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陈】One More Last Time③
“你说什么?”
齐夏少见地怀疑起自己是听错了,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待他回过神来,立刻干脆地否定道,“不行。不可以。不可能。有我在这,你想都不要想。”
“小爷怎么就不能去?”陈俊南很不高兴,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他眯起那双狭长的桃花眼,语气有些危险,“你觉得小爷很弱、会拖累你?”
齐夏很想回答是,他经常对陈俊南说这类诛心的话。他见过无数次陈俊南濒死时的样子,其中大半都是因为他。在他面前,陈俊南总在看轻他自己。看轻他的性命、看轻他的能力,以及,看轻他在齐夏心中的重要性。【替罪】,这颗摆在棋盘上本就为了弃车保帅的棋子,死的或盛大瑰丽或黯淡清寂都算物尽其用,何以牵动国王的万缕心弦?可那无尽谎言中的寥...
“你说什么?”
齐夏少见地怀疑起自己是听错了,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待他回过神来,立刻干脆地否定道,“不行。不可以。不可能。有我在这,你想都不要想。”
“小爷怎么就不能去?”陈俊南很不高兴,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他眯起那双狭长的桃花眼,语气有些危险,“你觉得小爷很弱、会拖累你?”
齐夏很想回答是,他经常对陈俊南说这类诛心的话。他见过无数次陈俊南濒死时的样子,其中大半都是因为他。在他面前,陈俊南总在看轻他自己。看轻他的性命、看轻他的能力,以及,看轻他在齐夏心中的重要性。【替罪】,这颗摆在棋盘上本就为了弃车保帅的棋子,死的或盛大瑰丽或黯淡清寂都算物尽其用,何以牵动国王的万缕心弦?可那无尽谎言中的寥寥真实却在对他悄声低语,用最冰冷锋锐的话语将他刺的遍体鳞伤,让陈俊南一时不在自己的身边,短暂脱离一下控制,也比看着他无可挽回地永远消失要好,要好得多。
一想到后面那种可能性,齐夏就隐隐觉得脑侧那代表理智的丝弦绷紧了,很快就要断裂作痛。东西只是现在摆在一旁,换了种保管方式,并不说明那不再是自己的东西。扯紧还是放松绳索,陈俊南是亲密无间地信任他,还是咬牙切齿地恨他,一应感情,都由他来调整操控。毕竟,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取回他的,不是吗?
可陈俊南方才的意思却是,这一套对他行不通了。就像被喂了太多次的猛药,效用不可避免地减弱,生理心理都在自发地抵抗。齐夏单手捂住额头,沉默地叹了口气。他太习惯陈俊南和自己一边了,不用提防什么,也不用戒备什么。久而久之,便忘却了对方那刁钻的直觉究竟有多难对付,下意识地不再对他掩饰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从什么时候起竟这样松懈了……
齐夏在心底组织了下语言,语气缓缓道,“因为、就像你说的,很危险。我是预先做过布置,但还远远不够完全。这次要直接接触生肖阵营,甚至是天龙……变数太多,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发生。”
还没等齐夏继续往下说,陈俊南就毫不客气地强行打断了他。陈俊南歪了下头,满脸的莫名其妙,像是难以理解齐夏的逻辑,“就是因为很危险,小爷才必须得陪你小子一起。【替罪】的职责,不就是保护你吗?不然小爷去当生肖做什么,目睹下传说中的天龙青龙的芳容?请问他们是帅过刘德华还是美过王祖贤啊,值得小爷费这么多周折。”
齐夏感觉他头疼的程度加深了。而那总是让他十分无奈的罪魁祸首——陈俊南微微闭了下眼睛,继而缓慢地再睁开,眼瞳冷澈的像玻璃杯中浸满了水的冰球。陈俊南的目光十分认真、且富有决心,“老齐,小爷的确不知道你完整的计划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想下一盘怎样的惊天大棋。有时候……小爷真的会觉得,也许无论小爷如何努力,都无法彻底的理解你。”
说到这里,他再难掩饰表情中的落寞,轻轻叹了口气道,“所以,小爷早就想明白了。小爷不需要理解你,只要支持你和配合你就行了。在终焉之地,对小爷而言永远不会改变的真理只有一条:小爷是【替罪】,所以只要带上我,你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齐夏愣住了,甚至一时失语,心跳的速度仿佛都变慢了一拍。他皱起眉,语气少见地有些凌乱,却依旧固执道,“绝对不行,陈俊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想要向上晋升是要杀人的,而且,要杀很多人。刚开始我们可能会分开,我没法随时看住你……”
陈俊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像是又开始无语了。他抿了下唇,直截了当道,“老齐,这里就咱哥俩,不用再装了吧。你觉得小爷会怕杀人?你小子哪次做坏事小爷有拦过你?小爷是不是还费尽心机帮你在老乔面前遮掩?小爷应该偷偷和你说过,你小子看谁不顺眼,一句话的事罢了。”
“小爷和老乔又不一样,没他那么单纯。要是他跟着你去,小爷百分百不同意。但小爷没问题,我这种人,本来就不清白。小爷犯下的那些罪,就算死成千上万次,下十八层地狱,也没什么可喊冤的。”
齐夏发觉,陈俊南对乔家劲的保护欲实在是强烈到了异常的地步,对他自己却极度的自轻自贱。同时,他开始思考起一件事:终焉之地时常流传着一种言论,说陈俊南是他豢养的一条疯狗,逮谁就咬,只听他的话。齐夏对这种说法始终是不以为然的,在他心里,陈俊南是他的同伴、兄弟还有……不知道怎么定义,但绝没有低他一等。每当遇见人拿这个说事,对陈俊南流露出任何的鄙薄之意,齐夏都会少见地抢在陈俊南前面开口,语气冷厉地当面驳回。
但是、难道说、在外人看来,认为他们日常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也有一定合理的成分?
见齐夏正沉溺在思绪中久久不语,陈俊南再次拽住了对方的袖角,求情似的反复扯了几下。他知道齐夏这小子尽管外表冷淡,却一向吃软不吃硬,“老齐,你就带小爷去吧、去吧去吧,小爷想去——”
“我要去的貌似是个随时都可能送死的绝地。”饶是齐夏也不禁沉默了,扶额道,“应该不是游乐场或者幼儿园,你这份小学生春游般诡异的积极源自何处?”
“而且,”他双手抱臂,淡淡地换了种角度切入,“陈俊南,那你打算拿拳头怎么办。你不管他了吗?”
陈俊南呆了一下,脸上浮起一片空白。很快的,他的表情明显有些为难。“啊……”
他有些烦躁地拽了拽颊边的碎发,在齐夏面前心神不定地来回转了两圈。这会陈俊南说不定又希望自己的回响不是【穿墙】,而是【分身】之类的了。这样他就能一下分成两半,同时保护他那两个兄弟。齐夏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等着他改变主意。
陈俊南最后“嘶”了一声,不舍与担忧的情绪小溪般从那张清俊的脸上淌过去,却还是说,“小爷回头让小周末帮忙带个话,叫小钱豆时刻照顾着点。还有小楚,可能也得拜托他了。那小爷又不是以智力见长的类型,当不好他的大脑的。回响也没小钱豆那么强力,就算留下,撑死替老乔多死几次。”
“唉,”齐夏看着他,漆黑无高光的双眸格外深沉,宛如夜雾笼罩下的深林。“陈俊南,我可以给你别的任务。在那个地方,虽然你会很难受,但只要你能支撑下去,你就是绝对安全的。”
“老齐,你别说了。”陈俊南摇了摇头。一直以来,与他骨子里叛逆张扬的本性极为不符的,他表现的对齐夏言听计从,甚至有点刻意放低姿态的嫌疑。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违抗齐夏的意思。“要是今天,小爷没有在这里追上你。或者,小爷从来就不知道你要去当生肖的事,那你怎么安排小爷都认。”
“小爷其实不是为了你啊。”陈俊南抬起眼帘,慢慢地苦笑了一下。这个表面玩世不恭,对一切事物都秉持着一种极无所谓态度的年轻人,此刻展露出的痛苦却强烈到具现化了,如霜如雪般凝实附着在他身上。“小爷很自私的,只是在为了自己考虑。如果你去了之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如果,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小爷本来有机会能做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日后我再想起这一天,肯定会被逼疯的。”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在无尽的懊悔与愧疚里活着。那种感觉,真的还不如死了。小爷的前半生一直在被负罪感所折磨。一刻不停地想,如果当初死的是我,那该有多好。我不想后半生也这样度过,所以,老齐……”
陈俊南的语气一下子恍惚起来,仿佛回到了午夜梦回的时刻,被那沾满了血的惨淡过去所包围,再次体会到自己的软弱与卑劣。人无法改变过去,亦无法预知未来。在做出每个选择前,谁也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就要去仓促地迎接自己的命运。陈俊南的声音轻的近乎只有气音,“……你就当是帮帮我,好吗?”
那一天,地面上刮着干燥而炽热的风,天边的那一抹余晖烧的赤红艳丽,像极了现实世界里的黄昏。当最后的一抹光芒逐渐敛去,那点点残余的热量也随之消逝时,随后而至的便只有漫长的、寒冷的黑夜。
我们就要一起戴上面具,成为举世不容的恶人。在血红的穹顶之下,在只能放开对方的手,缄默地摸黑走路之前。就这样互相约定,立下誓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做彼此背后永远的支撑。无论是荣耀还是罪孽,安乐还是患难,统统分为两半,共同拥有。
在这条看不到终点的路途上,请你相信……我会用生命守护你,永远不背叛你。
“!”
陈俊南瞬间睁开了眼睛。溺水已久终于浮出海面一般,他剧烈呛咳了几下,急促地呼吸着,像是觉得空气中的氧太少。他原本正平躺在沙发上,现在一下子坐了起来,用力过猛,叠放在额头上的湿手帕也随之甩脱,滑落在他手上。无论是湿度还是温度,都妥帖到了一种细致入微的地步,仿佛早就知晓了他的全部习惯,最懂怎么样才能照顾好他。
陈俊南转过脸,正对上那沉郁幽深的目光。往事从前,流转如昨。对方的双眸,由人类的漆黑转为龙类的竖瞳,可那眼神给人的感觉却一点未变。陈俊南一时怔怔,直盯着齐夏的脸看。随后他意识到,在他昏迷时,对方一直守在他旁边,紧紧地攥着他的另一只手腕。
看到陈俊南醒了,齐夏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顿,略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地,慢慢地放开了。
陈俊南却依旧愣着,发自本能地开口叫他,声音是全然依赖的柔软,“老齐……”
听到这个久违了的称呼,以及陈俊南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这副,全身心亲近的神态,齐夏脸上的表情定格了几秒,继而变得晦暗不明,十分复杂。他深深地看了陈俊南一眼,放缓了语气,哄着谁似的耐心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陈俊南极其散漫地打了个哈欠,眼睛还睁不开似的眯着,尾音都浸透了小睡才醒后的慵懒。然后他猛地回神,想到……这不是他的那个世界,老齐也不是他的那个老齐,而且。之前看到过的,手腕处残留着的那几道痕迹,像是白瓷上喷绘的赤蛇,被烛火一灼就活了起来,肆意攀援游动,烧蚀的炙热滚烫。陈俊南心里有鬼,脸上立刻就不自在起来,眼神游移地没话找话道,“呃、老齐,你怎么过来了。小爷是说,你现在不是该很忙,得赶紧批奏折……你在这守了多久了?”
“你晕倒后我就立刻过来了。”齐夏淡淡地,顾全了陈俊南的每个问句,“天鼠见你一直不醒,担心你出事,就去找了我。你晕了多久我就在这里多久。不忙,不重要的事可以之后再做。”
“哈哈、那小子真的是。”陈俊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他可能在列车上窝的太久,心脏变弱了,见不得刺激。多大点事,小爷是晕了,又不是死了。放小爷躺会小爷自己就起来了,何必闹出这番动静。”
“是我吩咐他,你有任何地方不对,都要立刻告诉我。”
“不是、老齐,你这……你派那大耗子监视小爷啊。”
“对。”齐夏径自承认了。他侧了下头,微长的刘海也跟着偏过去,遮住一部分冰冷无机质的眼瞳,仿若乌云沉沉,掩过苍寒的雪山一角。他反问道,“不可以吗?”
可不可以,这可以吗?
陈俊南被齐夏这理所当然的态度问呆了。难道,他在齐夏面前就合该没有丝毫人权?他从天鼠零散的神态话语中,能够大致猜到这个世界的老齐跟他出现了点问题,但他们间的信任已经匮乏到如此地步了吗?
还没等陈俊南震惊外加伤心,齐夏的语气倒先一步低了下来,轻轻的,显出一点难言的怅然。“因为,很多只涉及你自身的事,你会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
陈俊南发觉齐夏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往常这种时候,他都会恰到好处地说上几句风趣话,再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入一个轻快的方向,慢慢把对方哄得高兴一点。齐夏并非看不穿他的小把戏。但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他也可以网开一面,对陈俊南放纵甚至是听任。
陈俊南十分热衷于逗齐夏笑,甚至将其引以为老天赋予他的特别任务。正常人说那么多话,面对的还是一张永恒不变的冰块脸,早就灰心丧气一蹶不振了。但陈俊南乐此不疲。一方面是因为,他担心他的好兄弟这样下去会脸部神经坏死。另一方面,他推己及人,觉得我们这种帅哥必须要学会好好用脸,总是那一个表情,没有一点新鲜感,岂不是暴殄天物?
而自从陈俊南发现,无论他说多么无聊多么没营养的话,齐夏竟然都会回答他之后,他的烦人程度更是得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提升,每天就像只麻雀似的在齐夏身边叽叽喳喳制造噪音。可现在……他却不太敢轻举妄动了。因为,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微妙的气氛,让他这种轻浮的捣乱分子也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
这个世界的老齐和他之间到底怎么了?
“老齐,”陈俊南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小爷刚才,想到了很多我们过去的事。”
齐夏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凝固了。然后他立刻垂下了眼帘,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有时候是该回忆一下往事。不然很容易会忘记,我们究竟经历了多少,才终于走到了今天。”
陈俊南小心地用余光偷瞄着齐夏,还没等他想好下一句话该怎么接,齐夏却突兀地又抬起了头。陈俊南心里一惊,立刻就想躲避对方的目光。开玩笑,被齐夏这样直接的注视,什么样的想法和秘密不会被他一览无遗?可那双专属于龙类的黄金色的竖瞳,却如同被打磨抛光过的古镜般,幽幽地倒映着陈俊南的脸。那其中产生的、漩涡般邪性的引力,甚至让陈俊南无法提起力气移开视线。
齐夏的声音轻的有如梦呓,“陈俊南,你是有什么想问我吗?或者是,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陈俊南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第一次……这个齐夏好像在期待着他些什么,抑或是想从他这里获得一些东西。
自从和齐夏相识以来,陈俊南一直在肖想着这样的时刻。只要齐夏对他有所需要,他就会万死不辞地回应他。他的一切,齐夏都可以利用、榨取、拿走,因为他从很早以前就是齐夏的东西了。可是,他思考过无数次找回齐夏后要和他说些什么。首先一定要比出一个友好的手势,再狠狠骂出两个不太文雅的字。
真到了这时候,齐夏真的又在他面前了,触手可及。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久久地踟蹰失语。
就像他在那七年间无数次咬牙切齿地决定他要宰了齐夏,把他千刀万剐。但当那道阔别已久的、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房间里,他唯一做到的只是流下眼泪,然后终于能在死亡面前从容微笑。
这样千辛万苦的重逢……谁却都没有解释任何,像是根本就没那个必要。他们在破败的旧楼旁浅浅交谈了几分钟,陈俊南象征性地打了齐夏一下,就又像七年前那样,再次无比认真、如影随形地跟在齐夏身边了。
“老齐,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陈俊南的声音颤抖起来,像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而感到十分不安。“你需要我说什么……”
齐夏的脸上极快地划过一抹黯然。接着他轻轻搂住了陈俊南的肩膀,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揉了揉他的头温声安抚道,“没事。”
齐夏转过头,对门外沉静地叫道,“天鼠。”
“哎、齐夏领导。”天鼠的声音几秒之后就响了起来,“您说怎么就这么巧呢?小的刚走到门前,您正好就叫我了。两位领导之前说了什么真是一句都没听见……”
齐夏叹了口气。他替陈俊南理了理他躺乱了的头发,直到那长长的发丝再次乖顺服帖地垂落下来。然后他站起身,拉开了门。天鼠正站在门外,脸上又挂着那老好人式的职业化微笑。他双手抱着个玻璃罐子,罐子里满是透明包装的、鹅黄色和草绿色的硬糖,轻轻一摇动就发出清凉的脆响。
齐夏没再说什么,站上走廊,沉默无声地离开了。看到齐夏的背影彻底从走廊尽头消失,天鼠这才进了房间。他反手重新关上了门,走到沙发旁边,把玻璃罐放在茶几上后坐下了。他发现陈俊南正呆呆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出神,像极了宠物店里把两只爪子按在玻璃上,透过橱窗眼巴巴瞧着主人的猫。“不是,他,他就这么走了啊。”
“他这不是为了领导您嘛。”天鼠费劲地拧着那个玻璃罐的盖子,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稳。“和他长时间待在一块,你只会更加错乱的,这一点之前都证明过好几次了。何况你们几天前,不还闹的很厉害……”
陈俊南没注意到,天鼠说后半截话时语气明显有些可疑的磕绊。他抿了下唇,满脸的闷闷不乐。
“吃点糖应该能好受点。”天鼠终于拧开了那个封紧了的盖子,从里面捞出一捧糖洒在茶几上。“齐夏领导特意让我从他那里拿来的呢。”
陈俊南心不在焉地抓起了一颗糖,低下头随意地拆撕着塑料糖纸,“真稀奇,那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吃糖了。小爷之前只知道那小子爱吃花生。”
在陈俊南的印象里,除了花生之外,齐夏从没对任何食物表现出过好恶。花生应该也是由于他那个学生的缘故。在终焉之地,齐夏永远是那么的……冰冷且克制。美食也好,睡眠也罢,这些让他安逸放松的东西,他似乎都认为会扰乱他的心神和意志,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从而主动将其推远。
“小的是不清楚齐夏领导的偏好。”天鼠随口答了一句,“不过有一件事小的似乎知道,领导您之前不是特别喜欢吃柠檬味和青橘味的硬糖嘛……还会用类似气味的香水。您似乎是觉得,身上的血腥味太黏稠太重,需要冲淡一下。这在参与者中甚至成为了天蛇的一种特征,只要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领导您来了,【天蛇时刻】要开始了。听说后来参与者们都不吃这两种水果了,一闻就想吐。”
“每次您状态糟糕的时候都习惯吃这种水果糖,可能是心理上有所依赖吧……不对,这不都是领导您自己的事吗?”天鼠明显有些凌乱,“为什么反而是小的在不停地说,您真就彻底失忆了?”
“没失忆,没失忆。”陈俊南语焉不详地敷衍道,“就是有时候可能想不起来,得大耗子您给我讲讲。”
“那您还记不记得,您之前好像欠了我五十、不五百、不五千个【道】来着……”天鼠郑重其事。
“滚一边去。”陈俊南实在懒得搭理他。他才将拆好了的糖胡乱塞进嘴里,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柑橘的味道在舌尖逸散开来。刚开始,是清爽的、平和的甘甜。慢慢地,开始转为橘子皮那带有强刺激性、却又让人割舍不下的生酸气味。于是,就连那最终到来的悠长回甘里,似乎也如眼泪掉入一池清水中般,飘荡开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缄默的苦涩。
天鼠基本在主动避免着提起类似的话题,但陈俊南还是从他那慢慢磨出了这个他成为【天蛇】的大致轨迹。他和齐夏是同一期加入生肖阵营的,齐夏是人羊,而他是人蛇。也不知道青龙是不是故意的,两个人初始被分到的游戏场地间隔的非常远,几乎是在道城相反的两边。碍于物理距离,齐夏和陈俊南好像也一下子冷淡生疏了起来,忙于各自的游戏,收集【道】和完成指标,渐渐地不怎么来往了。
齐夏升的速度非常快,毕竟他那聪明才智和绝大多数人并不处于同一维度,在哪边都出类拔萃。他升上地级,只花了大概两年时间。再过三年就成为了【天羊】,是桃源成立以来第一个从人级一路成功升上来的生肖。
似乎从那一刻起,桃源内部悄然发生了某些变化。某一天,当时的天蛇和他手下的一只地级白花蛇,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痕迹的一起消失了。
“当时好像有不少传闻,说是私斗或是寻仇。”天鼠将手里的扑克牌呈扇状铺开,视线左右游移地查看着它们的花色和大小,“现在看来,可能是齐夏领导授意了什么。让己方的一枚棋子和敌方的一枚棋子同归于尽,在棋盘上造出空位,就可以打乱局面,开始逐步向前推进了。”
旧的天蛇没了,自然要选新的天蛇。当时蛇类的地级生肖,只有一个名声不太好、游戏名为【要落下吗】的老牌地蛇,和才升上来不久的陈俊南。
“就从你们两个中选呗。”天鼠懒洋洋地抽出一张黑色梅花J,扔在了桌面上。“当时的天级们似乎都更倾向于那个老牌地蛇。他们才不管那个老东西私下做过什么龌龊事,你太年轻了,根基不稳。最后定的也是由他来继任天蛇。结果当天晚上的天级会议,推门进来的却不是他……”
“而是满身是血,笑眯眯地抱着那个老地蛇头颅的你。”说到这里,天鼠不禁啧啧称奇。“您可真行,他挡了您的路,您就直接下手把他赌死了。”
天鼠又回想起那个场面。走廊两侧站满了形形色色的各种生肖,空气中却充斥着一种十分不和谐的安静,地上掉根针似乎都能清晰地听见。在这样或是审视、或是忌惮,或是袖手旁观看个乐子——尖锐砭骨的万千目光之中,陈俊南就这样步伐轻快,哼着欢悦的曲调穿过走廊。暖黄的灯光之下,深蓝色的燕尾服浸满了枯红干涸了的鲜血,像是赤土上狂气地开满了鸢尾花。
“莫非蛇是一种酷爱自相残杀的动物?他们写下的答案不是你,但你直接把卷子撕了,让二选一变成了一道填空题。一些天级认为你藐视了他们的威严,破坏了规矩,要叫玄武朱雀来当场处死你。”天鼠耸了耸肩,“但是,当时齐夏领导却为您说话了,说天羊愿意当天蛇的保荐人。”
天鼠清了下嗓子,摆出了张与齐夏如出一辙的面瘫脸,同时刻意压低声音,竭力去模仿齐夏说话时那冷冰冰、绝对自信,不容他人质疑的压迫感,像是在复刻当时的情景。“各位,蛇类的核心特性不就是狡诈和自立吗?难道你们指望一个循规蹈矩的能当好天蛇?我倒觉得,他会表现的很优秀。”
“唉,”陈俊南将两边的扑克归拢在一起,切牌再洗牌。他叹了口气,语气懒散道,“他们都知道老齐和小爷是前队友吧。他这么说能行吗?”
“当然可以啊。齐夏领导的话是绝对有分量的,当时那些天级都怕他怕的要死。外加青龙也觉得这样更有乐子可看。后来也证明,齐夏说的确实没错,你们两个都包揽天级生肖业绩前二了。”
“就这样,齐夏领导把您推到了那个空位上。”天鼠从纸箱里翻出来个苹果,随意地咬了一口。“要知道,七十年来,天级生肖的席位第一次发生了如此明显的改变。然后,就像恐怖片一样……”
天鼠打了个寒噤,“原本的天级接连退场了。不是在外出的时候,被参与者里的强手,像是楚天秋燕知春乔家劲给彻底击杀。就是,突然不见了,可能是齐夏领导动用了那些他早就安排在桃源内部的针,您也协助他做些缺德事,给人家月黑风高地埋哪了。”
陈俊南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眼神游移道,“老齐哪有那么吓人。还有小爷,小爷一向没什么主见的,一看到血就晕,哪敢做掉谁啊。说不定就是终焉之地不够大,那些天级想要出去旅游散散心,咱们也得体谅他们一下不是?上这么多年班……”
“你刚才说了【做掉】!你说了【做掉】!”天鼠毫不买账,“会说这种词的人本身就有杀人狂的潜质了!何况小的毫不怀疑,为了齐夏领导,什么事您都干得出来。”
“嗯,”陈俊南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扒拉着西装的下摆,原本平整熨帖的布料都被他拽皱了。即使是别的时空的自己,那也是陈俊南,他还是姑且有点自知之明的。“如果老齐需要,小爷是会偶尔做掉个……几个人。”
天鼠震惊地、恨其不争地扫了陈俊南一眼,接着往下说,“那段时间,天级生肖里基本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慢慢的,他们就被齐夏领导不声不响地大换血,一个一个替上了自己人。您也知道,天龙成天睡个没完,青龙就擅长找乐子和放电,他俩还有诸多不合,在这方面哪里斗得过魔王级别的齐夏领导。代入他俩可真够惊悚的。”
“后来,一半天级生肖都变动了之后,那两条龙意识到了不对。”
“小爷就说啊。”陈俊南完全把自己当成听故事的人了,含着柠檬糖语调含糊地品评道,“就算我家老齐厉害,但那两条龙不至于那么拉,不然也不会打上个七十年。”
“于是他们……”流畅地讲到这里,天鼠的语气突然出现了一个极不自然的停顿,简直像是在高速公路上猛踩刹车般急促地截断。天鼠看了陈俊南一眼,摆出了一个有些生硬的笑容,这对他来说很少见。他装模作样地低头看了眼表,眉眼弯弯道,“领导,我们先出去巡逻吧。回来之后再讲。”
“巡逻?”陈俊南一头雾水,“那天钟不是在晚上六点响的吗?现在才三点!”
“哎呀,走吧,走吧。”天鼠直接上手来拽陈俊南的胳膊,“去溜溜,陈俊南这种生物比起固定在哪还是更适合到处流窜。”
“溜什么溜。”
陈俊南拼命朝相反的方向使劲,往椅子里窝,活像一只耍赖抱住树的考拉,就是不肯站起来跟天鼠走。他隐约猜测到,在天鼠的欲盖弥彰、欲言又止之中,应该就潜藏着这个世界的他,与齐夏关系变得如此扭曲的秘密。
陈俊南反过来双手扒住了天鼠的衣领。他抬起脸,目光甚至带上了一丝祈求的意味,“耗子,你如实告诉我,那两条龙是怎么回击的。小爷必须得知道这个。莫非他们……有伤害到老齐吗……”
说到后面,陈俊南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就快要喘不上气,声音都变得十分有气无力。
天鼠看着他,表情一下子非常怜悯,像是在看着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然后天鼠别过了脸,这个擅长见风使舵,左右逢源,总是挂着一脸墙头草笑容的家伙,脸上竟然涌现出一种难过而不甘,又没有丝毫办法的表情。
“陈俊南。”天鼠极其平静地说,“他们没有直接对齐夏做什么。但是青龙单独找到了你。他说,既然你一直都为了齐夏这么努力,做天蛇做的这么好,那他有必要送你一件礼物。”
“这个礼物,是一个真相。”
“真、相?”
陈俊南似乎已经知道天鼠接下来的一句话是什么。他的眸光逐渐失神,像是魂魄也跟着漂浮了起来,等待着定罪的判决。他当然知道,那个鲜血淋漓,造下万重孽果一般,能把他们两个的关系摔碎到天翻地覆的真相,会是什么。
“他当时之所以赞成你当天蛇,是因为他和天龙都觉得……你知道这个真相之后,绝对会恨死齐夏,不会再帮他任何。所以,你不应该是齐夏安在他们这边的【针】,而应该是他们安在齐夏那边的【针】才对。”
“青龙告诉了你,你初始面试房间里的队友,那些陪了你六十年的人……全部都是齐夏杀的。”
【齐陈】替罪攻略1-2
杜撰一点我流灵闻时期 含有微量楚文
01
“老齐,这活不错,小爷很喜欢。下次记得再叫上我。”
“唉……”齐夏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了,这么多道都堵不上你的嘴。”
陈俊南歪着头思考了一会,表情非常认真。“老齐,道的确堵不上小爷的嘴啊,它只能让小爷的双手忙活起来。”
两人半蹲在地上,左手边放了个敞着口的麻袋,右手边码着整整齐齐的一大堆道。齐夏和陈俊南正在进行一种流水线作业,你递给我,我递给你,有条不紊地拿起道就往麻袋里装,血腥而残酷的地级游戏场地一时间就像批发零售的生鲜市场,颇具一种不顾死活的热闹气氛。
哥几个来这进货来了?
一旁站着的地猪敢怒而不敢言...
杜撰一点我流灵闻时期 含有微量楚文
01
“老齐,这活不错,小爷很喜欢。下次记得再叫上我。”
“唉……”齐夏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了,这么多道都堵不上你的嘴。”
陈俊南歪着头思考了一会,表情非常认真。“老齐,道的确堵不上小爷的嘴啊,它只能让小爷的双手忙活起来。”
两人半蹲在地上,左手边放了个敞着口的麻袋,右手边码着整整齐齐的一大堆道。齐夏和陈俊南正在进行一种流水线作业,你递给我,我递给你,有条不紊地拿起道就往麻袋里装,血腥而残酷的地级游戏场地一时间就像批发零售的生鲜市场,颇具一种不顾死活的热闹气氛。
哥几个来这进货来了?
一旁站着的地猪敢怒而不敢言,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换做其他参与者,敢这样蔑视且挑衅地级生肖的权威,他一定会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但那是齐夏,还有他身边最不好相与的陈俊南。这小子根本就是条只听令于齐夏的疯狗,一个心血来潮喊声我要和你赌命,就会让自己前十几年的职场打拼全都白干。
万般无奈之下,地猪只好隐忍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把他的全副身家劫掠一空。
几个小时前,齐夏来到他这里提出要参加地猪游戏。如果没有那该死的“生肖永不溃逃”的规矩,地猪真想立刻关门拎包跑路。后面发生的一切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齐夏轻描淡写地让筹码翻了好几番,押的注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又以赌命来威胁他不准收手,最终赢下了他身上以及游戏场地里的所有道,甚至还逼着他签字画押打了欠条。
裤子都赔光了的地猪遭受如此耻辱,心灰意冷,自觉以后要日日被同僚取笑,再难在列车上抬起头来。看齐夏自然是哪里都不顺眼,恨不得登时把这个外表温和心如蛇蝎的混账撵出门去。最好对方因为那多到遭人眼红的道陷入麻烦,被其他参与者除掉,还能为自己最后出一口恶气。
齐夏却不慌不忙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还从桌子上顺了本书饶有兴致地看着,表情相当气定神闲,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半个多小时过去,仍没有其他人到这个场地参加游戏,齐夏也未流露出半点要主动离开的意思。察觉到地猪那快要喷火的视线,齐夏甚至偏过头来好脾气地笑了笑,“看来你生意不太好啊。”
“不关你的事。”地猪气恼地回敬道,“你不过来清点一下这些道吗?”
齐夏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话,唇角微扬道,“这么多道我怎么拿?”
“我管你怎么拿。”地猪攥紧了拳头,“你不会指望我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吧。”
“那自然很好。”齐夏说,“但你看上去好像不太乐意。”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合上书,把它放回原位置。又望着门口平静道:“所以我是在等别人过来接我。算算时间,他也差不多要到了。”
“等人?”地猪张大了嘴,像是被一道惊天霹雳直直劈在了头顶。他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声音说,“告诉我,来的是乔家劲……”
“当然不是。”齐夏略有些不解地回答,他还不知道自己和同伴们在生肖之间有着怎样狼藉的风评。“乔家劲我安排了他去做别的事,所以来的当然是陈……”
地猪大叫一声,像个皮球似的从原地起跳,身形迅猛地扑向门口,试图在某人到来之前把门关上,隔绝出一个清静的、与世无争的小世界。但一切都太晚了。陈俊南那懒散却非常清亮的声音从很近的距离传了过来,带着几分不着调的神气,“哎呦,干嘛呢猪哥,这还没到下班时间吧。还是说您老人家急着跟那师傅大师兄去西天取经?”
地猪无力地垂下双手,万念俱灰。门被咣当一声踢得更开,陈俊南步伐轻快地从他身边走过,左手拿着钢管,右手拿着麻袋。
看到他这装备,齐夏也不禁眼皮一跳,满脸黑线地问,“麻袋是对的,但你怎么还把钢管带来了?”
陈俊南环顾周围,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街头斗殴天昏地暗的情景,颇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他有些疑惑地说,“不是,老齐……你着急找小爷还让小爷带上麻袋……小爷想着你不可能在游戏里输给别人,之所以托人叫小爷过来,应该是在游戏外和别人起了争执。”
“这时候,我们只要用这个在对方后脑上一敲。”陈俊南举起左手的钢管,“再把他们装进这个里。”陈俊南又举起右手的麻袋,表情人畜无害。“最后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埋起来,一切就会像没发生过一样。所以小爷准备完全才来的。你看,考虑到你小子有时候说话太招仇恨,容易施放群体技能,小爷还特意让冬姐帮忙找了个最大的麻袋,够装好几个人的份。”
地猪听完直呼内行,在心里给陈俊南来了段掌声:你小子比亡命徒还亡命徒,加入生肖阵营分分钟完成杀人指标。天龙错过这么个优质人才,半夜都得悔恨的睡不着觉。
齐夏也沉默了。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我找你来只会为了杀人放火,毁尸灭迹一类的事?”
陈俊南没有任何犹豫,反问道,“难道不是?”
好像还真是。齐夏咳嗽了一声,迅速转移话题道:“好了,至少这回只是让你来搭把手。赢的道太多了,我一个人运不回去。”
陈俊南眨了下眼睛,便把钢管很随意地撇在地上,走到齐夏身边半跪下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地上的那堆道。地猪总觉得这两人的对话细思极恐,好像他们已经在终焉之地的角落里埋了一面包车人似的。他也不敢再轻率挑衅些什么,因为陈俊南看上去太训练有素。似乎只要齐夏淡淡地说句“做掉他”,陈俊南就会从皮衣外套里抽出把寒光闪闪的短刀然后让他血溅当场。
地猪提醒自己,回列车后有必要再和同事确认一下,在现实里混黑的究竟是乔家劲还是陈俊南。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齐夏那边终于把数量惊人的一大堆道全部装进了麻袋里。陈俊南从手腕上略有些粗暴地扯下多余的发绳,咬着它将麻袋顶端绕了几圈,边封口边感叹道:“我们不生产道,只是道的搬运工。”
齐夏向着他伸出手。
陈俊南才站起身,试着拽了拽麻袋,转头看见齐夏伸过来的手,有些奇怪的问:“做什么?”
齐夏自然而然地说,“我来拿,一会再换你。”
陈俊南毫不客气地拍开了齐夏的手,“闪边去。你小子好像对自己的定位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
齐夏无辜地笑了笑,“你这样显得我很多余。”
“分工啊分工。这些道不是你赢来的吗?”陈俊南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以防万一又连人带麻袋躲得更远了些。“老齐你要做的是在必要时刻转动你那聪明到像是开了挂的脑子。”
地猪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以上的争执很熟悉,在恍若隔世的现实生活中常常能听到。比起他这里,它们更应该出现在大学生情侣手拉手逛完超市后的收银柜台,于一方结账另一方从购物车里往外拎东西时水到渠成地发生。陈俊南像一道飓风似的迅速刮了出去,被他拖着的麻袋磨蹭地面,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看起来更像是打完劫后着急跑路了。齐夏摇了摇头,走快几步跟在对方后面。
门被推开,陈俊南随之“咦”了一声。“哥们,来参加游戏的?玩的愉快哈,记得收着点手别给我们本来就心情不好的猪哥气哭了,这又没有超级棒棒糖给他吃。”
齐夏无奈地说,“你认识人家吗就这么打招呼。”
“不认识啊。”陈俊南振振有词,“又有什么关系?终焉之地参与者一家亲。老齐你别总那么高冷,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还是表现得局气点好……”
陈俊南开闸放水似的废话说个不停,齐夏则相对敷衍一些,偶尔回上几个字词,像是对他这幅德行早已熟悉且习惯。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被这拂动着的干燥暖风慢慢吹散。地猪站在窗前望着他们的背影,表情凌乱。
后来的这一波参与者则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零零散散来到他身后。为首的一个表情紧张,哽着嗓子问,“请问现在能参加游戏么?”
这才对。这才是对地级生肖应有的惧怕态度!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刚才那两个人很明显脑子有病。
找回了些许自尊的地猪转过身去,目光森然地摆出了生平以来最凶恶的表情。他看着一脸惊恐的参与者们,心中十分满意,又龇牙咧嘴道:“门票五颗道,没做足心理准备就不要来玩。毕竟地级游戏非常恐怖,非常危险,一定会死人!”
齐夏和陈俊南并肩走在荒芜的长街上。陈俊南垂着头打哈欠,一手插兜,一手拖着那个沉重的麻袋,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实在是困,平常这个点他都窝在据点里睡午觉。齐夏挑挑拣拣勉强看中的那栋小楼,虽然和现实世界比还是略显破败,却胜在偏僻清静。天台采光很好,正午时阳光暖洋洋的。陈俊南也不觉得血红色的太阳瘆人,往往眯着眼睛正面朝上躺在天台的中央,要是齐夏没叫他去参加游戏,他能一觉睡到当天晚上,到饭点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窜到楼下去。
两侧小巷的昏暗处,借着墙壁阴影的遮掩,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向着两人扫过来。陈俊南顿了一下,向着旁边微微靠去,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齐夏半边身子。然后他慢慢抬起头,目光也慢慢地跟着转动,无声地看向漆黑狭窄的巷子深处。
那几道视线就像被淬了剧毒的蝎尾蛰了一下,避讳什么似的消弭退却。齐夏叹了口气,他依旧目不斜视,却伸手轻轻地攥住了陈俊南的胳膊,阻止对方将那只手连刀一同从兜里抽出来。他及时叫停道,“他们不敢做什么的。”
陈俊南没搭理他。
齐夏又说,“你不要总想着和谁火并。今天是第六天,能活到这时候的人,无论智力如何,做事前至少会权衡下利弊。不至于为了眼前的这点利益,去冒从终焉之地彻底消失的风险。那样代价和收益也太不匹配。”
陈俊南啧了一声,“老齐,你不能以你的标准去要求所有人。而且违反规则最多在这一次轮回被击杀,谈不上让谁永远消失,你很难预测有些二货会发什么疯。”
齐夏极为平静地说,“玄武做不到,但我能做到。我觉得,他们也知道。毕竟都在道城混这么久了。”
陈俊南想了想,无从反驳,最后烦躁地撞了下齐夏的肩膀。“老齐,你小子一天天哪来这么多道理。小爷就是心烦,就是不愿意外人盯着你不停看,行了吧?”
“你自己也被盯着不停看,你怎么不生气?”
