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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香菇

【宋薛】 六字真言

欢迎提意见!

受了刺卝激乱写的QAQ


一.

所谓六字真言,乃“唵嘛呢叭咪吽”,其中含有诸佛的无数加持,所体现的乃是诸佛慈悲。这六字的内涵丰富,奥妙无穷尽,是以教卝徒教众善男信女多诵多读,以求其中蕴含诸佛大智慧、大卝法卝力。


这虽然是佛法真言,但宋岚是知道的。


尽管他是一个道卝士。


这六字真言,是一个老和尚教给他的。


宋岚近日途径一个小庙,本以为里面没人,却不料在他走过时大门突然打开,院中站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老和尚身穿破袈裟,手持旧法杖,他原本紧紧闭着的眼睛在宋岚转身时猛然睁开,发出与其衰老外表完全不符的精光,使宋岚与其对视时顿时紧张得把手放到了拂雪的剑...


欢迎提意见!

受了刺卝激乱写的QAQ


一.

所谓六字真言,乃“唵嘛呢叭咪吽”,其中含有诸佛的无数加持,所体现的乃是诸佛慈悲。这六字的内涵丰富,奥妙无穷尽,是以教卝徒教众善男信女多诵多读,以求其中蕴含诸佛大智慧、大卝法卝力。


这虽然是佛法真言,但宋岚是知道的。


尽管他是一个道卝士。


这六字真言,是一个老和尚教给他的。


宋岚近日途径一个小庙,本以为里面没人,却不料在他走过时大门突然打开,院中站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老和尚身穿破袈裟,手持旧法杖,他原本紧紧闭着的眼睛在宋岚转身时猛然睁开,发出与其衰老外表完全不符的精光,使宋岚与其对视时顿时紧张得把手放到了拂雪的剑柄上。


“施主,请进,老朽在此等你很久了。”老和尚缓缓开口道,却又是一副普通的样子。


阴沉的风兀地刮起,卷起了地上的片片落叶。


宋岚想了想,抬步走进无名庙里。他有求于佛,又有佛门中人知其到来,不知是福是祸,但如何他都逃脱不得。


于是他同这个老和尚在一棵即将枯死的菩提树下坐了一夜,除了对方法号“枯叶”外,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他忍不住开口:“枯叶大师,能否帮小道一忙?”


枯叶淡淡道:“施主的事,做道卝士逃不掉,做和尚更逃不掉。”


宋岚猛地一惊,暂且按耐住,改口道:


“那还请大师告知我,这世上是否真的有来世。”


二.


“来世,信之有,不信则无。施主相信人死后有来世,这世上便有来世。”


“那我不信就没有了吗?”宋岚反问,“难道佛门认定的事一个门外汉不信就可以全卝盘卝否卝定吗?”


“那施主是相信人死后是有来世的吧。”枯叶笑道。


“道法中无记载的事,我要如何相信?”宋岚皱着眉头,又是万分迷惑的说道。

.

“唉,”枯木叹了口气,“我本算出我与施主有一善卝缘,故想在坐化前帮忙以积累来世功德。可施主不愿讲出自己真正的迷惑,只是假借表面的问题来迷惑自己,企图用表面的答卝案来迷惑自己的内心,这让老朽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止住宋岚意欲反驳的话语,枯叶继续道:


“这样吧,我教施主六字真言,心有所感,或心有所惑时口诵此真言,有助感卝悟超脱。”


“施主且听我讲。”


枯叶双手挥动,用佛力在空中写下六个金灿灿的大字——“唵嘛呢叭咪吽”,又一一为宋岚讲解读音,嘱咐到:


“施主与佛门无缘,却与老朽有缘。老朽无法为施主讲解真言之中佛理,只能教您诵读。不过,对于施主来说仅诵读也够了。”


“还请施主牢记。”枯叶说罢这句话就坐在树下,就像那棵枯死的菩提树一样安静了。


宋岚见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默默地行了礼之后就离开了。


三.


枯叶说得对,他确实没有把实话告诉他。宋岚暗叹道。


自义城一战后已经过去了十年,薛洋死了,晓星尘也没有了再回归于世的希望,只留下他一人沉溺于昔日的爱恨中。


太过浓烈激荡的感情,时间是很难带走的,反而会像酒一样在时间的催发下更加浓烈。宋岚非但没有忘记对薛洋的恨,反而对其越来越清晰。


他恨死薛洋了。恨他心狠手辣屠了他的师门,恨他狡猾无情欺卝骗他的挚友,更恨他竟抛下一切,早早地死去!


薛洋竟然就这么简单地死去!怎么可以!


仇卝恨蒙蔽了很多东西,这种情绪还催生了很多让他痛苦东西,以至于每晚发呆时脑中接替浮现的薛洋的灿烂笑脸和倒在血泊里浑身抽卝搐脸色苍白的样子都让他心痛。


薛洋绝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死了!不知此等恶卝人是否会有来世?“他犯了那么多错,定然还要回这世间受苦才能还清的。”他安慰自己道,届时他一定亲自将薛洋捉回来报仇!宋岚这样想着,心中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只是他学的道法只讲今生,从未提过人死后是否还有来世。他若是想知道薛洋是否还会有来世,还得去向佛门求解。这么想着,他偶尔也会生出奇怪的念头,比如学佛,改当个和尚。但每每这么想,他又会瞬间打消这个念头。


在宋岚心中,还是道法最不可动卝摇,当和尚只是偶尔才会生出奇怪的念头。每当这时,宋岚就会念起清心咒让自己平静下来。


太过浓烈的感情难以抹去,有时也让人难以辨清。


只是学了六字真言后,他也不曾按照枯叶说的那样在心有所感,有所惑时念一念。


四.


宋岚再次遇见那个和薛洋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的少年是在又一个十年之后,在繁盛的蜀地首府的街道上。


“薛洋!”他大喝道,拂雪顿时出鞘,发出的嗡鸣声显示了主人的兴卝奋,“恶贼拿命来!”


可那个少年听到“薛洋”这个名字后并没有回头,自顾自地朝前走去,直至拂雪剑刺到眼前半寸停下时,他才意识到有人要杀他。


“好汉饶命!”少年瞬间吓白了脸,举起手来求饶,身旁的人也连忙将他与宋岚隔开。


“好道长,我们孙少爷跟你无冤无仇!您千万别杀他啊!”


宋岚此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唇蠕卝动了半天,才勉强发出声音说话:“你说他是谁?”


那人见他家小少爷还继续被宋岚用剑指着,赶紧跪下来说:“他是孙家三少爷孙敏,我是他的仆人!”


那孙敏此刻也反应过来,抖着腿也要跪下来求饶。却不料宋岚在听了仆人的话后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跌跌撞撞地走了。


五.


宋岚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傍晚时分又走到了一处破旧小庙,一个小和尚正在一咳菩提树下打坐,口卝中念念有词,正是六字真言。


这令他想起了十年卝前那个相似的黄昏,又想起了那个二十多年卝前的少年。


再相似的风景,也不是相同的风景;再相似的人,也不是同一个人。


这些相似的事物风景,只是两朵相似的花。


但不是同一朵。


这世间确实是有轮回,有轮回的事,却无轮回的人。而他此时才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而若要说佛门所说的来世轮回是否可以相信,也是由心而证。


只要相信有来世,那么这两个相似的人便是证据;若是不信有来世,那么这两个相似的人也不过是天地间的巧合。


但宋岚知道,孙敏不是薛洋,永远也不可能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少年早已在二卝十卝年卝前就不见了踪影。而也是今日在见到孙敏后,他心中升起的莫名欣喜告诉了他,在那些深沉恨意的背后又藏有多少的相思和柔情。


十年卝前同枯叶的一问,不过是在期盼着他与薛洋之间能够有机会毫无阻隔地拥有一场情缘。而不是想要打他杀他折辱他来报以前的仇。


只是此刻,宋岚再也没有那些祈盼,眼瞧着日落西沉,天地间一片晦涩,他的眼睛像是有泪水要涌卝出似的,难受得不得了。小和尚诵读真言的声音飘入他耳中,宋岚忍不住一字一字地跟着念了起来:

 

“唵嘛呢……


叭、咪、吽。”


一片菩提叶随着风飘下来,落到了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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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0-晓薛】证婚

岁寒意难平All薛活动文

长篇预警,未来末日背景,有原创异形怪物出没

【一】

封面和首页

  女孩佝偻着走进阁楼,身后拖着的那本沉厚的书像她的一条笨重的尾巴。书本的棱角遇到凸起来的门槛,微微颠簸一下就又嘭地砸回了地面。

  女孩费力地后退着将书移到房间中央后如释重负地一松手,那几千页纸便像一滴水珠砸向水面一般溅起了一大片灰尘,呛得正在擦汗的女孩一阵咳嗽。

躺在地上的那本书,是记载了百年前一场浩劫的回忆录,撰写者是一位在战场上被剜了舌的老兵。

  女孩手持烛灯,缓缓蹲下,微屏呼吸拂平磕皱的棱角。灰蒙蒙的尘...

 

岁寒意难平All薛活动文

长篇预警,未来末日背景,有原创异形怪物出没

【一】

封面和首页

  女孩佝偻着走进阁楼,身后拖着的那本沉厚的书像她的一条笨重的尾巴。书本的棱角遇到凸起来的门槛,微微颠簸一下就又嘭地砸回了地面。

  女孩费力地后退着将书移到房间中央后如释重负地一松手,那几千页纸便像一滴水珠砸向水面一般溅起了一大片灰尘,呛得正在擦汗的女孩一阵咳嗽。

躺在地上的那本书,是记载了百年前一场浩劫的回忆录,撰写者是一位在战场上被剜了舌的老兵。

  女孩手持烛灯,缓缓蹲下,微屏呼吸拂平磕皱的棱角。灰蒙蒙的尘埃下隐隐能看到纯黑的封面和烫金的书名,作者的名字被繁复的边框禁锢在右下角,字体印刻的地方有轻微凹陷。

   《证婚》

   作者:宋岚

 

  硬质的封皮被郑重地翻过,露出第一页泛黄的纸面和滚花的页脚。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战友:晓星尘,薛洋。”

 

 

【二】

第三十三页:“尸首在哪里,鹰也必聚集在哪里——《圣经∙马太福音》”

黏糊糊的异形却藏有不同于流体外表的尖嘴,转眼间就扎进一人的腰腹处将他吸成一根千疮百孔的木柴,干瘦且碳化的脸上只剩一张惊恐长大的嘴。周围的人群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寂静,紧接着就是肝胆俱颤的尖叫和仓皇失措的逃离。

“怪物啊!怪物进来啦!”

  “这不是安全区吗?为什么这里也会有?!”

  

西元5016年,核泄漏导致水生黏虫爆发性变异。本来弱小无色的它们几乎一夜之间变为高大凶残的棕黑色吸血鬼,摆脱了对水的依赖,转而进犯陆地。无计可施的人类只能瑟缩在由特种兵把守着的安全区内,用攻击范围最广的炸弹来作简单的自卫。

 

  “怎么回事?防护墙的加密系统不说是世界顶尖的吗?”晓星尘坐在会议桌前,修长的剑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一双清澈的瞳里是镇不住的担忧和焦急。

  “不清楚,死伤估计近百。710部队已经全员参与疏散和防御,闯进来的三只异虫也已经被炸碎。”宋岚站在桌前摘下军帽,语气中难得带有安慰的成分。

  “可是如果真的有安全漏洞,等一下还会有异虫钻进来,攻击并伤害更多的人!到时候……”

  “星尘,你冷静些。我们的行动还要等将军批准。”

  晓星尘似乎还想说什么,棱角分明的薄唇无力地张了张,便又狠狠抿了起来。他右手收拢成拳,抵住额角道:“我作为队长却连安全区的基本维护都做不好,是我的过失。”

  宋岚本来僵硬似冰封的表情松动出轻微的无奈,刚想开口劝说两句,面前的浮动屏上突然聚集出光点,紧接着将军的身影就投影在两人眼前。

  “有人蓄意破坏第五安全区的防护墙,具体位置将被传输至自动导航。”

  “特种722队收到,正准备火速赶往安全墙漏洞处排查并修复,完毕!”晓星尘标准有力地一敬军礼,便带着副队长宋岚小跑出门,拉响召集令。

  

 

  “啥?晓队你说有个狗娘养的故意破坏安全区的防护墙?”一位队员听完晓星尘的叙述后差点坐不住车椅被一个急刹甩出去:“是哪个傻逼这么白眼狼?”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如果是别的队长,早就一个罚令下去让你通宵跑圈了!有什么脏话等人抓住了再说。”另一位队员皱眉提醒道。

  刚刚骂人的那位却丝毫不怕,甚至有些得意地回应道:“那还不是你我运气好跟上了晓队,晓队典型的人美心善,怎么会舍得罚人呢!”说罢,还偷偷瞟过眼神去看晓星尘的反应,却见他还只是蹙眉抿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宋岚显然也注意到挚友的不在状态,用胳膊肘轻碰他示意道:“星尘,快到了。”

  “嗯,只是我在想,那个人破坏墙体以后也会把自己暴露在了外环境中,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岚无言以对,心中不免叹然——真不愧是他号称明月清风的挚友,对那罪魁祸首也还要牵扯些菩萨心肠。

 

【三】

第一百九十八页:“单方面的针锋相对。”

  “报告晓队,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三点钟方向,继续搜!”晓星尘右手端枪扫开眼前高过人的杂草命令道。

  裂口的面积并不大,直径只有两米左右,按道理不会那么快吸引三只异虫的注意。除非……是有人故意将他们引进来。

  这怎么可能。晓星尘微叹一气,现在作战中最高级的技术也只能发出驱逐信号,引导信号的研发目前还只是天马行空。

  右后身侧突然传来一声激光枪响,紧接着是宋岚的一声暴喝:“别动!”

  晓星尘转头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随在他身后的是渐渐追上来的嘈杂:“抓到人了!”“宋队抓住他!”“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本事!”

  他伸手扫开遮住视线的长草,职业性的抬手就拿枪指向站在对面的人,却举到中途就慢慢松懈了肩胛。

  那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少年,一身沾满草屑的黑衣被染成狼狈的土黄,凌乱的黑发拖着略长的发尾粘在他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整个人被卷进恐慌的漩涡中紧促地喘息。

  少年黑曜石般的眸子从宋岚那里猛地转过来与他对视,鹿眼中莹莹闪烁着无辜和不知所措。

  但很快,这双眸子就看不见了。少年被猛扑上来的三五个队员叠罗汉一般压倒在地,额头磕在泥泞的土坑里发出一声闷响。他吓呆了一般不做挣扎,任由别人粗暴的铐住双手后被拉扯着头发跪起来,紧接着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拳。

  “是你破坏的防护墙?嗯?”方才在车上破口大骂的队员此刻咬牙切齿的死死盯住少年的脸问道:“你他妈想干什么!你这样会害死多少人自己不清楚?!”

  少年被打得偏转过去的脸被暴力地扭回来,双目却无神地并不看人。那队员气急,扬起手又想补上一拳。

  “住手!”晓星尘猛吼出声:“谁让你私自动的刑?我平时太纵容你们了是吗?”他急急地向前进了几步站在少年跟前,挥开愣住了的队员便缓缓下蹲与少年平视。

  “说话,是不是你?”声音几近轻柔。见少年不答,他便试探着伸出右手,温缓的罩住少年的肩膀,鼓励他抬起头来。

  那灵动的眸又一次清晰了,晓星尘几乎能在那两汪清澈的春水里看见自己细碎的倒影。

  少年盯住军人温柔又有些忧虑的星目,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温柔的倒像忽然碎成了一片焦急的残渣:“异虫也是你引过来的?”

