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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了😋

拉勾约定…兄弟永远不分离

拉勾约定…兄弟永远不分离

释怀地似了

【琮郡】称呼二三事

*趁期末周之前还有时间就简单摸个鱼,1~3是郡的视角,4是琮的视角

*祝阅读愉快




1.直呼其名


大多数时候,你更喜欢连名带姓地呼唤宣行琮。批公文批累了,你会拉长声音唤他,然后指着文书上的人名挨个蛐蛐。吃到好吃的食物了,你会眼睛发亮地唤他也来尝尝,语调微微上扬,显露出你此时的好心情。生气的时候……不对,面对这么一张楚楚可怜的美人面,你哪里还生得了气呢?(龙夫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宣行琮也从不令你失望,他会认真地回应你的每一次呼唤,还会在你飞扑过来时稳稳当当地接住你。他对你,总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久而久之,宣行琮已经学会从你唤他名字的语调里判断出你此时的心情......

*趁期末周之前还有时间就简单摸个鱼,1~3是郡的视角,4是琮的视角

*祝阅读愉快




1.直呼其名


大多数时候,你更喜欢连名带姓地呼唤宣行琮。批公文批累了,你会拉长声音唤他,然后指着文书上的人名挨个蛐蛐。吃到好吃的食物了,你会眼睛发亮地唤他也来尝尝,语调微微上扬,显露出你此时的好心情。生气的时候……不对,面对这么一张楚楚可怜的美人面,你哪里还生得了气呢?(龙夫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宣行琮也从不令你失望,他会认真地回应你的每一次呼唤,还会在你飞扑过来时稳稳当当地接住你。他对你,总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久而久之,宣行琮已经学会从你唤他名字的语调里判断出你此时的心情与想法,再不动声色地顺着你的想法给予回应。你并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只是在某个下午和他开了个玩笑,说他是不是在海岘偷偷进修了读心术,不然怎么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你在想什么。


“倘若真有这般法术,我不会用来读你的心。于小君你而言,这是一种不尊重。”宣行琮神色认真地回答道,“比起读心,我更希望是小君主动将自己的心事交托于我。”


你:“虽然你说的很对,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等等,我主动?我还不够主动吗?”


宣行琮:“小君可以再主动一点的,我并不介意∧_∧。”




2.沐安郡王/郡王殿下/少卿大人


当你想要调戏某人时,称呼他的爵位或是官职往往会让本就暧昧无比的气氛更上一层楼。


宣行琮晕晕乎乎地听着你软下声音唤他“沐安郡王”,实在不知你为什么能将这四个字唤得如此婉转勾人,勾得他一颗心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一会,温热的手贴上了他微凉的脸颊,你眯起一双狐狸似的眼眸,继续加大火力调戏手足无措的宣行琮:“看着我呀,郡王殿下,不要这么害羞嘛……”


饶是宣行琮定力再强,也着实捱不住心上人的蓄意撒娇。那双灿灿明眸中荡漾着水乡女子特有的柔婉波光,顾盼流转间宛如上好的女儿红,只一眼便能让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真好啊,这样的小君只有他能见到。宣行琮如此想着,然后刻意侧过头,在你的掌心中留下虔诚的一吻。


如果这一切是梦,那他宁愿永不醒来。




3.沐安/阿琮


一般来说,这样亲近的昵称只会出现在某些需要吹熄蜡烛的时候。


氛围正好时,你喜欢双手环住宣行琮的脖颈,而后凑近他的耳边,语调轻柔地唤他“沐安”。这个小手段实在有效,几乎每次都能让他顺着你的心意上钩。


宣行琮一向很有耐心,技术也在第一次之后突飞猛进,有时候甚至还没到正式的环节,你就已经泪眼朦胧了。


“……呜,阿琮……”你喘得可怜,星星点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得宣行琮呼吸一滞,险些把持不住。


“小君……算我求你,别在这时候这么唤我。”宣行琮看不得你那湿润脆弱如小鹿的眼神,也听不得你用动情时的声线呼唤他的小名,最后只能选择轻轻捂住你的嘴,将你的所有话语压成细碎的呜咽。


芙蓉帐暖,共赴巫山。




4.小君


夫妻一体,妇人从夫之爵,故同名曰小君。


宣行琮记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过这句话,只隐约记得看到这句话时心中那份隐秘而压抑的喜悦之情。只要把你的身影、你的名字揉进这个称呼里,就没有人能察觉到他心悦何人,也没有人能抓住他唯一的软肋。


于是,十数年的牵挂与思念,被他尽数倾注到了上万封书信以及那一声声的“小君安”之中。


他曾以为这个称呼只能永远地埋在心底,或许也将随着他的死亡而一同腐烂。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已然成长为娇俏少女的你站在了他的面前。看到你的那一瞬,他几乎要克制不住涌到嘴边的“小君”二字,只得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人心啊,总是贪婪的,触碰到所求之物后,总会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只要和你保持足够的距离,这份思念就不会冲破禁锢,你和他就只会是点头之交。


——但你还是跨越了万水千山,跨越了连天的战火,来到他的面前,向他伸出手,说:“别怕,宣行琮,我来带你回家了。”


那一刻,宣行琮苦苦支撑多年的心防轰然崩塌。笼罩在他心间的阴霾被一线天光撕裂,随之而来的,是曾经可望却不可及的温暖;那一刻,他不再退缩,而是回握住你的手,将最真实的自我交予你。


阴霾散去,在黑暗中独行多年的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处,也终于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你的身旁,唤你一声“小君”。




一点碎碎念:期末周,坏,害我不能开足马力炒饭()。等考完试之后打算着手写一篇长一点的内容,虽然不确定之后还有没有心情写,但先画个饼再说(你)


风瀟潇兮

【花亦山乙女】濯我心上尘

*琮郡

*宣行琮生日剧情有感






庭前落了一场疏雪,白了枯树枝桠。

她抬手接了一片薄雪,触指消融,不等她轻呼一声冷,宣行琮就已捧起她双手,捂在手心轻呵,用余热暖她掌心。

她挣脱那双宽大手掌,用好不容易温暖的掌心去捧宣行琮的脸,将温度又转移到他身上。

“抱歉,我本来想早点回来的,今天毕竟是你的生辰日……”

她弯眸而笑,带着几分愧疚。

“没关系,其实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有些困惑:“如果这都不算重要,那还有什么更重要呢?”

月色融了秋霜,片雪溶水。宣行琮隔着月光抚过她的脸,眉目间几多温柔,神色比院下梅蕊还要柔软,他说,你奔向我的时候,这世上的一切都好像...

*琮郡

*宣行琮生日剧情有感






庭前落了一场疏雪,白了枯树枝桠。

她抬手接了一片薄雪,触指消融,不等她轻呼一声冷,宣行琮就已捧起她双手,捂在手心轻呵,用余热暖她掌心。

她挣脱那双宽大手掌,用好不容易温暖的掌心去捧宣行琮的脸,将温度又转移到他身上。

“抱歉,我本来想早点回来的,今天毕竟是你的生辰日……”

她弯眸而笑,带着几分愧疚。

“没关系,其实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有些困惑:“如果这都不算重要,那还有什么更重要呢?”

月色融了秋霜,片雪溶水。宣行琮隔着月光抚过她的脸,眉目间几多温柔,神色比院下梅蕊还要柔软,他说,你奔向我的时候,这世上的一切都好像不重要了,你看着我的那一刻,我就觉得足够幸运。

对于他来说,能够在她眼中停留片刻已是幸福,更何况长久的注视。他已经满足,不贪求更多。她记着自己,这样就够了。

深秋月色总是清冷,他于庭前阶下候她归来时,远远见她提裙奔来,衣带被风吹起,沉静在心底的暖炽便一路热进血液,他亦是任风吹乱衣袖发丝,快步而去,才终于将扑向自己的少女接入怀。

“我回来晚了——”

她仰头,想再说些什么,却因跑得太急而气喘吁吁。宣行琮亦是急促开口:“不晚,回来得正好。今日公务繁杂,很累吧,我备了宵夜,一会去吃……”

牵着她的手慢慢走过回廊,陪她用完一餐南塘的吃食小点。本就是为她准备的点心餐食,他并未用很多,她却牵着他去了厨房,重新为他做了份他平日偏好的饭菜,数落他对自己的果腹之事实在敷衍,说她今日又收到府里人告状道他未曾好好吃饭。

宣行琮听着她的温柔轻斥,垂眸便笑了,一边举筷细细品着她专为自己做的小食,一边低头认错,温声与她回应,字字句句,皆化作热流,拂他心上柔软。

他吃完收了碗筷,见她望着窗外一轮月色,指稀疏飘雪要他看,便知孩子心性的少女起了赏玩的心思,回房替她添了一件鹤氅,才放她从怀里跑到亭下,伸手去接那一片落雪,看寒酥细碎,飘飘摇覆了满枝,凝一层薄薄霜寒。

“我们回屋吧。”她似乎淡了玩赏夜雪的心思,踮脚,捧他的脸,想去触碰宣行琮脸上温度。“好凉……还是回屋吧,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冷?”

在她伸手的瞬间,宣行琮就已自然垂下头颅,倾身任她触碰,答她:”不冷。这就要回去了吗?”

她分明没玩够,那双亮晶晶的眼眸有几分恋恋不舍地掠过眼前雪色,最后却定格在他身上。她选择了他。

“嗯,回去了。再这样下去,着凉怎么办。”

大概是还记着他近日风寒才刚好,她执着于拉他进屋,而他执着于让她高兴。两人在亭内拉扯不下,最后她道下次他再陪她看雪就好,不必执着于这一刻,事情才算有了个结果。

宣行琮最终妥协,放弃了陪她看雪的心思。

进了屋,案几小桌上摆放的就是两人为彼此寻来的礼物。说来好笑,几日前两人凑在一起时彼此都愣了很久,她看着宣行琮手中物件疑惑不解,问不是他的生辰吗,干嘛要送给她这么多东西。

宣行琮抱拳轻咳。

随时随刻准备给她的礼物是经年来的习惯了,看到有趣的东西时,他总会下意识思考她会不会喜欢;偶遇新奇的物件时,又会不自觉推测她会不会感兴趣。于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收集了一堆或常见或少见的事物。待他觉得东西累积得差不多应是送出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他的生辰日。

“总是这样吗?那你挑选礼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

她凑近靠在宣行琮胸口与他看窗外飘雪,雪屑落窗即刻便消融不见,留清寒与她抱憾。她有些可惜地回过头,不再贪恋那场似有若无的雪,垂睫细听他在耳边的低语,神色如坠云雾,蒙蒙胧间深陷委困。

宣行琮说了很多,多到后来她已经记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

“从前生辰我没想过你会来,后来你来了,我没想过你会带给我这么多……不只是那些礼品物件,还有……每年你陪在我身边的那些时刻。我从未将生辰看得多重,可是你来以后,我希望每年的每刻都是生辰,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怀里呼吸声浅浅,雪花静默,被风吹拍在窗上。宣行琮拥着满怀柔暖,倾唇贴住她发丝,片刻后,阖眸轻声道了句好眠。

弯唇低语,似清风拂一江春水,悄声入耳。

“你问是不是总这样……是啊,总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于去思考你的喜恶,这比思考我的喜恶来得更自然些。你问我有没有想过我自己喜欢什么,其实不必细想,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希望看见你得到这些东西时的笑脸,每逢你欢欣雀跃,那一刻我的欢喜,就同此刻你眠在我怀里的欢喜一样深刻。”

吻落于她发顶,比屋外细雪更轻,比春归岸风更柔。他轻语独她能听懂的情话,于她的梦外独白一场经年的相思。

她不会知道,那年生辰她第一次出现在郡王府中时,他有多不敢相信、又有多高兴她能来。

他从没想过能得她一句恭贺的话,毕竟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后只得逸都时她垂泪的眼和微恼的神情,所以那时起,他便先入为主地断定她是讨厌自己的。

可她来了,因萧策向她递帖告知他的生辰,她便来了。

原以为他是被厌弃的,可原来不是。

而最令他不可置信的,是后来她一次又一次的靠近,从收下他的沉香珠,到海岘一行她宁可涉险也要找回他,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再无法忽视的证据,证明着她从未厌弃自己,亦从未将他当作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所以最后一次,他终于不再试探,而是抓住她的手,紧紧牵着她步入归返故乡的梦里,那不算个好梦,可梦醒后,他看见有她,看见她任由自己牵握,没有抗拒,更没有逃开。

所有的痴妄在那一刻成真,如同这一刻她在怀里安睡,美好得他怕惊醒时光。多少情愫缱绻都不过一呼吸间的相拥,可她给了他无数这样的光阴,从昼至夜,从春到冬,一年一年,她都陪他度过,不再留他一人。

“再许我贪心一次……”他在她的梦外低喃,絮语声轻。他说,“许我,往后的年年岁岁,都有你。”

如此,才可涤净前生颠沛流离而蒙上的心尘,才能濯尽一年又一年不见她的相思。

















风瀟潇兮

【花亦山乙女】琮郡二三事(十一)






一、修甲

宣行琮说,你像猫。

彼时你拎着根狗尾巴草逗自家小猫玩儿,他静坐在一旁石凳安然看你俩玩闹,半晌,缓缓得出这个结论:“嗯,果真很像。”

你和自家猫儿像到什么程度呢?

当你捉住猫儿要给它修甲时,身后也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宣行琮抱起你,将你搂进怀里,顺手接了你的修甲剪,看你下意识在怀里挣扎。

“不许跑!指甲还没剪……”你手脚并用想去追猫儿,可惜固定在腰上的手抱你抱得牢牢的,你根本不能去追猫儿。

宣行琮垂下眼,回忆起方才猫儿也是这般在你怀里挣扎,于是唤来萧策收走猫儿专用的修甲剪,转而拿了另一把剪,大手轻捏住你柔软的指尖,将略长出来的指甲轻轻修剪去。

“咔嚓。”......






一、修甲

宣行琮说,你像猫。

彼时你拎着根狗尾巴草逗自家小猫玩儿,他静坐在一旁石凳安然看你俩玩闹,半晌,缓缓得出这个结论:“嗯,果真很像。”

你和自家猫儿像到什么程度呢?

当你捉住猫儿要给它修甲时,身后也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宣行琮抱起你,将你搂进怀里,顺手接了你的修甲剪,看你下意识在怀里挣扎。

“不许跑!指甲还没剪……”你手脚并用想去追猫儿,可惜固定在腰上的手抱你抱得牢牢的,你根本不能去追猫儿。

宣行琮垂下眼,回忆起方才猫儿也是这般在你怀里挣扎,于是唤来萧策收走猫儿专用的修甲剪,转而拿了另一把剪,大手轻捏住你柔软的指尖,将略长出来的指甲轻轻修剪去。

“咔嚓。”

你呆愣愣地反应了一会儿,才眨眨眼,红着脸表示抗议:“你做什么呀,我又不是它,我自己会剪的……”

远处的猫儿优雅地舔舔爪子,装不知道你是在说自己。

宣行琮也装听不懂,嘴角挂着笑缓慢轻巧地给你双手十指修掉指甲,似乎对轻而易举就能握住你掌心这件事很是满意,又似乎是对你任由他抱来抱去不反抗的举动很是愉悦。

“快好了。”见你脸颊红透,有些气鼓鼓,他又垂下眼,温声安抚,修甲的动作也比方才更快了些。

“我不是它,我自己会剪的。”你又一次重申,再度强调不满。

宣行琮笑。

很快,他修完了甲,把你整个人抱进怀里,任你又气又羞地抱住他的颈将脸藏在他肩头,眸里笑意都快要溢出。

“好,不是。”一边应了你刚才强调的话,一边抱着你闲庭信步,路过猫儿身边时,还特意停下来看了它片刻。

最后他点点头,对方才回你的话做了补充:“它没你可爱。”

“?”

在猫儿和你反应过来之前,宣行琮抱着你转回了厢房。




二、银杏

宣行琮陪你去了逸都看那棵古树。

附近有许多金黄色的银杏,你说远远看去像是金叶子长成了树,说这话时眼里冒光,宣行琮听完便笑,笑完便躬身将你双手放到他脸上,问你:“那我呢?”

“什么?”

“我身上也有像金叶子的配饰。”

你顺着他的提示看看他的耳饰和发冠,果真都是金叶子的颜色。

谁人不爱金叶子呢?

只不过你只是随口一说,他却要把你的关注从银杏拉到自己身上,那双鎏金眸带着笑意怎么也看不够你,惹得你红了脸,从他脸上缩回双手,不提金叶子、也不肯看他了。

心口烫极了,他是见不得你这个模样的。

也因此,在你红着耳根撇开脸那一刻,宣行琮不自觉地捧起你颊侧,眸光流转在你唇畔,缓缓倾身。

所触微凉,吻隔着一片银杏落在你唇上。

你向后退了一步,从唇前移开挡住他的吻的那枚杏叶,神色半是羞怯,半是得意。

不让你亲——

宣行琮敛目低低笑出一声,极轻,短促。

下一瞬,他按住你后腰将你抱起,让你半坐在他臂弯间与自己视线平齐,指尖握住你手腕,引着你的手将那枚银杏再度抵在唇间,而后俯身——

隔着薄薄一片叶,他的温度透过银杏的脉络,轻巧落于你唇前。

你彻底红了脸。

宣行琮起身,放开你的手腕,目光贪婪拂过你唇前银杏,心跳震乱,却还是在片刻后强行移开视线,逼着自己不去看你。

半晌后,你终于后知后觉地轻“啊”一声,整个人滚烫起来,僵在他怀里动也不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只有耳边两个人的心跳声混乱地纠缠在一起,提醒着你他此刻状态也不比你好多少。






三、偷吻

宣行琮睡着了。

院外的藤椅微微晃着,半晌后慢慢不动了。

宣行琮半躺在上面阖着眼睛小憩,几缕阳光漏过树影半洒在他脸上,将他眼下红痣映衬得越发柔和动人。

你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好几声,这人都没有一点反应。

睡得好沉呐。

你趴在他胸口卷着他的发丝玩儿,即使如此,一向浅眠的宣行琮还是不醒,瞧他睡容恬静,长睫敛住那双明亮双眼,你心下微动,于是假装不经意地四下觑了觑,见没人,才小心翼翼从藤椅上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暗暗安慰自己。

随后俯身轻轻吻在宣行琮眼下红痣,见他仍没反应,才又放心地将吻向下落在他唇上。

宣行琮的耳尖慢慢红了。

院子里仍无人来相扰,藤椅上的闲雅郎君亦是睡得沉静。你暗自抚了下胸口,感慨还好他没醒,于是就转过身奔向屋内,不再多停留。

一刻钟后,睡得沉沉的宣行琮缓缓睁开眼,耳尖和脸上早已薄红一片。

他探出指尖反复抚了抚自己的唇,确认了一遍又一遍,随后才放下手,神思早已飘到不知哪里去。

甜的……

他心道。





四、贴纸

宣行琮推开门,低头,恰好撞见你抬眸看来的目光。

你的手下还摆放着一堆奇形怪状的贴纸,哦,他想起来了,这些是你给他准备的。

沉默几息,门猛地关上了,宣行琮装作看不见你手上那些贴纸,脚步生风,飞快往屋里赶。

“你跑什么呀。”你追上去。

“……”宣行琮加快步伐,唯恐慢一点就被你抓去贴纸,“……没有。”

屋子已到了尽头,眼前只有一张床,身后是抱着贴纸一脸纯真无邪期待看着他的你。

“……”宣行琮不由自主回想起昨天被你贴得满脸都是贴纸的自家猫儿。

猫主子一脸无奈绝望,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求救意味。

可因为见你贴得高兴,于是宣行琮昧着良心装作没看见猫儿投来的视线,走开了。

“你不愿意吗?不愿意的话,那我也只能走了……”

你的语气陡转失落。

宣行琮闭目,两个想法在脑内激烈交战,一个声音说“好”,一个声音说“不行”,最后他还是妥了协,因看不得你这般失落模样,只能艰难地开口,应你“好”字。

“你怎么这么好呀。”你得寸进尺,抱住他的颈蹭啊蹭,“你最好了。”

场面一度滑稽,明明这位沐安郡王比你高大,也比你更令人畏惧,此刻却被你逼至墙角,只能任由你往自己身上胡乱地添加东西,还不能反抗。

你怕他跑了,干脆整个人坐进他怀里,逼得宣行琮往身后一靠,半个身体都躺进床榻。

“等等……”他面色突然古怪,呼出的气息也莫名沉重几分,一改方才任由你鱼肉的姿态,抓住你一只手腕,想将你从身上拉下来。

你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反悔了,偏要和他对着来,于是更加无赖地扒在他身上,拉扯间似乎听到他一声闷哼。

一阵天旋地转,你被压在了身下。宣行琮粗重喘息着,语气急促,“我先出去,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你抚摸着他的侧脸,眼眸清明,毫不慌乱,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

“在这里吧。”你的指尖轻蹭过他眼尾,又被他很快握住,一点点攥紧。

“在这里吧……什么都可以,怎样都行。”

床顶纱帘拂落,散开,将两个人的身影牢牢遮挡住。

事情到后来你已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那些对他恶作剧的贴纸从他身上尽数转移到了你身上。

因着委屈,你下意识呼唤他,他哑声一遍遍应着“在这里”、“我在”,温柔不过一刻,仿佛报复似的,又将那些贴纸尽数还与你。

你泪眼婆娑,说他颠倒主体,这些明明是用来贴在他身上的,怎么可以用来对付你。

宣行琮于是按着你的手随意将一张贴纸贴在他心口,咬着你的耳垂,问你,“贴在这里,够吗?”

他像仅仅只是单纯询问,并无坏心。

你不答,他便又用气声轻柔缓慢地、一字一句问你:

“够不够,小君。”

分明已不再是问询,亦不再是为了征得你的同意。

他擅自将你的身体贴满,又因着你的不满带着你将那贴纸随手贴了几张在自己身上,最初单纯的贴纸游戏,也早已不那么单纯。

在你累得睡过去前,宣行琮吻住了你眉间。

那么温柔,却让你生出几分后悔。

你想,下次再也不要借着贴纸的名头来找他了,在这种事上,你始终不占什么优势,只能被他欺负……




五、噩梦

你终于哭着醒来。

眼前人焦灼地捧着你的脸,将你紧紧抱着安慰,一遍遍低喃着“没事了”,将你的神智拉扯回现实。

烛光黯淡,他的眼眸亦沉沉,杂糅着说不清的忧虑焦急,化成温暖又夺目的绚烂冲撞进你心底。

“我找不到你……”

你伸手抱住他,委屈与脆弱流淌,依赖而又恐惧地喃喃:“我找不到你……我找了你很久很久,可是还是找不到……”

宣行琮几乎立刻就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在梦里遍寻他的身影,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就像人间蒸发,那个镌刻心底的身影竟就这样不见,多令人恐慌。

他明白你的恐惧,他明白。

因为曾经你的梦,也是他的梦。你所恐惧的,也是他所恐惧的。

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被你所爱,本该是何等的幸福,却因此给你带来噩梦和恐惧,只能看着你为自己流泪难过。

“……不会了,”他抱紧你哑声安慰,“以后都不会走了。”

或许是前生太多次不告而别的出走带给了你阴影,才让你做了关于他消失的梦,宣行琮吻着你发顶,仿佛要将你融进身体里,抱得那么紧那么紧。

“以后,我哪里都不会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怀里啜泣渐止,你抬起眼,透过冰凉眼泪看向他,得到他肯定的回应:“我发誓。”

温暖的掌心擦过你的脸,你才惊觉他已陪着你度过了又一个年头。梦里的错失终究只是一场消弭于无形的风雪,倘若那一刻当真来临,你亦无所谓这一世浮华,大不了就随他而去,也算还了他这一世的缘。

“是暖的……”睡意逐渐席卷,你拥着他的掌心靠在脸侧,安心地呢喃,“是被捂热的……还能够被捂热的……”

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再触摸不到的躯体。

宣行琮抚开你的额发,吻你眼眸,低语落于你耳际,他哄着:“嗯,是暖的。”

不必害怕那一天,也不必担忧他会不会离开去哪里。

在分别到来之前,一切都不算末日。而这之前,他都会在你身边。





六、醋意

哪有人吃醋是这样的啊。

在你伸出手去接老板递过来的糕点前,宣行琮先你一步接过那点心,侧身挡开老板的视线,扇抵唇前,给你打开包装,含笑递来,“吃吧。”

“……”

路过一问路的书生身旁,书生绕过离自己最近的宣行琮来到你面前红着脸结巴询问路线,也被宣行琮以扇挡开,声线漠然对他道“前面路口左转就是。”

随后宣行琮牵住你的手,又恢复那副体贴入微的模样,弯身在你耳边问想去哪里吃午饭,姿态分明极其亲近不比常人,不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怎奈对方看不明白,仍是大着胆子上前自我介绍。

身侧的气息都变冷冽了。见宣行琮的唇角缓缓拉平,你不知是该好笑还是心疼,只得将你俩紧牵的手抬起在那书生面前晃晃,安抚身边的某个人:

“公子不必多说了,我与我家夫君还有事,就不陪公子了。”

书生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你转头看向宣行琮,半是无奈半是哄地又唤了他一声,他才仿佛回过神,看向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这人怎么就对那两个字这么执着呢。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知道要有些羞臊在身上,于是赶忙推着他往锦歌楼走,拒不承认刚才那声“夫君”是你唤的。“我饿了,咱们别在路上堵着了,别人还要赶路呢……”

宣行琮也没再问,牵了你的手就自然赶路,仿佛忘了刚才追问你的话。

待酒足饭饱回了王府,这人关上房门就开始追着你问,问夫君是谁,问你怎么不像方才在路上那样唤他了。

“……”

你别开眼,假装听不见。

宣行琮又弯下身,开始继续追问:“夫……”

你终于忍无可忍捏住他的脸,轻轻地揉了揉,威胁:“不许再说,你今天什么也没听到,我今天什么也没有说。”

宣行琮终于安静了。

嗯,代价是夜间你被迫喊了好多声“夫君”才得以歇下。





七、贪看

宣行琮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你身上的时间居多。

若你眠在他怀里,躺在他臂弯间睡得安稳,他便会垂下双目,眼眸细细描摹过你的轮廓,一遍一遍,不觉疲倦。

若你即将醒来,那道视线里的贪恋便会由浓烈转为淡然,你睁眼对上他温和目光,不知道这之前他经历了怎样的克制与自我拉扯,亦不察他平淡温和视线下汹涌热烈的情意,便会如往常一般赖在他怀里不肯离开——这是他最喜欢的时刻,所以他极擅长伪装情绪,维持着表面平静任你在怀里闹腾。何况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伪装,他早已习惯于克制。

“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看我?”偶尔你也会玩笑般地问他。

宣行琮不急着答,只靠在你颈间闭目享受这一刻温情,问:“如果我说'是',小君,你害怕么?”