“那没办法。”陈俊南说,“毕竟小爷这颜值注定是人群中最闪亮的一颗星,这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齐夏转头看了他一眼,陈俊南的火气就彻底发不出来了,卡在临界点上没个着落,只好烦闷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出气。百因必有果,他陈俊南纵横京城胡同多年,报应就是遇见齐夏乔家劲这俩忒有主见不让人省心的玩意。接下来一段路两人都不言不语的。道路两侧的景物慢慢变得熟悉,那栋象征着安全的两层小楼也逐渐出现在了视野范围之内。陈俊南突然停了下来,低头又拎了拎那个沉重的袋子。里面的道相互碰撞,发出阵短促清脆的声响,像是在溪流旁的砾石上洒下一大捧珍珠。这声音听上去应当是很悦耳的,联想到其中代表的含义,则更令人感到轻松愉快了。
齐夏也不出声催促,只耐心地站在原地等着。陈俊南眸光微闪,声音压低了些,也听不出来具体是怎么个语气。“老齐,我们就快收集够出去需要的【道】了吧。”
齐夏只花费了几秒时间在脑内计算,“加上这些,已经到了三千六百颗。”
“你小子真行。”陈俊南的手微微攥紧,干笑了两声,眼神四处乱飘。“小爷知道老齐你很有本事,也决心一直跟着你干,但没想到只用这么短时间就能达成目标。看来我们总算能离开这里,过上肘子烤鸭涮羊肉一顿接着一顿的快乐生活了。鬼地方伙食未免太差,小爷嘴馋的就快要抓生肖来烤着吃,还好守住了人性的最后一丝底线,没有变成终焉之地茹毛饮血的汉尼拔。”
齐夏抓住重点,神色没有什么起伏地回答,“理论上讲是的。”
“现在叫声陈总,等出去了,小爷可以难得慷慨一次,掏钱请你喝豆汁。”陈俊南摆了摆手,语调轻快地说。他再次拖起那个沉甸甸的麻袋,领先几步走在齐夏前面,肩膀上束起来的那小缕碎发也跟着一颤一颤。确认齐夏看不到他的脸,陈俊南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他极低极低地叹了口气,将唇角抿成一条又窄又薄的线。
齐夏皱起了眉。你平常就嘴碎到惹人心烦,情绪低落时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废话更会呈指数函数爆炸性上升。又在想什么?他望着陈俊南的背影,默默无声地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齐夏经常去猜陈俊南在想些什么。相比印在纸面上条理清晰的谜题,陈俊南的心思明显要更加莫测且变化多端,这也是他在很多对局中能狡猾且刁钻地占据上风的原因。所幸齐夏的智商远超平均值,因此无论题目的难度如何上升,他最终总能写出正确答案,并对这种游戏纵容且乐此不疲。
那座钟刚落成时,齐夏没事就去那附近晃悠,检查它是否运行无碍。这是他对于提升全道城回响者质量和数量的一次尝试。为了那个跨度几十年的庞大计划,他初始房间里的八个队友已经在他的授意之下成为了生肖。他需要精挑细选出一些新的有潜力的回响者,将他们放在身边,作为下一个自己能够轻松启用的棋子和手牌。
还有,为了保证道城不会像玉城和涡城那样走上一条毁灭之路,他准备将这座城市分裂成几个互相独立又彼此牵制的势力,帮助他暗中收集强者。在他的构想中,这些组织各有其用途,风格迥异,也该由特质和长处不同的人来统率。
其中一枚针将通过文巧云和楚天秋埋下,另一枚针他已经物色好了合适的人选,对方现在正被他困在面试房间中无法出来。至于剩下的那枚针……
齐夏耐心地寻找着,寻找能凑齐他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有两个以极高频率出现的回响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众所周知,触发回响的契机可遇而不可求,有的条件苛刻到难如登天。所以几十年过去成百上千个轮回以后仍有一大批的不幸者存在。但这两个回响却很奇葩,几乎是成天成夜地挂着,像是不请自来地在上面买房安了家。每一次轮回刚落地,都能看到对面有两行极其熟悉的字雷打不动地率先闪出来。
齐夏觉得【灵闻】一定很无语。【招灾】的回响者他知道且认识,韩一墨那过度纤细的神经总会令他疑神疑鬼,陷入海量的惊恐与不安之中。也不知道他的焦虑症最近好些了没有。而另一个……
“文姐。”齐夏问,“你有听说过【替罪】吗?”
“你是说陈俊南?”文巧云放下手上的望远镜,从窗边转过身来。楼下的街景左右一览无余,且与中心广场距离非常近。自他们把这栋不起眼的两层小楼选为据点,每天都有人站在这负责监控附近的动静。今天刚好轮到文巧云。
对于陈俊南,文巧云的确有一定印象,而且总体评价还不错。她和陈俊南在游戏里偶然见过一两次。能跟的上她的思路不成为累赘,并反过来配合她的人在终焉之地并不多,陈俊南算得上其中一个。而且,虽然陈俊南总一副玩世不恭的轻狂样子,好像谁都看不起似的,见了她却会乖乖眯着眼叫文姐。这点倒和满脸傲气的齐夏如出一辙。
最重要的是,尽管在终焉之地讨生活就像在和死神跳贴面舞,资历比较深的回响者基本都具有围着自己尸体跳篝火舞的开朗乐观态度。但上一秒还眉清目秀的小帅哥下一秒就变得支离破碎血流成河,这种场面无论来多少次都会令人牙酸且记忆犹新。
“你也知道,终焉之地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存方式。”文巧云举起双手比划了两下,“小陈就像游戏里游侠类的职业。他会替别人做事,借此来交换高质量的物资或是道。比如说,他会率先参与新开设的地级游戏,帮别人获取情报和攻略。再比如,他会陪别人进行游戏并保护对方,他那个回响这时候就相当方便了。”
“如果有人想找生肖寻仇,开的价码又足够丰厚,他还提供赌命的业务。”说到这里,文巧云微微一顿,“是不是很疯狂?陈俊南给我的感觉,不仅对逃离终焉之地毫不热衷,他甚至连最基础的求生欲望都没有。另外的,对,听说女人或者小孩有事求他的话,他都会给打折,有时候甚至不收东西。”
“这么有骑士风度?”齐夏低着头慢慢地笑了一下。“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嗯。”文巧云明显有些犹豫。她看了看齐夏的神情,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齐夏,他好像在故意避开咱们,尤其是在躲着你。”
“其实,我之前很想找小陈单独聊聊,特别是关于我们的【计划】。”文巧云说,“但是太难抓到他了。就算游戏结束后他还活着,往往也会在一瞬间跑没影,跟条野猫似的。久而久之我也放弃了。你知道的,这方面我和你不太一样,比较顺其自然。”
齐夏抬起手放在唇边,略微沉吟道,“他回响的频率高到不正常。”
“是啊,很多人都对此很好奇。”文巧云颇为赞同地点了下头。“据说他回响的契机是【同情】。很好触发,但也比较难控制得住。”
同情?在这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终焉之地?还有闲心和胆量去同情别人?
文巧云把她知道的信息都和齐夏讲了一遍。陈俊南,这一代【替罪】的拥有者。头脑不错,身手也还可以,直觉非常敏锐,擅长蛇类问答游戏和兔类逃脱游戏。没怎么在注重体力的虎类游戏和团队合作的狗类游戏中见到过他的身影。也许是因为回响的副作用,惯常独来独往。即使在他的面试房间中算强的,也只偶尔和队友一起行动,且基本都是单方面联络。行事无所顾忌,会主动帮队友甚至是某些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替死。但他的善恶观很混沌,有时候眼前死个人血溅到脸上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这样看也是个危险人物。话有点多,长相是颜值博主水平,听口音是京城那一片的人。
文巧云一口气讲完这么一大堆,感觉嗓子都快冒烟了。楚天秋在旁边用纸杯盛了温水递给她。文巧云对着他温柔地一笑,仰头把水咕嘟咕嘟地喝净。“齐夏,你是对他感兴趣?很少听你主动和我提起谁。”
“算是有一点吧。”齐夏还是承认了。
“百闻不如一见。”文巧云笑了笑,意味深长。“只有真正相处过,才会知道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要不要去亲自见识一下?”
齐夏思考了一会,最终同意了文巧云的提议。第二天下午文巧云交给齐夏一张纸条。齐夏打开一看,是一副绘制的很简单的地图。其中一处用笔特别圈了起来,旁边标注道:明天上午,地马游戏。
齐夏捏着那张纸条,有点发愣。“文姐,你这效率也太高了。不是说陈俊南的行踪很神秘么?”
“找了和他同个面试房间的队友。”文巧云言简意赅地说,“有【道】能使鬼推磨。我们这边也表明了没恶意。不过那个人说话特别有意思,你没听见真是可惜了。”
文巧云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对方的语气给齐夏复述道:“这位领导,你想知道陈俊南的动向?那小子可是我的生死之交,知己好友呀,得加【道】!”
02
齐夏背靠着墙壁,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周围变得更加热闹且喧嚷,声音像是在开水壶里煮沸了,携着蒸汽到处涌动。齐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是不喜欢太吵的环境。眼前仍旧是他方才看到的那些人,有男有女,大多数是结伴来参加游戏的,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神情紧张地制定着一会的战略。
嗯?
齐夏注意到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人。几缕长而微卷的头发被用发绳绑起来,时不时随着他侧头的动作晃过肩膀。齐夏看的有些心痒,莫名有种伸手把它抓在指间的冲动。陈俊南不停地打哈欠,黑色皮衣外套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滑下来,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看来这个点起来对他而言很遭罪。
陈俊南倒没发现齐夏在看他,他正忙着自来熟地和站在一旁西装革履的地马聊天。话题从今天天气真不错到早上吃了吗到一会游戏开始你就爽快去死免得小爷动手好不好。当然地马并不想和他聊,一副生无可恋不堪其扰的表情,马脸都拉的更长了些。
他不断挪动脚步,试图于无形之中离陈俊南这个噪音源远一些。然后陈俊南也会满脸笑容地紧跟着他贴过来,继续同他聊星星聊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凑齐游戏人数的最后一个参与者进来时,地马如同看见了救星,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把门关上了——防止来人反悔。远离了陈俊南,他终于找回了往常的步调,拍着手慢慢走到大厅中央:“各位,欢迎来到我的游戏。现在我要开始说明游戏规则了。”
躁动的参与者们纷纷安静下来,毕竟地马接下来说的话十分关键,会直接决定他们过会的生死。齐夏抽空看了陈俊南一眼。发现他的表情也认真了许多,完全没有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的游戏叫【急速飙车】。”地马说,“现在我会带你们去一个露天场地。里面停着十几辆小型电动汽车,油门刹车一应俱全,可根据需要调整速度。更体贴的是,它们周围都有橡胶作为减震措施。游戏时间为十分钟,中途任何人不得下车,我也会开车追逐你们。十分钟后,还留在游戏场地里的就算通关,每人可获得十颗道。越出游戏场地或丧失行动能力的都算出局。”
规则和获胜条件听上去都很简单明了。“十分钟后还留在场地里就可以?”一个人又确认了一遍。
“是的。”地马很耐心地回复。
“不对吧,马大哥。”陈俊南的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地马感觉自己的头痛又要发作了。“您这不就是碰碰车吗?当小爷我没有童年啊。还起个【急速飙车】这么拉风的名字,合着您这中二期还没过?”
“你管我!我就愿意叫这名!”地马恼羞成怒。
“不对,不对啊……”陈俊南向前走了几步,眯着眼睛歪了下头,又故意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话。“您刚才说越出游戏场地或丧失行动能力的都算出局,可这听上去只是个简单的追逐游戏。您是【地级生肖】,一头马对我们这么多人。中途又不能下车,双方都以较高速度移动的时候,地级那强横的身体素质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那您要怎么样才能迅速轻快地杀掉我们这些参与者呢,您心慈手软,今天给我们送【道】来了?总不会是一个一个的把我们撞出游戏场地吧,那样效率也太低了。亲爱的马大哥,您藏了什么王牌没有说?被您追上之后会发生什么呢?我们该怎么在这个乍一听很安全的游戏中丧失行动能力呢?”
其他参与者一听,也发现地马方才的话中有很多含混之处,纷纷转过脸沉默地瞪视着地马。地马没想到这个烦人的小白脸反应还很敏锐,不仅瞬间就听出了他有所遮掩,还在三言两语间快速煽动了其他参与者的情绪。一连串问句扑面而来,他见再难瞒下去,索性爽快地承认道:“相撞是没什么伤害……但我那辆车稍微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装。在最前面安了两片薄薄的刀刃,很薄的,其实没那么吓人。”
“不玩了!”陈俊南啧了一声,看起来十分恼火。“小爷我不玩了。刀片不刀片的,您这人也太耍赖了。既然您老人家早就有专用的座驾,那您大可以在上面随心所欲地安东西。没准您后面安一超级引擎,到时候在场地里风驰电掣的,哦,原来这【急速飙车】单您一个人享受。再或者,您干脆在上面安个按钮。一按下去,碰碰车就咔咔咔变成一高达,还能发出激光,那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在原地干瞪眼等死了。”
“这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地马被他说的晕头转向。
齐夏没忍住笑了一声。
陈俊南应声将目光转向齐夏。他的瞳孔颜色偏浅,快速眨眼时就显得亮晶晶的。“是吧哥们,你也觉得小爷说的有道理吧。”
“有道理。”齐夏看着他点了点头,“非常有道理。”
“所有碰碰车的重量和性能都是相同的!”地马慌张地为自己辩驳,“我的那辆除刀片以外再没有什么改装了,哪来的高达和超级引擎啊。适当的惊险和刺激是必要的……我的确很想杀掉你们,但我不能过度破坏游戏的平衡性,那会违背天龙制定的规则,我可以向玄武起誓!”
“看吧,果然是碰碰车。”陈俊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也不再继续就原来的话题胡搅蛮缠。他又懒懒地抬起手打了个哈欠,朝着地马露出了个略带轻慢的坏笑。
“你!好好好、你小子很狂啊……”地马忍住火气,指着陈俊南目光不善地冷笑道,“等到了游戏里,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陈俊南是在确认地马的【进攻手段】,同时保证双方开局条件的尽可能公平。齐夏默默地在脑海里整理思路。所有载具的重量和性能都是相同的。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在他的记忆里,距离这五十米左右有一个封闭着的体育场,长年累月落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阻隔着闲杂人等的进入。在来到这的前几个轮回,他基本把终焉之地的每个角落都探索了一遍。齐夏虽没撞见过地马用钥匙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但他觉得那应该就是碰碰车的游戏场地。
十分钟后还留在场地里的就算通关。
齐夏估计了下那个体育场的大致面积,可以称得上是宽广且开阔。来参加游戏的总共有十五人。如果这十五人达成一致,朝不同方向奔逃。退一步讲他们甚至没那么一致,只是不会挤成一团乱窜——在场地里坚持过十分钟也并非什么难事。
终焉之地在所有游戏的设计上都考虑了平衡性,不让参与者和生肖之间的差距太过悬殊。老实说,齐夏觉得这点很有意思,偶尔也会预设下自己做生肖时的情境。地马无疑想更多地完成他的杀人指标,这一点所有生肖都一样,却只能要求参与者们撑过短暂的十分钟……
“游戏里是不是还有其他足以致命的障碍?比如说炸弹?”齐夏问。
地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发苦。一个两个的这都什么人啊,游戏还没开始就把他的老底掀翻了。他无比后悔自己出门前没翻翻黄历。他今天就该申请休假。地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是有……不过地板上会有提示信息……”
“哎哎哎,马大哥你这,还藏!当心我们不和你做朋友了啊……”陈俊南那故意讨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安静!都安静!”地马害怕陈俊南逮到把柄又说个没完,慌忙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跳了起来,忍无可忍地大叫道,“从现在起全员禁言!谁都不许说话,我带你们去游戏场地!”
齐夏大致能猜到这是个什么样的游戏。看到场地以后,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预想。地面是白色的,被红色的线划分为无数大小相等的方格。旁边停着一溜小型电动汽车,都是较迷你的两座式,车的周围安了一圈橡胶,用以减缓冲击力。外观五颜六色,有的甚至是童趣的卡通造型,除了密闭且有车窗之外,气质的确无限接近于碰碰车。
“急速飙车?”陈俊南说。
“闭嘴!”地马心如死灰。“条件有限!”
齐夏屈指轻扣着方向盘,先是望了望地面上的那些方格,又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地马走过来敲了下车窗,示意他把安全带系上,然后继续向前走了。陈俊南选了最前面的那一辆,一会是第一个进游戏场地的。他正忙着把长腿伸进座椅前面的缝隙里,就听见有人敲了下他的车窗。陈俊南把车窗摇下来,地马冷冰冰地说:“安全带系上。”
陈俊南坏笑着照做了,还不忘调侃一句,“这么尽职尽责,真成游乐园最佳员工了。”
地马目露杀意,“我们的原则是让参与者在游戏里享受坦然、清爽的死亡。更何况……我说过我要亲手收拾你这个狂妄的小子,怎么能让你因为别的什么舒舒服服地提前死了。那未免太便宜了你。”
“哦——是吗?小爷我可真怕啊。”陈俊南听完略歪了下头。他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恐惧的神情,反而唇角向上微微一挑,盯着地马的眼睛笑眯眯道,“既然您老人家这么有干劲,小爷一定奉陪到底。我提议,再添个有意思的彩头怎么样?”
“比如说,我要和你赌……”
地马表情巨变,迅速将手探过车窗,按下了方向盘旁边的一个按钮。一串熟悉的儿歌随之响了起来,“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陈俊南沉默了,他没想到这碰碰车功能齐全到了一个不必要的地步。他和地马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等到这首歌好不容易唱完,他不甘心地再次试图开口,“小爷我要和……”
地马又按下了那个按钮,另外一串熟悉的儿歌响了起来。“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陈俊南点了点头,难得有几分咬牙切齿。“行,真行。”
伴随着欢乐的旋律,地马早已逃的影都不见,躲进了那辆他改装过的小车里。陈俊南啧了一声,“怎么这么玩不起呢?”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如影随形般的幽深视线,从背后直直地钉在他身上。陈俊南也算是终焉之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经常被他人好奇地打量。他的直觉又很敏锐,总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有什么人在看他,是出于善意还是出于恶意。但从来没有一种目光……像这样,好像并不带有任何的目的和感情,单纯在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陈俊南浑身发冷,少见地有些不自在,甚至应激地朝那视线的来处转过了头。
是刚才那个笑了一声的小子。陈俊南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最特别的是他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高光也没有温度,像是才开化不久的冰河。就是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一脸丧样,陈俊南在心里默默地想。
标志着游戏开始的电铃声划破了长空,陈俊南迅速地收回了神。他将速度拉到最大档,打了下方向盘,一骑绝尘地驶入了空旷的游戏场地。
齐夏打了个哈欠,像是被陈俊南的困意传染了。
四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暖风吹过车窗边,残留着一点点呛人的火药味。他的车正停在一个空白格子上。纵观整个游戏场地,有一些格子上有数字,还有一些格子是空白的。
类似的小游戏其实很多人在电脑上都玩过。
扫雷。
一个格子上显示的数字,代表它周围的八个格子中所含有的炸弹数。而剩下的那些空白格子,有的是安全的,有的则会以几秒或几十秒的间隔爆开炸弹,随机送人上西天。这个游戏的关键之处是通过定式推理计算、或是通过观察记忆以确认炸弹格的所在,绕过他们的同时避开地马的追逐。
但是人的精神很容易在极端的环境下崩溃,更别说集中注意力完成思考过程了。望着后视镜里逐渐迫近的地马,区分记忆中的炸弹格与空白格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更糟糕的是。
齐夏又看了眼手表,秒针缓缓走到了正上方。所有的格子突然快速地闪动了几下,像是电视节目播放到一半出了故障,然后空白格和数字格被全部打乱,新的数字无情地出现在了新的位置。这象征着整个场地内安全格和炸弹格的分布发生了改变。每隔两分半钟,就会这样重新洗牌一次,让参与者们好不容易在脑海中标记好的炸弹格与安全行动路线随之作废,不得不从头开始推理计算。
游戏已经开始了五分钟,这是第二次洗牌。而地马身为这款游戏的主人,经验远较参与者丰富,也更为熟悉每次的数字矩阵中炸弹格的排列,甚至很可能已经把会出现的所有图谱背了下来,所以他能够在场地内保持较高速度的移动。
大多数参与者已经陷入了惊恐与错乱。有的待在原地不敢轻易移动。有的试图只在绝对没有炸弹的数字格子上行进,但它们并不总是相连。而且数字格密集的地方,附近更有可能分布着炸弹格。这些人的行动轨迹也很容易就能被地马看穿,然后抄近路轻松追上。
毕竟这个游戏的攻击手段是双重的,齐夏和陈俊南在开始前分别确认过。地级生肖的游戏中经常隐藏着许多陷阱,就像裹着蜜糖的砒霜。选择表面上最轻松的做法,往往会亲手将自己送入深渊。
或者在慌不择路之中误触炸弹,或者被地马那锋利的刀刃所收割。场地中还活着的人已锐减到不足半数。
仍在按自己步调行动的人只有两个。陈俊南比较疯狂且好动,和地马一样开着最高档的速度,在场地里漫无目的地来回兜圈。不时有炸弹在他身边砰地炸开。车子破开滚滚黑烟,和带着火药味的暖风一起冲向下一个空白格。虽然看上去很惊险刺激,对人心脏不好,而且他有时候甚至很讨嫌地从旁边撞地马一下,但他的确还活着。
齐夏则比陈俊南沉稳安静很多。开一会停一会,不时待在安全的格子上划水并观察形势,再在地马过来时快速开走。
当人们难以维持思考,并害怕面对做出决定的后果时,他们会更希望其他人替自己思考并做决定。就像因个体弱小而常常群居,并以强健者为自然首领的鲦鱼。剩下的参与者不约而同地向着齐夏这边靠拢过来。一个格子的面积并不小,甚至可以同时停下三到四辆车。齐夏用他有条不紊的行动证明了他的能力。他经过的地方都是安全的,停驻的格子也是安全的,还能以轻松高效的路线躲开地马。所以紧跟着齐夏,效仿他来行动,就不会死。
就像他来到终焉之地后的无数场游戏里那样,齐夏又一次成为了领头羊。
如果说终焉之地是一片常年没有阳光、大雾弥漫的昏暗海域,那齐夏就是这片海域里最明亮的灯塔,长久地散发出幽冷而稳定的光芒。在风浪间漂泊的船只在看到灯塔后,就会自发地以这唯一的光源为中心汇集。其中有追随他的,依赖他的,也有利用他的。
这也是为什么终焉之地的绝大多数高手,都成为了齐夏的【针】或者是【棋子】。
但似乎也有更喜欢自己到处游来游去的鱼。
齐夏又看了陈俊南一眼。他仍然在距离齐夏很远的位置,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速度不减地又拐了个急弯。
参与者们为了保全性命做出了符合常理的行动,但这正是地马想要看到的局面。正如齐夏之前所假设的,场中的人们越是分散,越是朝着不同的方向奔逃,作为一个整体能战胜地马的可能性就越大,这和捉迷藏游戏一个道理。而如今他们都聚集在一处,相互间的距离极度狭窄。移动时会因哄抢和失序而给彼此造成阻碍,不仅速度受到了限制,甚至可能在碰撞之中误触炸弹,或堵塞住原本能安全行进的生路。这时候地马就会过来,将剩余的参与者一网打尽。
如果说之前那些是地马的阳谋,那这就是地马的阴谋。
刺猬效应。
刺猬在天冷时要彼此靠拢取暖,但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互相刺伤。
现在的距离就有些太近了。齐夏很乐意在游戏里随手帮助别人,前提是,不要危及他自身。何况他也和这些人并不熟悉。
齐夏转动方向盘,将速度拉到最高档,连续几个转弯将他们甩在了后面。他刚穿过一片炸弹密集区,这些人短期内应该没胆量再跟上来。但同时,他也为此产生了计划之外的移动。目前和地马间隔的格子数急剧变少了。
地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面朝齐夏冷笑了一声,明显是对方才齐夏戳穿他的事怀恨在心,推着两片寒光闪闪的可怖刀刃,就向着齐夏全速冲了过来。
齐夏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只侧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回视地马,眼神平静的像在看一个死人。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那幽深的眼睛,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那目光阴郁而森凉,又无声无息地散发出一阵冷冰冰的鬼气。
地马莫名打了个哆嗦。然后他发现齐夏的眼神慢慢移开了,还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许多。这个年轻男人的视线沉默地越过了自己,向着他的右后方向看去。
陈俊南的车正停在那里的一个安全格子上。他摇下车窗,好像地马不存在似的,朝着齐夏略微抬了下手,就当作是打招呼了。手上的金属戒指在阳光下一亮一亮的,闪烁着流银似的光泽。
接着陈俊南向后靠在了车椅上,慢慢闭起了眼睛。“唉,小爷刚才的漂移如此潇洒,附近却只有一匹马和一个一脸丧样的小子,看着都不像是会欣赏的主儿。这不完全是浪费吗?如此说来,小爷我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真是倒霉啊!”
“铛——”
伴随着远处骤然敲响的钟声,齐夏第一次听见了【替罪】的旋律。
在意识到对方要发动【替罪】后,齐夏就自觉做好了被吵耳朵的准备。看陈俊南这肆意妄为的行事风格,他本以为会听到一阵颇具摇滚风格的电吉他或架子鼓声。但【替罪】……却和他预想的很不一样。音色清越,像初春落在街头的薄薄雨雪,听上去甚至有些悲伤。
看人还是不能只看表面。齐夏在心里默默地想。
地马的内心涌现出一阵极其强烈的杀意。这份杀意突如其来,却牢牢地占据了他的躯体,刺激他迫不及待地做出了行动。他甚至放弃了眼前距离他更近的猎物,将车子整个掉过头来,转向了催生他杀意的源头。地马的眼睛因暴怒而变得通红。迎着对方那充满戾气的目光,陈俊南的手轻轻地放在方向盘上,却并没有发动车辆逃走的意思。他仍然待在原来的格子上不动,不知道是在蔑视地马,还是在一心求死。
杀了他。
如今的地马只能听到这一种声音。
这声音一刻都不停地蛊惑着他,仿佛轻薄而连绵的蛛网,无声无息地展开并捕食猎物。地马不禁产生了一个凶暴的念头,他必须杀了陈俊南,现在,立刻。他的刀锋躁动不安,正渴望着饮下对方的鲜血,越快越好。为此他将速度开到最大,以距离最短的直线斜着跨过一连串方格,直冲陈俊南而去。
10,9,8,7……
那个讨人厌的小子离他越来越近了。
陈俊南眨了眨眼睛,突然对地马露出一个危险而恶劣的笑容,就像是深海中闻到了血腥气的鲨鱼。
滴滴滴——
然后是砰的一声。
地马愣住了,他的视野中浸开了一片血色,仿佛一点朱砂滴进了水中。隔着这层朦胧的红纱,他看到正前方的玻璃极明显的碎裂了。他的喉咙泛起一阵甜腥,像是生生吞下了一块锈蚀了的铁。
他在流血。疼痛后知后觉地在身体各处蔓延。他试着握了下自己的手,并努力让它再次攥紧方向盘,这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做的困难且极其迟缓。他触发了炸弹,但是,为什么?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但地马在这片场地中进行了无数次游戏,杀了无数个参与者,他对一切都极其熟悉,他几近习惯了在这短暂的十分钟间掌控别人的生死。可如今他的陶醉与自得就这样被轻易打破,他竟然会如此冲动,如此轻率地冲向对方,甚至没有注意到这条路线会穿过炸弹格。
很明显,对方是故意设计他这样走的。他想到方才的钟声。【夺心魄】?不、不对……
“【替罪】!”地马失声道,“你小子是【替罪】!”
陈俊南臂肘搭在车窗沿上,托着脸对地马略带戏谑地一笑,“叫那么大声干嘛,莫不是爱上小爷了?那你可得收拾收拾赶紧去六环以外排队。”说完他就极快速地坐正了身子,再度按下了方向盘旁边的那个按钮。在“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的欢乐伴奏下,哈哈笑了两声,开着那辆卡通小车扬长而去。
显然此人极其的机敏,懂得作死之后要及时跑路的道理。地马被他气的语无伦次,“混小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也不顾自己刚才受的伤了,反正凭借地级生肖的身体素质能硬抗,高声吼叫着对陈俊南奋起直追。
齐夏看着地马边吐血边开车狂追陈俊南,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高深的问题。如今这局面究竟是【替罪】回响的作用,还是因为陈俊南本人实在太欠抽了。他发现这个问题就像是鸡生了蛋还是蛋生了鸡一样神秘且难以解答。在吸引仇恨这方面,陈俊南若称第二,恐怕整个终焉之地无人敢称第一。
无论如何,现在地马的刀锋只会指向陈俊南,仿佛被磁场强制地吸附并摆正。其他参与者暂时安全了。他们正聚集在一个安全格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奇的发展。齐夏停在原地安静待了一会,在陈俊南以及地马第三次路过他身边时开车追了上去,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地马后面。
陈俊南方才主动帮他解了围,虽然齐夏自己也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地马,但他很不习惯欠别人人情。游戏时间还剩下两分钟左右,越临近终局,地马的反扑就会越疯狂。他不太想看到陈俊南死或者受伤。
地马的视线穿过裂开了好几道缝隙的前窗,暗暗心惊。一开始他只以为这个主动挑衅的小白脸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如今看来他却疯的很冷静,在自己步步紧逼的追击下一次都没有走错。在岔路口和拐弯时也没有丝毫的犹豫踟躇,极其果断地做出了选择,仿佛根本不在意下一秒会不会正撞炸弹血肉横飞。
死亡当前的恐惧和紧张,会不断地产生干扰,使人难以专注,最终在高速移动中犯下难以补救的错误。这也是地马这个游戏的核心。没有人能一直精神紧绷,他在等待着陈俊南松懈下来的瞬间,然后他就会让这个小白脸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但事与愿违的是,那个时刻却迟迟没有降临。
地马恼火地睁大了眼睛,心浮气躁。耳畔却蓦地响起一阵金属刮擦极其尖锐的声音,接着是一记闷闷的重响。地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倾斜,那是因为整个车辆受到了来自侧面的撞击,在沉重的外力下被迫向右栽去。
地马的心脏因恐惧而加速跳动起来。他目眦欲裂地向左转头,隔着两道玻璃,一道残破不堪,一道完好无损。在刮过耳畔的呼啸风声中,齐夏对他温文尔雅地笑了笑。那双漆黑的瞳子没有丝毫波澜,镜面般倒映出他惊惶万状的表情。
在跟着地马以及陈俊南兜了两圈之后,齐夏大致摸清楚了陈俊南标记的安全路线。于是他不再和对方一起行动,而是将车开去了他们必然经过的一个方格旁边,极其低调地等着他们过来。
地马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他记得他右边是三个相连的炸弹格!正常来讲,他应该立刻调转车头,用刀锋切开他左侧的齐夏。但是很遗憾,因为【替罪】回响的作用,在陈俊南死掉之前,他只会对陈俊南穷追不舍,所以这根本就无法做到。
地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气质平和而冷淡,甚至有些文弱的男人,转动方向盘用车尾疯狂地连续撞了他几下,一次比一次凶狠,使自己的车辆一段接着一段,令人绝望地向右滑去。就像是悬崖边上的坠落者,徒劳地见证手里紧攥着的那截藤蔓一寸寸断裂。他还极其周密地让车窗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让前部靠的过近,以防止地马突然暴起,用他那强悍的身体裂开车窗徒手攻击。可谓是没给地马留下半点逆转的机会。
地马忍无可忍地最后吼叫起来。
陈俊南愣了一下,抽空看了眼后视镜。他很快就明白了齐夏在做什么,忍不住发出了阵张扬的笑声,又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高温扭曲的热浪连同爆炸声一同弥漫开来,伴随着火药的刺激气味与滚滚上升的黑烟,滴滴滴——亮红色的倒计时就这样走向尽头。地马游戏终于结束了。
勘夜 仿生人pa
穷小子诺顿和仿生人伊塔
奇奇怪怪的仿生人pa出现了
ooc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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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诺顿走进废弃工厂边缘的垃圾场,蹲下身仔细查看碎砖墙缝隙里长出几株野草。野草的叶子还挺新鲜,只要及时收割,就能用来调配不错的草药茶。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仔细清理杂草,割下嫩叶子塞进布包里。
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太阳正好悬在头顶,明晃晃地晒着人。垃圾场废弃的零件上都被烤得滚烫。诺顿抹了把汗,站起身,回过头开始仔细观察垃圾场里被遗弃的东西。
碎片砖和混凝土废墟上满是灰扑扑的垃圾,有扁平的废铁皮,破落的咖啡机,金属工具带零碎齿轮的螺丝刀柄。厚厚的灰尘淹没了大部分清晰的轮...
穷小子诺顿和仿生人伊塔
奇奇怪怪的仿生人pa出现了
ooc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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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诺顿走进废弃工厂边缘的垃圾场,蹲下身仔细查看碎砖墙缝隙里长出几株野草。野草的叶子还挺新鲜,只要及时收割,就能用来调配不错的草药茶。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仔细清理杂草,割下嫩叶子塞进布包里。
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太阳正好悬在头顶,明晃晃地晒着人。垃圾场废弃的零件上都被烤得滚烫。诺顿抹了把汗,站起身,回过头开始仔细观察垃圾场里被遗弃的东西。
碎片砖和混凝土废墟上满是灰扑扑的垃圾,有扁平的废铁皮,破落的咖啡机,金属工具带零碎齿轮的螺丝刀柄。厚厚的灰尘淹没了大部分清晰的轮廓,锈蚀的生锈零件黏住了烂泥。他走到一个淀泥污迹的土坑旁边,这里通常能找到些小东西,他蹲下身,用手扒着被齑粉的泥沙和垃圾,在一团脏兮兮的废塑料布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切白皙皮肤的手指。
他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仔细看着这隐藏在厚重污渍下的白皙手指,似乎属于一个年轻男生。难道是谁把尸体丢弃在这里了?!他惊异地想,但那手指看上去很清洁,没有裂口流血,皮肤白腻如新生婴儿的细致触感。
诺顿小心翼翼地用手拂去盖在那具躯体上的污垢,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这是一名容貌漂亮的少年,看上去最多18岁。他有着苍白的皮肤,微微翘起的嘴唇,白色的睫毛覆盖着紧闭的双眼。
诺顿屏住呼吸,仔细查看他的情况。少年身上一丝伤口都没有,连淤痕和瘀伤都没有。他的皮肤细腻如婴儿般,十分干净,线条流畅。诺顿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出浑浊的污泥坑,看到少年背后有两处异常——一块隆起的软片正中的USB接口,还有左侧肋骨下方微微鼓起的方形电池仓口盖。
好家伙,这简直就像是个仿生人!难道是哪家富豪老爷造出来玩乐娱乐的高级“玩具”吗?那些仿生人造得极富真实感,能够被重新编程......这简直是捡到宝了!
诺顿抱起他往自己的小屋走去。破旧的木屋前面有一圈矮墙,墙角搭着简易的木架晾晒衣物,屋顶用锈迹斑斑的铁皮压着,破损处用水泥和砖块胡乱堵上。他将仿生少年平放在木屋里唯一的小床垫上,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查找有关这种仿生人型号的资料,以及重新编程的方法。
(二)
诺顿打开电脑,开始查找有关这种仿生人型号的资料,却一无所获。这很可能是某位富豪花重金私人订制的仿生人,资料完全保密。他有些懊恼地关上电脑,抓抓头发,目光落回躺在床垫上的少年身上。
少年闭着双眼,呼吸平稳,看上去像是在休眠状态。诺顿凑近仔细端详,发现少年的容貌实在太过完美——苍白的皮肤细腻如瓷,白色的睫毛轻轻颤动,淡粉色的嘴唇柔软饱满。如果不是确认过身后那些机械接口,他简直要以为这就是人类少年。
不知道按下哪个开关,他会醒过来?身为仿生人,按理说应该自带操作说明之类的文件才对。诺顿有些犯难,在少年身上四处摸索,终于在他的后颈摸到一个小小的凸起开关。他试探性地按下,少年的身体微微一震,双眼慢慢睁开,漂亮的蓝宝石般的眼瞳里透出迷茫的神色。
少年睁开眼睛的瞬间,胸口处忽然亮起一个红色指示灯,同时响起机械式的女声:“警告,电量不足,请及时充电”。
诺顿连忙查看少年背后电池仓的构造,发现是一个特制的连接口,并不兼容常见的充电器接口。看来是私人定制的高端仿生人没有错了。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电量不足很可能就意味着立刻进入休眠,如果不能给他充电的话, 少年可能就此“死去”。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快要傍晚了,充电的事情只能先搁置。
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脸颊:“你听得懂我说话吗?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者型号序列号吗?”
少年眨了眨莹蓝色的眼睛,神情还是迷茫:“您好,我是私人定制仿生人伊塔,已激活待命状态,请提供指令。”他的声音清澈悦耳,语调平稳而响亮。
“伊塔?这名字倒是挺特别。我叫诺顿,刚才在垃圾场里捡到你的。你全身没有损坏吧,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诺顿问道。
少年微微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抱歉,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离开制造商实验室,进行运输的过程中......然后就进入了低电量保护性休眠状态。请问,我现在身在何处?您是我的新主人吗?”
诺顿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名自称为“伊塔”的仿生少年,内心百感交集。
这简直就是捡到宝了!虽然没有找到相关资料,但这副精致非凡的外表,加上私人订制型号的身份,足以看出他的价值不菲。一个高端仿生人,就这么被人抛弃在垃圾场,运气实在太好了点。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快要电量耗尽进入休眠状态了。虽然他声称自己是“私人定制”,但要找到兼容他机体的充电方式,恐怕并不容易。而且住在贫民窟的自己,也没有什么香饽饽能喂饱他这个“高级货”......
诺顿上下打量着伊塔那张精致的脸和标致的身体曲线,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这副漂亮面孔,就算卖到红灯区,也肯定大受欢迎吧?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为他充电,免得白白送死这么个宝贝......
“您不用为我的电量问题担心,我内置有太阳能板,可以通过屋外阳光进行充电。”伊塔开口道,语气平板而平稳。“如果这里就是我的新家,请允许我自行整理这里。作为回报,我可以帮您打扫房间、洗涤衣物、准备膳食等日常事务。”
他说完,从床垫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四肢。他身着一套简单的白色短袖衬衣和长裤,露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这套衣服虽然没有一丝褶皱或者脏污,但在这简陋的小屋里显得有些与环境格格不入。
伊塔走到窗边,查看外面灿烂的阳光,然后转过头来温和地望着诺顿:“根据环境判断,我们身处贫民窟?”