  少年不语。一旁的宋岚看不下去,走上前拉起晓星尘道:“盘问不是你的工作,把他押回去吧,没时间了。”

  少年又被队员们拎起推了一把。

  “等一下,”晓星尘甩开宋岚扶住他的手压低视线又看向低头的少年:“你听话一点,等会说不定我可以申请帮你减刑。真的是你做的?”

  “星尘——”

  “你还年轻,如果只是替人顶罪,交代出挟持你的幕后黑手还可以进入军队将功补过!”

  “星尘,够了!你这是在包庇他!”

  少年咬住嫣红的唇角,站在一片微寂中定定地看着他,身后黄绿色的蒿草微动,在灰蓝的低空下沙沙作响。

  他轻轻开口:“如果我交代了,你会允许我加入你的队伍吗”

  宋岚皱紧了眉瞪向少年:“你在玩什么花样?”

  “……我可以申请。破坏墙体的人还在这附近吗?”晓星尘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怔了怔,很快就恢复了温柔的语调继续引导他。

  少年眼中的惊喜闪耀了数十秒,突然嘴角外咧弯出了一个扭曲地弧度,原先那张写满了恳求与感激的脸转眼间就换上了肆意大笑:“哈哈哈哈,你可笑死我了!随便骗你玩儿的你就信了。”

  那双本应该乖乖拷在身后的手被他慢慢举到众人面前,站在他身边的队员才惊觉他不知何时挣脱了镣铐。

他狠狠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花,充盈着的笑意瞬间又冷却成咬牙切齿的凶狠:“收起你那副假惺惺同情的表情,老子最他妈恶心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你——”晓星尘在少年的洒出一把细粉后堪堪刹住了脱口而出的问句。红棕色的微晶在平原的阳光下划出亮闪的弧线,劈头盖脸地罩在了刚刚折辱他的队员头上。

一声清脆的响指紧跟着那个队员惊慌失措的尖叫,不出十米的地方有一声嘶吼应声而响。眨眼间一道棕黑色的身影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里飞闪而过,少年的身边只剩下一具枯槁的人干。

少年还站在晦暗的天光下,低沉的阴云从草原的另一头缓缓压来,他歪着头邪邪地笑着:“我的新宠物,感觉如何?”

他身边前一秒还生动着表情的尸体倏得倒进草丛,头顶一只黑鸦仓皇逃过,哪里还有刚才那只异虫的影子。

  

  【四】

第三百八十页:“要挟部队,恶意纠缠。”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晓星尘面色阴沉,站在审讯间的入口处质问着。

  坐在电椅上的男孩保持着在军人进来之前低垂着头的姿势,原本向下的目光斜斜地掠过眼角,从他过长的刘海中射出来。他撇嘴笑了笑:“晓队长,咱们坐下来聊呗。”

  亲密甜腻的语气浸满了恻恻寒意,硬是将浑身僵硬的晓星尘勾着坐到与少年相对的椅子上。

  “说,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审讯你?”

  “别急呀晓队长,你就不想先问问我叫什么吗?”少年双手被绑在电椅的两侧,右手食指哒哒地敲着钢制的扶手,左手好像缺了一根小指。他将头懒洋洋地向后仰,一双沉沉而混沌的黑眸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像一只准备玩弄猎物的野猫。

  晓星尘对上少年晦暗森然的视线,压低眉头暂做妥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薛洋。”少年觉得很好玩似的轻笑一声爽快回道,说罢还餍足地舔了舔鲜红的嘴角。

  “你是怎么把异虫引来的?”

  “做了一点小东西。”

  “就是你撒的那个粉?”

  “不全是。”薛洋句尾语气微微上扬,像是有些得意,等待夸奖的小孩。

  “……还有什么?”晓星尘耐着性子随着他走。

  “还有,嗯……一个符,阴虎符。”少年大剌剌地叉开两腿,毛茸茸的脑袋左右摇摆了一下:“就是可以让那些小家伙乖乖听话的东西。”

  晓星尘默然,少年语气中坦诚和从容各掺一半,丝毫没有被审讯的紧张和害怕。

  薛洋见晓星尘不再说话,便歪了歪头做思考状,说:“我猜你要问我怎么这么厉害,做出来这些个好东西。”语毕嘻嘻一笑:“我说的对不对呀,晓队长?”

  晓星尘心底暗骂着扯碎少年乖巧听话的假象。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哎呀,猜错了。”

  “老实回答!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哈哈,晓队长居然这么了解我?”少年身体往前一探,瞪圆的双眼中好一副夸张的惊诧。

  “薛洋!”晓星尘终于暴起,白净的额头青筋跳突,下牙斜咬,好不狰狞:“我对你耐心有限!”

  薛洋终于消停了,深似古井的幽瞳直直与他对视,良久,突然低头收回了那份咄咄逼人。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杀就杀罢了。”他话里藏着一缕幽幽的落寞:“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小指是怎么断的?”

  “……”晓星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警告少年他随时可能离开。

  没有理会他居高临下的姿态,少年坐直自说自话:“我七岁的时候呢,异虫才刚刚出现。”

  “那天我正和爸爸钓鱼,突然一个大黑影子嗖的一下——就把爸爸拖进湖里啦。”

  晓星尘寒毛乍立,薛洋像是在讲什么有趣的街邻轶事一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悲惨又血腥的过往。

  “我害怕得大哭。旁边的人很多,大家都愣在了原地,只有我在发出声音。”

  “那个黑影子听到我的声音就又窜出水面要吃掉我。所有人一看,哇,不得了了!”

  “大家开始疯狂的往外跑,还有人把我往怪物那里推。他们都跑的好快,我个子小,就被挤倒在地,可那些人根本看都没看我,一个个从我的手上踏过去。咔嚓——!”

  “够了!”晓星尘重重地一摔手中的档案,雪白的纸片顿时飞散了整个牢房。薛洋还保持着讲述时生动又扭曲的表情。

  “……晓队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还没讲完呢。”

  “薛洋——你的话最好都是真的!”晓星尘死死咬住下唇,腮边因为用力凝出一块凸起。

  面前一直从容不迫的少年鲜见的怔住了,半晌又嗤嗤笑了起来,嘴角咧成一个阴邪的弧度,眼角已经挂上晶莹的泪花,却还是掐着嗓子瘆人地似哭似笑。

  晓星尘受不了了,扭头便准备摔门离去。

  “喂,晓队长。”笑声突然匿迹,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沙哑的少年音:“你们就不想要我的阴虎符和引虫粉?”

  晓星尘像是被人卡住脖颈一般僵硬地回头,脸上憋出隐忍的赤红:“……你到底想怎样。”声音像是被反复撕磨过的喑沉。

  “你原来说收我进队那话,现在还做不做数?”黑暗里,少年发红的眼角悄悄悬着一滴泪,藏在凌乱的刘海间隙里明灭地闪。

  晓星尘浑身颤抖,怒火灼得他眼眶生疼。

  薛洋等了一会,突然又爆出一阵愉悦得意的大笑,里面还掺着几分歇斯底里,几分鱼死网破。

  

【五】

第五百一十九页:“一点心火”

  薛洋穿上那套用阴虎符和引虫粉换来的队服,满意地摸了摸肩章,然后抬头甜腻腻地对晓星尘一笑:“队长~”

 

 

 “晓队长,你去和上面说说,我把那两样东西交给你们,你收我进队怎么样?”痞坏的笑扬在他脸上,十足的流氓样。

  狡猾如薛洋,他只是把物件交了出去,而拒绝告知研制方法及使用技巧,使得政府不得不留他一条命在。

  但是必要的防范措施还是要有的。

  宋岚拧死眉头,一把扯过薛洋的胳膊,在他左手腕口处植入了一颗微型炸弹和小型追踪仪,又把引爆炸弹的开关塞进旁边晓星尘的手里。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宋岚阴沉的脸。

  “别这样看我,你自找的。”

  “呵,我又没说什么。莫不是宋队长还对上级的指示存有异议?”

  宋岚难得抬头扫了他一眼:“恶心卑劣。”

  少年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连眼角甚至都微微下垂,一张阴白的脸此刻森沉至极:“宋副队长,我劝你现在多记记我的名字,别哪天舌头不见了,都不知道是谁割的。”

  晓星尘心头的憋屈翻腾着哽上喉咙,但有将军的指令在前,这个毒瘤在队伍里是长定了。

 

  果然,毒瘤第一次随队任务时就出了意外。只不过受伤的是自己罢了。

  薛洋与晓星尘被安排在第二爆破点,准备炸毁异虫的一处副穴。本来隐藏的位置十分隐蔽,按理来说不应在任务前就被虫兽发现,然而两人才刚趴下,虫群就开始疯狂的骚动。阵阵烦躁不安的嘶吼直直灌入耳孔,引得人一肚子的内脏好似也在共鸣似的震颤。

  位置突然就暴露了。为首的怪物扭着液态的躯干,转眼间便来到两人伏倒的草丛前,那一管尖锐的口器铮鸣着就向怔住的晓星尘刺去。

  晓星尘只觉眼前一阵天翻地覆,色块在视野中旋动,耳畔有惊慌失措的疾呼和野草翻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皮肉被贯破的闷响。

  晓星尘从地上爬起来,呆呆地看着肩胛被挑穿的少年,猩红的血从虫兽已经停止动作的尖嘴梢处汇聚滴下,苍白失血的脸上净是冷峻和狠狞。

  他右手握着一柄军刺,整个没入异虫口器下方的一个凹槽里。

 

  那晚的军帐里,晓星尘只留下薛洋,亲自为他换药。

  “晓队长那么好心,怕不是有什么事情问我。”晓星尘下手并不算轻柔,但少年的声线竟平稳的没有一丝害疼的气声,仿佛没有痛感一般。

  “今天我们位置的暴露,与你有关系。”语气是笃定的陈述。

  “没错,”薛洋爽快地承认:“但这并不是我的意愿。我的引虫粉是从死去的异虫身上提取出来的,久而久之,身上就会散发他们尸体的气息。”

  晓星尘手下一顿,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从死虫身上提取?怎么回事?”

  “晓队长想套我话了。” 薛洋轻笑一声,尾音有些得意的上扬:“是想早点卸磨杀驴?”

  一股被人算计的气恼一下子冲上了晓星尘的额顶,他手上的棉签一转,狠狠地剜了下那狰狞的伤口。

  意料之中听到薛洋的一声闷哼后,心中竟然翻涌起一丝凌虐的快意。

  “你方才不是很能忍吗?”冷声里低沉至极的喑哑把晓星尘自己都惊得一愣。

  薛洋将他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嗤笑了一声道:“难道我喊痛,晓队长就会心疼我?”少年突然凑近晓星尘的耳廓:“晓队长明明很清楚这个道理。”温热的吐息喷在男人敏感的皮肤上,引起一片炽热的潮红。

  晓星尘也不躲,侧首与他对视:“什么道理?”

  薛洋微微一笑,小虎牙俏皮的露出头来:“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晓队长。” 他语气中交织着丝丝了然,“你也在忍,而且忍得很辛苦。”

  晓星尘猛地将少年一把推开。 

 

【六】

第八百七十二页:“终于燎原”

  收到那封请柬是在隔天下午,有一对情侣想要在这乱世中举办婚礼,他们需要一个证婚人。

  晓星尘为出力最大的722部队队长,素来又友善亲民,乐善好施,人称明月清风,他当然是不二人选。

  因为异虫格外敏锐的感官,婚礼的时间只能订在午夜,仪式上也不能点灯,仅二十余人能够出席,见证这场静谧的幸福。早在仪式开始前两个小时,晓星尘就戴上他的那副金边平光眼镜,站在候场区——一间废弃的厨房里,一遍遍地过着证婚的环节。

  即便是丑恶的灾变,也丝毫不能掩埋爱情的圣洁,而他晓星尘,绝对不能辜负这一点苟存于炮火中的信仰。

  ——谁都渴望光明,没有人能在黑暗中永远镇静。少年昨晚被推开后说的这句话又幽幽的盘上心头。

  什么意思呢?

  简陋的木筷在裂口的碗碟上轻轻敲击,算作是庆礼的钟声。主持人的请辞更像是窃窃低语:“下面,有请证婚人出席证婚!”

  没有掌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都亮的好似夜幕中的启明星。

  晓星尘快速环顾坐席,果然在左下角的角落里发现了并未被邀请的薛洋。少年的杏目里像是盛满了夏日的萤火,又像是汹涌着烈日下的浪花,躁动与渴望近乎癫狂。

  晓星尘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翻开手中古旧的书册,沉声像是在宣念神秘的咒言:

“请你们两人一同跟着我说”

“你往哪里去,我也往哪里去。你在哪里住宿,我也在哪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我们愿意成为彼此的伴侣。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

“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庄严的宣誓完结在情侣情难自持的一个深吻里,夜风吹动晓星尘手中的书页,哗哗声响暂做教堂白鸽扑打翅膀送出的祝福。

晓星尘嘴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示意斜靠椅背的少年跟着他走。

 

 

  “晓队长可真有一套,要不是你身上的军装我还真信了你是个臭传教的。”薛洋双手抱在脑后,脚下胡乱踢着满地的弹壳。

  “你这样说传教士,可是对人家信仰的大不敬。”晓星尘有些失笑地摇摇头道。

  “……队长,在我面前还要摆出这样一幅悲天悯人的温柔态来,做给谁看?”

  晓星尘不免诧异地抬头,正撞入少年深不见底的黑瞳。

  “晓星尘,只有我在的时候,就该把你那层假惺惺的外壳收起来了。”薛洋声音里的戏谑漫上了笑颜:“我说过啊,谁都渴望光明,没有人能在黑暗中永远镇静。”

  晓星尘骤然沉眸,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远处一颗炮弹曳着明亮的尾掠过,在他眼镜的边框上划下一抹冷光

  是了,薛洋从他之前审讯时的暴怒和昨晚失控的施虐中,发现了那个连自己挚友都不知道的晓星尘,一个极度渴望发泄的晓星尘。

  黑暗,四周的环境太过黑暗了。每天都要看着骇人的怪物一次次狂怒地冲向防护墙,每天都要低头弯腰去收拾那凄惨可怖的干尸,每天都要面对战友和百姓们的鲜血,再无助地对着不完善的防护技术一筹莫展。扭曲的愤恨带着血气从心头破芽,却又不得不被肩头上担着的722部队和安全区的人民压回心底,“明月清风”的头衔像是一根皮筋,把崩坏的内里扎紧在那副温雅清朗的皮囊之下。

  “晓队长,”薛洋有些单薄的身躯轻轻贴上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在忍疼,而你更没用,是在忍真实的自己。”

  “真是一事无成,一败涂地。”恶毒的语言沾了蜜,刺得晓星尘眼眶通红。

  “别忍了,”少年不知死活地伸出嫣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冰凉的指尖点上男人的胸口:“发泄出来吧。”

  像是来自地狱的致命勾引,得逞之后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光裸的脊背狠狠摩擦着染了灰的弹壳,尖锐的碎片将皮肉割地鲜血淋漓。他像一叶洪水中的孤舟,承载着满江云雨,在身上男人野兽般的冲撞下飘摇不定。毫不掩饰的痛呼和呻吟碎了一地,有隆隆炮声又在远方响起。

  绝望的宣泄,也做一场抵死缠绵。

  

【七】

第一千两百三十页:“这乱世之中,哪容得下那颗失乐的甜果”

  “右手正侧,注意伏击!”晓星尘通过无线传讯对四散的队员发下命令,眼神却牢牢地牵着离他数十米远的薛洋。

  自那次荒谬的合欢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也诡异地软化为暗地里的情侣,脆弱的爱情沾染着一丝惺惺相惜的意味,新生在火药和炮灰之中。

  位于右手侧的宋岚一记精准的瞄射,成功引爆了早先布置好的弹药,怪物的碎片顿时在空中翻腾着炸开,“任务完成,请指示。”

  “全队向六点钟方向撤离。”晓星尘与挚友对视一眼,刚要动身,却听到身后一声异响。

  两只还未完全被消灭的虫兽扭曲着站起,狂怒地猛扑向队员。晓星尘暴吼一声:“退避!”,便从藏身处站起,拉上离他最近的宋岚开始狂奔,四周断断续续传来草丛翻动的声响,其他队员奔逃的脚步紧随其后。然而怪异的是,本来不善追逐的异形此刻却穷追不舍,口中嘶叫着被重伤后的狂躁,声音不远反近。

  晓星尘带着队伍逃向一处高地,惊诧之间猛一回头,看见了跑在队伍最后的薛洋。他眉心紧锁,神色是罕见的慌乱,而紧追着他的两只异虫口器已经伸出,尖端全部朝向他的方向。

  晓星尘猛地瞪大双眼,他竟然忘记了薛洋身上的气味会招惹这群怪物!

