叶的反常，有些担心道：“万叶？你还好吗？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出去吧？”

　　万叶却是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触景生情……不要紧的，我们继续吧。”

　　平藏拉住万叶的手，眼里满是心疼：“万叶，不要勉强自己。想玩这个，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万叶眨了眨眼睛，回以浅浅的微笑：“平藏，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我们要快些与另一队汇合才是。”

　　平藏有些不解：“这么急着汇合？是有事吗？”

　　万叶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担心……散兵会做出些不当的举动来。”

　　……

　　密室另一端，在黑暗中开路的散兵突然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抱怨道：“这破地方，还怪冷的。”

　　“感冒了？看你穿的也不少啊。”跟在后面的好友四处环顾，像是看到了什么，语气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你看那边，好像有光！”

　　散兵循着望过去，果不其然在更深的黑暗中，从某扇门的缝隙下隐隐透出些亮光。

　　“最好是个手电，或者蜡烛什么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那边走去。

　　这里实在是太黑了，一米开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两人只能沿着墙壁的方向慢慢前进，如果有光源自然会方便许多。

　　“你说……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等在那里吓唬我们？”好友明显有些顾虑，连步子都慢了许多。

　　“你害怕就在后面待着，我去拿。”散兵毫无惧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到光源附近。

　　那里是一扇门，光就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散兵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里面的架子上，一盏烛台正静静地散发着微弱的光。

　　除此之外，墙边还堆放着一些箱子和杂物，数量并不多，是一目就能了然的程度，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里像是个仓库。”

　　散兵将烛台拿起来，白色的蜡烛跳动着小小的火苗，勉强能照亮三米左右的范围，周围的可见度明显比方才高一些，虽然也并没有高太多。

　　这是他们唯一的照明工具了。

　　散兵拿着烛台的手慢慢挪动，照亮周围，寻找线索，当烛光能照到的位置变高时，他突然注意到，对面的墙上似乎有字。

　　他将烛台凑近了一些，小声念着：“冥烛引路，阴阳归一；焚火诛邪，虚实皆宁……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好友也凑上来看了看，附和道：“肯定是什么关键讯息，记下来记下来。”

　　散兵直接无视了对方，那番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这里没东西了，出去吧。”

　　两人转身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投下一片影像。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握着一柄锋利的斧头，将一名年轻女人逼到了角落。

　　[年轻女人：院长！你做的那些事！会遭报应的！]

　　[中年男人：你身为这里的老师，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男人手中高举的斧头，伴随着女人的尖叫狠狠劈下，墙壁上瞬时溅满了血点，重物砍进血肉里的声音，闷顿又黏腻，夹杂着骨头被碾碎成渣的摩擦声。

　　男人反复砍了十几下，才喘着粗气将手放下，一把抓住女人的长发，拖行着女人不瞑目的尸体，慢慢走出了仓库。

　　好友看到这一段，不由向后缩了缩：“这投影也……太真实了吧？”

　　散兵面色淡淡道：“看样子还有剧情，跟出去看看。”

　　男人拖着女人的尸体，在幽深的走廊里缓慢前行，身后是一条长长的拖拽出的血痕。

　　散兵同好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直到进入另一个区域。

　　用于遮挡的门帘上染满了血污，凌乱的挂在门框上。

　　这里是澡堂和厕所。

　　投影的画面中，男人将女人的尸体拖了进去，扔在地上，而后用角落里施工剩下的水泥沙土，将女人的尸体砌进了墙壁中。

　　剧情到这里便结束了。

　　好友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忍不住抱起双臂吐槽道：“这剧情……还真够刺激的。”

　　散兵没有理会，拿着烛火四处查看，这里既然有剧情，那大概率也会有线索和道具。

　　他看得专注，一只苍白的手倏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丝丝的冷意。

　　“你有事？”散兵头也没回地问道，只以为是那位好友的手。

　　“什么？散兵同学……你在跟谁说话啊？”好友的声音有些远，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不对劲。

　　散兵猛然回头，可背后除了一堵墙，空无一人。

　　那只手……是从墙壁里伸出来的，以握拳的姿势。

　　像是……手心里攥着什么东西。

　　散兵没有迟疑，直接上手掰开，拿到了一把钥匙。

　　那只手随后便缩了回去。

　　“敢情这只NPC，是来给我们送助攻的？”

　　“拿到关键道具了，这里应该没东西了，去别处吧。”

　　两个人将一楼剩余的两块区域——教室和餐厅，也都探索了一番，但一无所获，本想乘坐电梯上二楼，却发现电梯是需要刷卡使用的。

　　好友忍不住吐槽道：“这孤儿院一共就三层楼，特意弄了一部电梯，居然还限制使用？”

　　散兵看着电梯，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当年在天使儿童福利院，也是靠着这样一部电梯，通往地下的实验室。

　　那里进行的各种非人的实验，将他变成了怪物，让叶子丧了命。

　　那是他不愿回想的过去。

　　散兵转身就向后走，不再去看那电梯一眼：“这里到处都是废墟，找权限卡是没指望了，走楼梯吧。”

　　好友赶紧跟上：“哎，等等我！这里太黑了！人家一个人害怕！”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顺着楼梯来到二层，这一层是孩子们和老师们的宿舍，大部分房间都空无一物，除了某一扇门前……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符纸。

　　好友没话找话道：“这房间一看就有问题。”

　　散兵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没话可以不说。”说完，就尝试着用刚拿到的钥匙去开门。

　　门锁“咔哒”一声被拧开，他就一把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古旧的木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房间内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并肩站在房间里，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的不速之客，手中分别抱着自己的牌位，异口同声地说道：“你们……看到我的玩偶了吗？”

　　“啊！”好友尖叫一声，不知是真被吓到了，还是在配合NPC演出。

　　散兵神色如常，对着两个孩子问道：“找玩偶？找什么玩偶？去那里找？”

　　可任凭他如何发问，那两个孩子也只会重复。

　　“你们……看到我的玩偶了吗？”

　　散兵无奈地抚了抚额头，看来这里的解密……要找到这两个孩子的玩偶，才能继续下一步。

　　一旁的好友突然面色严肃，拍了拍散兵的肩膀。

　　散兵本以为对方是有什么发现，却听对方说道。

　　“你这样玩很无趣哎，我知道你不害怕，但好歹体谅一下NPC，配合一下他们的工作吧？”

　　散兵白了对方一眼：“既然你这么会配合，那你留下来陪他们好了。”

　　好友的头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两人一同离开了二层，沿着楼梯上到了三层。

　　三层最靠近楼梯的房间，白漆涂抹的老旧门牌泛着岁月的黄，油漆已经脱了大半，其上写着三个鲜红色的字——图书室。

　　只是室内早已搬空，除了几个空荡荡的书架，没留下任何东西。

　　图书室再往前，是档案室和资料室，里面不像图书室一样空旷，而是留下一片狼藉的废墟，像是火烧过的痕迹。

　　散兵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未烧净的纸张。

　　他走近拾起，借着烛火的微光，看着上面的字。

　　那是一张旧报纸，上面的报道正是有关孤儿院的儿童失踪案。

　　“我这边也有发现！”好友拿着一张烧了半截的纸张，兴奋地跑过来。

　　散兵将烛火探过去，仔细瞧了瞧：“这是院长的个人档案。”

　　好友也借着烛火的光，读完了上面的字，顿时惊讶不已。

　　“这个院长……看起来只是中年人的样子，居然已经150岁了！”

　　散兵被平藏的这番话勾起了思绪，回想着自己与万叶相处的点点滴滴。

　　万叶正如平藏所言，的确出现过呼吸困难，甚至是陷入昏迷的症状。

　　散兵眸色黯了暗，不禁扪心自问：难道万叶的病情会恶化……是因为我。

　　自责和愧意在心底最深处滋生，蔓延至整个胸腔，无法消解而堆积在心口处。

　　这种感觉于散兵而言很是陌生。

　　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万叶早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原来，他也是拥有感情的；原来，他也会爱上一个人。

　　可他却完全不懂得何为爱，又该如何去爱。

　　“呵……”他忽而单手撑住半边脸，指尖插入额前的碎发，自嘲地苦笑着，“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我也想知道，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平藏的声音打断了散兵的思绪，“你的行为实在过于反复无常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散兵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内心是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挣扎。

　　这双手拥有绝对的力量，造成破坏无数，就算抓住些什么，也只会对其造成伤害。

　　执子之手的温柔，他不敢奢求。

　　“问你自己。”平藏敛了敛眸子，神情晦暗，语气生冷，“如果你还有心，就对万叶好点儿。”

　　“还有……我和你说这些，不代表我会原谅你对万叶做过的事。我也并不信任你，会尽我所能阻止你再靠近万叶。”

　　散兵站在原地愣怔着出神，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默许了平藏的话。

　　直到场内游戏结束的铃声响起。

　　平藏立刻结束了与散兵的对话，单手拿着《游园指南》翻看起来。

　　待到好友同万叶返回此处，平藏便说道：“嗯……这上面还推荐了漂流、过山车、跳楼机一类的项目，我们这就过去吧。”

　　万叶却是拒绝了平藏的提议：“这些项目你都参与不了，看看别的项目吧，我想和你一起体验。”

　　那双枫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温柔，只是多了几分异常执着的神色。

　　“万叶……”平藏轻唤出声，回以同样温柔的目光，“嗯，听你的。”

　　散兵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听到这俩人“你侬我侬”的对话，也只是略略蹙眉，露出些许不满的表情，并没有加以干涉或是强行打断，所有人也只当他是心不在焉。

　　最终一行人决定去玩实景密室，选择游玩的主题是【天使孤儿院】。

　　这是一个根据十年前的真实案件改编而成的剧本。

　　故事讲述了浓雾弥漫的夜晚，几个探险爱好者误入深山中的废弃孤儿院。然而这个看似普通的孤儿院里，实则隐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走廊尽头传来的哭声，地下室里传出的哀嚎，庭院之中清脆的欢笑……可当他们走近查看时，却只找到了染血的玩偶，静静地躺在废墟里……

　　平藏虽在暗中调查此案，但对于改编的剧本也仅仅只是有些好奇，毕竟真实案件改编的文学作品，大部分都会进行润色和删改，与案件本身会有很大出入，并没有太多参考价值。

　　“你们要玩这个？”散兵看着店内的灯箱招牌，眉头几乎拧到了一处。

　　其上的画面透着十足恐怖的氛围，背景是阴森诡异的废弃孤儿院，两个孩子穿着白色的院服，表情僵硬不似活人，手拉着手站在大门前，另一只手上则分别提着带血的玩偶……一只白色兔子玩偶，和一只棕色小熊玩偶，简直和散兵上午买的那两只成对的玩偶，一模一样。

　　“换一个吧，我不想玩这个。”散兵倒不是害怕，他自身的经历相比起这些捏造的故事，要恐怖上万千倍不止。

　　他只是……感觉很不舒服。

　　这个密室的剧本无疑是参照着十年前【天使儿童福利院】一案改编的。

　　这会让他联想到很多当年的往事。

　　可没有人会明白他的心思，只当他又在故意找茬，直接忽视了他的请求。

　　“物品都寄存好了，我们先准备一下再入场。”

　　考虑到平藏的手还未痊愈，并不适合追逐战，万叶和好友便提前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删减了一部分剧情流程。

　　起初平藏也有些担心万叶会被密室里的NPC吓到，从而产生情绪波动，可万叶表示自己并不会害怕工作人员假扮的鬼怪，加之两人相处的这十年里，平藏也确实了解万叶所言为实，索性就由着万叶来了。

　　场控见众人准备好了， 便拿着喇叭提醒道：“请各位游客戴好眼罩，跟随工作人员有序入场。”

　　事已至此，散兵只能跟着照做。

　　众人纷纷戴好黑色的眼罩，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密室场地。

　　“我们此行有四名探险队员，但在废弃的孤儿院里走散了，只有解开废墟之下隐藏的秘密，活着的人才能离开……”

　　听着工作人员的开场白，视野同时陷入一片黑暗，这不禁令散兵回想起，他和小叶子也曾被关在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

　　可此时他最为关心的人，却是万叶。

　　这样封闭黑暗的环境里，万叶会不会害怕呢？

　　想及至此，他干脆地伸手去拉旁边人的手。

　　他清楚地记得入场时，万叶就在他的身旁。

　　直到温暖的肌肤触感落入掌心之中，并未挣脱或是有所抗拒，散兵才稍稍感觉轻松了些，不由握紧了那只温暖的手。

　　待到他们听从场控的指示，来到特定的地点，摘掉了眼罩，散兵才看到他方才在黑暗中拉住的人并非万叶，而是平藏的好友……

　　对方也正一脸“娇羞”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抽回手的意思。

　　“咳咳……散兵同学，你这是做什么呀？人家可没有那方面的爱好哦……”

　　散兵几乎是瞬间甩开了手，眼神和动作里都充满了嫌弃之意：“你最好真的没有。”

　　两人所处的场景是孤儿院的大门前，阴暗的空间里，扭曲的古树、茂密的野草、疯长的藤蔓，几乎将铁门掩盖了大半。

　　散兵说话的同时，视线也在黑暗里搜寻，却并未见到万叶的身影。

　　看来万叶和侦探小子分到一组去了。

　　他不禁有些烦躁，偏偏旁边的人还在煽风点火。

　　“平藏应该和万叶在一起呢。有平藏在，解密什么的肯定不用担心啦。”

　　散兵听后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当然对方并不会看到，甚至还在自说自话。

　　“现在，我们要想办法进入孤儿院了。”那好友说着便尝试推了推铁门，不出意外地发现铁门被锁住了，“果然上锁了，解密游戏里怎么能少了喜闻乐见的找钥匙环节呢，你说是吧？散兵同学。”