你抱着他,不言语。

这人总是在担心,担心你会被他吓跑,担心过于偏执的自己会让你心生畏惧。

可你爱的本就是全部的他,无论是温柔的宣行琮、尖锐的宣行琮,平静的宣行琮、生气的宣行琮……只要是他,你都无条件接受并爱着。

双手拉下他的颈,你吻吻他的眼睛,“那你怕不怕我?”你语气认真,“我有想过我们最好的结局是相拥而亡,一起永远睡去。对于我来说,同死也算一种幸福。这样的我,你怕吗?”

怕吗?怎么会呢。

所以他吻住你额头,唇畔流泄出几许温柔笑意,说,“确实是个好结局。”

那些疯狂、热烈、对或是错,好或是坏,其实早已经不重要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完满,世事总有阴晴圆缺,伴君一程,已算婵娟。












此乡人鹅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x...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x天心月圆22:00】冬雪

  lof再压我画质试试…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x天心月圆22:00】冬雪

  lof再压我画质试试…

风瀟潇兮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x天心月圆20:00】他视角下的结缘

*思他所思,想他所想。倘若是他,会如何看待这场结缘

*宣行琮视角结缘剧情






01

这冬日寒江水,太过凛冽。


冰冷刻入心肺,刺骨寒凉一瞬间屏蔽了所有感知,世间静默,只有一个个声音在耳中回响,提醒我还不能死。


[孽子!你难道忘了你夷卜是怎么死的了吗?!]


[宣行琮,这是我们的初见吗?]


……


……


“主上在这!”


破出江面,敛眸。终于知道她坠落时的感受。


胸口未愈伤势又泛起了疼,冷意丝丝缕缕扣进皮肉,钻进血缝……她当初,也是这么疼吧?


睁眼,我一步一步涉过江水,岸边萧策等人早已聚拢,他问何必自苦,“寒江一案后,属下多少能...

*思他所思,想他所想。倘若是他,会如何看待这场结缘

*宣行琮视角结缘剧情






01

这冬日寒江水,太过凛冽。


冰冷刻入心肺,刺骨寒凉一瞬间屏蔽了所有感知,世间静默,只有一个个声音在耳中回响,提醒我还不能死。


[孽子!你难道忘了你夷卜是怎么死的了吗?!]


[宣行琮,这是我们的初见吗?]


……


……


“主上在这!”


破出江面,敛眸。终于知道她坠落时的感受。


胸口未愈伤势又泛起了疼,冷意丝丝缕缕扣进皮肉,钻进血缝……她当初,也是这么疼吧?


睁眼,我一步一步涉过江水,岸边萧策等人早已聚拢,他问何必自苦,“寒江一案后,属下多少能明白王爷的愤懑和不甘……”


“够了,”斗袯包裹下暖意回笼,我的指尖却一点一点攥紧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答萧策,也答心底那个声音。


很疼吧?冬日寒江水那么冷,她坠下去时该多疼。


是啊,该多疼。

这样的疼痛,不该再有第二次了。


而这之后,我再不能安寝。


又或者说,不愿。


与我而言,睡眠并无意义。梦中鲜少有什么温暖的记忆,温情于我而言,是世间最难得的东西。


我曾有过一瞬的温暖,那是在我的儿时,在溪月宫中。可那时我太弱小,等我回过神来想要保护那些予我温暖和爱的人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这一次,我不能再让同样的“来不及”发生第二次。


她坠落寒江那一次,我本该在的。倘若我在,是不是就能护下她?


心绪翻涌,一个个自问将我逼到角落。


那些诘问的声音里,掺杂孩童无助的哭泣,他一遍遍问我,“你忘了乳娘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徐阿姆是因为谁才被赶出宫吗?”


不,我没有忘。


一刻也没有。


正因为不能忘,我才要把这痛刻进心肺,我会永远记得这感受,会记得迟来和弱小会带来怎样的绝望。


内心那个啜泣不止的声音渐渐平息。我睁眼,起身走到案边。延北郡王世子的口供、和他父亲近日寄来的信件均摆放在桌。


那封信件里,将他的好儿子在逸都全部所为,以及他又是如何善后交代得清清楚楚,信件末尾,他道,“一切全凭王爷吩咐”。


他们需要我的能力时,一贯如此。分明各怀鬼胎,却又在此时多提最末一句,以表“忠挚”。


虽言辞恳切,但我只为他的多此一举觉得可笑,顺手将烛火点燃,烧了那封信。


良久,我将目光落在右手腕上那串沉香珠。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已经睡下了?还是同我一样,彻夜难眠?


我抚过这十六颗沉香珠串,心道,还是安眠吧。愿她安眠。


不要同我一样。她该有一夜好梦。


只是若能在梦里做她拂面的一缕风,在她身侧多停留一刻,再见她一面,也已足够好。只是……


“……你大概不会再想见我吧。”我自嘲,手里拨弄沉香珠,想着逸都那一别,我与她之间的争执与不快,垂眸。


不见,也好。


见了我,她定会不高兴。就和在逸都那时一样。



沉香珠缓缓拨动。


每一颗,都是我欠缺她的一年。


“……也该准备第十七颗了。”


又是一年……我缺席的她的人生。








02

“王爷又一夜没睡……”


“若不是乏累到了极点,王爷从不让自己好好休息……”


午后日暖,我在院中置一把藤椅,挥退其他人,入了浅眠。


“不是明明好好的,要人看你做什么……”


蓦地,不远处响起她的轻声自语。若滴水坠湖,心渊早已动乱,我屏住呼吸,怕她察觉我已醒,就不肯靠近。


我以为她不会再想见我……听着窸窣渐渐近的脚步声,还是无端握紧了身侧的扶手。


要多克制,才能压抑住这一分思绪雀跃。


怕她因我而惊扰离开,我不敢再动,只维持着睡着的姿态,静静等她的举动。


半晌,手中书册被推回腰间。她似停顿半刻,目光似落在我额间,嘟囔,“歪着也挺好……”


……看来是说我的额饰。


随后是衣袖摩挲的窸窣,我听她转身,脚步极轻地离开,高悬的心脏几近坠落,却听她踩到枯枝落叶,发出响亮的脆声,昭然显示出她来过,再不能掩盖痕迹。


不必再装睡着了。


我睁眼,庆幸这一刻的意外,才能使我堂堂正正与她重逢。仿佛才察觉有人靠近,询问是谁,却已不自禁柔了声线,盼她停留。


睁眼,目光已追随她而去……我庆幸她还未回头,也庆幸自己半张脸藏于密黑树影,可遮去视线里一二灼热,不会过分暴露我的心迹。


……亦不会,使她畏惧或困惑。





03

我从没想过,她会来。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那些我所擅长的筹谋算计与诱导,就成了脑海里的一片空白。


接人待物的圆滑、攻人心计的游刃有余……我所学会的一切,在她面前,都只能化作一句贫乏的:“你……怎么会来?”


我从未如同现在这样,仿佛幼童,又笨拙无措,不知该用什么讨巧的话去让她高兴……她是我所有变数里唯一的不变,是我无法用心计去猜测算计的人,我不敢,不能,也不愿。


“既来了,又何必急着走。”


我坐起身,语气平稳,心下却早已急切不安,欲念妄生。想要留她的心情初显,便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占据了我所有思绪,更是忘了曾在逸都与她说过的那些话。


这一次,是我想留她。


但她显然记得逸都时我刻意与她说的那些疏离话。


那时我如何疏远退却告诫,如今她便一一照做,明明这是我希望的结果,明明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结局,可当她果真如我期待那样疏离客套,不与我有所往来,我却还是垂落眉睫,心口微涩。


我从她客套话语下窥见几分暗藏的负气。


我知道她生气了。


我……又一次惹了她不高兴。


刺痛细密如针,我既怕她靠近,又怕她疏远,怕她不记得我在逸都劝她的那些话,又怕她因为记得那些话,从我面前消失。


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导致的局面。不管她今日是选择留下或是离去,只要那是她真正想选的,便都很好,我……都明白。


“郡王这院中景致,果真雅致。”


“雅致?这幽径苍苔,虽不算败垣残瓦,也当不上雅致二字。你谬赞了。”


“殊趣为雅。郡王这小院草木择选别出心裁,定有乾坤。”


我听见自己声音枯涩地答她:“……是吗?”


她似终于失了虚与委蛇的耐心,开门见山道,“是萧策给我送了信。他信中语焉不详,我以为你有急事找我。如今看来,是我误会了。那便告辞了。”


这一刻我终于稍微清醒些,从她的话中捕捉到关键词:“萧策给你写了信?”


话音落,萧策闯进院中,打断我与她的谈话,“王爷!送到了。”


接着他像发现不可错失的良机,一把抢过她手中鹤氅,不由分说带出院外。“你看!花家主这鹤氅都染上了尘土污迹,我给找人洗洗吧!”


在她反应过来说不之前,萧策拎着鹤氅,迅速出了院子。






萧策的突然出现,打破了空气里的沉闷滞涩。


她僵立在原地,朝着萧策的方向欲言又止。


而我自是想留她的,自是希望她不要离开。这一刻期冀太过强烈,强烈到我连自己抬袖扫落石凳上的残叶落花,做出请求“留下”的举动都来不及阻止。待我反应过来,已是看向她,开口,道:


“我没有。”


没有不想见你……我没有。


“什么?”她眨眼,神色疑惑。


“我答你方才没说完的话。我,没有不想。”


但她似乎并不全然相信:“哦,好吧。”


酸涩涌上胸腔。我只得微拧住眉,克制住遍涌的情绪,又接着转头,取出沉香木,邀她:“坐吧。正好它也到了,一起来看看?”


或许是消了些气,她终于愿意慢慢走过来,与我同望向桌上那截沉香木。


莲香暗涌,由淡转浓,自远及近。


我知自己心跳过乱,便垂眸握紧手中那截沉香木,寄寓此刻的自己能如它那样稳重不乱。……此刻我需要这份自持与冷静。


“沉水香?如此品质,大景少见。”


我掀起眼,自以为定下心神。可望向她时,眼中光亮皆追她而去,思绪万千,不如她一个垂眸。


“眼力不俗。这一截确实产自海岘。”我见她眸中生光辉,亦是不自禁含笑,便是回答,也如此。


我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日。我能与她安坐一隅,像寻常人家一样放松闲聊……这种闲散和温馨,我不曾有过。


“你与海岘交情不浅?”


“你应当听闻过,承永十三年,我前往海岘代替圣上封赏他们的新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当真是被恶疾缠身?”


我放下沉香木,抬眼看她,“你想知道?”


“我想。可你依旧不能说,对吗?”


她总是太过敏锐,太过聪明。


承永十三年的那一桩往事,我瞒她许多。


我不喜欺瞒。可在她面前,却不得不隐瞒那些关于我的事。我已隐瞒她太多太久,我……对她觉得抱歉。


“对不起。”


从海岘地牢里带出来的那个秘密,气息腐朽。


“不必道歉,这本就是你的事。”


朽味浸透过往,如蜃灰覆在心口,沉闷窒息。


“嗯,没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缓缓答,将蜃灰洒下又一层,厚重压封腐朽。






04

被困海岘的两年,我得知海岘有将自制首饰送予他人,以求相携长随的习俗。


相携长随啊……


短短两年,却煎熬如有数十年。我知他们都在窥探。谁都好奇这副皮囊下藏着的秘密,为何不敢去死?为何苟延残喘也要活着?是怕死?还是另有所图?


他们忌惮、防备、折磨,恨不能撬开“宣行琮”嘴里的真相,派人监视、窃听、窥探……呵,仿佛我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夜之间摧毁他们。


我与黎焕合谋。他欲复仇,我欲回大景。正因此,困于海岘的第二年,我才得以出地牢。


那时刚得知海岘风俗,我知此后较长一段时日再无法提笔写信,于是便入乡随俗,同黎焕要来沉香木,亲手打磨为她制的沉香珠。


七百多个日夜,我的心绪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我不能提笔写信,不能被人看出破绽和软肋,于是制沉香珠,便成为思念她唯一的方式。


那一年里,我除了待在北洋军中练兵,唯一的乐趣就只有磨制沉香珠这一件事。


在北洋的每一日,都不比地牢里的日子好过。


攻人谋心、明争暗斗……有时我也会觉得厌烦,也会不确定前路是否可行。或许下一刻我就会重新出现在地牢里,死于非命。


可只要想到牵挂的那个人,只要想到我所亏欠她的十六个年头……我便知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回到大景。


“沐安,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自己戴,还是送人?”黎焕曾不止一次试探我。


而我只是将耐磨绳穿过那十六颗沉香珠。目及所至,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没有我所期待的故乡……更没有她。





“这与你常常佩戴的那串沉香珠出自同一棵树吗?看着颜色很相近。”


而此刻,我所想要守护的一切,就在眼前。


“不是。”我答她。视线停在她的发梢。那一缕发丝距离刀锋,不过寸许。


发丝贴近刀刃,我同时伸手拿过她的发,再极轻地放回她鬓边。


“当心。”


还好,只差一点……


我从未觉得这小小的刻刀会带来什么威胁。可这一刻,却前所未有地觉得危险。危险到……会害怕它削断那缕发。


她轻眨眼,道了谢。随后便问起关于沉香珠的事,似乎对制物颇感兴趣。


……也正是此时,我才发觉自己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方才已足够令我乱了心神,仅是触碰发丝……我就已经无法平静下来。


发丝袅柔,触碰那一瞬……我实在无法冷静。但掌心那一缕发早已不知所踪,她看向我,我便只好掩饰地轻咳一声,以遮掩心中纷乱。




谈及亲手打磨沉香珠的缘由,她问起为何不请人磨制。


“意义不同。我想要自己亲手打磨。”


而后她便犹豫着,补充道:“我……是怕浪费料子。”


我含笑抬眸:“若是担心这个,你可有兴趣一起?左右我只磨一颗,剩下的沉水香,便交由你来雕琢吧。”

……


而后,她坐于我面前。隔着一张石桌,我能望见她静心思索的所有模样。


无关尘务,无关生死。


……此刻闲宁,已求半生。







05

日晖渐明,余光里刻刀被轻放在桌,她转动手腕,想来应是第一次刻物这么久,有些酸痛了。


我下意识倾身,看向她面前:“刻的什么?”


对于她,了解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


我见她慌忙抬袖遮挡,孩子气般鼓起脸颊,便不由得失笑,“不给看?”


她果然轻竖起眉,一字一句,严肃又认真,“不能看!我还没做完!”


真是孩子。


我笑着坐回,继续打磨手中沉香珠。


“你手不酸吗?”她好奇凑近些,询问。


我将打磨出粗胚的沉香珠翻转到另一面,“还好。习惯了。”


她托腮,静看片刻,突然问我:“你经常做这些?”


沉香珠在手中顿住。北洋一年,除了操练军事,便是磨制沉香珠,如何能不熟练?


还剩一年,我在地牢里虚度……而这两年里,传回大景的消息却极为有趣——


“恶疾缠身”、“避人修养”……呵,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


作为大景的使臣却被海岘扣留……若是景朝百姓得知真相,只怕君王的脸面下不来台。哪怕只是区区一个郡王,在大景皇室中无足轻重,但到底事关皇族。


我不在乎那些。我拼尽全力也要活着回来,不过是为了她。


心绪浮躁,我才察觉自己的眸光又落在了她身上。于是强迫着自己把视线移回手中,将所有关于她的思绪换成了手中的沉香木。


握着手里的粗胚,将神思从承永十四年的记忆里脱离。我突然很想告诉她一切,却知晓不能,于是只答:“在海岘……无其他事可做。”


无法提笔,无法寄信,无法呼唤她的名字。我什么也不能做。


只有磨制这串沉香珠……我才能平复些许思念。才不会觉得……她离我太远。



“说来,我也去过一次海岘。”

提起海岘,她有些兴致地接了话题。


我看着她眼里眸光熠熠,猜想那定然是次愉快的经历。或许是被她的欢快感染,下意识放松自己。“是吗?想来你是觉得有趣的?”


她点头应嗯。又说起在海岘的经历,轻快得像只小雀。


活泼欢愉。


“你是自己休息了,便要来扰乱我的心神?”话中带着我自己也没发觉的笑意。


她总有这样的能力。光是这样坐着,就能让人完全放松下来,不自觉想要靠近。


“闲话嘛。不然你干做不也无聊?”


笑意涌上。


她在身边时,我才能得到片刻自由——无需算计,无需伪装……此刻宣行琮只是宣行琮。


“好,你说。我听。”


多希望这自由,能再长久一些……






06

有时,我不喜欢那些人世俗常。


更早的时候,我甚至想过,无论旁人是生是死、家中族姓几何……又与我有何干系。


我不认为那些事有了解的必要,只觉得它们琐碎平常,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先生只教了我如何驭人,但从未有人告诉我关心那些俗世寻常有什么意义。


直到她问出那句:“萧策和他夫人是怎么认识的?”


……我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比驭人之术更难的事。


驾驭人心不难,难的是问萧策这话。


离开王府的这一路我仍在试图说服自己,直到踏上肩與的最后一刻,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萧策……”


萧策答:“王爷有何吩咐?”


……我第一次知道,何谓“艰难”。这一回,我倒觉得是我的软肋被抓住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迫不得已,我只能问:“你和你夫人,是怎么相识的?”


“?”


见他磨磨蹭蹭,半天不回话,我又问:“不能告诉本王?”


萧策瞠目摇头:“不……只是没想到王爷对这些事感兴趣。”


“本王问不得?”耐性渐消。


他一抖:“属下更不是这个意思。”


他猛擦一把额汗:“我……我与柳娘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当年……”


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门当户对。


——我在心里将他们的故事过了一遍,确信已然没有错漏,便上了肩與,往宗正寺去。


她……会喜欢听这些吗?







07

若非延北郡王世子,此刻我也不必赶来宗正寺。


我以为他已知道悔改,才敢派人来我府上。最珍贵也最来之不易的也就那么几许时光,却被尽数打断……他却仍只知叫唤出去。彻彻底底,误我时辰。


他父亲究竟是如何教出这样的蠢材。


没耐性将时间消磨于此,我起身,打算回府。


“放我出去!否则我就把你在逸都的善后抖落出去!你不是想要抹去那人的存在吗……”


“你威胁本王?”


刹那,怒火燃至心口。


延北郡王世子被踹倒在地,惊惧看我。


“看清楚,你是在和谁说话。”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过毁约。


毁了和老郡王的约定,不再护着他这废物儿子,甚至先一步送他去死。


他怎么敢打那个人的主意。



怒意与杀意在心口盘旋。但我知此刻绝非意气用事之时。让他去死不难,可让他闭嘴,才是解决一切麻烦最好的办法。


逸都之事,绝不能再牵扯她。


“你以为有朝一日事发,你能脱身?!”


我嗤笑:“本王何时想过脱身?”


阴暗禁室里,传来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叫喊:“疯子……疯子!不过是要你放了我……谁要与你同归于尽!”


他错了。


即使再想离开,也决计不该拿那个人做赌。否则,今日的口不择言,便是来日我与他们同归于尽的代价。


我不会让任何风险靠近她。不会。


“我就看看,与你宣行琮为伍,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看着日光大盛,却遍体生寒。


不,她会没事的……她会没事。








08

我想,或许我是怕的。


怕这份安和持续不了太久,怕想守护的却遇罹难……我怕自己贪心,也怕因为我的贪心靠近她,却连累她。


窗后那道身形影影绰绰,她已经睡下了。


我知不该扰她清梦,踌躇不前半晌,已分不清此刻是近乡情怯,还是心有所惧。


我站在几步之外的距离,一遍遍描摹屏风后那道影子。良久良久,才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一眼。


心跳震乱,她是我等了许久的人间……我不敢看,不敢贪心。


我别开眼,想走出囚困自己的心绪。却发现除了沉香珠,再想不起来别的。


那就把它做完吧。


沉香珠滚落进手中,身后是那人轻缓的呼吸,身前是莹润的木珠。


就让这一刻再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就好。


我垂下眼,轻转动手中沉香珠,拾刀而刻。





身后窸窣声渐起。


“宣行琮,是你吗?”


我听到她起身、下榻,握沉香珠的手下意识僵直。


“你在这里坐了很久吗?怎么也不叫我?”


怕她发现,怕她靠近。混乱间,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脱口而出:“那鹤氅是我的侍女给你盖的。”


不要发现,不能发现……


我想我定然成功将她瞒过,因为她亦是回应:“我知道啊。难道还能是你吗?”


……但她为什么笑?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在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到身边时,下意识抬眸与她相望。


视野里惟剩她笑意吟吟。


她俯首垂看。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换个角度看你,会有什么不一样。"


"嗯?所以有吗?"


"我不告诉你。"她笑着退回桌边,拿起手里的沉香木,继续雕刻。


或许是衣袖太沉重碍事,她突然起身,向我的侍女讨要一条襻膊。


我未曾多思索,下意识解下牙骨扇上的缎带:"用这个吧。"


私心所至,亲眼看自己的缎带缠在她袖间,如此亲密的距离,我可耻的有一瞬欢喜。


怕她发现,我很快就收回视线,佯装无事。


我用余光偷看她,视野里她不时停下皱眉,似在思索,更多时候则是认真雕刻,眉目灵动。


很快,她又一次放下刻刀,有些吃不消地揉着手腕——我猜定是累了。


"休息一下吧。"我推过去一盏茶,看她喝完。再让她刻下去,她该疼了。


她捧茶出神,像是无聊,我便躲闪着视线,状似不经意问她,"你……还要说闲话吗?"


"啊?我都说干了。不过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听。"她撑着下颌,道。


我便将萧策与他夫人相识的故事尽数讲给她听。


"等等……"她惊异睁大眼,"你真去问萧策了?"


我疑惑抬头:"你不是想知道吗?"


"我是想知道没错,但……"她欲言又止。


……莫非是我讲的太无趣了?


但她扶额片刻,很快就恢复神色,"……你接着说。"


嗯,还好,不是嫌我讲得无趣。


我便继续说与她听。


不知不觉已过了晌午。


我原以为时间会过得很快,可当她停下手中活计,转而看向我,我才发觉……原来时间也能过得如此缓慢艰难。


她在看什么?是我哪里说错了?