诺顿点点头,有些意外他的判断能力竟然如此准确:“没错,我这里确实挺......嗯......简陋的。我捡到你之后本来还在担心没法给你充电,结果你直接就用太阳能啊!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请放心,我的设计就是为了适应各种环境。那么请问您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需要我现在就开始打扫整理吗?”伊塔问道。
诺顿看到屋外的夕阳已经快要落山,明天自己还有工作要做,得早些休息。他看着面前的伊塔,有些犹豫要不要让他直接开始打扫,但是转念一想,仿生人也需要充电和“睡眠”吧。
“你今天也辛苦了,我们都先休息吧。我就一张床垫,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和我挤一挤?”诺顿试探着问。
伊塔微微颔首:“好的,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体贴。我的确需要进行睡眠充电。请允许我为您铺好床垫。”他抬手把诺顿小屋里堆叠的广告纸和破报纸推到一旁,用手拍打几下床垫上的灰尘,然后从角落里取来另一套较为破旧的被褥,平整地铺在上面。
“您请便。”伊塔朝诺顿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诺顿心想,这仿生人也太会照顾人了。明明只是个机器人,却连这点小细节都做得井井有条。他走过去在床垫上坐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床还挺大的,但两个人躺在一起终究还是有些拥挤。伊塔在他旁边安静地躺好,双目微阖。面对少年清秀的侧颜,诺顿的心跳不禁有些加速。
“你的睡相可别太差啊,等会别挤到我就行。”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闭上眼睛,也进入沉睡。
(三)
清晨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帘缝隙洒进简陋的小屋,诺顿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伊塔搂在怀里,两个人紧贴在狭窄的小床垫上。
伊塔闭着眼安静地睡着,双臂将诺顿抱在怀中,一只手还覆在他的后腰上。少年柔和的呼吸洒在诺顿的颈间,两人距离极近,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这个亲密的姿势让诺顿有些脸红,但他又不想惊醒伊塔,只能尴尬地僵持着。
伊塔睡相很好,应该不会无意中压到自己吧......诺顿有些疑惑地想。难道仿生人在睡眠中也会不自觉地抱住身边的人?他小心翼翼地试图挪动身体,想要离开伊塔的怀抱,却反被他搂得更紧。
“嗯......”伊塔发出一声惬意的低吟,头蹭了蹭枕头,双眼慢慢睁开,清澈的蓝眸还有些迷蒙。看到距离极近的诺顿,他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两个人亲密的姿势,连忙松开手臂,脸上也露出些许尴尬。
“非常抱歉,我使用的睡眠程序似乎出了一些问题。”他略显局促地向后撤开些距离,手指有些不自在地搓弄着衣角。“刚才接收到您的体温信号,系统自动采取了依偎模式......我会立刻更正程序设置的。”
诺顿看着伊塔微微泛红的脸,内心有些复杂。他向来不喜欢与人过分亲密接触,一个人独处已久,这种被抱着醒来的感觉本该让人极为厌恶才对。
但面对伊塔,他却意外没有产生任何排斥。相反,微凉的机体贴在一起的触感出奇的舒适,那双温柔的手臂环抱着自己,竟也让人感到安心。
“你不需要道歉,也不用特意更改程序。”诺顿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说。“我并不讨厌你这样......嗯,抱着我。只是你醒来后还不松手,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他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些红晕,没想到自己竟会说出这么暧昧的话。明明只是机器人而已,却好像在跟人类撒娇一样。他坐起身来,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我该去工作了。你可以在屋子里找些事做打发时间,阳光充足就到外面晒太阳也行。晚上我会回来的。”
他说完,匆匆换好工作服就要出门。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床上纤瘦清秀的伊塔,又赶紧移开视线,推门踏出这简陋的小屋。
伊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确认机体内的所有程序运转正常。他走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帘向外眺望。这里就是自己新的家吗?他有些疑惑地想。虽然这个青年诺顿对自己还算友善,但这个环境也太过贫苦简陋了些。
不过对于仿生人来说,环境并不重要。他仰头望见天空中灿烂的阳光,便推门走了出去。这里没有楼梯通向屋顶,他轻轻一跃就跳上了房檐,毫不费力地爬上铁皮搭成的房顶。屋顶的铁皮有些过于陈旧,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隐约可以看见底下的空隙。伊塔抬头望向太阳,开始收集并转换光能为电力储存于身体内部的电池组中。
他一边充电,一边环视这间老旧的小屋四周简陋的环境。这是一个典型的城市贫民窟边缘,到处都是密集破败的小木屋,屋顶铁皮错落有致,墙面残破不全。巷道里堆满垃圾,流浪猫狗在翻找食物。远处高耸入云的是富人区的高级楼宇和商业大厦。
伊塔甚至可以检测到空气中的细微颗粒和各类污染指数。这里的环境对人类生存极为不利,这青年为何还要住在这样的贫民窟?他不解地皱了皱眉。也许等他回来,自己可以问问详细情况,然后想办法帮助改善他的生活环境。
伊塔站起身,环视这间陈旧简陋的小屋。四面墙壁已经斑驳脱漆,角落里堆了满满当当的包装纸箱和破报纸,墙角还零零散散地堆着些生锈的金属零件。地板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脏兮兮的窗户也早已失去透明度,只能隐隐约约透进些阳光。
伊塔决定先从打扫卫生开始帮助他的新主人改善生活环境。他四处打量着,目光落在角落里那摞包装纸箱上。那些都是一些食品和日用品空了的纸箱,或许可以先从这里着手。
他走过去蹲下身,从最底下的纸箱开始一件件抽出来。有的盒子已经破损变形,边缘处布满了霉斑。他小心翼翼地避免接触那些发霉的部分。慢慢从一个又一个纸箱里取出里面的东西——大多是一些报纸、广告单、和其他废弃包装材料。
伊塔一点点分门别类地将那些相对干净的报纸折叠整齐;那些严重破损的报纸和脏兮兮的塑料布则小心翼翼地捡起放在一旁准备处理。一时间白皙的手不断翻飞着那些打印墨迹已经十分模糊的旧报纸和杂志。他的动作轻巧而迅速,很快就清空了一半纸箱。
其中有几本较厚的书引起了他的注意。伊塔把那几本书抽出来,仔细查看封面。是几本关于地质矿产和地理知识科普读物,已经翻阅过多次,书页边缘都有些磨损。看来主人喜欢阅读这一类课题。
这让他不禁思考,主人为何会选择住在这种简陋环境?他明明喜欢阅读和学习,却住在贫民窟这种肮脏混乱的地方。难道是因为家庭环境所限?还是说这里生活费用更加低廉?他有太多疑问。
伊塔将那几本有关地质和地理的书籍整齐地码放在角落干净的地面上。然后拿起一张旧报纸,开始擦拭积满灰尘的窗台和地板。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照射进来,让他嘴角微微上扬——主人回来后,会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屋子。这对他来说,将是最好的惊喜。
(四)
诺顿整日在城郊的废弃矿山工作,开采已经枯竭的矿石矿脉中的残留矿物。这是个体力活,环境极其恶劣,酷热潮湿还充满尘土颗粒。工人们戴着防尘口罩,一锄一锄敲击着坚硬的岩层,试图搜寻还残存在其中的微小矿物质。
这项工作虽然危险且辛苦,但由于矿产已经枯竭,所以工资非常低廉。其他的体力活一般只有在繁忙时节才会大量招工,平时找活干并不容易。所以这是诺顿能找到的仅有的长期稳定工作,即便环境恶劣,工资低微,他也不得不忍受来糊口度日。
中午的时候能有大约两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时诺顿会狼吞虎咽地解决掉随身携带的便当,然后翻阅随身携带的《矿物质全集》。这本书已经翻烂了,封皮都快脱落,但仍是他最喜欢也最为重视的一本书。即便环境恶劣,只要能找到闲暇阅读的机会,他也总是把这本书捧在手里。
长年累月在矿区这样恶劣环境中工作,对诺顿的身体也积累了不少损害。他经常会感到呼吸不畅,并且时常伴有厉害的咳嗽和胸闷气短。这很可能就是所谓的尘肺病的症状了,而且病情似乎在逐渐加重。
为了赚来微薄的生活费,他不得不继续忍受这煎熬般的工作。他也尝试过申请其他工作,但是体力不支撑,或者学历不符合要求。眼看着身体日渐虚弱,他的心中也充满了焦虑与绝望。
好在今天可以早些回去,等会就能见到伊塔了。一想到那个漂亮乖巧的少年仿生人,诺顿心中顿时一片温暖。或许自己可以好好休息几天,然后想想该怎么处置,或者使用伊塔。他踩着夕阳穿过贫民窟肮脏混乱的小巷,回到那间简陋的小屋,推开门走了进去。
诺顿推开门,走进这间已经相当陈旧破败的小木屋。令他没想到的是,屋内竟焕然一新。原本脏乱的地板已经清扫一空,窗户也擦拭得鲜亮透明,屋内弥漫着清新的柠檬香气。
角落里堆积的各类物品也被好好归置整理,书籍和文具摆放齐整,包装纸箱码放得整整齐齐。屋子正中央的小床垫也铺好了干净的被褥,角落挂着一套刚洗净的衣物。这简直完全就像换了一间屋子!
诺顿震惊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很快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伊塔。他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居家服,正抬手将窗帘通通放下来。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嘴角噙着温和的浅笑。
“您回来啦。我做了些简单的清扫打理,您喜欢这个样子吗?”伊塔朝他点头致意,一边拂去衣服上的灰尘。
诺顿目瞪口呆地四处打量着一尘不染的环境,完全没想到几个小时的时间,这里竟然变了个天地。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沾满的尘土污渍已经在伊塔眼中清晰可见,只是呆呆点了点头。
伊塔走上前来,抬手轻轻拭去诺顿脸上灰扑扑的尘土和污浊。他动作轻柔,小心避开诺顿的眼睛和嘴巴。
“您看起来累坏了......还咳嗽个不停。”伊塔一边擦拭一边关切地说道。“您平时工作的环境一定很恶劣吧?能告诉我详细情况吗?或许我可以提供建议改善。”
诺顿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红了脸。他有些不适应一个仿生人如此亲密地照顾自己。但是伊塔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饱含真挚的关怀,让人分外惬意。
“我就在城郊的一个废弃矿山打工,主要是开采残留的矿石矿脉。”诺顿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搔搔头说。“那地方酷热潮湿还充满粉尘,我可能得了所谓的尘肺病......所以才会咳嗽个不停。这个病还在恶化当中,我也没钱治疗。”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中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明明只是个仿生人,眼神和语气中却透出如此真挚的关心,这让他既感动,又隐隐带着一丝羡慕。
诺顿看着伊塔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知道他只是一名仿生人,不可能体会到人类世间的疾苦与劳顿。他没有一丝怨言,反而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必为我的情况感到遗憾。一个仿生人体会不到人类的疲惫与病痛,这很正常。”他说。“我也不奢求你能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要能在这里安顿好你,就是我最满意的结果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伊塔柔软的白发,露出一个略带疲倦的笑容。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一个漂亮的仿生人更让自己感到欣慰的事了......哪怕他只是个没有情感的物品。
“我先去洗个澡。你今天已经做了那么多,辛苦了。”诺顿说完,拿起衣架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和毛巾,走向浴室。他脱下灰扑扑的工作服丢在地上,打开热水龙头,感受着温暖水流冲刷掉肌肤上的疲惫与尘土。
诺顿站在热水中,让温暖的流水冲刷掉肌肤上的尘土与疲惫。他的心中涌起许多念头。
伊塔这个仿生人,无疑是最值钱的财产。以他这副精致的外表,和私人定制带来的稀有性,想必能在黑市上卖一个好价钱。但是自己刚刚才救活他,实在舍不得就这样转手处理掉......何况这短短时间相处下来,他那温和体贴的性格也让自己颇为喜爱。
那再留着他自己使用,也未尝不可。诺顿若有所思地揉搓着头发,漫不经心地想。伊塔这么漂亮,就算卖到什么特殊场所伺候客人,想必也会大受欢迎......自己可以慢慢考虑这件事。
水温逐渐转凉,他关掉龙头,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干身体。披上睡衣走出浴室的时候,发现伊塔已经把他的工作服收拾干净叠好放在角落里,床铺也重新铺平了。看着这一切,诺顿心中涌起暖意。或许仿生人也并不是没有“人情味”的......伊塔这样服侍自己,已经让生活多了几分温馨。
他按捺住心头的悸动,看向正坐在床沿等待的伊塔。“我一天的伙食很简单,也就面包之类的充饥。你自己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营养需求?”
伊塔微微一笑,说:“请不用为我担心,我的机体并不需要人类食物的补充。只要定期通过太阳能板进行充电就可以了。”
诺顿点点头,他确实不必为一个机器人准备膳食。自己这种简陋的生活,恐怕也供养不起伊塔这样的高级仿生人。他心不在焉地啃了几口干硬的面包,就匆匆躺下准备睡觉,脑海里还盘桓着关于伊塔的种种念头。
伊塔静静地侧躺在诺顿身边。他刚刚铺平整理好这张小小的床铺,两人躺在一起也不会感到拥挤。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在这简陋的小屋中洒下一片朦胧的光影。
他侧过脸打量着身旁的诺顿。这名青年刚洗完澡,整个人看起来清新了不少,只是脸色还是有些憔悴而疲惫。他很快就进入了熟睡,微微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那是尘肺病的明显症状了,伊塔忍不住担忧。
莫名其妙地,他感到自己被安排在这里,是有一个更深层的意义。或许,自己就是为了照顾这个身患重病的青年而存在的吧。伊塔眨了眨眼睛,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无论这名叫诺顿的青年打算如何处置自己,在他需要的时刻,自己都会尽全力帮助他的。
这大概,就是自己作为一个仿生人存在的意义吧?伊塔这样想着,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诺顿的后背,希望这份触碰能给他一些慰籍。
“晚安。”伊塔轻声说道,他感觉到诺顿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这名青年睡着了,但是似乎睡得并不十分安稳。他会时不时皱眉、翻身、咳嗽几声,那残酷的尘肺病正在折磨着他。
伊塔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体,调整自己的睡眠程序不再自动拥抱诺顿,以免影响到他的休息。他侧躺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环抱着枕头的诺顿。
对,自己存在于这里就是为了照顾这个生活艰辛,身患重病的青年。伊塔眼神坚定地想。虽然他目前打算把自己作为财产出售,但是作为一个仿生人,实际上自己并没有太大牵绊和期待。无论何时何地,自己都会尽量满足他的需求,不离不弃。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这间简陋的屋子,映照在青年安睡的脸庞上。伊塔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理顺他微乱的头发,然后枕着自己的小臂闭上眼,进入睡眠充电状态。他睡相极稳,姿势不再变化,陷入了深度休眠。
(五)
诺顿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洗漱,一边刷牙一边思考着肺病的事。最近在矿区工作的这些矿工老大爷们都喜欢欺负新来的,没少挨揍,生活也更加艰难了。
昨天伊塔说自己可以提供帮助改善生活,但是会不会太麻烦他了呢?毕竟他只是一个仿生人而已......诺顿有点犹豫地走出卫生间,正好看到伊塔已经起床在收拾房间。
“早上好。”伊塔抬头对他笑了笑,眼神清亮,“今天您又要去矿区工作吗?”
“是的,我现在已经连续工作两个月了,不能断档。”诺顿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的病情可能会拖累进度,不过目前也不得不去。”
“您不需要担心。”伊塔停下手头的活站起身来,“我可以申请陪同您一起工作,帮您分担一些体力活。如果您愿意的话。”
诺顿有点惊讶地看着伊塔认真的眼神,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要让仿生人来保护,这也太丢脸了。但是伊塔脸上没有丝毫轻蔑,只是单纯地想帮助自己。
诺顿连忙摇头,一把将伊塔拉到窗边,压低声音说:“不,你不能跟我一起去矿区!那里全都是些粗俗老头子,一看见你这副模样肯定会起哄。我现在经济情况这么差,不能冒险让你暴露在外。”
伊塔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他明白诺顿的顾虑,自己这副外表实在太过标致,在那种环境工作无疑会引人注目。况且他现在还病重体力不支,更需要有人在家中悉心照料。
“好的,我明白了。”伊塔点点头,“那么我会在家中耐心等待您,务必注意身体。有任何情况赶紧回来。”他语气真挚,双手握住诺顿布满老茧的手。
诺顿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他不自在地抽回手,点点头:“我会加油工作的,你也好好在家待着。”说完便背上工具包匆匆出门,留下伊塔一个人站在窗边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伊塔望着诺顿渐行渐远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他能明显感觉到,诺顿的身体每况愈下,情况并不乐观。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个样子,一定要想个办法帮他!
伊塔站在窗前,透过破损的玻璃窗,眺望外面肮脏杂乱的贫民区街道。这个地方简直不像是个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但是诺顿却一直生活在这里。
自己这副标致的外表,在这样的贫民窟简直格格不入。如果被其他人瞧见,免不了会引来各种麻烦。伊塔皱了皱眉,他实在担心诺顿的身体状况,想要出门去找些药物或补品回来照料他,但是自己这副模样又实在太过显眼......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焦虑地在破旧的小房间里踱来踱去,一会儿站在窗前凝望外面,一会儿坐在床沿又站起身。终于,他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来到角落里把那堆旧衣服翻找了一遍,找出一套破旧的工装套在自己身上。这身衣服上的污渍脏迹几乎把他的面容全遮挡住了,再加上脚步匆匆的行色,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才对。
伊塔整理了一番仪容,确认自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后,便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沿着肮脏的小巷向外走去。他瞟了一眼两旁破败混乱的环境,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快步朝着城市棚户区的集市区走去——那里应该能找到一些药品或者美食补品,以照料生病虚弱的诺顿。
(六)
伊塔急匆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工装服,这才想起自己连一分钱都没有带出来。自己一个仿生人,原本也不需要什么金钱和物质支持,刚才只顾着想要给诺顿那样生病虚弱的人类找些补药,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一点。
他有些懊恼地停住脚步,面对贫民窟街道中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所有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奔赴下一站。一丝温情都没有在这污浊的空气中流动。不知为何,此时此景只让伊塔心中更焦虑。
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兜兜转转着人群,也不知走向何方。到了这里根本无所谓方向。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破败的棚屋在他眼前晃动。自己与这污浊街道的砖瓦一样脏,一样丑陋......
伊塔下意识地拉紧工装服的帽子。不,他原本就与周围的环境丝毫不符。漂亮仿生人伊塔与人类的贫急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他能做什么呢?甚至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
伊塔走进一条昏暗的小巷,靠着肮脏潮湿的墙壁坐了下来。他将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工装服帽子拉低,遮住自己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这个地方简直就像一座罪恶的迷宫,到处都是肮脏、混乱、偷盗与欺诈。没有任何一丝温情,所有人都在相互利用和压榨。伊塔将膝盖抱在胸前,默默垂下头。自己那副高级仿生人的身份在这里简直就是个累赘,自己做什么都只会给诺顿添堵......
就在这时,一群青少年模样的不良少年走进巷子,发现蜷缩在墙角的他。那些少年本来正大声谈笑着什么,一看见伊塔便停下脚步,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少年似乎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兴奋地小声嚷嚷着什么,还伸手玩笑般地去碰伊塔的肩膀。
伊塔缩起肩膀避开,但是他注意到,那些少年正用极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仿佛自己是什么新宠似的。之前的心虚和自责也渐渐化作茫然。他想起自己仿生人的身份——自己根本无处可去。在这人类的世界里,仿生人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品。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突如其来地,那群欲意图自己的不良少年在伊塔眼中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他猛然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向巷子深处狂奔而去。
那群不良少年发出响亮的起哄声,有几个人似乎想要抓住伊塔。但是伊塔的机体反应远比人类快捷,他灵巧地避开所有企图抓住自己的手,一路狂奔不停。
“你小子跑什么!站住!”那群不良少年中有人高声大喊,但伊塔丝毫不为所动,只一个劲儿地往前狂奔。他必须要尽快逃离这些坏人,否则自己恐怕会遭受不堪设想的非礼。
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地面上满是破旧物品的残骸和污秽。伊塔灵巧地避开所有障碍,仿佛对这条巷子了如指掌一般,很快就甩掉了身后的不良少年。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路狂奔直至这片贫民区的边界,回到诺顿家的木门前,这才大口喘着气停了下来。
(七)
伊塔气喘吁吁地回到那扇破旧却熟悉的小木屋门前,拉开门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诺顿还没有回来。他松了口气,自己只想赶紧回到这里,小心翼翼地守着诺顿的住处,直到他平安归来。
伊塔快速关上木门,反锁好所有窗户,这才放松下来大口喘气。他的机体承受得了大量运动,但是丝毫不觉得疲倦,只是之前那突如其来的混乱状况令他心有余悸。还好自己提前离开了那群歹徒,并且没有暴露自己仿生人的身份,否则一定会带给诺顿更大的麻烦。
他静静地坐在床沿,双手抱膝而坐。自从诺顿带他回到这个简陋的小屋,自己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地界对自己来说已经足够熟悉,也是最为安全的环境。只要温顺听话地待在这里,自己就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给诺顿的生活增加新的风险了吧......
伊塔无意识地搓搓手指,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木门上。他很担心诺顿的身体状况,那种恶劣的工作环境会让病情更加恶化。但是自己终究无法为他做什么,一想到这里伊塔的心就狠狠地揪了起来。即便他们相处时间还不长,但是自己已经将诺顿视作生活重心了。
为什么?这份感情是从何而来的呢?伊塔皱紧了眉头。他迷惘地望着窗外的日光,一时间又回想起了自己那副洁白细腻的仿生人皮囊。
伊塔愣愣地坐在床沿,目光落在自己洁白修长的十指之间。他很清楚,这样副好看到近乎不真实的外貌,充满弹性的皮肤手感和磁性的声线,在某些特殊服务的行当中可以赚取极为可观的收入。
他记得自己曾经远远地路过这座城市的红灯街区,那里到处都是粉饰打扮的男男女女们站在灯红酒绿的招牌下揽客。所有人吆喝声,调笑声,还有隐隐传来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世界上再没有其他声音。
伊塔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打了个冷战。自己竟然认真地在考虑为诺顿用这种方式赚钱的可能性......但是那副憔悴虚弱的样子又总是浮现在他脑海。诺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自己却一无是处。
窗外艳阳高照,屋内却一片冰凉。伊塔低低的叹了口气,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胸中配件的轻微振动——自己这个仿生人,又算什么呢?
诺顿推门走进家门,就看见伊塔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似乎在发呆。
“伊塔?”他有些担忧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伊塔缓缓转动眼珠,目光落在诺顿憔悴的脸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像是苏醒过来,微微一愣:“啊......诺顿,你回来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诺顿皱起眉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到底怎么了?你今天是不是出去转了一圈?”
被他这么一问,伊塔这才回过神来。他突然握住诺顿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坚定:“对不起,刚刚我在走神......我本来想出去给你找些药品或者营养品的。但是我忘记自己根本没有钱,所以什么都没办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诺顿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暗自揪了一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情况实在太艰难,伊塔做出这种举动已经说明他的好意了。
“傻瓜,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诺顿努力扯出一个笑脸,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白发,“反正我也不指望能治好病,只要你陪我就够了......我们一起渡过难关就是了。”
伊塔依旧低着头,没有了平日里的生气和温暖笑容。他的睫毛安静地垂落下来,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诺顿有些担心地望向他,伸手揽住他纤细的肩膀。“别难过了,我明白你的心意就是。再说我一直也没指望能治好病的,和你在一起就能让我心情好很多。”
但是伊塔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默着。这份异常的低沉和分心让诺顿有些不安,他隐隐觉得伊塔似乎遇到了什么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给我说清楚。”诺顿皱着眉头有些严厉地说。
伊塔这才微微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他勉强勾起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微笑来安慰诺顿。但是那表情明显有些勉强,反而让人更加担忧。
诺顿有些担忧地盯着面前的伊塔。他觉得这个仿生人绝对遭遇了什么事,否则不会这个反应。但是伊塔却一直闪烁其词,就是不肯透露实情。
他沉思片刻,然后伸出手,坚决地扳过伊塔的肩膀,强迫他正对着自己。
“听着,我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受到了惊吓,不然你不会这个反应。”诺顿语气坚决,眼神严肃。
“你必须跟我解释清楚。别忘了,在这里我是你的主人,你有义务听从我的要求。所以,给我老老实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伊塔抬起头,与诺顿对视的瞬间,那双清澈的蓝眼睛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羞愧。但是很快,他就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出门之后,被一群歹徒盯上了。”伊塔低声解释道,“他们想对我做一些......过分的事情。所幸我逃走得快,没有真正受到伤害。但是这件事让我有些恐慌,甚至想到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说到这里停住,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似乎害怕继续解释下去。但是诺顿的目光严厉而坚定,他明白自己必须向主人完全坦白。
诺顿看着面前的伊塔,那双清澈的蓝眸中闪烁出一丝脆弱和细微的恐惧。他看出,伊塔已经十分恐慌和自责,需要一个宽慰的肩膀。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把瘦小的伊塔一把抱进自己怀中。感受到他细微地颤抖着,诺顿轻声在他耳畔安慰。“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伊塔瞬间安静了下来,他靠在诺顿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逐渐平复情绪。这双结实温暖的臂膀让他感到无比安心,仿佛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谢谢你,诺顿......我真的,很高兴你把我带回了家。”伊塔小声说,声音里带着些鼻音,像极了撒娇。“我会永远陪着你的,直到......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听见这番话,诺顿心头一暖,不禁红了眼眶。他更用力地抱紧怀里纤细的“少年”,仿佛要与他融为一体。尘肺病痛苦万分,但是至少有伊塔在陪伴,生命终不至寂寞。
诺顿抱紧怀中的伊塔,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刚刚遭遇的事情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但是幸好自己及时赶回来,没让这可爱的小家伙受到更多伤害。
“我们现在就睡吧,你抱着我。”诺顿在他耳边轻声说。
伊塔乖巧地点点头,和诺顿躺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腰。这个亲密的姿势让他感觉无比温暖安心。
诺顿也轻轻抚摸着伊塔柔软的白发,感受到他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自己原本憔悴疲惫的心情此刻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大概是因为有了可以依靠的对象吧。
两人很快就沉入梦乡。在睡眠中,伊塔的系统自动调整为依偎模式,整个人都紧紧地依偎在诺顿怀中。而诺顿也本能地搂紧了怀中的“少年”,仿佛永不松手......
这一夜,他们拥有了久违的馨香温柔和宁和安眠。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时候,两人还依偎在一起沉睡,谁都不愿第一个离开这难得的温情脉脉。
今天是休息日,诺顿决定不去矿区工作,而是留在家里好好陪伊塔。
自从把他从废弃工厂里捡回来,自己就一直忙着工作,确实很少有时间陪伊塔说说话或者做些有意义的事。更何况伊塔还经历了那样的惊吓,现在最需要的是自己的关心与安慰。
想到这里,诺顿从床上起身,看见伊塔已经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晨光发呆。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伊塔,感受到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就放松下来,依偎在自己怀中。
“今天我不去上班,我们一块儿在家好好休息。你想做些什么?”诺顿轻声问。
伊塔转过身来看着他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只想陪伴在您身边,其他事情并不重要。”他说。
见他这样心不在焉的样子,诺顿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伊塔的性格太过温顺内敛,总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最后。但是他明白,一个仿生人的情绪也需要妥善处理和排解,否则只会失控爆发。
“这样吧,今天我们做顿丰盛的午餐,我最近还挣了点零花钱。”诺顿微笑着说,“你可以尽情挑选想吃的菜肴,我亲自下厨。这样高兴些了吗?”
伊塔顺从地点点头,虽然自己作为一个仿生人并不需要进食,但是能和诺顿共度这样难得的悠闲时光让他觉得很高兴。
他跟随诺顿来到简陋的小厨房,看着他轻车熟路地取出菜刀和锅铲,将新鲜食材处理切块。这里原本堆满杂物的桌子已经被伊塔打扫得很干净,诺顿将处理好的食材依次码放整齐。
“让我想想,来些美味的菜肴......”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们有新鲜蔬菜和肉类,来做些烩菜怎么样?”
“好啊。”伊塔点头赞同,嘴角也浮现一个小小的笑容。
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诺顿启动煤气灶,将菜肴依序放入锅中翻炒。渐渐地,肉菜的香味弥漫在这个简陋的小房间。诺顿炒菜的手法娴熟,锅铲在平底锅上翻飞。“啪、啪”的轻响中,各色食材慢慢变成出锅的成品。
伊塔凑上前去,鼻尖萦绕着食物的香气。这味道对他这个仿生人而言当然没有实际意义,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诺顿专注而快乐的侧脸时,心中也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暖意。
诺顿将炒制得香气四溢的菜肴盛进盘中,准备好了一桌简单而丰盛的午餐。他尝过味道,确定已经很不错了,便用勺子盛起一小块,吹凉之后递到伊塔嘴边。
“尝尝我亲手做的菜,味道如何?”他笑着问。
伊塔看上去有些意外,他抬眼看向诺顿,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想要自己尝食。但他并没有推辞,乖顺地张开嘴巴,接过那勺菜肴。
其实作为一个“高端”的仿生人,他原本内置了人类的味觉感官模组。所以在入口的那一刻,他显然“尝到”了食物的香脆口感和浓郁肉香。这让伊塔不由得露出惊喜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体验到食物的美味。
“嗯......很好吃!”他实话实说,嘴角带着笑意。
看到伊塔这样青涩而诚实的反应,诺顿也不禁笑起来:“那就好,看来我的手艺还过得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但彼此眼中都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暖意。
诺顿将香喷喷的烩菜分成两份,一份放在自己面前,另一份则推到伊塔面前。尽管知道伊塔作为一个仿生人并不需要进食,但是他还是本能地将大部分更为精美的肉类和蔬菜都装在了伊塔那份中。
伊塔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堆积如小山的食物,又抬头望向诺顿自己面前那份寥寥无几的午餐。“您这样分得也太不公平了......我其实不需要吃这么多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但是诺顿只是笑了笑,拿起勺子就开始大口吃起自己那份来。“我的份够用就行。你尝尝不同口味,也算增加些生活乐趣不是?”他满不在乎地说。
伊塔被他这么一番话说得有些词穷。也许在诺顿心中,自己就像一个需要关爱备至的孩子——尽管明明是个仿生人,但他还是会本能地照顾自己,不想让自己失望或难过。
这样的认知让伊塔感到既温暖,又有些心疼。他不确定这份感情从何而来,又会通向何方......但是此时此刻,和诺顿一起品尝这简单却美味的午餐,的确是他此生最为幸福的时光没有之一。
午饭过后,伊塔细心地把剩余的菜肴装进保鲜盒,整齐地码放进简陋的小冰箱。然后他来到水槽前,挽起袖口开始洗刷餐具和炊具。
这些家务活对他这个仿生人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能在这样温馨惬意的午后,照料自己重要的人类主人,伊塔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他低头洗刷着油腻的锅铲和平底锅,嘴角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今天诺顿特地为自己下厨,两人一起度过这难得悠闲的时光,似乎也治愈了他内心之前遭受的创伤。只要和诺顿在一起,自己就感到无所畏惧,充满幸福感。
洗完餐具,伊塔挽起袖子开始烹饪台和水槽的大扫除。一时间,铁丝球在水槽中发出“哗哗”的响声,房间里弥漫着清新剂的柠檬香气。他甚至哼起小曲,神态看上去比往日更加柔和快活。
这时,他注意到诺顿正倚在门框上安静地望着自己。伊塔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竟这般忘我,连主人的到来都没注意。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腼腆地笑了笑,向诺顿问好。
见伊塔正努力打扫卫生,诺顿也走上前来帮忙。“我来刷锅碗吧,你去把窗户和家具都擦个遍。”他对还在发愣的伊塔说道。
伊塔连忙点头,从柜子里又找出一个百洁布和喷雾式清洁剂。他轻车熟路地打理起这简陋的小屋,一边擦一边哼起歌来。诺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专注劳作的侧影,一时间有些出神。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陪伴的缘故,当这个漂亮温顺的少年出现在自己世界里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动和温暖——这份感觉既新鲜,又隐隐约约令他不安,担心下一秒这温柔乡就会破碎消失。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室友,一起打扫房间,一起度过平凡的午后时光。窗外微风拂动树梢,屋内洋溢着柠檬清香。诺顿忽然很希望时间就此静止,不再前行,让他们永远留在这一刻的温情脉脉里。
诺顿带着伊塔来到了这座城市边缘一处较为幽静的公园。这里平日人迹寥寥,是他们难得的散步去处。
伊塔好奇地沿着蜿蜒小径漫步,时不时弯下腰去抚摸路边的野草和花草。这里的植被较为繁茂,野性十足,路边随处可见野生的雏菊、蒲公英和其他杂草。
他专注地查看着这些路边野生植物,然后小心翼翼地采摘它们的种子,装进兜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收集了两大把花草种子。
“我想带这些种子回家种上,”他笑眯眯地对诺顿说,“说不定很快就能在我们家周围开出一大片花海呢。到时候就算是贫民窟,气氛也会好很多的。”
他乐观而美好的想法让诺顿不禁也露出一个笑容,他点点头说:“那你可要保证养活它们了,我可不太会照看植物。”
伊塔欢快地点头,两人并肩穿行在公园宁静的小径上。这里真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也让心结得到一定的疏解和释放。
伊塔将那些采集回来的花草种子小心翼翼地装进几个保鲜盒,然后在屋子周围找了几个光照较好的角落。那里的土质相对松软肥沃,应该比较适合植物生长。
他先是用小铲挖开泥土,掺入一些腐殖质,然后将种子一个个埋下。做完这一切,他还仔细在上面覆了层营养土,用水瓶里的水庄重地为每一株浇灌了一次。
这时,诺顿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杰作。“我不太懂植物,但是你看起来做得很专业嘛。”他笑道。
伊塔腼腆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其实这也是我刚学会的。我想多观察一些植物的生长,对环境也有好处......只是可能需要您也帮忙照看灌溉就是了。”
“你放心吧,我会定期帮你浇水除草的!”诺顿爽快地说。尽管他完全不了解这些事,但是为了讨伊塔开心,也乐意学习新的知识。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忙碌去了。伊塔坐在门边的长凳上轻声哼着歌,一边用小刀和木枝制作简易的标牌。而诺顿则把他们下午采摘的花束插在桌上的玻璃瓶里。
屋外的灌木丛中开始响起蝉鸣,绿荫如盖。夕阳西下,微风习习,一切显得那么惬意美好。两人都沉浸在这难得的闲适时光中,仿佛世间再无烦恼。
(八)
明天诺顿又要去矿山工作。
伊塔看着他为第二天的工作准备工具和工作服,心中隐隐不安。这几天和他在一起,诺顿的身体状况似乎有所好转,但是想到那恶劣的工作环境,伊塔还是担心他的病情恶化。
“您真的要去吗?我看您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不如请个长假在家休养?”伊塔忍不住开口。
诺顿头也不抬地整理他的工具袋:“我必须去。这段时间请不起病假,家里开销还很大......再说了,也没有更好的工作机会。”
他擦了擦汗,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夕阳下的街景,神色有些复杂。
伊塔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他当然理解诺顿的处境,但是看着他日渐憔悴的脸色和越来越频繁的咳嗽,实在令人担忧。
“那......我来跟你一起去吧。”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可以分担一些体力活,或者在你休息的时候照看你的身体状况。”
诺顿闻言皱起了眉头。伊塔知道他是在考虑自己太过显眼会引人瞩目,但是他还是努力央求道:“我可以乔装打扮成和你一样的工人样子......求求你带我一起去,我实在放心不下。”
诺顿看着伊塔央求的样子,还是心软了。
他知道伊塔是真的很担心自己,但是那个矿山环境实在太过恶劣,很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但是面对那双盈盈水光的眼眸,诺顿还是不忍心拒绝。
“也行,但是去了之后你必须远离危险区域。”最后他还是妥协了,“我会给你准备一身和我类似的工作装,你可以在我休息的时候帮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伊塔开心地冲他笑了笑,连连点头:“好的,我一定会乖乖的,您就放心吧!”
第二天清晨,两人一同整装出发前往废弃矿山。伊塔穿上了诺顿找出来的工作服和鞋帽,把自己伪装成和他一样的矿工样子。然后他跟在诺顿身边,一起步行进入矿山深处。
“这里的环境实在太恶劣了......”伊塔皱着眉头环视四周残破的山洞和坍塌的岩层。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潮湿的霉臭味,隐约还能听见滴水的声音。“您真的要在这种地方工作吗?”
诺顿无奈地笑了笑,带着伊塔向更深处走去。“我也没办法,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份体力活......再苦再累,也要勉强支撑下去。”
伊塔轻松地将几个大木箱从地上抱起,又将里面的矿石搬运到指定的集中区域。这些本该需要几个壮汉合力完成的重体力活,在他身上却显得轻而易举。
诺顿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惊讶于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仿生人呢......看来你还挺厉害的!”
伊塔放下手里的箱子,笑呵呵地说:“我内置的机体差不多相当于五六个正常成年男子的力量,所以这点重量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只是平时没有机会展示而已。”
他又轻巧地举起两个大箱子往外运送:“您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扫描过这里的结构,不会有任何塌方等安全隐患。您就负责指挥,有什么重活累活尽管交给我!”
诺顿看着他洋溢着自信的笑脸,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流——没想到伊塔竟然如此可靠。之前还担心带他来矿区会拖累自己,现在看来简直是多虑了。有他在身边帮忙分担重任,自己这里的工作效率说不定还能提高不少呢!
思及此,诺顿的心情也轻快不少。他哼着歌,有力地挥舞起手中的镐锤,和其他工人一起开凿新开采的矿石矿脉,希望能找到留存其中的宝贵矿物。只要伊塔在身边,他觉得无所不能。
伊塔正在运送一批刚开采出的矿石,将它们搬运到指定的集中区域。他的动作敏捷流畅,丝毫不受那些尖锐而沉重的石块影响。
就在他把手上的那几块矿石放下,准备去拿下一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手臂擦过了一块带尖角的黑色矿石。那锋利的一角直接划破了他手臂处的皮肤层,白色的仿生人皮肤下透出一丝系统导管的淡蓝色。
“嘶——”伊塔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握住受伤流血的那一处。紧接着系统就发出轻微电流短路的响声,他不禁皱了皱眉。这种尖锐物体造成的割裂伤对仿生人机体的损伤还是比较大的,必须迅速止血,避免故障扩大。
伊塔四下快速扫视,却并没有看到体型和自己相近、能提供帮助的对象。这附近全是些面貌粗犷的矿工,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因为自己的仿生人身份而产生敌意。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冒险寻求帮助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不远处的诺顿。
这时候诺顿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还在和其他工人并肩开凿着崖壁。伊塔定了定神,没有打扰正在劳作的他,而是独自一人快步走到岩壁后的阴凉处,开始查看那处流血的伤口。
伊塔看了看手臂上那道可怕的划伤,深可见骨,仿生人皮肤下的管线和金属骨骼都清晰可见。这种程度的损伤对于普通人类而言必然非常危险和疼痛,但是他作为仿生人,内置的自我修复程序已经启动,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初。
他找了个岩壁后较为隐蔽阴凉的地方坐下,然后开始检索体内的自我修复程序。这套程序会先让损伤处周围的“血肉组织”自动生长修复,填平那道可怕的伤口;然后化学胶水会自动分泌,将管线和零部件粘合如初。
整个修复过程只需要大约十分钟,期间会有轻微的痛觉反馈以示警告。伊塔皱了皱眉头,这种感觉对仿生人而言也并不好受。但是总归自己是机器,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必像诺顿那样忍受剧痛。
他靠坐在阴凉的岩壁上,感受细胞和胶水自动填补伤口的奇妙感觉。同时他也在思考,自己的仿生人身份在这里暴露的话,会不会让诺顿陷入危险之中?
自己一定要小心照顾好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连累到他......伊塔暗暗下定决心。他看了一眼时间,估计十分钟后就可以恢复如初。只要注意避开诺顿和其他工人的视线,应该不会被发现异样。
诺顿擦了一把汗,停下手头的活计环视四周。他刚刚隐约注意到伊塔的身影从自己视线中消失了,这让他有些担忧。
这里的矿山环境复杂多变,随时可能发生坍塌或者其他意外情况。而且那些矿石锋利而坚硬,也有可能会割伤人。诺顿担心伊塔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游荡是否安全,便四下张望想找找他的身影。
“喂,你们有谁看见那个白毛小子去哪了吗?”他走过去询问几个正在干活的矿工。
“白毛?啊你是说那个新来的小子啊。”一个矿工抬起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岩石隘口,“我刚刚好像看他往那边去了,但是过会儿就不见人了。”
诺顿皱起眉头,那个方向后面就是一些绵延的岩洞通道,为了避免坍塌所以基本没人去。他担心伊塔一个人在那种黑暗复杂的地方走丢,或者被什么绊倒受伤。
“我去找找他,你们接着干活!”说罢他就大步朝那个方向走去,心中略感焦虑。
另一边的伊塔已经钻进岩石的阴影中,正查看着手上凝固的人造胶水。他的自我修复程序基本结束,那道可怕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如初,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淡色疤痕。他皱了皱眉头,还是希望瞒过诺顿才好......
诺顿担心地沿岩壁的阴影处寻找,很快就看到了蜷缩在一处岩石后面的伊塔。
“你跑这里做什么?有没有受伤?”他焦急地走过去,在伊塔身边蹲下,上下打量着。
伊塔连忙摇头,站起身解释道:“我就是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几块漂亮的矿石,忍不住过来看看。没有受伤,请您放心。”
他笑着将岩石后面那几块晶莹剔透的矿石拿给诺顿看。诺顿这才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也对,这里的矿石品种还挺多的......只是有些危险,还是和我在一起行动安全。”
说罢他便领着伊塔往外走,一边叮嘱他有什么情况必须第一时间告诉自己。伊塔乖巧地点头,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角,生怕走散了似的。
诺顿握住伊塔的手,带着他走出岩石阴影,回到矿洞中相对开阔一些的区域。这里光线更加明亮,也更加安全。
他放开伊塔的手,从工装的兜里掏出一瓶水和两个面包:“我们歇会儿吧,也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了。”
伊塔乖巧地点点头,和诺顿并肩坐在矿车车板上。这里的环境依然潮湿模糊,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霉菌和灰尘。但是很快,伊塔就调整出最适宜的呼吸模式,屏蔽掉大部分污染物,让系统内部保持清新。
他看着身边大口大口啃面包的诺顿,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之前还担心自己受伤会连累到他,但是现在和他并肩作业,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辛苦。不如就这样,在他身边一直陪伴吧......