  宋岚在回头的一瞬也明白了虫兽的目标是薛洋:“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追他?”回应却只有晓星尘越发急促的脚步和略显凌乱的粗喘。

  领头的两人挣扎着滚上高地,惊魂未定地看向底下生死一线的追逐。薛洋几乎与其他队员跑到了同一条线上,而怪物们却只是排在他身后,诱发事故的源头显而易见。

  离薛洋最近的两个队员有些体力不支,逐渐拉近了和虫兽的距离。在一片惊呼和喘息之中,宋岚丝毫没有犹豫地开口:“星尘,引爆薛洋身上的炸弹。”

  少年左手腕口的微型炸弹有一定的杀伤力,杀死那两只本就受重伤的虫兽绰绰有余。

  “不!”可是薛洋一定也会粉身碎骨。

  “我们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星尘!”宋岚猛地大力握住晓星尘的肩膀:“他不知道使了什么鬼蜮伎俩将那怪兽引过来,再这样下去整个队伍都会给他陪葬!”

   晓星尘眼眶通红着使劲拍下宋岚的手:“他不是使了什么伎俩!那是……”一声凄惨的求救声传上来打断了晓星尘的话,一个队员已经体力不支踉跄了起来,惊慌恐惧使他泪流满面,其他队员也都只能是涨红了脸勉强逃命。

  “晓星尘!”宋岚几近崩溃的边缘:“引爆炸弹!谁都想活啊!!”

  晓星尘瞪圆了眼,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在慢动作,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句“谁都想活”。

他稍显僵硬地扭头,跑在前面的队员用淋漓着鲜血的双手奋力地攀向坡顶;紧随其后的队员面目狰狞着挣扎在生死线上,汗水泪水一并反着冰凉的光。所有人都像是粘在蛛网上的蝴蝶,挣碎双翼的狂逃只为搏一条命来。

  追在最后的异虫则几乎呈包围之态捕住薛洋,插翅难逃的少年还在做着困兽之争。

  晓星尘手脚冰凉,右手颤抖着伸向腰间的开关,圆钮的凸起贴在他指尖。

  第一个队员爬了上来,趴倒在地抽搐呻吟,哀嚎一声高过一声,求救声急喘声一浪浪朝高地上的几人汹涌拍击而来,几乎要把人淹没。

  一声巨大的爆响震碎了整个视野,满目徒留冲天的火焰和虫尸的碎片,几个体力不支的队员被热浪掀上坡顶,却独独没有那个少年。

  夺命的追逐画上残缺的句点,火焰在一片沉寂里噼啪作响。火光淡弱之中,只看得见山坡上一个双手捂面、颓然跪地的身影。

 

【八】

第两千七百页:“我本与他不共戴天。”

  710特种队伍在任务中几乎全军覆没,唯一幸存下来的士兵紧紧握住宋岚的衣角,哭喊着告诉他任务中看到的那群异虫更像是一支有组织的军队,所有动作好像听从指令般的整齐有序,一上来就把他们队长碎成两段。

  宋岚拳头都要被捏碎,指甲扣进肉里低咒一句:“禽兽不如的畜生!若是能再遇他,我定叫他一条一条人命地偿过!“

  薛洋还没死,并且重操旧业控制大批异虫报复政府军。做出推断的晓星尘又悲又喜,军人的命也是命,薛洋害死那么多战友,想让政府军放过他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是当薛洋独自一人坦坦荡荡站在722部队面前时,晓星尘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呦,稀客啊。”他嬉皮笑脸的抛玩着手中的一个小物件——他重制的阴虎符:“什么风把你们吹到我的地盘来了?”

  “卑劣无耻之徒也敢据地称主!”宋岚愤愤出声。

  少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眨着眼睛笑问宋岚:“宋副队长,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你想干什么?”一直被冷落的晓星尘隐隐觉得事态不对。薛洋好像并没有控制异虫袭击队伍的打算,反而把矛头对准个人。

  “当然记得。”宋岚抬枪切齿道:“薛洋。”

  两人间的野草被风吹地飒飒而动,对面的少年猛然爆出一阵狂笑,前仰后合好不夸张。

  “为难宋队长了,”他哂笑着开口:“记得就好。”

  阴狠恶毒的弧度像白布上的血迹一般在他嘴角蔓延:“你最好以后也记得。”

  一个响指,一道黑影,一声闷响,一嗓痛呼。

  晓星尘不可置信地浑身颤抖着,对面俯视着他们的少年满意又欢愉地微笑,手里上下抛动的物件变成了一条舌头。

  薛洋空荡荡的左袖招摇着在空中吹晃。

 

【九】

第四千页:“终于自由了。“

  宋岚的舌头被虫兽生生拽了去,在医院躺了三天才悠悠转醒,从此无缘沙场。晓星尘因保护队员不利而主动请罪,被关入地牢内反思悔过。722部队乃至整个军团的两个传奇——傲雪凌霜和明月清风,就这样狼狈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一时间领袖震怒,百姓愤恐,讨伐控制异虫之黑手的声音愈演愈烈。

  而被讨伐的对象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在毁掉两支精英特种队后大肆攻击安全区的防护墙,修补的技术员和炮火一样在边界出现得频繁。原本两个物种间的针锋相对被戏剧性地扭转成两股人类势力的自相残杀。

  狱中的晓星尘整天处于半梦半醒的颓废之中,一幅脆弱的样子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曾经的爱人和残废的挚友。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将军下到晓星尘所处的牢房里,开口的第一个词就是少年的名字。

  “薛洋成功破坏了防护墙,所有居民已经被安全转移,除了受到剧烈惊吓和少量受伤外没有任何死亡。”将军的声线沉稳却滞重:“他还带领着数以万计的异虫进入我们的攻击范围,把他的大军往一处废弃的大楼周边引,这给了我们一个团剿的好机会。”

  “我们最终决定派您去在楼内安装炸弹并实施定位爆破,阁下意下如何?”

  数以万计,这基本上是异虫的总数,趁怪物集中之时把一幢大厦便为巨型炸弹一举消灭着实是最上之选。但是如此近距离的实行爆破无疑是九死一生,安装炸弹再把握时机,基本上没有时间撤离。

  这也是将军来找晓星尘的原因。熟悉爆破技术却再无利用价值的囚犯,这是最佳人选。

  晓星尘那终日混沌的眼眸霎那间闪现了清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答道:

“求之不得。”

 

 

  薛洋站在离大厦百米远的一棵树梢上,左边的袖口无力地塌着。异虫像潮水一般源源从他脚下涌过,奔流向那幢废弃的楼宇。他半阖着杏眼像是在享受呼啸杂乱的警笛,冷漠在他脸上实雕确凿。

  早在一个小时前,他还满心狂喜地看着人群在他面前狂奔夺路,惊慌失措到相互践踏,看着特警冲着异虫们前仆后继地攻击,再慌里慌张地疏散群众。

  但是现在,他倦了。杀人好没意思啊,还不如让他们浸在永生的恐惧里。

  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所以他发动所有异虫占领了人们日常熙攘着的街道,他怎么不知道就在头顶的高楼里,有多少人正捂着嘴无声的尖叫。他喜欢这种感觉,但他更喜欢看着恨他入骨的军民只有在他的帮助下才能彻底剿灭所谓的敌人。因此他又引着那群没脑子的怪物聚集向那座高楼,等着看蠢蛋们手忙脚乱的布置炸弹。

面上的好整以暇在看见直升机上吊下来的一个人影之后土崩瓦解。薛洋目眦欲裂,贝齿紧咬——

那人是,晓星尘?!

 该死,怎么会派他来!薛洋想要喝停怪物们的行进,奈何阴虎符在命令异虫靠近大楼后就被他自己毁掉。他本以为那是最后一次号令。

我不想让他死,薛洋几乎阴沉到极点,我要让他痛苦地活着,最好永生。

于是他便奋力地奔向那人的方向。

 

 

大楼的底部被密集地安上炸弹,愈靠近顶层就装地愈稀疏。终于在异虫聚集完全之前,晓星尘在天台上装完最后一颗,虚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宋岚听闻挚友接了这个任务时挣扎着要坐上直升机来到现场。无论如何,晓星尘的所作所为都是无奈之举,一定不能在此白送一条无辜的命。他站在直升机大开的门前悬在空中紧张地看向挚友,不经意向楼底一瞥,却看到了一个正在狂奔的身影。

 那个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疯了般地在一群黏滑的虫兽间穿行,飞速奔至大厦门前却发现已经被晓星尘上锁,然后状若癫狂地跑到楼侧,竟想缘着水管爬上去。

薛洋?!宋岚的疑惑在胸腔掀起狂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那么焦躁地想上去见晓星尘?

楼顶的男人也发现了这个疯子,只是怔怔地扒在护栏上低头看他艰难地爬动。

薛洋只有一只手臂,百层高的楼宇,他只能用牙齿和手脚一起一寸寸往上蹭。殷红的血一滴两滴没入他黑色的领口,在他有些苍白的下巴上涂了一层狰狞的红。

四架直升机焦急地围着晓星尘所在的大楼打转,不停释放撤退的信号。而宋岚却隐约清楚晓星尘不会离开。他压下身边的战友要瞄准薛洋的枪管,紧随着楼中两人的目光震惊又悲切。

薛洋还在坚持,遥隔数百米都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急切与绝望。他的身形已经开始脱力的抽搐,好看的眉眼此刻却无助又痛苦地皱成一团。

还有二十层,还有十层……晓星尘能清晰地看到少年卷起的指甲和血肉模糊的嘴唇。在他眼底是与少年截然不同的温柔与宁静,在凌乱的探照灯光下像下凡的神明般对薛洋伸出了救赎之手。

掌心相托,指间紧扣,两人随晓星尘的猛一拉拽摔在天台的地面上。薛洋强撑酸疼到麻木的身体半跪着揪住晓星尘的领子:“一事无成,一败涂地的懦夫!”他颤声吼道:“你就真的一心寻死吗?”

  “不是,我只是想来见你。”晓星尘轻轻将薛洋鲜血淋漓的手捧在手心,再紧紧拢住:“我已经不是队长了,我只是想单纯的以你恋人的身份来见见你。”

  终于不必再忍,我把最真实的自己送给你。

  薛洋一双盈满水光的眸慢慢褪去愤恨,无声得瞪圆,难以置信又不知所措地盯着晓星尘。

  晓星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将浑身像在冰水里浸过一遍湿透了的薛洋拥入怀中。

  “薛洋,你看着我。” 他的目光缠绵又坚定,四周乱晃的探照灯被他揉在眼底碎成了万千繁星,直升机轰隆隆的噪音也仿佛成了白鸽扑打翅羽的轻响。

  “请你一同跟着我说,”

“你往哪里去,我也往哪里去。”

少年不敢置信般的浑身剧烈颤抖,眼泪从他无比纯净的眸中滚滚而出。

“你在哪里住宿,我也在哪里住宿。”晓星尘加大力气与他紧紧扣手,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令人心安的温度使薛洋慢慢镇静下来。

“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破碎而震颤着的音节生生挤出薛洋的喉结,随晓星尘一起低吟。

“我们愿意成为彼此的伴侣。”一高一低的声线彼此交融,彼此间的信任与眷恋在泪水和笑容中绽放。

“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

“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

他们相视一笑

——“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庄严的宣誓完结在一个情难自持的深吻里,爆炸的巨响是震耳欲聋的礼炮,漫天的业火是绚烂夺目的烟花。

这是我见过的,最盛大的婚礼。宋岚模模糊糊地想。

 

【十】

第五千零一页:“不再压抑,不再伪装。渗着鲜血的圆满,与他们而言是最美好的两全。”

第五千七百四十页:“他们是结束末日的功臣,也必须是我宋岚的战友。尽管一个谬反军纪,一个杀人无数,害我失声。”

…… ……

 

阁楼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束阳光蹑手蹑脚地探进来。

“箐儿,你在干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都没……咦,你怎么哭了?”

说话的女人有些慌张地跑到女孩身边,阳光像薄毯一般绒绒地盖在俩人身上。“我说呢,原来是在看你曾祖父的书呀。”女人一边为女孩擦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替她合上书本:“是不是很感人?二十多年前我看的时候也是哭得稀里哗啦呢。”

“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箐儿抽噎着仰起小脸逞强道。门外太亮的光线令她有种穿越的错觉。

“不过妈咪,”她顺从地牵起女人的手:“我真希望他们能白头偕老,就像你和爸比一样。”

女人将箐儿牵下楼梯:“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人命,道义,友谊……这些都不允许他们缠绵太长的时光。”她回头吟吟浅笑:“有一种身不由己的爱情,非得要悲剧的托衬才能刻骨铭心。”

  斑驳的树影透过明净的窗面在室厅里摇下一地静好。

  阁楼上被遗忘了的回忆录在微风的拨撩下轻轻卷起页脚,刷拉拉地翻动着,露出了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照片,两张年轻的脸庞开怀地笑着,灵动的眼眸里是充满希冀的光。

 

-------------------------------END-------------------------------------

来自作者的瞎逼逼:

非常感谢大家能看到最后!那么感觉如何呢?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文章的小标题都是宋岚回忆录里的只言片语,可以理解为箐儿在看书时做的小摘抄。

我给这篇文章起名叫《证婚》,不仅因为一头一尾呼应着的证婚词(可以对比一下两次的场景和用词哦),还因为文章中最主要的三个人物都是证婚人——薛洋和晓星尘为那对情侣证婚,宋岚为晓薛二人证婚。

正如第七部分宋岚嘶吼出的那句“谁都想活”,原著义城组以及在这篇文章中的宋晓薛,每个人都很苦,每个人都可以说是没错,但是命运偏偏要以那一份份无辜的情去划几堑难填的壑。在这里,我竭己薄力地在贴合原著的人设(晓星尘在善良的前提下略有黑化),情节,和结局之时给了他们每个人最合适的圆满:洋崽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晓薛二人卸下伪装、互通心意,宋岚娶妻生子、膝下无忧。【十】里面第五千零一页和箐儿妈咪最后说的那句话,就是我对晓薛肤浅却又不疑的认知。

  至于最后一张照片嘛,那是我对角色们最真诚的祝福——

愿你们下一世喜乐安康,愿你们在另一个世界中白头偕老。

谨献拙作,望暖岁寒。

【附】:写作BGM:

人物性格代入:

《ECHO》

《Kill my justice》

场景,情感描述:

《Still here》

《无人赞颂的旅程》

《葬歌》

《心上秋》

 


小时候钙片吃多了

【晓薛】尝苦

第一篇

私设薛洋义城之战未断臂也没死

没写好没写好超级ooc!!!

发第三遍,lof真狠



【怨憎会】


1.


薛洋出门前把门严实关上,回来时从篮子里掏出个格格不入的苹果放在嘴里咬上一口,然后一脚踹开门,听义庄门板吱呀吱呀的可怜声音,叫一声“我回来了”,把东西放下,再一溜烟钻到厨房里去。


其实他明白的很,义城除了他一个能喘气的就没别的活人。


但薛洋每天去远地买菜,篮子里总要放个苹果,欲要把当日情境演的活灵活现,只不过晓星尘躺在棺材里面回不了他,他自问自答,没人来给他一剑。


薛洋觉得没意思,吃完饭后就在棺材边上拿着鬼道书研究,企...