我如坐针毡。


方才不觉得被她这样盯着有什么……换做是别人,我自是不会在意。


……可她不一样。


心神不宁。不过幸好,沉香珠也已经打磨完毕。否则心上之人如此看着自己,恐怕任谁也无心继续手中事吧。


我叹了口气:"你再这样看下去,我很难做事。"


"啊?你做你的,我看我的,有什么关联吗?"


自然有。


我心中答。


但我绝不能将此刻乱心之事说出口,只得推出沉香珠转移话题:"我做好了。你呢?"


她果然露出"糟糕忘了正事"的神情,再顾不得看我,转而低头忙着手里的事了。


我松了口气。又别开脸,怕自己会忍不住再看她,被她察觉。


她刻得认真,连手腕持续同一个姿势太久会酸痛也忘了。


我便不时递过去一盏茶,或是推过去一碟点心,如此来回扰她,以免她手腕又疼。


她却是顾不得这些。抓了茶和点心,随意往口中一送,接着便又是忙着刻沉香木。


"宣行琮,你笑什么?"她突然抬头,疑惑问。


"嗯?没有。是你听错了。"我转开眼,答。


"哦,好吧。"她果然又低下头,认真刻起来。


日影西斜。


她脸上涌现笑意,很是高兴的样子:"我也好了!"


忽而,她抬袖盖住桌上,瞪我。


我失笑,这才想起没来得及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解释道:"放心吧,我没看。"


"那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我被噎住。


我默默转开脸,并未解释我看的不是沉香木,而是她。想起她脸上沾了木屑,便答:"先去洗洗脸,木屑都沾到脸上了。"


婢仆端来热水,我回身去看她。


那双眼眸明亮,西沉的日光落进她眼眸……美好的像一片丹霞。


原来黄昏也很好。我从来不喜它相比沉寂夜色的暧昧不清,现在才知道……黄昏很好。


"宣行琮,你在看什么?"她弯着眼眸笑起,"有这么好看吗?"


"嗯。"很好看。


她不再答了,因为我的侍女已将梳洗的工具放到她面前。但她在屏风内踌躇半晌,却仍不见出来梳洗,我便入内询问:"怎么了?"


她已急得出了身薄汗,"襻膊的结找不到了。"


在我的侍女过来替她寻找之前,我先一步开口问:"要不要我看看?"


"好。"


她转过身,示意我去看颈上绳结。


她的颈纤细柔白,我……不对,我该找找绳结……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


"还没好吗?"


"……"


我抬手,附上眼前过于纤薄的背。触手温热,我却莫名觉得灼烫,只敢快速掠过她颈间,抬手。


"……找到了。"我覆上绳结。


衣袖簌簌而落。


待她梳洗完,我的侍女捧了妆奁来放在桌上。


我打量着一个盒子,好奇问:"这是什么?"


我的侍女惊讶道:"王爷此前不是对妆奁之物从不感兴趣,怎么今天……"


另一名侍女扯了扯她衣角,接着说了下去:"是为客人准备的。客人梳洗完应也要描妆……王爷可要为客人看看,选几副合适的胭脂?"


我与侍女的对话被听见,她惊疑睁大眼,很是不解问我:"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是没空知道,也是没兴趣知道。


但对她,我愿意了解一切。


"那不知,云中郡主可愿赐教?"我含笑向她。


她点头,探指向妆奁:"这叫螺子黛,用于描眉。"


她探身靠近,我举镜于她面前,俯眸瞧她细描眉妆,一笔一画,皆是我从未敢想的画面,我想把这一刻牢牢记住,如此,在离分到来时,也还能有可以回忆的东西。


……只是若有朝一日,在她身侧为她描眉的人,有可能是我吗?


"看清楚怎么用了吗?"


我点头,目光探向妆奁,依旧是一排不知名的物件。


眸光缓缓掠过,最后停顿在胭脂花片上。


侍女想去拿,我却率先一步取走。


"还有这个。"我不受控将胭脂花片递到她唇边。我知道,我还是贪心了。


视线里她微启唇瓣,轻抿住花片。


我……很高兴。


"似乎还缺点什么……"语毕,我已擅自将指腹余红尽数抹于她眼尾。花钿新妆,静美不可方物。


可只是一瞬。


只是一瞬……所有奢求过的幸福成为泡影。


视线里那抹眼尾残红转瞬化作鲜血,从她脸上淌落。


[我就看着和你宣行琮为伍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怔愣。


有那么一瞬,我听见已死去的乳娘的哭声、徐阿姆的痛呼,还有幼年的自己不成声的诘问——


[别再靠近了……否则连她,你也想失去吗?]


我恍然初醒。"我不能……"我松开手,后退。这一次,我绝不能再重蹈幼时覆辙。


"宣行琮?"


我后退,转身快步离开。


"宣行琮,你去哪?"


"……去换衣服。"


我撒了谎。


待萧策告知她已离开,我才终于出来,不再躲避。


其实她临走前,我有偷偷去送过她。


我远远看她走出王府大门,看她停下与萧策谈话,说服自己不要追出去,就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送她离开。


“王爷为何不亲自送送?”我的侍女垂下头,犹疑着说完,“您分明……极为不舍。”


我遥遥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回头:“她来了一趟,你们倒是变得大胆了。”


听出我话里并无责怪,另一名侍女又大着胆子回:“奴婢斗胆替花家主问一句,爱之愈深,害之愈切……王爷,是害怕拖累她吗?”


爱之愈深,害之愈切。


这个道理,我又怎会不知。


所以我只能看着她走远,直到再看不到她的影子,才低头抚弄手里的沉香珠。


阶下,遥遥一声笑。


“是啊……”爱之愈深,害之愈切。我又怎能拖累所爱呢。


萧策送她离开后回来,犹豫半晌,亦是问出和侍女同样的话:“王爷为何不亲自送送花家主呢?”


他们都在问。他们谁都知道。


谁都知道宣行琮宣行琮心尖上的人是谁,谁都知道宣行琮从地狱里爬出来是为了谁,唯独,我不能让她知道。


所以我应比任何人更决绝,不留下任何珍爱的东西,才能不被人发现我想护的是谁,才能时刻警醒我比从前慎重、而不因此无力护她。


我抬手抚上精心护养了十余年的朱果树干,沉眸,说服自己动手:“它老了。”


萧策不明缘由,答:“王爷如此护养,它还会再发枝芽的。”


不会,也不该了。


“去找把斧子来。”


我握斧砍断朱果树,亲眼看挚爱了十余年的心念轰然倒塌,心上有一片血肉随它被连根拔去,内心死寂。


“王爷!你为何对自己如此心狠,你就这一个念想了……”


院中惊起飞鸟,一片沉寂。我终于垂下手,哑声唤来婢仆:“去收拾行李……明日就走。”


她是我不能被触及的底线,是我宁肯孤身也不能拖累的所向。关于她,那些我所珍爱藏匿的事物,我都会亲手抹去,不留痕迹。


我会独留渊底,遥遥望着她步入幸福,永不让她知晓这一切。


永远永远,不会让她知晓。


end.










归鸢

“其实,每一次见你,我都做了很多准备…”

“其实,每一次见你,我都做了很多准备…”

听说名字越怪越好记
二编:太帅了!我抽到蛋煎熟了但...

二编:太帅了!我抽到蛋煎熟了但是二百抽👁️

二编:太帅了!我抽到蛋煎熟了但是二百抽👁️

风翎
 望你…… 所愿皆偿     ...

    望你……

    所愿皆偿

   

    望你……

    所愿皆偿

   

红糖麻薯【超爱评论版】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x天心月圆4:00】反转一日

  *互换身体*设定,背景有捏造。

  HE

  

  正文:

  

  照镜子的时候,宣行琮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他看着自己出现在铜镜中的脸,盯了许久,才默默地、试探性地轻轻捏了捏手背上的肉。

  

  有感觉,一点点疼。

  

  不是梦?

  

  是自己思念过度出幻觉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在镜中看见你的脸?

  

  ——————————————

  

  当你轻而易举地通过了微霜的试探,让她确认了你的确是她的家主之后,你问微霜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必须得确认,换进你身体的人没有什么异常行为,你的身份毕竟还是...

  *互换身体*设定,背景有捏造。

  HE

  

  正文:

  

  照镜子的时候,宣行琮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他看着自己出现在铜镜中的脸,盯了许久,才默默地、试探性地轻轻捏了捏手背上的肉。

  

  有感觉,一点点疼。

  

  不是梦?

  

  是自己思念过度出幻觉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在镜中看见你的脸?

  

  ——————————————

  

  当你轻而易举地通过了微霜的试探,让她确认了你的确是她的家主之后,你问微霜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必须得确认,换进你身体的人没有什么异常行为,你的身份毕竟还是太特殊太敏感。

  

  虽说那个人大概率是宣行琮吧。

  

  但万一不是呢?你变成了宣行琮,但变成你的人不一定是他。

  

  万一是什么不靠谱或者心怀叵测的人……

  

  互换身体这件事本身就透露着诡异啊!

  

  如果没办法换回来的话……

  

  但是当微霜说“你”今天照了很久的镜子的时候,你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来回应。

  

  宣行琮心悦你。

  

  你知道,他从来不说,但并没藏得很好。

  

  ……有些东西即便嘴上不说,也会从他的行动和目光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但你是真的没想到,他变成你的模样之后,居然会“揽镜自顾”。

  

  心里酸酸软软的。

  

  在和宣行琮见面的时候,他用着你的身体下意识地朝你露出笑容的时候,你却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心脏跳得好快,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朝那里涌流,你必须得深深地呼吸,才能稍稍缓解那种鼓胀的不适感。

  

  ……

  

  你好像隐约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


  宣行琮很配合你找回身体的行动。

  

  他好像一惯不会对你说不。

  

  你与他克服诸多不便,一起翻阅了很多古籍孤本,志怪异谈。

  

  但都没有找到复原的办法。

  

  最后还是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找上门来,留下一句“见性志诚,回首念念不忘处即是灵山。”

  

  你想,你好像明白那道士在暗示什么了,念念不忘……

  

  但是,该怎么换回来还是没有明说啊!

  

  万一你搞错了呢!

  

  听那意思,似乎是想让你“回首”。

  

  回首,回首会看到谁呢?

  

  宣行琮。

  

  各种意义上都是他啊……

  

  其实,从前他和你相处时,与你同行便总是喜欢稍稍落后你半步。

  

  现在你们交换了身体,也依旧如此。

  

  这几天你们除了必要的独处时间,一直都是待在一起的,宣行琮几乎是化身为了你的小尾巴。

  

  你知道,他一直在你身后。 

  

  一直。

  

  想到可能的解决之法,你便也不再畏葸不前,拉着宣行琮回到了房内。

  

  “你心悦我,是吗?”

  

  你委实直接,这单刀直入式的询问令宣行琮有些措手不及。

  

  宣行琮沉默了很久。

  

  说实话,你都没想过自己脸上能露出那样纠结万状的表情。

  

  但他没有选择说谎,以他的聪明,不可能没听懂那句箴言的暗示。

  

  “是,”宣行琮点了点头,“是的。”

  

  说实话那感觉很奇怪。

  

  看别人顶着自己的脸对自己剖白心思,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他没有和你对视,连眼睫也不安地轻颤,眼里的情绪如潮水涌动翻覆,你看不清。

  

  于是你没忍住,问他。

  

  “宣行琮,你就没想过,我也会渴求你,正如你渴求我吗?”

  

  “一点点都没有想过吗?”

  

  你其实知道的。

  

  你当然知道。

  

  但他不说,你也不愿勉强他。

  

  他有自己的考量。

  

  两个人的缔合,应是两厢情愿的,你一直这么觉得,而且人与人也不是单纯地互相喜欢就可以随随便便在一起。

  

  “我对你的喜欢只是我自己的事,”宣行琮道,他语气惆怅,目光却温柔,“你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该打扰你。”

  

  “你不是山谷,何须对别人的妄念做出什么回应呢。”

  

  ……听他这么说,你很想反驳他,也这么做了。

  

  “那如果我是山谷,那么你喊出的每一句喜欢,我都能接收到。”你说,“何况,我非木石……”

  

  “只要你说,我就听得到。”

  

  你知道。

  

  宣行琮看你时的目光,永远像在看一朵在微风里摇曳的花,一只展翅冲入云霄的云雀,一泓澄澈的潭水。

  

  但花香幽幽拂过他身侧,云雀愿意为他驻足,潭水也会为他波澜四起。

  

  “宣行琮,”你不得不说得更直白些,好叫他感受到你的在意与认真,“你知道为何我的心脏,在想到你的名字的时候,也会悸动吗?”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想打扰你。”

  

  最终,也唯有声音颤抖地重复这么一句。

  

  你深深地叹气。

  

  羁绊的建立并不是单向的,他既然用那样的目光追随你,而你察觉到了,又怎么能不作出反应呢?

  

  在你发觉你并不讨厌那样的目光的时候,你就决定等他了。

  

  你想等他做好准备。

  

  也想等自己创造一个更万全更合适的时机和地点。

  

  如果不是今天算是任性地想要提前说出口。

  

  想借换回身体之名告诉他你的心意。

  

  你都不知道他爱得如此辛苦而默然,像一把在无人处也灼灼燃烧的火焰。

  

  但你又怎么忍心看他就此寂寂地化为灰土。

  

  人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止如此,有人爱的孩子都会有糖吃。

  

  即便宣行琮不说,但你只要看到了他,又怎么做到不去回应他呢?

  

  正因为他对你如此珍而视之,才更做不到对他随意。

  

  要你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手心空落落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在流泪,可你不愿意真的让他一直失落。

  

  “不是打扰。”

  

  像在刻意否定什么,你和他对视,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打扰,是我也想回应的珍贵心意。”

  

  于是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眼圈红了。

  

  然后胸膛里那颗宣行琮的心脏又加速跳动起来。

  

  —————————————

  

  宣行琮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从来不说,所以爱意无声,因此也不知道它又可响遏行云。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他乘着一艘小船沉沉睡去,船桨都放在船舷上不去动,然后随波逐流。

  

  可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对上你含着笑意的双眸和伸出的双手。

  

  原来流水将他送去了心上人的身边。

  

  奇迹吗?

  

  可这世上这么多人,能遇见你已经是此生之幸。再去奢想更多,与现实对比的话,不是更可悲吗?

  

  凭什么奇迹会降临在他身上?

  

  宣行琮不敢妄想太多,经验告诉他幻想无用,理智告诉他不能擅自影响你。

  

  可他的小君,奔他而来。

  

  宣行琮很少哭。

  

  但你用他的身体对你自己的身体张开了双手。

  

  他的眼泪从没因为幸福流过,此刻却忍不住以你的眼睛簌簌流泪,然后抱住了他自己的身体。

  

  思念就像尘埃,拂去还复来。

  

  但此刻山谷传回来的回音,他听到了。

  

  于是他这才知道,原来人是真的会喜极而泣。

  

  因为明月也为他侧目,甘愿奔他而来。

  

  因为他这样艰涩鄙陋的书,也会有人捧起想要细细拜读。

  

  

  

  

  

  —————————————

  

  身体互换了好几天,但“反转”的确只有一日哦,是因为在一天之内完成了一个明恋一个暗恋➡双向奔赴的改变!

夜子遥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4天心月圆5:00】火树银花


  寝阁幽深,四下杳然,无他人踪,唯宣行琮独自一人卧在榻上,室内一片静寂,只听得见他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夜风凌冽,掠过庭阁,撞得雕窗轻颤,不时发出断续如泣的低吟。

  白日多处奔波,身体已深感疲倦,到了夜里却是难以入眠。

  不知从何处拂来一阵风,不带着寒夜应有的冰凉,如春日微和般,柔柔地掠过面容。宣行琮纷乱的思绪也被轻拂,渐渐归于平静。意识变得朦胧,不觉间,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宣行琮茫然伫立于无垠的黑暗中,只觉四下皆虚,伸出手难辨五指,五感也尽失。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忽然,他感觉到又一缕轻风拂面而过,却不带有温度,仿佛只是他的错觉般,但却唤起了身体的些许知觉。紧随其后,一抹...


  寝阁幽深,四下杳然,无他人踪,唯宣行琮独自一人卧在榻上,室内一片静寂,只听得见他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夜风凌冽,掠过庭阁,撞得雕窗轻颤,不时发出断续如泣的低吟。

  白日多处奔波,身体已深感疲倦,到了夜里却是难以入眠。

  不知从何处拂来一阵风,不带着寒夜应有的冰凉,如春日微和般,柔柔地掠过面容。宣行琮纷乱的思绪也被轻拂,渐渐归于平静。意识变得朦胧,不觉间,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宣行琮茫然伫立于无垠的黑暗中,只觉四下皆虚,伸出手难辨五指,五感也尽失。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忽然,他感觉到又一缕轻风拂面而过,却不带有温度,仿佛只是他的错觉般,但却唤起了身体的些许知觉。紧随其后,一抹稀碎的光随风而至,映入他的眼瞳。那光如水墨初点,晕染开来,化作一片温暖柔和的光辉,渐渐勾勒出一副喧闹街市的画卷,自他眼前铺展而去,延绵至无尽的身后,宛如梦境,又身临其境般真实。

  这般一晃神,他已立于一条有些熟悉的街道之上。街市喧嚣,人群熙攘,沿途小摊琳琅,宣行琮蹙眉分辨着,有些哑然。想不到,竟是来到了南塘。

  是梦吗?宣行琮恍惚地思忖着,向来清明的思绪此刻竟染上了几分迷离的混沌。他有些排斥这般不受控的感觉,然而四周弥散的温暖气息,却如流水般抚平了心间的波澜,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他记起来了,这是十四岁那年去南塘时遇上的灯会。那年,街市的热闹与喧嚣不绝,火树银花的光影映得整条街道如同白昼。但他没有沉浸其中,也没有随着人潮流连在那些美轮美奂的花灯下。他独自坐在街头某个偏僻的角落,目光穿过欢笑与热闹的人群,落在空无一物的尽头。

  耳边是人们猜灯谜的欢声笑语,鼻尖是糖葫芦和桂花糕的甜香,可他的心却如那一隅冷清,他与这般温暖的画面始终隔着什么,他亦是不敢去触碰。他害怕伸出手,眼前的一切就如同镜花水月,泛起一波涟漪,又恢复死寂。

  但他的心中始终是抱着一个期待的。微小的,如同在风声摇曳的烛火,仿佛一吹就灭,但却始终倔强地燃烧着。他总期望着,能见到那个人一眼,只一眼,哪怕是背影,也让他感到满足。

  宣行琮抬眼再去看,如模糊的记忆般,街道两旁悬挂的花灯五光十色,红如火焰,金如晨曦,灯影摇曳,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辉。街头巷尾,摊位一字排开,彩纸做的小灯笼、手工糕点、精致的小饰品等琳琅满目。

  摊主们忙碌地招呼着络绎不绝的行人,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点心气息。人群川流不息,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整个南塘都沉浸在这片温暖的光影之中。这一切都与过去的回忆相重合,唯一不相同的是,此刻他也身在其中。

  宣行琮下意识地想要退出这与他格格不入的热闹,只是刚一抬脚,一个微弱的力道就牵住了他的衣袖。他心中微怔,回头去看,却对上一双似南塘池中新绽的荷花般清丽的双眸。来人一头浅棕长发,半挽成髻,余下如流水般垂落肩背,面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宣行琮!我找到你啦!”

  一时间,宣行琮脑海中的千万思绪都被冻结了。他愣愣地看着她,来人脸上的笑容如盛夏阳光般明亮而温暖,声音如清风拂过,仿佛将周围的一切喧闹都隔绝开来。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倒映出他惊愕的神情,而那一瞬间,一切喧嚣都远去,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将他紧紧抓住的人儿。

  “小君……” 他下意识地在心中轻声唤了一遍这个名字,温柔得几乎要溢出胸口。但就算是在这场梦中,他也未敢轻易将这份深藏的眷恋言说出口。即使只是一场梦,他也害怕,怕他再踏出一步,便会将这眼前的美好的幻象打破。

  “怎么愣着呀?你不是说好了要陪我逛灯会吗?”少女的笑声清脆悦耳,她顺势握住他的手,柔软的触感让他整个人一颤。被寒风吹得有些麻木的手第一时间是感到烫热,宣行琮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又贪恋这温暖,有些迟疑地僵住了。

  似乎察觉到宣行琮想要抽离的意图,或许也只是因为他的手冷得惊人,她默默将另一只手覆了上来,轻轻用力,试图阻止他挣开,却又小心翼翼,生怕用力过猛。少女的手柔软而温暖,片刻之后,他冻得有些僵硬的手似乎被那温度融化,缓缓恢复了一丝暖意。

  被紧紧握住的那一刻,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近,一种恍然的真实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怀疑这并非梦境。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二人交叠的手上——她的手纤细娇小,与他宽大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那双小手几乎勉强才能将他的手包覆,却透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宣行琮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连一个字都无法吐出。他别开目光,微微避开她明亮的注视,胸腔里的心跳仿佛要撕裂他的理智。那种复杂而矛盾的情绪几乎让他窒息——他害怕被她察觉到心中那炽热如焰火般的爱意,却又无法忍心从她带来的温暖中抽身离开。

  “暖起来啦!陪我逛灯会,好吗?”她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双含着期待的眼睛,让他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没有勇气开口推开她。

  “……好。”他低声答应,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他的手没有再试图抽回,而是微微颤抖着,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哪怕这一切只是梦,他也愿意沉溺其中,将这场梦做到尽头。宣行琮垂下眼眸,遮掩住深处翻涌的情感波涛。

  他知道,这一刻,他是多么卑劣地沉溺于自己的私心与贪欲,但他仍无法抗拒,无法放手。

——

  花灯如海,点缀了整条街巷。从传统的龙凤花灯,到创意十足的荷花、鲤鱼灯,灯影摇曳,流光溢彩,恍若置身梦境。宣行琮被云中牵着,缓缓行走在人群中,任由她兴致勃勃地为他介绍每一盏花灯的故事。她的声音清脆,语气中带着几分雀跃,仿佛对这些花灯背后的点滴都了然于心。比如那盏兔子灯是某位伯伯亲手制作的,比如这只鲤鱼灯是某个孩子央求得来的成果……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柔软,像春风吹过心湖,泛起点点涟漪。

  走到一处挂满花灯的小摊前,摊位上排满了精致的花灯,每盏灯下都悬着一张灯谜。云中指着其中一盏灯,回过头朝他笑:“宣行琮!我们来猜灯谜吧?”

  “好。”宣行琮的目光落在她指的谜题上,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长江后浪推前浪。他稍作思索,便得出了答案:“谜底应是‘代代相传’。”

  “公子好生聪慧!”过来与云中打招呼的摊主闻言,惊讶地夸赞道:“方才好几个人都没能猜出来呢!为此我家娘子还颇为得意,没想到公子一下便道出了谜底。”

  宣行琮微微一怔,随即不自在地低下头,避开了摊主那带着赞许的目光。习惯了他人的冷漠与苛责,这样突如其来的善意和热情,反倒让他生出一丝微妙的窘迫感。

  感受到他的局促,云中轻轻地握紧了宣行琮的手,示意他不必紧张。她笑着与摊主客套了几句,将刚刚的夸赞轻轻化解,不着痕迹地为他解围。

  “宣行琮,你真的好厉害!”云中回过头,眉眼弯弯,她拉起他的手,轻快地朝另一处花灯走去,“走吧,我们再看看别的灯谜!摊主说了,猜满十个可是有奖励诶!”

  宣行琮被她轻轻一带,步伐略显僵硬地跟了上去。他低头瞥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细腻的温暖包裹着他,似乎驱散了内心的寒意。他原本紧绷的心弦缓缓放松了些,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入这满街流转的灯影中:“嗯,好。”

  两人默契地一人一句,没过多久便猜满了十个灯谜,摊主笑眯眯地递给他们一盏精致的荷花灯作为奖励。云中小心翼翼地捧着荷花灯,牵着宣行琮的手,兴致勃勃地带他来到河边。

  虽是寒冬腊月,落雪纷飞,但南塘有一条河却从不结冰,每年的灯会,这里都会成为人们心中的寄托之地。大家带着精心挑选的花灯,在这条河边许愿,将思念与希望融入水流,让它伴着灯火飘向远方。

  “你有什么愿望呢?”云中捧着花灯,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我已经许过愿啦,轮到你了!”