　　散兵没有搭话，迈开长腿径直踏步上前，随手一推锁住的大门，就直接把门推开了。

　　“打开了，走吧。”说完就若无其事地走在前方开路，英挺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的长廊里。

　　“啊？原来是用这种方式解决的吗？”好友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刚才推门不够用力，赶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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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控室内。

　　工作人员A：“门不是锁了吗？虽然是道具，但也是货真价实的铁锁啊？”

　　工作人员B：“嗯……等他们这场结束，算一算该赔偿多少费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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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在古树后的NPC还在等待玩家来寻找钥匙时，出来吓他们一吓，结果却收到场控指示，那俩人已经进去了，让他直接去下一个地点待命。

　　NPC怎么也想不明白，钥匙还在这边呢？那俩人怎么进去的？

　　密室另一端，平藏和万叶也纷纷摘下了眼罩。

　　他们眼前的场景温馨又治愈，和散兵那边恐怖阴森的画面完全不同。

　　小小的房间内装饰着各种可爱的卡通图案，木制长桌上摆放着色泽诱人的面包、一瓶瓶牛奶、许多口味的果酱罐子和一篮子新鲜水果，墙壁上挂着孩子们亲手绘制的图画，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窗边柜子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有趣的卡通片。

　　投影出的老师和孩子们欢快地做着游戏，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又美好。

　　“这里是……”平藏走向柜子边，拿起了上面摆放的台历，“2015年。连故事时间都与现实案件吻合，这游戏还挺注重真实性的。”

　　万叶则一直注视着投影的画面，玩耍的孩童中，有两个孩子一直玩偶不离手，就和外面的海报上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看来……这两个孩子就是这个故事的关键角色了。”

　　“嗯，需要多留意一下。”平藏尝试着去拉抽屉，发现抽屉上了锁，他便转头去观察墙上的图画。

　　第一幅画，是孩子们围在一起，快乐地做着游戏。

　　第二幅画，一个大人带走了其中两个孩子，其余的孩子都在鼓掌欢送。

　　第三幅画，孩子们依旧围在一起，快乐地做着游戏。只是画面中的孩子少了两个，而在那两个孩子原本的位置上，多了两只染血的玩偶。

　　平藏记得这两只玩偶，就是外面宣传海报上，那两个孩子手中提着的玩偶。

　　他尝试着伸手挪动画框，前两幅画都纹丝不动，只有第三幅画可以挪动。

　　找到了。

　　平藏伸手取下画框后的钥匙，想着这应该是抽屉的钥匙吧。

　　他走去窗边，正准备用钥匙打开抽屉，房间里的灯却是突然灭了。

　　“万叶过来，我们一起。小心不要绊到。”眼睛尚未习惯黑暗，平藏只能尝试着呼唤，同时慢慢挪动脚步。

　　可他并未等到万叶的回应，反而是面前黑洞洞的窗户上，猛然被拍出几个血手印来，伴随着指甲抓挠玻璃的刺耳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平藏本能地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充血的眼睛，一个皮肉腐烂的男人正扒在窗户上恶毒地盯着他，干瘪的嘴巴大张着，露出一口稀疏的烂牙，嘶吼的嗓音干枯沙哑，却凄厉如恶鬼。

　　“不能打开它！”

  

　　散兵眼尾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侦探小子……怎么在这儿？”

　　“这么大一个游乐园。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平藏淡定地喝了一口面前桌子上的果汁，“你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的疑问比你更多。”

　　“你这家伙……什么意思？”

　　散兵本以为自己用万叶的手机拒绝了平藏的邀请，又删除了两人的对话就万无一失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平藏。

　　“万叶宁可拒绝我也要赴约的人，居然是你。”面对散兵的质问，平藏回答得很平静，“真是让我意外。”眼神却是一直看向万叶，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拒绝？拒绝什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万叶皱着眉看向散兵，想着难道是散兵趁他昏睡时，跟平藏说了什么。

　　见万叶是那种毫不知情的反应，平藏就猜到了，前天晚上那条语气不善的短信，多半不是万叶自己发的。

　　万叶和平藏一齐想到了散兵，又一齐看向散兵。

　　万叶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气恼；平藏眯着眼睛，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被这样盯着看，令散兵颇有种做了坏事被发现的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当然在他看来，“帮助”万叶拒绝平藏，并不是什么错事。

　　反而认为若不是平藏搅局，他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这让他心里极为不爽，便将矛头重新对准了平藏。

　　“我和万叶出来玩，关你什么事，真是碍眼。”

　　他作势就要拉住万叶向外走，远离这个烦心之地。

　　万叶却是先他一步，绕开他探出的手，向着平藏走去。

　　“平藏，你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巧合吧？”

　　万叶看着平藏，神情略显复杂，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平藏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平藏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而是避开了这个话题：“万叶，先坐吧。”

　　加之一旁的散兵那狠戾到似是要吃人的表情，几人周遭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又怪异。

　　坐在平藏对面的好友，对于平藏在内的几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大概知道个七七八八，便赶忙打着圆场。

　　“万叶，好巧啊，我们这桌还有位置，快坐吧。还有那个……散兵，你也过来坐吧。”

　　万叶没有拒绝，直接在平藏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散兵和平藏之间，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平藏。

　　见万叶这么听那俩人的话，散兵就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他和万叶独处约会的大好机会，结果却被半路杀出来的侦探小子搅了局。

　　眼下的情况他又没法直接带走万叶，索性绷着脸坐到了平藏和万叶的对面。（只剩这一个空座位了，旁边是平藏的好友。）

　　能让散兵吃瘪，平藏心情不错：“想吃什么？这顿我请。”

　　“嘁。”散兵冷哼一声，本想说“有我在，还轮不到你。”又顾虑到万叶不会接受他买的东西，索性将到嘴边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

　　餐品上齐后，几个人沉默着各吃各的东西。

　　对于平藏的好友来说，这顿饭吃的无比煎熬，除了他之外的三个人都各怀心事。

　　期间散兵出去接了个电话，平藏的好友则很自觉地说自己要去方便一下，将独处的机会留给了平藏和万叶。

　　两人共处一桌，万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答应平藏不再对其有任何隐瞒的人是他，隐瞒了近期许多事情的人也是他。

　　平藏虽是有些失落，但终究不忍心看万叶为难。

　　“万叶，我大概都知道了，你不用向我解释，我也并没有怪你。”

　　“我的初衷始终未变，只希望你能多关心关心自己。还有，不要把我当做外人，你遇到了任何困难，都可以全力寻求我的帮助。”

　　面对平藏如此真挚的感情，万叶心底的自责却是更甚了。

　　他绝不想让平藏失望难过，可他的一切作为都在与诺言背道而驰。

　　“平藏……”

　　“怎么了？”

　　“对不起。”

　　“万叶，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平藏如是说。

　　万叶张了张唇，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归来的散兵打乱了节奏。

　　“休息的差不多了吧？下午想去哪儿？”

　　散兵自顾自地说着，看向万叶时，那双清冽的蓝瞳竟透出些许期待之色。

　　万叶紧抿着嘴唇，下意识看向平藏。

　　平藏像是早有准备，拿出一本《游园指南》，道：“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就跟着推荐走吧。”

　　万叶点头道：“好，就这么做吧。”

　　“我不同意，我有意见。这么敷衍的做法亏你想得出来。”

  

　　散兵出言反对，却被平藏直接怼了回去。

  

　　“雷少爷不想跟我们同行，可以自行离开。”

　　正巧好友解手回来，三人一齐离开了餐厅，直接将散兵当成了透明人。

　　散兵闷声吃了个大亏，却只能压着一肚子火，跟在三人后面。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阵仗，还以为是平藏约的万叶，散兵才是偶遇的那个人。

　　一行人去往了《游园指南》的第一个推荐项目——旋转茶杯。

　　布置温馨的场地里，欢声笑语的人群中，有一对夫妻带着一对双胞胎兄弟，一家四口坐在同一个茶杯里有说有笑。

　　见此其乐融融的画面，万叶不免回想起，养父母还在世时，也曾带他游玩过这些项目；以及他曾在福利院时，哥哥也和他说过“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游乐园。”

　　这样平凡幸福的日常，如今的他却再难拥有。

　　如果父母还在世，如果能找到哥哥，就好了……

　　万叶正望着旋转茶杯的场地出神，平藏的好友也对此跃跃欲试。

　　散兵却是一脸不屑的表情，似乎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侦探小子推荐的东西也就这种水平了。真是幼稚，你们玩吧。”

　　那些花花绿绿的、印着各种可爱图案的茶杯座椅，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被这样说，万叶不免有些失望，转身就要离开。

　　平藏和好友都看出了万叶的反常，好友更是赶忙拉住万叶。

　　“万叶别走！我想玩这个，我可太想玩了。平藏的手还没好，这种项目他只能看看，能陪我一起玩的人只有你了！”

　　好友这一番说辞感情饱满，就差声泪俱下了，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演技浮夸的程度。

　　好在万叶没有拒绝，而是配合着对方：“嗯……那好吧，我陪你。”

　　场内铃声响起，上一轮时间刚好结束，万叶和好友一同进入场地，坐到了同一个茶杯里。

　　场外的平藏和散兵则站在无人的一侧，注视着二人。

　　这轮场次开始后，万叶原本淡漠的表情有了些许放松。

　　平藏确定万叶暂时不会注意到这边后，便不再掩饰，白了散兵一眼：“有些人就是不会看气氛说话，一张嘴就只会扫兴。”

　　那嘲讽的语气，轻视的眼神，就差把“低情商”三个字写在散兵的脸上了。

　　散兵眼尾再次抽了抽：“侦探小子，你说谁呢？”

　　平藏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知道呢。”

　　散兵锤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可片刻之后又慢慢地松开了。

　　如果不是万叶能看到这边，他绝对要让平藏这小子好看。

　　这个距离，万叶虽能看到他们在做什么，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正因如此，平藏也是丝毫不惯着散兵。

　　“收收你那副样子吧，摆给谁看呢。”

　　“你对万叶做了那些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先发难起我来了。”

　　“雷少爷，你的性子真的很恶劣，你到底有没有自觉。”

　　每每想起万叶身上那交错密布的吻痕，平藏都想结结实实地给散兵来上一拳。

　　提及万叶，散兵自知理亏，难得没有驳斥，平藏的话也确实令他无言以对。

　　至于平藏，他的确对于散兵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对于万叶身体状况的担忧。

　　万叶患了很严重的病，却不想让旁人知道。很多事情，平藏有心也无法直言，只能选了种委婉的说法。

　　“雷电国崩，如果你真的喜欢万叶，就别让他难过。万叶的身体不好，受不住你做的那些事。”

　　毕竟是有关万叶的事情，散兵难得听进去平藏的话，甚至被直唤本名也没有动怒：“你是指，万叶所患的那种罕见疾病吗？”

　　平藏有些讶异：“原来你知道。”不过转念一想，以散兵的身家，想查这点信息简直是手到擒来。

　　散兵沉默地回忆着他与万叶的相遇及过往，他最初只是把万叶当作小叶子的替代品，并没有过于关注，更不会过多关心，自然也不清楚万叶的病究竟有什么症状和禁忌。

  

　　毕竟万叶对外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坚强和隐忍对于万叶来说是最好的保护色，却也让万叶失去了本该拥有的特殊照顾。

　　散兵安静了良久，才鲜少地放平语气，询问道：“我知道那个病的症状和禁忌因人而异。万叶的症状呢？是什么？禁忌呢？又是什么？”

　　平藏听后不禁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原来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一番冷言冷语过后，还是出于对万叶处境的担忧，将实情告诉了散兵。

　　“万叶患病的禁忌和发病症状我告诉你，你既然听了就给我记住。”

　　“万叶在情绪波动过大时，很大概率会发病，严重时会呕吐、咳血、脏器疼痛、无法呼吸，陷入昏迷……甚至死亡。”

　　听到这个答案，散兵陡然一惊，原本冷硬的态度一下子变软了许多，内心颇为纠结自责地开口道：“那万叶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平藏神情凛然，所言的一字一句都无疑是在诘责散兵：“不太好，所以我才警告你，别让万叶为难。”

　　平藏轻轻扣好万叶睡衣的扣子，又为万叶盖好了被子。

　　他不想万叶着凉，也不想看见那碍眼的吻痕。

　　他无法控制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设想，万叶究竟遭遇了什么，那些吻痕又是如何留下的。

　　他一夜无眠，却全无困意，直至星月退隐，朝阳初升。

　　清晨的阳光从窗间洒进室内，温暖的晨曦将万叶从睡梦中唤醒。

　　“早上好，万叶。”平藏笑得一如既往，任谁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嗯……平藏，早上好。”万叶从身上裹着的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昨晚休息的怎么样？”平藏目不转睛地看着万叶，如果眼睛会说话，每一次凝视都意味着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我还好。”万叶从床上坐起身，随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在脑后，用一根棕色的发带将其束成尾辫，同时抬眸看向平藏，“平藏你呢？休息的还好吗？”

　　平藏笑意舒展，用轻松的口吻回道：“当然啦，有万叶在身边，我可是睡得很安心呢。”

　　万叶闻言脸色微微泛红：“平藏……就别打趣我了。”

　　他像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我去弄些吃的，你的手不方便，在这里等我一下就好。”

　　平藏仍是浅浅笑着的样子：“既然万叶如此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那平藏想吃什么？”

　　“只要是万叶做的，什么都好。”

　　万叶会心地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卧室房门闭合的那一瞬，平藏倏地卸下笑容，眼神顷刻间变得深邃许多。

　　其实……他是有些担心的。

　　任何人在烹制食物时，都会下意识关注色、香、味，这三方面。

　　更何况万叶的厨艺不错，感官也理应敏锐，一旦接触到食物，想必很快就会发现自身的嗅觉出了问题。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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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的厨房里。