第一篇

私设薛洋义城之战未断臂也没死

没写好没写好超级ooc!!!

发第三遍,lof真狠






【怨憎会】




1.


薛洋出门前把门严实关上,回来时从篮子里掏出个格格不入的苹果放在嘴里咬上一口,然后一脚踹开门,听义庄门板吱呀吱呀的可怜声音,叫一声“我回来了”,把东西放下,再一溜烟钻到厨房里去。


其实他明白的很,义城除了他一个能喘气的就没别的活人。


但薛洋每天去远地买菜,篮子里总要放个苹果,欲要把当日情境演的活灵活现,只不过晓星尘躺在棺材里面回不了他,他自问自答,没人来给他一剑。


薛洋觉得没意思,吃完饭后就在棺材边上拿着鬼道书研究,企图钻研个明白,誓要把晓星尘从阴曹地府里拉回来,用了不知多少损己的办法,明明吃的挺多,却越渐消瘦。


书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刺的人眼睛疼,薛洋边看边用降灾绕着棺材画了一个圈,把记住的招魂符号融合在一块,贴了几张符纸,念个咒,阵就烧了起来。


于是他收回降灾,毫不犹豫的按书上所说用剑剜出一滴心头血,滴上晓星尘额间,把锁灵囊里的灵魂从那红血里引渡进去。


薛洋痛的皱眉失了会神,锋利的剑又划破手心,掉了两滴血到他垂敛的眼皮上。


薛洋本要擦去,却想既然第一滴血可以养魂,或许这两滴便能养眼。


他继续念咒,于是那两血渐渐消失融入,额间一点红却更加鲜艳,成为晓星尘本体一痣。


薛洋把剑抽出,随手拿了些布条包扎,低头盯着晓星尘。见他仍无任何动静,不禁怀疑起这个法子是否有用。


但是魂魄确实全融进去了,按理说不会有问题。


薛洋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能等到晓星尘醒,却是把自己熬的上下眼皮打架,边打呵欠边起身走到房里,穿一身白色道袍,拿上霜华,欲去邻城除祟。


临城的妖邪并不厉害,只是会使一些幻术,按着薛洋的回忆整了好几个当初的场景,把他往死里磨,所幸在他差点入梦长眠时霜华自引破了幻象,他才没真着了这道。


薛洋斩妖除魔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只是欺骗无知村民向他们坑买菜钱。村民痛哭流涕询问恩人大名时他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拿完钱干脆一个个敲晕了就跑。


他从外面回来,鞋子上沾了不少污泥,把脸上笑容卸了,看起来像个面无表情的晓星尘。


薛洋正要踹门进屋,却踢了个空,去摸时才发现门被推了个大开。他每次出去都记得关门,是绝不可能忘的,所以下意识以为有人搞鬼。


薛洋猜只是不足为惧的妖物,便冷哼一声,胡扯八道了一句:“是哪个欺负我是瞎子就故意把门开着,想我推门的时候摔上一跤,还赖在我家里躲着不出来?”


薛洋想让这妖物自己出来,或许心情好能放了一马,但若这东西死活不肯,他就只好拿霜华在这院里一扫,剑气必然会割伤妖物一层皮,再进去活捉。


他勾唇想着,忽感到耳边刮过一阵疾风,下意识以为对方是要攻击自己脖颈,便顺势一转想要躲开,不料正中对方下怀,手上忘了防守,霜华被瞬间抢走。


霜华是灵剑,在薛洋手中也磨合的够久,却被抢的太过容易。薛洋来不及惊讶,只立刻从背后抽出降灾,同时对方拿霜华挽了个生风的剑花。


于是薛洋皱了双眉,心中有个猜测,但是不敢将它放大,直到对方一言不发再朝自己刺来一剑,他拿降灾化去对方招式,吐出三个字:“晓星尘?”


即便真是其他人从他手中抢走霜华,也不可能与自己如此契合,让霜华乖乖听话。


这人只能是晓星尘。


薛洋思及此,挥剑的力气不由大了些,对方力道也跟着加大,压的他虎口发麻。


“我可真没想到你醒的这么快。”薛洋恨恨吐出一句话。


之前他觉得自己失误,还以为晓星尘没个十天半月醒不过来,岂晓得自己出去不过半日这人就已生龙活虎了。


薛洋手肘用力一弹,降灾直冲晓星尘而去,晓星尘迅速收势退了几丈远,轻飘飘道了句:“你何必救我。”


这话真是冷到人心底去。


薛洋白绫还未摘下,听到这句冷话,不禁一把将碍事的东西扯开,眼睛直盯晓星尘,欲要开口斥骂,却见晓星尘此刻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有了一双恢复明亮的眼睛,里面透着的是一番恨。


他说的是何必,而非为何。所以这二字简单清楚,没带任何疑问语气,是肯定的,表明晓星尘与薛洋已一点关系没有,薛洋费这么大力气救他是毫无用处。


是自取其辱。


他忽然明白晓星尘为何当初要选择死亡,死亡或许是最解脱的选择,一了百了,再无烦心事。


所以即便现在晓星尘重生,也是已了断义城三年的情,坦坦然站在这,明目张胆的讨厌他。


但薛洋的感情在晓星尘死后八年里过度发酵,到了连薛洋本人也无法承载的地步。


他费尽心机是为复活晓星尘,却接收了明摆着来自晓星尘的怨恨与憎恶,如同一团团缠绕的丝线,严丝密缝把薛洋全身束缚,他挣扎着喘息,要被闷死。


他便觉得,生即是难,还是死了好,可他又确实不愿让此人再死一遍。


因他一腔火无处发,冲向前想用降灾再与晓星尘打架,晓星尘却轻松躲过,还掸掸被他碰着的袖子,同薛洋说了这回不愿较量。


薛洋捏着降灾的手发疼,要把晓星尘瞪出两个洞来,扯个笑容也是如那罗刹可怖的很,他道:“好道长。你可别跑啊。”


晓星尘将看着薛洋的眼神收回来,把那恨掩住了,不咸不淡地说:“若我真要跑,你追不上来。”


薛洋嗤了两声:“你想的美。”


晓星尘当初追了他三省,那个劲头上来搞得年纪尚轻的薛洋差点招架不住,前头跑了后面又被追上,弄的他最后是没办法,就这么被擒了。他记起这件事,想着若晓星尘真的要跑,他不介意重来一遍,哪怕角色掉个个。



2.


晓星尘起初从棺材里醒过来颇是怔了片刻,但他晓得薛洋精通鬼道,把他从阴曹地府拉出来并不难。


而薛洋救活他必做万全准备,他暂且不明白薛洋为何要救自己,但是肯定薛洋不可能轻易让他逃脱或者再死,所以倒是冷静下来。


晓星尘用如今一双完好的眼睛打量四周,并不觉得难认,甚至可以凭借遥远的记忆判断出是哪里。


他进了原先自己的屋子,当然是不抱着霜华就会在这里的希望,他只是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拥有眼睛的模样,他不记得如今离当初盲眼过了多久了。


于是晓星尘看见自己额间一点红,他起初觉得这像兰陵金家的朱砂,想用手擦去,却发现根本擦不掉。不是点的。


晓星尘没有再想此事,继续望了镜子半天,便记起从前与薛洋滔天仇恨。


在义城细细碎碎生的不知名的情感全部推翻,恨意从眼里透出来,一瞬间将晓星尘本人都看得一愣。


他匆匆转身,出了大门,又想出义城,果然如猜想一样根本无法走出去,于是他作罢,坐回自己的棺材板上。


不久后他听到脚步声,知道在这死城里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于是晓星尘藏好之后劈手攻向薛洋,抢回霜华。


他与薛洋多年后再次见面,事实上,那金鳞台一别才真正算最后一见。于是晓星尘看见他那张脸,不可避免的想起当初义城岁月的无名、无貌少年,于是仇恨漫起来,恨不得将这骗人杀人的家伙给就地正法——但还不是时机。


晓星尘明白如今和薛洋硬拼讨不到好,不晓得他手里还有无后招。


他要等,等到可以一举击败薛洋,杀死他,永绝后患。所以要保存实力,不同他正面相抗,也不和薛洋长时间相处。


但应说他低估了薛洋的厚脸皮,或者说,薛洋确实不怕死。他越是想眼不见为净,薛洋便越明摆着到他前面来晃。


他练剑薛洋也会在一旁看着,偶尔还会试图逼霜华停下。晓星尘每次发现薛洋的小动作都很觉好笑:霜华虽认薛洋做过主,可是正主毕竟是他,薛洋怎会如此自信,霜华会听他的话?


于是此次晓星尘也只是看他一眼,将霜华从空中逼停,手握住剑柄,光明正大的让他看着这剑是谁的。


薛洋只是挑眉,倒认认真真盯起他的动作,才让晓星尘发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便打算收剑,此时手中一直安静的剑竟挣脱开来反划他一口,晓星尘大惊,瞬间铺开威压压着霜华入鞘,但晚了一点,指尖毕竟流了几滴血,看的薛洋嘴角笑容越放越大。


“道长,失策了呀。”


晓星尘捏着剑鞘的手指紧了紧,他确实失策,想不到霜华真能被薛洋控制。


“八年,霜华再不听话也被我弄得听话。他认你,也认我,就算你是他正主,我也可以让它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像刚刚那样忽然咬你一口——”


“你想说什么?”


“哦,我想说。”薛洋弯眼,“我现在能从你手上片刻夺走霜华的控制权,终有一日也能长久夺走。你有本事可得把剑藏好了。”


晓星尘知道他没把话说完。薛洋喜欢讲一半藏一半。


薛洋要他把霜华藏好,否则霜华会是他的。薛洋也要他把自己藏好,否则他也是他的。


“你把我当物件?”晓星尘说。


“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他竟然耍起无赖,当别人都听不出来他话里剩下的意思。


而薛洋看着晓星尘这样只觉得心里愉快,总算是吐出一口郁结的气。


对。


他想清楚了。晓星尘活着不能只有他受罪。


既然晓星尘生气,晓星尘恨不得杀了他,晓星尘对他没有一点的爱。


那就让晓星尘的恨更多,更重,重到他藏不住,重到这割伤自己。


晓星尘别想明明恨不得杀他却摆出一副云淡风轻不和人计较的脸来恶心自己。


薛洋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快活。


晓星尘压下怒气,转身离开,薛洋就在他后面笑出声。


薛洋能想象出他眉头越皱越深的样子。

只因他最擅长撒泼打滚狗皮膏药那一套,晓星尘不能奈他何。


反正他想:


来日方长。



3.


薛洋一直不怎么喜欢夜猎,毕竟要说起来,他比魔物都要歹毒。要帮着晓星尘杀这些东西简直好笑。


但是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晓星尘都依然热衷于夜猎——义城里人没有几个,魔物却很多。


所以薛洋只好咬着个苹果慢悠悠跟在晓星尘身后,望着晓星尘在前夜猎。


晓星尘出手很快,霜华又十分克邪,这些魔物在他的剑下存活的时间很短。薛洋看他看着思绪便抽回当初义城,走了神。


正在此时,晓星尘一时失手,竟使一头魔物逃脱,向薛洋的方向冲去。


晓星尘于是转身,看见薛洋站在原地生生愣了半会,等到躲避时手臂已被爪子划了一道伤。


这不应该是薛洋的反应。


所以晓星尘猜他是故意如此,但现在已非曾经,他不会冲上去问伤情。薛洋的心思必定落空。


“道长,你杀这么多魔物做什么?”这是饱含了嘲讽的。


“义城只有两个活人,邻城可不是。”晓星尘冷道,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薛洋就说:“哎呀。真烦人。”


“所以说我一直最讨厌你们这种正道人士,真蠢。你都被我拉下神坛了,还想着救人扶道啊?这东西多的很,要跑到邻城去早就跑了,你可杀不光。”


他把语气拉的长长,突兀转了个话题:“怎么不救救我?”


薛洋知道晓星尘也清楚,自己确实是苦肉计。那东西的脏爪子伤自己之前,他绝对可以斩断。只不过是想借此要个伤口,看看晓星尘什么反应罢了。


晓星尘没有反应。甚至在此刻也只是看了他一眼,问了句:“救有何用?”


薛洋笑容便几乎瞬间没了,戾气拢在眉角狠狠皱了一下。


好。救他无用。晓星尘决不是会救他的那个人。


但说来好笑,薛洋什么时候需要有人救?


他啧了一声,晓星尘又重新执起霜华。薛洋同他没话可说,就倚在树干上瞧,偶尔召几只走尸把魔物拖到地底下去。


他当着晓星尘面毫不遮拦自己会的这些鬼道招数,也不担心下一刻晓星尘的剑是否会从魔物胸膛换到自己的心脏上来。


曾经有次夜猎,他也是跟在晓星尘身后,那时两个人的关系甚好,他假装自己不小心被伤,晓星尘就连忙问他有没有事。


薛洋本来以为自己骗过了晓星尘,心里脸上满是得意,可等到两人回家了,晓星尘才叫住他,对他说:“薛洋,你应该有分寸。”


原来晓星尘是知道的,所以他对他说,要适可而止,大抵是不要故意伤害自己的意思。


然而现在的薛洋看着现在的晓星尘,心想他是向来没什么分寸的。


这分寸不可使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成分寸。



4.


晓星尘是需要喝药的。


因为晓星尘魂魄刚刚稳固,自然需要好好保养。薛洋便只好学着书里的法子做药汤,每次做出来都是黑乎乎的,一看就觉得很难喝。


但薛洋不管,反正端给晓星尘的时候,他都是眉头不皱的一口喝完。


“你不怕苦?”薛洋问。


晓星尘将空碗递过去,道:“不。”


于是薛洋利索的给自己塞了颗糖,把嘴里的糖咬的嘎嘣嘎嘣脆。


晓星尘喝完药后就要闭眼休息,以使药效能够充分发作,但薛洋从来闲不住,盯着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觉得很让人恼火,便忍不住的也想去惹惹他。


所以他起身,椅子因拉动而摩擦地板的声音刺的晓星尘瞬间睁开眼来。


“我告诉你个秘密。”薛洋说。


晓星尘下意识皱眉,不觉得薛洋这人还会主动告诉他自己的秘密,然而薛洋靠近晓星尘,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划到晓星尘额间烈红点了一下,声音轻微而带着笑意。


“你额间红是我心头血。”他把这话说的仿佛耳语般轻缓。


不过晓星尘很清楚,他猜薛洋应当是剜了一滴心头血滴在他额头来做引魂之用,后来便一直留下了这印子。


本应是极为凶险的,但他说的实在简单轻松,连晓星尘都哑然。


薛洋眼见着自己故意刺激他,却没讨到想看的反应,又觉得人家连话都不愿和自己说,就忽然直起身,踢翻椅子,如湿炮竹般闷了收起笑容黑着张脸出去了。


而晓星尘并不是不想说话。他若想,有百般的话来激薛洋。


可他摸上那点红,觉得薛洋好像一直不懂得疼……或着是不懂得心疼自己。


不久前夜猎能故意受伤企图让自己担心;现在又说出这个秘密要自己心软。


薛洋能这么自然的把伤害自己当做一件普通的事情,并在他面前做了一次又一次。


他曾经就警告过薛洋的,不要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薛洋没有听进去。


晓星尘本也只应该冷漠的看着薛洋如此,无论是为何……


但这回,额上的一点红竟让他感觉到些疼了。





【求不得】



1.