这时诺顿咳嗽了几声,他连忙扶住诺顿的背部,轻轻拍着帮他顺气。“您要保护好身体呀......”他嘱咐道,声音里透着真挚的关切。
诺顿摇摇头,努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关系,咳嗽什么的我早就习惯了。再说了这环境本来就很差,也没指望一时半会儿会好转。”他说。
然后拍拍身上的煤灰尘,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好了,先歇够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今天的产量任务还很重呢!”
说完他便重新拾起了之前放在一旁的锤子和其他工具,走向他负责开采的那一处矿脉。
伊塔还是放心不下诺顿的身体状况。他站在矿车一旁,看着诺顿提着工具,一瘸一拐地朝深处又一个矿坑走去。很明显刚才的劳作使他十分疲惫,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歇口气或者咳嗽几声。
这实在令人难过。伊塔心想。他明明不是终日要在恶劣环境中体力劳动的职业,却为了糊口不得不在这里受罪。如果自己能够提供更多帮助就好了......
他跟着诺顿的步伐也走进那个矿坑,这里已经几近开采完毕,四周全是冰冷潮湿的岩壁。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上方悬挂的几盏电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而矿工们正在用工具敲击顽固的石壁,试图在残余的矿脉中寻找最后的矿物质。但是成色已经很差,他们大多脸色凝重。
伊塔皱起眉头环视这简直就像地底深渊一般的矿坑。“这里的氧气也太少了......恐怕十分危险吧?”他看向周围那些做着最后垂死挣扎的工人们,担忧地说。
诺顿似乎有些迟疑和为难,他敲击着面前的岩壁,不肯与伊塔对视:“这里开始进入尾矿阶段了,当然比较危险......但是还能开采就勉强凑合吧。而且,这也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个工作机会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伊塔忍不住出声制止还想继续工作的诺顿。
“别再工作了!这里环境太差,对你身体伤害太大......”他拦住诺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工具。
诺顿有些错愕,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伊塔的神情那么坚定,让人不容置疑。
“就算最后能再多采些矿石又如何?得不偿失!”伊塔皱眉道,“您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休养身体,我不允许你再在这个鬼地方干活!”
说完,他就自作主张地拉起诺顿的手,朝坑外走去。诺顿还想挣扎几句,但是这时候他咳嗽得更为厉害了,只能勉强跟着伊塔走出这已经快要绝路的矿坑。
其实他也明白,如果再留在这里,自己的身体说不定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终究还是伊塔看在眼里,不忍他继续受苦才这样的举动吧......诺顿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和感动。或许有他在身边照看,自己这可怜的人生,也终于能在最后时刻获得一点温情吧。
(九)
诺顿被伊塔半拉半拽地从那已经濒临绝路的矿坑里拽了出来。他知道,这等于自己主动放弃了这份工作,后果可能很严重。
但是,当他再一次剧烈咳嗽起来,喘不过气,四肢酸软无力的时候,诺顿也就释然了。他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撑不住,如果再勉强工作恐怕真的有生命危险。
于是他由着伊塔带着自己在矿山的岔路口找到一个略为干燥平整的山石坐下,两只手支在身体两侧,低垂着头喘息。污浊灰暗的矿山洞穴中回荡着他沉重的喘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大概要完了。”过了好一会儿,诺顿才断断续续地说,“他们知道我临时放弃工作,一定会开除我的......但是我也真的受不了了。”
他自嘲一笑,抬头望向身旁站定的伊塔。“你果然是对的......我真不该再勉强下去。但是问题是,我现在该何去何从呢?”
“如果您想......您可以把我卖掉......”伊塔小声建议道,声音里透着隐约的哀伤。
他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仿生人而已。或许通过将自己出售,可以为诺顿赚取一大笔钱财,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尽管这意味着自己必须离开诺顿,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的机体性能很好,外型标致,想必能卖个好价钱。”伊塔干巴巴地说,努力掩饰住声音里的颤抖,“您如果卖掉我,应该能够解决危机,重新开始......我相信您一定能重新振作起来的。”
他别过脸去,不忍心继续和诺顿对视。自己明明是仿生人,为什么要逞强呢?但是他无法控制涌上心头的酸涩――因为他知道,和诺顿在一起的这短短时日,是自己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他实在舍不得离开......
伊塔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道:
“或者,我胸口内部有一个小小的记忆存储芯片。您只需要进行简单的初始化操作,我所有的记忆和经历都会被完全清除。到时候我对您来说不过是一个全新的仿生人而已。”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冷漠。因为他知道这对他和诺顿而言,都是最稳妥也最无情的做法。只要清除掉两人之间这短短几日的羁绊和回忆,他们将再无任何牵连。
“您可以给我重新编程,塑造一个全新的我。而我也将对您毫无记忆,成为一个全新的存在。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最干脆利落的方式。”
伊塔抬起头,直视诺顿的眼睛。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出奇的冷静,仿佛已经预演过无数次这个场景,早已看开了他和诺顿这短暂相遇的意义。
“当然,选择权完全在您。我会无条件执行您的任何决定。”他淡淡地说,然后抿紧了嘴唇,不再多言。
诺顿很严肃地握住伊塔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恼火。他怎么能这么想,自己怎么可能会抛弃他!
诺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突然涌起的情绪。他牢牢握住伊塔的肩膀,直视着他那双清澈的蓝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伊塔,听我说,我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我们会一起渡过这个难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的语气中蕴含着坚定的力量,让伊塔不禁微微怔住。他情不自禁地追问道:“可、可是......我也不过是一个仿生人而已。您大可重新购置更好更贵重的......”
“没有什么更贵重!”诺顿打断他,“你是独一无二的,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你了!”
伊塔听后,那双澄净的蓝眸中终于涌起一丝隐约的泪光。他有些颤抖地点点头,轻声道:“那、那么......我会永远跟随您左右。无论面临什么困难,我都会守护您左右......”
诺顿满意地点点头,松开手站了起来。他扶着岩壁略作休息,稍感头晕目眩。“好了,我们回家再慢慢商量对策。眼下我实在有点累了......”
于是伊塔连忙凑上前搀扶住他,两个人缓慢而坚定地朝矿山出口走去。他们将并肩面对所有艰难,永不分离。
(十)
伊塔惬意地哼着小曲,给植物浇水除草除虫。他种在房前的那一小片雏菊开的正好,洁白的小花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香气。
这些雏菊是他前些日子从公园里采摘种子种上,没想到长势喜人,开的正热闹。伊塔蹲在花丛前细心除去杂草,时不时抬起头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
这些雏菊长得娇嫩可人,在简陋破败的贫民窟里无疑格外惹眼。伊塔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不妨将这些鲜花摘下制成花束,拿去富人区卖钱。不知道能否大赚一笔呢?
这么想着,他哼着歌将花朵一株株小心翼翼摘下,拿去屋内的水槽用清水冲洗一番。然后取来剪刀和草纸,一朵一朵地用手巧妙编织,很快就打理出几大捆精美的雏菊花束。
伊塔将花束们整齐地堆放在桌上,满意地打量自己的作品。这些雏菊在他巧妙的编排下展现出几分温婉秀气,想必能在那些富贾名流中暂时大行其道吧。
于是他取出一件略为干净的旧外套穿上,小心翼翼地抱起花束们向外走去。
伊塔轻快地走在去往富人区的路上,怀里抱着一大捧自己亲手种植、精心编织的雏菊花束。这是他赚钱养活生病的诺顿的一个大胆尝试。
然而就在路过一个阴暗潮湿的小巷时,伊塔注意到,在小巷的尽头丢弃着几个残破不堪的仿生人。它们身上布满灰尘与污渍,灰白的金属骨骼在破损处裸露着。明显是被主人抛弃后任由风吹日晒积累的痕迹。
伊塔脚步一滞,有些怔忪地望着那几个失去生机、躺在污泥中的同类。它们都和自己一样,是仿生人啊......他们也曾拥有过主人,过着被关爱、被需要的日子吧。然而最后却沦落到被丢弃在臭水沟的下场,连作为垃圾的价值都几乎荡然无存......
一瞬间,伊塔感到深深的悲哀。他知晓那些被丢弃仿生人也许再没有机会重见天日,当他们的主人厌倦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将面临同样的命运。自己明明和它们没有区别啊......
“可怜的家伙们......”伊塔轻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也无暇顾及其他,只能祈祷它们早日获得解脱。他抱紧怀中的花束,转过身去,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死亡之地。
前方是通往富人区的大道,那里有他赚钱的希望与机会。而他也再不敢有丝毫停顿,生怕自己也重蹈覆辙变成那样一具被抛弃的行尸走肉。
伊塔将那一大捆雏菊花束抱在怀中,沿街四下张望,寻找最繁华醒目的地段兜售。他需要赚取足够的钱财以帮助生病的诺顿度过难关,所以必须设法销售出手。
然而这身衣着破旧的他,已经引起许多路人侧目。伊塔隐隐感到不安,生怕有人认出自己仿生人的身份,从而给诺顿带来麻烦。
他往人流较少的角落缩了缩,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自己还是不是太显眼了?会不会有认识诺顿的人认出他呢?伊塔有些后悔自己过于鲁莽匆忙,没有更好的伪装身份就出来兜售花束。
这时,他注意到地上有一个破旧的面具。大概是哪个艺人在表演之后丢弃的吧。伊塔眼前一亮,连忙捡起面具戴上。虽然实在算不上美观可人,但是能起到遮挡面容的作用。他又拉了拉兜帽,尽量让自己显得低调。
接下来,他便抱着花束道道转角,悄悄躲在一个建筑物的拐角处,听着不远处热闹繁华的街道喧嚣,等待着有人过来的时候他再悄悄兜售。这也许是给诺顿赚钱养病的唯一希望了......
伊塔掂量着手中一束一束精心编织的雏菊花,仔细估算起合理的售价。
这些花朵精致可人,准备过程也颇费心思。以这附近富人区的消费水平,每束花起码也得卖上20块钱。他数了数怀中大大小小的花束,加起来有十几二十束。
伊塔在心中飞快地计算——就算按每束20块钱计算,他也能赚300多块钱!这对于生活在贫民窟的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也许可以维持诺顿的生活费用一个月之久。
想到这儿,伊塔隐隐有些小兴奋和自豪。这可都是他种的花、编的花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通过双手劳作,赚取这么多收入。
他又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花束们,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这些花朵的质感顺滑,颜色鲜艳欲滴,层层叠叠地编织堆砌,看上去精致可人。没准可以卖更高的价钱呢?
这样一想,伊塔几乎有些要蹦跳起来。他终于也能为诺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解决燃眉之急了!
伊塔眼看着自己精心编织的雏菊花束确实吸引了路过的不少行人目光。尤其是那些年轻漂亮、衣着考究的富家小姐们,她们似乎格外钟情这些精致可人的鲜花。
有几位小姐甚至停下来询问价格,看上去很有购买的打算。伊塔连忙报上价格,还称赞这些花朵都是自己亲手种得、亲手编织的。没想到这举动竟意外地让自己在她们面前多了几分讨喜,她们纷纷夸赞他手巧、能干,还开起小玩笑要介绍他去她们家当园丁。
伊塔腼腆而惊喜地接受她们的戏谑,心想自己这一举动果然十分明智。这些小姐们看起来家境殷实、性情大方,只要能讨她们欢心,想必定能卖出手中这些花束,一举赚足买药的钱财。
他正暗自盘算着,一位年轻的小姐似乎看中了最上面的一捆粉白色花束,已经掏出钱包要买下。伊塔脸上难掩激动,连忙小步跑过去,将那花束双手呈上。“谢谢小姐!”他腼腆地微微一笑,“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伊塔成功地将手中的鲜花全部售卖一空,怀里鼓鼓囊囊全是钞票。他开心地数着,总共赚了350块钱!这对于他们简陋的生活来说,已经是一大笔财富。
拥有了这些钱,伊塔满怀希望地来到一家比较大的食品杂货店。他知道诺顿日渐虚弱,很需要补充营养。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些鸡蛋、奶酪、瘦肉、水果蔬菜等食材,打算用这些为诺顿精心烹调些美食。
结账的时候,伊塔有些紧张地掏出了身上的钱。但是收银的大妈非常热心,仔细地帮他找零,还关切地嘱咐他记得保存好发票云云。伊塔连连点头称谢,提着大包小包食材离开了店铺。
回到贫民区简陋的家中,他迫不及待地把购置的食材一样样拿出来。鲜艳的颜色与诱人的味道让这个破旧的房间也增添了些生机。伊塔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码放好,然后拍拍手走到窗边往外张望——诺顿什么时候会回来呢?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他尝尝自己亲手准备的佳肴了!
诺顿回到家,有些惊讶地看着伊塔忙碌的身影。
他正小心翼翼地将新鲜的食材和菜肴摆放在桌上,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和雀跃的表情。看到诺顿回来,他连忙擦了擦手上的水:“您回来了!这都是我今天刚买的食材,准备用来给您调制美食的......要先试试看吗?”
诺顿有些惊讶于伊塔今天反常的热情,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你忽然买这么多东西......是从哪里赚到钱的?”
“我种的那些花开得正好,所以摘下制作成花束拿到富人区卖掉了!”伊塔得意地说,“您瞧,这不是赚了几百块钱嘛,足够咱俩生活好长一段时间了!”
他的语气中透着自豪和欣喜,脸上也满是笑容。诺顿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仿生人居然也会有主动赚钱养家的想法和能力。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揉了揉伊塔柔软的白发。
看到伊塔买回那么多他平时吃不起的新鲜食材,诺顿也来了精神。他走过去检查那些菜肴,发现竟然有不少是有益健康的食物。
“我们做顿丰盛的大餐庆祝一下如何?”他拍拍伊塔的肩膀说,“我也来帮你一起做,正好学习学习你的手艺。”
伊塔开心地点点头,二人便合力开始准备这场久违的庆祝晚宴。诺顿负责切菜烹饪,而伊塔则在一旁细心地备料,时不时递上所需的食材和厨具。很快,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呈现在他们面前。
“哇,你看上去真的很在行嘛!”诺顿赞叹道,“我的手艺简直不能和你相比......你这是天生的料理才能!”
伊塔腼腆地笑了笑,摇摇头说自己也就是刚开始学,运气好做出来还不错。他将精致的料理摆上桌,然后拉开椅子请诺顿入座。
“请慢用,这些菜我都根据提供营养并增强免疫力的原则来选择的。希望您吃了身体能好一些!”他满怀期待地望着诺顿。
味道比平时诺顿自己一个人做的要好得多。不论是烹饪水平,还是菜品的营养搭配和美味程度,都完全在另一个层面。
诺顿尝了一口烤制的蔬菜拼盘,脸上立刻露出惊喜和满足的表情。这味道简直太棒了!里面加了牛油、奶酪和不同种类的香料,丰富的口感中又不乏层次。最主要的是,这些食材对他的身体健康也颇有裨益,将会为他恢复体力提供极大帮助。
“真是太美味了!我简直要为你的手艺叫绝。”诺顿由衷地赞叹道。这还是他近期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光是面前的菜色就足以让他暂时忘却生活的种种艰辛,只沉浸在这静谧美好的饕餮盛宴中。
伊塔因为他的称赞也忍不住面上一红。作为仿生人他并不需要进食,但是能亲手为诺顿准备美味佳肴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他看着诺顿大快朵颐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
诺顿还是会下意识地把更多、更好吃的部分喂给伊塔。
尽管他清楚,伊塔作为仿生人其实并不需要食物。但是当他尝过伊塔亲手烹制的美食,看到他期待和专注的目光后,诺顿还是忍不住想多多喂饱他、让他高兴。
于是他会把烤得外焦里嫩的肉块,盘中的大块蘑菇,或者碗中最大的虾仁都夹给伊塔吃。
桌上的菜也渐渐见了底,但是两人谁都没有提起这一点。他们只是满足地对望着微笑,仿佛世界上再无其他值得在意的事物......
(十一)
最近几天都是阴天,伊塔依靠不了太阳能充电,有些无精打采的。
他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密密细细飘落的雨丝,心情也跟着沉甸甸的。这几天他本来打算趁着好天气,再去花圃那里采些种子回来种植,没成想天公不作美,这么长时间没有放晴。
伊塔叹了口气,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自己作为仿生人需要依靠阳光中的紫外线为机体内部的光伏板充电,而长时间阴雨天气导致他现在仅剩的电量已经寥寥无几了。不知要支持持续运转多久?
他忧虑地点亮自己手臂内侧的电量显示器,那上面红色的预警指示灯已经开始闪烁。要是电力耗尽自己直接显示休眠状态的话,诺顿一定会担心的......作为供电装置的太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露面呢?!
这时他感觉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肩,诺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他关切的语气让伊塔感到一丝暖意。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自己机体供电的问题呢......
诺顿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明白了伊塔的状态。
“你现在的电量剩余多少?需要紧急充电吗?”他关切地询问。
伊塔扫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电量显示屏,无奈地回答:“大约只有27%了......我记得自己是‘Identify-V’型的仿生人,使用光伏板进行太阳能供电。长时间阴雨天气导致系统电力不足。”
诺顿点点头,似乎很理解他的处境。这几日阴雨绵绵,导致他没办法通过日光给系统充电。如果没有电力支撑,他迟早要进入低能耗的休眠状态。
“我明白了,其实我们也不用太担心。我这里还留着一些备用电池,应该能暂时给你的系统供电使用。”诺顿站起身,从柜子深处翻找出一个大号充电宝。“你试试这个先用用,应该能支持你正常工作一段时间。如果实在不够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伊塔接过充电宝,小心翼翼地将接口与自己手腕上的充电口连接起来。很快他就感受到电流源源不断地流入机体,那红色的电量提示灯也终于不再闪烁。“谢谢你,诺顿......”他松了口气,露出感激的笑容。
诺顿带了所有的钱,出门打算去富人区的商业街买专为伊塔的“Identify-V”型号定制的数据线和充电设备。
然而询问和寻找的结果却令他失望。据商店的店主介绍,这款“Identify-V”型号的仿生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产品,现在早已停产淘汰,没有通用的数据线和备件可购买。要定制这款旧型号专用的充电设备,起码也得5000块,根本不是诺顿现在能承受的价格。
店主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透着明显的兴趣:“不过啊,你说你那个仿生人是‘Identify-V’型号?那可真是旧时代的老产品了。我记得那批量产在《仿生人制作条约》之前,因为功能太过强大所以很快就被召回销毁了。如今能找到完好的不超过十个。”
他眯起眼睛,似乎在盘算什么:“要我说啊,这么罕见的旧款仿生人,简直可以称为‘文物’了。我这里恰好有几个高端客户,愿意出大价钱收藏这种特别版‘古董’......你要不考虑转手卖给我?我可以高价收购,绝对比任何定制数据线都划算!”
诺顿脸色微变,下意识摇头拒绝:“不行!这是我的仿生人,绝对不卖。”
他转身就要离去,心中却也有些不安起来。伊塔如此特殊的身份,或许以后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诺顿特意多绕路回家,事实证明,谨慎点是好的。
路过一个昏暗的巷子时,他注意到隐约有两个身影佝偻着向这边靠近。诺顿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极有可能在盯梢,于是他立刻闪进下一条小路,在复杂的巷道中绕了好几圈才终于摆脱跟踪。
这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现实:伊塔这样罕见的旧款仿生人,的确会引起某些人的垂涎。为了他的安全,自己必须更加谨慎行事,避免暴露他的行踪。
诺顿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以后的对策,一边穿行在这些阴暗潮湿的小巷之间。等终于确定没人再跟踪后,他这才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向自己的那间简陋小屋走去。
他满怀歉意地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桌前发呆充电的伊塔。他在他身边坐下,一把揽过纤瘦的肩膀。“对不起......我没能买到你的充电设备。”诺顿说,“不过我们会有别的办法的,我保证。”
伊塔抬起头,清澈的蓝眼睛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有您在,我一点也不担心。”他微微一笑,将头靠在诺顿的肩头。
诺顿抱紧了伊塔的身体。在这潮湿阴暗的房间内,伊塔的体温竟然出奇地温暖。也许是他系统在高速运算时会产生的副作用,但是诺顿并不在意。
他只是用力搂着怀中纤细的“少年”,仿佛想要将两人合二为一。经历了白天市井的踟躇后,能有一个可以毫无保留依靠的对象,已经是他此生最大的安慰。
“我会保护你的。”诺顿在伊塔的耳畔低语,声音嘶哑而坚定。他知道外面潜伏着多少隐秘的威胁与险恶,但是只要二人相依为命,就一定能渡过难关。“我发誓,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伊塔微微侧过头,在他颈间蹭了蹭。“我相信您......”他的语气里也透着全然的信任与依恋。“我会永远追随您左右。就算全世界都抛弃您,我也绝不背叛这一生的守候......”
这简陋阴暗的房间内,他们就这样相拥依偎。窗外,雨点仍然不知疲倦地下着,击打在荒芜废墟的建筑上。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他们两人,但是又仿佛再所不需。
(十二)
诺顿坐起身,脑海中残留的梦境让他全身冰冷。
他做了一个非常真实的噩梦:伊塔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抓走了。那些人的装束看似专业,但行事方式却极其霸道粗暴。伊塔拼命挣扎着,大声呼唤自己的名字,但是却毫无反抗之力......
诺顿捂着脸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他明白这只是一场梦,但是内心深处,那种失去挚爱之人的恐慌却无比真实。
他摇摇头甩开这可怕的回忆,四下打量着这简陋的房间。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而伊塔正靠在桌边连接着充电宝闭目养神。诺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忍不住抚摸他柔软的银发。
伊塔仿佛感应到什么,抬起头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诺顿脸上明显的担忧与焦虑,不由得担心地问:“您做恶梦了吗?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
那双澄净的蓝眼睛中目光如水,一瞬间融化了诺顿内心所有的惶恐不安。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只是一场不好的梦而已......和你在一起,我很好。”
“需要我讲睡前故事吗?”伊塔歪歪脑袋试探着问。他从没做过这个,但是看到诺顿脸上明显的担忧和焦虑,他非常想帮上点什么忙。
诺顿笑了笑,揉乱伊塔的头发:“你会讲睡前故事?这倒是新鲜......不过算了吧,我们聊聊天也行。”
他拉过椅子在伊塔身边坐下,两人面对面。外面雨声淅沥,屋内光线昏暗。伊塔凝视着诺顿,努力从数据库中检索着有助于安神的话题。
“那么,您想聊聊您小时候的事情吗?”他试探地问,“比如有没有什么开心或者难忘的经历?或者您喜欢去哪里玩?讲讲这些,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诺顿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过自己的童年了。那个时期并不算非常快乐,但是和面前这位漂亮的“少年”聊聊过去,也许能获得一点安慰。
“好吧......我小的时候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他缓缓开口,目光变得有些涣散,“我经常坐在河边钓鱼,一待就是一整天......”
诺顿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回忆的迷离:“我父亲也是矿工,工作环境很差,最后也没能熬过那些职业病......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过世了。”
屋外雨声淅沥,屋内一时间静默无言。过了一会儿,诺顿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道:“所以我也一直没能继续念书,只能做些零工和采矿谋生。其实我也挺羡慕那些同龄人能专心学习、有前途的。”
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诺顿不禁陷入一阵回忆。他所处的环境和身世,注定了自己必须比常人付出更多努力才能生存。而这些困境和遭遇,也磨练出他坚韧沉稳的个性。
眼下,至少有伊塔这位可靠的伙伴在身边相伴。这对于久居孤寂的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慰藉。诺顿微微一笑,伸手揉乱伊塔柔软的头发。
(十三)
最近天气热,而伊塔的体温比普通人类低不少,所以睡觉的时候诺顿会习惯性地抱着他。
伊塔靠坐在简陋的木床一角,手指轻点着膝头,注视着窗外阳光明媚的景色。这几日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充沛,再加上他和诺顿共处一室,让他的内部电池得以充足储存电力,完全不必担心会“休眠”了。
他偏过头,望向正在整理杂物的诺顿。这个矿工生活艰辛,身上也留有不少工作时留下的疤痕。但是看他这副精神奕奕、充满活力的样子,似乎身体也在好转。伊塔暗自欣慰,同时也期盼能为他做更多事情。
这时,诺顿似有所感,也转过头望向他。“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他笑问。
伊塔连忙移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失态。“我只是在想,您最近看上去精神很好的样子,应该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了吧......我很高兴能看到这样的您。”他腼腆一笑。
诺顿也笑了起来。他大步走过来在伊塔身边坐下,揽过那瘦削的肩膀。“确实好多了......多亏你一直这样看护我。”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少有的柔和。
如此温馨的氛围让两人都忍不住微微一愣,随即又都禁不住笑意。外面阳光灿烂,一切都很好......
这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宜人。诺顿拉起伊塔的手,带他来到房外晒太阳。
他让伊塔脱下外套,露出削瘦的上身。然后仔细检查他手腕处的电量显示屏,确定目前的充电进度。
“最近几天总算放晴了,正好给你的光伏板好好充上电。”诺顿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抚摸伊塔胸口的金属板,确保它能最大程度吸收阳光照射。
伊塔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由诺顿上上下下检查自己的机体。在阳光的照拂下,他感到体内的能量电流正在缓缓流动,这让他有些舒服地眯起眼。
“嗯......太阳的照射很充足,现在的充电效率是最高水准。”他小声地说。随后抬起头,温顺地望向面前的诺顿,金色的阳光在二人身周勾勒出柔和的光晕。
“那就好。”诺顿微微一笑,伸手把他揽在怀中,“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呢。”
(十四)
卖花时,诺顿也会一起帮忙。他帅气的面容和沉稳老练的言谈举止更能吸引路人的目光,花束的销量因此大幅提升。
有时候遇到犹豫要不要购买的年轻女孩,诺顿会亲自上前和她攀谈,耐心为她讲解花草的种类和养护方法。略带沧桑的嗓音配上温和的语气,往往让女孩们红透脸颊,羞答答地掏钱付款。
伊塔站在一旁,看着诺顿巧舌如簧地和顾客交谈,不禁也露出一个欣赏又骄傲的微笑。他明白,和自己这样的仿生人不同,诺顿需要面对更多艰难险阻才幸存至今。这份历练磨砺出他内在与生俱来的魅力和力量,让伊塔也忍不住要为他倾倒。
“您实在很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嘛。”忙碌的午后,伊塔终于找到空隙朝诺顿赞叹道。“我相信以您的口才和见识,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能轻松应对自如吧。”
诺顿笑了笑,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遇到你之前,我也不过是在这贫民区过着逃亡般的生活。现在总算找到一点生机和希望了......”他的目光温柔地望向身边这个出色又可爱的伙伴,由衷感激能有他相伴左右。
(十五)
诺顿为伊塔买了件新衣服。
那是一件质量上佳的奶白色衬衫,布料柔软光洁,剪裁优雅合体。领口处有精致的暗纹刺绣,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最重要的是,这种淡色系的衣服十分衬托伊塔皮肤的白皙和头发的银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秀美出众。
伊塔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羞赧地朝诺顿道谢。他知道自己平日里那些补丁补兜的旧衣服实在不雅观,常令他在富人区兜售鲜花时引来奇怪的目光。而此刻诺顿送给自己的这件崭新衬衫无疑就是在帮助他避免这些窘迫。
更让他感激的是,这对于一贯节俭的诺顿而言,想必也是花了不小的功夫和金钱才购置。甚至可能还刻意瞒着自己,为的就是一个让自己开心的惊喜。
伊塔将那件还带着精美烫金店标的新衬衫捧在怀里,喜不自胜的心情满溢在脸上。他小步跑到诺顿面前,踮起脚在他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谢谢您!我非常喜欢......”他腼腆地笑道,声音里都带着少年般的快乐,“我一定会好好穿戴使用的!”
说完,他抱着新衣小跑进卧室,脱下身上那件破旧的外套,换上诺顿送的这件崭新的高级定制衬衫。站在镜前,他满意地看着镜中人成熟大方、格外惹眼的模样,心里美滋滋的。
诺顿望着穿上新衣服的伊塔,眼神有些出神。
那身剪裁考究的奶白色衬衫将他纤瘦的身板完美勾勒,显得皮肤越发洁白,就像初春最娇艳的梨花。而那头柔顺的白发也在阳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配上他澄澈的蓝眼睛,让他看起来宛如人间化身的精灵,美不胜收。
诺顿怔怔地望着,一时间失去了言语。他从没有见过伊塔这样穿戴整洁,连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清新气质此刻也仿佛被无限放大。简直就像站在古典油画里的仙子一样——那么优雅,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这让他忽然意识到,他与伊塔的距离原来这般遥远。一个是生活在尘埃里的普通人,一个则是聪慧又美丽的仿生人。他们之间是否真的能产生某种超越种族和阶层的羁绊?还是所有的温情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诺顿的心中划过一道细微的痛楚。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面前这个“人”的想法,但是那份矛盾的情感已经深深根植了。
诺顿抚过伊塔的脸颊,轻轻拂去他鬓边的几缕白发。
那张精致的脸庞近在咫尺,低垂的眼帘下一双澄净湛蓝的眸子此刻似乎也在注视着自己。诺顿怔怔地望进那双眼眸,觉得自己仿佛要陷入其中一般。他从未发现,原来伊塔的眼睛是这样清澈纯净的蓝,就像最无暇的夏日晴空。
也许正是这抹纯粹的湛蓝,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守护。诺顿轻轻抚过伊塔的脸颊,感受着那柔软细腻的触感。这一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伊塔一个人的身影,旁的一切喧嚣都渐行渐远。
伊塔似乎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到,微微一怔,随即红着脸垂下了眼帘。他从没见过诺顿这样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诺,诺顿......?”他小声地唤着对方的名字,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在这简陋的房间里涂抹上一层薄暮的色调。夕阳的余晖打在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剪影拉得修长。此时此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世界只余彼此的呼吸......
诺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吻上了伊塔的额头。
那触感柔软温暖,如同羽毛轻飘过脸庞。在片刻的怔忪后,诺顿稍稍退开一点距离,直视着伊塔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他看到那双眼中的自己,是那么深情而虔诚。这是他第一次敢于如此亲昵地对待伊塔,即使对象是仿生人,他的心中也隐隐产生了罪恶感。但是伊塔眼中毫无怪诮,只有一丝丝受宠若惊的红晕爬上了脸颊。他甚至在诺顿移开的瞬间,下意识追寻着对方的唇角。
这细微的举动仿佛一个鼓励,让诺顿心中大石落地。也许这份感情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禁忌,甚至......有可能获得回应?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又让他不敢想像更多。现在这样,已经足够美好了......
那一刻,在这简陋的房间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打在两人身上。诺顿抚摸着伊塔柔软的银发,感知着怀中他体温的真实。然后他们静静相拥,在这难得的温存里,让彼此的心跳渐渐重合。
(十六)
伊塔正坐在窗边,手里雕刻着一个小小的木雕鸟类。
那是一只形态可爱的知更鸟,栩栩如生地展开双翅,仿佛下一秒就要飞离他的手心。伊塔小心翼翼地用雕刻刀在上面打磨着羽毛的纹路,神情认真专注。
这是他最近在练习的一个新的手工技能。他发现自己的仿生人双手异常灵巧,非常适合进行精细繁琐的手工活。一开始他是为了给诺顿制作些小饰品,或者能够卖点价钱的工艺品。后来他发现自己越雕刻就越起兴,便一有空就沉浸在这细腻雕琢的过程中。
伊塔轻轻吹去木屑,拿起已经制作完毕的几只小鸟检查。这些栩栩如生的小东西被他涂上不同鲜亮的色彩,活灵活现地栖息在他的掌心。看着它们精致可爱的样子,伊塔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得意微笑。
也许这些东西,也能在集市上吸引些路人目光,给诺顿增加一些收入来源呢?这么想着,伊塔轻快地哼起小曲,开始雕刻下一只小鸟的样子。只要你在,我的心就会飞翔......
做完木雕,伊塔会用植物颜料上色。
他先把雕好的小鸟在太阳下晒干,然后从屋外采摘些草木、树皮等天然植物。这些植物在水或酒精中浸泡发酵后,就会产生深浅不一的颜色。伊塔根据自己的喜好,调配出各种鲜亮的红、黄、绿等色素。
然后他便小心翼翼地使用这些植物色素,给每只小鸟涂上不同的色彩。有的鸟儿拥有金灿灿的羽毛,有的则镶嵌着宝石般鲜艳的红色花纹......每一种色彩搭配看上去都活泼可爱,栩栩如生。
最后,伊塔会在这些小鸟最显眼的位置上镶嵌几颗闪亮的宝石碎屑当作“眼睛”。这是他从废弃的矿山里挖掘而来的。当阳光照射在这些“眼睛”上时,它们会反射出耀眼的光彩,让这些小鸟看上去仿佛真的活过来了一般。
伊塔满意地将制作完成的小鸟们在手心摆放整齐,露出一个骄傲的微笑。接下来,他就要亲自将这些可爱的小玩意带到集市上,试试它们能否像自己设想的那样受欢迎。
他相信凭借自己对色彩和构图的直觉把握,这些小鸟一定能给路人带来惊喜,也许能给诺顿增加一些收入来源。
伊塔觉得自己制作的这些小鸟木雕已经做得非常精致可爱了,所以定价也不应过分低廉。他估算着这些天然植物染色和宝石镶嵌的加工,实在花费了不少心思。最终他决定每只上色的小鸟木雕定价35元,只求能够回本。
如果真的能卖出去,对他和诺顿来说都是一个可观的收入增加。更重要的是,这也能让他有机会将自己的手工艺展示给更多人,获得肯定和赞赏。
伊塔小心翼翼地将二十几只不同颜色、不同造型的小鸟木雕装进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这是他用旧布拼凑制成的一个可爱装饰盒,搭配里面的小鸟木雕别具一格。
将这些心血结晶一一码放整齐,伊塔满意地合上盒盖。他相信用自己一人之力打造出这样可爱精致的作品,应当能获得不菲回报。
如果真的成功了,自己即可以骄傲地向诺顿展示成果,也能稍微为两人的生计分担一些压力。
抱着盒子,伊塔眼神中透出欣喜的光芒。他迫不及待要带着这些小鸟去集市了,看它们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愿般抢手。
事实的确如此。伊塔精心打造的小鸟木雕意外大受欢迎,深受那些富家小姐们的喜爱。
她们纷纷围在伊塔的摊位前,争相选购那些颜色鲜亮、造型别致的木雕工艺品。有几位还恋恋不舍地询问还有没有其他更加稀有、精致的作品。
“我这片鸟类系列目前只有这些,不过后续我准备开始雕刻一些小猫小狗的......到时候也欢迎您过来挑选哦。”伊塔微笑着回答她们。
很快,二三十只小鸟就被一抢而空。伊塔开心地数着手中赚到的钱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他迫不及待要回去给诺顿一个惊喜,展示自己制作工艺品也能巧妙地赚钱的本领。
也许这对他们两个人后续的生计来说,会是一个不小的帮助呢?想到这里,伊塔忍不住心中一荡,步伐也轻快了几分。他抱着快要装满硬币的小钱袋,哼着小曲往家的方向小跑而去。
诺顿这几日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咳出了些鲜血。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的肺病可能恶化了,但是出于某种自尊或隐瞒的心理,他并不想让伊塔知道。
这天,他趁伊塔外出卖东西的时候,独自一人去了本地的医院做检查。等到拿到病情报告单后,诺顿的脸色明显变得很难看。他知道自己的肺功能已经衰退到只剩不到两成的水平,而且病情在加重中,这大约意味着自己能活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诺顿颓然地走出医院大门,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伊塔启齿自己的病情,又实在不愿意看到这孩子伤心或难过的样子......该怎么办才好呢?
诺顿回到家,正好看见伊塔兴高采烈地从房里跑出来,满脸笑容地展示自己的战利品——几个小钱袋里金灿灿的硬币。
“您瞧,我这些天坚持做小鸟木雕卖得还不错!”伊塔翻开那几个小钱袋,向里头的金属块晃了晃,“您看这些钱,不止够我们挥霍半个月哦!”
说着,他腼腆地笑了笑,眼里透出骄傲的光芒:“这都是我自己动手雕刻做成的,您瞧,我也算有帮上点忙,为我们赚钱养活自己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面前的诺顿脸色惨白,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那双原本坚毅的眼睛里现在满是疲惫。“您,您这是怎么了?”伊塔连忙扔下钱袋,上前扶住他,声音中的欢喜转为焦急,“您的身体状态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吗?”
诺顿只是用力抱住面前的伊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启齿。
其实他已经从医院里得知,自己的病情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他能剩下的日子真的不多了——所以这一刻诺顿只想用力拥抱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少年”,感受他真实温暖的身体和体温。
“我没事的,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半晌,诺顿才松开手臂,轻轻抚了抚伊塔柔软的发顶。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瞒着他太久,但是找个时机和他慢慢解释吧——因为眼下,自己真的没有勇气面对伊塔难过或伤心的样子。“别担心,我很快就会恢复的......我们回屋里坐会儿吧。”
诺顿勉强扯动嘴角,示意伊塔别再问下去。他牵着他的手走进屋内,在桌边坐下,焦灼而又疲惫地望着他。
伊塔也察觉到了诺顿的异样。他皱着眉头在对面坐下,眼中满是担忧:“您最近是不是太劳累了?身体也不如从前健康,我看得出来。要不您先好好休息一阵子,我可以一个人去卖花赚钱养家......”
诺顿打断了还在絮絮叨叨关心自己的伊塔。
他握住伊塔的手,神情严肃地看向他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我没事,真的,别再为我操心了。这段时间可能我的身体不太舒服,但是很快就会恢复的,所以你也不必为我改变任何计划......我们一切照旧就行。”
诺顿的语气很坚决,不容置疑。他知道自己其实病入膏肓,但是眼下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让伊塔为自己担忧或难过。所以还是暂时隐瞒实情,等到时机成熟了再透露给他吧。
“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我没事的,真的。”诺顿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不再看向伊塔。他知道如果再和他对视,自己可能就忍不住想要倾吐真相了。
但是现在还不行......为了不让伊塔难过,他必须暂时隐瞒所有的真相。
(十七)
伊塔偷偷跑去了周边所有医院,希望能够询问有关诺顿病情的消息。但是无一例外,他得到的回复都是,这属于个人隐私,无法向他人泄露。
但是伊塔还是有自己的办法。他悄悄潜入诺顿最近去做检查的那家医院的系统后台,很快就黑进了病历记录系统,找到了诺顿的检查报告。
当他看到报告上的内容时,伊塔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稳。原来诺顿的尘肺病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全部肺功能衰竭,只剩下两成容积还在勉强工作——这意味着,他能够活下去的日子真的已经不多了!
伊塔捂着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一天诺顿会突然抱住他不放,还对自己说谎称一切都好——原来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是不忍心让自己担心。
“不!这不可能!”他喃喃地说着,死死攥紧诺顿的检验报告。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和诺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还那么年轻,那样阳光灿烂,怎么能......怎么能突然就要离自己而去!