　　正如平藏预料的那样，万叶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嗅觉失灵了。

　　锅里煮着香喷喷的汤面，他却闻不到任何香味。

　　但他没有太过意外，毕竟之前的遭遇会让他的病情恶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也没有过于不安，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官失灵了，曾经是白医生的药让他有所好转，尽管不能完全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但也算恢复了大半，对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这次……大概也不要紧吧。

　　万叶这样宽慰着自己，将两碗煮好的汤面端去餐桌，与平藏共进早餐。

　　他全程不曾提及自己的情况，平藏就全程配合地没有说起。

　　吃过早饭，平藏说自己还有事，与万叶告别后就先行离开了，似乎走得很匆忙。

　　万叶送别平藏后，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距离散兵定下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这次赴约，万叶多少有些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他脱下睡衣，随便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便静等散兵到来。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点整，散兵如约而至。

　　敲门声响起，万叶努力平复着呼吸，走去开门。

　　散兵站在门外，穿的一身贵气，与万叶隔了一道门，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白色高领毛衣搭配黑色长款外套，颈间佩戴着价值不菲的毛衣链，还做了个与平时不同的发型，眼尾的红妆愈显妖异与俊美。

　　散兵朝着路口的方向扬起下颌，示意道：“走吧，时间到了。”

　　万叶一言不发地随散兵走出巷子，上了车。

　　车子逐渐开远，驶离了旧城区。

　　原本巷子口的转角处，平藏正静静地凝视着一切。

　　比起此时心底暗藏的怒意，他却是更为困惑不解。

　　万叶为何会拒绝他，反而答应散兵的邀约？明明是他与万叶的关系更为亲密才对。

　　以及……

　　前几日他与散兵交手，两人明明都受了伤，绝不是几天就能好的程度。

　　他的手还吊着石膏呢，散兵的手居然已经痊愈了。

　　这不符合常识。

　　加之他曾见识过，散兵那一身的怪力，完全不似常人。

　　想及至此，平藏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或许散兵身上的秘密，危险到不容旁人窥探。

　　这样一个十足危险的人物，如今却与万叶关系暧昧，纠缠不清。

　　“绝不能再让万叶陷入险境了。”

　　平藏暗暗下定了决心，在路口拦下一辆车，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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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叶坐在副驾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无论是欣喜，亦或是仇怨。

　　散兵一边开着车，一边哼着小调，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半个小时的路程，车子终于开到了目的地。

　　游乐园巨大的彩色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游乐园内熙熙攘攘，各种嘈杂的人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像是永不打烊。

　　待散兵停好车后，两人一同检票入园。

　　附近的场地正在进行花车游行，车上身着艳丽礼服的扮演者们在欢快的音乐声中，热情地向着游客们打着招呼，游客们同样回予热烈的掌声。

　　喷泉广场旁的空地上，棕色的小熊玩偶身上挎着绶带，拿着几束鲜花，正在分发给周围的游客；粉色的兔子玩偶挎着一部相机，拿着许多彩色气球，时不时为游客拍照，将气球赠予游客。

　　一群孩童们欢声笑语着将玩偶们围在中间，开心地一起合影，索要着鲜花与气球。

　　纵使身旁尽是花车与玩偶，欢笑与掌声……

　　万叶也只是平静地迈着步子，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外，眼前一切美好的景象都与他无关。

　　散兵在万叶的身侧并肩而行，尝试着去牵万叶的手，万叶虽任由他动作，却不曾看他一眼。

　　绚烂的花海馥郁芬芳，华丽的城堡彩旗飘扬，周围美好的景象和人群欢快的气氛也未能缓和两人紧张的关系。

　　散兵原本不错的心情和为数不多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面对万叶的冷漠，他只好强硬地握住万叶的手，令其挣脱不得。

　　“枫原万叶，你后悔了？”

　　万叶的手被散兵死死攥住，他不得不转身看向散兵，却依旧面无表情：“没有。”

　　散兵自是不信的，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只暗暗将万叶的手攥得更紧。

　　“那你为何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与我一起，就让你这么难堪吗？”

　　万叶闻言皱起眉头，驻足在广场中央，看向散兵时的眼神，一如在陈述着对方的无药可救。

　　“我答应你，是因为我没有选择。就算我拒绝，你也会有千万种方法强迫我。不是吗？”

　　万叶的语气异常平静，但在散兵听来，这番言辞却是尖锐无比，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脏。

　　诡异的沉默像是一堵无形的高墙，在两人之间横亘开来。

　　广场四周的喷泉骤然迸发，清澈的水流直冲天际，共围成一周四方的屏障，将两人与世隔绝。

　　散兵直视着万叶那双澄澈的枫瞳，却只从中看到了冷漠和无望。

　　那一刻，他真的想要放弃了，放弃一切常规的交往手段，就像从前一样强取豪夺，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四方水幕的天地，一如囚困他的囹圄。

　　无色无形的牢笼，又要如何逾越呢？

　　广场四周的喷泉短暂地停了下来，在一旁分发花束的小熊玩偶注意到了这边的两人，权当是小情侣吵架，走过来将一束鲜花塞进散兵的手中，还不忘拍拍散兵的肩膀，又意义明确地指了指万叶，最后挥着手向两人作别，颇有种“不用谢我”的感觉。

　　散兵拿着花束，站在原地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花束递到了万叶的手里。

　　“这个送给你。”

　　他鲜少的红了脸，末了还不忘补充道，像是生怕万叶不肯接受。

　　“这不是我的东西，收下吧。”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万叶，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万叶默默接过花束，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仅仅如此，就已经足够令散兵怦然心动了。

　　在旁人看来，这场面像极了告白现场。

　　一旁的兔子玩偶正巧分发完最后一只气球，蹦跳着走过来，举起手中的相机，贴心的让两人肩并肩地面向镜头，为两人合了影。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万叶却是稍稍侧过脸，移开了视线，没有看向镜头。

  

　　无论是他对于散兵的复杂感情，还是散兵对于他的偏执示爱，他始终是在回避的。

　　尽管如此，散兵拿到照片仍是很开心，这是他与万叶的第一张合影，他定会好好珍藏。

　　两人微妙的关系在玩偶们的助攻下，似乎得到了些许缓和。

　　散兵在周边的商店里，买了缩小版的兔子玩偶和小熊玩偶，以示感谢。

　　商店的橱窗里，标示着两只玩偶是成对的，并不单独售卖。

　　散兵付了款走出店铺，将手中的兔子玩偶塞给了万叶，自己则用胳膊夹着小熊玩偶走了一路。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别板着脸了，笑一笑。”

　　万叶皱着眉瞟了散兵一眼，那眼神明摆着表示对于散兵的无语。

　　“别说的你好像比我大很多似的。”

　　对于散兵来说，得到回应，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他心情不错地回道：“难道不是吗？论辈分，你的确要叫我哥哥呢。”

　　游园一角的钟楼，适时地敲响了正午的钟声。

　　“走吧，先找个地方午休一下。”

　　散兵熟练地牵起万叶的手寻到一家餐厅，却在餐厅里遇上了他此时最不想遇见的人。

　　鹿野院平藏正同其好友坐在店内，笑着与他们打着招呼。

　　“哟，这么巧。”

　　嘴上说着好巧，表情里却是没有一丝意外之色。

　　“要不要一起拼个桌？”

　　挂断手机，平藏的视线落在巷子口停靠的车辆上。

　　那辆车子的型号和车牌号都足以证明，它属于一个富裕的主人。

　　平藏面色沉冷，心亦跟着沉了几分。

　　这辆车会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是巧合。

　　万叶的家在旧城区，平时附近很难见到种品级的豪车，更别说会有这样的豪车随便停在路边。

　　平藏对这辆车有些印象，在学校里和学校周围，他曾见过几次。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辆车的主人是……

　　散兵。

　　他不愿相信，尽管这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答案。

　　万叶终究还是对他有所隐瞒了。

　　夜晚的风有股刺骨的凉意，平藏独自站在夜色里，身影竟是那般萧条。

　　十分钟过去了。

　　万叶依然没有出现。

　　平藏决定不再原地等待，转身沿着巷子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但没过多久，他就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万叶熟悉的身影。

　　“平藏……”万叶正一脸歉意地唤着他的名字，“抱歉……我来晚了。”

　　平藏在看到万叶后，沉着的心不由缓和了几分，但当他注意到万叶特意拉高的领口时，表情有那么一瞬僵在了脸上。

　　五月份的夜晚就算再冷，也没冷到需要穿着这么严实的程度。

　　加上昨晚两人敷衍的信息对话，以及万叶遮掩的态度和不定的行踪，平藏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他探案的这些年，所见过的离奇案件和形形色色的人不计其数，还没有什么状况是他应对不了的。

　　平藏思索间，万叶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恢复了平时的状态。

　　“哎呀，可让我好等。”平藏看着万叶，脸上狡黠的笑意与常日里无异，“万叶，今晚真是有些冷呢。”

　　翠色的眸子静静打量，游移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万叶特意拉高的领口处，像是别有用意。

　　万叶被看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抬起一手拢了拢自己的领口，眼神飘忽道：“是，有些冷。”

　　平藏不禁眯了眯眸子。

　　果然如他猜测的一样。

　　万叶的身上，隐约有股不算陌生的冷香味。

　　那是散兵身上常有的味道。

　　平藏已经可以确定，万叶和散兵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

　　以及……

　　万叶的感官那么敏锐，此时却像是没有闻到香味的样子。

　　平藏难免担忧。

　　曾经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因为万叶身上那无可医治的顽疾，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让身体的各项感官逐渐失灵，病情恶化时，万叶甚至会陷入短暂的昏迷。

　　最初万叶只是丢失少许味觉，对生活并无太大影响，而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万叶都没再出现类似的症状。

　　平藏本以为万叶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可现在看来……是轮到丢失嗅觉了吗？

　　平藏实在放心不下：“万叶，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

　　“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万叶回答得很平静。

　　平藏继续追问：“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吧？有好好去复查吗？”

　　万叶顿了顿，才开口道：“没有。至于复查的事……我过几天就去。”随即立刻岔开话题，“说起来……平藏，你这么晚来找我，是什么事？”

　　“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嗯。”

　　见万叶并不想多聊自己的问题，平藏只好带着内心的疑虑，单刀直入表明来意。

　　“万叶，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我的钥匙丢了，宿舍钥匙和家门钥匙都在上面。想来我家离你家比较近，索性我就直接过来了。”

　　当然，这只是他临时想到的说辞。

　　万叶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原来如此。这么晚了，你就先在我那里住下吧，等到白天你再回去。”

　　“那就谢谢万叶啦。”

　　“你平时帮了我那么多忙，是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

　　时间退回到五分钟前。

　　“不准去。”

　　散兵的声音听起来闷闷，像是有些失落。

　　那双常年握着画笔、拉着小提琴的苍白美手，此刻却像是铁钳一样从背后牢牢抱住万叶。

　　散兵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如此执意，就是希望枫原万叶今晚能够陪在他的身边。

　　过了这一晚……他就要被迫回到那个冰冷的实验室里，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现在万叶的面前。

　　只是这一晚……万叶都要被人抢走，他无法接受，更无法忍受。

　　可万叶并不知情，只是一味地想要挣脱散兵的怀抱。

　　“你放开我……要来不及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万叶真的很怕被平藏撞见他与散兵在一起，为此不惜以明日赴约为代价。

　　“如果你还想让我明天陪你去游乐园，今天就不要给我添麻烦！”

　　散兵闻言怔了怔，他从未想过万叶会以这种方式应下邀约，迟疑了片刻，还是乖乖松开了手。

　　“你真的答应我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反复向万叶确认，“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吗？”

　　“是。”尽管万叶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但态度依旧冷硬，“条件是你现在离开我的视线，离开我的家，在明天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无疑是对散兵下了逐客令。

　　“好，我走。”散兵决定离开前，深深望了万叶一眼，像是生怕万叶会反悔，“明天上午10点，我来接你。”

　　万叶没有再回应，只是沉默着，待散兵走后，才深深呼吸了一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是落了下来，随后拉开一旁抽屉，取出最后一副药，服了下去。

　　他在心中祈愿，至少……撑过今天和明天。

　　……

　　散兵走后，并没有开车回画室，只是在附近的酒店租住一晚，想着明天能早些过来。

　　万叶穿好外套出了门。

　　空旷的房子里短暂冷清了片刻。

　　但很快，万叶和平藏的身影就一起出现在了门前。

　　万叶打开房门：“进来吧。”

　　“打扰了。”平藏说完，便随着万叶一同跨进门。

　　新居的环境宽敞明亮，干净整洁。

　　踏入客厅的那一刻，本应是令人感到放松舒适的环境，平藏的脚步却是僵在了原地，迟迟没有挪动一步。

　　“平藏， 怎么了？”万叶见状，有些担心地询问。

　　平藏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万叶……你真的没有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万叶听后愣了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有，房间里怎么了？”

　　平藏闻言立刻改口道：“哎呀呀，可能是我最近案子看得多了，会习惯性地多想。”

　　“就算案子再多，也别累坏自己。”万叶反而是担心起了平藏，“身体会受不住的，还会影响破案的效率，事倍功半。”

　　“知道啦，我会注意的。比起我，你才更要好好注意身体。”

　　平藏表面上看似无波无澜，甚至能笑着与万叶打趣，但其实心里早已如擂钟鼓。

　　整座房子里……尽是散兵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味，突兀到令他无法忽视。

　　这足以证明，香味的主人在此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万叶对于这些香味，却没有一点感觉。

　　“万叶。”平藏轻声唤到，“早些去复查吧，明天一早就去。”

　　万叶看向平藏，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平藏这次是一反常态地坚决：“听我的，明天一早就去。”

　　万叶的神情有些犹豫，“可是，我明天还有事……”