  宣行琮垂下眼眸,目光静静地停留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那抹笑容似乎驱散了冬夜的寒意,连凛冽的风都仿佛柔和了几分。他的视线移向那盏荷花灯,灯光摇曳,将她的轮廓映得柔和明亮。他唇角微微弯起,低声说道:“我的愿望……”话到一半,他稍稍顿住,眸光里盛着复杂的情感与难掩的温柔,声音轻得像一缕风,“已经许好了。”

  云中眨了眨眼,轻快地应了一声:“那我放入河里啦!”她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入河中,动作轻柔,生怕弄坏了这盏承载着两份愿望的灯。花灯缓缓顺着水流飘远,她目送着它渐行渐远,声音低柔:“木微霜她们说,愿望会随着河水传到天上,被听见,然后一一实现。”

  宣行琮低头看着那渐远的花灯,灯光在水面上晕开涟漪,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眼底浮现出与河面光影相似的温柔波动,没有多言,只是轻声应道:“嗯。”

  他的目光转向水中二人模糊的倒影,眸色温柔,似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在心间。

  宣行琮心想,他的小君,一生平安顺遂,长乐未央,就是他此生唯一的愿望。

——

  距离最后的烟火还有些时间,云中兴致勃勃地拉着宣行琮继续在街上漫步。街道两旁热闹非凡,摊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客。她停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前,买了一袋冒着热气的栗子,捏起一颗吹了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这个可好吃,尝尝看。”

  宣行琮张口接过糖炒栗子,嘴唇不小心擦到了她的指背。那一瞬间,虽然只是短暂的触碰,那抹微妙的温热却让他不由得心跳加速,脸上渐渐泛起一抹潮红。

  “……嗯,很软,很好吃。”他轻声回应,声音有些低沉,带了几分撩人的磁性。

  云中也像触电般急忙收回手,脸颊泛红,心跳微微加速:“你喜欢就好……”她迅速别开了目光,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伸手将糖炒栗子递给他,随后指向前方的摊子,“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宣行琮接过她塞来的纸袋,眼底掠过一抹轻笑。他一只手托着纸袋,小心地抬高一些,避免栗子掉出来;另一只手则时不时捻起一颗栗子喂给云中,或者趁她不注意时偷偷付了银钱。

  待到烟火升空,天际被绚烂的光芒染得五彩斑斓,宣行琮的目光却不在天上。他偏过头,看着站在身旁的少女,光影映在她的脸上,星星点点,绚丽而温暖。云中满心欢喜地看着烟火,时不时偏头和他说着什么,而他只是淡淡应声,唇角却轻轻上扬,眉宇间不自觉染上了一抹柔意。

  倘若这场梦,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好......

  云中悄悄地又握住了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如一簇火焰,沿着经脉一路炽热直抵心间。他微微偏首,目光落在少女如星般璀璨的双眸中,那眸子里映着漫天烟火的光彩,而在光与影的交错中,他竟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一怔,眼底氤氲着的情感像溢堤的洪流般翻涌,爱意与贪恋交织,深沉得几乎难以掩藏。

  他埋藏在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里的贪恋与渴望,那无法诉说的思念与喜欢,在这一刻如猛兽般嘶吼着冲破了他精心筑起的心墙。那双眼眸中映出的温柔,宛如春日池水,泛起细碎的涟漪,轻轻一荡,便触及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宣行琮自以为那些深埋的情绪足够隐秘,不会轻易被任何人察觉,但当目光相对的瞬间,它们竟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疯狂地冲撞着他的胸膛。

  可这一瞬间,他却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回握住她的手的勇气都没有。宣行琮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被什么灼伤,却又贪恋那份温暖而不肯松开。他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些情感,即使它们已被压抑多时,冲破了桎梏,也无法倾诉出口。那些积累了多年的思念,如今在她的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害怕,那份深埋心底的爱意如潮水般暴露无遗,会让她的笑容褪色。

  挣扎间,那只温软的手却忽然用力捏了捏,宣行琮微微一怔,抬眼间,对上了云中那双如水般温柔的眸子。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漫天烟火上,而是看向了他。清澈如春水,柔和如冬日暖阳,却又带着无法拒绝的坚定,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脆弱与伪装,将他从无尽的冷寂中一点点拉回。

  “宣行琮,你不许再躲着我了。”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无法反驳的执拗。下一刻,温暖的怀抱便笼罩住了他,柔软而坚定,似雪中燃起的篝火,安抚着他满身的寒意。

  宣行琮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茫然,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他抬起手,颤抖着环住她,动作缓慢而小心,像是抱住易碎的珍宝。这一切太过美好,美好到不真实,他害怕稍一用力,便会像烟火般化为虚无,留他独自徘徊在无尽的长夜里。

  “我们会再相见的……”耳边传来少女的低语,风缓缓略过,让她温柔的呢喃几乎微不可闻:“……一定会的。”

  天际的烟火渐渐熄灭,余辉如流光般缓缓散去,轻雪悄然再起,漫天飘落。初见时的那阵风,似乎又轻飘飘地略过面颊,带着些许温柔与留恋。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片飘雪中消散瓦解,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定格,那些复杂的情感都被轻轻抚平,只余满腔的惆怅与遗憾。

  宣行琮睁开双眼时,只余一片寂静的黑暗与窗外呼啸的冷雪。他怔怔地躺在床上,胸口依然残留着那一丝温度,仿佛她的拥抱还未散去。

  他抬起手,轻轻摸向自己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的是滚烫的泪水。他看着手中湿润的痕迹,眸中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

  “……是梦啊。”

  他喃喃低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角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而他却紧紧握住胸口,似要将梦中残留的温度牢牢记住,任由那份虚幻的温暖融入骨血,不再散去。



红糖麻薯【超爱评论版】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x天心月圆2:00】荡舟心许

一些小情侣忙里偷闲摘莲子罢了。

  

  正文:

  

  七月中旬,正是赏荷的好时候。难得清闲,你带着宣行琮去游湖,当然,是南塘的银沙湖。

   南塘夏季多雨,又惯是雨热同期,闷热潮湿了好一阵子。

  

  这天,骤雨初歇,云销风起,水面初平。

  

  这样好的天气,合该出门去的,把身上的疲惫与压力全都像灰尘一样掸掉。

  

  有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你们到银沙湖边的时候,湖面上清风送爽,莲香浮动,船影错落,笑语欢声不绝于耳。

  

  你熟练地支着船橹,船身轻晃,在有节奏的涔涔水声中缓缓向前。

  

  宣行琮笑着看你。

  

  案牍劳形,疲...

一些小情侣忙里偷闲摘莲子罢了。

  

  正文:

  

  七月中旬,正是赏荷的好时候。难得清闲,你带着宣行琮去游湖,当然,是南塘的银沙湖。

   南塘夏季多雨,又惯是雨热同期,闷热潮湿了好一阵子。

  

  这天,骤雨初歇,云销风起,水面初平。

  

  这样好的天气,合该出门去的,把身上的疲惫与压力全都像灰尘一样掸掉。

  

  有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你们到银沙湖边的时候,湖面上清风送爽,莲香浮动,船影错落,笑语欢声不绝于耳。

  

  你熟练地支着船橹,船身轻晃,在有节奏的涔涔水声中缓缓向前。

  

  宣行琮笑着看你。

  

  案牍劳形,疲于公务,你难得如此神采飞扬。

  

  只是,见你专注地摇橹,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驻,他又难免略微失落,但不多。

  

  叹了口气,宣行琮暗笑自己实在难伺候。

  

  你实在太好,以至于只是静默地站着,就能轻而易举地吸引他所有目光。

  

  是他……太心旌摇荡。

  

  “阿琮,”你勾唇,“我把船速提快些,我们吹吹风。”

  

  宣行琮笑着应好,他没有说什么要替你代劳的话,因为知道你现在更喜欢自己摇橹。

  

  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

  

  碧叶接天,菡萏十里。

  

  周围少年摇橹嬉戏。

  

  可无论是碧荷的盎然,还是荷花的秾丽,都不如你巧笑嫣然的模样惹眼。

  

  人总是擅长赋予一切事物以意义。

  

  宣行琮想。

  

  风雨同舟。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这么多有关船的词句,让他仅仅是联想到,就心生欢喜。

  

  酒不醉人人自醉,情不伤人人自迷。

  

  喜不自禁,原是这般情态,这般心情。

  

  这样想着,等宣行琮看着你停下摇橹探身去摘莲子,才反应过来,你就打算停在这里了。

  

  还没等他起身,你已经拿着几个肥大的莲蓬坐到他身边。

  

  十指翻飞,你很快就剥开了第一颗莲子,去除中心略带黏膜的绿芽之后,你把莲子塞进还在和莲子皮作斗争的宣行琮嘴里。

  

  “怎么样,”你戳戳他的脸颊,“好吃吗?”宣行琮点点头,乖巧地咀嚼着。

  

  你看他像看着一只乖顺的猫。

  

  这只总是主动而矜持地蹲在你身边、在发现你有在关注他就用脑袋蹭蹭你的猫,在你询问的时候,在他还没有开始咀嚼的时候,就点头表示你喂给他的莲子好吃。

  

  哪怕你往宣行琮嘴里塞一块莲子皮,他约莫也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然后说:“我觉得滋味甚好。”

  

  ——这人,怎么总是有办法让你拿他没办法。

  

  心软得一塌糊涂,你轻轻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瞬,漂亮的金眸因笑意而微微眯起,显然很满足。

  

  你也没能忍住笑意。他垂眸,仔细地把莲子芯去掉,然后把那颗白嫩的胖莲子喂给你。

  

  “好吃。”你将莲子含进嘴里。

  

  你眼光很好,这莲子大而鲜嫩,正是最佳赏味期。

  

  又在湖面吹了一会儿风之后,你牵着宣行琮上了岸。

  

  慢悠悠地,你带着他把记忆里的好地方逛了个遍。

  

  从吃茶说书的茶馆,到街头巷尾的小吃,再到你常逛的店铺。

  

  宣行琮始终与你十指相扣,微笑地跟在你身边。

  

  你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嘴角的笑弧比平时的客套笑意明显得多,眼睛里也是暖融融的一片琥珀灿金。

  

  到了晚上。恰逢庙会,花光满路,长街如昼。

  

  到处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头上插满花的游人在游逛。

  

  你也牵着宣行琮,边走边接过路过的人送给你的各色鲜花,一支一支往他头上插。

  

  这是个习俗,接过别人给的鲜花,也就意味着接下了别人的好意。

  

  路上,也偶有姑娘会拦住他,但他只是温和地笑笑,晃了晃你们相牵的手,沉默着拒绝。

  

  “你知道送花什么意思吧?”你问宣行琮。

  

  他笑着点点头,逗弄你似的,说他觉得他应该洁身自好。

  

  “那我收了花,你就不会呷醋吗?”你笑眯眯地拽住他的袖子晃了晃,其实已经心知肚明他的答案。

  

  “当然是会有的,”宣行琮叹息一般握住你的手,然后与你十指相扣,“可是,你这么好的人,谁喜欢你都不奇怪。”

  

  何况,这花也不全是为了男女私情而送。

  

  说着,他晃了晃你与你相握的手,眼里有了促狭的笑意:“但是,我才是那个……站在你身边的人。”

  

  他知道,你选择的人是他。是你给了他底气,从此每每默念你的名字时,都有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满足感由内而外将他包裹住。

  

  宣行琮并没有多说,但感情已然从相扣的手指和相视的目光里宣泄而出。

  

  那双熠熠生辉的、看着你的漂亮金眸里满是柔软甜蜜的欢喜。

  

  你没忍住笑意,顺从着心里的想法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然后在他手指上亲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篇宣行琮belike: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我有小君。

  既见小君,云胡不喜?

兮兮楚楚楚楚呀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3华枝春满10:00】祈愿

他还记得那一年生辰,他一个人带着一个微弱的念头,他想去看看她。

再看看她吧。

再看他的人间一眼。

不要太多,只要一眼。

后来他的人间回首,那一瞬间,在人间的繁花盛景里,终于有了他的影子。


今天你起了个大早。

本来你比宣行琮还醒得早了一些,可是为了避免他生疑,你还是驾轻就熟的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又装作了熟睡的样子。

宣行琮没过多久就起身了。

他轻手轻脚的,没敢打扰你。

你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敢起身。

你起身的第一时间,就是去了厨房准备今天长寿面的食材。

今天是宣行琮的生辰。

你不知道他从前都是怎么过的,但是生辰这样特殊的日子,应当好好过。

可是你又明白,从前每...

他还记得那一年生辰,他一个人带着一个微弱的念头,他想去看看她。

再看看她吧。

再看他的人间一眼。

不要太多,只要一眼。

后来他的人间回首,那一瞬间,在人间的繁花盛景里,终于有了他的影子。


今天你起了个大早。

本来你比宣行琮还醒得早了一些,可是为了避免他生疑,你还是驾轻就熟的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又装作了熟睡的样子。

宣行琮没过多久就起身了。

他轻手轻脚的,没敢打扰你。

你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敢起身。

你起身的第一时间,就是去了厨房准备今天长寿面的食材。

今天是宣行琮的生辰。

你不知道他从前都是怎么过的,但是生辰这样特殊的日子,应当好好过。

可是你又明白,从前每每到宣行琮的生辰,他的心里一定是不好过的。

所以你想让他从今以后忘却从前不好的日子,在每一年的生辰,都要过得更开怀些更难忘些才好。

你在厨房忙了一上午,终于在留心人的报信中把这碗你亲手做好的长寿面端了上来。

终于,当你兴冲冲的把长寿面端上来的时候,看着宣行琮的神色,他似乎眉心轻轻动了动。

随后,他就在漫天的大雪里,笑得如沐春风。

在碗筷的碰撞声音里,你看着他没有动那碗面,而是抬手握住了你的手。

他握着你的手指细细检查,确认你没有被伤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看见他的耳尖似乎红了。

“其实小君……本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的。”

他伸手碰上了碗筷,对着你荡漾出一个温柔的笑来,说:“……我曾说过,我是贪心的,小君若是对我太好,我反而会更贪心些。”

你捧着脸,脸上的笑容灿烂:“那你贪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小君想看?”

他抬手触碰上你的脸,转瞬即逝。

“万一是丑恶不堪的呢?小君还想看吗?”

听到了他的话,在长寿面热腾腾的雾气里,你抬手略过他的手,捏住了他的脸。

宣行琮的神情在那一瞬间显而易见的僵住了,他似乎没有想到你会突然捏他的脸。

“唔……那就贪心些吧,毕竟贪心的孩子有糖吃。”

你笑得比初春的暖阳还要灿烂。

你收回了自己的手,开口道:“你快吃嘛,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在宣行琮下筷的那一瞬间,你忽然轻轻说:

“宣行琮,生辰喜乐。”

那一根面条就这么被他忽然咬断。

看着他即将泛上热意的眼角,你连忙说:“你不要担心,我听人说长寿面只是一个彩头,并不是说咬断了就真的寿命缩短,再说了,我总觉得上天亏欠了你这么多,你的余生肯定……”

“……我不是因为这个。”

他的指尖带着颤抖,红意泛滥着,心潮翻涌。

“我那一瞬间是在想,其实你在学做长寿面这件事情,我一直都知道,我……我在心里预想过很多遍你对我说出生辰祝愿的瞬间,可当这个瞬间真的来临,我心里的动容还是比预想中的要更多些。”

宣行琮又低头,似乎在热气翻涌中,掺杂了什么东西。

“小君……谢谢你,这个生辰我很高兴。”

“这就高兴了?”

你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了他的碗里,带着狡黠,说:“你也不像你说得那样贪心嘛。”

猛然被你岔开了话题,宣行琮忽然有些失笑,于是那滴眼泪只能隐藏在蒸腾的热气里,消散于冬日的雪里。

昨日下了雪,今天的空气格外冷。

你咬着筷子,说:“我早就知道我的小动作瞒不过你,所以你今日晨起的公务,是我特意给你安排的,没想到吧?生辰时候本该休沐,可你的公务还是找来了。”

宣行琮吃面的动作顿了顿,直到他慢条斯理的咽下了那口香喷喷的带着葱花香气,人间清欢至味的面条后,他才抬眼看着你不紧不慢的用膳动作。

“但你下午的时间,就都归我了。”

你咽下一口青菜,眼睛微微眯着,带着最生动的模样。

“少卿大人没有异议吧?”

宣行琮的失笑被他压在喉咙里,带着笑意尾巴的微哑。

“我哪敢。”

“不敢就快点吃吧,用膳后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你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低头继续扒拉自己碗里的饭。

宣行琮似乎盯着你多看了一会儿,这才继续慢条斯理的品尝着你亲手为他做的长寿面。

冬日不常出太阳,今日却是一个半晴的天。

半边的阳光被云朵隐藏着,带着微冷的化雪时候特有的凉风。

你的脸带上了点红。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的手牵手走在大街上了,你怎么还是有点紧张。

对了,你还给他准备了好多东西。

做长寿面的事情他知道,那么这个惊喜他一定是不知道的。

毕竟他向来不约束你的自由。

似乎刚吃过饭之后,在街上走来走去的人在今日格外的多些。

昨日你们才在雪停后一起玩过雪,他被你打成了雪人,却没舍得多打你一下。

就连那些雪球,也都是松松散散的,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反而觉得有些痒。

你低头握着他的手,笑得有点满足。

宣行琮似乎一直在悄悄观察着你的反应,看见你笑得开心,他便开口:“……小君想吃点点心吗?”

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距离你们不远果然有一家卖点心的。

可是你心里牵挂着即将到来的惊喜,便撒娇一样的摇了摇头,说:“刚用过膳,我不饿。”

你抬起脸,踮着脚凑近他一点。

在这样寒冷的风里,在人声鼎沸的街上。

在他生辰的这一天,在你心跳如鼓的时刻。

你凑近他,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宣行琮潋滟温柔的眸色深了深,他听见你低声问:“宣行琮,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呀?”

他抬手给你拢了拢披风,微微低垂着眉眼,做这些事情的也总是波澜不惊的。

可是他的耳垂却出卖了他。

他没有说话,你知道他是害羞了。

于是你推了推他,又问了一遍:

“有没有嘛?”

“有。”

他叹了一口气,拢你的手于他的掌心。

他朝着你被风吹的冰凉的手呵了一口气,低声开口说:“我在以往的愿望里许的都是,许你一生无病无灾,喜乐长安。”

你伸手反握住他的手,猛地拉他又距离你近了一点,他温热紧张得呼吸扑面而来,带着纠缠不清的沉香气。

你空出一只手来,食指放在他淡色的嘴唇边。

“那你还是别许了,这个愿望不如留给我来许,怎么样?你愿意吗?”

宣行琮的眸子有些惊愕,却并不是因为你的话,而是因为你方才的动作。

他失笑一般的摇了摇头,停滞在空中的双手腾出一只来摸了摸你的头发。

“好,都依你。”

你抬头对着他笑,那张笑脸恍了他的眼睛,你蹙眉思索着,走在他前面,他听见你的嘀咕。

“……那我要许什么愿望呢……”

他伸手拉住你。

远处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孩童们拿着风车跑在街上,嘻嘻哈哈的笑声铺满了整条街。

一个孩童似乎看到了你,拿着风车跑向了你,宣行琮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孩子的动作,连忙搂住你的肩膀,你被他护在怀里,恰好和那个孩子错过身去。

宣行琮还没来得及问你一句没事吧,那个孩子就拿着风车带着笑,停在了宣行琮的面前。

随后,他把那个风车,和一个盒子就这样塞到了宣行琮半搂着你的手里。

宣行琮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他的耳边只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

“大哥哥,生辰快乐!”

宣行琮有些诧异的看向了你,你从他的怀里起身,拿过了那只风车,放在右眼前。

你挑眉看他,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打开看看嘛。”

听见你的催促,他竟然半天没有想起来去问你一句是不是你特意安排的。

他近乎机械着打开了那个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长命锁。

他伸手拿起它,下面吊着的铃铛还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来。

长命锁的前面刻着“宣行琮”,它后面则是刻着“长安喜乐,顺遂常宁”。

宣行琮的手无意识的一松,那个盒子“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你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眼睛里面竟然蓄起了一点泪花来。

你的手里握着风车,抬手覆上了他的手。

他的手微凉,在你的温度下变得温热。

一如他的温热和柔软只属于你。

那一滴眼泪沾在了他的眼睫上,将坠不坠。

“宣行琮,你听听我的愿望吧。”

他收紧手里的长命锁,眸子看向你。

你的模样在他的眼睛里分外清晰,你的声音也就这样一点一滴的缓慢坠入他的心底。

“一愿,宣行琮忻欢长宁。”

“二愿,宣行琮长乐顺兴。”

你慢慢的向他靠近,你看着他如同涟漪一样荡开的眸子慢慢开口。

“三愿,宣行琮就如此刻,事事得应,所求皆偿。愿你这一生,不再为我,不再刀光剑影,不再权江利海,只为你自己而活,只成为宣行琮。”

你的手捧上他的脸,他的泪滴融入你的手心。

你碰碰他的额头,声音温软。

“这就是我的愿望。”

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宣行琮的目光柔软得不像话。

他收好这个长命锁,长命锁的铃铛叮叮当当的,你觉得分外动人。

你听到了他的回应。

他说:“好。”

你也只需要他的一句好。

你只愿那个怯懦的男子,能够顺遂快乐的只做他自己,天潢贵胄也好,庸庸碌碌也罢,这一生哪怕是血海刀山,你也愿意同他一起面对。

蒜蓉芦笋糖醋里脊
小琮生日快乐,和小君长长久久呀...

小琮生日快乐,和小君长长久久呀!

是mhs花冢君老师的约稿!超好说话超认真的老师,画得也很好看!

小琮生日快乐,和小君长长久久呀!

是mhs花冢君老师的约稿!超好说话超认真的老师,画得也很好看!

三月璃(关注先看简介)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3华枝春满7:00】花昔逢时

       当但见殊瑶迎娶南塘家主的事情传到宣行琮这里时,萧策感觉这位郡王的心情直接跌落到了谷底。

  当晚宣行琮辗转反侧,思考着为什么自己踏不出这一步,可能是那个人在自己晦暗的一生中如烈阳般耀眼又或许是初见时自己过于狼狈,成为了一生的枷锁,让自己始终无法踏出这一步。若是那个人对她足够好,那便也够了……

  “萧策,点一炷归莲香吧。”

  萧策默默点完香,出门才叹了一口气,这炷香和莲花其实没什么关系,硬要说有的话,也就是王爷忆及那位南塘王时随口给新造的香取的名。

  梦中,宣行琮似乎又回到了大雪纷飞的那一天。茫茫雪...

       当但见殊瑶迎娶南塘家主的事情传到宣行琮这里时,萧策感觉这位郡王的心情直接跌落到了谷底。

  当晚宣行琮辗转反侧,思考着为什么自己踏不出这一步,可能是那个人在自己晦暗的一生中如烈阳般耀眼又或许是初见时自己过于狼狈,成为了一生的枷锁,让自己始终无法踏出这一步。若是那个人对她足够好,那便也够了……

  “萧策,点一炷归莲香吧。”

  萧策默默点完香,出门才叹了一口气,这炷香和莲花其实没什么关系,硬要说有的话,也就是王爷忆及那位南塘王时随口给新造的香取的名。

  梦中,宣行琮似乎又回到了大雪纷飞的那一天。茫茫雪色中,他在南塘的街道上孤身一人,周围热闹纷杂却与他毫无干系,他没有时间理会这些,只在想,她什么时候来呢?这一次,定不会止于抚慰,至少,要告诉她,自己的名字,至少要让她记住自己……

  终于,一双小小的臂展抱住了自己的腿,虽不是那么宽厚,但称得上是有力。

  “终于找到你啦!我们回家吧。”

  宣行琮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笑了。

  “好,我们回家。”

  漠视了另一双不太高兴的眼睛,宣行琮蹲下身子,道:“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宣行琮。”

  又是一年,宣行琮悄悄赶到南塘,即便他的境遇仍然不是那么好,即便他身处的环境还是那么复杂,他还是来到了南塘,若是能见她一面,只一面,就足以让他重燃希望。

  在几天后,他终于在小街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她依然出落成一个少女模样,还是如记忆中那般耀眼,她怀里装满了朱果,蹦蹦跳跳往前走着。不留神掉了一颗也毫无察觉。待确认女孩远去,宣行琮才默默带着朱果远离。

  若是她会折返回来讨要呢?虽然没有,但留作纪念也够了。

  他回到宣京便亲手种下了朱果,萧策曾问起这树的意义,宣行琮只答是他的妄念。

  宣行琮在前往海岘前,恰逢朱果树花开的时节,落英缤纷却始终进不得他心里。

  “此去一别,又何时才能再见呢?”