冬刚至,薛洋的病是和第一场雪一起来的。


他前些日子还在同晓星尘争锋相对,恨不得将晓星尘毙于恶语之下,看起来精神的很,突然卧倒在床是晓星尘怎么也想不到的。


但事实就是薛洋发起了烧,身体热的如同火炉,无意识吐出的字却全是“冷”。


晓星尘起初以为是普通的小病,便去找了个大夫,大夫却并不清楚,只随便开了几副药,勉强养着薛洋的身体。


同时薛洋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每次无不是突然醒来,又重新睡去,身上总是布着淋淋的汗。


晓星尘替他降温,用湿布盖上他额头,看见他一味地重复三个字,从嘴里囫囵地溜走,听不清说什么。


可是晓星尘晓得那三个字是自己的名字,他垂下眼眸,将薛洋虚抱在怀里,若有外人看见,会觉得这幅画面很温情。


但这绝不是温情。


晓星尘知道如果自己想杀薛洋,这是最佳时机,甚至不需要用到霜华,只要把手移到要害,掐住他的脖子——薛洋就可以死。


然而手腕在半路上被忽然睁开眼睛的薛洋猛攥住,他开口叫了一声“晓星尘”,沙哑的像是把生锈的刀,捅的人耳朵疼。


他面上还带潮红,眼里透着水,却遮不住那份狠,字字都从口中逼出来:“你敢杀我?”


晓星尘垂眼掩了其中色彩:“薛洋,你告诉我,我为何不敢呢?”


随即他感觉到薛洋的手在用劲,似乎想要把他手骨捏断。


这时的薛洋整个人犹如受伤的狮子,脆弱然而猛兽本能仍在,仿佛下一刻就能扑起将他反杀。


可薛洋其实清楚晓星尘所说的话。


晓星尘敢,他若有日死了,必然死在晓星尘手中。


但他不愿,他想活,就算他们之间是如此恨,如果能够拖百年的相互牵绊,他能自己收起剑,也能将晓星尘这对他而生的锋利棱角磨去。


晓星尘便又忽而觉得这捏着自己手腕的手在轻轻的发抖了,他下意识抬头去看薛洋,然而薛洋扭头躲过他眼神,迅速的收回手。


薛洋因刚刚用了力气,头上很快覆了层薄汗,他知道自己现在大概威慑不了晓星尘,只能用话来刺这人:


“你的魂是我来召回来的,也只有我能稳固,你要是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


晓星尘没有说话,但是这次机会已经错过,他就不会还同薛洋多费时间。倒不如不回答他,还能稍微打轻一点薛洋的防备心,下次再寻机会。


薛洋听见晓星尘关门出去的声音,力气一下子泄了,才发觉背上也全是湿汗。


太快了。


他知晓此法必定有损身心,可他之前想的极妙,要用很久的时间磨着晓星尘。


这下,他并没有什么时间了。



2.


晓星尘是很温柔的,但是该绝时也实在够绝,简直是软皮包着一块钢铁心,底下都是铁骨。


当初挖眼还给宋岚果真应了承诺多年不见;后来与薛洋当面对峙说自杀就自杀,魂碎的薛洋差点都没捡回来。


然而轮回至此,他被薛洋复活,如今薛洋昏迷不醒,他若想杀薛洋,便绝对易如反掌。


他承认此时杀他确实趁人之危,但是对于薛洋,晓星尘并不想做一个君子。


他在悉心照料薛洋几天确认薛洋彻底陷入昏迷再不会醒后,毫不犹豫拿出霜华,横在他脖颈,顷刻割出血痕。


晓星尘本能继续划下去,然而变象突生。


那属于薛洋的红色血迹刺痛他眼睛,连带着他额头那滴心头血化作的痣也一块疼,比上次还要疼的很,疼的他心脏一抽。


晓星尘控制不住的晕了一阵,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已不在薛洋床前。


漫起的深重的白雾起先使他的眼睛无法视物,他忍不住眨了几下,习惯之后才辨认出眼前一片破败景象,旁边立着一块石,上写两个破碎的大字,正是“义城”。


晓星尘愣了片刻才将霜华收归入鞘,犹豫几分,走进义城,推开大门。


吱呀声不断地响了一阵后,就看见一个坐在桌子上的小孩。


晓星尘走近,因小孩脏兮兮的,他便用手帕擦净他脸颊,然后颇是令他心颤几下——这小孩与薛洋长的极像。


于是晓星尘抿直唇线要往他左手看去,小孩却已将左手藏起,他便愈发确定。


在此刻,晓星尘猜出自己大概由于受到那滴心头血的影响,无法杀掉薛洋,并且阴差阳错入了薛洋的梦魇,而薛洋长久不醒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如此。


他纵然再想杀薛洋,却也明白自己无法在梦境中杀了他,他掉到此处,而小时的薛洋正好在这里,他并不相信这是巧合。


晓星尘望见薛洋一双乌眼,注意到他眼里的敌意和恨意,想起围炉夜话时的故事,当是小时的薛洋被伤了手指,对任何人都不信任而生。


然后他执起薛洋的右手,颇有点明知故问的问他名字。


薛洋先是盯着他,死死闭着嘴不说话,接着竟然笑了。


“这些日子,由我来照顾你。”晓星尘看到他扬起的颇带些讽意的笑容后道。


这个薛洋不过是薛洋小时的映像,不能杀,他清楚这点。而逃脱这里的办法,更是要从薛洋本身的映像上来找,那么,最好就是一直陪在映像身边。


薛洋听了晓星尘的话,被他握在手里的手指动了一下,大概本来是想要甩开他,然而却被晓星尘使了力气握住挣不开。


小孩抬头瞪人,活像只凶猛的小狼崽子。


“松手!”他说,声音有点儿哑,大概是之前哭的太狠伤了喉咙,“我没让你照顾我。”


晓星尘本来还有些沉浸在要杀死薛洋的时候,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七岁的小孩,听他这么一凶,就道:


“不松。”


薛洋闻言愣了一下,他不打算让晓星尘照顾他,却没想到晓星尘会铁了心强买强卖,竟然欺负小孩,不愿意松手。


薛洋有些气恼,却只能放弃挣扎,有些自暴自弃的看向晓星尘:“为什么?”


“没有理由。”晓星尘说。


这其实的确是有些温柔的强势。


闻言,薛洋偏了偏头,角度刚刚好的可以不分一丝余光给晓星尘。


“我才不信你们这群臭道士。”

 

冬日的风冷的刺骨,扑面而来便像是冰棱在肌肤上划开了伤口一样又冷又痛,吸进肺部的也全是不舒服的冷空气。


“先睡会吧。”晓星尘答非所问,一边说着一边借力把薛洋捞进怀里半躺着。


薛洋坐在晓星尘腿上,上身靠着他的肩膀,俨然一副被当成小屁孩哄睡的模样。意识到这个事实使薛洋颇为不自在,晓星尘对此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他把霜华放的往旁边靠了一点。


“睡吧。”第二遍。


薛洋眨了眨眼,尽管不爽,却还是把眼闭上了。


薛洋半夜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晓星尘就在他的身边,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醒来,才握了握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薛洋盯着晓星尘,眼睛眨也不眨,目光仿佛一根尖锐的针,想要把晓星尘挡在心前的白纸刺穿——他觉得晓星尘这人真是虚情假意的很。


晓星尘又放开薛洋的手道:“要去集市看看吗?”


薛洋回头瞟了眼晓星尘,勾起嘴角做出副坏人嘴脸,从嘴里蹦出两字:“随便。”


“那便不去了。”薛洋肯定是想去的,这么说不过是挫挫他的锐气。


薛洋本就存心找晓星尘的麻烦,单方面的对晓星尘剑拔弩张,听晓星尘这么明摆着故意逗自己,一时觉得气愤,于是捞了把破旧的袖子,上去想要一把咬住他手腕。


晓星尘止住他的动作,转而去牵他的手,故意道:“看来是很想去了。走吧。”


薛洋朝着晓星尘瞪了一眼,晓星尘却像是看不见似的,反而弯了弯唇,薛洋愣了一会,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3.


集市上来往的人形形色色,薛洋跟在晓星尘身后。


晓星尘慢慢走着,手心忽然被拉了拉,他向薛洋看去,就见薛洋指着个糖葫芦贩子,此时倒并不客气地说“想吃”了。


所以他给薛洋买下递给他,薛洋接了过去,叼在嘴里,张开手比划了两下。


晓星尘站在原地看他比弄了半天,等到薛洋不耐烦踮脚要去抱他了,才明白薛洋是想要讨个拥抱。


晓星尘念薛洋尚小没有记忆,俯下身子把他从两臂间托了起来,薛洋便顺手将两臂搭在晓星尘脖子上,把头深深埋下去,糖葫芦还在手里直愣愣的戳着。


“糖葫芦怎么不吃?”晓星尘问。


“我舍不得。”薛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地说,“甜。”


薛洋的情绪转变的太快,晓星尘当他由糖葫芦想起了当初的那块糕点,于是静了一会,听他说话。


“要是我永远长不大就好了。”


“如果我长不大,是不是可以一直跟着道长,可以一直有糖葫芦吃?”


晓星尘垂眼,心想总有一天梦会醒,薛洋还是那个十恶不赦的薛洋。


他不可能不长大的。人生就是这样,有太多的无奈,比如生长,比如死亡,比如失去和离开。


但晓星尘还是说:“会。”毕竟不是真正的薛洋。


薛洋顿了顿,微微仰了仰头,“道长不会嫌弃我脏吧。”


“不会。”


即使薛洋看惯世间冷暖,也希望自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那可太好了。”


薛洋往晓星尘肩窝处拱了供,舒舒服服的趴在晓星尘肩上又抓紧了些手中的糖葫芦串子,他甚至发自肺腑的觉得这样真的特别好,特别温暖。他轻轻张口:“道长。”


“怎么了?”晓星尘朝他偏了偏头,两个人的发丝摩擦着,挠的薛洋的脸有些痒痒的。


“道长。”薛洋揪住他的衣服,他的脸埋在肩窝处,声音隔着衣料,便显得有些闷闷,却除了这两个字再没说别的话。


晓星尘于是忽然思索,如果自己的确在小时候捡到了薛洋,会不会不一样。


薛洋应当就不会长成后来那副模样。那么他们终究也不会成现在这般。


然而如果不长成那副人人都恨的模样,这世他们或许本来就是遇不到的,便也扯不出那么多羁绊来。


他不知一生不遇薛洋是否是件好事,但过去无法改变,他也只能在梦中同还依旧年幼的薛洋聊天。


晓星尘偏头,想要去看他的表情,薛洋却把脸往他肩窝处更挤了挤,晓星尘便只能看见他脑袋上的一个发旋儿。


薛洋拽着晓星尘的衣角紧了又紧,最终什么话没说出来,连个笑声也没回。



4.


晓星尘与七岁的薛洋生活了一阵子,他能感受到薛洋对自己的依赖。


薛洋喜欢向他讨糖,晓星尘亲手把糖交到这小孩手上的时候,他总会一口塞到嘴里,然后被甜弯一双眼睛。


带糖已经成了习惯,也每日记得要给贪甜的小孩一颗糖,结果第二日本要用糖哄小孩起床时,却已经不见人了。


晓星尘本来有些焦急,但硬是将泛起丝丝不安的心思按住,猜想大概是薛洋的这个映像消失了。


不应该有其他的想法的,他照顾薛洋,分明也只是为了从映像中获得离开的办法,既然这个映像消失,他也该将那些温柔收起来了。


前世的义城,晓星尘也是一个人住过几年的,不过是再一人重住些时日,他知道。


过了不知多久。


晓星尘那日在做饭,却忽然听到院子里一阵乒乓的响声,下意识冲出屋子,见到一个来不及逃脱的人影。


那人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一袭金星雪浪,晓星尘便晓得,这个薛洋应当才十五岁,是个少年了。


他与薛洋当初相遇,他笑薛洋年纪尚轻,薛洋气他多管闲事,眉眼间都是飞扬的少年意气。


后来他在金鳞台曾让晓星尘别忘了他,这么多年在薛洋施加过的痛苦中晓星尘未曾真正忘记他丝毫。再到后来逐渐深厚的纠缠中他注定无法摆脱薛洋,也注定不死不休,折磨到底。


薛洋看着院子里被自己急于逃脱时不小心撞翻的东西挑个笑容,道:“晓道长,别来无恙?”


晓星尘知晓这应该是被自己追赶了三省的薛洋映像,之前在汤圆铺子相遇,后来被“自己”逮捕,现在又被投送到义城来,与真的自己相遇。


他也回了一句“别来无恙”,声音似乎隔着重重的时光,显得有些闷沉。



5.


金星雪浪的薛洋很是肆意,如若有时不顺他的心便会炸起一身毛,通常会想着给人下套,满肚子坏水,虽然比不得以后的阴狠,但似乎还是很狡猾的。


他身上有一罐舌头茶,会喜欢偷偷加在晓星尘的茶水里,而晓星尘通常很快就会发现,不合了薛洋的意,薛洋就把那个空茶壶挂在手指上转来转去,转不动了就摔在地上破个稀巴烂。


晓星尘皱着眉头让他不要这样祸害茶壶,薛洋“嘁”一声,道:“反正是你来买,我又不心疼。”


尽管晓星尘知道自己收留他是为了获取逃脱的办法,在此时对幻象薛洋也还是难免的有几分生气。


“莫再这么做。”晓星尘说。


“哦——”薛洋长长地应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盯着他的眼睛,无厘头吐出一句,“我迟早会剜了你那双眼睛的。”


晓星尘瞥了他一眼,心想薛洋不知道他自己已经这么干过一次了,而这也确实勾起他不高兴的记忆,脸色冷了些。


薛洋眼观鼻鼻观心,晓得他是真生气了,眼睛一转,然后勾出副晓星尘熟悉的笑容。


晓星尘对着这张脸,思绪总会回到他们真正初见的那时候去,他将记忆揽回,抿了抿唇。


“不过道长暂时不用担心。”薛洋右手指尖点了点下巴,笑容放得更大了一些,“我还要留着看久一些。”


像薛洋这般捅他一刀还要安慰他一番的行为自然算是恶趣味,晓星尘下意识想要训斥他,但仍然没有开口。


他敛下眉眼,又掐了一下手心,实在不知道自己缘何心软,想不明白,干脆只能和自己说,算了,不要管薛洋的事,管了说了薛洋也不会听,也只会让他更烦心。


当然,薛洋却不会止于此的。他总是对让晓星尘不爽这件事情乐此不疲,舌头茶容易被识破,总还有其他的办法。


晓星尘对他的表情一贯是冷淡的,少年人的心思便总想要激怒他,想看看他的波澜不惊破开一层层裂痕。


6.


若说义城时薛洋与晓星尘也只学了些做饭的皮毛,那么穿着一身金星雪浪的薛洋就更不可能会做什么饭了。


晓星尘见着漫不经心倚门的薛洋嘴里嚼着什么东西,略微顿了下手里的动作,问:“你在吃什么?”


“糖。”薛洋咬碎将糖吞进肚子,凑到他面前盯了几眼菜,然后毫不客气地吐出几个字,“真清淡。”


“你从哪得来的?”晓星尘问的是他的糖,他给七岁的薛洋买过糖,但还未给这时的他买过。


薛洋“嘁”了一声道:“自然是上街拿来的。”


然后他又转眼盯着晓星尘,猜到他接下来的话:“你不会还要问我给不给钱罢?”