　　平藏自然是知道的，毕竟短信上，“万叶”就已经说过了。

　　“那你明天要去忙什么？打工？还是别的什么？”

　　万叶没办法同平藏将实话，只能说得模棱两可：“明天……我约了人。”

　　平藏难得有些执拗：“你约了谁？一定要明天吗？不可以改天吗？”

　　“是……”万叶声音轻轻，给出的却是肯定的答案。

　　他其实想过爽散兵的约，可这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无论对方是谁，答应的事总归是要做到的。

　　平藏甚至想过，干脆强行把万叶扛也要扛到医院去，可又害怕万叶的情绪波动过大会导致病情恶化，便只好作罢。

　　与万叶有关的许多事，平藏也是明明知道了真相，却不能与万叶明讲。

　　他害怕会引起万叶的情绪波动，如果让万叶的病情恶化，那他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本末倒置了。

　　“既然你明天没时间，那就后天周一吧。学校那边我跟你一起请假，我陪你去医院。”

　　见平藏如此坚持，万叶没再拒绝。

　　“嗯，好。”

　　夜色渐深。

　　万叶的新家虽然足够大，但只有主卧里面放了东西，次卧都还空着。

　　平藏打算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一晚，万叶却怎么也不让，还要自己睡沙发，让平藏睡卧室。

　　最后两人谁也拗不过谁，只能同睡一张床，好在那床足够大，躺两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窗外的世界寂静无声，月光透过窗子洒在洁白的床铺上。

　　万叶平平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眠。

　　因为之前遭遇的那些痛苦，他会本能地害怕与人肢体接触。

　　可与他同床而睡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看着平藏的睡颜，又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恐惧与信任交织，那种感觉真的很矛盾。

　　万叶在床上辗转许久，不知何时终于沉沉睡去。

　　平躺的姿势令胸口均匀的起伏着，雪色的长发铺散在洁白的床褥间，与冷白的月光融为一体，那般圣洁。

　　如此美好的画面，躺在床铺另一侧的平藏却是睡意全无。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不让万叶发现。

　　此刻听到了万叶平稳的呼吸，平藏才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向熟睡中的万叶。

　　万叶穿着浅色的睡衣，扣子扣得规规整整，只露出一段细白的脖子。

　　翠色的眸子于夜色中灼灼，毫不避讳的视线径直落在万叶的身上，那细白的脖颈处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但再向下一点的位置，就被睡衣覆得严严实实，再无法窥见什么。

　　平藏不由垂了垂眼，即使此刻万叶就躺在他的身边，他也依然有种深深的不安感。

　　他害怕失去万叶。

　　睡梦中的万叶此时恰好翻了个身，侧躺的姿势使得领口的布料绷紧，上方的几颗扣子直接被扯开了，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

　　平藏的喉结滚了滚，只感觉呼吸有些发紧。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一片袒露的肌肤，瞳孔却是骤然缩了缩。

　　万叶那白净的胸口前，竟有几处暧昧的吻痕，殷红的颜色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是那般刺眼。

　　万叶回到家就直奔浴室，趴在水池边上不停地干呕。

　　他在心中质问了自己无数次，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他？要遭受这样的祸事……

　　打开的花洒未能洗净他心底的阴霾，温热的流水亦驱散不了他身心的寒意。

　　胸口断断续续传出的闷痛几乎令万叶无法呼吸，视线也愈发模糊，他终是眼前一黑，昏倒在了浴室里。

　　……

　　11栋寝室楼【1176】号房间内。

　　散兵看到万叶的书包落在了画室里，连带着手机也没有拿走。

　　这丢三落四的习惯可不像枫原万叶平日里的作风。

　　他将万叶的手机和迟来的药膏一并塞进万叶的书包里，当即决定自己开车把这些东西给万叶送还回去。

　　旧城区的道路错综复杂，很多小路狭窄到车子很难开进去。

　　散兵将车开到附近的一个巷子口，便停了下来，剩下的路他只能步行过去。

　　可到了万叶的家，开门的却是个陌生人。

　　那时散兵才知道，枫原万叶搬家了。

　　他四处打听，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找到了万叶的新家。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敲响了门。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房门内，昏迷中的万叶隐约听到了这突兀的敲门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摇曳的视线过了许久才得以聚焦，万叶只感觉自己好像去鬼门关走了一遭，重新活过来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完全断了片。

　　他机械地从地上爬起来，机械地去开门，虚弱地出声询问。

　　“是谁？”

　　门外的散兵尽量将语气放平和，生怕万叶听见是他会不开门。

　　“是我，我来给你送书包和手机。”

　　听到门外那熟悉的声音，万叶骤然回想起了昨夜种种。

　　他本不想开门，但又怕散兵将自己的书包和手机随手丢掉，便还是怯怯地开了门。

　　散兵面前的房门终是缓缓打开，但很快就停了下来，只勉强开了两拳左右的缝隙。

　　他看着门内的万叶只肯露出半张脸的谨慎样子，只觉得有些想笑。

　　“我的东西呢？”

　　万叶紧盯着门外的散兵，生怕对方会做些什么多余的举动。

　　“喏，在这儿。”散兵将提着书包的手抬到万叶面前，“手机也在里面。”

　　万叶从门缝里看到自己的书包，只从门里伸出一只手来。

　　“给我。”

　　散兵将书包带搭在万叶的手心上，万叶作势就要收回手关上门，显然并没有让散兵久留的意思。

　　但这根本难不倒散兵，他一只手干脆扒在门侧边上，轻而易举地就阻止了万叶继续关门的动作。

　　“我可是好心把东西给你送还回来，找你这个新住址也费了我一番功夫。就这么让我走了？不应该请我进去坐坐吗？”

　　“你干什么……出去！”万叶拼命想要关上门，但那门被散兵用手撑着，如同被焊死了一般纹丝未动。

　　散兵手中稍一用力，将门彻底打开，径直就往屋子里走，那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就像是在自己画室里一样随意。

　　“你这新房子虽然也挺一般，但好歹比原来那个鸽子窝强多了。”

　　万叶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退步。

　　“我住哪里不关你的事吧？请你出去，可以吗？”

　　散兵一屁股坐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对于万叶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打量起万叶的这个新家来。

　　布置的很温馨，十分干净整洁。

　　万叶的东西不多，无论是衣物还是生活用品。整座房子里最显眼的，就是书房里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柜。

　　散兵丝毫不见外地翘起修长的腿来，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坐姿。

　　“这客厅看着有些空旷，回头我让人送几幅画过来，你挂上。”

　　“我说话你是听不见吗？我不需要你的东西！请你从我家里出去！咳，咳咳……”

　　尽管万叶的身体很虚脱，声音也很虚弱，但依旧难掩其中的怒意。

　　他一口气说完这一连串的话后，犹如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散兵完全没有注意到万叶的反常，还如往常一样调侃道：“你到现在都还穿着我的衣服，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万叶闻言脸色变了变，如有芒刺在背，一只手拢紧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好了，不逗你了。”见万叶这副别扭的样子，散兵忽而正色道：“其实我这次来，除了送还东西，也是有事和你说。”

　　万叶却是戒备心更强了：“你又想……干什么？”

　　散兵略略踌躇道：“你明天有时间吗？”

　　万叶回答得不暇思索：“没有。”

　　“那下周呢？”

　　“没有。”

　　“那下下周呢？”

　　“没有。”

　　“下下下周呢？”

　　“没有。”

　　散兵仍不死心：“你就一点时间也没有吗？”

　　万叶果断回绝：“对，没有。”

　　散兵这下有些坐不住了，面色阴了阴，如警告一般咬重字音，低念着万叶的名字。

　　“枫原万叶，你别不识好歹。乖乖听话，我不会为难你。”

　　万叶听后却是笑了，只是那笑容极尽惨淡。

　　“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过了。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对我？”

　　“你想知道？”散兵板着脸从沙发上坐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万叶面前，直至将万叶逼退至墙角处，再无退路。

　　“你……够了！”万叶惊惧着绷紧了身体，稍一抬头就正对上了散兵那双阴鸷的蓝眼睛，“别这样……”

　　散兵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落向万叶。

　　万叶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只以为散兵又要对他动手。

　　他万万没有想到，散兵只是拿出了两张游乐园的门票，递到了他的面前，甚至还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这是两张游乐园的门票。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

　　平藏再次去医院探望父亲，医生说再过两周，鹿父就可以出院了。

　　平藏简单收拾了些已经用不上的东西，准备先陆续带走一部分，省得出院时东西太多，他的手还不方便一次性拿太多东西。

　　鹿父披着件外套，靠坐在病床上，看着平藏忙碌的身影，随口问道：“平藏啊，万叶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平藏收拾好包裹，坐到椅子上与父亲面对着面。

　　“万叶还是老样子，一直在勤工俭学，他最近已经忙到没时间联系我了。”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平藏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而且……万叶并没有转学的打算。”

　　鹿父像是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万叶那孩子，也真是……看着和和气气的好说话，实际上骨子里倔得很。”

　　“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鹿父意味深长地看了平藏一眼，语气间有些无奈，亦像是数落，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形的担忧。

　　平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瞧您这话说的。”

　　鹿父无奈又心疼道：“你看看你的伤，真是不让人省心。”

　　平藏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已经没什么事了，让您担心了。”

　　父子俩促膝长谈，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外面的天色逐渐黑了下来。

　　“平藏啊，时间不早了，回去吧。”鹿父嘱咐道，“路上慢点。”

　　“知道了，爸爸。那我先回去了。”平藏提着收拾好的包裹，与鹿父道别，随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出了医院 ，平藏想了想，还是试着给万叶拨了个电话。

　　他一边走，一边听着话筒，手机中响起的拨号音令他有些忐忑和茫然。

　　如果万叶很忙，自己这样随意打电话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万叶休息。

　　就算万叶接了电话，会不会又和昨晚一样，匆匆结束谈话。

　　他正这样想着，电话终于是接通了。

　　“喂……平藏，这么晚了，有事吗？”

　　万叶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看样子白天是真的累坏了。

　　平藏赶忙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担心你。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嗯，我……我知道了，你也是。”万叶的回复断断续续，像是有些难言之隐。

　　平藏正奇怪万叶的态度有些反常，还未来得及询问，突然听到手机那端的万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像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身体僵硬着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压低了凌乱的喘息。

　　“万叶，你怎么了？”

　　那异样的、突兀的、不明缘由的奇怪声音，令平藏瞬间警觉起来。

　　“你身边有人吗？”

　　“没……没有，我这边没有人。”万叶赶忙矢口否认，解释道，“是我看到了老鼠，被吓到了。”

　　老鼠？

　　平藏眯起翠色的眸子，根本不相信这个说辞。

　　如果真的是看到了老鼠，万叶在被吓到之后，不可能站在原地不动。

　　“万叶，你现在在哪儿？”

　　平藏开门见山地询问，万叶沉默了一会，才小声答道。

　　“在家里……”

　　这下平藏更加确信了，什么老鼠，根本就是个谎言。

　　万叶的新家，怎么看都不像老鼠能进去的样子。

　　但他并没有拆穿万叶，而是旁敲侧击地说道。

　　“万叶，我有点急事，方便我现在过去找你吗？”

　　万叶似是有些为难，吞吞吐吐道：“今天太晚了，可以下次吗……真的很着急吗？”

　　平藏淡淡道：“很急。”他实在想知道，万叶到底为什么要说谎骗他。

　　万叶犹豫道：“那……我去找你吧，你现在在哪里？”

　　这个回答倒是让平藏有些意外，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我已经到你家附近了，最多十分钟，准备开门吧。”

　　平藏的回答也让万叶吃了一惊，赶忙说道：“我出去接你。”

　　平藏也没拒绝：“那好吧，我已经快到巷子口了。”

　　万叶赶忙说：“好，我马上就来。”

　　撂了电话，万叶正想穿上外套出去找平藏，背后的散兵却是一把抱住他，将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不准去。”散兵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你放开……”万叶是真的有些急了，“平藏看到你在我家，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我和你又不是第一次一起过夜了……”散兵小声嘀咕着，又怕说得太清楚，万叶听到了会生气。

　　“我没时间和你说这些。”

　　万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他挂断平藏的电话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再拖下去，怕是真的来不及了！

　　“你讨厌我？”

　　散兵表情异常的平静，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无所谓，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早已习惯了旁人的非议和异样的目光。

　　有些人视他为山尖雪，云中月，清寂透骨，高不可攀；亦有些人把他当作异类和怪物，弃之如履，拒之千里。

　　可那些人眼里的他，都不是真正的他。

　　从未知晓他的过去的人，自然也不会读懂如今的他。

　　这些非议和他过去的遭遇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散兵无所谓地轻嗤一声，暗蓝色的眼底却是冷得没有半分笑意。

　　“枫原万叶，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

　　万叶还是第一次这样无所惧色的显露情绪，憋红的脸蛋和剧烈起伏的胸膛无不透露着他此刻的愤怒与恨意。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激动的言辞之下是隐忍的哭腔，斥责的声音不再温润如初，而是夹杂着无尽的愤怒和委屈。

　　“明明是你做了那些伤害我的事，就算你有难言之隐，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散兵一时语塞，万叶的质问令他哑口无言。

　　他的行为的确卑劣，这辩无可辩。

　　“……”

　　所以他沉默了，没有反驳。

　　万叶的眼中早已沁满了泪水，浑身遍布的爱痕从未消失，烙印在单薄白皙的身体上，是那样刺眼。

　　“第一次见你……我明明……对你很有好感的……”

　　那削瘦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声音哽咽着道出心底的秘密。

　　“你站在人群中，却显得那样与众不同，让我一眼就望到了你……”

　　甚至将你错认成了哥哥……

　　万叶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那双漂亮的枫眸早已没了往日的光彩，是那样无助又无望。

　　那副样子狠狠刺痛了散兵的心。

　　“你……你别哭啊……”