  海岘朱果难寻,只能指望往来商贸的船只携带一些。当有大景的船只靠岸必会带来一些国内的事宜。宣行琮本不关心这些,直到……

  “这南塘花家也是命运多舛啊,前段日子这少主被冤枉,在大理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沉冤得雪,现在又在寒江被朝廷追杀,之间生死未卜啊。”

  “可不是嘛,再说,生为开朝世家之一,本就没几家了,仅存的几家也都是名存实亡。我看哪,这家也快无喽……”

  心上的一根弦此刻突然断了。当晚,宣行琮便想好了回京的措辞,一刻不敢耽误。

  途径寒江时,宣行琮还是决定要去她坠落的地方看看。即便这时她早已无碍。

    宣行琮隐姓埋名进了寒江,在湍急的河流前,他想:

  小君那时候有多绝望呢,冰冷的河水是否就像她周围的环境一样遍布冰冷的视线和尖刀?刺痛着她全身上下,想致她于死地?可恨自己不在她身边,否则定不会教她收如此疼痛。

  前往逸都的路上,他的心跳莫名躁动了起来,起初他也不知是为何,直到清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这才豁然开朗,随之而来的是喜悦之情。

  进城时遍地的红色和她,就像是和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这一幕他将铭记一生。

  他偷偷摘下那个福囊,留作纪念。他会用其他东西作为交换,这样想着他不禁摸了摸手腕上的珠串。

  她说是来找朋友玩,又怎么被兵部侍郎找上了。

  屏风后的宣行琮一脸有趣地听着案桌上几人的唇枪舌战,不禁思量着这一点。若是和私库的案子扯上干系又如何保住她?消灭她在逸都的痕迹?

  逸都的事情是他一手策划,本来天衣无缝,缺因为她不小心踏足掀起了一点小小的风波,他不在乎这些,因为他都能处理好,只希望相处的时间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再一次踏上海岘土地的感觉让他心里五味杂陈,就和这里的局势一样混乱不堪。这且这一别还不知能否回到大景,能否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身边。

  他恨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恨,恨自己出身在残酷的皇室,恨自己说不清楚的身世。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做一个世家子弟,即便辉煌不再,但不用处处勾心斗角。他也想有父母的疼爱,和兄弟姐妹之间的嬉戏打闹。而如今他不得不在一次次失去中成长,这种成长他不想要。

  成为谈氏家主后,繁忙的琐事让他连沉水香都来不及打磨。可是,她马上就新的一岁了,这新珠子还是得想办法提上日程才行。

  “王爷,新入府的下人们起了冲突。”正当宣行琮抚摸着手上的沉水香,思量着珠子的尺寸时,忽听下人来报。

  “这点小事,有何必要来报我?”宣行琮面露不悦道。

  “只是这群下人中确实有一位您可能比较感兴趣……”

  听完侍卫的话,宣行琮勾了勾嘴角,这行为方式倒是和她很像……留下来做个解闷的也好。

  见过侍卫口中的那人后,宣行琮不免有些失望,这位予儿并不像侍卫来报时说的那样言语犀利,一针见血。直到请来了那位予儿的朋友……

  手中的弩箭以极快的速度向她而去,虽然知道自己的目标不是她,也知道以她的机敏定不会受伤,但心跳还是停止了几拍。

  他走近她,即便已竭力克制,但微动的眉心还是暴露了他的激动。

  走进书房,他更是激动,若不是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早已习惯掩藏自己的情绪,怕是此时早已暴露。

  “唐南……”

  晚上,宣行琮又是彻夜不眠。以往都是因为政事,而今夜,是因为她的心上人。

  亲自上战场的那一日,他本就是报着有去无回的心态走的。在他浑身是伤倒在荒芜的战场时,一个坚毅的身影向他奔赴而来。他分不清这是失血过多的幻觉还是现实,只觉得若是在死前还能见她一面倒也不错。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随后她带着希望来到自己身边就像那个严寒的冬天,同一个人的手将他从黑暗里拉了出来,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在他过往的几年中,从没这么迫切地想要依赖一个人,就一小下……

  “我……不行。”借着受伤的名义,他如愿以偿地和自己的心上人同乘一匹马,自己的呼吸真真实实打在她的身上,他才终于能确定自己是真的得救了,是他的心上人不顾危险来救的。

  ……

  “王爷,那位玉胡人快到了。”萧策扣了三下门禀报道。

  “走吧,去会会他。”宣行琮披衣起身,如今这个玉胡人的出现也可能扰乱他未来规划的一切,那个可能有小君的未来。

  

阿熙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x华枝春满6:00】 君心何坚决

祝琮宝生日快乐哇૮₍˃̶ꇴ˂̶₎ა

琮郡if线,是生日宴当晚的一场梦

背景人物性格OOC有,请注意甄别

刀含量极高,含萧策柳娘

begin:



这是你做的第四千八百五十场梦。

你还是梦见了他,梦见了他倚身在小小舟船,俊丽的面庞斜侧着,温和的目光关注舟外近在咫尺的莲花,唇边含着点点笑。

好看的要把人融化。但是不知为何,你却心觉难过不已,向他伸出手,忽觉天昏地暗,从阁楼一坠而下,而后……

而后你醒了。这当然是场梦,已经是从四千八百五十场梦里不知多少次梦见了他的梦,梦中的那个人总是唇角含笑,眉眼弯弯,不似现实里那般淡漠疏离。

在梦中,你和他是永远的遥不可及,而在现实里,你是喜...

祝琮宝生日快乐哇૮₍˃̶ꇴ˂̶₎ა

琮郡if线,是生日宴当晚的一场梦

背景人物性格OOC有,请注意甄别

刀含量极高,含萧策柳娘

begin:



这是你做的第四千八百五十场梦。

你还是梦见了他,梦见了他倚身在小小舟船,俊丽的面庞斜侧着,温和的目光关注舟外近在咫尺的莲花,唇边含着点点笑。

好看的要把人融化。但是不知为何,你却心觉难过不已,向他伸出手,忽觉天昏地暗,从阁楼一坠而下,而后……

而后你醒了。这当然是场梦,已经是从四千八百五十场梦里不知多少次梦见了他的梦,梦中的那个人总是唇角含笑,眉眼弯弯,不似现实里那般淡漠疏离。

在梦中,你和他是永远的遥不可及,而在现实里,你是喜欢他很久了的南塘王。

他是谁呀,这么得你欢心,日日梦他。

宗正寺少卿,沐安郡王,宣行琮。





【壹】

今年是你喜欢宣行琮的第二年,恰好身患奇病亦满两年,这种奇病且不说从何生起,只要每晚早于子时安眠,晚于卯时起塌,便会吐血不止,头疼欲裂,若不用药便会昏睡不醒,甚至痉挛。

你自幼无父无母,只有一疼你入骨的兄长尚在人世,可他在你尚记事未多久便去明雍书院求学,家中的林珊姐和木微霜曾寻遍天下名医,却也无济于事,诊不出这是何病情。犹记得有位耄耋白须老人身着褴褛衣衫,全然看不出是位大夫,他摸摸你的手腕,形同枯烛的眼睛眯了起来,顿时咳嗽起来,像是被刺激了似的。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留下方子让家仆时刻煎好药予你,不愿述其姓名和病因,匆匆离去。木微霜派人去寻此人,可那老人究竟是销声匿迹。林珊微霜起初不敢冒险,但见你如此痛苦,也只好斗胆一试。

你的病情有所缓解,但并不能根治,只能一直与药物做伴,你的身体自然也趋于虚弱,整日病恹恹,提不起半点精神。

后来你实在在南国公府里闷的发慌,便自己偷溜出府,上了街市,买了平日被禁止吃的煎蕊和荷花甜饼,你披着面纱,把自己裹得活似平头老百姓,但也阻碍视野,只是侧头去看街头卖艺人的花样,就和檀香人撞了个满怀。

你抬眼一看,他同样用帷帽遮住自己的样貌,但是你离他近得很,透过白纱也可依稀看见一双鎏金琉璃打造的眸,一张俊丽的面庞。

你顿时炸毛地往后跳了好几步,低头连连道歉便急忙离去,连口袋里的小吃掉了都不曾知晓。

那是长得极好看的一位男子,按理来说檀香人不认识自己,但是自己却认识他。自己小时候和兄长玩捉迷藏,哥哥数一个百,你便自己调皮爬上了庭院上的树,自己刚好挨着墙角,却瞧见一位和哥哥差不多大的男孩站在漫天大雪的街道上,愣愣地看着府门上的门匾,身上的金白色衣衫破烂不堪,手臂上还有些触目惊心的伤。世人与他擦肩而过,时不时还回首看看他,但最终没有说什么,愈行愈远。

他应是感应到你的目光,眼睛稍稍上移,瞧见了在树上缩着的你,冬风突起,帷帽一斜,吹开他帷帽的纱,那半张满是泪水,鼻青脸肿的脸映入眼帘。

少年金色的眼眸混浊,在此刻却被泪水无数冲刷至清明,他匆匆别开脸,连忙戴好帷帽,背身离去。

“你要去哪呀?快进来吧,我给你添碗藕粉呀!”你下意识对他喊道,那少年身形一顿,步子越发快了,但没走几步身躯晃晃,他倒在了雪地里。

“小妹!找到你啦!你怎么上树了,甚是危险,快下来!”小花忱惊你小小年纪为何会爬树,一个小女孩子还爬如此高,而你顾不上已经被哥哥发现,手指指着墙外的少年,急眼道:“哥哥,有人晕在外面了!好多伤嘞!”

然后你就被花忱和爹爹说教了一顿,顺便做成了英雄救美的一件大好事。难过之余更多是好奇,好奇娘亲看着少年的脸色,娘亲从未有过这种神情,但直觉告诉你娘亲肯定认识他,于是黏着娘亲要她告诉你这个人是谁。

娘亲笑笑,可眼底里没有笑意:“猜猜?”

你鼓着脸,“我不猜嘛,娘亲快告诉我。”

花忱凑过来:“那家伙我见过!他还打过我嘞!说不定是喜欢小妹呢!不然怎么会让小妹瞧见他站在府门前,我小妹长的玲珑可爱,谁不喜欢呀!”

“我听最近都流传街坊上的李公子在即将结亲,却找到了失散多年,父母本给他定下的未婚妻,也是前几天站在李府门前,李公子两面为难呢!”

娘亲眼神一僵,不过稍纵即逝,无奈道:“阿忱,你又偷溜出去听书了,是不是?”

娘亲心思何等灵敏,这都知道。李公子压根就是说书人口里不知真假的故事所出来的人物,南塘最近哪有这种事。

“娘……你说他会不会也是小妹的未婚夫呀,小妹你说是不是,他生的虽然比你哥哥差点,但是还是好看的,怎么不可能呢对吧?哇啊啊娘我错啦,别打我啦!”

你不知未婚夫是什么,次日去翻书房里的书,爹爹刚好瞧见你,你便问他未婚夫是什么意思。

爹爹瞧你好一会,有些惊讶你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就是爹娘给你找了个你欢喜他,他也欢喜你,要像爹娘一起了的男子。”

“那一定是很爱很爱你的人,不同于爹娘与兄长对你,爱你的人。”

你时常去找少年玩耍,他有些怕羞,脸上的淤青衬得他面上的潮红很怪异,但你不介意,只觉得他好看,又很孤独,便总带着自己的千百种玩意给他寻乐子。他也不拒绝,只是很少话,总是你跟他道话,那双璀璨夺目的金华带着一丝丝期望,削去了昏暗雪日里的阴霾。你笑的时候,他也会淡淡地笑着,眼含水雾。安静的一个人,听着你的滔滔不绝。

你很喜欢他,像喜欢哥哥那般喜欢,你总把他也看作亲生兄长。他应是也喜欢你的,毕竟他总是很温柔地对待自己,从来不厌其烦地听自己漫无目的地分享所见所闻。

你抱住他,“你一定很冷吧,你现在在这里,我陪着你,就一点都不冷啦!你可以吃暖暖的藕粉,我手里的红绳结也是暖暖的,哥哥告诉我,红绳结可以抱平安……是抱还是保来着?总之我手里的被我捂热了,你拿着吧!以后你就会好好的啦。”

少年垂眸,如玉的瞳孔颤颤巍巍,流下泪来,可他第一次咧开嘴,露出白齿。

“好啊,谢谢你……”

他紧紧握住那个系的别扭的红绳结,含泪微笑。


再后来,那名少年失忆了,不记得任何事,只记得自己是谁,从哪儿来,要干什么。彼时你却已有好几天不在南国公府,上了宣京,待他的伤好了些,在某个夜晚不告而别。你和哥哥回来时,常去的客房里没有了他的身影。

再再后来,爹爹娘亲死了,哥哥去了明雍书院,你逐渐长大,幼时的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削弱,你却一直记得在大雪纷飞时和与少年相遇的事情和爹爹说的那句话。

那一定是很爱很爱你的人,不同于爹娘与兄长对你,很爱你的人。

那种爱,叫情爱。

如果他是的话,那该多好啊。你闲空时坐在冬日爬的那棵大树下发呆,脑子总在幻想那个少年与你的故事。他能成为花家中的一员,能特别特别爱你,那该是多难得啊。

只可惜,他不记得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是甚,住在哪里,以后可以像在花府陪着他那样,去找他。

那年你五岁,他十三岁,与哥哥同岁。

你每年都会想想他,十岁那年,你开始写信,每日都写,信中内容从最初的一两句到满纸,从最初不会被回应的问候到日益增长的思念。叠得比先生给自己的功课还多,用一个箱子装起来,放在最为隐蔽的地方放置起来。

你只是很想他,很想很想。很想念他以前的笑容,还有他的温柔以待,还有他这个人。

而这种思念,除你之外,世人皆不知。

那个檀香人,长的和记忆里的少年,除去没有了往日的青涩和迷茫,多了几分冷淡外,没有什么不同。自己那会被这巧合吓了一跳,下意识跑的老远。结果回头一想不对啊,他又不认识自己,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他若是你认识的那个少年,他不也失忆了吗,怎的担心他像微霜林珊那样抓自己回府?

你无奈笑笑,走回了家。

之后你知道了他叫宣行琮,是宣京的沐安郡王。

你的直觉告诉你,他便是你想念的那个少年。

可并无依据。

你曾问他,你从哪儿来?

他说,我从宣京来,来见一个人。

你问他,那人你见到了吗?

他说,我见到了,只不过她不认识我。

她是谁啊?

她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

少年垂眸,鎏金眸子里倒影着你的面庞,涵盖着你曾经一度看不懂的情感。

不过啊,她不认识我也没关系,能见到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拿出一把好看的扇子,把你给他的红绳结系到扇柄上,展开给你瞧。

“以后我带着红绳结,就能平安了。”

而你喜欢宣行琮,也是因为在和言千晓去宣京游玩时,见到了宣行琮手上握着记忆里的扇子,扇柄上有一个系的别扭极了的红绳结。

宣行琮并不认识你,但你认识他。

你喜欢他很久很久了,知你欢心他的人们知道你对沐安郡王一见倾心,可殊不知这一见倾心,是由太多年的思念堆砌而成。





【贰】

宣行琮处理好公务后,夜色无边。半刻前还下着雨,锦鞋踩过被雨水浸过的湿草地,金白色的衣袖拂过廊道被长风吹起的柳条,清风明月尽在,并不为几时而有。

天夜良,适合散步。

但人心,却见不得有多光明磊落。

多方势力暗涌难耐,这身着朝服之人又怎会不知乾德帝与渊亲王的纠葛?

宣行琮稍抬眼忽略柳条,注意到清月洒落下来的点点璇玑幻梦,孤照在浊塘里的整荷,形单影只,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许是宫中繁冗花哨见多了,唯独他平日里不怎么注意的一角浅色彼时似乎正瞧着他,虽不是活物,却仿若含蓄着隐晦如夜,却格外恒久温热的不明情。

他突然想起朝中南塘王花氏,虽少见其人,可她的为人在民间正如陆水相隔的那朵注视他的荷那般,清廉亲民。

南塘王……南塘……

清风忽狂,掀柳吹袖,他下意识扶住自己的头冠,头额传来半阵眩晕,耳旁像有孩童于他悄声,带着自己的欢喜:“你从哪儿来?”

然有另一孩童回道:“我从宣京来,来见一个人。”

“那人你见到了吗?”

“我见到了,只不过她不认识我。”

“她是谁啊?”

“她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

宣行琮努力平稳自己的重心,孩童话声后又起一阵耳鸣,狂起的风夹带旧日人去楼空的无情无义,终是折伤了孤荷,掠起些许瓣中雨露,抚过他的面颊,于虚空去。

而后风停彻底,清明之月光,唯落他一人,浊塘已归黯。

不知为何,宣行琮竟鬼使神差提起手中扇,那扇柄系着极为别扭的红绳结,像是孩子系成,扰了这雅扇的美观,略显违和。

他怔愣住了,眉眼蹙的越发强烈,手指颤颤巍巍小心地抚上那一小段红绳结,可从脑海里拔根而出,波涛而至的,只是那从不是恶魇的一场走水。

那场不知多少年前的走水,在溪月宫里活生生烧毁了被血洗的每个仆人,他无尽奔跑,却怎么也逃不出这座囚锁他的溪月宫。

溪月,清水之溪,溪中倒月,手触其中,不过空梦一场。

这所谓的溪月宫,不过是用一条条人命剖出来的血水,变成一条蜿蜒盘旋的溪流,他身体里的一条不可缺的血管,加上一枚永不可及的月亮影,拼凑而成的他。

这数年溪中月,他从未触碰,他自知终是海底捞月,却因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固守幻梦。

可月究竟在哪,究竟于这荒凉人世间何处?

他记不起来了。

宣行琮虚握那段红绳结,心底迷茫而惘然。

就在此时,一名太监扯着尖声喉嗓喊了一句。

“不好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宣行琮心一紧,转身朝着火光灼眼的方向速奔而去。待自己去时,一抹青绿在厉焚大火里格外显眼,那抹青绿似是感应到身后有人,猛然回首,便看到了鎏金净白的他。

她愣住了,在怔然的片刻里,她的宽袖上染了烬火,而后快速攀至她的小臂上,惊恍过来,自己便被因火而起的黑烟呛住,眯眼瞧不清路,往前冲了几步就被地面上混乱的卷书绊倒,她艰难地支起身子,面前的大火便隔阂了她的去路。

身后是无数宫人提着水桶沉重而急促的步伐,宛如溪月宫的第一次走水时,仆人为其跳动的心脏,恐惧迷茫。

而那个青绿色的少女,彼时像极了一个和他样貌极为相似的女人,她挥着手,竭尽全力地呐喊道

“别过来!快走啊!”

干不惯粗活的婢女提不上水桶,不小心崴了脚磕倒在地面,吃痛抬眼时,她看着宫人们欲前又止,只得在前头火光较浅的地方泼水。

是不是……有谁冲了进去……?

“太呛了,这火怎生的如此大,完全进不去啊!”

“这里面应是无人的!你们这些贱奴,遇事干不定,好处便宜平日里倒是不嫌脸皮占的多!还不快去!”她身旁站着的首领太监没好气地忒了一声,一脚把她踹进去。婢女滚了一圈,撞到宫门前,视野彻底开阔到宫殿里面,确定了方才自己未说出口的猜测。

这大火里确实有人,是一位陌生的贵服男子抱着她前不久看到偷溜进去的南塘王,头冠扶额皆歪斜。他怀里的南塘王早已没了意识,紧紧闭着眼,烧迹严重的青衣彼时褴褛,全然再无她之前与各色吏民官臣对峙的出淤泥而不染之色。

而那名婢女不曾见过的贵服男子一身赤光,他瞥了一眼门前的火影重重之后的宫人们,转身抱着南塘王奔进更深处。隐隐约约之中,她看见男子用肩膀狠狠撞开与他物不同、屹然不动的书架,侧出一条极窄无比的小道,奋力挤了进去,鎏金色的衣袍被撕裂的狼狈,他小心护住怀中人,不让其被磕碰到。

应是感应到了小婢女的目光,他侧目朝着婢女看过来的地方冷眼相投,婢女被他的目光吓得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她跟从过许多主子,那种眼神表示的正是让她沉默缄口,否则杀罪难免。

那样的一个公子,风度翩翩又小心翼翼,在面临这深宫暗影之中却对其冷眼厉然,细想开来,她一宫中旧人竟也对他毫无印象,这其中用意,实在细思极恐。

不过,出自贱命一条,自当是要什么也没看见的。知道的太多,亦是堵住了自己本就不容易的活路。

“你怎么起不来?!”首领太监走过来,又踢了她一脚,她忍住疼痛和惶恐,颤声道:“公公,奴婢脚崴着了起不来!还请公公恕罪!”

“贱婢一个!你们还不过来把这废物拉走?!剩余的全都过来灭火!”

奴婢被人扶走后,期间抬头看了最后一眼这焚火,心想这过后欲来的风雨大抵也只能是个不解的谜底。





【叁】

待你醒来后,已是雀跃花香的另一番天地了。眼帘映入的还有一位貌丽的妇人,她仔细地针织手中的衣物,感觉到你看过来,便赶忙放下,对着窗外喊了声大夫,然而入门进来的老人形同枯槁,人瘦肌黄,嘴巴挂团白须,褴褛衣衫发短透顶,只看样子实在是算不上一位正经的大夫,反倒似极了街边行乞的丐人。

你惊讶,这正是不留姓名,只留药方的耄耋老人么?只见他附身把枯瘦如柴的手搭在你左手的脉搏上,窗外天光不曾照过他面容半寸,因此妇人瞧不到他的神情如何,可你瞧得一清二楚。

“大夫,她如何了?”妇人心焦,又问了你一句:“姑娘可感觉好些了?你睡了三天两夜,一到半夜就烧的厉害,这会终于醒了,可让我松口气!”

大夫收手,淡然道:“到底是受惊过度,再加上她体内有毒,虽然已清,只她身体不大好的缘故,要休息二月有余,注意便是了,药还是原来的药。”

背光的阴影投掷下来,你明了他话里有话,话道:“两个月后呢?”

妇人笑了起来:“姑娘可是痴了?定要痊愈了才行呢!”

大夫又抓了你的手把把脉,点点头,而后留下一句不必再寻这四个字,背手离去。

你侧过头与老人相背,只觉乏累。想起还有妇人在,转过头对她露了个苍白的笑容:“多谢救命之恩。”

妇人跪下来,“民女参见王爷!方才有外人在,民女只好直称王爷为姑娘,王爷恕罪!您是我家夫君救回来的,民女只是尽百姓应劳全力照顾王爷!”

你吃力地探出半个身子,“不必如此,快起来,你们夫妻救了我我自是要多谢你们的,礼便免了吧!你叫什么呢,我好称呼你。“

妇人看你神情,你是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个虚弱法子,但是望她这般小心,怕是旧疾发作得厉害,大概非人半鬼模样。她把你扶回床上躺好,“好好……王爷称民女为柳娘即可。”

“柳娘……”你嚼字着,揪着被子的手绞在一块,呼吸一瞬间变得艰难且漫长,你眠时都在恍惚新梦,梦里是他冲进火海抱住你,火焰烧的他狼狈不堪,他只是护着你往前奔去,金色的眸子颤抖个不停,却从未颔首目你。

“你的夫君是不是姓萧,叫萧策?”

柳娘身躯一颤。“王爷……您怎么会……”

果然,那不是幻觉。你心叹,一度以为自己是被烧傻了,梦里的一切竟也兑了真。

确实是宣行琮把你救了出来。

你垂眼,心底里松了口气,“柳娘,你不必刻意谎我,我知晓是你们家王爷救了我,但出自现状,他有要事要忙,我也不能再回宣京或南塘,所以麻烦你照顾我这段时日,云中感激不尽。”

柳娘怔然,看她这副样子,你笑了笑:“你们家王爷就是这么吩咐的,对吧?”