定然是不会给了。晓星尘了然。


“道长竟不管教管教我。”薛洋趁晓星尘正忙着锅里的菜,就拿了盐罐子往旁边出了锅的菜里放盐,越放就笑得越高兴些,“我还以为你要教训我说不可偷盗。”


“你听吗?”晓星尘反问,做好最后的菜,叫他出来,薛洋也等着看晓星尘吃瘪,坐下的速度倒是很快。


薛洋自己咬着双筷子尖儿,见晓星尘筷子伸进自己加了盐的那道菜,眼角微微上挑,晓星尘自然注意到,夹了一点放进口中,果然是满嘴的咸。


然而他有意表现的没有异样,薛洋瞧晓星尘面不改色,以为自己记错了放盐的菜,不信邪的也夹了一筷子塞进口中。


薛洋刚一尝到味道,半边眉毛就不由自主地翘上去,吐出来之后还咳了几下。他自己两次没吓到人,这回还反上当,心里自然不爽,含着几分气道:“晓星尘,你耍我。”


晓星尘看他恼羞成怒,心想果然还是少年样子。他把将要上扬的唇角抿下去,说:“恶人先告状倒是很厉害。”


“我是恶人啊,恶人耍人也不奇怪。”薛洋先是肯定了一番他的话,接着又道:


“但你这明月清风,未免太过小气,竟然骗我。”薛洋瞥了眼那不能吃的菜,不爽的同时还有些悔自己当时下手太快,好歹这是几道菜里唯一有几片肉的。


晓星尘不欲再与他争口舌之快,只问:“还吃吗?”


“不吃了,全是素。”薛洋从凳子上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摆,“我去街上吃。”


大抵是霸王餐。



7.



薛洋在厅里的柜子上放了几个罐子,装着舌头茶,晓星尘起初看到之时眉头还跳了几下,毕竟是奇怪的颜色,看着叫人头疼,如今已经可以习以为常的从前路过了。


这次晓星尘仍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却看见旁边又多了一罐子的糖,薛洋坐在一边,正拆了几个往嘴里塞。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罐子。”晓星尘望着柜头一排,实在是忍不住问。


“抢东西时顺来的。”


“不过你放心,装糖的这个我可没放过舌头。”


晓星尘本没想问这个,薛洋把装糖的罐子凑到耳边敲了敲,听见响后眯了眯眼,望向晓星尘道:“道长,记得数一下罐子里有多少颗。”


“为何?”


薛洋于是勾起唇角:“你猜。”



8.


义城的雾越来越浓,穿着金星雪浪的薛洋离去后,晓星尘便继续夜猎,这些日子实在过于枯燥无味。


他本来可以一个人夜猎,在他刚开始生活在义城的时候;在他再次重新生活在义城的时候,晓星尘本可以忍受这种寂寞,而且乐在其中。


但他自梦魇里和薛洋的两个映像生活许久,又不自觉的想起了多年前他们的义城生活,就想起来,他身边应该有个人背着剑同他开玩笑——尽管晓星尘分明记得,他在不久之前的现实里,还曾与薛洋夜猎中争执。


梦魇中或许过了十几年,梦魇外面不知却只有几天,心境倒的确算是变的很快。


他最后斩下一只魔兽将霜华入鞘之时,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晓星尘一瞬间有了猜想,便将猜想付诸行动,闻着味道寻了过去。


等他拨开密集的草丛,唇便止不住的紧抿着,草丛中躺着裹着黑衣的薛洋,身上就是血迹。


晓星尘当初是盲眼的,未曾亲眼看过被他捡回去的薛洋当时是如何惨重的伤势,只是摸过最重的伤处。


除了比较严重的腿伤以外,他全身上下小伤口不少,细看黑衣都有片角染红。


或许是梦魇将伤势捏造的更加严重了也说不定,晓星尘再度按住自己内心泛起的丝丝疼惜。


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明明之前薛洋受伤他都并无太大波动,现在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皱着眉背起昏迷的薛洋走回义城,这人歪扎着垂下来的马尾尖轻扫过晓星尘的脖颈,血珠子也从指尖滴到地上滴了一路。


等回到义城,晓星尘把薛洋全部整理了一番,比起以前虽然没有阿箐,但他眼睛看的见,总共也没费多大功夫。


现在这个应当是已经害过自己目盲的薛洋,晓星尘拿着白绫坐在椅子上,便又想起他与他曾经的仇来。


他静静心神,把白绫系在脑后,遮住自己一双眼睛,很快习惯了目盲的状态。


他蒙着眼睛,在薛洋醒来前回想了无数次上辈子盲眼的自己,想着该如何扮演。


然而薛洋在睁开眼睛愣了半天之后,再看见晓星尘,却不同上辈子一样。


他毫不犹豫地戳穿假象,叫出他的名字,嘶哑的声音中满含嚣张嘲笑。


晓星尘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只得又皱眉摘下白绫,望着薛洋笑了半天,看见薛洋差点要笑得咳了起来,几乎咳出心肺,他刚想去扶,却被薛洋拍开。


“我是个祸害,道长,祸害,你怎么总是要招惹我。”薛洋笑得似乎很高兴。


其实晓星尘很是有点冤,他本不想和薛洋再有关系,但确实是薛洋将他复活了,便就有了瓜葛,着实说不上是晓星尘的错。


这是祸害主动勾引他,而非他招惹祸害。


“小友。”晓星尘看着薛洋,吐出的两个字硬生生的,倒有非要装下去的意思。


薛洋闻言死死盯着他,唇被咬到破皮,抓着床单的手指也用力到泛白,最后还是松手,嗯了一声。


薛洋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每一次他都应该知道是假的,但他还是无法拒绝。


他贪恋片刻温柔。



9.



晓星尘在被薛洋拆穿之后也没有再戴那条白绫,他心里或许也明白了一些自己暂时不该明白的东西。


这次的薛洋并没有像之前表现的是七岁或者是金星雪浪时期一样也表现出刚被他救回来的样子,却像是现实里的薛洋。


也许一开始就是真正的薛洋扮演的不同时期的他也说不定,但是这次他情绪激烈很多,也懒得再装了。


晓星尘也应该顺着薛洋,戳穿真相。但是先想装下去的反而是他。他想自己是魔怔了,不久之前还与薛洋势同水火,如今竟想着水要包容下火了。


他垂下眉眼,从屋子里走出来,便正好看见薛洋戴上了他之前取下的那条白绫,还穿着黑衣服。


晓星尘想起他第一次看见薛洋戴白绫,穿他的白色道衣的时候,因为心中反感,当时并没有什么触动,现下倒是让他有些恍然了。


他走上前问道:“人在这里,你装什么?”


薛洋闻言抬头,露出个同从前晓星尘一样的笑容,微微的。然后又趁晓星尘愣着的时间迅速把白绫扯下塞到他手中,歪着头,用双漂亮的眼睛瞧他:“像不像?”


晓星尘没说话,薛洋便好似没有力气的躺回椅子上,翘着两条腿,说:“你要多笑笑。”


潜意思是说,否则他扮的比他本人都要更像晓星尘了。


“我为何不笑,你不知道吗?”


薛洋听见这话,觉着冷冰冰的,于是微微仰一点头叫他:“道长。”


晓星尘偏过头去,回了个“小友”。


薛洋便“嗤”的笑出声来,他猜晓星尘大抵是有些心软,没想到果真如此。明明话都说的如此清楚明白,却还是不肯叫他薛洋,只叫小友,真是撕破伪装的伪装,假的吓死人,令他发笑。


然而薛洋又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分明也乐在其中。



10.


晓星尘刚从门外回来就看见薛洋正站在放了一排罐子的柜前,薛洋听到动静,回头看他,指着糖罐子说:“坏了。”


离金星雪浪的薛洋离开已经有一段时日,他存的那罐子糖全都隔着糖纸稀拉拉黏在一起,丝水粘腻腻的流了一罐子。


晓星尘忽然想起当时薛洋和他说的话,叫他数一数,晓星尘于是说:“一百零一颗。”


薛洋听见这话明显愉悦的弯起眼睛,靠近他身边,对着他耳朵:“晓星尘,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现实里薛洋也这么说过,告诉晓星尘,他眉间痣是他心头血。


晓星尘退后几步,见薛洋拿起那个罐子,漫不经心地道:


“你见到的每一个时期的薛洋,都是真正的我。”


“是把你救回来的薛洋。”


薛洋又一次敲了敲罐身,听见清脆的响声:“这一百零一颗是让你当初数的,数的是我的归期。”



11.


再后来,义城的薛洋也不告而别,晓星尘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他甚至快要陷在这幻象里。恍惚中觉得不是薛洋守了自己八年,而是自己守了薛洋八年。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猜到接下来遇见的大概就是这八年之间的薛洋了——或说是重新体验了一次八年的薛洋。


他本是趁着无雾时出去的,夜猎时刻却被忽然漫起的雾迷住,正想如何脱身之际,却在雾深处望见一个朦胧的背影,心跳瞬间变快。


他几乎是立刻冲过去,抓住他的袖子。


而薛洋转过头,有些发愣,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只是心里想着,晓星尘抓住他了。


晓星尘从袖里掏出个东西塞在他嘴里,薛洋迟钝地舔舐着,然后吞咽下去,用双还红着的眼睛望着他。


他本来想扯个笑容,晓星尘看出来了,但是薛洋努力半天终于只做出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看着又可怜。薛洋又当自己重回义城八年,不晓得眼前这人是真是假,于是说不出话,手微微发抖。


晓星尘揽住他,欲将这个冷冰冰的人捂暖,而薛洋突然踮脚用力抱紧晓星尘。


这次薛洋再也没有如刚回义城时一样,对他说过什么抵触的话或者恶意的嘲讽,像是终于愿意打开外壳露出了柔软的内里。


“晓星尘。”


“你来了。”


薛洋喟叹地道出这么两句,晓星尘感受到他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紧了紧。


“来啦。你来救我啦。”


他说。



12.


薛洋醒过来那天,晓星尘正在浇花,薛洋几乎是扑进晓星尘怀里的,鞋没有穿,光着双脚,被晓星尘斥了声不怕冷,还微微讨饶。


他是从梦里醒后,算准了晓星尘不会再同从前那般冷冰冰对自己,行为举止都大胆起来,醒来后恨不得人家去哪都黏着。晓星尘要出门都很无奈,说他身子还没好,不能跟去。


薛洋佯装难过叹了几口气,对晓星尘胡扯八道:“你可别在外面救人救个小姑娘回来。”


“怎么这么想。”


“你长得这好看,穿着白衣,说不定济世救人的时候就被某个小姑娘盯上了,然后死皮赖脸的非要跟你回来,你怎么受得住狗皮膏药的缠法?”


薛洋想起阿箐,觉得她就是块折折不扣的牛皮糖,却不晓得自己这样也没有什么区别。


晓星尘笑了笑:“会回来的。”


薛洋盯着晓星尘看了半天,总算是把一身酸气给收了回来。


他从一开始把晓星尘弄醒,就总是防着晓星尘,每次他出去都在后面跟着。而晓星尘也顶多说过不会跑,但这是头一回对薛洋说会回来。


薛洋总觉得他与晓星尘这样和平相处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也是自己不小心受伤,可晓星尘得出去夜猎,他生气,又没办法真跟着,于是晓星尘保证不过很久就回来。


但那天晓星尘回来的很晚,他早都睡了,听见声音却还是睁开眼睛缝瞧了瞧,就望见棺材沿上一颗糖。薛洋便大人大量原谅他晚了的事。


薛洋把自己从回忆拉出来,晓星尘还在自己面前等着,他眼睛瞟到他腰间并没挂着糖袋,便啧了一声,故意说:“回来的早点,带颗糖。”


晓星尘闻言也看了自己腰间,明白这人是在别扭什么,于是点头出去了。


薛洋见人走了,就坐在床上盘了双腿,右手撑着下巴,垂着双眼皮想事。


他猜出来自己入魇就是凶多吉少,毕竟这算自己的劫数,比小城妖怪的幻术要高明的多。


薛洋未醒的时候,是在魇里重新过了几个上辈子,一次次经历切肤之痛,八年之苦,挣脱不开因果。


直到真正的晓星尘进入,便有了变数。


他每次都会突然被传送到义城,和真正的晓星尘待一阵,然后再重新回到水深火热的生活中、回到残酷的真相里。


晓星尘起初不知道他第二次见到他时说的那句“别来无恙”确实是别来无恙啊。


他嘲笑人人都称赞是活菩萨的晓星尘不负所望,对个小版的他都能泛起同情,他要看看这上善若水对着十恶不赦能善到何种程度。所以他想,就这样待一阵子吧。


他是小孩子时,装着童真,心里始终在嗤笑,胸腔却像是群蚁出穴一样瘙痒着,还伴随着细密的疼痛,一点点深入内里——


他明明对假装小孩的这个身份嗤之以鼻,可是他想,既然如此,那他应该是可以耍赖的罢。


所以,他依旧借着这个身份,问了好多好多问题和一些并不可能的假设,他本应嘲笑这个人,可是心里无言隐秘的欣喜从话语中逸出来,告诉自己,你也逃不过。


他嘲笑晓星尘没有让金星雪浪的自己逃脱,自己却也从未再想过逃走。


他嘲笑晓星尘照样是在义城捡了他,还是那么蠢,那么糊涂,但他也贪恋,想念,曾经的义城。


他起先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以为自己或许要在梦魇里死去,又或许因为反噬而死,但又能碰见晓星尘,为何不可以借在梦里,和他过一段时日呢?


所以薛洋依旧沦陷,他没法让自己麻木的过下去,他真情实感的生活,直到梦魇察觉不对劲,开始疯狂的迷惑他,他在幻境中迷失,第三次被传送至义城时他已经快要崩溃,所以只得恶语相向,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统统再重来,统统再恨,统统再爱一遍。


最后的时候,晓星尘抓住了他。


薛洋早就陷进浑噩,他以为面前的人不过也是假象,可他希望晓星尘是真的找到他了啊。


为了确定不是假的,他给了晓星尘一个吻。


当薛洋切实的感受到晓星尘的心跳,知道这是自己救活的晓星尘,是他进魇来时,他有种解脱了的放松感。他从此愿意把自己全部交给他。


他才不要什么穷其一生求而不得。


他非要求得一个拥抱,一个吻,求得清风与月光。




1.


晓星尘想起自己刚脱离梦境时,薛洋还没有醒过来。他便替仍昏迷的薛洋擦汗,换衣,也替他梳头。


薛洋的头发顺溜,倒是晓星尘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至少会糙一些。然而他来不及享受这触感,因为他意外的梳出几缕白发,裹在黑丝里,格外刺人。


他愣了片刻,装作没看见继续往下梳,将白发藏起来,拿红绳给薛洋绑了个精气神的高马尾。


晓星尘看见薛洋闭着眼,却想的是笑着的薛洋,觉得他这多年模样未怎么变,还像个少年郎。


他想起薛洋的白发又心思一顿,抿着唇捻了捻自己皱起来的眉心,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薛洋原也会老。


是过了很多年了,其实晓星尘现在才清楚,到底怎样,才能把薛洋这样的人都磨老了些。


可他又觉得,岁月并磨不了薛洋,是岁月里的念想。


薛洋想了太久了。



2.


薛洋从来知晓那日生病梦魇已是一个预兆,虽然挺了过来,但身体还是越来越差,自己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甚至能看见几缕白发夹杂其中。


薛洋若无其事地继续梳头,只因为他晓得自己的身体状况,除了头发白,还连一点痛也受不了,不管是怎样的小伤都很容易留下一个深深的青紫,时常会疼。


他感受到自己在一天天的衰弱下去,但由于表现的并不是很明显,于是他可以骗晓星尘他很好,和晓星尘说话的时候会想以后怎么样。


“道长。我们要放花灯,要吃元宵,要猜灯谜,还要做很多很多事情。”


他总说的很欢欣,似乎余生很长。


晓星尘也依着他说,把苦涩和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吞回肚子里,然后化作一个微笑,心照不宣地不和薛洋讨论关于他身体的事。


然而终于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那日日上三竿薛洋却还没起来,晓星尘打算去叫薛洋,却在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薛洋来不及遮住的一头白发。


晓星尘沉默半天,见薛洋摸了几下自己的白发又道:“好看吗?”