　　散兵这次是真的不知所措了，笨拙地用手去擦拭万叶脸上的泪水。

　　可那不断涌出的泪水一行接着一行，一滴滴的落在洁白的床褥上，留下一片片洇湿的水痕。

　　“你别碰我……”

　　万叶扭过脸躲开了散兵的手，极力克制着复杂的心绪，可那股汹涌的情感正在不断地失控，不断冲击着他的心脏，几乎要涌出他的身体。

　　“离我远一点……”

　　这句之后，诡异的沉默便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散兵从未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遇到进退两难的情况。

　　他掏出自己口袋里的手帕塞进万叶的手里，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带上了房门，坐到了厅里的沙发上。

　　卧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厅里很安静，至少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

　　散兵却完全静不下心来。

　　一回想起万叶方才那番字字泣血的话，他就烦躁的想要抽烟，可一想到万叶可能不喜欢烟味，又只好就此作罢。

　　他略显颓废地靠坐在沙发上，放空的目光无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可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万叶哭泣的样子，和那番诛心的对话。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散兵喃喃自语着，不自觉地回想起开学典礼的场景。

　　对于万叶来说，初见散兵是在寝室楼的电梯间里。

　　但对于散兵来说，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万叶。

　　辉煌的礼堂内，一个单薄的身影小跑进来，喘着气，不停地和校领导与老师们道着歉。

　　那人穿着学校的制服白衬衫，此时却有些被汗水浸透了，微微透出些肉色，白色的鬓发也被薄汗打湿，凌乱的黏在侧脸上。

　　散兵记得这个新生代表的名字，好像是叫“枫原万叶”。

　　虽然枫原一族早已没落数年，并不符合稻妻贵族私立高中的招生标准，但枫原万叶还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破格录取。

　　散兵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距离典礼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很显然，枫原万叶迟到了。

　　但散兵并不关心这些，或者说他压根不关心身边的任何人和事。

　　至少在他看到枫原万叶的样子之前，是这样的。

　　“对不起……呼……我来晚了……”

　　即使枫原万叶说话的声音掺杂着丝丝喘息的气音，也难以掩盖原本那清澈温和的声线。

　　散兵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整个人就直接愣在了原地。

　　枫原万叶有着雪色的头发，枫色的眼瞳，柔和的五官……

　　方方面面，都像极了小叶子。

　　在散兵的视角里，这才是他与万叶的初遇。

　　自那之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万叶的动向。

　　他在午休路过万叶的教室时，透过走廊的窗户，偶尔会看见万叶一边吃着面包，一边看着笔记的清秀侧脸。

　　他每天经过教学楼前的宣传板时，总会看见万叶的照片贴在优等生专栏的第一位。

　　他在放学后途径周边的几家店铺时，总能在其中一间看见万叶兼职忙碌的身影。

　　甚至他还注意到，无论在校期间还是放学后，有一批人似乎一直在缠着万叶。

　　他最初并不想管，他也的确是那么做的，毕竟枫原万叶与他非亲非故，并无交集。

　　直到那次在电梯间偶遇……是他与万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有限的电梯空间内挤着八九个人，万叶正站在他的旁边，较他稍矮，削瘦的肩膀贴紧了他的手臂，肌肤的温软透过单薄的衣物传递到他的手臂上，触感如此清晰。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散兵的思绪。

　　是雷父的电话。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不过算着日子，散兵也能猜到对方找他是要干什么。

　　他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没有第一时间接听，而是站起身踱步到大门边上，尽量远离了卧室的方向。

　　手机接通后，他也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他知道万叶的听力很好，有些事……他不希望万叶知道。

　　他与雷父之间只有几句简短的对话，冷漠又生硬，就像冰冷的机器在例行公事的运转，毫无感情。

　　“体检的日子到了，就定在下周，还是老地方。”

　　“哦。”

　　“别再给老子惹事，老子最近没空管你，听到没有。”

　　“哦。”

　　“混账东西，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呵呵。”散兵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道，“那我挂了。”

　　还不等雷父再次发难，散兵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所谓定期“体检”，不过是种冠冕堂皇的说法，实际上是定期的人体实验，抽血、抽骨髓、脏器切片、电击、观察并记录肉体的承伤能力，伤口的恢复速度等等。

　　散兵眸色晦暗，像是回忆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往事。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被迫回到那个地狱一般的实验室里。

　　当年最主要的实验场地——天使儿童福利院，早在十年前的大火中毁于一旦。

　　即便如此，那些丧心病狂的实验者和其背后的资助者们，也从未放弃过那些疯狂的研究。

　　以那些人的身家和权势，只要他们想，实验场地和实验供体，就要多少有多少。

　　实验的最高负责人——多托雷，尽管前些年身在国外，每年也会定期来到稻妻，获取特定实验体的样本与数据。

　　散兵就是众多实验体之一，多托雷对他在各项实验中的表现似乎相当满意。

　　实验体中的大多数人，都在灭绝人性的实验中死去，剩下的一部分人，一半人精神上承受不住，直接疯掉了，另一半人对药物上瘾成性，这辈子再也脱离不开实验室，任由多托雷控制和摆布。

　　多项实验证明，只有散兵的体能与智力，身体的协调性与再生能力，各方面都堪称完美，精神方面的承受能力和自我意识的完整性，更是在众多实验体中脱颖而出。

　　为此，许多实验体甚至会羡慕散兵的能力，羡慕他能得到博士大人的青睐。

　　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种种，在散兵的眼里，却是避之不及，甩也甩不掉的噩梦。

　　卧室门忽然开了，万叶正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散兵的T恤和短裤，这套衣服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宽大了，肩颈处松松垮垮，露着大片肌肤。

　　“我的衣服呢？”万叶闷闷地问道。

　　散兵看到万叶正穿着他的衣服，怔了怔才开口道：“送去洗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记得你的校服尺寸，新定做的两套今天就会送过来。”

　　“不必了，我不要你的东西。”万叶说着径直走向大门，打开门就往外走，看都不看散兵一眼，“回去之后，你的衣服我会洗干净还给你。”

　　这一次散兵没有阻拦，只是在万叶擦肩而过时，迟疑着提醒道：“你……那里记得上药，不然会好的很慢。”

　　万叶闻言狠狠瞪了散兵一眼，强忍住给对方一拳的冲动，明明应该是很凶的表情，放在那张温和无辜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威胁性。

　　散兵看得有些恍神，直到万叶离开才有所觉察。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有些过分了，万叶这样对他也是理所当然。

　　他想要哄一哄万叶，却全无恋爱的经验，这让他无从下手。

　　住在隔壁寝室的男生，此时恰好走出电梯，哼着小曲经过散兵的门前，正准备开门回自己的寝室，却突然被散兵叫住了。

　　“你站住，我有事要问你。”

　　对方听到是散兵在说话，难以置信地左右看了看，他其实和散兵并不太熟，在确定散兵是在跟自己说话后，才开口道：“散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散兵的表情有些纠结，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在男生看来，散兵皱眉的样子很像是要找他清算什么，让他害怕极了，想着自己应该没惹到这尊大佛啊。

　　就在男生想东想西的时候，散兵终于说话了。

　　“我……让一个人不开心了。我想哄哄他，我该怎么做？”

　　男生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道：“散哥这是交了女朋友吗？”

　　散兵闻言有些不耐烦道：“就算是吧。你只管回答问题，别那么多废话。”

　　男生也是见好就收，立刻正色道：“送花，送礼物，送对方喜欢的东西。”

　　散兵知道万叶不会收他的任何东西，只好另寻他法：“还有别的办法吗？”

　　男生想了想，回答道：“那就……带她出去散散心吧，看看风景，或者去游乐园玩一圈。”

　　游乐园吗……

　　散兵沉着眸子，这是他近来第二次听到这个地方了。

　　在福利院的时候，他也曾和小叶子说过，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是游乐园，只不过这些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久远到他已经将这部分记忆封存到了内心的最深处。

　　“知道了。”

　　散兵说完，对方见状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一声诚挚的道谢，尽管那声音很轻很轻。

　　“谢谢你。”

　　这一下对方的脑子差点烧了。

　　什么？散兵？那个目中无人的太子爷？居然跟他道谢了！

　　——

　　——

　　——

　　这篇的设定是：崩子是因为人体实验才感情缺失，情感异常的，但是接触到万叶，他正在慢慢找回自己丢失的情感。

　　一切都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可恶的作者他不允许这么快就大团圆结局，所以后面的感情线仍旧磕磕绊绊，充满挫折与困难。

　　总结：后半程有刀，还全都是大刀。

　　万叶沉沉昏睡着，身心的疲惫令他无法醒来。

　　梦境之中，年幼的他正置身于纷繁似锦的花海，抬起头就能望见白云徜徉的天空。

　　可此刻，这些美好的景象都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

　　因为在他的面前，哥哥正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

　　“叶子，我们一起走吧。”

　　小万叶乖巧地递上自己的手，未曾犹豫片刻。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只要与哥哥一起，去哪里都好。

　　小国崩看向小万叶，却是突然敛起了笑容，有种不符年龄的严肃感：“我们要逃离这里。”

　　小万叶不解：“逃？为什么……要逃？”

　　小国崩凝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一如背负着什么沉重的秘密。

　　小万叶下意识回握住哥哥的手，他恍惚有种预感，哥哥……就快要离他而去。

　　他阻止不了，亦无法挽回。

　　“哥哥……别丢下我。”

　　脚下的触感突然变得潮湿又黏腻，小万叶低头向下看去，脚下哪里有什么花海，那分明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猩红血海。

　　梦境的发展逐渐脱离了潜意识的掌控。

　　小万叶和小国崩正身处一条不见尽头的长廊里，头顶的天空也变成了不断闪烁的红光警报，急促的电子音响彻整个密闭空间，震得他头疼欲裂。

　　“这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国崩回握住小万叶的手，用不容拒绝的力气带着他一同向前奔跑。

　　“快跑！绝对……绝对不能被抓住！”

　　小万叶任由哥哥拉着自己，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压抑的长廊被警报灯映得一片暗红，根本望不见尽头。

　　他忍不住回头向后看去，在他们起跑的位置上，带着半截面具的男人正站在那里，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睡梦中的万叶紧锁起眉头。

　　不久前，他曾与这个男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之后就频繁在做有关这个男人的噩梦。

　　散兵将教室内的桌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见万叶仍未醒来，便将自己的衬衫脱下盖在万叶的身上，只穿着黑色露肩的贴身里衣，打横将人抱起离开了教室，还不忘带上万叶落下的书包和手机。

　　昏睡中的万叶乖巧地靠在散兵的怀里，皱着眉头浅浅梦呓，身体上的大片红色指印和胸口脖子上的吻痕，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这不禁让散兵心生些许愧意，将手臂抱得更紧了些：“是做噩梦了吗。”

　　他终于彻底得到了枫原万叶，诡异的餍足感过后，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虚感。

　　短暂清醒的时刻，他讨厌这样不择手段的自己。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将万叶当作小叶子的替身。

　　像是感受到了散兵的动作，万叶混沌的意识短暂恢复了片刻，略略睁开了眼睛。

　　眼前模糊的景象摇摇曳曳，许久未能清明，万叶望着散兵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表情有些茫然的失落，只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便唤出了那声思念已久的……

　　“哥哥……”

　　散兵闻声脚步停顿了一瞬，十年前，小叶子也是这样唤他的。

　　半阖的眼眸透出些许落寞的神采，薄唇轻启，却说不明心底那莫名泛起的涟漪。

　　“你要找的人，并不是我。”

　　他思念已久的人，也并非万叶。

　　万叶本就意识不清，并没有听清散兵所说的话，缓缓阖上双眸，再次沉沉睡去。

　　散兵将万叶一路抱回了自己的画室，打开室内的灯，屋子里的一切瞬间清晰明亮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将万叶丢在厅里的真皮沙发上，而是将万叶抱进了里边的卧室，轻轻放躺在柔软的床褥上。

　　至于万叶的书包和手机，则被他随手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失去温暖胸膛的依靠，万叶本能地蜷缩起身体，眉头仍是微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见万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散兵转身去浴室拿了毛巾，给万叶做了简单的清理，又为其换了身干净的浴衣。

　　动作间，他看到万叶那处红得发肿，不由垂了垂眼睫，自己好像变成了最卑劣的那类人。

　　但若要问他后不后悔。

　　他不知道。

　　想要得到些什么，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散兵轻轻为万叶盖好被子，起身翻遍了房间里的抽屉和柜子，也没能找适合给万叶上的药，这不免让他有些心烦。

　　毕竟他受伤时从来不需要上药，自然也没有储备过什么药品，无奈只能另想它法。

　　万叶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散兵本不想理会，但那毕竟是万叶的手机，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用余光瞥了一眼。

　　发来消息的号码，备注是‘平藏’。

　　侦探小子？

　　散兵有些不爽地挑了挑眉，消息很长，他不得不拿过万叶的手机，耐着性子点进去看。

　　[万叶，周末这两天你有时间吗？]

　　[我买了两张游乐园的票，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如果你要打工或者休息的话，不用勉强答应我，机会有的是，下次再约就好。]

　　[等你回复。]

　　散兵冷着脸看完了消息。

　　游乐园？和万叶？

　　想得倒是挺美！

　　想及此处，他指尖快速敲点着屏幕，回复道。

　　[周末没时间，我要睡了，拜拜]

　　说得是那样自然而然，全然不顾平藏看后会怎么想。

　　他刚把消息发送出去，万叶的手机就没电关机了。

　　散兵不禁嫌弃道：“这什么破手机。”

　　但一想到侦探小子可能正在无能狂怒，他就不由扬起唇角，心情愉悦又畅快。

　　屏幕另一头的平藏看到万叶的回复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他还是回复道。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再也没有得到回复。