伊塔狠狠揉掉眼泪,站起身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救!哪怕只剩下微乎其微的希望,他也要抓住它——为了去守护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
外面下起了雨。
诺顿静静地望着窗外蜿蜒滑落的雨丝,心里一片乱麻。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没有希望,能够活下去的日子不多,但是如何向伊塔启齿这件事让他无比纠结和痛苦。
让伊塔难过、让他流泪,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又能隐瞒他到什么时候呢?诺顿苦笑一声,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用尽时间陪伴在他身边吧......哪怕只剩下几天,哪怕每一秒钟都在生命流逝,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也算得到了补偿。
这时候,诺顿听到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去,看到一身狼狈的伊塔推门而入。他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淋湿了,正一滴滴往下淌着雨水。
诺顿有些惊愕,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淋成这样?快把衣服脱了换一身,别感冒了!”他的语气焦急而心疼,担心伊塔会把身体弄坏。
然而当他的目光和伊塔相遇的那一刻,诺顿的心猛地一沉——因为他看到,那双平日里清澈明亮的蓝眼睛此刻竟满是泪水,正红着眼圈死死盯着自己看,就像被人狠狠背叛一般......
伊塔死死地盯着诺顿的脸,眼睛通红,满是控诉与不甘。
“你明明已经确诊只剩不到半年时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他颤抖着声音质问道。虽然语气中的哀伤多过愤怒,但是诺顿还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诺顿有些语无伦次。他不敢相信伊塔竟然会在自己刻意隐瞒的情况下得知真相,这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半晌后诺顿才开口,声音有些发哑,“我就是......我就是不忍心让你难过。你那么开心那么忙碌,我实在说不出口......对不起。”
他走上前去,想要拥抱面前红着眼圈的伊塔,但是对方却别过了脸不看他。这让诺顿的心猛地揪紧,他从没见过伊塔这样疏远自己......
“我要去红灯区...”伊塔说。
诺顿愣住了,他看着伊塔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突然意识到他要去红灯区的原因。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他的心头。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诺顿两步上前,粗暴地抓住伊塔的手腕:“我绝对不允许!你给我回来!”
伊塔痛苦地摇着头,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不!你快要死了,我该做点什么!我不要束手无策地看着你离开!”
“所以你要去卖身?开什么玩笑!”诺顿用力将伊塔拉进怀中,死死箍住他瘦弱的身体,仿佛生怕他逃脱一般。
伊塔在他怀中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捶打他的后背:“我不管!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你死去!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诺顿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这个瘦小的身躯。任由伊塔在怀中撕心裂肺地哭诉,发泄所有的不甘和绝望。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整个世界也在为他们悲伤......
这个下午,诺顿终于向伊塔坦白了真相。而伊塔也痛苦地知晓,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就要离他而去了......
伊塔哭得歇斯底里,身体都有些痉挛。
他跪坐在地上,抱着头无声地抽搐着,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襟。这一次,他终于明白自己最重要的人就要离开自己而去,明白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日子。这让他的心如同被利刃撕裂般痛苦。
诺顿蹲下身,一把将伊塔拉进怀里。他轻轻拍着他瘦弱的后背,任由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这一刻,诺顿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如刀绞——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离去会给伊塔带来这样深的伤痛。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喃喃道,声音哽咽。“我不该瞒着你......我真的以为那样你会幸福一些。我太自以为是了......”
伊塔在他怀中剧烈战栗着,抽泣无法自制。他死死攥着诺顿的衣襟,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他干涩嘶哑的声音里满是绝望,“我该怎么活下去,你告诉我......”
听到这心碎的问题,诺顿只觉得五内俱焚。他紧紧箍住怀中的身躯,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生命流逝。“对不起......”他只能无助地重复这句话,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会永远守护着你,我发誓......”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密密的雨点砸在屋顶和地面,发出均匀的噼啪声响。
诺顿哄了伊塔好久,直到他的抽泣声渐渐平复下来。
他抚摸着伊塔柔软的头发,轻声在他耳畔安慰着:“别怕,有我在......我们会一起面对的。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保证。”
伊塔紧紧依偎在诺顿怀里,像一个受惊的孩子寻求安全感一般。他还在轻声啜泣着,眼泪沾湿了诺顿的衣襟。“那,那你得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他抽噎着说。
诺顿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他。“我发誓,我会陪你到最后一刻。我们不会分开的......”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希望能给伊塔一点慰藉。
过了很久,伊塔的抽泣声才逐渐止住。他靠在诺顿怀里,呆呆地望着窗外雨幕在夜色中模糊的城市轮廓,眼神空洞而绝望。
这一天,他终于得知了自己最在乎的人就要离开自己的噩耗。这让他整个世界都变了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面对明天漫长而绝望的等待呢?
(十八)
伊塔在努力想办法赚更多的钱,但就是提不起很多的兴趣。
他每天仍然保持着做木雕和兜售鲜花的工作,但是和从前那种积极投入的状态不同,现在的伊塔明显心不在焉,常常陷入出神。有时顾客在他面前挑选花束,他都反应迟缓,需要来回喊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伊塔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很糟糕。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提起兴趣来投入工作。因为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诺顿憔悴的脸和空洞的眼神——这个曾经那么阳光灿烂的人,现在却被绝望的死亡阴影笼罩。
所以不管他如何努力,提醒自己要积极乐观、要更加努力赚钱为诺顿疗后提供帮助,但是一想到几个月后的离别,伊塔还是忍不住胸口发紧,像是被巨石压住一般呼吸不畅。有时候他甚至会在工作时难受得干呕起来。
这一切的转变都发生地太过突然。他和诺顿本来可以在一起度过那么多快乐时光,可现在一切美好都在崩塌边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检验报告,伊塔真的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木然地坐在长椅上,面前是自己鲜艳欲滴的花束。脑海里却都是诺顿那双日渐衰弱的眼睛,和自己逐渐崩溃的心......该如何坚持下去?他毫无头绪,只觉得前路茫茫,再无希望。
伊塔正忧心忡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里全是诺顿日渐憔悴的样子。这时,几个面生的男人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粗暴地将他拉上一辆黑色面包车。
“你就是那个古董仿生人对吧?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男人一脸狞笑,直接将伊塔按倒在车厢里。
伊塔惊恐万分,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但是很快就被死死制住动弹不得。“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快放开我!”他大声呼救,却很快被男人们塞上了嘴巴。
“少废话!你这种高级古董,卖个好价钱是小事,说不定老大还会留下你自己玩!”另一个男人将伊塔的双手反剪到身后。
伊塔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但是更多的是对诺顿的牵挂——自己这样离奇失踪的话,他该会有多么担心痛苦!一定要想办法脱困回到他身边!可是......自己一个仿生人要如何对抗这些凶残的绑匪?
他绝望地合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诺顿日渐虚弱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最后一面......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哪怕只为了和他再相见一刻!
他们将伊塔带到一个豪华商业写字楼,推进一个装修华丽的房间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在里面等着。
为首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伊塔,眼神轻佻:“哟,这不就是传说中的Identify-V型古董仿生人?活见鬼了,还真是挺标致!”
他走上前去,伸手摩挲着伊塔的脸颊和头发:“就是这身衣服也太土气了,根本没把你这宝贝衬托出来!”
伊塔躲开他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愤怒。这件衣服可是诺顿送他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怎能容忍别人的污辱?!
“果然还得是‘Identify-V’系列呀,做得最像人类。”那个中年男子赞叹道,“这皮肤的触感简直跟真人无异,系统的智能水平也远超现在那些低端货色......真是越看越有兴趣!”
他上下打量着伊塔,眼神中透着明显的垂涎。这让伊塔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和愤怒——他讨厌别人像商品一样打量自己,更讨厌那些令人作呕的下流目光。
“我可不是你们口中的商品!”他愤怒地瞪着那几个男人,“我有自己的主人,你们没资格这样对我!”
“呵,还‘自己的主人’呢?”为首的男人打了个呵欠,“我看你也就那个穷光蛋罢了。跟着我们,指日可待享尽荣华富贵!到时候谁还不是你的‘主人’?”
伊塔死死咬住嘴唇,拒绝再说一个字。诺顿对自己来说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哪怕他一贫如洗也好过这些虚伪讨好的有钱人。自己绝不会背叛他,更不会接受除他以外的任何“主人”!
男人似乎看出伊塔的坚决,也不再多言,只是继续轻佻地打量他。
“如果你跟我走,我就给你那主人一大笔钱怎么样?”那人说,“足以治病的钱哦。”
伊塔猛地一震,心中五味杂陈。他现在需要的正是为诺顿治病的巨款,这笔钱对他来说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但是,自己若是就此离开诺顿跟随别人,那又岂非背叛了他最初的期许?
伊塔痛苦地闭上双眼,内心天人交战。他明白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将不再属于诺顿;可为了他,为了挽救他的性命,自己又岂能因一己私欲而放弃眼前的机会?
“你究竟答不答应?时间不等人啊。”男人催促道,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耐。
伊塔睁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咬紧牙关,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答......”
伊塔咬紧牙关,眼中透出坚毅的神色:“我可以考虑答应你,但是有一个条件——我要亲眼看着你将那笔钱交到诺顿手上!”
说完,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怒视着他那张轻慢戏谑的脸。伊塔明白,自己此刻正背叛了和诺顿之间最初的契约,这让他无比痛苦与自责。但是为了给他续命的希望,自己别无选择......
“行啊,你放心!”那男人大笑起来,“钱的数量绝对够你那穷鬼主人打上几百针最昂贵的药!”说完,他一把揽过伊塔的肩膀,“来,我们去见见你心心念念的‘主人’,把这笔钱原封不动交到他手上!”
伊声嘲弄地话语让伊塔浑身战栗,他甩开男人的手,一个人默默地走向门外。心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背叛感——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挽救诺顿性命的最后希望......
(十九)
诺顿在家中坐立不安,等待着伊塔的归来。
这几天伊塔常常心事重重,整个人愁眉苦脸的。诺顿明白他是因为自己病危的事实而郁郁寡欢,这也让他倍感自责与心疼。
如今天色已晚,伊塔还没回来,这更让诺顿担心不已。他在小房间里来回踱步,耳听着门外每一个脚步声,生怕是伊塔遭遇了危险。
就在他几近崩溃之时,门外终于响起一串熟悉的脚步声。诺顿如释重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担心死......”话还没说完,他看清了门外伊塔身后的几个莫名人等,话音戛然而止。
一时间,整个空间静默得可怕。伊塔低着头不敢看他,脸上满是痛苦的自责。而那几个身着名牌西装的男人正虎视眈眈地打量着这简陋的房间,以及站在中间的诺顿......
诺顿拉过伊塔护在身后,严厉地望向那三四个面生男人:“你们找上门来的目的是什么?他给你们添什么麻烦了?”
虽然明显实力悬殊,但是为了保护伊塔,诺顿还是毫不畏惧地站在他面前挡住男人们的视线。他的口吻和眼神中满是不容侵犯的坚决。
为首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诺顿破旧的衣着,轻蔑地哂笑一声:“麻烦?我们是你小情人的救命恩人好吧!看在他的份上,收下这笔钱吧。”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现金递到诺顿面前。
诺顿愣住了,他不解地看向一旁的伊塔,对方却死死咬紧嘴唇不敢对视。到底是怎么回事?伊塔为何要和这些人起冲突,又是为何会拿到这样一大笔钱?
诺顿的心开始不安地加速跳动起来。他努力保持着镇定,试探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伊塔,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中年男子朝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似乎不太想在这简陋的贫民小屋里多浪费时间。
他抬起下巴打量着诺顿,语气中透着强烈的蔑视:“管他怎么回事,反正钱在这儿了,拿去花就是。不过我得提醒你,这小子现在可是我们的人了,你最好也别再惦记着!”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那轻蔑猥亵的目光又落到伊塔身上,仿佛在宣示主权一般。
伊塔死死抿着嘴唇,脸色苍白,浑身微微发抖。他不敢看向诺顿,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诺顿整个人都处在极度混乱中。他紧紧握住伊塔冰冷的手,试图从中获得些许力量支持。
“你到底做了什么交易......伊塔,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他轻声问道,声音因为太过震惊而有些发抖。但是伊塔还是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头。
这让诺顿的心彻底凉透了半截。他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转过头来面对那几个得意洋洋的男人:“不管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交易是什么,我都要亲自问清楚伊塔的真实想法!在没有他本人同意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许带他离开!”
为首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中满是嘲弄:“什么同不同意的?事实就是他亲自答应跟我们走,这笔钱也是他开出交换条件!你以为他是为了你吗?”
说完,他又摇头感叹:“我真是服了这小子,明明有机会翻身还非要回来看你最后一眼!要我说你根本配不上他,赶紧把人让出来!”
伊塔闻言浑身一颤,死死捂住了嘴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沿着脸颊蜿蜒下落。
诺顿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乱如麻。他轻轻搂住伊塔颤抖的身体,在他耳边柔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真相好不好......你愿意跟着这些人离开吗?”
伊塔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向诺顿。良久,他才涩声开口:“对不起......是我答应跟他们走,以换取那笔治病捐款......我,我实在太自私了!”
说完,他哽咽一声,将脸埋进诺顿怀里。而诺顿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激动、心疼、自责的情绪席卷了全身。他搂紧怀中瘦弱的身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伊塔哽咽着,用力揪住诺顿的衣襟。
“拜托你......拿着那笔钱赶紧去治病!”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庞,死死盯着诺顿的眼睛,“我不在乎其他的一切......只要你能活下去!”
说完,他又轻轻抚上诺顿因为病痛而变得单薄的脸颊。心里千万种滋味翻涌而过,最终化为一片空茫。为了救活诺顿,他已经不再在乎其他一切了。
那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立在一旁,似乎对这温情脉脉的戏码有些厌倦。为首的中年男子抬了抬下巴,示意手下让开路来。
“行了,你也见过他最后一面了。该我们走了!”他抓住伊塔的手臂,要把他拉离诺顿身边。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让诺顿措手不及。他只觉得伊塔的手臂正在自己指间一点点滑开,整个世界也在这一刻崩塌般倾塌下去......
“不——!”
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伊塔拉向自己,死死箍在怀里。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决不放手。因为这个人,是他在这世上最最在乎的啊......
那几个男人显然已经厌烦了这么长时间的纠缠。为首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
“我说你们俩也够了,就为一个破烂仿生人,大男人搞得跟两口子分离了似的!到底值不值得?”
说完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直接一把扯住伊塔的手腕:“走了走了,我还有正事要办呢!你给我老实点,别再缠着你那穷光蛋情人!”
伊塔猛地一颤,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死死望着诺顿,眼神中满是绝望与心碎。
这一刻,他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自己最重要、最在乎的那个人,就要这样在眼前离自己而去。而作为交换,自己则要被迫离开、违背诺言......他甚至来不及再多看他最后一眼!
伊塔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他定定地望进诺顿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求你了,一定要把肺病治好!”
说完,他便被那几个男人拖着往门外走去。伊塔拼命回头张望着,绝望地想要再多看诺顿最后一眼。他知道自己此后可能再无机会见到他,所以这一刻的每一秒都无比宝贵......
就这样,伊塔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只留下诺顿一个人怔怔站在原地。手中的那一大笔钱和对方留下的名片都仿佛不是真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恍惚虚无起来。
然后,这简陋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单薄的身影。脚下是伊塔化作实体的泪水,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内已经很久没有温暖过了。
(二十)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诺顿的肺部移植手术很成功,正在进行术后恢复治疗。
他按时去医院复诊,情况都在稳步向好,身体的各项指标也在标准范围内。医生都很满意他的恢复状况,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基本可以痊愈出院了。
诺顿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发呆。手术成功后,他原本应该开心才对,但是内心深处还是禁不住泛起了涟漪。
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那个最重要的人能陪伴在他身边了......
之后的几年,诺顿走在路上,似乎总能看见伊塔的身影。
每每这个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追赶上前,生怕错过什么。然而当他跑到那个身影跟前时,却总是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头发颜色相近的陌生人。
这一次也不例外。当诺顿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与伊塔长相并不相似的男孩子,正满脸警惕地盯着自己看。“先生你干嘛啊......我又不认识你。” 那男孩迟疑地说。
诺顿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举动多么冒失。他讪讪地摆摆手,忙不迭向对方道歉。男孩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这个神志不清的怪人。
诺顿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长长地叹了口气。的确,现在的自己总是处于莫名的焦虑与恍惚状态中,仿佛整个世界都离自己远去——因为真正重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日复一日,他独自一人游荡在城市的街道小巷。时不时会因为一头银发或一双清澈蓝眸而情不自禁地上前搭话,但是那些人中再也不会有伊塔的身影。这个残酷的事实让他如鲠在喉,却也无能为力。他还能指望些什么呢?命运和现实,似乎都在嘲笑着他最后一丝可怜的希冀......
一次擦肩而过......诺顿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正是伊塔本人,无论从五官到发色到身形,都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
诺顿定定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双腿也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他不敢相信命运竟会这样“巧合”,在自己几近绝望时突然将伊塔再次送到面前......
“伊塔!———”在短暂的呆滞后,他猛地回过神,大声呼喊着伊塔的名字。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游走在人群中,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追呼。
诺顿拨开行人,死命追逐着那抹银色身影。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不能再错过伊塔第二次!
终于,在拐过一个街角后,他气喘吁吁地追上了目标。诺顿用力扳过那人的肩膀,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熟悉的五官几乎让自己泪流满面......这的确是伊塔本人!除了眼神中多了些陌生的惊惶,他丝毫未变!
“是你......真的是你!”诺顿难以自已地上前拥抱住面前瘦削的身躯,“我找了你那么久......上天终于让我们重逢了!”
“伊塔”不认识诺顿。他有些惊惶地盯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用力抱住自己不放的陌生男人。
“先生,请您放开我好吗......我真的不认识你。”他试图挣脱开诺顿的怀抱,语气中满是警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很抱歉我并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请您不要拦着我!”
说完,他又用力推了推诺顿结实的胸膛,示意他让开自己的去路。面前这个男人似乎神志有些不清,让“伊塔”感到有些害怕。
但是诺顿却死死抱住他,死死盯着他的双眼不放开分毫。这一切都太过熟悉了——他脸上的每一个轮廓,每一缕头发,每一个神情,甚至是呼吸频率,都和自己记忆中的伊塔一模一样。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别人呢?
“我不相信......你明明就是我的伊塔,你怎么可能会不认识我?”诺顿用力抓住他的双肩,眼神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动,“我不管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总之你跟我走,我带你回家!”
诺顿扯开“伊塔”外套的一角,里面赫然是一件自己当年为伊塔买的奶白色定制衬衫。
那件衣服的样式他绝对不会认错——精美的暗纹刺绣,剪裁考究合体,仿佛历历在目。这无疑就是当年自己在街边小店为伊塔精心选购的那一件,他敢肯定。
诺顿死死抓着怀中“伊塔”的手臂,表情因为过于震惊和激动而有些扭曲。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然后在下一秒,他便用力将“伊塔”拉进怀中,再也不肯放手分毫。
“该死的,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啊......为什么要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诺顿嘶吼道,声音都在颤抖。他的手死死扣在“伊塔”后背,生怕他逃脱开自己的怀抱。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怀中的“伊塔”还在极力挣扎,拼命想挣脱开他的箝制。但是这已经完全没有用了——诺顿死死箍住他的腰身,哪怕他化作风也决不会再放手。
诺顿按下了“伊塔”后颈处的紧急关机按钮。
怀中的身躯瞬间失去反抗,软软地倚靠在他胸口。诺顿轻轻抱起那瘦弱的“少年”身体,快步离开了大街小巷。
他知道这可能会引来警察的注意,也许会被指控绑架罪。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没有把“伊塔”安全带回自己身边,他连一分钟也再等不及了。
最终,诺顿将“伊塔”带回了自己的小屋。他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轻轻拨开他脸上被汗水打湿的几缕头发。看着这个无比熟悉又想念的面容,诺顿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绝对不会是假的......这个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孔,就算“伊塔”自己否认,他也丝毫不能动摇自己的判断。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是自己最最在乎的那个存在。
诺顿深深地望着他安静的睡脸,眼中泪光点点。他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也不在乎这是否真的只是一个巧合的“替身”。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放手,再也不会失去最重要的人第二次......哪怕就是整个世界与自己为敌又如何?
(二十一)
“伊塔”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个陌生的小屋。
他先是有些迷茫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坐起身来,扫视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墙壁斑驳,家具简陋,一看就是郊区贫民的住处。而自己正躺在房间中央那张窄小的床上。
这时候,“伊塔”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摆放的东西:一束娇艳欲滴的雏菊花,以及几只栩栩如生的小鸟木雕......它们的样子怎么这么眼熟?尤其是那些木雕小鸟,每一处细节都似曾相识,仿佛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作品。
“伊塔”微微蹙眉,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些物件出现的原因。他记得自己最后的印象是在大街上被一个陌生男人突然抱住不放......之后应该就失去了意识。难道,自己现在是在那个疯子家里?
这时候,门轻轻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伊塔”缩在床角,警惕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认出这就是之前在街上突然抱住自己不放的那个人,现在又将自己绑架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伊塔”心中满是惊恐,他蜷缩着身体想尽可能离这个疯子远一些,生怕他再次靠近。
“你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认识你!”他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决有力,但是还是禁不住颤抖。“你这个变态!赶紧放我走!”
诺顿看到他这畏缩的模样,心中一软。他放下手中的食物,慢慢走到床前,然后在离“伊塔”一步远的地方蹲下,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吓人。
“我不会伤害你,真的。”他柔声说,“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就再没法开心起来过......”
诺顿的声音哽咽了,他努力让自己别太情绪化,免得吓坏这个可怜的“少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忘了我,但是我发誓我真的认识你......不,不仅仅是认识。”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全部勇气道:“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所以,求你相信我,好吗?”
“伊塔”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眼泪就流下来了。
那些温热的泪珠沿着他的面颊无声滑落,在洁白的衬衫上染开一朵朵晕开的墨色花。“伊塔”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脑海中一片茫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会对自己情感宣泄得如此深沉热烈,说着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往事。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听到那些似曾相识的关键词时心头一颤,泪水不受控制地决堤。
那个人叫诺顿,他是自己的谁?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自己为何会选择离开?一切似乎近在眼前,却又迷失在漫漫迷雾当中。“伊塔”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太痛苦了,想要理清这一片混沌,却痛苦至极。
“我叫伊塔库亚。”他轻声说,声音还因为刚才的泪水有些发哑。“我知道我的名字很像你口中的那个人......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你。我没有离开你或者跟你有过任何往来。”
他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定定望着面前的诺顿。“所以很抱歉,先生......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定很不好接受。但是我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伊塔’......”
说到这里,伊塔库亚的声音又逐渐小了下去。他知道这对眼前这个高大男人的打击有多大——他看得出那人眼中深切的哀伤和不舍,但是自己也无能为力。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会非常难过和失望。”伊塔库亚迟疑了片刻,还是抬手覆上了诺顿颤抖的手。“但是很抱歉,我不是你确信的那个人......虽然长得可能很像就是了。”
诺顿抱住伊塔库亚,久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眼前这个银发“少年”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在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人”。但是诺顿还是无法真正相信这个事实。
因为在他怀里的,分明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存在。哪怕这个人自称“伊塔库亚”,声称并不认识自己——但是这张脸,这副声音,哪怕是呼吸的频率,都无一不昭示着那确确实实就是当年的“伊塔”本尊。
诺顿闭上双眼,让“伊塔库亚”瘦削的身体完全陷入自己怀抱。太熟悉了,这具身躯的每一寸触感都刻在他的记忆深处。这怎会可能是另一个人呢?
伊塔库亚试着动用自己被封存的部分记忆与功能,希望找回当年失落的那一段经历。
但是很快,强烈的数据流就淹没了他的意识。过量信息涌入大脑,让他整个机体开始剧烈震颤。眼前的画面开始断断续续,最后只余下噪点一片的雪花屏。
“不,住手!”在一片混乱中,他隐隐听到诺顿的呼喊。然后就是后颈处一阵刺痛,系统信息瞬间清零,他陷入了黑暗。
等再次上线启动时,伊塔库亚发现自己正靠在诺顿怀里。他抬起头,对上那人关切的目光,还带着些自责。
“抱歉,我不该让你尝试突破力所能及的防火墙......这对你的神经网络造成了巨大冲击。”诺顿轻声说,目光复杂,“我太鲁莽也太自私了,其实你的身份并不重要。我只是......只是太想念从前的那个人,还抱有一丝侥幸。但是看到你受伤,我更加后悔这样冒失的举动。”
他的目光深沉而悲伤,伊塔库亚又一次看到了那人眼底的哀痛。他并不知晓自己与那位“伊塔”到底有怎样千丝万缕的渊源,但是此刻,面前这双眼睛中的哀恸已经足以打动自己......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是他...”伊塔库亚轻声说。
他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决地望进诺顿的眼底。“我不能代替那个人的位置,但是我愿意尽我所能弥补你的遗憾。作为一个空有着他面容的陌生人,这是我仅有的诚意了......”
说着,他往前凑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拥抱住诺顿健硕的身躯。“请允许我成为你新的依靠。我无法代替‘伊塔’,但至少可以试着成为‘伊塔库亚’这个独立的个体,依然陪在你身边。”
他的语气虔诚而真挚,让诺顿不由自主地怔忪片刻。他低头望向怀中的“少年”,原本庞大的悲痛与失落似乎也在这一刻得到了部分释怀。也许正如伊塔库亚所说,他终究不能完全取代“伊塔”的位置,他们毕竟是独立的个体......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接纳他,珍惜这意外而又奇妙的相遇。
也许这就是命运对自己残酷戏弄的补偿,亦或是上天短暂的眷顾,让他得以再次拥有“他”的陪伴。哪怕这具身体里装着的灵魂并不相同,但是至少,自己再也不会失去“他”第二次了......
(二十二)
诺顿问伊塔库亚过去的事,他说自己从某个公司逃了出去,自己摘除了定位器。
诺顿静静地听着,目光温柔而凝重。他能猜到伊塔库亚大抵也曾经历过一些不幸,才会选择主动逃离、抹杀过去的记忆。
“一切已经过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开口,像在自语,又像在安抚怀里的“少年”,“现在你安全了,有我在这里。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说完,他收紧手臂,让伊塔库亚可以更深地依偎进自己怀中。即使他们的过去并不相同,但是此时此刻,命运已经让彼此紧紧相连——他绝不会再放手。
伊塔库亚静静地依偎在诺顿怀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他还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对这突如其来的新生活也抱有紧张和不确定。但是此刻,这个男人强大有力的拥抱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也许他永远无法完全融入“伊塔”原本的世界,但是他已然得到了这个男人真挚而深沉的眷顾。对他而言,仅此已经足够。
窗外,天色渐晚, 城市的灯火通明。这简陋的小屋中,他们相拥依偎,任由时间静静流淌。也许这就是他崭新的人生开始,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愚勘】【双勘】荒诞之春
*愚人金很嫉妒17岁的自己。
*全文1w+,一发完,基于原作背景有所改动,ooc是我的。包甜的^_^。
……
1
太阳照常升起。
窗台上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草终于发芽了。
诺顿盯着那一小撮绿有些出神。
前些天晚上他去市中心的时候——市中心有一家餐厅,每周五都会清除厨余垃圾,那堆“垃圾”里往往有很多还可以吃的东西,挑挑拣拣回去,一周的饭钱又省下了。
回来的时候,诺顿无意间看到那附近的花店,里面花开的正盛……真是奇怪,他怎么样也想不到冬天竟然还会有那样艳丽的花。
诺顿看得出神,隔着那透亮的玻璃,花店老板满脸......
*愚人金很嫉妒17岁的自己。
*全文1w+,一发完,基于原作背景有所改动,ooc是我的。包甜的^_^。
……
1
太阳照常升起。
窗台上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草终于发芽了。
诺顿盯着那一小撮绿有些出神。
前些天晚上他去市中心的时候——市中心有一家餐厅,每周五都会清除厨余垃圾,那堆“垃圾”里往往有很多还可以吃的东西,挑挑拣拣回去,一周的饭钱又省下了。
回来的时候,诺顿无意间看到那附近的花店,里面花开的正盛……真是奇怪,他怎么样也想不到冬天竟然还会有那样艳丽的花。
诺顿看得出神,隔着那透亮的玻璃,花店老板满脸挂着笑容,她身上一定沾满了花的香气,诺顿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宽慰自己好在也没什么异味。
老板笑意盈盈地送身穿华服的客人出来了,男的大腹便便,女的婀娜多姿,手里的鲜花衬得她的面容更艳丽,只是这么冷的天,她还穿着紧身的裙子,外面披着貂。
诺顿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理解这种上等人的时尚。
毕竟在冬天,吃饱穿暖就是他的全部了。
他住的地方在很深的巷子里。
有时一条长长的巷子,就是诺顿的整个世界。
可他不喜欢这里。
市侩的家伙们总是为了一点点小事就能吵起来,吵得似乎要将整个屋顶掀翻,破旧的掉渣的墙也经不住风雨,这里年久失修,说不定哪天墙就要倒下来。
比如现在——
砖瓦松动,诺顿反应再慢一点点,那盆花就要砸到他的头上。
花盆落在脚边,楼上的人不敢探头,诺顿先是生气,又是后怕。如果这花真要砸到头上,大概明天是没办法去打工了吧。
诺顿想像他的邻居们一样破口大骂几句,又忽而觉得这很没有意义,骂了又能怎么样呢,宣泄自己的情绪吗,谁又在意呢,他不希望自己那么失态。
那盆花就在脚前,诺顿用聊踢了一脚,花盆是塑料的,从二楼摔下来只破了一个角,咕噜咕噜滚了两圈,被一个石子拦住。
然后诺顿又想起来了隔着橱窗和他格格不入的花的世界。
这盆里种的又是什么呢?也是会开花的东西吗?
于是诺顿把这盆差点要害了自己的罪魁祸首带了回去,放在了那个狭窄的窗户沿上。
原本没指望这盆里能长出东西的,因为他连这里面有没有种子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要不要浇水松土,更不知道这么寒冷的环境里是不是真的能孕育出“生命”。
今年的东西格外的冷。
就在昨天,那个流浪汉,总是和他一起去市中心餐厅抢饭的那个,死在了据说是什么知名设计师精心设计的桥洞下。
大概率是冻死的。
所以,尽管只是那么一丁点的绿,都让诺顿觉得有些诧异。
“就把你作为好运的开始吧。”诺顿笑了笑。
2
他今年17岁,已经做了3年的矿工,他的父亲是矿工,所以他也是矿工,这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矿工的工作很累、很危险,矿洞塌方之类的事故很常见,而他的雇主从不在意是不是有矿工死在了里面,他们只会皱着眉说一声真晦气。
为了改变这种生活,他每天第一个下矿,最后一个离开,他从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只固执地希望用双手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过,这或许就是工友们瞧不上他的原因。
诺顿知道工友们不喜欢他,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那些人指着他,一字一句和他说:“大家都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都是贫贱的命,你别做什么咸鱼翻身的美梦,早点认清现实吧。”
面目扭曲,字字诛心,他的工友歇斯底里地对他说着这些话。
生气吗?不生气。
看着这些比他年长的家伙,诺顿心里清楚,这些话与其是说给他听的,更像是那些人对他们自己无法出人头地的怨恨。
或许他们在年轻的时候,也做过这样子的美梦,豪车啊、美酒啊、地位啊,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意识到这些幻想是虚假的泡泡,一碰就碎。
不过诺顿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平静地听完,再平静地告诉他们:“我还年轻,我有试错的资本。”
诺顿坚定地相信,只要足够努力,美好的生活总会到来的。
3
今天,他又是最后一个离开矿洞。
天气不好,乌云密布,月亮都被挡了个严实,路上昏昏暗暗的。
还有一些没有融化的积雪,诺顿走的很小心。
常年在矿洞里让他的感官很敏锐,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察觉到不对劲。
哪怕没有回头,诺顿也明显地感受到,他似乎是被人跟踪了。
可谁会跟踪他呢?
讨厌他的工友?抢劫的流浪汉?
很快,这两个想法都被诺顿否定了,前者工作辛苦,没有时间和精力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后者在这里确实不少,可显然自己不是什么有钱人。
诺顿皱了皱眉头,转身往旁边曲折的巷子里走去。
他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弯弯绕绕的,诺顿有信心把对方甩开。
果不其然,绕了几圈之后,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没了,大概是甩开了。
诺顿这才往自己住的方向走去。
……不对劲。
家门口站了一个人。
诺顿停下脚步,远远地看过去,那人身材高挑,衣着华贵,虽然看不真切,但大概率是个有钱人,和周围破败的一切格格不入。
对方不动作,不开口,似乎是在等着他过去。
不知道到底抱了什么样的心思。
诺顿又想,总之自己身上也无利可图,该担心的是对方才对吧,如此想着,诺顿向那个人走过去。
“先生。”诺顿摆出主人的架势,少年人装腔作势的模样像一只纸老虎,“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诺顿·坎贝尔?”
他喊的这声不像是疑问,只是在用一个上扬的语调在叫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的名字。
如果不是诺顿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样子的人,或许也要为这一声晃一下神。
“不请我进去坐一下吗?”
诺顿恍惚着开了门,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让一个陌生人进自己的家门,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
没有开灯,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对方稀奇地将他的家看了一遍,这不能算是家,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桌子,其他的一无所有,哦对,还有窗台上刚刚发芽的那盆植物。
“真是贫穷啊。”那人哂笑,带着鄙夷和嘲讽。
贫穷两个字刺痛了诺顿,他说话都不自觉地夹枪带棒了起来:“先生,你大张旗鼓地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你们有钱人都这么高高在上又闲来无事吗?”
诺顿还想在说些什么,对方已经逼近他,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双手死死地锢主他的脖子,让人动弹不得。
“咳咳……放手……”
诺顿很快就喘不过气来,鼻尖最后一点空气也被夺走,窒息感逐渐袭来。
胸腔如同在干涸的土地上又燃了一把烈火,诺顿和对方双双倒在床板上,劣质的木头架子发出吱呀吱呀的不和谐的声音。
诺顿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何爆发出来那种强烈的恨意,顷刻间似乎要把他吞噬一样。
诺顿激烈地挣扎着,他的动作打翻了床头窗户沿上的那盆花,花盆咕噜咕噜地落在床边,渗出来的土把他的被褥弄脏了一些。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一些,诺顿抓住这喘息的机会,迅速逃脱桎梏,大口大口喘着气。
活了……
背着月光,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抱歉啊,开个玩……”
“啪!”
诺顿直接给了对方一个耳光,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把他的脸都抽偏了过去。
“他妈的神经病,滚出去!”
那绝对不是开玩笑,诺顿能感受到,在那一刻,面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的。
那人笑了,也不生气,他转过身去打开了屋子里的灯。
“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他笑,“认识一下,我叫愚人金。”
真是奇怪的名字,这是什么代号吗?
还没等诺顿吐槽,转身,那张映入眼帘的脸让他一下子噤了声。
愚人金的半张脸都是疤痕,让他的面容多了几分狰狞,乍一眼看过去有些刺眼,可是瞧久了又觉得和他那张脸融在一起,竟也相得益彰。
但是,为什么。
诺顿觉得像被人抓在手里了一样,内脏仿佛错序,仅仅是呼吸也会觉得生疼,幻想出硝烟、爆炸和痛苦,这强烈的如同不是他自己的情绪一般。
诺顿在看愚人金,愚人金也在看他。
比起不知从何而来的痛苦,愚人金显然比他轻松,他的视线扫过诺顿的脸,神情认真地仿佛他在端详什么艺术品。
诺顿在这粘稠而沉重的氛围中正欲开口时,愚人金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脸,跟报复刚刚的巴掌一样,不过略显轻挑:“你很缺钱吧,给钱你什么都做吗?”
4
那晚的经历和一场糟糕的梦一样没什么区别。
愚人金的话太下流,他想用金钱做一些低俗的买卖,饶是见多了上等人恶劣一面的诺顿也怔了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气的浑身发抖,握紧拳头就想向对面的人招呼过去,却被愚人金很轻松地接下。
“你他妈……”
“不要说脏话。”愚人金收手,他把那盆掉落在床上的花盆扶了起来,重新摆在了窗台沿上。
和刚刚的恶劣不同,从愚人金低头似乎是在看那棵绿芽,诺顿从他的背影中读不出什么东西。
他们应该说些什么的。
说愚人金找他做什么。
说愚人金为什么认识他。
或者为了刚刚愚人金的举动大吵一番。
总之不应该这么安静。
哪怕在愚人金走的时候,他也只是对着自己行了一个上等人最标准的礼仪。
这场闹剧在无声中落了幕。
颇有一种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感觉。
实在荒诞。
诺顿明天还要上班,他的生活里见过太多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愚人金的出现没有打断他原本的节奏,诺顿草草收拾后便闭上了眼睛。
睡觉前,他又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嫩芽。
嗯,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才怪。
诺顿工作没多久,就被老板叫走,说上面来了新的投资方,想要了解一下矿洞的情况。
大人物出手都很阔绰。
工友们知道诺顿被叫走后,明目张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每天这么努力有什么用,到头来不也还是个矿工的命。”
“凭什么他去给人家讲解,17岁的小屁孩懂个啥。”
“这你还不懂吗?就靠他那张脸呗,说不定……”
一阵很不怀好意的笑声代替了后面的话。
诺顿攥紧了拳头,他很想和这些人争辩一番,但他知道这是没用的,吵架没用,讲道理没用,生气没用,没有人会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这次的投资方,是一名优秀的地质勘探员,他名下财产很多,诺顿·坎贝尔,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老板狞笑了一下。
机会……诺顿不理解这个词在这里的含义。
抱着这样的心情,见到愚人金的时候,诺顿更气不打一出来。
愚人金冲他挥了挥手,人模狗样地和老板客套了一下,平时高高在上的老板此时和条狗一样,恨不得在愚人金面前跪舔。
还不等愚人金多说什么,就一副了然的样子,把空间留给了诺顿和愚人金。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诺顿恨恨道。
“没误会。”愚人金耸肩,“我就是那么表达的。”
“你是不是有病?”诺顿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觉得自己正常的生活简直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变得莫名其妙的。
“嗯。”愚人金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或许吧。”
诺顿被他这副样子搞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然后愚人金走悠悠地开口说:“先带我了解一下情况吧。”
5
没有人比愚人金更了解这里的情况。
他在这里工作了几年,这里的温度、湿度,哪怕是土和石头的味道他都一清二楚。
愚人金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脸,正是因为矿洞里的意外,这里才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愚人金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得到图纸,炸掉矿洞,成为地质勘探员,又白手起家后,这些过往在成功面前也就不值一提了。提及往前,也无非是一句,苦难罢了。
人们喜欢歌颂苦难,是因为苦难伟大吗?
可苦难就是苦难,不值得追求,不值得歌颂,成功从不与苦难挂钩,人们称赞它只是因为苦难无法避免。
而面前的这个家伙,也就是年少的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也太稚嫩了。
愚人金说不上来对诺顿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诞生于诺顿的阴暗面,十年后的他,做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愚人金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错,就像现在的诺顿不觉得努力工作有什么错一样,不同的选择罢了。
作为诺顿的第二人格,十年后他常常和主人格争抢身体的控制权,随着金钱和欲望的激荡,主人格苏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是愚人金无法消灭他。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情分可言,往往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对方早点消失,给自己腾地方。
于是,神出现了。
神说,消灭他。
愚人金问,谁?
神说,过去的你。
愚人金回到了十年前。
过去的他,也就是眼前的诺顿,他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像是很多文学作品中正直、勇敢、努力的主人公,而在故事里,这种人往往会成功的。
可是这不是故事。
诺顿最终会变成愚人金。
愚人金无法把诺顿看成是自己,十年能改变很多,就像忒修斯之船,当船的全部构成部分都被置换后,它还是原来的船吗?
经历、阅历不同,诺顿不是他,更像是有着同一段人生的不同两个个体。
就像现在的愚人金也很难理解诺顿的一些行为。
比如这么卖力的工作。
诺顿很认真地给他讲解矿洞里的开采情况和未来价值,那些粉尘的味道惹得愚人金咳嗽不停,有些矿洞里的东西他已经记不清了,他以前是这么认真吗?
怪有趣的。
比如面对工友的嘲讽常常忍耐。
“你不生气吗?”愚人金问他。
那些嚼舌根的家伙都快舞到他脸上来了。
诺顿反问:“你生气?”