他觉得薛洋应当适合黑色,他就是有黑色的发尾黑色的眼睛黑色的衣服,全部都显得他灵气极了。但当初醒来,晓星尘一眼见到的却是薛洋一身白衣眼覆白绫,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他穿白色非常亮眼。


正如薛洋此刻,晓星尘是很想道一句好看,但是他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薛洋已经把白发扎起来了,他脸上惯有的那种笑容早消失不见,坐在椅子上,也同样紧盯着晓星尘。


“你问吧。”薛洋说。


晓星尘逼出几个字来,说:“你究竟怎么了。”


他不应该老的这样快。


于是薛洋道:“我要死了。”


晓星尘可以说在没遇到薛洋之前,他的心境大多平静如水,然而自从遇到薛洋以后,事情便常常失控,心境更是一变再变。


在跨三省追逃中他被这人气的很,满脑子想抓人回来管教;义城时他总是感到欢欣以及一些陌生的感情,每每不能自已;死亡之前亦或是复活以后,他对薛洋更是不用说的仇恨,他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而梦魇之中他从刚开始不知真相的亲近薛洋到最后明明已知真相却依旧愿意演下去。


现在晓星尘望着薛洋,听了这赤裸裸的坦白,明白薛洋不想与自己扯那虚无缥缈的情话和未来了,他承认了这个事实。


晓星尘曾经恨过薛洋不坦然,恨薛洋骗人。但此刻晓星尘也着实恨起了薛洋此刻的坦然。


薛洋总这样,不想说,死了也从嘴里撬不出半分来;若想说,话就跟倒豆子一样一股脑的,字字的诛心。


薛洋快死了。


薛洋居然要死了。


薛洋本来应该死。


……


晓星尘又沉默。倒是薛洋继续话题:“你这是什么意思呢道长?你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高兴不高兴与你的病情并没有关系。”晓星尘说。


薛洋怔了片刻,突然笑出声,自做主张的讲晓星尘的想法:“那就是高兴。”


晓星尘的语气骤然冷了几分:“我没有这么说。”


然后,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住的推开门走出去。他怕再待下去听见薛洋更加讽刺的话。


说来奇怪,他从前听薛洋说狠话只会想杀他,可是如今薛洋是拿着一把把刀子往他心上杀。所以他想,薛洋的狠话,从来都是听不得的。



3.


“道长。”


晓星尘本来想要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可是薛洋并不让他如愿,见人不理自己,便在晓星尘身边绕了几圈,又叫了好几声,似乎在话语里掺着许多许多蜜,叫他没法假装忽视。


他真的下过很多次决心要远离薛洋,起初甚至是成功了的,可是他万万未曾想过,还是依旧被人破开心防。


“薛洋。”他只能回头看他。


他施了术法,现在就又是乌黑的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


“道长,若你觉得我骗你,你不高兴,就扣我几日的糖罢。”


晓星尘差点气的笑出声来,道:“太轻。”


“那要几日才够?”


“你明知这不只是扣几颗糖就能过去的事。”


“哦,好吧。”薛洋凑到晓星尘旁边,轻轻吻了吻他发下藏着的耳朵,然后有些得意的退回一边,歪着头问他,“这样呢?”


简直是毫不讲理,胡搅蛮缠。


但是晓星尘没办法再对薛洋发脾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望向薛洋,于是薛洋甜了声音又道:“道长,饶饶我吧。”


这是想让他把前几日的事情一笔勾销。


晓星尘紧了紧喉咙,说不出话来,眼睫颤了颤。


可是他怎么办呢。


薛洋把他救回来,扯着他进了梦魇,平白地让他与他纠缠这么久,让他本来已经死掉的心活过来,薛洋又说他要死了。


薛洋果真是个恶人。



4.


薛洋是与他做了最后的告别的,可晓星尘真是恨他那么清楚自己要死的时日。


他本在自己的床上睡着,却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晓星尘一向警觉,正欲起身去拿霜华,又闻到熟悉的气息。


他便知道是薛洋。


薛洋在屋子里轻轻走了一会,然后靠近他的床边,同样轻轻叫了一声道长。


晓星尘听见薛洋叹了口气。


“真是,我才刚把人抓回来。”薛洋的话很轻,但是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晓星尘能听出里面藏着的几分遗憾。


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薛洋就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要走了。


临走之前,又对着他说:“再见了啊道长。”


晓星尘没有睁眼,没看见门外圆圆的月亮,不知道月色下说这话的薛洋是怎样的表情,但是依旧从中感受到薛洋缱绻的不舍——尽管薛洋并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等到薛洋关门离开,晓星尘从床上坐起,屋子里的黑暗和寂静使他越发清醒。


薛洋与他告别。


晓星尘当然知道薛洋为什么要和他告别。


他本来想要压抑下自己的心跳,却是一声一声跳的更厉害,跳的他胸腔发疼。


他推开门,转而在薛洋门前停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拉开。


薛洋正靠在门边压着咳嗽声,望着走进来的人有些惊讶的往后一退,一惊便又呛了口气,咳的难过,差点眼前一黑摔倒地上,晓星尘顺势把人捞住坐稳。


“你听见我讲话了?”


“听见了。”晓星尘垂眼,“你一进来我就醒了。”


薛洋低低笑了一声,道:“有点难为情啊,让你听见我说那样的话。”


“不过也没关系,这都被你看见了,之前丢的脸也不算什么。”又是一阵痛楚袭来,尾音差点没拖完。


“痛吗?”晓星尘能感到怀里的人在抖,便低头问他。


而薛洋感觉自己刚从海水里捞出来,全身都是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痛的快死了,他眨眨眼,发现都已经看不清眼前事物,望不到晓星尘一张脸。他猜自己这是开始失去视觉。


所以他听到这句话,对晓星尘说:“痛。道长。”


这是他所说的最后两句话。痛是回答晓星尘的,而道长却只是因为他想叫他这么一声,以后叫不了了。


于是晓星尘伸过手来,让他咬自己。


薛洋便只能咬着晓星尘的手,这么狠狠的用力的咬,晓星尘也不松,铁锈味灌进薛洋的鼻子,他感到无法呼吸,凝着的水珠就从他眼眶里落下来,混着腥血掉到地上,溅出一片片的红。


薛洋觉得自己的意识在远离,力气一点点消失,再咬不动晓星尘的手,腥味似乎冲的他鼻子也失灵。


他深陷在一片黑暗,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摸不着。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原来死亡也就这样,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


只是有些痛,痛的他将晓星尘手上的伤口咬的深深,薛洋想着那个伤口大抵很久很久也难消掉了。


但薛洋不惧怕自己的死亡,也并不真正怕痛。他只是觉得自己死的太早,还没来得及将晓星尘的心磨得更软一些。


这欢快的日子过得太快,而他再陪不了晓星尘一百年。





【爱别离】



当初在义城的时候,薛洋抽到短条便会换成自己出去买菜,没有人会坑他的钱,加之眼睛好,要买的东西不过一会就能凑齐。而通常嫌回去太早,会趁这时去个茶馆听听故事。


故事却也没有什么水准,大多都是些儿女情长的相思。


“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那说书人拍着醒木,对台下的人说这七苦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薛洋并不理解,他认为他这生不会有机会还去尝这些苦,却在回到义城后想起是个道士的晓星尘。


“道长,你心中存情吗?”彼时的薛洋凑到晓星尘面前问他,笑意挂在嘴角,眼里泛着盈盈的光。


晓星尘看不见那双眼睛,他擦着剑,也觉得自己心中是道义,不会懂得这七苦。


于是回道不存。


然而薛洋如今已懂得这七个,他也由薛洋而知了这七苦。


晓星尘抱着怀中的薛洋,感受到他的呼吸逐渐弱下,温度也即将从指尖溜走。


他不愿这个结果,但是他必须接受。


【佛祖。】


【人生还有第八苦。】


晓星尘轻轻拂过薛洋汗湿的头发,将其别到耳尖,他知道薛洋不能给他回应,他知道自己救不了薛洋,也不可救薛洋,拂过发顶的时候便也叹出一口气。


“这第八苦。”


“是薛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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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香菇

【宋晓薛/2:00】传闻中的宋晓薛

*原作小说背景

*注意有第一人称

*注意有原创角色

*本文使用架空地图

我来丢人现眼了……


我姓陆,单名一个仁字,来自北域冰原的冰原派,今已三八添一。三个月前我受师傅之令离开北原,往闽川赶去,现恰巧途径姑苏。在此之前,我从未离开过北原,这姑苏的南方景色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姑苏不似北原成日刮着干燥且凛冽的风,她地处南方,身环水乡,温暖与潮卝湿乃是其环境的主调,这是生活在干冷北域的我所不能习惯的。


不过,更令我诧异的,是这莫测的天气。方才我走在路上时天空还在放晴,可下一秒就乌云密布,闪电飞跃,雷霆炸响后,便是倾盆的大雨,砸得我是手足无措。于是乎,不曾带伞的我便慌慌张张地跟...

*原作小说背景

*注意有第一人称

*注意有原创角色

*本文使用架空地图

我来丢人现眼了……


我姓陆,单名一个仁字,来自北域冰原的冰原派,今已三八添一。三个月前我受师傅之令离开北原,往闽川赶去,现恰巧途径姑苏。在此之前,我从未离开过北原,这姑苏的南方景色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姑苏不似北原成日刮着干燥且凛冽的风,她地处南方,身环水乡,温暖与潮卝湿乃是其环境的主调,这是生活在干冷北域的我所不能习惯的。


不过,更令我诧异的,是这莫测的天气。方才我走在路上时天空还在放晴,可下一秒就乌云密布,闪电飞跃,雷霆炸响后,便是倾盆的大雨,砸得我是手足无措。于是乎,不曾带伞的我便慌慌张张地跟着路人一起挤到了路旁的一处城隍小庙里避雨,原本只有几个人的大堂顿时热闹起来。


人们纷纷去寻位置坐,我也找了处空地坐了下来。我听着雨越下越急,不时还有白电闪过,雷霆炸起。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周围人早已找位置把自己安顿好,街上也差不多空了。我看了看四周,瞧见我左侧不远处坐了个富家小姐样的少女和她的一个丫头,右侧则坐了四个身穿白底蓝纹素样衣袍的炼气修士。总之,小庙除了我周围还有些空位,其余的空间差不多都被人占满了。


但还是有人往庙里跑。


两黑一白三个身影从不远处跑来,甫一进入庙中,便尴尬地望向我。


“这位道友,请问,我们能坐在您这吗?”白衣道人和善地笑着问到。他身旁还有一个黑衣道人,他俩中间还夹了个略矮的少年。三人皆样貌出众,身上存有灵气流动的蕴迹。


“也是修者么?”我猜测到,点点头表示默许,接着挪了下卝身子给他们腾出更大的位置。三人表示感激后便坐下,那个少年坐在两个道士中间,同时靠在他们怀里,看上去舒服得很。


“诸位,”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我们来讲讲故事解闷吧?”


众人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一个说书人在讲话。他坐在小台子后不知道多久,看样子是常在城隍庙里说书的。


反正坐着也是无聊,还不如找点事打发时间,所以我对说书人的提议没有意见。其他人商量了一会儿也同意了,只有那个黑衣少年拒绝:


“我不要讲什么故事。”他不耐道。


“那小公子就做个裁判吧,评评我们的故事说得怎样,又是谁讲得最好。”说书人道,“既然是我提的意见,那么就由我说第一个故事吧!”随后他便神秘地笑了,悠悠哉哉地开始摇扇子。


我不曾听过南方的故事,于是好奇地看向他,想瞧瞧他故作神秘的背后,究竟要讲的是什么。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扫视着台下的听众。


突然,“啪”的一声传来。


他敲响了惊堂木。


一、说书人讲的故事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卝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当说书人念起这开场诗时,我便对接下来的故事失去了兴趣。


因为我来自玄门,对这些百姓深信不疑的观念,例如善恶有报,难以全然的。毕竟,谁能说得清何为善何为恶呢?所谓善恶对错,在我看来不过是立场不同。不过我也理解他们,因为我也曾是凡人。


但也只是理解。


虽然对故事失去了兴趣,但现在困在这小庙里,我也只能把它继续听下去。


一道白电闪过,瞬间照亮了说书人的脸,在轰隆的雷声中,他开始讲述起那个不知真假的故事。


“今日我要说的,是左道狠人、继魏无羡后在鬼道上的歪才——薛洋!”


众人听言议论纷纷,只有身旁的两位道长和黑衣少年面无表情,呈事不关己之态。


看来这薛洋确有其人。


不过这人能有多狠?我暗笑,能被一些凡人编成故事说出来的角儿,八成早就身死道消了¬。毕竟我可不觉得哪个凡人有胆子编排还活着的修仙者,还是所谓的狠角色。


说书人道:“这薛洋高近八尺,样貌俊俏,却不知为谁人所生,只知自己是蜀地夔州人也。起初无人听闻薛洋姓名,后来他担任金家客卿也并无什么特殊的才能显现。直到一日,他因一人灭杀了栎阳仙门常氏的凶案事发,被晓星尘道长押上金陵台才被人知晓。薛洋与晓星尘也因此结仇。”


我不禁感到无聊,不过灭门而已,这些凡人还是见识太少才会如此说道。玄门之中,强者为尊,技不如人只能甘拜下风,古往今来,不知多少门派仙家兴起又消灭。修道这条路,虽然瑰丽壮阔但也血腥现实,比灭门残忍的事不知多少,比这薛洋狠毒的人也不知多少。


说书人继续道:“无人知晓他与常家有何怨仇,但其出狱后,非但没有洗心革面还变本加厉!又赶去晓星尘朋友宋岚所在的白雪观,将其屠了个干净!晓星尘和宋岚本是仙门新秀,与薛洋结仇被报复后便不知所踪。最后,薛洋因为其劣行被其时的仙督金光瑶清理。”


“当世人皆以为薛洋早已被灭杀,却不料他藏在一小城中,为试炼阴虎符将所有居民炼化为凶尸。含光君与友人携小辈夜猎时,被邪祟吸引至此,才发现此人依旧在世间为恶。”


“那日,薛洋手持至阴邪物召集全城凶尸同含光君一行人打斗,将含光君及其友人冲散。彼时邪物压城,阴气冲天,不知是白天黑夜。却见含光君右持剑,真气运转打出招招玄妙剑法蕴生剑气杀向薛洋;左抚琴,灵力流转发出阵阵音波裹挟法术向凶尸打去。本该一片昏暗的场地顿时灵光大作,局势也瞬间转换。


只是含光君周遭的邪物减少,可薛洋依旧毫无踪影。


然而,天理昭卝昭,善恶有报,薛洋此前杀害的百姓冤卝魂不散,此时尽数现身,为含光君指明薛洋方位。


‘薛洋!’含光君喝道,‘你为祸一方,残害百姓,而今怨灵失控,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这薛洋却冷声大笑:‘含光君怕不是打不过我才叫嚷着要我自己投降?’


‘我薛洋岂是你说投降就俯首待毙的人吗?’”


我见到身旁的黑衣少年原本写满了不耐烦的脸在听到了说书人的话后居然露出了赞同的神情。


难不成他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


又是“啪”的一声传来,我被惊了一下,是说书人在拍惊堂木。


“只见那与含光君走散的友人同宋岚出现,宋岚手持拂雪,恨恨大喊:‘薛洋!还我白雪观弟子性命!’原来宋岚被薛洋杀死后炼成凶尸,一直同他在这小城,此次含光君携友人前来才使他免去被薛洋控制。


含光君的友人也大喊:‘薛洋!我已同义城冤卝魂共情,知你将宋岚道长练成凶尸,又逼死晓星尘道长!现今我便要替天行道除你这恶徒!’


薛洋见三方来袭,想是打杀不过便手持阴虎符要进行反击,却引得天雷炸响。这薛洋真是缺德的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啊!