　　平藏靠在椅子上后仰，用完好的左手将两张游乐园门票举到灯光下方，喃喃自语着。

　　“被拒绝了啊。”

　　他有些失落地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冲动了呢，没有提前询问万叶的意见，就自做决定买了游乐园的票，被拒绝也是合情合理吧。

　　正巧好友打电话过来，平藏放下手中的门票，略显颓废地接了电话：“喂，有事吗？”

　　电话那边传来好友充满朝气的声音：“平藏，天使儿童福利院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学生会那边有没有故意找你的麻烦？”

　　平藏摆正身姿，眼睫半阖着回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好消息？”

　　“两边都没有。”

　　“那坏消息呢？”

　　“也是两边都没有。”

　　好友无语道：“啊这……”

　　平藏看着桌面上的游乐园门票，随口问道：“我这有两张游乐园的门票，你想去吗？”

　　手机那边诡异的沉默了三秒，才试探性地说道：“平藏啊……我知道你喜欢枫原万叶，那你不邀请他，邀请我干什么？而且你也知道，我是直的啊……”

　　这回轮到平藏无语了：“……你想多了，我就是被拒绝了，才问你的。”

　　“原来是失恋了啊，那我去我去，安慰人我可是一流的。”

　　“这真没看出来。还有什么叫失恋了？我都还没表白呢好吗？”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调侃，平藏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过来。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

　　散兵在旁边的沙发上睡了一夜，他知道万叶需要休息，所以将整张床都让给了万叶。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室内。

　　散兵先醒了过来，起床洗漱换衣服，加整理仪容。

　　待他忙完这一切，万叶也恰好醒了过来。

　　“唔……”那双赤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在看清面前人的那一刻，万叶骤然清醒，倏地坐起身体，“你……散兵？！”

　　一瞬间，撕裂般的疼痛令他眼冒金光，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脱力摔躺回柔软的床褥里，躺倒的姿势略显狼狈，松垮的浴衣更是衣襟大开，露出布满爱痕、惹人遐想的白皙躯体。

　　见万叶总算睡醒了，散兵撑着手臂，单膝半跪在床上，俯视着身下的万叶，那双蓝眸所透出的执着目光，看得万叶喉咙发紧，身体僵硬地向后挪了挪，手臂颤抖着抓紧了身上半盖的被子。

　　“你……你又要做什么？”

　　昨夜种种，历历在目。身体的虚脱感和疼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绝不是梦。

　　念及此处，万叶不安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不住地向后退去，那是他此时唯一的庇护，前提是忽略掉被子上所散发的和散兵身上一样的冷香味。

　　散兵干脆捉住万叶的手腕攥在手里，压低身体拉进了彼此的距离，那张蛊惑人心的脸笑得危险又神秘：“睡得好么？”

　　“你……放开我！”万叶不愿重蹈覆辙，眼下受制的困境无异于昨夜被强迫的前兆。

　　他提膝抬腿踹向上方的散兵，却被散兵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小腿，反倒是自己因为这番动作而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得面无血色，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就连他们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也和昨夜无异。

　　万叶仰躺在散兵的身下，眼尾因委屈和愤怒而憋得一片嫣红，雪色长发凌乱的铺散在床褥间，松垮的浴衣早已不蔽身体。

　　散兵不过余光扫过，就能从中窥见昨夜欢爱的证明。

　　“还乱动？伤口不疼了？”

　　俊美如画的容颜流露出充满魅惑的浅笑，散兵顺势压低身体，进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枫原万叶，你现在这样子真不可爱。”

　　蓝瞳清冽似水，半眯半合着欣赏身下人慌乱无措的表情，薄唇皓齿轻轻翕动，吐出一句令万叶面红耳赤的话来。

　　“还是昨晚的你更可爱一些。”

　　“你……起来……”

　　万叶推拒着散兵的胸膛，拉扯时却一不小心扯掉了散兵衣服的扣子。

　　在清晨微光的映射下，散兵的皮肤白到近乎晃眼，敞开的胸襟露出结实但恰到好处的肌肉，无论小腹亦或是胸膛，再往上是流畅的颈线和精致的锁骨，以及那张美得好不真实的脸，像极了哥哥的样子……

　　万叶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心跳加快，红着脸从散兵半裸的上身移开了视线。

　　这一切都被散兵看在了眼里，只觉得万叶这种略显无措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他禁不住调笑道：“这么主动？是我昨晚没有满足你吗？”

　　万叶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碍于散兵的桎梏，只能低声斥责道：“……无耻。”

　　散兵像是心情很好，没有介意万叶的“出言不逊”，反而敛起轻佻的笑容，一反常态地样子堪称认真又郑重。

　　“我会对你负责的。”

　　万叶很像小叶子，令他割舍不下。

　　“你在说笑吗？”

　　万叶原本柔和的面容带着一丝淡漠的疏离，现在连那最后的温柔也消失了，只剩无望的冷漠。

　　“这一点都不好笑。”

  

  

　　# 原著背景，散兵意外受伤，偶遇旅途中的万叶

　　# 前期看起来很甜，整篇结局有反转，全文已完结

　　# 共计1万2千字+，5千+剧情，7千+滴滴，走afd

      ——

　　万叶紧张地本能捉紧了散兵的衣襟，陌生的快感令他有些惶恐，不自觉地向散兵怀里贴过去，以寻求些微的安全感。

　　散兵无声地垂了垂眼，这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令他无比怀念，内心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他的存在不被需要，他的忏悔无人聆听。

　　孤独已久的灵魂那样痛苦，仿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救赎。

　　他需要更多的回应。

　　他想要更多的回应。

　　……

　　他虽是无心人偶，却也有七情六欲。

　　他有思想，有感情，有眼泪，懂得爱与恨，与人无异却是他被神明抛弃的原因。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拥有感情是否是错误的。

　　但现在，他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相同的血脉，相同的再度向他伸出的手……这一次，他会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

　　有人需要他，便赋予了他存在的意义。

 　　【后续爱发电，id莫虚言】

　　大家新年快乐~！好久不见呐！我来更新啦(o^^o)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今后的日子里会更加努力🎁

　　7.6k的滴滴，优化了一下双方的感情独白，走爱发电，id：莫虚言

　　四十三章以后全部删掉重写，老粉从四十三章开始看即可。

　　——

　　清冷的月光带着几分寒意流淌在散兵落寞的身影上，他抬手抚摸上万叶爱欲未消的脸，指尖插进汗湿的雪色鬓发间，动作是不曾有过的小心翼翼。

　　“枫原万叶……我好像，有些喜欢上你了。”

　　# 原著背景，散兵意外受伤，偶遇旅途中的万叶

　　# 前期看起来很甜，整篇结局有反转

　　# 全文上中下完结，此为上篇，字数4k2

　　开在深谷中的幽兰，纵使身处无底之渊，亦足够明艳夺目，只令人远远望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01——

　　散兵漫步在无边的深渊里，脚边堆叠着无数魔物的尸骨。

　　周围一片死寂，浓郁的迷雾腐蚀着他的皮肤和眼球，阻挡了他的视线。

　　迷雾里充斥着魔物的嘶吼声，那些东西多到杀也杀不完。

　　这不禁令他有些烦躁。

　　深渊——是这片大陆最为危险的区域，凶险程度可谓令人谈之色变，任何生物或造物在此多待上一秒，对身体的损伤程度也是不可估量的。

　　即使是在实力深不可测的愚人众，与深渊有关的任务也没人愿意接手。

　　最终这个烂摊子不出意外的被丢给了散兵，只因他为神造，是非人之物，一种近乎不死不灭的存在。

　　没有人在意他此行凶不凶险，会不会受伤，就连他自己也不在意。

　　用他的话说，就是“习惯了。”

　　以往就算受些伤，于他而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毕竟他的身体异于常人，很快就能恢复。

　　可这次的情况却有些棘手……他的眼睛被迷雾腐蚀，看不见了。

　　——02——

　　尽管散兵已经走出了深渊，但那些魔物依旧对他虎视眈眈，一路跟随至此。

　　散兵只能凭借魔物的气息判断出其所处的大致方位，他的眼睛看不见，并不能准确锁定那些魔物的位置。

　　本应是无人之境的山林，一阵轻快的脚步将小径的落叶踩得沙沙作响。

　　散兵心中颇为不悦，到底是谁不知死活，敢踏入这片被魔物占据的山林。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若是寻常人类，怕是连深渊为何物都不知道，更别提对深渊魔物有所防备了。

　　那他就大发善心一次，提醒对方一下，况且他也不喜欢自己这副样子被外人看到。

　　“什么人？”

　　凌厉的语气，带着股不容忽视的意味。

　　对方听到了他的声音，驻足在原地。

　　“在下只是过路的行客，并无恶意。”

　　清澈温和的少年音，足以说明来者年纪并不大，甚至……可能还未成年。

　　散兵有些无语，人类孩童还真是天真大意，说难听点，就是不知死活。

　　那些蛰伏在山林里的魔物似乎也发现了全新的猎物，正在向着两人慢慢靠拢。

　　纵然散兵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魔物的气息。

　　人类少年也终于察觉到了未知的危险，这让散兵觉得对方还不算太迟钝。

　　“知道有危险，还不快走？”

　　散兵本以为自己这样呵斥，对方会立刻离开，却不料对方踏步上前，不由分说拉住了他的手，要带他一起走。

　　“快走！这里不安全！”

　　——03——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晚的山林深邃可怖，呼啸的风声和偶尔几声鸦啼，更是令人悚然。

　　那些魔物潜伏进了夜色里，像是不敢贸然对他们发起攻击。

　　散兵顿觉无趣，随口与少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答说：“我名万叶，姓氏枫原。你呢？看你的行装，也像是稻妻人。”

　　散兵听到这个名字不免愣神，枫原万叶……难道是已经没落的雷电五传之一的枫原一族？那这人类少年岂不是……自己好友丹羽的后人？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这种状况下，遇到自己有所亏欠的丹羽后人，内心纠结万分，迟疑片刻才开口回道：“一个名字而已，不重要。至于我的身份，日后你会知道的，但绝不是现在。”

　　“好吧。”见对方不愿意说，万叶也不勉强，“相遇就是缘分，日后的行程，还请多多指教。”

　　这片山林荒无人烟，两人一路上并未见到任何人家，甚至没有寻到一点烟火的痕迹。

　　二人最终顺着鸟居的方向，来到一处荒废的神社。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在夜间的山林里赶路绝不是明智的选择，两人当即决定就在神社里过夜。

　　穿过红漆斑驳的鸟居，可见庭院里杂草丛生，古旧的神社破败不堪，覆满了灰尘和蛛网，香烛东倾西倒，供桌满是裂纹，只有伫立在神社中央的神像还算完好。

　　“看来，我们今天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万叶似是对此习以为常，说话的同时已经开始熟练地打理起容身的地方。

　　散兵此时虽然看不见周围的环境，但钻入鼻腔中那潮湿腐败的霉味，以及脚下木板那吱嘎吱嘎的脆响，还是令他拧了拧眉，站在门口迟迟未动。

　　“快进来吧。”万叶铺好草垫，转身看他，“山林里昼夜温差很大，睡在外面很容易失温的。”

　　散兵垂眸沉思，他得考虑到万叶是凡人之躯，如果睡在外面真的失温了，搞不好会丢了性命。

　　人类……还真是脆弱得可怜。

　　他抬手压低自己的帽檐，试图阻止自己回想起那些不幸的过去。

　　——04——

　　临休息前，万叶再次确认神社周围没有任何异常，才关上神社的大门。

　　“那些东西，应该没再跟着我们了吧？”

　　散兵声音沉沉：“不确定，它们很会隐藏自己。晚上你休息，我守夜。”

　　万叶立刻拒绝：“那怎么行？明天还要赶路，你也需要休息，我们轮流守夜。”

　　“我不需要休息。”散兵语气冷淡，“也不需要睡眠。”

　　万叶有些惊讶和不解：“你这是何意……”

　　散兵知道人类很难相信，会有他这种超乎常理的另类存在，要解释起来也太过麻烦，便朝着万叶的方向招了招手：“你过来。”

　　万叶听话地走来：“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感受到万叶轻浅的呼吸就在附近，散兵直接一手揽过万叶的后颈，将人直接按进怀里，紧贴在他的胸口上。

　　“你听，我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05——

　　万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并非人类，难怪不愿坦诚自己的身份。

　　“你究竟是……”

　　万叶欲言又止，散兵神色微动，语气漠然。

　　“那不是你该好奇的事情。”

　　万叶从散兵的怀里挣脱出来，距离近时才发现，对方那双清蓝色的眸子足够漂亮，却少了些灵动的光。

　　他回想之前与对方相处的细节，尽管对方言谈举止间，面朝的方向大致是正确的，但总是会有些细微的偏差。

　　万叶再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

　　他试探性地询问：“你的眼睛，要不要紧？”

　　散兵闻言沉默了片刻，自他成为执行官之后，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关心。

　　“无碍，过阵子它自己就会复明。”

　　交谈再次碰壁，万叶识趣地不再多问，只在草垫上躺好，闭目休息。

　　自数年前枫原家彻底没落后，这样清苦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了。

　　散兵也不见外，几步走到万叶身旁，靠着身后承载神像的石墙坐下，用那双无光的蓝瞳淡淡地望向前方，苍白的肤色在黑夜和深色衣物的映衬下，更为突出了。

　　万叶偏过脸看向散兵精致的侧颜，从衣着装扮来看，眼前人绝对不是常见的山间旅客。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还双目失明了呢？

　　像是感受到了万叶的视线，散兵淡淡开口道：“你的呼吸是向着我这边的，你在看什么？”

　　被对方察觉到了小动作，万叶尴尬地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既然对方不愿说，他也不能勉强。