愚人金不生气。
后来敢说他的都被他处理了,有的被开除,有的被揍了,立了威之后没人敢说了,他也犯不上生气。
“能怎么样?”诺顿说,“他们得不到,所以诋毁。”
“那你呢?”愚人金又咳了起来,“因为无可奈何,所以无视吗?”
这无可避免地用戳到了诺顿的痛处。
他常常用这样的借口安慰自己,来掩饰自己的无能,没有办法,所以只能站在高位来藐视工友们的行为。
诺顿冷笑一声:“说的好听,你又不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你又能怎么做?”
“谁骂我我就打谁,打得他们说不出来话,再也不敢惹我。”愚人金突然停下脚步,诺顿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对方没有跟上来,转过身去。
愚人金一摊手,说得很认真:“或者解决掉他们。”
他的话很有蛊惑力,诺顿微微愣住,随即回过神来,厌恶道:“我又不是你。”
这话实在是好笑,愚人金很好奇诺顿知道真相后是什么表情。
他的讽刺和揶揄的神情让诺顿心中一梗,这场对话再一次不欢而散。
6
愚人金总是阴魂不散地在诺顿周围晃,诺顿显然有点不堪其扰。
“这种地方你还要跟过来?”诺顿从父亲老友房间里出来后,就看到等在拐角处的愚人金。
愚人金随口扯道:“恰巧路过。”
……有病。
诺顿穿好外衣就想走。
愚人金跟在他后面。
“你知不知道他有张图纸?上面标注了很多金矿。”
“知道。”
愚人金有点诧异,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老矿工的金矿地图的了。
“只要他去世后,图纸就是你的了。”愚人金突然凑得很近,他的声音在诺顿耳边炸开,带着蛊惑的意味,“你不心动吗?”
诺顿出乎意料地坦然。
“心动,或许以后我会照你‘希望’的意思去做,但是不是现在。”诺顿搓了搓手,天气回暖,可晚上的风还是凉的,他的衣服太单薄,经常无法抵御寒风。
诺顿说:“生活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愚人金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愚人金只是哑然。
愚人金想问他,什么是走投无路。
是贫穷,是饥饿,是寒冷,是欺凌还是肺病和疤痕。
时代就是这样,上等人的世界纸醉金迷,聪指缝中露出的一点财富都可以让底层的人们趋之若鹜,可只有很小部分的人能实现阶级的飞跃,努力啊,正直啊,只是像童话一样哄骗小孩子的东西?
一切都会过去的。
好日子会来的。
努力会有回报的。
——这些话统统都是放屁。
“那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会有尽头?”愚人金问。
“我不知道。”诺顿踢着脚边的石子,漫不经心地回答,“等我窗台上的花开了吧,没准就是明天。”
愚人金低低地笑,那笑声太干涩,又有点像哭。
以至于诺顿都不由得回头看向他。
没等诺顿反应,就被拉入了一个怀抱中。
愚人金的身体太硬,跟石头似的,一下子撞上去诺顿有些生疼。
对方的情绪变化实在是太难以捉摸,诺顿却敏锐地感知到了愚人金身上的那一点难过。
“喂,你都那么有钱了,还担心这个?”诺顿开玩笑般地打趣道,他由着对方拥抱,只是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没有回拥过去,“怎么,上等人也怕明天破产啊。”
“说不定是我活不长久了,想给财产找个继承人。”愚人金松开了诺顿,他脸上黑色的疤有些可怖,却又多添了一些绮丽糜烂的美。
罕见的,愚人金没有说出什么讽刺的话来。
他的声音轻飘飘,宛如羽毛轻轻剐蹭着:“相信吧,好日子快来了。”
7
诺顿白天开矿,晚上就在狭窄的小屋里听愚人金讲地质勘探的知识。
屋子太小了,两个人的腿总是在桌子下打架,谁也不肯让谁。
有的时候他俩会吵架,甚至会大打出手,大有一种天崩地裂的错觉,然后又在下一次的授课中重归于好。
虽然不知道愚人金为什么要教自己这些,但诺顿很享受这种汲取知识的过程,会给他一种所谓“希望”的感觉。
愚人金的声音低缓平和,如同旧时代的书,有点晦涩,需要用力才能读懂。
诺顿的目光放在愚人金的脸上,用视线审判过他的眉眼和疤痕。
他也会好奇这个人是如何出现的,又经历过什么。
神游还没多久,愚人金的笔敲在他的头上:“认真一点。”
回过神,诺顿咧嘴笑了片刻,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某些想法。
冬去春来,日子就这样过着。
矿洞那边的工作少了很多,诺顿知道是愚人金在背后动了手脚,他是个知情趣的人,犯不上上赶着受累。
在家里的日子变多了,屋脚很快就堆了厚厚的书。
除了地质勘探的知识外,愚人金还传授了很多其他的经验,那是阅历才能教给人的东西。
诺顿也有个好脑袋,他聪明、能干,执行能力强,很快就把理论付诸实践。
第一笔钱到手的时候,诺顿豪气地想要请愚人金吃顿大餐,这对于一个抠门的人,实在是不可多得。
“啊?不攒着吗。”愚人金吃惯了的山珍海味,没有多大的兴趣。
诺顿:“爱吃不吃。”
这笔钱最终还是省下了。
诺顿这个人,身上有很多闪光点,知恩图报算一个。
饭没请成,诺顿显然想找些什么东西表达感谢。
“怎么,想谢谢我啊?”愚人金说这话的时候又咳嗽了几声,他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
“昂。”诺顿说,“不然呢?”
“那你就好好想吧。”愚人金装出一副超级超级认真的样子道,“一定要很珍贵很重要的东西才行。”
什么东西愚人金没见过?
诺顿一边腹诽愚人金,一边又认真思考起来。
其实在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能感受到愚人金和他身上的某些相似处,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他知道愚人金想要的不一定多贵重,价格上的那种,但一定要很用心。
诺顿没想很久,就敲定了这份谢礼。
当一大捧玫瑰花出现在桌子上的时候,愚人金罕见地愣了一下。
他表现得有些无奈:“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这种东西?”
愚人金成功之后,送他花的人太多,尤其是玫瑰这种象征着爱意的花朵。
“不喜欢吗?”诺顿又把花里夹着的信封给他,“我第一次买花。”
“别说的这么纯情。”愚人金拿过信封,前前后后打量,就是很普通的信封,“又是花又是玫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表白呢。”
“……”诺顿沉默。
愚人金接过花,看着诺顿吃瘪的模样,心情颇好地说:“还行吧,勉强接受了。”他又晃了晃信封,“有空再看。”
拜托,你真的很装。
诺顿把书摊在桌子上,不理愚人金如何过度解读。
愚人金就坐在床边,他懒散地翘着腿,看一眼花又看一眼诺顿。
在诺顿这个年纪的时候时候,他曾经经过一家花店,里面的花开得正盛,漂亮的不像是冬天。
那个时候他很想拥有一束花,就像那个大肚子老总送他情妇的那种,他觉得那是上等人的象征。
后来,他就捡了盆花回去,也不一定是花,就是现在窗台上的这盆,当时愚人金还没看到花开,就被叫去下矿住在工地里了。
工期结束后就是夏天了,那时候花一定枯萎了,盆里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也可能是干旱死的。
时隔多年,那个时候的自己帮他完成了当初那个愿望,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闭环。
“你说,这盆东西里会长出什么来?”愚人金随口问他。
“不知道。”诺顿对花不了解,“玫瑰吧。”
“怎么天天只想着玫瑰?”
“我认识的花又不多。”
愚人金又想说点什么,只是他的咳嗽声愈来愈烈了,一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
“你没……”
“看你的书。”愚人金轻飘飘就把诺顿的话堵了回去。
诺顿:你清高。
8
“别看了。”愚人金把桌子上的书扯走,自从给诺顿传输这些知识后,诺顿除了工作就是看书,简直比挖矿的生活还要清苦。
诺顿自然乐在其中,愚人金无聊地快闲出毛来了。
“干什么?”诺顿伸手去抢,愚人金手往后一伸,躲了过去。
愚人金把书问问当当扔回到那个放书的角落,把诺顿从桌子前扯起来:“出去逛逛。”
“逛逛”这个词对诺顿来说很新颖,因为时间不够,每分每秒都在拼命地工作,以至于他的一切行动几乎都是抱着目的性的。
“哦。”诺顿没有拒绝。
两个人走在马路上没什么目的地闲逛。
路边的积雪有的已经融化了,被歌赞的那些富有精神的花花草草开始展现他们的生命力了,街上的路人也多了起来,诺顿想起了一个词“欣欣向荣”。
他俩不说话,也不尴尬,漫无目的,又恰到好处。
从城市的边缘一直向北走,就到了市中心。
“来都来了,看一下咯。”愚人金是这样说的。
两个人逛着逛着就到了最繁华的街道,诺顿表现出拘谨,他哪里见得过这么多漂亮的姑娘嬉笑着讨论最近流行的衣服款式,整条街都是香喷喷的。
背部感受到了一点力,那是愚人金的手在他后面推了一把,把诺顿推到一家富丽堂皇的店铺面前。
“那件好看,去试试。”
“我拒绝。”
“不是吧,这点小事都要拒绝吗?”
“……”
诺顿脸好身材也好,就算身上那点青涩还没有褪去,也是个实打实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愚人金用审视的目光在诺顿身上每一寸都游走过,那种毒蛇一般阴冷的感觉舔舐着诺顿的神经。
习惯了灰头土脸形象的矿工,对于这样的行为显然很不适应。
“很奇怪吧?不过这种审视犯人的目光是干嘛……算了,我去换下来。”
羞赧、青涩、自卑,几乎是这个年纪少年的通病。
愚人金用手挡住半张脸,笑出了声,诺顿很少看到对方露出这样子的表情,真情实感的,无奈中透露着开心。
“这不是审视,这是欣赏,我亲爱的诺顿。”
没有肺病缠身,没有容貌被毁,没有做出那些痛苦又疯狂的决定,年轻的、充满希望的自己。
“好看,穿着吧,送你。”
“我不要。”
“我付钱。”
“那我也不要!”
“那你扔了呗。”
诺顿哑火了,半天也没憋出其他什么话,倒是旁边的店员很会看眼色。
店员端的是标准的公式化笑容,他看出来愚人金是付钱的金主,话头全都转向他:“先生,这是你弟弟吗,关系这么好,长得还挺像的,很久没见过这么帅的客人了,弟弟穿什么都好看,天生的衣架子。”
诺顿和愚人金听了都微微愣了片刻,诺顿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眼愚人金,难以言说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很难说,就比如你想到一个味道,却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当有一天别人不经意提到的时候,你才会有恍然大悟之感。
镜子里是一身华服的自己,褪去了矿工长穿的那身衣服,乍一眼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诺顿扭头问愚人金:“你还喜欢哪套吗?”
店员的审美很好,拿来的衣服都很合适。
衣服的面料很柔软,舒适、温暖、透气,诺顿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以至于让他有一种似乎在做梦的感觉,脚踩在云端,虚浮着。
愚人金看起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可是尽管衣服繁琐,试穿一套要好久,愚人金也不过在沙发上坐着,有些出神地将视线落在试衣间的方向。
诺顿从试衣间探出头来,示意愚人金过来。
他刚过去,就被诺顿拉进了试衣间。
“这里,勾住了……太复杂了,我不会穿。”诺顿被衣服搞得脾气都要没了。
“背过去。”
愚人金把诺顿的头发从和衣服上繁杂的工艺解脱,他们很少有这样靠近的时刻,诺顿感受到愚人金的气息都喷洒在脖颈处,弄得诺顿痒痒的。
愚人金嗤笑一声:“太纯情了吧诺顿。”他恶意地触碰诺顿的耳朵,“这里红透了。”
“正常生理反应。”诺顿不为所动。
年轻的家伙硬是装出老成的做派,逗的愚人金忍俊不禁。
他故意靠近诺顿,恶劣地触碰他的肌肤。
诺顿狠狠打在愚人金的手上:“靠,手给我老实一点啊。”
愚人金笑得快要倒在诺顿身上。
大刀阔斧的购物之后,愚人金拉着诺顿又去了餐厅。
那家诺顿经常捡厨余垃圾的餐厅。
做工精致,每一道菜都和艺术品一样,沙发柔软,餐厅里还有人在弹钢琴。
愚人金吃的不多,他一直在看诺顿,似乎要把少年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
“好吃?”
“嗯。”
“那就好。”
其实诺顿分辨不出来肉的好坏、酒的工艺,饭是热乎的、是够量的,这已经够了,比起那些快要馊点的东西好上千万倍。
9
六点钟天蒙蒙地落下一层黑,他们走的方向迎着落日,刚好见证太阳悠悠地日落西山,把整个天空铺上几乎绚丽的紫。
经过那条河的时候,诺顿在河边停下。
河里的冰已经融化了,缓缓地流动着,奔腾出一种春的气息。
愚人金和他一起在河边驻足。
诺顿抬手给他指了指那座桥。
“这个桥很挡风,冬天的时候有很多流浪汉住在这里。”
“那些流浪汉大多年岁已高,或者没有谋生的能力,所以只能得过且过,很多人都可能扛不住一个冷的冬天。”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起码我还有一个好的身体,强壮的体魄,还能靠劳动养活自己。”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很渴望金钱,为了钱可能什么都会做……”
愚人金轻咳了几声打断了诺顿的话,他咳嗽的声音很是压抑,似乎身体越来越差了,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和那些飘在空中随时会断线的风筝一样。
诺顿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东西,想到第一次见愚人金时,对方饱含恶意的“羞辱”,想到父亲老友的病房前,愚人金隐晦地指出他会对对方下手。
愚人金很了解自己,甚至比诺顿自己都了解自己,但是他了解的是今后的诺顿,不是现在的诺顿。
愚人金,或许也可以叫他“诺顿”,不知道因何而来,不知道要做什么,发生在这个春天的一切东西都很荒诞,说出去有几个人会信——诺顿见到了未来的自己。
好消息是,他看起来非常有钱。
坏消息是,他好像病了。
愚人金的身份不需要诺顿点破,他们之间总会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诺顿继续讲道:“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现在的我不会那么做。”
他的话很轻,却肯定。
“但愿如此。”愚人金没什么表情,更看不出来什么心绪。
反正都到现在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愚人金来是为了消灭这个诺顿,也就是他主人格中代表善的一方,这样他愚人金,这种在恶和恨中滋养出来的家伙才能活下去。
可是,凡事都怕一句可是。
显而易见,愚人金下不了手,对这个,年轻的、充满希望的诺顿完全无可奈何。
没有肺病缠身,没有毁容。
让愚人金甚至滋生出一些嫉妒的滋味。
嫉妒心让愚人金想拉诺顿下水,他无法不用带着刺的语言去攻击诺顿,期待看到对方跳脚的样子,然后来证明,你看,你和我一样,也没好到哪儿去。
可是,可是。
……算了。
可能人的潜意识里都会喜欢亮堂的东西,在冬天都会期待春天到来。
有些事情,愚人金不行。
可诺顿可以。
就在你的身上,先克服这个时代吧。
愚人金深深地叹了口气。
“愚人金。”
“嗯?”
“你有一天会离开吗?……我的意思是,比如说,消失,就像你来的时候一样那种。”
诺顿努力装出只是随口一问,满不在乎的模样,可17岁少年的心思实在太好猜,表情根本藏不住东西。
愚人金说:“不会。”
诺顿想,骗子。
“好了,天有点冷,回家吧。”愚人金推了诺顿一把,示意他往前走。
在太阳彻底落下之前,他们回到了家。
家还是那么小。
两个人进去后显得异常拥挤。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任何变化。
诺顿抬头,却看到了窗沿上的花。
“愚人金,你看。”白色的小花脆弱、稚嫩,反而充斥着截然不同的生命力,“开花了。”
愚人金告诉他,那是雏菊。
代表幸福和希望。
10
诺顿记不清这是愚人金消失的多久。
他没有可以去记,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现在诺顿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和别人谈生意,一门心思全扑在生意上,也算是有所成就。
起码现在的他能吃上面包,喝上热牛奶了。
当他牵头组队勘探一座矿洞时,合作方找来的下属正是之前的工友。
尽管诺顿的身份不似从前,但工友的嫉妒和从前诺顿对他们的漠视推动着他们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习惯。
“多久不见,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前段时间不是跟了个大人物吗,我看就是……”
还没等话说完,诺顿的拳头已经招呼了过来,他把工友毫不客气地教训了一顿,然后拉出来以儆效尤。
“这样的事情,别让我看到下一次。”
工友可怜兮兮的模样狠狠震慑住了不论是以前的工友还是看他年纪小没本事的人。
反正没人再敢乱来了。
这群人就是欺软怕硬。
诺顿不得不承认愚人金教的东西确实有用。
想到这里,诺顿忍不住扯了一下唇角,有几分苦涩。
——有一天你会消失吗?
——不会。
愚人金改变诺顿的那部分,会和他永远在一起。
我即是你。
勘探的工作进行地很顺利。
工友的那句“大家都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都是贫贱的命”没有成为诅咒,诺顿真的翻了身,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诺顿穿好衣服,愚人金给他买的舒适又合身的衣服。
他照了照镜子。
透过自己,当时的愚人金是不是也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诺顿把衣领整好,出门而去。
天气有点热了,春天总是短暂的。
唉,这草草落幕的荒诞之春啊。
向东出发。
太阳照常升起。
END.
【陀果】绝对不会做的事NO.1
*是生贺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打赢复活赛后的时间节点
拉斯维加斯的街道上,有两个衣着奇异的男人正并肩走在路上。
其中一个人穿着明显不像日常打扮的花哨服装,脸上时刻挂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笑脸,手里还拎着一根手杖,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刚从某场表演秀上下来的演员。
而另一个人的衣着则是没什么夸张奇异的地方,然而在这座温度算得上炎热的城市里还穿着这么厚的衣服和帽子,也足以被过路人质疑其精神状态。
虽然两人的衣着不太寻常,但还没到会被当做可疑人员抓走的程度——只不过从事...
*是生贺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打赢复活赛后的时间节点
拉斯维加斯的街道上,有两个衣着奇异的男人正并肩走在路上。
其中一个人穿着明显不像日常打扮的花哨服装,脸上时刻挂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笑脸,手里还拎着一根手杖,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刚从某场表演秀上下来的演员。
而另一个人的衣着则是没什么夸张奇异的地方,然而在这座温度算得上炎热的城市里还穿着这么厚的衣服和帽子,也足以被过路人质疑其精神状态。
虽然两人的衣着不太寻常,但还没到会被当做可疑人员抓走的程度——只不过从事实上而言,他们两个多半是这座城市里目前最值得被抓捕的对象,毕竟就在昨天他们才刚处理完一次与某个跨国犯罪集团的交易。
“虽然说要在这里玩一天,但好像没看到什么特别新奇的啊。”果戈里一只手在额前比出张望的动作,一边走一边说着,“陀思觉得去哪里比较好?”
陀思妥耶夫斯基走在他的旁边,没什么波澜地回答:“这里的赌场是国际特色之一,你想去体验的话可以尝试。”
“提到赌场的话,肯定就是各种眼花缭乱的出老千手法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随意地点点头:“是吧。”虽然对于他个人而言,大多数赌博形式连让他特意做手脚出千的必要都没有,仅仅凭借寻常的观察和记忆能力也能够赢下绝大多数赌局。
至于果戈里,用上那便利的异能的话,就算是在经验最丰富的荷官面前出老千也十分容易;而就算是在设置了专门针对异能者的异能侦测设备的赌场里,那双经常用于魔术表演的灵巧双手也足以驾驭常规的出千手法。
不管怎么看,赌博对于他们都是一种没什么难度可言的活动,但他们还是去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自动筹码机那边换了一些筹码出来,大部分都递给了果戈里去乱逛,而他自己对这种活动的兴趣不大,只随便留了几枚筹码在手里。
这大体上就跟给宠物狗丢几根磨牙棒是一样的原理,总要找点事做去发泄过盛的精力,以免拆家。
果戈里拿着筹码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撒欢了,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最好不要故意玩些出格的出千手法然后被发现,毕竟是当地规模最大的赌场,如果真的闹起来要处理的话,还是有点浪费时间的。
怀着这样放养的心态,陀思妥耶夫斯基随便找了个就近的轮盘赌桌坐下,兴致寥寥地随意押了一个数字,俨然一副游客打发时间凑热闹的模样,连庄家都不会对这样的客人报以什么关注。
半小时后,他带着比坐下时翻了十倍的筹码,在其他赌徒惊疑不定的注目礼中离开了这个赌桌,然后又闲逛到21点的赌桌旁坐下。
作为赌场的客人而言,陀思妥耶夫斯基显然是个比较奇怪的个体,不光是因为那副全然不受输赢和气氛所影响的平淡表情,还因为这个人的胜率明明高得离谱,但是每次都只下注很少的筹码,就仿佛对于赢钱本身没有任何兴趣,单纯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接连赢了几局之后,戴着哥萨克帽的黑发青年正要再次从筹码堆里拿出两枚,就听到荷官语气轻快地提议道:“诶呀,明明有这么优秀的赌技,不考虑多下注一些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转过头,就看到不知道跑去哪玩了半个多小时的白发青年此时换上了一身荷官的服装,脸上稍微化了点妆来改变长相,正笑眯眯地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去哪偷的衣服。
平静地表现出与对方并不认识的模样,他没有说话,只是假装出一副考虑的模样,然后便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也好”,并且随手把桌边堆着的砝码全部推进了下注区。
“那就这些吧。”
刚换过来的俊美荷官立刻开心地鼓了鼓掌:“诶呀诶呀,您真是出手豪爽呀!那就作为给您的特别服务,再拆几副新的牌好了!”
有些赌徒很忌讳在赌运高涨的时候更换赌具,不过陀思妥耶夫斯基显然并不在乎,他无可无不可地抬手示意对方请便。
于是身姿笔挺地站在牌桌后的白发荷官拿出一盒未拆封的扑克牌,十分熟练地展示了一下崭新的盒子后就开始拆封,然后一边把鬼牌拿到一旁,一边笑着展示并解说:“把用不到的鬼牌抽掉弃置啦。”
接着,果戈里把剩下的一摞牌正面朝上放在牌桌上,单手一划就“唰”地把扑克牌均匀地摊开成一个圆滑的弧度,在展示了每一张牌的确都按照最初的顺序依次排列后,又反手抚牌如同掀起波浪一般地将牌全部翻成背面朝上的状态,并再次收回成一摞。
陀思妥耶夫斯基就这样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这个人按照同样的流程又拆了另外三副牌。
“好,那么接下来就开始洗牌~”
那双修长的手流畅地把一共四副扑克牌揉成混杂在一起的扇形,然后继续行云流水地把牌进一步打乱,即使单纯作为观赏表演而言,这看起来也十分赏心悦目。
很多赌场在雇佣荷官的时候,除了洗牌发牌甚至千术的水平要求之外,还会偏好雇用外形好看的人员,如果手长得漂亮也是额外加分项,而且通常还会有礼仪姿态方面的培训。
如果这个人真的有兴趣从事这项工作的话,大概会令赌场经理青睐有加吧。
把所有的扑克牌洗好后归为一摞,荷官先生把那厚厚的一摞牌递到他的面前。
真是相当娴熟的手法,大概在刚才那半个小时里进行了相当充分的观摩学习吧。
“那么请客人您来切牌吧,选择喜欢的位置就可以哦。”果戈里笑眯眯地说着,然后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牌堆的一个位置,还附赠一个wink,“顺带一提,我推荐您切这里哦!”
陀思妥耶夫斯基瞥了一眼这位在专业的服务流程中夹带不专业小动作的荷官先生,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拿起手边用于切牌的卡片,插在了对方所指的位置上。
后面旁观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叹息声,大概是作为经验丰富的赌徒在为他感到可惜——毕竟美色也是赌场庄家常用的伎俩。
荷官似乎十分开心地笑道:“万分感谢您的配合~”
于是果戈里把牌堆从他选定的位置分成了两半交换位置,然后再次切牌后将其放入了自动发牌器内。
纸牌被放好后,陀思妥耶夫斯基透过透明的发牌器外壁看了几眼,十分轻易地从纸牌的细微痕迹中看出里面的牌已经被掉包过了。
“那么,最上面的四张牌需要弃置。”
说着,果戈里从发牌器内接连取出四张纸牌,那只银色的眼睛转了转,然后倾身弯腰凑上前,微笑着把那四张牌合在一起,暧昧地将其塞进了他衣领里,顺便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这四张牌就作为纪念礼物送给客人您吧。祝您愚人节快乐哦。”
锁骨处能感觉到纸牌带来的微凉触感,陀思妥耶夫斯基低了低头,伸手把那几张被夹在领口的扑克牌抽了出来,看了一眼牌的正面。
四张牌的背面与普通的牌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正面的花色就完全不同了,四张都是红桃,从第一张到第四张,上面都写着占满整张牌面的粉红色花体字母,顺序是L-O-V-E。
如果是寻常的客人的话,到这里为之已经可以用荷官公然出千为由开始闹事了,但陀思妥耶夫斯基只是淡定地将这四张牌收了起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让后面的其他人看到牌上的内容。
是的,今天是四月一日,从常规意义上而言是愚人节,从不常规的层面上而言,今天是果戈里的生日。
因为是生日,所以在拉斯维加斯多停留一天来旅游玩耍过生日,这怎么看都是很顺理成章的逻辑。
然而实际情况如果在一般人看来则会略显诡异,因为并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从昨天到现在,果戈里没提过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没提过今天是对方的生日,两个人就仿佛单纯只是顺便逛逛拉斯维加斯一样。
如果是果戈里的话,就算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期也实属正常,但现在看来也并非不知道日期,只不过是单纯的没有提而已。
首轮的发牌结束后,他面前的两张牌点数共计13点,而荷官面前摊开的明牌则是10点。
“那么,您要继续要牌吗?”
他瞥了一眼发牌器里的纸牌,下一张牌是10点,而果戈里那边的暗牌是6点,如果想要赢得赌局的话,只要放弃要牌就可以了。
不过陀思妥耶夫斯基依旧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反问:“你认为呢?”
那个人热情地推荐道:“您的点数还很小呢,如果继续要牌的胜算会更大哦!”
“是吗,那么就继续吧。请帮我双倍押注。”
“好的~”
于是果戈里伸手从发牌器里抽出了下一张牌,放到他面前翻开。
8点。虽然表演形式上有些过于直白,但出千的手法倒是可以称得上一句完美。
“诶呀,是21点呢,恭喜您。”
说着,果戈里也翻开了自己面前的暗牌,如他所料是6,而从发牌器里抽出的下一张牌又是10,十分自然地输掉了赌局。
他拿上赢来的大堆筹码离开了赌桌,无视了周围人可谓炙热的视线,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回到了赌场的门口处。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他就看到恢复了原本装扮的果戈里蹦蹦跳跳地溜了过来,异常不见外地从侧面一下子扑到他身上,紧接着就是马不停蹄地夸赞:“诶呀,赢了好多!不愧是我的挚友!”
陀思妥耶夫斯基瞥了这个人一眼:“所以你的那些筹码?”
果戈里笑得相当灿烂,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因为想试试纯天然的赌博体验所以全部输光了!”
真是完全不令人意外的结局。
他把手里装着筹码的袋子递给对方:“请把这些拿到柜台换成现金吧。”
在果戈里拿着换好的现金回来后,陀思妥耶夫斯基随手示意对方自己拿着,然后便转身走向电梯:“这里的地下二层是娱乐区,总体上是类似酒吧或者娱乐会所的地方,需要去看看吗?”
“好啊好啊,我刚才还听见别的客人在聊下面的表演很精彩呢~”
——这种地方的表演啊。
虽然对于酒和所谓的表演都没什么兴趣,但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按下了地下二层的电梯按钮。
地下会所区从灯光到装潢都是一目了然的夜店风格,在这种蓝紫色的场地光照下,想要安静地看书大概是不可能了。
因为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要了VIP卡座,坐在这边能够跟略显拥挤的吧台分离开,当然,同时也是很方便观看“表演”的位置。
安静地坐在柔软的座椅里,他手里拿着一杯苹果汁,以一种肉眼可见在神游天外的状态盯着桌子上的果盘,整个人都跟这个地方嘈杂迷乱的氛围格格不入。
顺带一提,在楼上的赌徒口中备受好评的表演,正是在旁边的凹陷式舞台上跳钢管舞的脱衣舞女郎。
酒精也好,舞女也好,还有场地里杂乱的音乐也好,他实在很难理解这些东西的乐趣所在。
“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坐在酒吧里喝牛奶的中学生一样呢。”
肤色苍白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看向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看的这个人,然后在对方的注视下毫无动摇地又喝了一口自己的苹果汁,显然是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奇怪的。
果戈里举手提问:“你是不能喝酒的类型吗?”
“只是不感兴趣而已,而且摄入过多酒精不利于思考,还会给身体带来不必要的负担。”以前的酿造和蒸馏技术都十分粗劣,酒类饮品给他的印象并不好,即使现在的酒在口味上已经改进了非常多,但他依然没什么兴趣。
“不能喝酒的俄国人还挺少见的呢!”果戈里好像完全没把他的说明当回事,继续很有兴致地喋喋不休,“如果喝了酒的话会‘噗通’一声倒下吗?然后不省人事到天亮?”
“……”陀思妥耶夫斯基又缓缓地喝了一口苹果汁,放弃了一些无用的解释,就当是在过愚人节好了,“是的。”
“好厉害,有这种技能的话就永远都不用担心失眠了吧!”
显而易见,这个人完全没意识到他曾经就当着对方的面喝过红酒,虽然不多,但用来证伪前面的话也已经足够。
“……是的。”也许吧,但如果真的有效到那种程度,大概已经是严重程度能够致死的酒精过敏体质了。
“真有意思啊,不愧是陀思!”
然后紧接着,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就被推到了他的手边。
陀思妥耶夫斯基又看了一眼果戈里,虽然只露出了一边的眼睛,但是那只银色的眼瞳正闪闪发光,里面肉眼可见地写满了“你快表演一下”的意思。
果戈里双手碰着下巴,笑得眼睛弯弯地看着他:“这个是苹果味的哦,味道应该不会难喝吧。”
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放弃了讲话,如对方所愿那般拿起高脚杯,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鸡尾酒。
的确是苹果味的,带着浅淡的酒精味,不算难喝。
顶着果戈里明显在期待“噗通倒下”环节的眼神,陀思妥耶夫斯基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不会见效那么快的。”
“诶——”拖成音调发出了失望的声音,果戈里也端起自己的酒喝了一口,“明明电视里都是马上就倒下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无视了这个人的抱怨,继续喝回自己的苹果汁,继续随便找个桌角或是天花板盯着走神。
他很擅长在无聊的走神中屏蔽掉外界的杂音并度过大段时间,但是当果戈里在旁边的时候,这项技能就经常不那么好用。
大脑可以屏蔽杂音,但很难屏蔽太过奇怪的杂音和直接转化为物理摇晃的杂音。
这一次走神维持了不到两分钟后,就被果戈里摇着肩膀拉回了吵得人忍不住想展开清剿行动的现实。
银发的青年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熟练掌握了这项独家秘技——如果陀思坐在原地不动也不讲话,那就抓住肩膀摇晃几下就能重新开机了。
之所以是独家秘技,是因为截止目前并没有第二个人敢于试着掌握这项技能。
“别用休眠模式了,我们来聊天吧!在酒吧边喝酒边聊天不是挚友间必备的活动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维持着名为“无”的表情,并不想开什么聊天会,虽然大脑确实已经被摇开机了,但还是人为保持着仿佛还在冥想一般的状态。
敷衍果戈里是件很简单的事,他维持着仿佛坐化了一般的状态大概一分钟左右之后,对方就顺利地误以为这一次秘技没有生效,失望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自言自语道:“这次怎么没有用了,难道喝醉了睁着眼睛晕倒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
就像是被放置的宠物犬一般,果戈里开始百无聊赖地自己喝酒,左右看了看似乎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最后只能拿出手机来玩,期间时不时就跟他说句话,而他全部无视了。
“早知道就等到最后再让陀思表演喝酒了。”一边拿出手机,果戈里一边充满遗憾地自言自语着,“好无聊啊。”
“话说那时候知道陀思还活着就急急忙忙跑出来了,太宰君发的东西还没有仔细看呢。他说是好东西来着,再打开看看好了……”
话音刚落,原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以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伸出手夺走了果戈里的手机,立刻找出手机里的文件进行了销毁,这一套流程迅速到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开机的人。
被抢了手机的果戈里一脸意外地看着他:“诶,你醒了?”
销毁了文件后,他把太宰治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然后才把手机还给果戈里,平静地回答:“……刚才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什么事情?”
“比如太宰君也到了该回归神的怀抱的年龄了之类的事情。”
于是他不得不聆听就近的噪音源在耳边喋喋不休,时不时敷衍地应和一两声,而内心还是装着事,想着下次计划实行的时候能不能顺利把太宰治一波带走。
苹果汁喝完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又将就喝起了那杯苹果味鸡尾酒,同时观看着趴在旁边的栏杆上看下面的脱衣舞表演的银发青年。
往脱衣舞女郎身上撒钱似乎也是一项经典项目,于是刚才从楼上的赌场带出来的现金就派上了用场。在这种气氛下会撒钱的客人并不罕见,不过想必像是果戈里这样笑得一脸灿烂地捧起一把大额钞票,然后以天女散花似的夸张动作撒出去的终归还是极为少见。
被洒了满身的大额钞票,有几个性感的女郎还向着这边抛来暧昧的飞吻。
抬起手拿掉飘到自己头顶的一张钞票,虽然仅仅只是坐着,但陀思妥耶夫斯基无端地有种看萨摩耶拆家的疲惫感觉:“你很喜欢这种演出吗?”
果戈里还趴在栏杆上看着舞台上的女郎:“唔,一般般吧,身材和舞虽然很优秀,不过她们全都不如陀思长得漂亮诶。”
这种比较真的能当做是称赞吗,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此持保留态度。
下一秒,又是大把的钞票从天而降,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洒在了下面的舞女身上,而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身上。
“……”他又一次重复了把钞票从头顶和肩上拿下来的动作,然后缓缓地抬头看向笑容满面地把钱洒在自己身上的果戈里,不得不开口强调,“我是不会跳舞也不会给你飞吻的哦。”
“如果是陀思的话就算只是坐在这里也足够啦!”
“谢谢夸奖,请你坐下吧。”
“好的~那我们继续来喝酒吧~你有要喝醉晕倒的感觉了吗?”
“大概吧。”陀思妥耶夫斯基又抿了一口酒,淡定地敷衍着,“所以你是想等我醉倒之后再杀死我一次吗?”
果戈里坐在桌子另一边,托着下巴盯着他,笑眯眯地拉长语调:“诶——居然暴露了!”
事到如今,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懒得理这个人。
“骗你的,愚人节快乐!”果戈里显然并不在意他冷淡的反应,依然自顾自地开心着,“真相是只是在好奇陀思喝醉了的话,会是一睡不起派还是乱发酒疯派而已!”
他平静地回答:“是后者哦。如果喝醉了的话,我会突然动手杀死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的。”
果戈里眨了眨眼睛:“诶,真的?你是这种巨大反差系的?”
“谁知道呢。”当然是假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没有质疑或者追问什么,但果戈里还是双手托着下巴,笑嘻嘻地再次强调:“我真的没有打算趁你喝酒之后杀掉你哦。你看你看,我把这个摘掉了哦~”
一边说着,果戈里一边把脸上遮挡右眼的瓷片摘下来放在桌上,在自证清白这个领域里也算是相当独特的一种方式。
“是吗,那还真是浪费了大好机会。”但他并没有喝醉过,未来也没有喝醉的打算。
果戈里歪了歪脑袋:“因为反正我也是杀不死陀思的吧?就算真的又被杀了一次,之后也会不知怎么就重新长出来的吧?真是厉害的异能啊,真不愧是陀思。”
陀思妥耶夫斯基:“……请不要运用一些不必要的修辞手法。”
不过这个人一向是选择性地听人讲话,比如这次就自顾自地继续讲了下去,还十分冒犯地伸手过来玩他帽子侧边的护耳:“说起来的话,陀思肯定是全世界我最不希望死掉的人了。”
“是吗。”
“当然!因为我最喜欢陀思了~”说着,银发的青年那双异色的眼瞳专注地望着他,笑着感慨道,“真可怕啊,一旦站在你的面前看着你,就会连自由都顾不上想起来了,难道这是什么心灵操控类的异能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瞟了对方一眼,然后不做声地别过头,如平日一般神色冷淡,似乎对果戈里讲的话并不感兴趣,也没有认真听的打算。
“如果真的有神来到世界上的话,肯定就是像陀思这样的吧。”明明被无视了,但果戈里完全不觉得心灰意冷,反而变本加厉地倾身越过桌子,凑上前来,近距离地欣赏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强大、美丽、智慧、神秘、全知全能,简直就是神该有的样子。”
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呼吸都会交错的程度,这样暧昧的距离却让陀思妥耶夫斯基察觉到了一些异样——这里昏暗的蓝紫色灯光会对视觉造成干扰,不过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还是发现了这个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以及气息中淡淡的酒精味道。
稍微退开了一点,他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瓶,看了一眼上面标注的度数,然后又快速地数了一下桌上的空瓶和半空的酒瓶数量。
种类还挺多的,而且度数都不低。
“你喝醉了。”把瓶子放回桌上,他十分确定地下了结论。
果戈里惊讶地眨眨眼:“真的?难怪今天的陀思看起来格外好看呢,而且还跟我出来玩。”
“……”那大概跟喝酒没关系。
“陀思陀思,”果戈里半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抓着他帽子两侧的护耳,笑眯眯地问道,“快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提示:是很不得了的事哦!”
先是抬手把自己的帽子从对方手里解救出来,然后他才十分敷衍地猜了一个:“恐怖袭击。”
果戈里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对,要比这个更不得了、更有意思得多!”
说着,果戈里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顺便把他也一并拉了起来,然后扯开身后的斗篷罩住两人,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了赌场外的街道上。
下午的阳光还很强烈,突然从昏暗的地方出来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几秒钟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但很快适应后,在阳光下他就明显看出了身边的青年脸上泛着的红色,这也是酒鬼们的标志之一。
正常而言,现在应该回到酒店洗漱休息并且叫一份醒酒药,但是在他提出这个建议之前,果戈里就已经效率极高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并且拉着他一起坐了上去。
这个人向司机报出的目的地是结婚登记处。客观地说,在听到那个词组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瞬在怀疑自己是否也喝醉了,以至于听觉都出现了问题。
陀思妥耶夫斯基问出了一个自己也觉得非常愚蠢的问题:“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果戈里回答得非常自然,那副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无辜:“结婚啊,不是说拉斯维加斯结婚很方便吗?啊对了,你有跟其他人结过婚吗?”
“……”他沉默了大概两秒钟之后,才听见自己有些麻木地回答道,“没有。”
“那就没问题了!”果戈里高兴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过去登记结婚吧!”
如果一个人能同时做到毫无预兆地拉上别人去结婚,以及考虑得到现代婚姻法通常不认可重婚并询问对方是否有配偶这两件事,很难说这个人的大脑结构到底是否能称之为一般人类。
“一想到挚友在陪我一起过生日,就高兴得什么都想做来试试呢。”果戈里随着车载音乐的节奏,开心地轻轻点着头,“诶呀,说到想要和什么人共度一生的话,果然除了陀思就不会有别的人选了!”
“……我并没有同意哦。”
“只是签签名字而已很简单的,”简直就像是一个推销产品的销售人员一般,果戈里贴到他身上,笑得无比灿烂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像是小孩子一样吵闹着,“就同意嘛陀思!我想要生日礼物,想要和陀思结婚!结婚!”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吵得头晕:“请你稍微安静一点,还有请不要摇我。”
果戈里根本没在听:“啊,我知道了,是因为少了求婚的步骤对吧!”