宣京这段时日恐怕乱的不行,你只能在这暂避风雨,查张尚书贪墨一事本就风险,休沐日你趁夜取了账本,却不料被人暗算,触了陷阱,顿时火光大盛,幸好有宣行琮带了你走,秘密出宫,否则自己恐怕要毙命于此,届时花家再欲辩解,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徒费力气,弹劾花家对于张尚书就是最轻易不过的事情。

每次想到这里,你都倒吸一口冷气,算错一步便是门族崩坏,朝堂之明是君臣信任,朝堂之暗是群臣吏民间的勾心斗角,既已出步,回首退缩就成了妄念。

宣行琮选择救你,本不该牵扯进来的他自然会有麻烦,依照他这个身份,避风躲雨是理所当然。

柳娘愣了好一会,却也想到了这其中,她虽是平头百姓一名,但也多少知道朝堂的晦明是每个身处其中的人的难言之隐,只消道是。

待你能活动了,便找柳娘要了纸笔,写信给家里的微霜道声平安和接下来应对贪墨案的对策。

南塘王告病隐山,暂不应朝廷之事。

又取了张白纸,写给远在寒江的哥哥,嘘寒问暖。

待你落款后,发觉已经三天没有写信了。

写给宣行琮,却只给自己看的信。

再抽纸,提笔落墨,这思念就这么来了,悄无声息地,波澜渐起地。从午后烈阳到暮云绯霞,三天短短,可信纸长长,其中有被弃的写不满意的,揉成不大不小的烦躁,在原本空空如也的纸篓里慢慢堆积起来。

踌躇犹豫之后,你还是在最后一张信上写了句话,字里行间诉的平静,内容明了得刺眼。

至于是什么,柳娘经过你身边时,你心虚地双手遮盖住,这动作被柳娘看到,她掩嘴笑,道:“王爷不必担心,这个距离民女看不到。”

柳娘虽已为人母,可性子却是格外开朗,既不怕越矩,亦分寸得当,说起话来倒像个邻家姐姐,给人浓重的亲切感。

你摇摇头:“不必如此拘礼啦,一个一个民女地喊,倒叫得我不习惯了。当我做平常普通人便好,柳娘如此照顾我,不知可认我暂当个妹妹?我没有姐姐,倒想有个似柳娘这般春风化雨的姐姐。”

柳娘笑的温柔,“是,柳娘遵命。”她望瞥向纸篓里,问道:“花妹妹可是在给心上人写信?我注意妹妹一下午了,妹妹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眼底泛红,有时又笑笑,痴迷这信上所书。”

一语道破,你不自觉面颊发烫,想要下意识说“不”,转念一想这更衬得适得其反,硬生点点头,但看柳娘意料之内的笑容,自己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藏罢了。

你折好书信,趴在案几上,耳根红透发软,感觉不仅耳朵热,脸都要熟成虾子般红滚烧色了。

半晌,你呐呐开口说:“柳姐姐,你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柳娘道:“因为你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写信给心上人那种神态与平时的模样是不同的,妹妹虽贵为王爷,但心思也还是情爱未开的姑娘家。”

“这样啊……”

“嗯。”

她伸手挑走你发项上的落花,柔声说写信便是,不扰你了,提着幼儿的新衣去给房里的女娃换了去。

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你与柳娘相处甚好,虽然身体元气大伤,可食欲与睡眠却要比住在宣京王府里好上许多。

直至某天落暮后,有人登门来访。

暮日照常,泼墨涂天后,柳娘与你各做手中活,你提笔写信压箱,而柳娘手中线,给女儿宁乐绣着新的衣衫。

外头似有动静,侧目而视,灯火孤照可落花不独,逐渐的,你似乎看见两枚重影隐隐约约,再过几步路的时间,看清楚来者何人,匆忙收起桌面杂乱的信纸。理好衣衫,再回首,戴帷帽的金服男子和一名干练的深衣从属入门映照眼帘。

他摘下帷帽,眉眼如画,眼波澜渐,不甚明显。见到你时,眼睛微微弯成月牙般的线,唇角浅笑,虽是寒喧装样,却也是极好看,半点违和都掺和不进去。

“见过南塘王。”

“郡王安,多谢郡王昔日救命之恩,云中感激不尽。”

“不必,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于南塘王。若南塘王能解惑,这算不上的恩情倒也一并清了。萧策,你且带柳娘和孩子先下去。”

深衣从属颔首道是,牵着抱着女娃的柳娘出了房外,柳娘出门前回头对你笑笑,一脸坏意。

待你还未反应过来柳娘的意思,坐落于自己对面的宣行琮就率先开了口。

“不知南塘王可知,本王曾相求于令堂,来南塘只为寻一人。”

你的心骤然一紧,心肺霎时疼痒难忍,喉间有先弱后烈的腥味,隐于袖下的左手狠狠拽住自己一角素衣,活生生把那股欲出的液咽了回去。

“……郡王要寻何人?”你耐半天才憋了这句听起来没什么异常的话语,却看宣行琮,他放落颤羽,半遮眸眶琉彩,夜外有初夏树蝉的鸣,亦有看不见的雾纱,朦朦胧胧地隔阂你的视野,你欲拨撩其此去探他的眼波,但无济于事。

“寻本王的愚妻。”

他声音不大,可足以振聋发聩。

原来那年,他是要寻他的妻子么。

“妻……?我竟从未听说过,郡王有家室。”

宣行琮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张老黄的宣纸,边角都显了破损,只见他轻展开来递给你,你接手目着,怔然。

上写道:

南塘寻一人,初时抬首往府,巧遇一女童,粉袍青袄,身于高高树,觉吾于厚雪,救我进花府。送予红绳结,愿我世平安。后府变故起,匆匆不告走。临离问夫人,何时红妆路?夫人不曾答,只消道勿寻,变故随时袭,千万护自身。此后再无音,但愿嫒仍旧。

落款,正是年幼记忆里的少年离开的那年。

“本王翻旧物方想起这些,本王知晓自己究竟是辜负她,也不再渴求亡羊补牢能挽留点什么结果,再遥遥见她一眼,这便已是本王所求。可本王……”

他顿了顿,继而又说:

“可本王更想要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本王愿意替她去历程,而她只受其福,如此就好。”

你抬眼,他正盯着你,金色的眼珠子似要刻出什么,混乱的脑海里拼命翻找词汇填充它,哦,是了,那叫执着。

就像他小时执着地怔望花府牌匾,看的痴迷不悟,痴迷地要浮想联翩才能忘却身躯疼痛。

“郡王幼时,被家戚长辈指腹为婚于花府中人?”你感到喉咙真的热,如鲠缠住千百万说不明白的思绪,却因另外的因,造就自己压根不想问的问句。

“不怕南塘王笑话,确切如此。本王甚至想过十里红妆,把自己所能都给她。或许是因为自己那时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这个罢了。”

“怨本王因病忘却太久,近日方拼凑几些回来。”

“本王错过了,错过的不是娶她为妻,而是给她本来该有的幸福和安乐。”

你突兀地笑了一声,心中恍然若失,躲走他的目光。

原来如此。

“沐安郡王,花府旧人皆已散,本王的父母过世后,昔日一切都已辞旧迎新,本王也从未收到过家母临走前关于这一切的遗言遗物。”

“郡王前后矛盾,前说不求亡羊补牢,后言欲不闻不问守郡王妃平安,是本王所理解的不求洞房花烛夜,但求卿平安喜乐?”

你艰难困苦地咬字,出言到底清晰,其中矛盾不解。

你听见一声叹息。

“是。”

你不去看他,看不到他面上什么表情。

最后只是他拾起帷帽重覆面容,道谢后欲离去。

“等等。”

宣行琮脚步应声一顿。

你几度开口,欲言又止。

“郡王不怕我凭借这些陷你于不仁不义?”

宣行琮回头,帽纱里他似乎笑了。

“本王为何要怕这些?南塘王名副其实,不染不妖,南塘王是聪明人,何苦折了自己名声去同流合污?否则,本王又为何要来冒着撞南墙而死的风险,来和南塘王说这些陈年旧事?”

话毕,他跨步出房屋,夜中有重雾,这回重重叠叠,出了这门,要再寻,要再折返,可就要迷心而去,不复自我。

你扑于手边纸窗,抓住窗框,“宣……沐安郡王!”

刹那霎时,片刻诡静,而后他回应,仿佛他掀起帽纱,透显自己的半边风月清明。

“南塘王请说。”

“……本王,替你寻她。至少寻一些踪迹,让你看得她最后一眼,尽本王所能,还了救命的人情。”

你听到的最后,只是低迷的一声好,不再其他。

如此,了了。





【肆】

终是不欢而散,宣行琮再清楚不过。

萧策见他面色沉郁不定,手里一直握着扇柄上的红绳结,来回摩挲。于是斟酌言辞道:“王爷……可是有烦心事?”

宣行琮瞥了他一眼,“你偷听了?”

萧策惶恐,心想王爷到底是心情不好,自己和柳娘都来不及叙叙旧,哪有什么心思去挖这俩王爷的墙角?

“属下不敢,也……无意。”

宣行琮收起目光,自己自顾自走去前面,步子比往常的快了不少,若说他来前那些记忆稀缺的碎片满满一地不知从何拼齐,那么在注视南塘王对旧日书信颔首低眉的短暂里,避开他的眼睛,他所忘却的云烟落花都皆已重返,填补了他为何执意要救一个表面上与自己毫无相干的南塘王的不解。

曾经大抵因为他把她错当自己早逝的夷卜,但潜意识遵从的不过是他最后一次见薛楣时的对话。

“姨姨,我……我要走了。”

女人蹙眉,却不问,应是明白他。

“姨姨……我……我……”

“好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喜欢她,对不对?”

少年的眼泪涮的一下出来了,淌在脸上,因南塘那会冷,鼻下竟也出了两串鼻涕,好不令人心疼。薛楣叹气,屈身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我知道,可这偌大天地里,不止有花府是你的容身之处,孩子,你得自己去开出这地方来。”

“好……我知道了……”

“不急,你今日走,往后若还有困,来花家便可。姨姨不求什么,只求孩子你一件事。”

看着女人悲桑的神色,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底泛红却亮起细碎的光点,用手狠狠地擦掉自己停在面上的眼泪,认真道:“姨姨您说,琮儿一定做好。”

风雪难阻,披着净白大袄的薛楣嚼字咬声:

“姨姨求你,照顾好保护好她。”

一切从他无意抬头看见这个女孩,从房门中窥见女孩叫薛楣是娘亲,从女孩抱住他送上红绳结说要保平安,薛楣的一句请求便成他宣行琮即便忘却人事亦要做到极致的永生职。

南塘王的模样和记忆里的小小姑娘差的不过是五官的长开,青丝缕缕的变长,历经世事后的成熟,其余与记忆里的样子,毫无区别。

南塘王,云中郡主,那个在庭院庞树上喊他的小小姑娘,却说自己不是她。

到底忘走往昔,岁月冲刷。

不记得,也好。

遥遥相见……何止遥遥相见。他与少女相隔案几,瞧得她如今音容,已是上天对他最大的馈赠,他还求什么呢?她口中走水的救命恩情,硬要说辩个清楚,这悄无声息间早已悉数还完,何须再让她煞费苦心去寻这无果?

可……借此因,能否再看多她几眼?

宣行琮徒自握紧拳头,嘴边浮上自嘲的笑意。

“贪得无厌……”

“王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回府吧。”


半夜三更,你犯了吐。低目着看污浊,心肺的痒又掘底而起,挠不到也疗愈不到。脑中不停浮现宣行琮的身影,时而小时,时而成人,他离自己很远很远,手里提拿一朵莲。天彩暮光,在你与他的足前划分阴影,他满身辉耀,与他的锦衣很相配。而你身处浊塘晦暗,看着落日自他身后眠去。

宣行琮。

你喊他,却发现自己压根说不出话来,跨步也跨不出去。你下意识朝双足看,污泥化为千万只黑暗湿冷的手,攀附到你的腰腹,再到全身,捆缚你的手脚,最后眼口鼻耳,你坠入浊塘,万劫不复。

啊……

恍神回魂,口腔腥臊混乱,痒意尖锐湿疣去做化成了撕裂意识、百虫噬心的痛感,你倒身在那堆浊物旁边,微微敞开的口淌出发黑的红。

原来……原来如此么?

你闭上眼,认命地低笑着,眼帘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直至你累了,天边的鱼肚白开始抚走眼边的泪,让她可以看见黎明破晓,万物又一轮的苏生。

是啊,破晓苏生。

你喃喃自语。几乎拼凑不了一个完整的字音,可你依旧。

不得再拖延下去了。


等天稍成色后,你蹲在水池旁,用手搓洗吐脏的衣物,柳娘站在你身后探出头来偷看你洗衣服,你却全然不觉。

“花妹妹。”

你躯体徒然一抖,后知后觉回头过来,浅露笑脸:“柳姐姐起来了。妹妹方才专注洗衣,不觉姐姐靠近。”

柳娘哦了一声,随即问:“妹妹可是在想郡王爷?”问的突然且一语道破,你下意识摸摸脸:“真的很明显吗?”

柳娘笑眯眯地坐在池旁,手指点点她的下巴,转转水灵的眼珠子:“也不算呢,只是我猜测而已。毕竟我昨夜进屋时,就看见妹妹扒着窗户对外看了很久呢。”

浣衣的动作一顿,继而又复方才。

“是因为我帮不上郡王爷吧,我对他要找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也没有头绪。姐姐也知道,人情最难还了。”

柳娘沉默片刻,她眼如明镜,映照你的神色。

你看到了自己心虚而恍惚的表情,心尖一抽。

“真的吗?可我看见的,不是妹妹对寻无果的苦恼,而是妹妹求而不得的怅然若失啊。

当心尖上包裹严实的痛苦被轻言细语剖开一条无法缝合的罅隙,它自然而然就会烂呕出所有嚼碎未能消化的一切腐烂,尽数倾泻,汇入长远不可望到彼岸的河流里。

她的谎言就是那条不可及不可望的河流,一旦出口,即便淌水入河,却亦无法抵挡时间的推送,去影响之后的一分一寸。

谎辞流川,是因为求而不得。

是因为求而不得啊。

你嘴边流露出惨淡的笑,不,更准确的应该说是哭笑不得的矛盾,往上扬也不是,向下撇亦不成,来回颤动,造就的无非是一声嗤嘲。

“是啊,我连爱都不得,所以我求,可现在,连求都成了一种不得。不管是爱而不得亦或是求而不得,都成了一种奢望,我都不能触及了。”

柳娘听出你的言外之意,瞪大眼:“什么……”

“嗯,所以,不得便是一种兰因了,莫让他满心满身的坚守和恒久,因我对他的喜欢和爱意,成了等待,成了絮果。”

“将死之人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我还能圆上这个谎,让他寻去,让他释怀。他的爱该是自由的,他坚决地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不该浪费里。”

那天你醒来,也就是和柳娘初遇之时,老人重新给你把脉,神不知鬼不觉从你袖中塞了一张纸条进去,待你展开后,短短一句就在你的生命长短画上了明确的刻度。

【两个月,治不了了。】

你犹记得自己那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剖心割肺的崩溃对自己的理智攻城掠地,汗泪交加的衣衫叠了一件又一件,柳娘还以为你是发热出汗的导致。

“柳娘,”你唤了她的名字。

“不要告诉他,他不该,也无须知道。”

“我骗他,也骗自己。这自欺欺人若能瞒天过海,何尝不是对他与我的一种成全。”

“他该是自由的,他的爱,该是自由的。”你重复自己说过的话,不断肯定自己的想法。无法自拔,弱不可防。

柳娘鼻子泛酸,你此刻毫无掩饰自己的想法和话语,可面上的僵硬到底是破了防御,任由潮水推翻心理的筑物,淹没走承载光景的眸光。

君心何坚决,又何必为此驻留。





【伍】

与柳娘坦白后,你的身体直况愈下,突破了早晚界限,她起初要留你好好休息,你却不肯,写完信后闲空的时间就跑出郊外,柳娘怎么劝你都不愿意留在院里。

柳娘要照顾尚为婴儿的宁乐,去不了了远路,只好等你每次出门临走前多次告诫你千万不能再强迫自己去干勉力之事。

“姐姐不用怕,我就是出去散散心,透透气。”

你每次都会应她的意,平平安安地回来。


今日天头算不了太晴,穹顶叠云,只消有一束狭隘的明光,你手中挂提个不大的篮子,往山林深青迈步。你去的几次三番都是去看这郁葱之中深藏秀华的一棵高大的朱果树,向茂叶看去可见结果,但不曾成熟。算着时日,今时的果子该是熟的透彻鲜美,你打算摘些回去。

你挽袖盘衫,借靠旁石勉强登上树的较高处,寻了处较粗的枝干,轻坐于上,把吊挂在枝上饱满可爱的朱果摘入篮中。隐约能视见几只知了,窸窸窣窣的叫声衬得这夏葱郁晃眼。

树影婆娑,光晦驳乱,竹篮的橙红色堆积填满它本空的躯壳。你伸手,五指在一颗不怎么听话的朱果底下来回缩张,却如何都够不到。

清风凉山,果叶摇曳,颀长人登山而来,无意抬头去仰望这庞大朱果树的动静,杏黄眼眸颤颤,不禁低头,耳身染红霞。

你伸长的手臂细长而白皙,在光路游离之间,成了这静谧岁月唯一令人心旌摇曳的一角光景。

几番折磨,你摘下最大的果子到篮里,松下口气,自感素衣汗浸,好不腻人。心肺和手脚的麻木又起来了,你埋头低咳,目光一停就停在了树下不远的宣行琮。

察觉到你看过来了,他立刻背过身去。

你眨眨眼,后知后觉自己两只手臂光裸,不免慌神,想要扯袖遮掩,却因为心急气乱激得咳嗽越发强烈,几乎喘不过气来。羞赧与躁动一并化作面上潮红,一口瘀血咽在喉咙里,又活生生吞吃下去。

“咳咳……郡王怎会来此?”

“南塘王怎会来此?”

他与你皆一愣,岁月又留下不多的诡静容你们沉默片刻,他稍侧首发觉你已袖遮风月,端正颜色转身走近你,“我听闻此时莲池可采莲蓬摘莲子,此山有一莲池,今日休沐,趁着兴致与一身清闲便来了。不曾想过会与南塘王偶遇。”

耳身于晃动的耳饰和飘拂的玄发朦胧若无,虽然正色,可也藏掩不住他耳朵的那抹绯霞。

“我是看见朱果树结果……便来了。”

天边灰涩渐起,明光也颓败末走,麻痹还在泛滥,可雨就这么来了。来的突然,来的细小,也来的密集。

你下不了树。双脚无力,双手捧着那篮朱果,脑子里寻思千万遍也找不出解决的法子,于是干坐在粗树干上,窘迫不已。干巴巴看着他,他似乎有点疑惑你为何不下来,眉眼蹙皱,你赶忙躲开他的视线,急促地说:“我……我是觉得这雨不大,有果树帮我遮蔽,我有些累了,雨天路泥冗余,不好走。”

颤羽如蝶翼,盖涌着许多思绪的花粉,一眨眼,便全都掉下来了,因此面容的一寸抽动一分涵盖,都是含情。

“若有雷可怎么办,坐树站树都招雷,下来罢。累了就慢慢走,你不用怕摔。”

不用怕摔,因为有他。宣行琮如此想。

不记得也好,若某天记起来也罢,他总是要护着你,要好生护着你的。

他行走至朱果树下,“南塘王,来。”

其实坐的位置离地面不高,但因为你的腿实在是使不上力,一旁可落地的巨石都成装饰这庞大朱果树的一件摆设,宣行琮彼时就站在巨石之下,等着你下树。

“沐安……”你开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伸出来的手。

听到那个所谓的称呼,他打断了你:“出了宣京王府朝堂,在这里便没有沐安郡王,现在的只是想去采莲子的宣行琮,仅此而已。下来吧。”

一道惊雷自远方轰然,刹闪电光。天地都为此畏惧,垂帘暗淡,他仍一身金白,天昏地暗里,他仍旧锦辉,如神明垂落的泪光,世间所见如此,皆要把身上的光辉都镀上去。

比不上旭日耀眼,却足以让你失了魂。

把竹篮递给他后,你跳了下来,轻抓他的半张右袖,而后扶住一旁巨石,因病而寒凉的指尖不曾碰他的皮肤一寸。

连他伸出的手亦规避。

“谢谢。”

宣行琮手指微屈,收回袖中。“不必。”

夏雨狂飙,来不及找地方躲,就已倾盆而下。你艰难地探看前方的路,但视野只有一片昏暗,半点清晰都不可及。

毒素满身牵扯,感官的削弱没有对你施加适应这个表项,眼球一下子近乎全盲,而身旁还有宣行琮在等你跨步。

“怎么了?”你听见宣行琮说道。

“……扭到脚了。”你淡定地撒了个谎。

窸窸窣窣,像是撩衣袍的声音,而后你身体一重,头顶没了雨打叶刮的知觉,还有浓厚的沉水香,你伸手往头摸了摸,从指腹传来的温热和衣料的手感,不禁一愣。

是他的外衣。

“好了,我背你。“

宣行琮的声音从你下方响起,你咬牙切齿忍下心里头的,几欲退步,但踩到了地上的烂果泥,脚底生滑,宣行琮眼疾手快,猛地回身伸出一只手臂捞住你想要往后倒的躯体,扭身把自己抵到石背上,拉你的动作迅捷不重,只是落在他怀里,额发有他温热的呼吸微抚。

磅礴大雨里,雨天带来的湿凉侵袭肤孔,你打了个寒颤,顺着他呼吸的方向抬头,映不出什么的瞳孔极大幅度颤动着。

“南塘王……很在意男女之别?”

他的声音微哑,轻得毫无分量。

“没有……”否定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你的心蜷缩退让,可日思夜想多年的渴望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眼前,自己一面戒欲戒情要圆谎,圆满他未婚愚妻是被花府遣散多年的仆人的谎言,一面又悄无声息纵容自己……哪怕是看似被动的喜欢。

“那为什么南塘王要躲,我不对南塘王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南塘王是花中君子,是不染尘埃的清莲,人人敬而重之,宣行琮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

一本正经的字词言论,在盲眼之中,心上景心下渊尽霁明无墨,盲眼不盲心,甚至别开新鲜光亮。

你没由来地鼻子一酸,你披着他的衣服,雨水是难淋得到脸上的,不晓得他能否看得见你会不会流眼泪。

你颔首低眉,苦涩道:“宣行琮,你的妻子要是知道你把你的衣服披到一个女子身上,背着她下山。她会怎么想?”

额发上的呼吸稍停,然后夹带怅然和无奈:“她大抵会远离我不喜欢我,可我从一开始没想过要再让她再成为我的妻子。她不知道这荒唐婚事,也不需要再等。”

“我说过了,我错过的不是娶她为妻,而是给她本来该有的幸福和安乐。”

惊雷凌厉,锋芒毕露。

混沌雨中,灰暗的眼睛再次有了他的身影,他被大雨浇透的狼狈不堪,可他那双金色的眸子只是盯着你看。

“南塘王,”

宣行琮在唤你。

“怎么了?”你恍神回来,音色似含了一口沙。

“没事,我们下山吧。”

他背着你,锦靴踩着污泥,你伏在他的背上,稍微把外衣拉高拉远,挡了他头上的雨。

步子不快,但十分稳定,颠簸几无。

你突然想起来他上山的目的,来了好奇问。

“宣行琮,你采不到莲蓬莲子,下回还来采么?”

身下人闻此淡笑道:“采。再过些时日就不能采了,过段时候我得去一趟越阳,办完事务后就采不到最新鲜的了。”

他的头发湿答答一片,面上的扶额歪斜得厉害,睫毛都凑堆一簇细小的露珠,一眨眼就容易模糊视线,你搭在他脖颈前的手提着未雨时采摘的朱果篮,想空出一只来抓袖摸帕给他擦擦,手提了一半,停留半刹,最后还是悻悻然搭回去提手。却听他突然说:“南塘王家处南塘,采莲要比我这个只兴无艺的更通透明白,不知南塘王可否得空陪我去?”

有的,自然是有的。

自然是要有的。

不然,就没有了。

“当然,待天爷脾气好些,下塘也少点麻烦,届时把我所寻到她的踪迹,一同给你。”

话音刚落,雨声落感不再,而是化作打木的声音,你侧目,原来已经下山了,萧策正打着一柄油纸伞飞快跑过来,柳娘则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萧宁乐,一脸担心。

等萧策走近一瞧,不细瞧还行,一细瞧不得了了,这俩王爷一个去摘果一个采莲,结果全身湿透且还是黏缠背回来的。萧策一脸讶色,疯狂头脑风暴,口齿纠缠老半天,最后憋了一句:“王……王爷们快进屋,属下让柳娘给您们递些衣物。果子……果子属下拿!”