　　——06——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湿冷的空气有种穿透皮肤的阴冷感。

　　许是旅途劳顿，万叶很快便睡着了，只是似乎有些冷，身体都蜷缩在了一起。

　　散兵用手触摸着万叶冷得微微发抖的身体，睡梦中的万叶不自觉地往散兵的方向靠了靠。

　　散兵干脆躺下身来，让万叶靠在他的怀里，他不怕冷，这样的姿势，也可以让万叶暖和一些。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了万叶的身上，他的眼睛已经恢复到隐约可以看见模糊的颜色和轮廓了。

　　枫原万叶，正如其名字一样，如枫叶般红火，如落叶般飘摇。

　　他不禁感怀，丹羽血脉的孩子，一定如故友一样……温柔善良吧。

　　久违安心的感觉，竟令他有了些许倦意。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的故友们都在，踏鞴砂的一切完好如此，刀匠们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孩童们肆意欢笑着从他的面前跑过。

　　他站在一棵樱树下，无措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几次伸出的手，又悻悻地放下。

　　这画卷太美，而他却显得格格不入。

　　如今的他，不再如最初那般纯白无瑕，而是选择独自背负所有的痛苦与罪戾，只作为美梦的看客。

　　——07——

　　雨声渐大，万叶的听觉向来敏锐，被雨声吵醒后就再难入睡。

　　但比起外面的雨声，更令他在意的是……他正被散兵抱着，躺在散兵的怀里。

　　当事人正紧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万叶看着散兵安静的睡颜，无奈地笑了笑。

　　“真是的……刚才还说自己不需要休息，这不是睡得很香嘛。”

　　他侧躺在散兵的怀里，未有太大的动作，怕吵醒对方，闲来无事，便细细瞧看着对方的脸。

　　散兵侧躺在草垫上，没有戴那顶宽大的帽子，墨蓝色的发丝下，是一张美到不可方物的脸，五官精致，肤色胜雪。

　　万叶不禁在心中感叹，好长的睫毛……好白的皮肤……

　　漂亮得像个人偶一样。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来自何处？又要去往哪里？

　　万叶再度好奇散兵的身份与此行的目的，未曾想散兵突然醒来，缓缓睁开了清蓝色的眼睛。

　　“你在看什么？”

　　万叶先是一惊：“你……你醒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散兵默然了一瞬，答道，“我只是感受到了你的气息，是面向我的。”

　　“这样啊……天快亮了，我先起来了。”万叶悬着的心依旧“咚咚”跳个不停，颇有种做了坏事被逮个正着的错觉，赶忙岔开话题，“等雨停了，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散兵没有立即回话，他并不能确定那些隐藏在森林里的魔物去了哪里，或许仍旧躲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偷袭他们。

　　“再等等，现在还不能走。”

　　散兵抬手拉住万叶的手腕，却没有控制好力度。

　　万叶正单手扎着头发，被这么一拽，整个人直接摔进了散兵的怀里。

　　“啊！”雪色的发丝散落肩头，万叶吃痛地微微蹙眉，“好痛……”

　　“摔疼你了？”散兵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手将万叶牢牢护在怀里，“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万叶轻声应答，一抬头就对上了散兵那毫不避讳的视线。

　　两个人面对着面，尤其万叶还一副狼狈的样子伏在散兵的胸口前，气氛顿时怪异了起来。

　　尽管知道散兵看不见，万叶还是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那个……可以先放开我吗？”

　　这般暧昧的姿势，令他红透了脸，心跳不由加速，体温也在发烫。

　　散兵瞧着万叶局促的样子，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真是可爱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你在紧张什么？是恐惧我非人的身份？还是害怕陌生的我会对你出手？”

　　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散兵声音舒扬，尾音上挑，愉悦的语气中掺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亦或者……呵，与人这般亲近，会让你感到不安？”

　　万叶一时间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何出此言……”

　　散兵并不想多做解释，干脆抬起一只手，直接触摸上万叶的胸膛。

　　“你听……它跳得好快呢。”

　　——08——

　　一道电闪骤然划过夜幕长空，雷鸣紧随而至，山雨欲来风满楼。

　　散兵的手有些冰凉，完全不似人类的体温。

　　但万叶并不讨厌被这样碰触，他没有躲开，尽管身体在微微发抖，还是配合着散兵手掌的力道，顺势躺倒在身后的草垫上。

　　散兵轻轻吻了吻万叶敏感的耳朵，满意的收获到万叶一声难耐的喘息。

　　他忽而撑起手臂，俯看着身下人，清蓝色的眼瞳散发着幽幽的光：“枫原万叶，你再不推开我，就真的逃不掉了哦？”

　　万叶被吻得晕乎乎的，身体的热度也在灼烧着他的理智，逃……为什么要逃呢？

　　散兵得到的回应，是万叶伸出手臂，轻轻揽住了他的脖子。

　　……

　　岌岌可危的一丝理智彻底断弦。

　　被这样邀请……谁还能忍得住啊。

　　【下章全是滴滴】

【流鸿鹊巧夕】散枫七夕24h活动，第25棒。

 

全文4k1+，一发完结，依旧寒毒发作。

删除的文章再发一遍。

　　

      ————

　　01

　　地表坍塌，怪物横行，浓烟裹挟着火焰升腾而起。

　　秩序崩溃，文明终结，人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世界。

　　20xx年，远古病毒席卷全球，被感染的一切生物都会丧失理智，变成嗜血成性的怪物。

　　02

　　世界已然是一片惨状，到处遍布着血迹、肉糜、人类和怪物的残肢与尸体，以及许多分辨不出是何物的深色污秽。

　　散兵坐在天台边缘，晃着两条明晃晃的修长白腿，那惊为天人的容颜，却是极尽淡漠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他在等待末日降临的那一刻，唯有在死神面前，所有人才是绝对平等的存在。

　　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或许有不舍，或许有遗憾，但他并不畏惧死亡的到来，甚至是有些兴奋和期待。

　　前提是，如果天台上没有另一个扫兴的家伙。

　　“坐在那里很危险。”天台上唯二的少年向他呼唤道：“往后的岁月还很长，千万不要做傻事。”

　　散兵只觉对方聒噪，便转头斜睨了一眼那烦人的家伙。

　　雪色长发，枫色眼瞳，长相倒是清秀，看着也算顺眼。

　　“这个世界就要完蛋了，所有人都难逃厄运。”他嗤笑少年的多管闲事和异想天开，“你以为逃过这一时，就有机会活命了？”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少年的声音依旧温软平和，“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呵……”散兵本想再度嘲笑少年的痴妄，不经意地一撇却见得一只白鸟冲破厚重的烟尘，振翅翱翔，直上九霄。

　　周围的建筑一座座地倒塌，楼底的汽车一排排地炸响，二人脚下的高楼却从未动摇分毫，就那么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上。

　　他们是幸运的，却也是不幸的；他们被神明眷顾，却也被世界遗忘。

　　“死神没有选择我们。”

　　“那就一起活下去吧？”

　　散兵眯了眯眸子，终是没有说出那些刻薄的话语来，“随你吧。”

　　“嗯。”少年依然如旧，那浅笑随和的样子，仿佛末日的降临未能影响他分毫。

　　散兵忽然对少年有些了兴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似乎有些意外散兵的搭话，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而后神情又慢慢柔和下来，“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可以站到安全的地方来吗？”

　　散兵有些不悦地啧了啧嘴，身体却是诚实的照做了。

　　“现在可以了？”

　　“我的名字是枫原万叶，你呢？”

　　“散兵。”

　　03

　　幸存者们集结在一起，共同杀出重围，收集物资，建立了第一个安全区，用电台接收到了外界的信号。

　　[请各位幸存者……滋滋……等待救援……滋滋……]

　　尽管其中电流声占了大半，也依然让幸存者们看到了希望。

　　入夜后，在尚且简陋的安全屋内，万叶躺在散兵的身侧，温柔地低语。

　　“我们会活下去的。”

　　散兵也已习惯了万叶的存在，他回抱住万叶的窄腰，在寒凉的夜晚里彼此取暖，保持体温。

　　“嗯，一定会的。”

　　04

　　自大灾变已过去两月之久，世界依然在苟延残喘。

　　安全区的设施已初步完善，物资也囤积了不少，加之时隔数日再次响起的电台，所播放出的消息，带给了幸存者们更多活下去的动力。

　　[……滋滋……已研制出……抗体药剂……滋滋……空投物资……]

　　05

　　个别幸存者真的在野外寻找到了抗体药剂，安全区内却因此而起了冲突，所有人都想得到这极为珍贵的物资。争斗引来了大批怪物，刚刚成型的安全区瞬间瓦解，人员伤亡、物资损耗不计其数。

　　黑夜里刀光剑影，枪声连连，战况一度十分混乱。

　　万叶的武器是惯用的配刀，散兵的武器则是一把制式手枪。

　　看着一个个同伴在自己的眼前倒下，或是死亡，或是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万叶那素来坚定的信念在这一刻出现了动摇，发丝沾染的血滴顺着疲惫的眉眼流淌而下，将视野染成得一片猩红，握刀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那些被他斩杀的怪物，不久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是他朝夕相处的同伴。

　　心中的顾虑使得他出招慢了半拍，就近一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险些咬住了他的脖子，危机关头他将刀身横在身前，才勉强抵挡住那张满是獠牙的嘴，可更多的怪物向他飞扑而来，他根本无暇招架。

　　散兵连开几枪解决掉了就近的几只怪物，随之以几次精准的爆头替万叶解了围，见万叶那副狼狈的模样，他不免有些生气，“枫原万叶，你在发什么呆。”

　　万叶动了动薄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乱战中哪里顾得上这些。

　　“先离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散兵扶起万叶，左看右看，“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此时安全区内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了。

　　“我没事。”万叶轻轻摇了摇头，感受着散兵掌心的热度，不由将对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怎么了？害怕了？”面对周围步步逼近的怪物群，散兵不为所动，只略略笑着：“别担心，我还在。”

　　那清亮的眼瞳，逆月的身影，无忌的微笑，在这一刻成为了万叶记忆中的永恒。

　　怪物自然不会给他们缓和的机会，再次嘶吼着向两人袭来。

　　这一次万叶没有犹豫，神情坚定、动作利落地举刀应战，“我会与你并肩战斗。”

　　散兵没再言语，只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场战斗，两人默契得一如在月下优雅共舞。

　　06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散兵面前的最后一只怪物缓缓倒了下去。

　　清冷的月光从破碎的门窗间倾洒进来，映亮了那沾染了少许血污的苍白面庞。

　　他缓缓放下握枪的手，有血滴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

　　“万叶，你有没有受伤？”他扭头看向一旁的万叶，不经意地用手扯了扯衣衫领子，只觉得背后有些发痒。

　　“呼……没有……你呢？有没有受伤？”万叶收招振掉刀身上的血渍，一滴汗水顺着清秀的侧脸轮廓滑落至下颌，滴落着隐没在夜色里。

　　“我没事。”散兵喉结动了动，不知为何喉咙有些发痒，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了许多，“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仅仅这短短几句话，似乎抽干了他身上的大半力气，他有些颓废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只觉脑海中的嗡名声吵得他头颅内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

　　不对劲……

　　喉咙里涌起的血腥味、逐渐泛红的视野和快要压抑不住的破坏欲，令散兵意识到：自己中招了。

　　“你的脸色有些差，是哪里不舒服吗？”万叶看出了散兵的反常，正想伸手拉散兵一把，却被散兵一掌拍开。

　　“枫原万叶，离我远点。”散兵还是第一次用这般森冷的语气同万叶讲话。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万叶想要再度上前，却隐隐嗅到了一股异样的腐烂气味，令他有些许不安。

　　“滚……咳、咳咳——”散兵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手捂住口鼻，却捂不住汩汩涌出的血，讲不出话就只好抬起手中的枪，威胁万叶不准再靠近，“枫原万叶……滚出去。”

　　“你受伤了？”万叶心中焦急万分，再也顾不得太多，几步上前强行检查散兵的伤口所在，“把衣服脱了。”

　　“枫原万叶……你听不懂我说话是吗？”散兵愠怒地翻身将万叶压在墙壁上，拼命克制着嗜血的欲望，神色狰狞似是要将万叶生吞活剥。

　　“让我看看你的伤。”万叶神情严肃，伸手就要去解散兵的衣服。

　　散兵一手撑着墙壁，一手紧握住万叶纤细的手腕，竭力调整着呼吸，力求用最简洁的语言把话说清楚，“我的时间不多了，过不了多久……咳、咳咳……我就会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而你的任务就是活下去，再无其它。”他捉住万叶的手，心下一横，一把将人推远，那皱起的眉宇、痛苦的表情、隐忍的呼吸足以说明这绝非他的本意，“算我求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万叶的神情却坚定如常，“安全区有抗体药剂，你不会有事的。”语毕，便立刻准备动身去物资投放区寻找抗体药剂。

　　在与散兵共存亡这件事上，他从未动摇过。

　　散兵却是无奈地苦笑道：“一共就那么两支，在之前的乱战中都被打碎了。”

　　他本以为万叶会就此放弃，放弃寻找解药，也放弃变为累赘的他。

　　万叶却是将他搀扶起来，神情更为坚定，所言字字有力，誓要不离不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们一起去寻找抗体药剂。”

　　“你真的很笨，枫原万叶。”散兵仍是笑得苦涩，却多了些释怀在里，“明明放弃我才是你的最优解。”

　　07

　　身后那摇摇欲坠的安全屋，犹如风中的残烛，亦如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而那个象征着希望的电台，在他们离开之后，播放出最为绝望的讯息。

　　[……滋滋……军队……政区……沦陷……失控……滋滋……世界……毁灭……]