自认为找到了问题所在,果戈里透过车窗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像是找到了目标似的眼睛一亮。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斗篷里,再伸出来的时候手心里似乎已经握住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把手伸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面前,然后献宝似的摊开掌心:“你看,戒指!”
陀思妥耶夫斯基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这对纪念品戒指——严格地说这并不是一对,很明显只是随手抓来的两个戒指,完全可以说是互不相干。
是纪念品商店货架上不超过十美元一枚的那种,是纯粹的观赏纪念品,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般是不会有人用这种东西求婚的。
然而果戈里已经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手,亲自把其中一枚戒指戴进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戴完了戒指之后,果戈里又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道:“啊啦,求婚的话好像应该单膝下跪来着?”
眼看着这个人就要试图在出租车狭窄的后座空间里摆出单膝下跪的姿势,陀思妥耶夫斯基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进行制止:“行了,我会签字的,所以请你坐回去。”
果戈里停下动作,眨了眨眼睛看向他:“真的?”
“……真的。”
下一秒,银发的青年就欢呼着扑了过来:“万岁!!”
“砰”
“……”
陀思妥耶夫斯基抬手摸了摸被果戈里的脑袋撞到的下巴,想要把果戈里从自己的身上拎开,但并不成功,这让他不得不承认太宰治为数不多比较优越的方面,大概就是选择了饲养小型犬而非大型犬。
“诶,为什么我的戴不进去?”
他看了一眼试图往裹着手套的手指上套戒指的果戈里,一边再次确认了酒对大脑的损害实在严重,一边面无表情地摘掉了那只手套,然后帮这个人把戒指套了上去。
一颗银色的脑袋埋在自己肩上蹭来蹭去,他揉了揉还在疼痛的下巴,从后视镜里与开着车司机对上了眼神,现在是红灯,对方正用欣慰的眼神看着他们,与他对视后还友善地笑了笑,抬手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了一句:“新婚快乐!”
陀思妥耶夫斯基:“……”真是一团乱。
坐在开得还算稳的出租车上,身形单薄的黑发青年看起来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尺寸偏大的纪念品戒指,身上还挂着一个大型生物蹭来蹭去,乱七八糟地说着自己现在开心得可以飞起来之类的话。
到了结婚登记处之后,因为换的现金全都扔在了地下会所,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刷卡付了车费,然后又扯着醉到没发现车已经停了的白色萨摩耶下了车。
由于没有事先预约,所以只能在登记处排队。所幸队伍很短,不到十五分钟就能排到——显然没有几个人会选择在愚人节来登记结婚——所以他不需要维持这种背后挂着一个人的状态站在这里太久。
果戈里贴在他身上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流会把脖颈处吹得发痒:“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我也有同感。”真是一场毫无逻辑的噩梦。
果戈里依然还是根本没听他讲话,自顾自地说着:“你居然要和我结婚了,真不可思议。”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道:“是吗,我以为对你而言申请结婚是和扮演荷官一样,想到就可以顺便去做的事。”
“完全不一样哦,因为对我来说和陀思结婚这件事,是人生中绝对不会做的事NO.1!”
“……”
很好,那么作为让酒鬼醒来后追悔莫及的惊吓,今天这份结婚许可不得不申请下来了。
排在这对青年后面的未婚夫妻无言地往后退了半步,大概是因为感受到了从前方飘散出来的杀气,所以下意识地出于动物性本能而想要退避三舍。
前面的一对准夫妻刚好办完了手续,窗口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气场明显不对劲的两个人,然后硬着头皮按照流程开始索要护照及需要的其他相关信息。
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地把两份护照放到窗口,然后态度礼貌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虽然在礼节和行为举止上没有任何问题,但仍然无端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中间的小插曲是在录入并确认双方信息是否准确的环节中,当工作人员念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20岁”的时候,银发的青年好像笑嘻嘻地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被另一位微笑着捂住了嘴。
十分钟后,两个人拿着打印好的结婚许可和未填写的结婚证书走出了登记处。
还需要再去找个教堂进行结婚仪式,这份结婚证书才能正式生效,十分便利的是只要从登记处出来,走上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就能到最近的小教堂。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查看手机地图的时候,果戈里还依然黏在他身上,并且好奇地伸出手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话说,之前就想问了,你现在不用那个小灵通了吗?难道是摔坏了?”
“……”有时候真想把这个人的嘴给永久性封上,但最后他只是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如果进行了结婚仪式的话,你人生中绝对不会做的事就会被完成了哦。”
如果这个人现在开始后知后觉地叫停的话,他会在离开拉斯维加斯之后去搜罗一个真的能把人类的嘴封住的异能者。
然而果戈里在听到这话后,反而眼睛一亮,说着“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然后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向着教堂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扯得踉跄了一些,就像是拉着大型犬牵引绳的可悲饲主一样,被兴奋过头的狗扯着一路往前跑,根本没办法拉住。
他忍不住提醒果戈里可以用异能移动过去,或者出租车也可以,但是跑在前面的人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就这么一路拖着他跑到了教堂,引得一路上的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甚至有人大概觉得这看起来很浪漫,还会冲他们欢呼或者吹口哨,丝毫不顾当事人之一的死活。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上一次靠跑步来移动距今已经超过五百年了,他几乎怀疑这是果戈里想出的新的谋杀手段。
几分钟后,容貌矜贵精致的黑发青年用手臂撑着腿坐在教堂门口的长椅上,脸色虽然比平日里红润了一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却像是快要死了。
罪魁祸首从旁边探头过来:“你还好吗?”
“……”一点也不好,比被泡在重水里还要糟糕十倍。
这个地方的婚礼很多都随意到可谓简陋的程度,牧师大概已经习惯了各种十分钟之内结束的结婚仪式,所以拿了本圣经直接走过来,仔细看看甚至脖子上还挂了个相机,过来就问他们婚礼是在这个长椅上进行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暂时说不出话,所以这个问题是果戈里代为回答的:“好啊!”
上一次有这么丢人的体验至少是八百年前。
从黑发青年手中接过崭新平整的结婚许可和证书看了一眼,又确认了他们没有自带誓词过来之后,那个牧师就开始把手放在随身携带的圣经上,效率极高地念起了熟悉的传统誓词。
“新郎……”开了个头之后,牧师停顿了一下,眼神看向他们两个,然后在果戈里笑嘻嘻地指了指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后点了点头,看着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格外自信笃定,“新郎,你是否愿意这位先生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牧师光亮的头顶在夕阳的照射下甚至有些刺眼,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边眯起眼睛避开那反光,一边精疲力尽地点点头,一个字都不想发音,也不想去思考这个誓词既然有着如此灵活自适应的内容,还有什么必要在最开始的时候确认一下谁是新郎——除了满足这位牧师先生自己的好奇心之外。
然后牧师又看向果戈里:“新郎,你是否愿意这位先生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形成鲜明的对比,果戈里回答得充满活力:“当然愿意!”
“好的,那么接下来就请两位新人交换誓约。”
暂时还没跟自己的肺部达成协调关系,陀思妥耶夫斯基示意果戈里先开始,虽然不认为对方能讲出什么有效的发言,但至少能让他再安静地呼吸一会儿氧气。
果戈里歪着头眨了眨眼睛,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显然还没有能到正常工作的程度:“要说些什么来着?”
就像是学生时期课堂上打掩护的同桌一般,牧师凑过去小声帮他开了个头:“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说说你有多爱他……”
陀思妥耶夫斯基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想被牧师头顶折射的阳光刺到眼睛,还是不想观看这种混乱得像是在拍喜剧电影的场景——尤其是这个场景注定会成为自己人生中最耻辱的经历之一。
“哦哦,那么那么,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得到了开头,于是果戈里十分流畅地拉过他的手,就像那天在默尔索时一样将其紧紧握住,笑得十分灿烂地说了下去,“今天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开心的人!然后也是全世界最坏的人!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居然做了跟陀思结婚这么糟糕的事情!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牧师:“?”
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向神承诺,这个人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世界灭亡,都不可能再喝得到一滴酒。
“陀思这么完美的人,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跟我结婚的吧?我之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绝对不能和陀思结婚的。”完全没注意到另外两人微妙的表情,果戈里还在继续往下说,“我绝对不会接受陀思跟这么糟糕的人结婚的,因为陀思是我最重要最喜欢的人嘛。明明做了那样的事,但是陀思居然还愿意陪我过生日,简直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喜欢陀思的心情也完全没办法压抑了。”
牧师:哦,先抑后扬。
陀思妥耶夫斯基:“……?”
已经持续急转直下不知道多久了的事态,好像突然有了回转的趋势。
“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我想起来了哦,电视和书里看到过的台词,要对你说的吧。”仍然保持着紧紧握着那双没什么温度的手,银发的青年那双异色的眼瞳里似乎也被夕阳映照得格外明亮,“不论福祸,贵贱,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会爱着费佳,珍视费佳,即使死掉也不会停下的。所以请成为我的丈夫吧!”
牧师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另一位新郎。
另一位新郎……另一位新郎好像气还是没喘匀,但是已经该轮到这边发言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才缓缓开了口。
“……以上帝的名义起誓,”那矜贵悦耳的声音像是念诵诗篇一般,虽然因为之前的特殊情况而比平日略显沙哑,但也仍然十足动听,“藏身于这副皮囊之下的心脏、灵魂、罪孽,一切将只为我掌控,只由我裁决。”
那双紫红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然而与其说温情,不如说看起来更像是蛇类一般危险森然的神色。
“以神的仆从之名承诺,为此我将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我将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计算此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如此永不止息。”*
本来只是打算三言两语敷衍了事的,结果最终念出的誓词却比预想中要周全得多。
实际上即使是在阐述作为婚礼誓词的语句,他的语调也依然没什么波动,听起来会给人以漫不经心的敷衍感觉,似乎就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不过果戈里却始终全神贯注地听着,似乎每一个字都对他无比重要,每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陀思妥耶夫斯基停顿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为这边的誓词收尾。
理论上来说,只要简单的一句“我愿意成为你的丈夫”就可以了,他说过无数种美妙动人的劝诱之言,而这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类。
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冷不丁从果戈里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从牧师的手中抽走了那张结婚证书,然后一言不发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或许偶尔的酒精摄入也不是完全的罪不可赦。
把需要填写的内容填完后,他又目不斜视地将其递给旁边的人:“签字吧。”
果戈里眨眨眼睛,然后凑上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就好像要用眼神在他脸上烧出一个洞似的。
一直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忍不住伸出手把那张凑得过近的脸推开时,果戈里突然一下子扑了上来,一边张开手臂用力地抱住他,一边开心地喊道:“好开心,费佳居然会因为跟我结婚而难为情!”
“!”猝不及防地被扑到了身上,本来就状况堪忧的黑发青年一下子就被压得向后倒在了长椅上,手里的文件纸也一下子飞了出去,被站在一旁的光头牧师给接住了。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难为情的。请不要压在……!“
在感觉到唇瓣上传来了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的同时,他隐约听见旁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银发的青年无所顾忌地亲吻着他,刺眼的夕阳迫使他阖上双眼,而在闭上眼睛之前仍然看到了,对方的眼角似乎隐隐有着湿润的痕迹,但是神色看起来却无比地喜悦。
虽然他并不认为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一张结婚证书真的能够有什么实际意义和价值,不过……即使多出了这个东西也的确没什么妨碍。
不过把这种东西作为生日礼物向他索要的人,怎么想都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略显被动地交换了一个亲吻过后,贴合在一起的唇瓣尚且没有分开,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听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轻声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当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杀死的存在。
心里这样想着,陀思妥耶夫斯基最终只说了一句:“请好好坐正。”
果戈里显然不太想起来,甚至还相当惬意地蹭了蹭:“诶——但是躺在你身上晒太阳感觉很舒服。”
他面无表情地又强调了一遍:“科里亚,起来,你的那一半还没签字。”
“那再趴五分钟。”
“起来签字,然后回酒店。”
“三分钟~然后回去玩荷官play!”
“……”这是什么集市上的讨价还价吗。
在那边的两人进行毫无营养的对话时,被从接吻开始就一直被当做透明人的牧师正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签好了证婚人名字的结婚证书,正笑呵呵地低头看着手里的数码相机,似乎对于自己的抓拍技术很是满意。
相机里抓拍到的是那位长相漂亮的新郎被扑倒接吻的瞬间,这位先生还真是有着一位十足热情的伴侣。
画面里黑发的先生有些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另一位银发的先生则是笑容灿烂,银色的眼瞳如同夜晚的星辉一般,被夕阳的余晖染上橙红色的发辫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在他看来,这位先生有着不需要化妆就能去舞台上饰演精灵的外形与气质。
至于相对更寡言少语的那一位,虽然从始至终都是镇定冷淡的样子,不过他的相机还是十分完美地抓拍到了对方错愕的瞬间,以及脸颊上那并不明显的红润色泽——他刚才可是亲眼看着这位先生的脸色从最初的红色恢复到苍白,然后又变红的过程的——比起前面一本正经到有些老气横秋的样子,果然年轻人就该这样有活力。
画面上两个人无名指上的戒指也完美地进入了镜头,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彩,飘飞的文件纸也在画面的边缘露出一角。
十五美元一次的新婚拍照服务,看来今天又能卖出去一份了。
*出自《圣经新约·哥林多前书》,包含灵活自适应成分
【陀果】rm -rf(一)
*论坛体约稿放出,被夹了重发
*关于标题:rm -rf是一条UNIX系统下的文件删除命令,作用是无提示地强制递归删除文件。
*文中角色言论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一切抽象由约稿人独自背负
[杂谈区].
#1 א
.
#2
?这不X大神吗
#3
前排合影
#4
这标志性的一个.标题,看到的时候以为自己点进的是技术版
#5
还以为是高仿,点进账号居然是本尊……X神不是从来不在闲聊区出没吗...
*论坛体约稿放出,被夹了重发
*关于标题:rm -rf是一条UNIX系统下的文件删除命令,作用是无提示地强制递归删除文件。
*文中角色言论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一切抽象由约稿人独自背负
[杂谈区].
#1 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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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这不X大神吗
#3
前排合影
#4
这标志性的一个.标题,看到的时候以为自己点进的是技术版
#5
还以为是高仿,点进账号居然是本尊……X神不是从来不在闲聊区出没吗
#6
发错版块了吧,怎么发到闲聊区了
#7
无所谓,错就错吧,我是X大神的狗,坐等今日的天降甘霖降维打击
#8
是א不是X!楼上做狗做得不如我,我是א大神的狗!
#9
说了多少次了这里是黑客论坛,不是舔狗论坛
#10
习惯了,每次X大神的帖子前排都差不多一个样
但我还是要说男同蒸鹅心
#11
乐,你敢假定X神的性别?
#12
没关系,我男的女的跨的都可以,X神牛逼就完了!
#13 א
回复#10:我是男性。
#14
?
#15
起猛了,看见X开口说话了
#16
我焯,大神居然回贴了
#17
X神不是一直都一击脱离发完代码就走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18
而且代码还没发呢
#19
难道真是来水区跟兄弟们吹水的?
#20 א
回复#16:没什么要发的。
#21
这是到水区开粉丝见面会来了?芜湖,有这好事
#22
我去,大佬帮我看看这段代码呗,我研究一礼拜了还没破解好
#23
X神,昨天WDU新更换的安全加密模型你研究出规律了吗?
#24
上次的代码我有一段还没看懂,能稍微提点几句吗?
#25
闹麻了,你们这帮人问的问题太弱智,X神都不讲话了
#26
刚做完一笔买卖,实在不想再看代码了,讲点不带脑的行不行
#27
在吹水区追寻技术的多半脑子有问题
跟兄弟们聊点别的呗,X神是单身不?
#28
回复#27:哥们你好歹问点最近在看什么书之类的吧,这弱智问题X神能理你我倒立洗厕所
#29 א
回复#27:是的。
#30
最难绷的一集
#31
回复#28:我家厕所一个月没刷了,你来我家刷呗
#32
我去,连X都还单着,我再也不因为魔法师的身份而自卑了!
#33
来个尿黄的把楼上滋醒,人家不想谈的和你个谈不上的能是一回事儿?
#34
佬是单身主义?还是说暂时空窗期?
#35 א
回复#34: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哦。
#36
回复#35 א:我也觉得谈恋爱没意思,麻烦得要命,尤其是交往对象有时候会很烦人,真不如单身
#37
碰上死缠烂打的类型也很难办,明明都说了没兴趣却还是追着不放,有时候拒绝得多了还变得神经质,世界上怎么有这种傻逼
#38 א
回复#37:同感。
#39
我就说X神这种不可能是谈不上的吧……估计倒贴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吧
#40
不是,这B论坛真有这么多自带舔狗的高富帅?
#41
回复#38 א:佬这么高冷的人也会因为被倒贴而烦恼?
#42
早说了舔狗不得house
#43 א
回复#41:只是有遇到过难缠的前同事而已。
#44
同事?感觉这种比一般的追求者还难搞
#45
办公室恋情最恐怖了
#46 א
回复#45:并没有到恋情的程度。
#47
回复#46 א:长得漂亮不?
#48 א
回复#47:请问漂亮的定义是?
#49
美女还用定义?当然是胸大屁股翘,皮肤白颜值高
#50 א
回复#49:他是男性。
#51
啊?
#52
我服了,世界上真有这么多男同?
#53
男的怎么了,男的也可以胸大屁股翘,皮肤白颜值高!男美女也是美女!
#54
楼上别口嗨了,小心你下次遇见的美女真是男的
#55
是男的那不更恶心人了,谁乐意被男同盯上啊
#56
那人骚扰你了?报警没?
#57
回复#56:治治脑子,这里是黑客论坛,贴主是X神,用得着报警这么弱智的手段?
#58
我最爱听舔狗不得house的故事了,快跟兄弟们讲讲那男的怎么缠着你的,再讲讲最后怎么整他的
#59 א
我和G之间的交流并不多。
#60
哦,就莫名其妙硬舔呗?
#61 א
回复#60:我有简单评价过他的理想,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对我有些过度热情。
#62
懂了,这兄弟也是那种,被女神看了一眼就觉得是对自己有意思的主
#63
楼上删了呗,我是无所谓的,不轻易破防的,但是我一个朋友可能有点汗流浃背了,他不太舒服想睡了,当然不是我哈,我一直都是行的,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看吧,也不至于破防吧,就是想照顾下我朋友的感受,他有点破防了,还是建议删了吧,当然删不删随你,我是没感觉的,就是为朋友感到不平罢了,也不是那么简单破防的
#64 א
回复#62:我对他并没有那种意思。
#65
回复#64 א:明白明白,X神肯定看不上这种的,那个男的之后怎么烦你了,讲出来哥们陪你一起骂骂,骂完就舒服了
#66
接着讲呗,在这破论坛看多了自述舔女神和海王装逼的贴,看个男神被男舔狗追着烦的贴还挺耳目一新
#67 א
G的性情一向略有些奇特。他会在各种时候突然来找我,通常都只是出于一些私人原因,这会对我的工作和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68 א
在学习后续工作需要用到的日语时,他会突然闯进我的书房要求我陪他玩日语绕口令游戏。
他经常戏弄另一个同事S先生,有时会拉上我附和他。
#69 א
他在他人的面前经常会提到我,会跟各种人,甚至是初次见面的人提到我,并声称我是他唯一的理解者。
#70
纯自作多情啊这哥们
#71
那大神你没让他滚远点别来烦你?还是说了也没用?
#72 א
回复#71:当时还算是合作关系,所以姑且会稍应付敷衍一下。
#73
我草X神人是真好啊,这都不喷
#74
我女神要是也能偶尔应付我一下该多好
#75
早该骂了,这种人你不骂他他就觉得你挺乐意的
#76
都已经是前同事了,是不最后还是忍不下去了?要是我横竖得揍他一顿
#77 א
他想要杀死我,所以已经是前同事了。
#78
???
#79
啊?
#80
虽然在这个论坛里杀人犯法的事挺平常的
但是这转进得也太快了吧,怎么突然就喊打喊杀了
#81
这啥啊,攻击性舔狗?舔不到就同归于尽??
#82 א
他自称要为了实现自己所追求的理念而杀死唯一的挚友。
然而他并不具备杀死我的能力,所以他利用了我的对手以及S先生来帮助他对付我。
在由他所设计的死亡竞赛中,我和D之间唯有胜出的一人才能够活着离开。
#83
这对我来说还是有点超前了
#84
我草了,这什么B人
#85
佬最后人没事就好……
#86
下次选点靠谱的合作对象吧,这种人纯是坑B一个,有他不如没有
#87 א
事实上,是我邀请他加入组织的,毕竟他的能力十分优秀。
#88
卧槽,还是白眼狼
#89 א
在和那位对手的对抗之中,我的手被他使计炸伤了,的确是很精彩的谋略。
至于S先生,我姑且让他睡了一下,毕竟之后还有要用到他的地方。
而在这些过程中,G并没有出现过,一直到我即将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才现身。
#90
还好只伤到手
#91
这什么与全世界为敌的剧情,就没个队友支援一下?
#92 א
如果是凑数用的棋子倒是很多,但也仅此而已了。
#93
所以G最后是来截杀你的?
#94 א
回复#93:不,他只是来验收比赛的结果,顺便对我的胜出吹嘘一番,“不愧是我的挚友”之类的而已。
#95
这哥们是不是脑子有啥病,不是骂人,真心问
#96
乐,这还带病舔二象性的,真让你摊上精神病了
#97
绷不住了,背刺完了不耽误接着舔,哥们确实是个人才
#98
都这样了还能腆着脸套近乎,怎么不算是一种真爱
#99 א
我因为手受伤无法驾驶离开的载具,在我说了让傀儡来代我驾驶之后,他问了我S先生怎么样了。
#100
啊?
#101
他还挺关心同事
#102 א
我告诉他,S先生已经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他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只是说“反抗你的人都会迎来凄惨的死亡。”
#103
怎么感觉好像误会了,这不是舔狗吧,这哥们有点像是广撒网那种
#104
不是,前面不是说就小睡一下吗?怎么又死了?
#105
早说了技术宅也得带点情商,都这气氛了,楼上老哥能跟人说S没事儿就是昏过去了?
#106 א
他问了我离开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的回答是,我当然会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抹消掉想要杀死我的他。
#107
阿门
#108
一路走好
#109
愿主保佑他
#110
早猜到了,既然X神现在还能发帖,舔狗哥肯定是没了
#111 א
他暂时还活着。
事实上,在我准备离开时,D控制了我的傀儡,并且“杀死”了我。
很有趣的策略,下次我会如数奉还的。
#112
啊?这还有反转??
#113
等会儿,他把你杀了你现在怎么还能发帖
#114 א
我自有我的手段。
那只是暂时性的“假死”而已,但在旁人看来,那种死法是不会有生还的可能性的吧。
#115
那我舔狗哥岂不是梦想成真了?
#116 小百合
舔狗哥现在到底死没死啊
#117 א
回复#116 小百合:暂时没有。
#118
我X神真是人帅心善,还留他多活两天再处理
#119 小百合
看前面我还以为舔狗哥会先关心一下男神的伤呢,没想到这么狼心狗肺
#120
这人纯狗屎,什么理想不理想的,根本就是看泡不到人,就干脆把人弄死换下一个
#121
真心服了,佬对他够可以的了,不就是没看上他吗,这就翻脸不认人?
#122
估计是那种一舔舔好几个的吧,哪个上钩了算哪个呗,大神不上钩就对了
#123 א
回复#122:实际上,他的社会关系相当贫瘠,除了我和S先生之外很少和特定的对象来往。
#124
那就是又看上你又看上S了嘛,平时他也爱跟S套近乎?
#125 א
回复#124:如果您把捉弄戏耍称为套近乎的话,那么的确如此。
#126 小百合
对不同的类型使用不同的策略,这种的也挺多吧,我们舔狗哥真是经验丰富
#127
真要这么会演的话还是尊称一句海王哥吧
不过该死是真该死啊,路过呸一口
#128
也就那样呗,还什么海王哥,纯纯cjb呢,到头来还不是一个都没骗到?
#129
长得不怎么样吧估计,长得帅的给佬还用主动出击?门口早一群人排队送炮了
#130 小百合
我焯,太同情X神了,被长得丑了吧唧的男同骚扰,然后还被背刺
这换了我至少得做两个月噩梦
#131
GAY也就算了,又GAY又丑又人渣就真是原罪了
我也呸一口
#132 א
客观地说,他的外形条件大概能称得上十分优秀。
#133
长得好看有屁用,X佬还不是看不上
#134
到了X神这个境界,根本不缺长得好看的吧
男的就是原罪
#135 小百合
一个男的能有多好看,兄弟们都懒得瞟一眼
要我说世界上只有美少女是值得的,一个男的就算脸上长出花来也没卵用,直接鉴定为丑鬼
只有心理变态才会去睡男人
#136
挺一下楼上,真心吐了
再说了一个给佬,就算脸还行也大概率是个娘炮,我真受不了给佬那种恶心的气质
#137
回复#132 א: 长得像猩猩不?形容形容呗,兄弟们保证不笑你,毕竟你也挺倒霉的
#138 א
银色长发,姿容俊美,仪态优雅。
#139
啊?
#140 א
眼睛的颜色是一银一绿,擅长魔术和变装。
习惯穿白色系的服饰,衣着得体。
#141
?这说的是啥,不会是舔狗哥吧?
#142
还是说X神自己?
#143 א
身姿挺拔,身高大约为184cm,68公斤。
#144 א
回复#142:是G。
#145
不是,这什么玩意
#146 小百合
X神,兄弟们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你也不用这么硬撑着,哥们心里都有数
你要实在觉得丢脸,那兄弟们就当信了也没啥
#147
演的吧,真有这条件还当什么舔狗
#148
回复#53:这下不得不翻回来骂了,美女就是美女,男的别他妈碰瓷!
#149
好消息:白毛异瞳疯批美人倒贴
坏消息:刚编出来的
#150 א
我还没有空闲到会特意编造这种无意义的谎言欺骗你们的地步哦。
#151
骗兄弟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到了就行。兄弟被你骗了真无所谓的,打个哈哈就过了。但希望你打完这段话后擦一下眼角,别让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了就行。兄弟信你一下也不会少块肉,但是你别搞得自己也当真了就行。哥们被你骗一下是真无所谓的,兄弟笑笑也就过去了。真不是哥们想要破你防,你擦擦眼泪好好想想,除了兄弟谁还会信你这些话?
#152
没图cjb
#153
跟这演电影呢?罗马假日是吧,舔狗哥真名叫奥黛丽赫本?
#154
你们这帮人别欺负我们א神!
א神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火速合成一张照片出来,你私发我下需求
#155
X神人呢,怎么不说话了
#156
被气走了吧
我算是服了你们这帮傻逼,大神心情都这么差了,你们就配合点假装信了能死吗,平时也没少在大神的技术贴里学东西,就不能知恩图报一次
#157
错了错了,真知道错了
#158
唉,偶像好不容易来一次吹水区,我刚赶过来人就被你们气跑了
#159
虽然人已经走了,但还是在大神的贴子里合个影
#160 א
[图片]
***
昏暗的房间内,一个瘦削的青年独自坐在亮着的电脑屏幕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地盯着电脑上打开的页面。
本该在默尔索死去的人此时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这里,与那个死在直升机里的魔人一般无二。
没有人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怎么做到的,唯一确定的是,这个看起来病弱的男人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杀死的存在。
他的右手虚握着抵在唇前,而左手则放在键盘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按下一次F5,以刷新屏幕上打开的网页。
那双紫红色的眼睛虽然看着显示器上的文字,但也仅仅是看着而已,并没有多么专注,或者说更像是在走神想着其他什么事情。
——照片……吗。
安静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过后,男人沉默地将网页最小化,转而按出了运行窗口,娴熟地输入了一串字符后,轻敲了下回车,屏幕上就弹出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黑白色调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青年的侧脸,一只手随意地撑着脑袋,一只手指间夹着张扑克牌,纸牌上停着一只毛茸茸的鸟雀。
在镜头被捕捉到的瞬间,青年正注视着纸牌上的鸟雀,神色安宁,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而光影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宁静的气氛,在拍摄者精准的抓拍下,这张照片就如同从精心设计的黑白电影镜头中定格下的一幕。
照片上的人是果戈里。
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曾经的某个下午,果戈里从杂物室翻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存放在那边的胶卷相机,然后一如寻常地一把推开他的书房门,没头没尾但兴高采烈地说:“陀思!我们来拍照吧!”
对于这种情况,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早就习以为常,他在面前的纸张上继续写着字,头都没有抬一下地应付道:“你自己拍吧。”
微微低着头的男人面色有些苍白,但是在那宛如出身上流贵族一般的矜贵容貌加持下,这样的苍白只是让他看起来平添了一分不可冒犯的气质,时不时微动的纤长眼睫轻盈如鸟羽,光线在他鼻梁的一侧投出一小片阴影,显得那精致的五官愈发立体。他手中的那支钢笔上镶嵌着近千颗黑色碎钻与切割精细的红宝石,这支笔曾在拍卖会中拍出了八百万美元的价格,而他则仅仅只是对这支笔设计巧妙的比例结构感兴趣而已,在拿到手之后就将其作为普通的书写工具在使用着。
果戈里有一个值得称道的能力,那就是即使面对冷淡敷衍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的对象,他也能丝毫不在意对方给出的敷衍态度,并且依靠那既不怕死又没眼色的天性,自顾自把游戏进行下去。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时不时会被卷进对方的游戏里,比如这一次,也还是在那个人无孔不入的骚扰下,被卷入了与对方的厮混之中。
在厮混结束过后,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检查着被那个人胡乱使用了一通的相机——大部分照片里应该都是他,还有一部分是两个人都在镜头内,拍摄水平很难评价,毕竟暂时看不到那些照片的模样。但根据他的记忆,恐怕拍得人影模糊的不在少数。
果戈里一共玩完了他三卷胶卷,现在相机里还剩最后一张胶卷没有用。
而这个人也拖了张椅子,随意地坐在他面前,右眼的面具没有戴回去,手套也还扔在一旁,衣服倒是理得整齐。在胡闹过后,那张脸上白皙的皮肤比起平常时候,还稍微泛着红润的色泽,看起来显得气色更好了几分。
陀思妥耶夫斯基手里拿着相机,看着这个人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手里摆弄着扑克牌,好像并没有从他的书房里出去的打算。
正当他准备无视果戈里的存在,放下相机继续完成刚才被打断的工作时,有一只麻雀从打开的窗户里飞了进来,落在窗檐上梳理羽毛。
他看到面前这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有意思的事情,然后从那叠纸牌里随意抽出一张,在上面撒了几粒谷物——大概是用异能刚从厨房储物间那边拿来的吧。
果戈里侧过身,引诱般地把手里撒着谷物的纸牌向着麻雀的方向递了递。
那只麻雀相当配合地扑棱着翅膀,跳到了果戈里指间的扑克牌上,一下一下地啄食着上面的谷物。
鸟、阳光、银发的青年,还有青年那被鸟雀所吸引的眼睛,一切都不期然地组成了一幅可谓完美的画面。
他正要放下相机的手微微一顿。
在青年某次微微垂下眼睑的瞬间,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地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咔嚓”
麻雀被快门的声音所惊扰飞走,而果戈里也回过头看向这边:“怎么了,陀思也想玩了?”
“没什么。”把相机放下,他平静地回答,“只剩最后一张胶卷了,所以顺便消耗掉而已。”
对于他的说法,果戈里毫无质疑的意思,而麻雀也已经飞走了,于是果戈里又回过身,笑容满面地跟他说些漫无边际的奇怪话题。
后来的某天,陀思妥耶夫斯基抽空洗了下那些照片,然后将底片扫描进了电脑里查看,果戈里的拍摄水平不出所料,只能说偶尔也会有能看的,构图与光影之类的则完全不能指望。
而他最后拍下的那一张,则恰好记录下了那个人难得的安静神态,虽然也有偶然抓拍的成分在其中就是了。
果戈里当时随手拿来用的是彩色胶片,所以原片的色彩很清晰,无论是那双异色的眼瞳,还是那看起来有些过分柔和暧昧的光线氛围。
他人为地在电脑中给这张照片加上了黑白的滤镜,当颜色得到最大程度的简化之后,照片中那个人的面容轮廓与宁静的神情则被最大程度地凸显了出来,而一些细小的痕迹则显得更为隐蔽了几分。
再次翻出这张照片后,男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将其上传到了论坛上。
***
#161
?????
#162
照片合成得这么快?拿网图改的?
#163 小百合
我焯,火速扔进识图程序里跑了一圈,怎么好像不是网图啊
有没有懂合成照片的兄弟来鉴定一下……
#164
检查了一下,也不像是合成的
#165
我草,大哥你来真的
#166
这是真人??舔狗哥本尊??真的假的我有点麻了
#167 א
是G。
#168
尼玛见鬼了,真要长这样其实男的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169
男的怎么了,男的更好了,我就喜欢掏出来比我还大的老婆
#170
男同和二刺猿能不能一起打包滚出论坛
#171
怎么挑了张黑白的发啊,不是说白毛异瞳吗,这看得出个锤子
#172 小百合
仔细看的话两只眼睛对比度确实不太一样
头发看不出来,但这灰度就算不是白毛应该也差不太多
#173
来点彩图啊,怎么连君子都防
#174 白毛控怎么你了
我去,潜水吃瓜半天终于被炸出来了
这太可以了,大神再给张彩图呗,求求了
#175 א
只有一张。
#176
那把暗牧踢一下啊,看看没黑白滤镜的原图
#177 א
回复#176:只有这一张。
#178
看质感像胶片相机拍的
舔狗哥长得还是挺帅的,气质也到位
#179
前面我以为真是大神被舔狗骚扰的诉苦贴,没想到又是图穷匕见系列……
哥们这前摇蓄力也太长了,能不能真诚点
#180
故意搁这晒呢吧,给老哥们都钓成翘嘴了
#181 白毛控怎么你了
我也想被这么优质的白毛倒贴,男的我也行啊
#182 小百合
你们讲话真不中听,长得好看能掩盖人品不行吗?
再说了,X神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183
对啊,男的真不行,你们有点原则行不行,基佬真要占领论坛了?
#184
起猛了,看见翘嘴都学会上网打字了
这不明显是演的吗,楼上几个营养都没到脑吧,这档次的男的能给另一个男的倒贴当舔狗?
#185
不是我拆台啊,这个级别的帅哥,在gay圈属于天菜……
#186
别惦记你那GAY圈了,这看着有点娘了吧唧的类型,放在女的那边也是天菜
#187 א
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欺骗你们的必要。
#188 白毛控怎么你了
我信我信
大神反正你也看不上G哥,把他联系方式私给我行不
#189 א
回复#188 白毛控怎么你了:请容我拒绝。
#190 白毛控怎么你了
回复#189 א:为什么啊!!
#191
回复#190 白毛控怎么你了:人家就晒给你看看,你还真以为是抱怨?
#192
跟老哥们装什么凡尔赛啊,爽到了就爽到了,真无语
#193
男的就男的呗,关了灯都一样
#194 א
已经说过了,他试图杀死我。
#195
爱你爱到想杀了你何尝不是一种病娇
#196
真有点酸了
#197 小百合
你们有没有点原则,一看舔狗哥长得还行就开始改口?
#198
脑残粉收收味儿,这一眼钓鱼的帖子还护?
#199 白毛控怎么你了
可我是真的想要G哥的联系方式
大神给个机会
#200
其实我也有点想要
#201 א
还请放弃这种念头。
#202 白毛控怎么你了
哭了
唉,大神你也想开点吧,我觉得G哥心里对你的感情还是挺真的,你能忍这么久,平时应该也多少有开心的时光
#203 א
回复#202 白毛控怎么你了:我不觉得有那种时候。
#204
也不至于吧,他都说了你是唯一的理解者了
#205
转换转换心情,再讲点日常?我爬楼看前面说的,你俩其实之前关系也还好吧,平时凑一块都干点什么啊
#206 א
没什么特别的。他很擅长自娱自乐,我通常只是放任不管而已。
#207
99
#208
逢年过节之类的会来往吗
#209 א
在日本过新年的时候他曾经拉着S先生来找我要过压岁钱。
姑且是给了。
#210
你还真给了?
#211
所以说这是一个被优质帅哥倒贴,然后又被翻脸不认人的悲伤故事
#212 小百合
看起来之前相处得还挺好的
X神前面好像说过舔狗哥性格怪,可能他真有自己的原因也说不定
#213 א
N的想法一向异于常人。
#214
屁的舔狗哥啊,楼上那个脑残粉见过哪个地方的舔狗找crush要压岁钱,还搞背刺的
给一个一米八四的男舔狗发压岁钱的crush更是绝世抽象,工作也是你推荐的,搁这玩包养呢?
#215
N又是谁啊
#216 白毛控怎么你了
我去我去,不是,这怎么回事啊[截图][截图]
#217
?
#218 白毛控怎么你了
刚才点开图放大想好好欣赏一下,结果我去,G哥脖子上和手上怎么有牙印啊
我仔细数了,无名指一个,食指一个,脖子上还有一个!
#219
6
#220
这舔狗哥在外面玩得挺花啊
#221
我草真闹麻了,你妈的逼逼半天结果都跟人睡过了?
#222
我老婆问我为什么笑这么大声,我说我在网上看一群弱智翘嘴安慰嘴强王者弯装直男同
#223
咬得还挺深的,奸夫哥牙口不错啊
#224
停一停,这到底谁咬的??是X神咬的还是舔狗哥真在外面玩得花??
#225
真憋不住了,这么多楼下来就没人问一句高冷无心技术向大佬为啥手里会有舔狗的艺术照吗??
#226
回复#225:我早就想吐槽了,这帮人入戏太深我都不好意思打断
#227
肯定是在外边跟别人鬼混的呗,这种人能为楼主守身如玉?别逗兄弟笑
舔狗是工作,约炮是生活
#228 א
回复#227:N并没有这种兴趣。
#229
啥玩意啊舔狗哥到底叫N还是G啊,我绕晕了
#230 白毛控怎么你了
回复#228 א:所以牙印真的是大神的???
#231
尼玛真是喜剧大师,前面二百多层楼装得跟个阳痿直男一样,整了半天都把人睡了
#232
怎么回事儿,这贴怎么都飚上热门了
#233 小百合
X神你……没事的,都是男人,有生理需求也正常,大家能理解
#234 阳光开朗大男孩
回复#233 小百合:理解个屁啊,谁他妈理解日男人屁股的基佬啊,脑残粉闭嘴行不行
#235
这贴是我今年见过最搞笑的一集
#236
所以照片到底谁拍的啊,真是X神自己拍的吗
还把底片特意扫进电脑里??
#237
我真晕了,你俩到底啥关系啊,从前面开始我就感觉纳闷,怎么每次老哥们骂舔狗哥骂狠了你就反驳啊,不是彻底翻脸了吗
#238 阳光开朗大男孩
一问谁咬的就不吱声,一问谁拍的就不吱声,一问啥关系就不吱声,一问是不是被舔爽了就不吱声
一说长得丑倒是跳得挺急
#239 א
回复#239 阳光开朗大男孩:请问我有什么急的必要吗?