你被萧策柳娘看得窘迫,对宣行琮说:“我自己下来吧。”

宣行琮继续背着你走,“你不是扭到脚了么,去屋里让柳娘给你上药。”

一番周折后,换好衣裳的他看着柳娘将你安顿好才与萧策回去,临行前你拾了一半的朱果入领外的篮子塞进他怀里。

“你……拿一些回去吃,这次朱果结的汁多个大,不会太差。谢谢你今天背我回来。”

宣行琮接过那篮橙红,好看的面容浮游一层真实不过的笑意,盈盈秋水一般:“好。六月廿六,南塘王勿忘。”

你同他告别,一时难以呼吸。


“妹妹。”

“我在。”

“很累了,对吗?我与萧策寻了你和王爷很久,本是去送伞,可找了许久都不见你们。方才见王爷背你回来时,怕是……”柳娘顿了顿,你抬眼,发现她满面顾虑,欲言又止。

你叹了口气,心知肚明,口上却道:“怕是什么?”

“郡王爷多多少少认出了您便是他的未婚之妻。王爷不曾对一个女子有直接的接触,更不会背她回我们这些下人眼里去,何况知晓有婚约在先。郡王爷用心专一,柳娘猜郡王爷怕是认出妹妹的身份了。”

……

可为什么,他还要提醒自己寻人踪迹这件事?

“唔!咳咳……咳咳……!”

你捂住口鼻,愁忧郁伤还是成血化瘀吐了出来,柳娘忙取帕子递给你,接下那角不见赤红的深渊,眉山撼动了又平复,平复了又震荡,苍白的指节凝握成拳,抓住了虚无。

六月廿六……

也好,绰绰有余。至少,大限将至之人,也不值得他的好。

只是啊只是,偏生他怎么就发现了呢?

他如果不发现,又怎么会背自己回去?他明知自己性洁喜净,又为什么要说要去干采莲蓬莲子这种必下泥塘的事情,邀请擅长此事的自己一同?还要把外袍脱下来披到自己身上,不让自己淋雨?

弃了那帕子,忍痛提笔落墨匆匆写下寄予南塘王府之信和两封信。一封苍凉,一封断情。

“妹妹……”

“……?”

“想哭,就哭吧。”

啊……?

墨不纯,因融泪,则白纸黑字亦悲。




【陆】

花忱面色严肃,握着那封自家小妹寄过来的信,道:“南塘王为何不在府中?这个月只寄了两封信过来?!”

林珊和微霜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珊斟酌言辞:“王爷她……她因一些事要规避,去了深山老林隐居,得……得过一段时日再回来。”

花忱不解:“什么事?”

“林珊……不知。”

花忱把头扭向木微霜,结果一样,木微霜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一头雾水嘟囔着:“谁都不告诉……信里又叫把信匣让一个叫探燕的家仆带过去。微霜,去把探燕叫过来。”

话虽如此,他却自己要抬脚直接往书房走去,那里刚好是存放信匣的地方,微霜和一大堆家仆抱住他的大腿,喊道:“军师不可!王爷吩咐了咱们,谁都不能进去,只能是探燕这孩子啊!”

花忱艰难跨步,愠色起道:“我是你们家王爷的哥哥!我就去看看她!不用劳烦探燕这丫头!让她告诉我去哪罢!我自己去!”

捱不过花忱,也拦不住,可怜巴巴的探燕不仅被无缘无故劈头盖骂自己为什么不告诉花忱自家妹妹跑老远,还要被家仆叽里呱啦地催促她开口。

结果她比划好半天,众人才知道她不会说话。

………………

总之,花忱如愿以偿地替了探燕干活跑路,当他高高兴兴地提着妹妹的小信匣子,来到深山老林里,路过一片荷塘,好巧不巧看见了自己妹妹。

他笑容刚起,又凝固了。

为何啊?

“宣行琮!”妹妹对着那个站在岸上雅贵的公子喊了一声,乘船弃桨,鼻孔流出两条绯流,撑着半个身子探出船身,把手里的荷莲捧送给他。

公子怔愣住了,刚伸手接花,小妹把抓住他的双手手臂,将他拉下荷塘,扑通一声,溅起浪花朵朵。

几乎是刹那间,水面上的荷叶浮萍皆已插上箭支,数名黑衣人自四周之树飞跃而出,持剑直刺二人沉水的方向,剑刚指水,便有几瓣粉片射进他们头穴,而后暴毙。

落花为刃,细叶为锋。

这不过是只花无叶,非落而全。

是花忱的招式,但并非他所出。

咕噜咕噜。

小妹和公子出水,大吸一口气。小妹头顶还顶着一张倒扣的荷叶,俨然一张成型的帽子戴在头上,好不可爱。

公子注视她,眼底含情。

“他们都死了。”小妹看了一眼浮在水上的尸体,顾虑重重:“那会不会有人追到这里,柳娘住处怎么办?”

“不必担心,我已命萧策去处理妥当,他和柳娘的住处本就是要换走的,谢谢今日相助,幸好你提前藏好,莲蓬才没被血污。但你的鼻子……”

少女脸红起来,“我还好!这几天天气燥热!不碍事!”

公子耳垂泛着薄红,只是点点头,和她上岸。拧干身上衣服的水后,便提着篓子上的莲蓬朝山腰下走。

六月廿六,天气晴得很。

六月廿六,花忱脾气差的很,但是许久未见小妹,竟瘦成这副样子,花忱怒不敢言,可还是乖乖依信所言,等到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才气愤懑怒地冲进去,小妹换了身青衣粉袍,分明是夏日炎炎,她却穿的格外厚实。

“咳咳……探燕来了,快坐……哥哥?!”

花忱面色一青一红,屁股一坐她对面,把信匣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抱胸:“对,就是哥哥!你且告诉哥哥,这个信匣子里的信是不是给那个男人的!”

没想到她点点头直接承认,狡辩都不带狡辩一下:“对,就是给他的。”说罢,她把手里拽着的好几封又放了进去。

直接给花忱气的:“这么多都是写给他的?不见你写这么给我!”

小妹哈哈笑起来,眉眼弯弯,可却疲惫的难以言喻:“是我的不对,这么久以来我没给哥哥写过信,告诉哥哥我在这,让哥哥自己来找我,对不起。”

花忱一噎,发觉她的不对劲:“小妹,你怎么了?”

她站起身子,想要说什么,可到底是以泪洗面,她笑着,却苦涩地抽泣着。

“哥哥,你且把这个信匣子给他,告诉他这便是他要寻的那人留下来给他的,她已嫁给了一个好人家,不再劳烦他给她幸福安乐,他们不曾相欠。”

“哥哥,你一定一定要记住,一字不漏地告诉他,妹妹求求你了。”

“哥哥,照顾好花家。”

“哥哥,”她说的撕心裂肺,她分明苦不堪言,她分明都要破碎了,可她还在笑。

她在笑自己的命运。

“哥哥,我活不久了。”


【柒】

我其实一直在想,从小时候就在想,宣行琮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到了长大我不曾幻想的某个瞬间,对上天来说的瞬间,我得以看见他。

儒雅温和,坚决专一。

他真的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他爱上了谁,那个谁也一心一意对待他,他们或许会幸福一辈子,不,甚至是三生三世,不仅限于一辈子。

我便日思夜想过我就是那个谁,可幻想终究是应了它的名讳,到底空梦一场,到底海底月,我伸手去捞取,便已坠此而亡。

我写的最后一封信,是很简略的一句话:

希君能看完此生光景,平安喜乐。

应是上天见我如此悲惨,留了我最后的念想,在我死后让我化作了一缕魂魄,留得片刻世间,去看宣行琮的下半生。

他把信匣里的信全看完了,而后辞官隐退,去了不为人知的山林永居,一生未娶。他每日都会把信匣里的信拿来看,一看便是一整天,执着去看便是看了一辈子。

南塘王的病亡是全国百姓难以言喻的悲痛,他在我与世长辞的那天,衣发凌乱,眼里血丝遍布,他趴在案桌上不知疲倦地一字一句去研读你的书信,读着读着就笑了,声泪俱下。

“平安喜乐……你让我如何平安喜乐……?”

我心绞痛得厉害,如果我此时还有肉身,我一定会哭,抱着他哭吧。

他应我所愿做到了看完他此生光景,但他没有做到喜乐,他低调地走过了一生,孤独地熬走了他的苍颜白发。

君心何坚决,到死无两意。

这是你做的第四千八百五十一场梦,而后……




【捌】

这是你做的第四千八百五十一场梦,而后你醒了,你躺在宣行琮的怀里,他也睡着了,今夜生日宴实在闹腾,本就不适应热闹的他实在累的极致,沐浴后还要应着你的愿给你讲他小时候的事。

现下烛灭灯熄,人眠畜睡,你注视他安睡的模样,抬手轻抚他的眉眼,临摹他的五官,触感是实在的,相拥的温暖也是实在的,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湿了枕席。

还好啊,这是空梦一场。

还好啊,平安喜乐。

还好,他没有孤独一生。

“小君……?怎得哭了?”易醒的宣行琮被这动静弄醒了,见你满面眼泪,连忙去抹泪,动作轻柔,像是怕弄伤了你。

你搂紧他的腰,埋头入他的胸膛:“做魇罢了……宣行琮,宣行琮……”

越是喊他的名字,你哭的越厉害,他竟也红了眼眶,只把额头抵去你的,如同蝶翼一般的吻,落在你的发项。

“不哭……小君莫哭……我在呢,一直都在。”

“……宣行琮,你爱我吗?”

“爱,我自然爱你,一直爱着你。

“我心自坚决,到死无两意。”


                                       —— —————End






一回慵

[宣行琮生贺101時•1202华枝春满22:00]始知相忆深

明月夜,望思水,几点流火,念故人。

人在从高处坠下来的时候,耳朵其实是会失聪的。

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冰冷的江水一起灌进耳朵,所有的景色在眼前被揉成一团,只剩下空洞又迟钝的心跳声。


他在茫然。

江水像箭矢一样横亘在胸前。

堵得人眼睛生疼。


我大概真是疯了,宣行琮闭上眼睛,手腕上沉水香的念珠随着水流悬在心口处。

“宣行琮——”

“这是我们的初见吗?”


  

十二月的江水冷得惊人,宣行琮抓着念珠从水中起身,带起一片哗啦啦的水声,然后在他垂下的眉眼上凝成冰棱。

发梢、袖口、耳坠包括伸出来的指尖都结着一层薄冰。

立在岸边的萧策看着这样的宣行琮,只感到心惊。

他刚刚发了...

明月夜,望思水,几点流火,念故人。

人在从高处坠下来的时候,耳朵其实是会失聪的。

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冰冷的江水一起灌进耳朵,所有的景色在眼前被揉成一团,只剩下空洞又迟钝的心跳声。


他在茫然。

江水像箭矢一样横亘在胸前。

堵得人眼睛生疼。


我大概真是疯了,宣行琮闭上眼睛,手腕上沉水香的念珠随着水流悬在心口处。

“宣行琮——”

“这是我们的初见吗?”


  

十二月的江水冷得惊人,宣行琮抓着念珠从水中起身,带起一片哗啦啦的水声,然后在他垂下的眉眼上凝成冰棱。

发梢、袖口、耳坠包括伸出来的指尖都结着一层薄冰。

立在岸边的萧策看着这样的宣行琮,只感到心惊。

他刚刚发了大火骂了侍卫们怎么就由着宣行琮发疯,为什么不拦着他。

可这会儿看着站在水里面的人,萧策也只剩了无言。

拦不住的。


  

萧策接过下属递过来的大氅,艳色的狐毛圈着宣行琮的肩膀,衬得那张脸愈发的让人移不开眼。

“王爷这是何必自苦呢?”

“自苦?”

似乎是终于从水中走了出来,宣行琮偏了偏眼睛,慢吞吞的看向了对面低着头给他系衣带的萧策。

“不过是彼之砒霜罢了。”


他挥手止住了萧策的动作,不明所以的萧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南塘的方向。


  

宣行琮保持着注视的动作在风里面站了很久,久到萧策几乎以为他关节都僵了才回身。

“走吧。”

“王爷?”

“不是说老郡王要见我吗?走吧。”

宣行琮没再停留,慢条斯理的把那串念珠重新缠回右手腕,率先抬了步。


  

立在一旁的侍卫看看江对岸,又看看宣行琮的背影。

一脸的欲言又止。

萧策叹气,“走吧。”

他也扭头看了看江对岸,没再多说什么。

很多事情就像宣行琮说的那样,无非就是那所谓的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他是见过那位南塘的花家主的,确切来说是见过还是云中郡主的花家主。

很年轻的一张脸,和他在宣京见的所有的世家子都不一样。

萧策抱着剑,琢磨了一会儿,只觉得就像是从五颜六色的染缸中生出来的一枝莲一样。

就连眼睛都还带着那么一点天真的心软。

然后隔着雨帘问他们能不能借地方一起避雨。

萧策敏锐的看到了一路都没说话的宣行琮握着茶盏的手一下就收紧了。

果不其然,宣行琮起身亲自移了茶盘给对方留了一半的空地出来,不仅递了帕子过去还让所有的侍卫都背对着出了亭子。

最后还做出了一起去逸都的决定。


南塘花家,云中郡主。

他觉得惊奇。

赶马的时候还在想宣行琮的反应。

他跟了这位沐安郡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觉得宣行琮也可以用喜形于色这个词来形容。

那样和他看柳娘时几乎一样的神态,萧策一直记了很久,此时再看看马车上垂眸静坐着的宣行琮,只觉得唏嘘不已。

这样的一个人,也会为了那点在旁人看来不值一提的碎片露出那样小心翼翼的表情出来。


  

宣行琮摩挲着手腕上最后一颗念珠,应该是在江水里面时被礁石磕到了,手指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凹坑。

看样子是没办法修复了,他有些出神的想。


民间传言说人在临近死亡的时候会看到自己最想看的东西。

他本是不信这些的。

在江水里冷得骨缝生疼的时候也在想,这果然是百姓们编出来哄人的。

他只看到了月丹帝怒火冲天的脸,宫人们透着怜悯但不屑的脸……还有隔着水面看到的,惨白惨白的月亮。

心底就密密麻麻的疼起来。

在水里浸了太久的眼睛流不出泪,也只能跟着一起疼。


啊……她在水里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场景吗?

没有一点儿温度的回忆,只有彻骨的冷。

没有什么消息是能够真正被阻断的,花家主坠崖的消息很快就在大景的各个角落散开来,各类交错纵杂的势力也和江水一样流动起来。

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盘算,谁也说不清楚花家未来的走向。

真正去在意那位家主生死的人也屈指可数。

风声盘旋着落在宣行琮的周身,像是无声的叹息。


“王爷!”

萧策一脸焦急的掀开车帘,“我们遇到埋伏了。”

宣行琮从萧策肩膀上探出目光,有箭矢破空的声音传过来,最后钉在马车前的车板上。

“下车,我们换条路走。”

宣行琮偏头躲过迎面砍过来的刀刃,快速看了周围的环境,从萧策腰上抽了剑出来,率先拐进了林子中。



宣行琮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遇到刺杀的频率实在是过于高了,宣京里的那些宗室皇族自不必提,整个大景加上海岘就没有多少人是真想他好好活着的。

至于这次……或许是为了私库,或许是为了徐圜,也或许是谈氏派的人,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哪个理由。

萧策和侍卫们很快就赶了上来,跟着沐安郡王太久了,应对各种埋伏也几乎成了条件反射一样的事情。

众人围在宣行琮身边,都没有说话,沉默的等待着下一步计划的命令。


因为中途拐进了林子里面,一行人这会儿竟是又绕回了江边。

风和满江的雾气沉默相对。

“王爷……”萧策小声的唤了一句,结果刚开口就被宣行琮挥手打断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扭头盯着萧策发问,萧策被问的一怔,竖起耳朵又重新听了听,呼啸的风灌了一耳朵,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这,属下什么也没听到。”


  

宣行琮拧眉,他分明听到了,“不系舟,莫回头——”带着点儿沙哑的声音从江面上传过来,像是忘川两岸的引渡召唤一样。

他脸上还带着刚刚溅上去的血,背对着江面回身的时候,衬得整张脸愈发冷了。

一旁看着的萧策无端的打了个寒颤。

江雾散开了一点,一艘画舫的轮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吱吱呀呀的往岸边靠过来。

“咿呀——”

一位抽着烟的老船夫探出身,“公子,可要上船?”

萧策觉得眼前这一幕诡异极了,下意识就要拒绝。

但宣行琮已经先他一步踏上了船板,“王爷!”

“萧策,你带人先回宗正寺,去找鸿胪寺少卿,他看到你就会明白的。”


  

萧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进了船舱,那枚从宣行琮身上拽下来用作给宁安做生辰礼的润玉还带在他身上,像是在无声的提醒什么。

他咬咬牙,带着侍卫们离开了江边。


宣行琮跟在老船夫身后进了画舫里面。

颇有些意外的发现舱内无论是规格还是摆设都格外精巧。

老船夫没再多说话,自顾自的哼着古怪的腔调,“红烛馆,离火晌,杳杳暮云覆卿面。墨沉渊,没人愿,黯黯永夜梦魂归……”

宣行琮听的有些出神,然后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最后的舱门口。

“这是……荷香?”


“是荷香,之前登船的一位小姑娘说了喜欢荷香,回程的时候老头子我就给她的舱内点了荷香,一直就留在里面了。”

老船夫扭过头,“公子,可是要住这一间?”

宣行琮颌首,推开舱门走了进去。


灰白色的天光混合着江面的雾气,洇成片片苍茫,宣行琮一步步踏过桨声灯影,很快船尾的红灯笼就看不清了。

雾气中老船夫的谣吟低沉而沙哑,令人不自觉的就放缓了动作。

云龙雕纹案上摆着紫砂茶具,滚水细细烫开蜷着的叶片,宣行琮握着杯盏,蒸腾的水汽让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他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好像握住了那人的手。

“不系舟,莫回头——公子,坐好喽!”


  

等到他再回神的时候,就听到了叩门声。

宣行琮起身打开了舱门,“公子,下船了。”

老船夫笑容确切,“这船一天就两班,午时一班,酉时一班,公子回程的时候可别误了时辰,不然就要留在岛上回不来喽。”


  

宣行琮目送着老船夫摇着橹消失在雾气中,这才回头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片小岛。

虽说他登上这艘船不过是一念之间做出来的决定,不过这会儿看来,倒也不算太错误的决定。

触目望去尽是漫山遍野的枫红,红枫朱蜡含丹,衬得高崖上孤立着的乌瓦白墙,愈发凄切。

宣行琮定定神,提步往崖顶走去。


  

宅院口伫立着两座神态狰狞的饕餮石兽,宣行琮看得好笑,倒是少见有主人家用饕餮来镇宅的,他盯着饕餮的利齿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讽刺。

人心明明比这利齿可怕多了。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想法,开始有隐隐的轰鸣声从天顶传来,天色在一瞬间变得格外阴沉。

朱红色的宅门吱呀一声,慢吞吞的往两边退去,露出院内的场景。


大雨来得很急,不过才片刻的功夫,宣行琮的衣服就已经被尽数打湿了。

他仰着头看了看天色,在心里面给宅院主人道了句冒犯了,然后迈了进去。

那扇门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在他刚刚站定的时候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了大片黑暗给他。

宣行琮立在原地站了半晌,他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很快就摸索着在案上找到了一支残烛。

他摸着黑从条案屉中取出火折,残烛点燃的那一刻,宣行琮手一颤,滚烫的烛泪落在他的手背上,金色的瞳孔眯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又像回到了溪月宫。

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只有他一个人的溪月宫。


四下很安静,只有火焰燃烧的细微的噼啪声。

宣行琮把烛台随手放在了案上。

然后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的那样,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小君……”


  

攀条折香花,言是欢气息。

“夷卜!”

还只有八岁的小孩子踮了脚尖去抓空中飘着的银杏树叶,“它们像蝴蝶一样”,看着树叶的眼睛亮晶晶的,谈允就隔着大概四五步的距离看着他。

心下软成一片。

小宣行琮抓着银杏叶跌跌撞撞的往她怀里撞。

“这个给夷卜!”

“和夷卜的穗子一样!”

谈允搂紧了怀里的孩子,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抬头,扇子一样的银杏叶洒满了半个天空,将阳光分割成一小块又小块的金色光晕。

她松开儿子,从一旁的桌案上拿了橘子递给他。

“沐安”,谈允揉了揉宣行琮的脑袋,“夷卜带你去南塘见夷卜的好友好不好?”

“父皇也去吗?”

“他忙完会来接我们,我们先去好不好?”


南塘是个和宣京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宣行琮趴在马车上探出头去,“夷卜夷卜,我们要去哪里啊?”

他伸出手去接外面飘的雨丝,“这一路上都在下雨,南塘好多雨呀。”


  

谈允从侍女手里面接过绸伞,“对呀,沐安喜欢下雨吗?”

宣行琮捧着橘子往马车下面跳,“不讨厌。”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南国公府的门口已经是站了一群人,为首的南国公夫人牵着一个年纪和宣行琮差不多大的少年,见到谈允之后还拍了拍那少年的头顶,“站好。”

薛湄弯了弯眼睛,故人相见,总是欢喜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摸了摸宣行琮的头顶,“这就是沐安吗?都长这么大了呀。”

谈允也笑,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被母亲拍了头的花忱跑过来,和宣行琮一起肩并肩站着,薛湄握着谈允的手腕,指着花忱给她看,“这是阿忱。”

宣行琮看看花忱,又仰着头去看南国公夫人。

“姨姨,请你吃橘子。”

薛湄被他的眼睛看得心软,忙不迭的接了过来,宣行琮用额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乖乖的站到了谈允的身后。

花忱见状,也低下头开始在身上找起来,末了递出来一个玉雕的坠子。

“本来是给我妹妹做的,先送给你吧,后面我再给她做一个。”


  

那是枚刚有个大概轮廓的荷叶状的吊坠。

宣行琮看着手心里的玉雕,“你还有妹妹吗?”

本来神色有些恹恹的花忱眼睛一下就亮了,“我带你去看她。”

他抓着宣行琮的衣服就往里面跑,“娘,我带他去看妹妹——”

薛湄刚想说让他跑慢点,就发现两个人已经没了影子,她有些哭笑不得,“阿忱就是这样,他有个称号叫‘南塘小霸王’,一向是调皮捣蛋惯了的,倒是别把沐安吓到了。”

谈允失笑,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有人带着沐安玩是好事。”


  

宣行琮跟着花忱后面跑进了屋子。

然后看着花忱眉飞色舞的冲他炫耀,“这就是我妹妹,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摇篮里面的小姑娘似乎听懂了他这句话,伸出手臂咿咿呀呀地动起来。

宣行琮看着目不转晴,“很好看。”

他冲花忱点头,然后握住了小姑娘的手指。

小花……


  

他其实是听母亲提过的,关于两家人指腹为婚的话,只是后面南国公夫人生了花忱,两位夫人笑了笑便只当做了玩笑话。

可宣行琮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无端的又想起来这件事来。

他从腰上取了块玉佩下来,小心翼翼的拆了上面的穗子,把那枚荷叶吊坠挂了上去。

“还是留给你妹妹就好”,他告诉花忱。

荷叶和她很相配。


  

承永二年,花家长子花忱继任家主,袭爵南国公,花家幼小一并受封奖。

承永帝赐封花家少主为云中郡主,秋,花家家主与少主二人入京谢恩,借住熙王府。


  

年轻的南国公抱着幼妹踩着一地的落叶往宫外走。

“云中郡主——云中,这就是你,听得懂吗,小花?”

四岁的云中郡主听不太懂,她伸出手去抓哥哥手里面的诏书,颈间带着的吊坠就随着她的动作掉了出来。

花忱的目光落在那枚形状拙略的荷叶上。

他想起来收拾母亲遗物时看到的信件,无声的叹了口气。

“虽说是玩笑话,但确实有点儿想他了,你还没见过他吧?”

“怎么回事……我应该同意把你交给他吗,小妹?”


有宫人小跑过来催他们走了,花忱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的银杏落叶,抱着妹妹离开了宫墙。


  

宣行琮托着下巴蹲在书阁里打哈欠。

他也听说了南国公进京受封的消息,一早就偷偷溜出了溪月宫,躲进了宗正寺的书阁里。

他在花忱刚进来就认了出来,只觉得眼前的南国公同记忆里冲他说“这就是我妹妹”的花忱一点儿都不一样。

嘴角边刚浮出了点儿世事变迁的苦笑就被压了下去。

朝代更迭,他又何尝不是?