　　08

　　万叶搀扶着散兵来到一处废弃的小屋，这里较为隐蔽，暂且还算安全。

　　这一次散兵很配合地脱掉了上衣，让万叶检查他背部的伤。

　　原本不大的伤口因感染而溃烂变色，万叶却也只能对其做简单的包扎处理。

　　时间紧迫，散兵随时都可能异变。

　　“你就在这里休息，等我回来。如果遇到了危险，在路上留下记号，我一定会沿路去找你的。”

　　“嗯，你去外面也千万要小心。”

　　相互叮嘱过后，万叶出门了。

　　散兵仰头靠着墙壁坐在地面上，像是卸了力气。

　　简陋的屋顶甚至可以从木板的缝隙里望见星空，无数与万叶点滴的过往似流星一般在他的记忆中闪过。

　　耳鸣和疼痛愈发严重，身体却仿佛失去了知觉，变得飘忽木然。

　　他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而一旦感染了这种病毒，就算是死后，也有几率变成那种丑陋又残暴的怪物。

　　散兵坐在原地沉默了半晌，他不想变成怪物，更不想伤害万叶。

　　野外的草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断续响起的虫鸣让人在无眠的夜里并不那么孤独。

　　为了万叶，他什么都可以做。

　　想及至此，散兵平静地站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佩戴好惯用的手枪，尽管枪里只剩下了一颗子弹。

　　他一步一沉地向着屋外挪去，却眼前一黑倒在了屋子正中央。

　　月光倾洒，夜色苍凉。流萤星点，虫鸣螽跃。

　　无人为他恸哭。

　　09

　　……

　　他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所有人都得到了救赎，满目疮痍的世界也恢复如初。

　　梦中的万叶站在他的面前，笑着流泪，却不言一语。

　　他伸手想要抓住万叶，却只抓到了一团破碎的泡影。

　　10

　　天明之后。

　　散兵再次醒来时，正好好地躺在屋子里，身上还多了一条干净的毯子。

　　他尝试着坐起身来，手掌却不小心压到了一根空针管。

　　他顺势看过去，惊讶地发现那是一支被使用过的空管抗体药剂。

　　是万叶吗？

　　万叶回来了？

　　散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万叶，转身向四处看去，果然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缩坐着的万叶。

　　“万叶？”

　　万叶垂着头毫无反应，身下还有一滩尚未干透的血泊。

　　“万叶！”

　　散兵瞳孔一颤，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跌撞着跑去万叶的身边，用止不住颤抖的手试探着万叶的呼吸和脉搏。

　　万叶微张的齿间残留着少许绳子的碎屑，手脚被绳索牢牢捆住，指骨断了几根，还折了半条腿，身上遍布着擦伤、抓痕、咬痕、创口和撕裂伤。

　　放大的瞳孔，停跳的脉搏，僵硬的肢体，冰冷的体温，意味着万叶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散兵就那样屈膝半跪在万叶的身前，轻轻抹净万叶脸蛋上的血污，神情温柔悲悯，满目不舍。

　　时间仿佛凝滞在了此刻。

　　许久之后，散兵缓缓站起身，用染血的手举起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湿咸苦涩的泪水流淌过半哭半笑的唇角。

　　他说：“枫原万叶，你真的很笨。”

　　11

　　枪声响彻森林，惊起群鸟一片。

　　意识淹没于漫长的黑暗中，小国崩又一次梦到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看他时只有满眼厌恶的女人，在一个寒冷的凌晨将他丢在了福利院的大门前，任他自生自灭，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什么……要离开……”睡梦中的小国崩哽咽着呢喃，睫羽颤动，泪水溢出眼角，“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实验室中男人的声音将小国崩从噩梦中唤醒，“A-011已恢复生命反应。”

　　小国崩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的只有白色的天花板。

　　实验室的灯光亮如白昼，晃得他有些眼疼。

　　他穿着白色的实验服，正躺在相同白色的实验床上，身上插着数根的紫黑色管子。

　　碍于强力麻醉剂的效果刚过，小国崩的思维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尝试着想要坐起身，却感觉身体万分沉重，沉重到他难以控制，令他未能挪动身体分毫。

　　身体不受控制……怎么回事？

　　那种感觉完全不同于常规的疲惫或是虚弱，反而是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神经都充满力量的诡异之感，就像是一台精密复杂的机器，空有一身本领，他这个幼小的操控者却难以驾驭。

　　直到病床旁的男人再次开口，才令他回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A-011已度过危险期。”一旁拿着记录板的研究组员向组长汇报着，“但实验结果未知，需要长期记录观察。”

　　实验……？

　　A-011……是我？

　　躺在实验床上的小国崩倏然清醒，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原因，又惊又怒地质问着一旁的研究员们：“我的身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对于小国崩的不安和愤怒，实验室中的大人们却只是神情漠然地看着他，那副麻木不仁的样子无异于在看一只实验用的老鼠。

　　当然，他们也没有义务对老鼠解释什么。

　　实验室的电动门从外面被打开，博士（胸前带着多托雷的身份名牌）带着两个下属走了进来。

　　“博士大人。”

　　室内的研究员们纷纷低头向旁侧退避开一条道路。

　　“A-011，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博士径直走向小国崩的实验床位。

　　“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

　　小国崩拼命想要控制身体，用力到筋脉血管突跳暴起，却也只能略略抬动头与肩颈，并且在他这般用力的操控下，身体很快脱力躺倒了回去，令他不禁有些自暴自弃。

　　“小叶子呢？你们有没有伤害他？”

　　他现在只祈求小叶子平安无事。

　　“他暂且安全，你想见他吗？”博士站定到小国崩的床边上，唇角扬起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面对博士的直言相问，小国崩的不安与疑心更甚。

　　“你会有这么好心？你到底想做什么？”

　　相较于小国崩的疑虑愤懑，博士则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小国崩没有立即回答，半阖着眼，像是在思考。

　　只要能见到小叶子，就还有逃出去的希望。

　　想及至此，小国崩果断作出了回答，“好，我答应你。但相应的，你也要保证绝不会伤害小叶子。”

　　“A-011，以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见到076又能做什么呢？”不曾想博士完全看穿了小国崩的心思，挑起的唇角不禁多了些讽刺的意味，“是带着他一起去送死？还是以怪物的身份，亲手捏碎他的骨头？”

　　小国崩闻言怔愣了一瞬，被人直戳到了痛处，气势一下子弱了大半，但对于博士这个幕后黑手，他依然没有任何好脸色。

　　“我会接受你的一切条件，但若你敢让小叶子受伤，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只觉博士的最后一句话着实莫名其妙，他怎么可能会伤害他最爱的小叶子呢？

　　“我需要你配合我完成一项实验。而你，别无选择。”博士扬起的嘴角似乎是笑意更深了，那傲慢自恃的语气，如同对待一只卑微的蝼蚁，“至于076那边，时间拖得太久，我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你说什么？”小国崩怒极，猛地从床上起身，却无法控制身体的力度，一下子摔趴在了地上，“你若敢动他，我定会杀了你！”

　　尽管伏在地上的姿势略显狼狈，但小国崩裂眦嚼齿所散发出的杀意，完全不似一个七岁大的孩子。

　　“想杀我？那也要等你有这个本事才行。”博士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全然不将小国崩放在眼里，那双穿着皮鞋的长腿最终站定在小国崩的面前，“A-011，自己站起来，我的实验不需要行动不便的废物。”

　　“不用你这个混蛋提醒我。”小国崩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无法控制平衡，再次重重摔在了地上。

　　可恶！我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他接连几次尝试站起，却都以失败告终，不由愤恨地一拳砸在地上，竟是将身下坚硬的地面生生砸出了几道裂痕。

　　小国崩无心在意，周围的研究员们似乎也对此类状况习以为常。

　　博士半露的脸上笑意更冷，眯起的红瞳于面具之下透出骇人的光。

　　果然你也不行吗？A-011。

　　无法抵抗实验副作用的实验体最终只能销毁处理，小国崩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想到这些，博士难得有些惋惜，毕竟A-011可是极为珍贵的隐性适配者，冰冷的眼神却如同在看一件待处理的垃圾，毫无怜悯之心，更无感情可言。

　　一旁的研究组员看着手中的数据表格，面露难色道：“报告博士大人，A-011因为药剂过量的问题，导致实验副作用加重，对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此案例的实验体会逐渐情感缺失、情绪异常，以及会丧失一部分身体控制权，并且这种损伤是永久性的……”

　　言外之意，小国崩的大脑受损，极有可能疯掉，且大概率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给他三天时间。”博士平静地说着，语气中却根本不抱有什么期待，同时转过身去，已然准备离开，“如果三天后还是这副废人样子，就直接销毁处理。”

　　“明白了。”一旁的研究组员平静地记录下数据，在将手中的数据表格翻到了下一页时，又忽而抬头问道，“博士大人，076那边要如何处理？”

　　实验室的电动门再次开启，博士踏着步子走向门边，头也不回地说着，“实验照常进行。”

　　听到小叶子的编号，小国崩瞳孔骤缩，“等等！你们要对小叶子做什么？”

　　对于小国崩的怒吼，博士并未回头，更不会理会。

　　“混蛋……别走！”

　　眼看博士就要踏出实验室的大门，小国崩咬紧牙关，几乎是拼了命调动着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诡异力量，用力到额头布满了虚汗，额角暴起条条青筋。

　　站起来！站起来啊！

　　不堪重负的身体在过大力量的驱使下很快就筋腱断裂，剧痛无比。小国崩痛得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咬着牙将身体一点点撑离地面，先是用手抓住了一旁的金属支架，用手臂的力量将上半身带离地面，再忍着剧痛直起上半边身体，最后是几乎痛到失去知觉、不住颤抖的双腿，就那样极为缓慢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多——托——雷！”

　　这一声嘶吼几乎是燃烧了整个胸腔一般震颤有力。

　　这一次，博士虽仍未回头，却是停下了脚步。

　　小国崩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狰狞可怖，身体用力过猛以至在微微发着抖，而手掌之下被他当做“拐杖”，用于支撑身体的金属支架，竟是被生生捏得扭曲变形。

　　“你若敢伤害他，我定会杀了你！”

　　博士慢慢转过身来，面具之下的脸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是近乎痴迷地赞美道：“A-011，你果然很特殊。作为优秀的实验体，相信你绝对不会令我失望。”

　　即使面对之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实验疯子，小国崩依旧面色肃冷，没有一丝的动摇。

　　不过片刻，博士便恢复如常，对一旁的研究员吩咐道：“休息十分钟，带A-011去下一间实验室。”

　　“是，博士大人。”

　　博士离开了实验室，没有再回来。

　　十分钟后，小国崩被其他研究员带去了下一间实验室。

　　新的实验场地面积不算很大，却摆放着不少桌椅和体测器具。

　　小国崩正思索着这些东西的用途，一旁的研究员来到一张桌子前，示意他在座位上坐下。

　　小国崩照做了，随后研究员端来一杯白水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A-011，你的下一项实验，是用手握住水杯并拿起。”

　　小国崩闻言略略皱了皱眉，面前的透明玻璃杯装着透明的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怎么看都是极为普通的杯子和白水。

　　只是用手握住水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也需要专门做一项实验吗？

　　心中虽是不解，小国崩还是听话地抬手去握住桌面上的杯子，他不需要考虑太多，只想要快些完成实验去见小叶子。

　　但在握住水杯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水杯在被他握住的一瞬间便碎得四分五裂，清水混合着血液沾满了他的右手掌，血水混合着玻璃碎片从他的掌心中滑落，桌面上更是一片狼藉。

　　一旁的研究员像是对此司空见惯，面色平静地拿来一只新水杯放到了小国崩的面前。

　　小国崩收回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伤口不住地溢着血，那些被割破的皮肉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着。

　　这双手不久前还在实验室里捏扁了支架上的钢管。

　　小国崩的眼尾倏地抽动了一下，他终于明白了博士那番话的意思。

　　‘A-011，以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见到076又能做什么呢？’

　　‘是带着他一起去送死？还是以怪物的身份，亲手捏碎他的骨头？’

　　他垂眸攥紧滴血的手，颤抖着身体，压抑地嗤笑出声，笑自己可悲可笑的下场，更笑这残忍荒唐的真相。

　　“呵……哈哈——哈哈哈哈——”

　　他惶恐，他崩溃，他绝望，他癫狂，却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博士说得没错，他真的变成了怪物，空有一身蛮力却连最基本的自控都做不到。

　　这样的手根本没资格再去碰触小叶子，这样的他只会给小叶子带来更大的伤害。

　　“这副样子……都是你们做的……都是因为你们——！”

　　小国崩怒嚎着起身想要摧毁身边的一切，他掀翻桌子，抡碎椅子，撕掉面前所有的数据表格，研究员们也只是面不改色地退到了一旁，像是对此这种突发状况见怪不怪，任由小国崩四处发泄。

　　不过半分钟的功夫，实验室的大门从外界打开，几个同样穿着实验服的少年冲进实验场地，将小国崩强行压制在地上，他们至少高出小国崩一个头，身影所投下的阴霾自是不言而喻。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

　　“A-011，停止反抗。你只是博士大人的众多实验品之一，比你能力更强的实验体大有人在。”同样穿着实验服的少年们面无表情的说着：“A-011，你只需要无条件服从博士大人，顺利完成全部试验，将会与我们一样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束缚，拥有至高无上的生命与肉体，到时你想要的一切都将唾手可得。”

　　“你们这群疯子！我跟你们不一样……放开我！”

　　小国崩的身体被压制着无法动弹，可他的心从未向这些人屈服，他绝不想也绝不会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什么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束缚，什么拥有至高无上的生命与肉体，都去他的吧！

　　用获得的力量去控制、去伤害他人？他唾弃这样的行径，更不齿与这样的人为伍！

　　穿着实验服的少年们见A-011誓死不从，神情冷漠地宣判着同为实验体的A-011的死刑。

　　“A-011，如果你执意要反抗，我们只能将你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