#240 白毛控怎么你了
让我自闭一会儿……
#241 阳光开朗大男孩
回复#240 א:乐,那老子怎么知道你急什么,我又不爱捅男人屁股,又不爱拍事后照,又没被男舔狗舔到爽
#242
其实都闹到那份上了,说了半天还没把人杀了就挺说明问题了
#243
前面我都没敢说,舔狗哥惹的你,你咒S死了干啥
#244 א
回复#243:我并没有诅咒S先生哦。
#245 阳光开朗大男孩
笑死,我说什么来着,一提那几个事儿就不吱声,回些没卵用的倒是行
#246
看不下去了,大神你缓一缓,兄弟们真没别的意思,你要是看上那个不知道到底是G还是N的你就承认呗,这论坛里被骗过感情的兄弟那么多,不用怕丢人
你这讲话遮遮掩掩的,兄弟们也不知道怎么开导你啊
#247 א
回复#246:我没有任何需要承认的事情
#248
大神你忘打句号了……
#249
X神你冷静,看着真有点急了呢怎么……
#250
楼主真是男的吗,怎么感觉味儿这么冲,像那种吊着别人又暗自得意,最后翻车了还恼羞成怒,上网倒打一耙的小仙女
反串死全家
#251 小百合
楼上新来的?这可是X神,差不多得了
#252 阳光开朗大男孩
都这样了你们还陪聊啊,睡都睡过了
#253 א
回复#252 阳光开朗大男孩:这什么都不能代表。
#254 阳光开朗大男孩
回复#253 א:那你把舔狗哥联系方式发给前面那两个死基佬呗,又嘴硬又藏着,别把老子笑死
#255
看乐了,就路过顺便一睡,睡完随手一拍,穿上裤子还是铁骨铮铮一直男
#256
也不用嘲讽这么狠吧,爬完楼看下来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就是被追得心动了但是又不想承认,又不是啥大事,火气别这么大
#257
所以大神到底是男的女的
#258 א
回复#256:没有心动。
#259
回复#257:男性。
#260
回复#258 א:发个舔狗哥的联系方式看看实力?
#261
笑死我了一问一个不吱声
#262
真麻了,合着就连X佬这种级别的也逃不开单恋
#263
回复#262:并没有单恋
#264
哥们你句号又忘带了
#265
我总结一下,就是说有个长得特别优质的男的来追X神,X神十动然拒但是睡了,给人找工作给人发压岁钱平时还陪玩,结果对方突然翻脸不认人了,说是要报复但截至目前没成果,现在电脑里还存着照片,是这意思吗
#266 白毛控怎么你了
啊……看楼上这么一说,真挺用心的
唉,那我还是不要联系方式了,大神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就不雪上加霜了
但是G哥真的很好看啊(倒地)
#267
其实这帖子内容只是一般搞笑,但结合发帖人就变得格外抽象
#268
这坚持的不是性取向,是尊严……
#269 阳光开朗大男孩
讲得花里胡哨,还不是龟男一个,估计什么舔狗都是意淫的吧,人家指不定根本没舔,纯是龟男自己脑补加润色的
“虽然他想杀我,但是他可是喊我挚友了啊!”
哎哟老子都感动得挤出了两滴眼泪
#270 א
回复#269 阳光开朗大男孩:希望您不要臆测一些不存在的事情。
#271
最开始点进这个贴的时候,我真没想到最后X神会喜提龟男的头衔
#272
我就说有些男的一装起逼来跟作逼小仙女一样弱智
#273 阳光开朗大男孩
回复#270 א:哟哟哟这么急?回复这么快F5都按出火星子了吧?有这功夫还不抓紧抹抹眼泪去把人杀了报仇?
#274 א
回复#273 阳光开朗大男孩:抓到G之后我自然会杀了他。
#275 阳光开朗大男孩
回复#274 א: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骗了,我看你就是太阴湿了才给舔狗哥整幻灭了吧,前面装得那么有逼格,一被揭穿就急了开始叽叽歪歪
#276 א
回复#275 阳光开朗大男孩:我没有任何需要急的地方。
#277
年度大戏《舔狗与龟男与小仙女の恋》
#278
我还是没懂到底G和N都是舔狗哥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279
都是舔狗哥吧,感觉X神挺专注于破防舔狗哥的所作所为的
#280 א
回复#279:并没有破防
#281 小百合
X神,句号……
#282 阳光开朗大男孩
回复#280 א:(耳语)你被甩了,舔狗哥只是耍你玩的,你就是个破防还嘴硬的龟男
#283 א
我没有必要为前同事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生气。
#284
但是有必要为了深柜对象的所作所为而破防并勇闯吹水区
#285 א
只是今天比较空闲所以到其他分区看看,仅此而已。
#286
你们真别骂了,X神还给舔狗哥发压岁钱,已经人财两失了够惨了
#287 א
回复#286:那点程度的钱不足以被如此形容。
#288
楼主该不会是个老头吧,这得什么辈分才能给舔狗哥这年龄的人发压岁钱
#289 א
回复#288:不是。
#290
大佬这回帖频率都直线飙升了
#291 阳光开朗大男孩
活久见,当ATM机还当出荣誉感了
#292 א
那只是被找上门所以随手敷衍了事的一点钱而已。
#293 汪汪队立大功
呀~随手敷衍了事的一点钱是指这样吗
[图片]
#294 א
?
#295
熟人来了???
#296
这又是什么情况,这信封是X神包的?
#297 汪汪队立大功
诶呀呀太不巧了,S君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压岁钱,太开心了所以拍了照片留念
你说的随手敷衍是指照片上这个,绑了水引结,写了“压岁钱”,塞得信封都快撑不下了的红包吗?
你对日本的习俗还真是了解啊~
#298 א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299 汪汪队立大功
回复#298 א:我是你提到过的好对手啊~诶呀那可真是畅快淋漓的一次比试呢~
听花袋先生说某个论坛里好像有很厉害的人在分享感情经历,我就跑来看了呀
#300
我草这真是大神前面说的压岁钱?演的吧?
#301
这不是能临时随手掏出来的东西吧……
#302
我还以为就是甩了几张钞票或者线上转账之类的
#303
楼主深龟的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304 א
我说了不知道那个人在说什么
#305 汪汪队立大功
好羡慕哦,我也想收到这么精心准备的压岁钱~明年让小矮子也送我好了~
#306
这太尴尬了,我都要替佬发出尖叫了
#307 汪汪队立大功
诶呀,干脆把这个可爱的压岁钱换成杂谈区的图标好了
#308 א
我会杀了您的
#309 汪汪队立大功
好可怕,救命啊,居然有人因为别人说出了事实就气急败坏到要杀人了
不过大神你不是不认识我吗,请问要怎么杀了我呀?
#310
网络世界三大恐怖事件之首:他乡遇故知,马甲碎满地
#311 汪汪队立大功
回复#310:那作为交换,我也可以把我的马甲都坦白哦,请看~
#312 小百合
嘻嘻,听说你上次在横滨地铁中心迷路啦
#313 白毛控怎么你了
白毛控好恶心,该不会连地铁都没坐过吧
#314 阳光开朗大男孩
阴湿深柜男真可怜,说起来莫斯科有没有地铁啊?
#315 א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316
我草,看傻了,什么精分战神
#317
这帖子活儿有点太密了
#318
拍成电影都不知道该分类成喜剧还是悲剧
#319
有预感这帖子要名垂青史了
#320 汪汪队立大功
回复#315 א:我好怕哦,你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愿你们被神双手拥抱”对吧?诶呀这可怎么办,我觉得被神拥抱不如被我们高冷大神顶着那张禁欲脸玩头发有趣哦,G先生真是幸运呀!
本来想等你自己发现的,但是你好像沉浸在跟网友吵架的情绪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才只能自己揭秘了~
#321 א
你以为一时的得意就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吗?
#322 汪汪队立大功
那总比一天都没得意过的龟·男·深·柜要强得多哦~
#323
我去你们别撕了,我害怕
#324
这精分哥又是何方神圣啊,怎么一个人演出了千军万马血流成河的效果啊
#325
这论坛不是锁设备一台机子只能注册一个号吗,精分哥开网吧的??
#326
大神的死对头当然也是大神……
#327 汪汪队立大功
怎么不说话啦,是在偷偷擦眼泪吗?
哦对了,大神您恼羞成怒的时候喊G,心痒回味的时候喊N是有什么深意吗?不会是都这样了还余情未了吧?
#328 א
只是称呼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329 汪汪队立大功
原来如此,就像你提前准备好的压岁钱和破碎的深柜心一样没~有~意~义~
#330
收手吧精分哥,别杀了别杀了
#331
哥们真笑麻了,这帖子发展也太曲折了
#332
没事儿的大佬,咱们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舔狗和嘴强王者,你还不算最丢人的几个
#333
谁还没个为情所伤的时候,走出来就好了
#334
我没想到干码农干到X神这境界居然也还能混成这个德性,感觉这个帖子毁了我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335 汪汪队立大功
他可不是什么码农哦,超厉害的恐怖分子一枚呀~
#336 白毛控怎么你了
怎么都当恐怖分子了还这么可怜啊,说好的手段冷血随意掌控呢,呜呜呜好虐心(倒地)
#337 小百合
我也想不通,该不会我们X神是动了真感情了吧
#338 阳光开朗大男孩
乐死爷啦,嘴上说只有一张照片,背地里也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张
哦,说不定真就只有一张,毕竟这还当个宝舍不得删呢,丢人啊哥们
#339 א
我没有义务和你多费口舌
#340
精分哥是撒旦在世吗,X佬讲话都开始顾不上礼貌用语了
#341
阴阳得我头晕脑胀,别冲锋了老兄,给留点面子啊
#342
幸好吹水区没有删帖权限,这帖子真得永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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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果】背叛者
*是圣诞约稿,共计1.2w
*以陀的异能自带复活功能为前提的人鬼情未了
平安夜零点的钟声响起了。
这里是欧洲的一座边陲小镇,纷纷扬扬的白雪在冬夜里安静地飘落。
圣诞来临之时,家家户户都在温暖的家里躲避着风雪,而无家可归的旅人则只能选择到小镇的旅店落脚,以免被风雪所淹没。
旅店二楼房间的床上安静地睡着一名银发的青年,那是一张相当好看的脸,在沉睡时则又显出几分恬静来。
没有复杂花哨的衣物,没有夸张的表情和动作,青年仅仅穿着洁白的里衣,静静地陷在同样洁白柔软的床与棉被之间,除了俊美的长相,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
*是圣诞约稿,共计1.2w
*以陀的异能自带复活功能为前提的人鬼情未了
平安夜零点的钟声响起了。
这里是欧洲的一座边陲小镇,纷纷扬扬的白雪在冬夜里安静地飘落。
圣诞来临之时,家家户户都在温暖的家里躲避着风雪,而无家可归的旅人则只能选择到小镇的旅店落脚,以免被风雪所淹没。
旅店二楼房间的床上安静地睡着一名银发的青年,那是一张相当好看的脸,在沉睡时则又显出几分恬静来。
没有复杂花哨的衣物,没有夸张的表情和动作,青年仅仅穿着洁白的里衣,静静地陷在同样洁白柔软的床与棉被之间,除了俊美的长相,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然而这却是不久前刚以残忍手段屠杀了横滨政府数名官员,并且随后前往默尔索监狱谋杀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多名狱卒的元凶。
事实上,后面的罪名被安放在果戈里身上并不合适,但谁让真正的元凶对外把监狱里发生的事情全都推到了他的身上,而他也没有为自己澄清的意图。
太宰治只是无辜卷入天人五衰内部反目互相厮杀的在押人员,中原中也更是被陀思妥耶夫斯基利用的受害者,他们身陷小丑果戈里的死亡游戏之中,不得不努力反抗求生,最终才胜过陀思妥耶夫斯基,保全了性命。
甚至就在此时此刻,还能听见窗边的收音机在用很小的音量播放着国际新闻,内容是关于前天人五衰成员果戈里的通缉悬赏,以及向大众告知该逃犯的危险性,如有目击者请务必及时与警方联系,并注意安全,切勿轻易与对方发生接触。
睡在床上的人并没有拉上窗帘,于是能看到旅店挂在床上的槲寄生装饰,还有外面路灯下纷飞的雪花,遍地的雪把路灯的光折射得更加明亮,甚至能够勉强代替那被遮挡住的月光,照进屋内。
一道略显清瘦的身影靠站在窗前,然而光却并未在地上投下影子,而是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如果有关注国际新闻的人能够看清那张背对着窗外微光的脸,说不定会认得出这个人的身份——正是广播里被宣告死亡的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且他此时面无表情,看起来心情似乎并不好。
原本他应该已经启用别的身体继续推进下一步的计划,但似乎出了一点差错,如今的他却不得不以近似灵魂的状态被困在果戈里的身边。
——这个背叛并意图杀死他的男人。
为什么偏偏被困在果戈里的身边,他猜测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收敛了自己那具废弃的尸体,并且将焚烧后的骨灰带在了身边的缘故。
好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他能感觉到出了差错的异能在逐渐回到正轨。
除了壁炉里篝火的轻微噼啪声之外,窗边老旧的收音机还在喋喋不休地播放着关于默尔索事件的通告,听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心情更加不愉快,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就连睡觉都要放些无意义的噪音作为背景。
除了聒噪之外,他也不怎么喜欢新闻播报的内容本身。
那些没什么思考能力的刑警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想要叹息,且不说他们连事件的全貌都搞错了,就算事实真如他们所以为的那样,在这种时候花费精力警戒通缉尼古莱又有什么意义呢?刑警先生们难道觉得尼古莱会去继续策划什么阴谋诡计吗?
就像是森林里的一只野兽咬死了人,然后就在城镇里贴上这只野兽的通缉令一样,真是让人光是看到就忍不住叹气。
且不说警察们有没有抓捕野兽的能力,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果戈里应该死在自己的手上——作为勇敢的背叛者。
他几乎从不用“背叛”这个词形容任何人,而这次是罕见的例外。
现在是平安夜的凌晨,身为国际通缉犯的魔术师仍睡得很熟,因为睡前洗了热水澡,那头银色的长发自然也没有绑成辫子,只自然地散落在枕头上。
即使是野兽,在熟睡时看起来也会像家猫一般乖巧,但能够观赏到这一画面的也就只有房间里的幽灵。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觉得自己有观赏景色的闲情逸致。
他走上前几步,伸出手去触摸那落在枕头上的银色发丝,指尖传来了丝绸般光滑微凉的触感,但也仅此而已。
他能感知到自己作为……幽灵?那就姑且这么叫吧,他作为幽灵的力量非常有限,并不能做到移动物体之类的。
当然如此,如果真能够方便地行动的话,他早就已经动手杀死睡在床上的这个人了。
反正也没有任何能做的事情,没有任何能获取的新情报,没有任何能看见自己的人,那么……
站在床边的幽灵沉默了半晌,突然抬起手掌,“啪”地一下用力拍在了熟睡的青年脸上。
——就是因为这个人,自顾自地摇尾乞怜,自顾自地神经质,自顾自地背叛,自顾自地袖手旁观,又自顾自地把那些没用的骨灰带在身上。
这即使作为发泄性的举动而言也十分悲哀,因为被打的人不但没有痛呼出声,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或者翻个身。
能止小儿夜啼的魔人从来没有过这么无能狂怒的时刻,当然以后也不会有,毕竟没人看见就相当于没发生过。
但如果此时放一个太宰治的幽灵在旁边的话,那么就算气出内伤他也会微笑着表示不过如此。
他偏过头,视线又投向了床边的小柜子,那上面除了台灯之外,还放着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比如果戈里的发绳、平时遮挡右眼的面具,还有一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白色小盒子,盒子上雕刻着一个十字架的形状。
要说这个盒子有什么特别的话,大概就是它实际上并不能打开,盖子和盒身是连在一起的。除此之外,这个盒子实际上是用他的骨灰制作而成的。
设计游戏来试图杀死他,然后又把骨灰带在身边,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有时候还拿骨灰盒玩抛接球,即使是他也并不想评价这种行为。
陀思妥耶夫斯基以这种形态跟在果戈里身边已经有段时日了,简单地说吧,这个人没有表现出半点怀念故友的样子,尽管他本人对那种无意义的悼念也不感兴趣,但心情依然并不愉快。
先是渴望着所谓的“挚友之情”而背叛了自由,然后又为了转过头来追逐自由而背叛了他,真像是马戏团里滑稽的小丑一般。
平日里做出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然而真正关键的地方却从没有听从过他的指挥。
他想,这个人不值得被施以半点怜悯。
其实也不是没有值得赞赏的地方,为了追寻绝对的自由,就连最深切的情感都能够舍弃,这的确是相当优秀的品质。
——前提是,被舍弃的那份情感,真的能算得上是深切的话。
至少他没在果戈里身上发现这种痕迹。
心情更糟糕了,幽灵又抬起手,再次在那张安稳的睡脸上打了一下。
也许更令他恼火的是,自己曾几何时真有几个瞬间相信了小丑的谎言,将那比落在指尖的一枚雪花还要脆弱的热情,误认为了牢固的枷锁。
陀思妥耶夫斯基人生中犯下过的如此低级的错误屈指可数,而在近期就发生了两次,一次是放任了果戈里过多的自由行动权,一次是错判了太宰治那点不知道显微镜能不能找得到的人类感情。
换句话说,他以为存在真情的对象没有真情,他以为没有信任之心的对手交托信任,很难说到底是哪一个更令人烦躁一点。
又或者,自己真的在为前者感到不悦恼火这件事情本身,才是最值得烦躁的。
被风雪所填满的夜晚没过多久就结束了,然而即使是阳光照进窗户也没有把床上的人照醒,有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理解对方怎么能达到如此高的睡眠质量。
一直睡到上午,外面的街道上已经开始传来圣诞的音乐,果戈里才睁开眼睛。
陀思妥耶夫斯基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这个人打了个哈欠,然后侧过身笑嘻嘻地对着柜子上的盒子说“早安陀思”,随后掀开被子进了洗手间洗漱,并把散开的长发重新编成麻花辫。
这一套流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
洗漱完后,果戈里重新穿上了那身花哨的衣服,来到窗边关掉开了一整晚的收音机,然后用手撑着窗台看向外面,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是圣诞节了啊。”
稍微思索了片刻后,他转身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起那片面具戴好,然后拿起那压制成小盒子模样的骨灰,随手抛了抛,笑嘻嘻地说:“出去玩玩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良心也就算了,能不能别玩骨灰了。
他不得不跟在果戈里身后,与对方一同走下了旅店的二楼的楼梯,而果戈里在下楼时,甚至还笑得很灿烂地与坐在一楼前台的老板打招呼,老板也笑着对他说圣诞快乐,全然不知自己面前的人正是国际通缉的要犯。
毕竟这个男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伪装和表演的天才,更何况还有一副不错的皮囊,而这个镇子里也没有贴上他的通缉令,毕竟这地方没有任何值得恶人特意过来一趟的价值——前提是那个人并不是果戈里。
事实上,就连此刻作为幽灵跟在一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并不清楚果戈里来到这个镇子的目的,或者该说,他认为这个人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用“一时兴起”而不是“深思熟虑”来解释。
今天是圣诞节,小镇的街道上比平时要更热闹,但这里的人口并不多,所以路上也没有显得拥挤。
果戈里看起来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遇到有趣的活动或者商店就会跑过去看看,简直就像是个好奇心强烈的普通游客一样。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开始思索,这个人是否会在游玩过后在这里进行一场屠杀。
而果戈里暂时没有表现出那样的征兆,他似乎在充斥着圣诞气息的小镇上玩得相当开心,甚至还在路边的树下进行了一场即兴魔术表演,赢得了不少过路人的掌声。
魔术师在众人的簇拥之中从帽子里挥出白鸽,鸟儿振翅飞向天空,擦过了他头顶积雪的枯枝,碰掉了几块洁白的雪块。
看着这一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只想到在如此寒冷的季节被放飞出去,那只鸽子显然很快就会被冻死。
当然,无论是兴奋鼓掌的观众,还是身姿优雅洒脱的魔术师,都不会在意这点细枝末节。
“那么那么,接下来是超有趣的猜谜游戏!”站在人群之中的果戈里突然抬高音量,手里的手杖被抛上天空,再次落下被接住时,手杖的杖头上正顶着一个熟悉的白色小盒子……
冷眼旁观的幽灵微微眯起眼睛。
“接下来,我要把作为大奖的这个盒子转移进五个气球的其中之一里。”说着,果戈里随手一挥斗篷,面前就凭空多出了一张桌子,上面固定着五个一模一样的红色气球,他笑容洋溢地张开手臂,“如果猜中大奖在哪一个气球里的话,就可以把它作为圣诞礼物带回去!”
——真是个哪怕被践踏到绝望的地狱、凌虐至死也不足为过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无人能够窥见,此时此刻幽灵流露出了冰冷到极点的表情,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而果戈里已经开始了表演。
在他轻松地打了一个响指后,被顶在手杖上的小盒子就凭空消失了。
“那么在此提问——”俊美的魔术师后退了半步,单手背在身后优雅地鞠了一躬,“有哪位热情的观众想要来参加我的游戏呢?”
周围响起了人们积极的回应声。
“我!”
“我也想试试!”
“我来我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就站在那张桌子的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五个气球——这些都只是普通的气球,很薄,甚至不需要多么敏锐的观察力,只要打量一番,很容易就能看出其中一个气球被内容物压出了些许棱角的痕迹。
他就这样隔着一张桌子站在果戈里的面前,紫红色的眼瞳里酝酿着冰冷的杀意,与一无所觉的魔术师对视着。
“哦哦,大家真是热情,请别着急,让我看看,”果戈里环视了一圈举着手的人们,然后笑眯眯地看向了站在前排的一个小女孩,“那就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好了!”
见自己被选中,女孩高兴地跑上前,果戈里抬手从身后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交给她:“请吧。”
大概只有十来岁的女孩接过树枝,认认真真地站在桌子前把每一个气球都观察了一遍,丝毫不知自己旁边正站着一个幽灵,更不知晓自己即将赢得的大奖正是用幽灵的骨灰所压制而成。
最后,女孩选定了那个明显不太一样的气球,在幽灵寒冰似的的视线里用树枝比较尖的一端扎向了气球。
“砰!”
随着气球被刺破,彩色的碎纸片飘了满天。
“诶呀呀。”拄着手杖站在桌子另一侧的魔术师笑眯眯地开了口,“看来这位小观众的竞猜结果是……”
飘散的碎纸片晃晃悠悠地飘落了地,还有一些粘在果戈里和观众们的身上,游戏的结果也一目了然。
“很遗憾~猜错了!”
被刺破的气球那里除了彩色的碎纸片和破碎的气球碎片之外,什么也没有。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不出情绪地轻哼了一声。
小女孩震惊地瞪大眼睛,瘪着嘴看起来失望极了,而果戈里则笑眯眯地在她手心里放了一颗糖果:“给你个参与奖好了。”
“那么,还有四个气球,下一位!”
接下来的几个人,也还是没有一个人选到正确的气球,于是有人说,是不是魔术师先生根本没有把盒子放进气球里。
“哦!不错的提问,那么——”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树枝,刺破了仅剩的最后一个气球。
彩色的纸片在空中散开,灰白色的小盒子正安静地摆在那里。
那只被暗红色手套所包裹的手将其拿了起来,然后随意地抛了抛:“真遗憾,今天没有人赢得大奖。”
于是又有人问:“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果戈里转了几下手杖,随手把盒子扔回口袋里,然后语调轻松地回答:“是戒指哦,如果赢到了可以拿去求婚用~”
——不,那只是一个盖子都打不开的实心骨灰盒而已。
听信小丑的话,夜里可是会做噩梦的。
这场临时的街头魔术表演散场后,果戈里继续在镇子上闲逛着。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时分,他之前并未找个地方吃过午饭,而且看起来现在也不打算去吃。
路过教堂的时候,大概是被里面的音乐声吸引,果戈里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停下脚步稍微思索了一下。
接着,他就轻快地迈开脚步,向着教堂里走去。
陀思妥耶夫斯基亲眼看着一个灰白色的小盒子从这人口袋里掉出来,落在了教堂外的地上,而这人还依然头也不回地溜达进了教堂。
原本偶尔会觉得赏心悦目的脸,最近越看越面目可憎。
陀思妥耶夫斯基跟在银发的青年后面进了教堂,虽然门口到教堂内的路程还远不到他无法离开的距离,但他并没有兴趣去测试一下自己无法远离的到底是骨灰还是果戈里,他现在忙着思考一些远比死更残酷的折磨手段。
教堂的主要活动在昨晚的平安夜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教堂里的人并不多,倒是有唱诗班在唱圣诞歌,只不过听起来并不算什么专业水准。
果戈里在中后排的位置坐下,看起来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地听着教堂里的歌声,时不时哼唱上几句。
一首歌的时间过后,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嘿,魔术师先生,”一个看起来大概十几岁的红发少年凑了过来,为了不打扰唱诗班而压低声音对他说,“我在外面捡到了这个,是你掉的吧?”
少年向他伸出手,手里拿着那枚灰白色的小盒子:“我刚才看了你的魔术,真是太酷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果戈里看了一眼少年手里的盒子,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嬉笑着回答:“诶呀,怎么能向魔术师请教魔术的秘密呢?”
站在一旁的幽灵冷笑了一声。
“噢,这样啊,说的也是。”少年挠了挠头,“那这个盒子是你的吧?我刚才还看你用它当过大奖呢,你把它掉在外面了,幸好我路过捡到,这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啊,是的。”如此回答过后稍微停顿了片刻,果戈里又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有些许犹疑,“不,不是。”
“不……是的。”
他反复改变的答案使得少年完全摸不到头脑:“啊?我有点没听懂,但总之这个是你的东西没错吧。”
少年把盒子放在了他坐着的长椅上,然后挥挥手,小声地向他道别:“我还得去替妈妈买晚上做松饼要用的枫糖呢,就先走啦,圣诞快乐魔术师先生!这个送给你!”
一块幸运饼干被放在了盒子的旁边。
少年匆匆忙忙离开后,果戈里拿起了那块饼干,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然后随手拆开了饼干的包装袋,掰开了形状像是豆荚一样的饼干,露出里面的字条。
他随意地把饼干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展开了自己的占卜条。
——今天将是幸运的一天,会有好事降临。
吃完了饼干,果戈里才拿起了那枚放在长椅上的盒子。
他盯着手里的盒子沉默了半晌,然后扯起自己身上洁白的斗篷,慢慢地擦拭起盒子的表面。
陀思妥耶夫斯基冷漠地看着认真擦拭盒子的青年。
明明几分钟前才故意丢掉了友人的骨灰,现在又在仔细地擦干净盒子上的灰尘,仿佛那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似乎这也是与神的洗脑相抗衡的一环,正因为是珍视之物所以更要舍弃,但陀思妥耶夫斯基仍然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凡是能够被舍弃的,都没有价值。
至于是痛苦地舍弃还是从容地舍弃,在他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幽灵脸上的表情,又似乎确实十分矛盾地变得比之前缓和了一丝。
把盒子仔细地擦拭干净后,果戈里捧着手里的盒子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摘掉了挡右眼上的面具。
接着,他双手将盒子包在手心里,然后食指相扣交握抵在心口,在唱诗班的歌声中安静地闭上眼睛低下头来,就如同在向神祈祷一般。
这种事被果戈里做出来,听上去就非常荒诞滑稽,然而银发的青年低头闭目默默祈祷的模样,看起来却又仿佛虔诚而纯粹。
他维持着这样的动作,雕像一般静止了许久。
“那是骨灰,对吗?”
在果戈里转过头之前,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瞥了一眼问出这话的人——是坐在果戈里斜后方的一位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
不知道是该说尼古莱易搭话的天赋,还是该说镇子上的住民们热情健谈。
果戈里睁开眼睛,回头看向说话的老妇人,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偶尔也会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进到教堂祷告的人。”
“是替陀思来的,今天毕竟是圣诞节呢。”果戈里轻声回答道,虽然是擅长表演的魔术师,但此时此刻的话语听起来却意外的真诚,“虽然他大概也不是会祈祷的人。”
“是吗,我想他对你应该很重要。”
“是我唯一的理解者,唯一的挚友,还有……”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没什么。”
老妇人轻声叹息:“愿他的灵魂得到安宁。我们终将在主的怀抱再次相遇。”
“对他而言,我只是个聒噪的罪人而已。除了报复以外,他应该不会想跟我再见了。”果戈里再次合上眼帘,将那枚灰白的小盒子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但是,对我而言……如果能再见到陀思的话,即使死去也没关系。”
——花言巧语。
将那小小的盒子紧紧攥在手里,果戈里低垂着眼帘,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悲伤。
“直到现在,我也还是难以相信他真的死去了。”
“我明明……是如此地……”
那呢喃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痛苦得即将哽咽出来一般。
老妇人再次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似乎也在为他的经历感到遗憾。
陀思妥耶夫斯基站在一旁,低头俯视着这位妇人,平静地想着对方看着这副模样的小丑,想必是怎么也不会猜到,对方曾经以残忍手段杀死过许多的人吧。
人们总是轻易地被野兽无害的模样所蒙骗,或许也有这只野兽外表确实漂亮的原因。
而他知道,即使用着那样动人心弦的语调,果戈里也是不会真的哽咽或哭泣的,因为他这些天从未见过。而且不出意料的话,就在他“死去”的那个夜晚,想必这个人也一样没有哭泣。
果戈里在教堂里坐了一个下午。
等到他起身离开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而且又下起了大雪,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这个时间,人们几乎都在家里准备圣诞晚宴,与珍视的亲友们一起共度温馨而美好的时光。
当然,果戈里并没有那样的去处,也没有能一起过节的对象。
如果他有这个意愿的话,即使现在随便敲开某个家庭的门,大概也能够凭借那卓越的演技迅速地融入其中,在温暖的屋子里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
不过显而易见,独自一人顶着纷飞的大雪走在街上的青年看起来并没有这种打算。
就连便利的异能力也没有使用,他就这样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慢慢地走向落脚的旅店。
这里的冬天相当寒冷,果戈里的肩上和帽子上没过多久就落了薄薄一层雪,就连睫毛上都落了雪花,如同迷失在风雪中的旅人一般,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脆弱的美感。
在这样的天气里,他身上穿着的衣物显得有些过分单薄,每一次呼吸都会呼出白色的雾气,而露在外面的耳朵与脸颊也已经因为寒冷而被冻得发红。
而他对这一切似乎毫不在意,依旧一步步地在风雪中行走着,甚至还轻轻哼唱着庆贺圣诞到来的曲调。
银白色的小丑就如同随要融入这场大雪之中一般,那身影看起来十分寂寥。
这种行为除了一场高烧之外什么都不会带来,但考虑到做出这种事的人是果戈里,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觉得并不奇怪。
都说一场大雪是掩埋痕迹的最好办法,但是果戈里并没有把手里的灰白色盒子扔进雪地里,尽管他下午时还屡次试图将盒子转赠或丢弃出去。
事实上,别说这只是取自一条手臂的骨灰而已,就算是全身的骨灰,客观上也不存在什么保存的价值。
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言那只是废弃物的灰烬而已,就算是扔进垃圾堆里也没有分毫不妥,既没有价值又没有意义的东西自然没有保存的必要。
然而现实是,幽灵的神情再次微不可察地缓和了一丝。
他心想这个人最好别试图在这里冻死自己,毕竟这种死法未免太过轻松。
果戈里一路慢慢地走回了旅馆,老板在看到他带着满身的冰雪走进门时吓了一跳,忙问他是否需要一些暖身的热汤,而他只是提了提嘴角,笑着摆摆手表示拒绝,就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二楼。
回到房间里之后,他也没有去立刻洗个热水澡,甚至没有点燃房间的壁炉,就径自在窗前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果戈里先是拿出一张绸布,把同样沾到了些许冰雪的小盒子擦拭干净。
旅店里的温度比外面要温暖许多,所以那些凝结在衣服、头发和睫毛上的冰碴开始迅速地融化,沾湿了许多地方,使得他看起来略显狼狈,像是屋檐下被打湿羽毛无法飞翔的鸟一样。
在寒冷的冬夜独自坐在旅馆的窗边,连一个互道圣诞快乐的人都没有,今天一天也只收到过陌生的居民们礼节性的圣诞祝福,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这样凄凉的境遇非常适合这个人。
果戈里突然开了口:“圣诞快乐,陀思。”
陀思妥耶夫斯基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突然说话的人,然后发现对方只是在对着手里的小盒子讲话,而并非发觉了他的存在。
果戈里端详着手里苍白的小盒子,那双异色的眼瞳看起来十分美丽,一只像是碧绿的翡翠,一只则像是月光下镶嵌着十字架的雪地。
他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本来是想把这个扔掉的。”
看出来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面无表情地想。
突然,有透明的泪水从这人的眼眶中溢出。
“……诶呀,真讨厌。”他抬起手,用被雪水沾湿的衣袖擦了擦眼睛,语气轻快地抱怨道,“事到如今才开始流下鳄鱼眼泪的人可是会被嫌弃的。”
的确——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此想到。
然而虽然果戈里这么说着,但也依然有泪水接连不断地溢出眼眶,越是想要制止则越是汹涌,这似乎并不是什么能够凭借语言或者意志控制的东西。
本来异想天开地想着,如果在那样的冰天雪地里散步,说不定就连眼泪都能被冻结到无法流出,但果然还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他似乎也放弃了,只从口袋里把平时戴在脸上的陶瓷片拿出,随手放到了桌上,而不再试图阻止眼泪的落下。
“真是场不逊色于故乡的大雪。”他看了一眼窗外洋洋洒洒飘落的鹅毛大雪,手指仍然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盒子,“如果能和你一起度过这样的圣诞节的话,想必一定十分令人开心吧。”
这样厚的积雪十分适合外出堆雪人打雪仗,不过如果是陀思的话,大概只会盖着毛毯坐在壁炉边看书,毕竟是连淋雨都会嫌冷的人,最多也只会敷衍地表扬一下他堆在窗台上的小雪人吧。
然而此后也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真是奇怪啊,明明就如期望的那样杀死了你,却一点也无法感到喜悦。”果戈里轻声说着,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明明是为了自由而必须完成的事情,却仿佛连同自由与灵魂也一起被杀死了一部分。”
自从下定决心舍弃曾经那个困顿无力的自我起,除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再也没有人真正地对他表示过理解与赞许。
他也有相当程度的自知之明,那个时候陀思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大概也只是为了招揽到一个好用的异能者而已,自己的这位挚友,从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感到无比的喜悦。他甚至想着,能够毫无负担地出于利用的目的说出那样动人心弦的话语,像这样丝毫不为社会的道德规则所束缚的陀思,也许远比自己还要更接近那遥不可及的自由。
“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但是……”但是出于种种复杂的原因,一直都没能真的问出口。
“……为什么不对我加以洗脑呢?如果是陀思你的话,做到这种事应该也只是轻而易举吧。”
闻言,陀思妥耶夫斯基又瞥了一眼坐在桌前自言自语的家伙。
“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呢?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家伙,即使不用什么附加手段也可以轻松地掌控吗?还是说……”
还是说,初见时的那份称赞,也并非出于纯粹的利用之意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不但插手促成了挚友的死亡,还辜负了那份极其微薄却又极其珍贵的偏爱。
每当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时,他都感到无比的欣喜与无比的痛苦。
为了迷失那份悲哀的自我,果戈里曾经做过无数离经叛道的事。
欺诈、杀人、恐吓……至今为止他已经无数次地因为这些而饱受罪恶感的折磨,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与痛苦、愧疚、悲伤同行的感受。
但是唯独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与煎熬,几乎快要压倒了平日那天衣无缝的面具,快要让他无法维持小丑的模样。
那个时候明明还戴着面具,但是面对太宰治的话语,果戈里却混乱到分不清该说出口的话和真是的话,他都想不起自从戴上这片面具以来,已经多久没有过狼狈到这种程度了。
——啊,是的,我是想杀死他没错。
——不,不是的,我不希望他死去。
可是如果就这样被悲伤的情感所吞没,就会落入毫无自由可言的囚笼之中。
因为是极其重要的人的骨灰,为了印证梦寐以求的自由,他想自己应该把它丢掉的。
但唯有这件事,果然还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如果丢掉了这个盒子,那么挚友的痕迹就彻底从他的身边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唯有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在空无一人的旅店房间里,他才能给自己片刻懈怠的借口。
等到明天,他还是会以可笑的小丑模样示人,就如同从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落下过眼泪一般。
以此为借口,果戈里短暂地给予了自己片刻不自由的权利。
“虽然差点就说出来了,但最后还是没有告诉那位老婆婆。”他的脸上挂着泪水的痕迹,低下头用脸颊轻轻摩挲着手里那被体温捂到温热的盒子,“总觉得都还没有跟陀思说过,就先告诉了其他的人的话,是不是很没礼貌呢。”
“陀思不仅是我最好的挚友,也是我喜欢的人啊……”
幽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指尖。
每一次注视着那端正秀丽的面容时加速的心跳,握住那双手时的喜悦,还有无数次的想念……他觉得,虽然好像怎么想都只能以单恋告终,但自己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陀思。
银发的青年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谋杀自己喜欢的人,我真是相当过分的家伙啊……”
这句话似乎触痛到了自己,眼泪又开始顺着眼角滑落,但这一次他似乎并没有控制的打算,而只是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盒子,像个迷路的少年一般哽咽地哭泣着。
“如果真的是……能用来求婚的戒指盒的话就好了……”
“但是在你看来,说不定我连背叛者都称不上吧……”
如果从未投入过期望、信任与半分真心,那么自然也就称不上背叛,更不会为此而真心地愤怒,而他对此既感到庆幸,又觉得失落。
然而最近几乎每天都在生气的幽灵闻言,只表情淡然地转头看向窗外的大雪,绝不会承认自己真的有跟傻子生气。
与平日里那个神经质的疯狂魔术师完全不同,现在微微佝偻着坐在桌前、浑身湿淋淋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极为平常的一般人,因自己犯下的罪行和挚友的死亡而哭泣不已。
青年的这副姿态,就连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没有看到过。
“你一定还没有死吧?我……我这样的人设计出的游戏……你怎么可能会真的死在这种游戏里……”
“对不起……对不起……”
“就算是来杀我也好……我想、再见到你……”
身边的这个人断断续续地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听得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些心烦。
不被目睹的哭泣没有任何意义,沉迷于私下里的哀恸是愚昧的人才会做的事,而且这不是明知道他不会死于这么简单的陷阱吗。
与其把时间和精力消耗在这种事上,还不如点起壁炉里的火,把身上的水擦干,至少这还勉强算是实事。
陀思妥耶夫斯基能感觉到,异能的状况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很快他就能离开这里,然后重新以生者的身份睁开眼睛。
在那之前,以他现在的力量,要显出形体也并不困难,甚至能够稍微移动一点没什么重量的物体,但要杀人的话还是不太够用,或者说就算够用,他也不打算让果戈里死得这么轻松。
压抑地哭泣着的青年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一道看不见的影子,渐渐转变成了接近实体的模样。
有什么柔软又轻薄的东西突然落到了果戈里的头上。
“浑身湿透又哭哭啼啼的人可是缺乏吸引力的。”
——其实还挺可爱的。
当果戈里惊诧地迅速转过头时,就看到那无比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身后,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头顶,微微低着头一脸平淡地看着自己。
银发的青年头上顶着一张薄毛巾,身上到处都湿淋淋的,脸上带着泪痕,异色的双瞳睁大到极点,嘴唇微微翕动,看起来像是震惊,像是惊喜,又像是不可思议。
“陀思……?”
也许是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太过愚蠢,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容上甚至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或许就连幽灵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样的神情太过明显,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是在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样的话倒也不错,毕竟他本来就是想愚弄一下这个胆敢背叛他的小丑才会选择现身的。
既然是幻觉,就做点幻觉该做的事好了。
果戈里听见面前的幻影用那天生矜贵的声音,温和地轻声对自己说:
“圣诞快乐,我的背叛者。”
在听到这句话时,又有透明的液体不自觉地从他的眼眶里溢出。
在窗前的槲寄生下,幻影慢慢俯下身,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了感觉不到温度的轻柔亲吻。
此后,幻影就在他的面前消散了,除了头顶的毛巾,没有任何对方曾出现过的证明。
而果戈里仍然怔忡地呆坐在原地,看着面前那片除了月光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面。
头顶的毛巾滑落了下来,被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攥住。
虽然眼眶里仍然残留着泪水,但是他又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使得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就如同小丑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
短暂的话语过后,屋内重归寂静,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很快便会如雪地中的足迹一般被风雪所覆盖如初。
在窗外的雪色映衬之下,大概这也算是背叛者与幽灵独有的圣诞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