  

承永帝到底是念了他年幼,母亲又体弱,这才留了一处宫殿给他们母子栖身。

或许是听到了宸王和元南国公夫妇接连战死的消息,他的夷卜愈发紧张,恨不得整日都盯着他,这次能够出来还是他央了好久,最后搬出了花家才得到了夷卜的同意。

宣行琮嘀咕着,从阁楼上探了脑袋出去,花忱走得很慢,一边同宗正寺的人交谈一边弯腰去扶身边的小姑娘。

宣行琮扒着窗棂看下去,刚好对上从哥哥手臂间仰起头的云中郡主。

小君……宣行琮念着自己刚刚从古籍中看来的词汇。

这就是我的相伴一生之人啊……


  

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

宣行琮其实在每个无眠的夜晚都构想过与云中郡主的重逢。

随着他年龄渐长,在大景的路也愈发难走,胡明给他指了条去海岘的路,走之前反复叮嘱了他好久。

水一样的月光洒下来,宣行琮屈起眼睛,笑得温和。

“多谢先生。”

胡明怕他在海岘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怕他不能好好活着回来。

宣行琮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了什么,“我会不顾一切的回来的。”


  

一直被压在心下的情愫似乎也听到了他的自述,终于踉跄着攀上肩头。

汹涌的眷念铺天盖地的环抱住他。

最后小心翼翼的化成了一句话,“我会回来的。”


  

在海岘的日子很难熬,每日都要担心自己是否还能够再回去,离开大景前的最后一句话像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被宣行琮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在心底束之以高阁。

偶尔也会恍恍惚惚的想,人是否是会有来世?

他靠着冰冷的石墙,去看那一方栅栏外的天空。

就好像看到了一个能够一直拥着她的来世。


  

黎焕其实也问过他为何不就此做了谈氏的谈沐安,大景有太多人不承认他的姓氏,他又何必再回去重走一遍崎岖。

“我是宣行琮”,他告诉黎焕,然后没有任何停顿的踏上了回途的船板。


  

去玄德殿的路很长,阳光从琉璃瓦上映下来,惶惶如天子威灵,宣行琮冲面前的宫人颌首,阳光炽烈,他看不清楚来来往往的宫人的脸,只能看向他们身后长长的宫道。

真的很长……就像宣京和南塘的距离。

但那么长的一段路,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刻。


  

“我的马车在半道坏了,是来避雨的。”

“听说走这条山道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去逸都,你们也是吗?我与友人约好了,不能失约。”

“山路难行,我想一会雨停之后,是否可借匹马?”

……

“若为难,或可在车板上给我留个座吗?我,可以帮忙赶车。”


  

雨落的愈发频繁了,在亭子前的台阶上溅起铃铃铛铛的水珠。

宣行琮垂下视线,反反复复的抚着衣袖,挡住下面抖动不已的左手。

南塘初见,宣京再遇……海岘七百三十个日日夜夜的想念。

他按下连指尖都在颤抖的自己。

正巧对上伸手过来的云中郡主的视线。


“那个……可以问公子尊姓大名吗?”

“本……我,我姓宣。”

宣行琮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动作幅度很大的往后退了一步,歪着头绞头发的云中郡主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手中的动作也停了,就着歪头的动作看着他。

“宣?可是宣京的宣?”


  

落雨的声音更大了,隐隐约约的同宣行琮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

他背着手,攥紧了自己的手腕。

“正是。”

“我是宣行琮。”

我们……幼时见过的。


最后的一句话被雨水洇开,消散在一旁的浅谭中。


马夫扬了鞭子想要叫云中郡主,被萧策一把扯到了后面。

宣行琮握着扇子起身,“要驾车吗?”


  

“我曾也不喜别人看我夫人,可现在却想天下人知道她的好。”

骑在马上的新郎冲他们拱手笑得欢喜,宣行琮被那笑容恍了一下神,慢了半拍重复着问了一句,“夫人?”

迎亲的喜炮“嘭”地一声炸开,喜乐昂扬,彩绸飘拂,刚探出头打算反驳的云中郡主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进了宣行琮烁熠的金眸中。

“难道不是?”

漫天的红色纸屑落下来,将宣行琮的白衣染了艳色。

他撑开了折扇,偏过眸看着还一只手撑着车帘的云中郡主。

碎金一样的眼底尽是笑意。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云中的脑海中一时间只剩了这八个字。

白衣金冠的年轻公子长身玉立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垂下的那点侧脸被镀上了金色的光晕。

周围来来往往的看热闹的人有很多,他站在里面,春风一样的目光就直直的看着一个人。

翠色的发带随着风飘到眼前,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弯腰太久带来的僵硬感。

她松开手,刚换了一个姿势,那一句“夫人”就又清楚的响了起来。

“你不许说”,她抬眼,颇有些无措的瞪了一眼还在看她的宣行琮。

宣行琮合上折扇,露出唇边的一点笑,“我什么也没说。”


  

迎亲队伍开始往前走了,节奏明快的唢呐声重新响起来。

宣行琮一声声的听着,只觉得自己这二十余载的挣扎终是寻到了浮木。


他觉得那新郎说的没错。

“我自爱慕我家娘子起,苦等数载,不知道熬退多少求娶之人,才等到娘子点头。何谓魂牵梦萦,何谓求而不得,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体味得更深了。这成亲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耽误了。”

“别说这逸都最近动荡不安,哪怕是第二天城破了我也要先在今天同我家娘子成亲。”

话到最后,还凑近同他小声耳语了一句,“不被说出口的话,到底只是妄念而已。”


妄念。

十七颗沉香珠被来来回回的拨弄了数次。

宣行琮仰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

不由得笑出了声,云中于他,又怎么不是他宣行琮在这世上的一切念想。

离京之前同牟敏儿说的话那样清楚,南塘花家的云中郡主,是他宣行琮用尽全身力气,浇了满腔的热血,在被各种阴谋算计染黑了的心上堆积出来的一点红。


  

我曾经一度觉得这满天的苍茫余晖都不过只是自欺欺人。

入目的处处春风里,都没有一个想要见的你。

只是在那么多次的设想中,总免不了去求那声来自你的一句“好。”


  

宣行琮其实是从暗卫那里听到了萧策背着他去请了云中郡主来王府的消息,身后的暗卫小心的看着他的神色,“主上,可要属下将萧大人拦下来?”

燃了太久的沉水香拦腰折下灰白色的香灰,宣行琮盯着窗外缀着朱果的枝桠有些出神。

许是她离开逸都时看过来的眼神太过于复杂,又许是跳下马车时隔着扇面塞进他手里面的东西,密密麻麻的情愫筑起来条细碎的小径,引着他一点点去靠近他的妄念。

“不必了”,他听到了自己的欲望在疯狂叫嚣。


  

是那枚荷叶挂坠。

上面系的璎珞还是当年从宣京去南塘时,谈允刚给他换上的,后面他拆了玉佩把挂坠换了上去,这串璎珞就留给了还是娃娃的云中郡主。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宣行琮?”

院子的门被人小声推开,走进来的云中郡主想着逸都分别时宣行琮的态度,脸上不免带上了点迟疑的神色。

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宣行琮。


花忱从薛湄的遗物中看到了谈允的信件,她自然也看到了。

也知晓了那桩存在于母亲们话语间的婚事。

逸都时她就注意到了宣行琮言行间的情愫,还特意寄了信回去问了林珊当年那位做客南塘的少年的名字。

宣行琮,沐安。

她握着林珊的书信从楼上看下去。

正在同徐圜交谈的宣行琮似有所感,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忽然升腾起汹涌的情愫,只一瞬又被压了下去。

但云中依然被那些情愫烫到了。

她关上窗,对着信件发了好久的呆。

逸都仓促分别,她一是为了宣行琮若即若离的态度困惑,二是被自己如此在意对方的反应惊到了。

两相纠结之下,便也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

竟是连一句“再见”都未说出口。


  

那木盒装着的朱果先她一步到了南国公府。

木微霜说那是她明雍的同砚送过来的,可她看着上面镂刻着的荷叶纹饰,满腹的情绪只剩了一句“挺好的,我很喜欢。”

明明就是你送的,宣行琮。

你在躲避什么?


  

她本以为逸都之后两个人就不会再有交集了,但萧策突然到访,还邀她来了沐安王府,本就琢磨不明白的事情一时间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她丢开手里面被揉得不像样子的纸,一鼓作气一样的上了萧策的马车。

一路的萧策都处于一种欲言又止的状态,她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趴在车窗上盯着路边的柳树出神。

折柳相赠,而君愿留否?


  

云中郡主在刚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了歪在树下好像睡着了的宣行琮。

应该是在自己的府内的原因,拆了发冠,额饰也歪歪斜斜的。

她立在廊下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伸了手出去想要扶正额饰了。

有些发抖的指尖最后停在宣行琮额前一寸的位置。


真好看,她想。

眼前这人当真是生得好看。

“小君……”


小君。

云中收回了手,在宣行琮身旁坐了下来。

手边的书案上零零散散的放着香料和篆刻用的刻刀,她托着下巴瞅了瞅,拿起刻刀想要在手腕上试着比划一下。

银色的刃一晃,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宣行琮的脸色有些白,他刚睁眼就看到了面前的姑娘握着刀往自己的手腕上划,本就杂乱的思绪一下子就散开了,没多想就攥住了她拿着刻刀的手。

“这是在做什么?”

随即就发现了女孩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委屈,于是又急急忙忙的松了手,“抱歉,我不该吓到你的。”


云中郡主被他的反应逗到了,那柄刻刀在她手指间打了个转。

“我也想做念珠,你教教我好不好?宣行琮?”


  

宣行琮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

他绾了袖口,坐正了身子说去房间内再拿一套工具出来。

行动之中又扯到了胸前的伤口,没忍住的拧了下眉。

“在哪里放的?我去拿吧。”


  

宣行琮的书房很空,架子上放了什么东西基本一眼都能看到,云中没用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新的刻刀,她抱着盛着沉水香的盒子往外走,转身的时候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撞到了角落里的书架。

“啪嗒”,一个和盛朱果一样的盒子从上面掉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眼睛怎么这么红?”

云中把手里的刻刀放在了树下的桌案上,背对着宣行琮坐了下来。

有些不明所以的宣行琮抬头,只来得及看到女孩子泛红的眼睛。

他有些慌乱,不顾伤口的站了起来。

面对着她蹲了下来。

“怎么了?”


“宣行琮。”

面前的姑娘抬起头,一字一句的叫他。

“我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了?”

“为什么不说那是你送的?”

“什么?”

“朱果……还有很多很多封信。”


信?

宣行琮脸色一怔,终于反应过来云中是看到了他那些未送出去的信件。

“为什么不寄给我?”

有水珠落了下来,宣行琮注视着手背上的水珠,哑着嗓子开了口,“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否会接受这件事,你太小了,本就是母亲们之间的玩笑,你不必放在心上,我……”

“那你呢?宣行琮?你也只当做玩笑吗?”


  

宣行琮说不出话。

当然不,他怎么会当做玩笑,那是他挣扎着活着的唯一意义,他的所有的寄托和欲念都只是眼前这一个人。

可他说不出话来。

他就那么半跪着,看着云中怀里的书信,那只不过是五万多封中的一小部分,在那么多个不同的时刻,他都会想到眼前的人。

但他就说不出来。

他也红了眼睛,笑得惨淡又无助。


“我……”

“我并不把它当做玩笑。”

“我把那枚荷叶吊坠给你了,宣行琮。”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我……想要好好回应你,宣行琮。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噼啪噼啪”,那半支残烛很快就燃到了尽头。

宣行琮睁开眼睛,正对上对面伏在书案奋笔疾书的人的眼睛。

缥湘色的眸底带出一抹暗金,那人冲他眨了眨眼,“醒了?”


  

宣行琮没应声,面前的场景太过于诡异,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安。

“不应该啊——你不是做了一个挺好的梦么?”

暮色抿了一口烟,身子往后靠了靠,慢吞吞的说了一句。

然后注意到了宣行琮有些疑惑的目光,便又很耐心的解释下去,“这里是烛馆,我是暮色,是个写书人。”


  

狭窄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凌乱的手稿更是散了一地。

宣行琮低头去看离他最近的那张,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变了神色,“这个故事……”

“怎么?你也喜欢?”暮色眯着眼睛笑着开口,“那挺巧,在下也对这个故事很满意,郡王若是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烛馆,先生这里为什么叫做烛馆?”

宣行琮没正面回答暮色的话,弯了腰去捡地上的手稿,一边捡一边问了这个问题。

暮色摸了摸下巴,“因为这里有很多红烛啊。”

“那……为什么会是红烛?”


  

“自然是因为红烛好啊,既能照见人欲,又可焚烬人心。”

“人欲……归根结底还是欲望啊……”,宣行琮抱着那一沓故事稿起身,直直的看向暮色的眼睛,“依先生所说,我所见到的,只是我的欲念么?”

红烛的火焰在墙壁上拉出很长很长的影子,暮色忽然笑了出来,右手的烟枪虚虚指着宣行琮的心口。

“虽说只是故事,但也是一念之间选择不同造就的另一处结尾。”

“欲念这东西,就如同附骨之蛆的鸩毒一样,会染上瘾的。”

“虽说瘾不易舍,但能转移,总是要有人去主动走一步,这故事才能继续讲下去。雨停了,郡王,你要去赶酉时的船了。”


  

“不系舟,莫回头,莫——回头,公子,该下船了。”

雾气散开,江面被太阳映得波光粼粼的,到处都是金色的光斑。

宣行琮从舱内起身,在江边等了两天的萧策赶忙起身去扶,然后就看到了宣行琮手上拿着的书稿。

“王爷拿的这是?”


  

宣行琮被阳光映得眯起了眼睛,他带着一身阳光下了船,冲老船夫点头道了谢后才看向神情疑惑的萧策。

“没什么,一个故事而已,马车备好了吗?”

萧策有些不解,但他也没说什么,往前走了两步跟上宣行琮的步伐,“已经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回宣京……”

“不去宣京了,改道吧。”

宣行琮打断了萧策的话,他展开牙骨扇,“我们……去南塘。”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出自魏晋繁钦的《定情歌》。

有自己杜撰的部分可能和游戏内的时间线不大一致,在此致歉。

來口祁淮

【宣行琮生贺101时·1202华枝春满13:00】生辰(上)

郡主第二人称 


宣行琮最近发现小君似乎在躲着他。

往常小君忙完公务便会快马加鞭回到府邸,而近日,她总踏着刚透过薄云的天光离开,不到夜幕降临,他是绝对见不到她的影子。

雪悄然覆盖了这一片荷乡,但在小君的治理下,南塘安居乐业,并没有出现什么棘手的天灾人祸。

若不是在忙公务,那就是在忙私事了。只是近日未曾耳闻有谁拜访南塘。不过再过几日便是叶军师的生辰,想必是在给他筹备礼物。只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宣行琮百思不得其解。

他派萧策悄悄跟随南塘王,临近傍晚,萧策带回来的消息跟他所猜不差,只是宣行琮仍不能理解为何要瞒着他?

宣行琮眉睫微蹙,垂眸思索,恰好错过了萧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

郡主第二人称 


宣行琮最近发现小君似乎在躲着他。

往常小君忙完公务便会快马加鞭回到府邸,而近日,她总踏着刚透过薄云的天光离开,不到夜幕降临,他是绝对见不到她的影子。

雪悄然覆盖了这一片荷乡,但在小君的治理下,南塘安居乐业,并没有出现什么棘手的天灾人祸。

若不是在忙公务,那就是在忙私事了。只是近日未曾耳闻有谁拜访南塘。不过再过几日便是叶军师的生辰,想必是在给他筹备礼物。只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宣行琮百思不得其解。

他派萧策悄悄跟随南塘王,临近傍晚,萧策带回来的消息跟他所猜不差,只是宣行琮仍不能理解为何要瞒着他?

宣行琮眉睫微蹙,垂眸思索,恰好错过了萧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翌日——

萧策来到与你相约的秘密基地,先是鬼鬼祟祟扫视了一遍外面的行人,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最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转身便见你坐在桌前抱着孔明灯着墨。笑道:“殿下您神机妙算,王爷他果真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


闻言,你放下手里的孔明灯,轻笑着望向萧策:“他怎么说?”

萧策笑道:“王爷还以为您在为叶军师筹备生辰呢,如今还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您要瞒着他呢。”

你眼角染上笑意:“我将一些较为耗时的公务留予他,如今他也空不出闲暇来找我。我们得加快速度,今夜亥时便要做好一切。”

“是!”

酉时——

你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一缕斜阳,顺着光线望去,金色余晖撒在角落的一堆孔明灯上,满满的成就感驱散了这几日赶工的疲惫。

恰巧这时木微霜赶回来了,她将手里的一沓写满字的纸递给你,道:“这是这几日收集的南塘百姓对王爷的祝福。”

你接过那沓承载着百姓祝福的纸张,只觉得沉甸甸的。余晖顺着血液流入心底,暖洋洋地荡开阵阵涟漪。

恰好此时林珊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篮新的彩墨。

你将那些纸张一张张摊开,一笔一划、无比郑重地将那些祝福融入墨色、落在孔明灯上。

林珊负责将剩下的孔明灯画上彩画。木微霜和萧策则负责将已经完成的孔明灯整理好,晚些时候安排人在南塘各个地方准备就绪。

……

日色渐晚,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戌时。方才你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匆忙之下只得随便收拾了一下。可准备起身回家时,你才注意到裙摆上也沾了一片黑墨。

时辰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家宣行琮会怀疑的。你只好匆匆披上裘衣,嘱咐好接下来的事情便急忙赶回府邸。

你急匆匆地赶回到府邸,果不其然,宣行琮已经站在府邸门口遥望你来的路,活像一块“望妻石”。

宣行琮撑着伞,伞上已经落了一层积雪,不知在此等了多久。见你的马车渐近,他轻轻将积雪抖落,却没惊起身后沉寂的夜色。

他抬手接你,你见他如此,心底不禁轻轻颤抖了一瞬。抬脚便扑入他怀里,笑道:“宣行琮!”

宣行琮一手撑伞,一手揽住你。轻笑道:“怎么今日这么晚?”

你有些心虚地将头埋在他怀里,嘟囔道:“还不是公务太多……”

宣行琮轻挑眉,没有再说什么。将你放下来后便牵着你走入府中。

府邸的荷塘已经结冰,树上也落了冰霜。而府内却温暖如春、暖融融的,驱散了这几日繁忙的劳累。

宣行琮替你解下裘衣,借着烛光,这才注意到你裙摆那一大片被洇染的墨色。

你急忙解释:“忙完公务回来忘了时辰,急着回来见你便不小心打翻了砚台……”

宣行琮柔声笑道:“好。屋内已经放好热水,你先去洗漱吧。”

瞧着宣行琮没看出什么异样,你渐渐放下心来,试探道:“正好明日没什么事,今夜我们小酌几杯?”

宣行琮盯着你的眸子,似乎看穿了你的计谋。你有些心虚,但还是坚强抬眸和他对视。片刻后他率先败下阵来,笑道:“好,那我去温酒。等你洗漱出来后就可以喝了。”

“嗯!”

……

冬日的南塘已经很冷了,何况是下着雪的深夜。你洗漱过后提着灯,暖黄色的火光将白雪染黄,你最后在亭子里找到了宣行琮。

呼啸的寒风似乎拂过他身侧时都变得温柔,火光闪烁映出他柔和的面庞。你心念一动,悄悄靠近他身后,俯身在他耳边吹气。

宣行琮许是没想到你会这样,连忙扭头盯着你:“小、小君?”他的耳尖泛红,定是已经比酒还烫了。

计谋得逞,你“嘻嘻”一笑,坐在他身侧。

宣行琮红着耳尖,小声道:“小君你真是……”

“嗯?我怎么啦?”你故意凑近他,牵起他宽厚的手掌。

宣行琮默不作声地回扣你的指尖。半晌你才从风雪中听到他小声说:“我真是……败给你了……”

面上染上笑意,你什么也没说。

宣行琮不仅煮了酒,还放了些红薯和柿子上去烤。

凉亭外风雪渐弱,月色映着纯白的细雪。

你和宣行琮小酌了几杯,暖意上涌。宣行琮还给你剥了红薯,你吃一个便饱了,随后拉着宣行琮就要爬上房顶。

宣行琮本想拉住你,但看你兴致勃勃,只好顺着你的意带你上房顶。

月光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宣行琮为你扫开那一片月色,你靠着他坐下。指着那轮皎月道:“今晚它还挺赏脸的。”

“嗯。”宣行琮轻笑道。

“但不够圆。”你又说,“马上就要到时辰了,它怎么不圆?”

宣行琮拉着你防止你倒下去,细声哄着你:“小君,如今也才月初,月还没那么快盈。”

闻言,你“啊呀”了一声,说:“不是那个时辰,是‘那个’时辰!”

宣行琮有些摸不着头脑,柔声哄着你问:“什么时辰?”

你挽着他的手臂,哼唧唧道:“我就知道你忘了!待会你就知道啦!”

“好。”宣行琮轻笑。

许是雪已经落完,苍穹一片明澈。映着你的心底也渐渐平静下来。

你说:“宣行琮,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呀?”

闻言,他的眸光从远方落到你身上,回答:“因为这里有你在。”

你轻轻摇了摇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你怎么会喜欢我呀?”

他似乎顿了顿,目光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柔软:“因为你是我的小君……”是我的神明、是我可以触碰的月色……

宣行琮没有说太多,他的话被藏在雪里。而你一腔炽热的爱意却使冰雪消融,将那些被堵塞的言语装入怀中。

你往他怀里凑了凑,他便伸手将你揽入怀里,抬手为你阻挡寒风。你轻声说:“你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嘛?”

“不知道。”宣行琮老实回答。

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脑袋靠在他的胸膛,静静数着他的呼吸、聆听他的心跳。

“……是你的生辰呀。”你轻声笑道,“你忘了没关系,以后每年都有我替你记着呢。”

话音刚落,宣行琮的呼吸似乎突然停止了,连着心跳似乎也变得微弱。你猛的被吓得酒清醒了大半,连忙从他怀中起身,转身看向他。

只见他薄唇微抿,眸光落在你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你连忙托起他微凉的脸庞,哄道:“怎么啦?”

他的生辰其实并不重要,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记得他的生辰……或许夷卜记得、可她从未来得及为他过一次生辰。

他已经一个人在雪里走了太久太久,久到他早已忘却了万家灯火的温度,久到他忘了、忘了原来他宣行琮也是可以被爱的。

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落在你温热的手掌上。你手忙脚乱地为他拭去那些泪花,嘴唇也变得笨拙,上下两片唇瓣拍打在一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怎、怎么了?你不喜欢过生辰吗?”

宣行琮抬手握住你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不,太久没人给我过生辰了,其实这天予我而言和寻常日子并无不同……但因为有小君、为这平凡的日子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闻言,你傻傻地笑了:“那以后每年、年年岁岁、我都会一直陪着你过生辰的!”

话音刚落,你的身后突然亮了起来。夜色被驱散,皎月的光芒也被掩盖。你回过头,数千盏明灯缓缓升空,一如璀璨星辰般浩瀚。

你托着他的脸颊,俯身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笑道:“宣行琮!生辰快乐!”

宣行琮的眼底装入万家灯火,倒映星河万千和你的笑颜。他先是呆愣片刻,薄唇微抿,许久才轻声道:“许小君永远开心、平平安安……愿南塘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闻言,你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嗔道:“怎么光许别人的愿了,快许一个你自己的!”

他却抬手抱住了你,将头埋在你的肩窝,闷声笑道:“你不是已经替我许了吗?”

你轻笑地搂住他。是啊,你早就为他许愿了。

明灯三千,许卿一世平安。

恰好这时木微霜她们也回来了,在院子里放了几盏孔明灯,驱散了这一方天地的黑雾。你伸手接住一盏,放到宣行琮眼前,笑道:“这可都是百姓为你想的祝福,你的心意他们也收到啦。这段时间你为南塘尽心尽力,大家可都是都有目共睹呢!”

这盏孔明灯刚好画了一颗饱满的朱果,落上一句祝福,此生辰便也刚好圆满。

宣行琮接过孔明灯,和你一起放飞了它。它载着沉重而又温暖的愿望飞向远方、和明月相拥。

云秋很闲m
在你面前,他放下了所有戒备。 ...

在你面前,他放下了所有戒备。

  只在你面前。

  是约的稿,谢谢

在你面前,他放下了所有戒备。

  只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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