含光君便趁薛洋躲避天雷时,挥剑杀去!断其臂膀,刺其胸口,干脆利落地杀了他!而后天雷降世,劈中恶人尸体,燃起蓝色火焰,将其烧得灰飞烟灭!”


“此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人间正道坚,旁门左道败!”


“小公子,”说书人看向黑衣少年,“您认为老身讲得如何?”


“故事老套,胡编乱造。”黑衣少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简短地评断到。说书人也只是讪讪地笑道,这个故事他确实讲了太多次了。


周围也只有几个人鼓起了掌,大部分人都是兴味索然的模样。只见那四个小修士眉头紧皱,其中一人更是直接摇了摇脑袋,一副不认同的模样。一旁的那个富家小姐也是不满的样子。说书人见那小修士摇头,便点名道:


“这位小兄弟你看起来有话想说啊。”


“不如你来讲下一个故事吧!”


二、蓝家弟子讲的故事


这名小修士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有话想说。薛洋的故事我们蓝家子弟也所有听闻。不过,我们所知道的,跟这位说书先生讲的某些地方可不同。”


原本兴趣缺缺的众人听及此人言论登时兴奋起来,修仙人想必比凡人更加清楚同类的事情,这蓝家修士既然敢这么说,那么这个都快被说书人说烂的故事必然有新的变化了。


“与说书先生说的一样,薛洋最后确实是折于含光君的剑下。只是晓薛二人的关系可能并非先生讲得那样。而且……”


他顿了顿,随后说出的话却惊呆了众人。


“薛洋没有死,晓星尘道长也没死。”


“怎么可能?”说书人瞪大了眼睛,“晓道长和薛洋死了,不是你们蓝家放出的消息吗?”


“先生莫急,这话确实是我们蓝家传出去的,一开始含光君重伤了薛洋。虽然他最后被人用传送符送走,但这样的伤势含光君认为他定然活不下来了。且晓道长的尸身也是含光君亲眼所见。所以我们蓝家才对外公布了他们二人的死讯。


薛洋的故事本该是这样子结束的,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超乎人们的意料。有些事情若没有见证到其彻底结束,就算是看到了事情结束的前一息,也无法准确地预测其结局。


有时候意外总会发生在那最后一刻。


薛洋在受了那么重的伤后并没有死去,反而被带走他的人给救活了。这是便是整个故事的转机。许是在生死中走过一遭,薛洋在生死之间领悟大道,竟是找到了方法,使晓星尘道长起死回生!”


众人闻言大惊,小修士又继续道:


“由死化生乃是逆天之事,所以有天雷降罚,说书先生可能是将听来的消息混在了一起,误以为传送符烧起的蓝色火焰是雷火,错将找不到薛洋尸体想成是其被火烧尽。


不过,我获悉这些事情是从前辈的口中。而他正是在一次历险中知道故事的结局。


那日前辈们进入一个秘境寻宝,却不料深陷迷阵之中,被困近七七四十九日。彼时他们一行人灵力耗尽,生门探寻不得,本以为定要饮恨于此,却不想死门忽然红光大盛,一把霜雪白剑破光而出,上面站了一个白袍道士,前辈定睛一看,竟是晓星尘道长!


‘晓星尘道长!’前辈大喊。


晓道长惊讶前辈识得他样貌,道:‘不知道友如何识得贫道,但还是请先随我出阵,不然各位恐有性命之忧。’


大家随晓星尘道长出阵后,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薛洋!?你怎么还活着?!’前辈失声大喊,本该确认已死的人却出现在这里,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刺卝激。


‘我怎么不能活着?’薛洋冷笑道,‘蓝景仪,你怎么不问晓星尘怎么还活着?’


前辈被他的话气到,可也突然意识到薛洋虽然彼时重伤将死,但也不是不可能存活,而晓星尘分明早已死去多年,而今又怎以活人之躯出现?!


‘这,薛洋!你这恶人,逼死晓道长不说,还将他炼成凶尸!你究竟要怎么折磨他才肯罢休。’ 前辈气愤道。


晓道长此时却握住了薛洋的手,出口解释:‘这位道友,还请您先仔细瞧瞧晓某人是不是凶尸。’


蓝前辈此刻也才发现晓星尘并非凶尸,惊讶大于气氛,他不禁结巴道:‘您不是分明已经……’


‘我曾经确实是死了的,’只见薛洋面色一沉,晓星尘继续道:‘但我又被薛洋救了回来。’


‘那您为何还要待在他身边?’ 前辈心中虽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已经是我道侣。’晓星尘道长淡然道。这其实只是晓星尘道长与前辈说的第三卝句卝话,可却字字将大家砸得头脑发昏。


‘这……’众人不知作何言语,只是无言。


晓道长叹了一口气,道:‘大家也许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和薛洋在一起,只是我和他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爱恨就可以简单盖过。与他结为道侣是在经历了无数分分合合和冒险后做出的选择,只是我们先前不在东荒,故故人皆不知我们的关系。此次回来也只是偶然才会遇上大家。’


‘但是……’


‘没有但是,’晓星尘牵着薛洋的手淡然道,‘他于我而言就是唯一、第一。天下之人何其多,我们只想把时间花在彼此的身上,不愿花过多时间同无关紧要的人解释。’


‘可如果有人当着我们的面质疑,晓某人定当会解释得清清楚楚。’


‘诸位若是没有什么大碍我们便先行一步。’晓道长说罢就带着薛洋御剑离开了。


前辈们回来后便上报了这个消息。只是才发生不久,消息可能还未传到百姓耳朵中,所以说书先生的故事才会与出些差错。”


众人被惊得瞠目结舌,那个富家小姐和她身边的小丫头却眼睛都亮晶晶,一副享受极了的样子。


说书人沉默了一会儿,向那黑衣少年问道:“小公子,您怎么看?”


“别的不说,你是怎么记住那个晓星尘说的那么多话的?”少年挑眉笑道,此刻我瞧见他有两个尖尖的小虎牙,甜蜜的笑容让我想到我的小师妹。


“前辈只是大概同我们讲了一下,我也只是挑着大意同诸位复述了一遍。且前辈告诉我们这些并不是要我们同他人去讲,只是警告我们见到他们二人要谨慎说话。蓝前辈说薛洋那时脸色阴得可怕,若是那日晓星尘道长不在,薛洋定然会将他们打死。”小修士老老实实地答道。


“唉,这就是你们前辈不对了,对不熟悉的人仅凭他人转述就当面持所谓正义肆意评判,当然会被别人讨厌啦!对他没好脸色都算轻的啦!”少年一副老成的样子,说得头头是道,那个小修士虽瞧上去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点头了。


“至于你说的故事嘛,虽然照你说并不是全然准确的样子,但还是比上个家伙说得好多了。”


“但我奉劝诸位,以后他人的事情还是少讲,不然哪天说坏话被正主听到可就不好啦!”


“好啦,下一个是谁要讲?”少年靠在白袍道人的怀里,懒洋洋地问道。


三、赵小姐讲的故事

“这第三个故事就由我来说吧!”一个充满活力的、带着异域腔调的声音传来。


是那个富家小姐,她的小丫鬟在一旁捂着嘴窃窃地笑着。


“虽然这位公子劝我们少讲他人的事,但听到大家在讲薛洋,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插上一嘴。刚才那个小兄弟澄清了晓薛二人的关系,可都提到他们了,怎么能不提宋岚道长呢?他与薛洋的关系也不像大家伙知道的那样啊!”


我瞧见那虎牙少年不住地笑,还踹了身旁的黑衣道士一脚。方才坐在地上前还施了好几个术法清洁地面的男人却一把把少年的鞋子抓卝住,直直将他从白衣道士的怀里拽到自己腿上来。只是动静很轻,众人又都在听那小姐讲话,故而这一幕只落在了我眼里。


“打情骂俏也不换个地方。”我腹诽道,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诸位,我姓赵,来自西荒白鹭州。前几年宋晓薛三人都在西荒行走,虽然我们不知道此前他们有如此的深仇大恨,但我们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我们知道薛洋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在西荒渡劫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平常的修仙者多是在渡劫期遭遇雷劫,可许是薛前辈所修之道太过逆天,居然在化神时就遭雷劈了。


当时雷霆浩浩,电芒汹涌,天地间一片震荡,接连的紫电打下,不曾停息,仿佛有人在耳边擂鼓般震撼,似是九天银河落下,在人间形成了紫色的浩瀚雷海。


待雷劫过去,我们本以为在这样的劫难下,不论是谁定当要被劈得灰飞烟灭了,却见烟尘散去后,一个人影渐渐出现。


正是薛洋!他一人站在还散发着焦糊气味和黑烟的土地上,积云散去,澄澈的天光落在他身上。清风刮起了他的衣袍,他站在那里,孤傲得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


可他忽然喷了口血,向后倒去!想必是雷劫给他留下及其严重的道伤。


但很快就有两个身影冲了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其他人都怕被雷劫波及,只敢远远地观看,想必他们二人是站在不远处得山头上随时看着。等后面有人赶到时,我们才得知薛前辈的姓名。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薛洋,也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两位伴侣。”


“什么?”有人发出惊叹,“两位伴侣?!还是宋岚和晓星尘?!这薛洋怕不是狐狸精转世,居然能勾得两个仇人为他神魂颠倒,做出此等无礼之事?”


“哼,谁像你们这些俗人一样?薛前辈可是大能,老天都不怕还怕凡世俗理?人家可坦诚了,喜欢就两个都做伴侣。再说两位道长都不介意,对薛前辈可是疼爱得如心如肝,如神如命,你个外人又插什么嘴?”赵小姐生气的说到,只是她长得实在是娇俏,生气的样子也是可爱动人,就算语气太冲,也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可是晓道长没提过宋道长的事呀。”方才发言的小修士问。黑衣道士看了白衣道士一眼,白衣道士却逃开了他的目光。


等等?讲的是宋晓薛三人他们俩又打什么暗号?难不成……


我好像明白什么了。


“你可真笨。”只听赵小姐说到,我忍不住尴尬起来,“虽然晓星尘跟宋岚是好朋友,但他也没大方到逢人就说‘我和子琛都是薛洋的夫君’吧?宋岚和薛洋的关系当然是要宋岚自己讲啦!”


“继续方才的故事吧。薛前辈渡劫结束后,有人觊觎他起死回生的遮天手段,派出大批人马便本想趁薛洋渡劫结束后灵力亏空,将他强掳而去。可此时却遇到了宋岚和晓星尘,他们二人见有敌来袭,瞬时亮出拂雪、霜华两把宝剑来,祭出转移符篆带薛洋离开。


但对方乃世家大族,底蕴丰厚,手段超人想象,竟有天算者算出宋晓薛三人去处,大队人马追杀过去,浩浩荡荡地打了七百余里直把他们逼到了一处乱葬岗!


‘交出薛洋!饶你们不死!’敌方对两位道长喊道。


‘断无可能!’宋岚冷声大喝,‘我与薛洋生亦同衾,死亦同穴。他因为我修行逆天之道,被他人追杀!我绝无可能贪生怕死,因只敢偷袭的区区小人就弃他不顾!’


‘我心亦同。’晓道长扶着身受重伤的薛洋对敌人大喊。


一个修士不屑道:‘即使如此,你们便一块死去吧!’


‘呵,你们真当我重伤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吗?’薛洋冷笑,‘你们还真忘了我是谁啊。’


‘记性那么差,那么下辈子可千万要记得……’薛洋打了一个响指,土地突然剧烈地振颤起来,无数凶尸从地底伸出手,抓向了敌人,又有黑压压的大片阴气朝他们冲去。


‘不要惹不该惹的人。’


来袭之人被杀了个干净……”


此时,暴雨已经停歇,阳光在空气中,留下道道虹影。少年许是注意到我是不是停留在他们三人身上的目光,想要快点结束这个故事,出口阻道:


“既然来袭之人被杀了个干净,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


“呀,你真笨……”赵姑娘不耐烦地向少年看去,话还未说完便愣住。两位道长见状便赶忙拉着少年要走。


“喂!这小姑娘还没讲完呢!小公子你可别走啊!”说书人出口阻道,小赵也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要去拉少年的胳膊。


“啊啊啊!不用讲了不用讲了!我也听过这个故事!她说得有理有据,真切实际!”两位道长拽着少年来到的小庙门口,他们齐声道:“暴雨已停,我们三人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小公子!那你说说谁讲得理呀?”赵姑娘大笑着喊道,众人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也开始起哄,倒是小修士和说书人都愣住了。


“啊!这……”少年被两位道长拖着越走越远,我瞧见他棕色的明亮眼睛在新雨过后的阳光下闪着蜂蜜拌的明亮光泽。


他转了转眼珠道:“都有点理吧!他人的事情旁人怎么说得清楚呢?”


“毕竟……”


“江湖一锅粥呀!”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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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拍惊堂木和念定场诗都是有规定的,此文为了方便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修改。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不传谣不信谣【手动狗头】


哈哈哈,其实写这篇文只是想说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宋晓薛,他们的故事在每个人心中都不一样。只是我写得太烂了,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个好玩效果……


祝小洋生日快乐呀!


。

【宋晓薛/08:00】礼物

*宋薛晓薛同时存在


*有一点点演员戏份


*照镜番外,背景完全延续照镜的故事


*含有一定正文剧情的剧透


*祝洋洋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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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种感觉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环绕在薛洋的心头。


薛洋早晨是被冻醒的。现下已经入秋,原本炎热的天气逐渐褪去,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寒气,哪怕是清晨炫目的阳光都没办法驱散这股寒意。


薛洋意识清醒时,他罕见的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温暖膀臂环着他,他下意识地探向四周,却只摸到空荡荡的床单,他感到几分难以习惯的空虚与不适应,下意识地裹紧周身的床被,试图抵御从他自己身体中散发出...

*宋薛晓薛同时存在


*有一点点演员戏份


*照镜番外,背景完全延续照镜的故事


*含有一定正文剧情的剧透


*祝洋洋生日快乐


——————————正文分割线—————————

今天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种感觉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环绕在薛洋的心头。


薛洋早晨是被冻醒的。现下已经入秋,原本炎热的天气逐渐褪去,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寒气,哪怕是清晨炫目的阳光都没办法驱散这股寒意。


薛洋意识清醒时,他罕见的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温暖膀臂环着他,他下意识地探向四周,却只摸到空荡荡的床单,他感到几分难以习惯的空虚与不适应,下意识地裹紧周身的床被,试图抵御从他自己身体中散发出的丝丝寒意。似乎是知道他会冷,他里里外外被裹了三层被褥,房间的暖炉里也添满了炭火,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洋洋的。可薛洋还是感到冷,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里那烦人的寒气在四处乱窜着,今日没有外界灵力的压制更是肆无忌惮。


虽然两位道长几乎是日日用灵力帮薛洋疏导,但是几个月过去,那日随着霜华刺入他胸口所附带的剑气却依然没有完全驱逐干净,二人想尽办法也总有最后几丝寒气固执地逗留在他体内,怎么赶都赶不出去。


“道长~因为是你的剑气,所以才会对我依依不舍呀。它这是舍不得我呢。”每次看到晓星尘愁眉不展,一脸愧疚时他都这么笑嘻嘻的打趣他,驱逐时寒气在他体内东躲西藏,他整个身体都被弄的冰冷冷的,他便会撒娇似地蹭进晓星尘温暖的怀里,把脸贴在他胸口,掩饰住自己冻得发白的脸和发青的唇。他能感受到晓星尘渐渐收紧的手臂,也能听到他低声地呢喃着让他别怕,道长在。明明是在安抚着他,但是晓星尘自己却仿佛被他感染一样,也开始颤抖起来。


薛洋有压下一声无奈的叹息,我不怕的,他迷迷糊糊的想到。暖意慢慢包裹住他,意识开始涣散,微微发抖的身体也因着体温的回升安稳下来。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你们不那么害怕。


彻底陷入睡梦前他仿佛感受到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他手背上,隐隐约约听到了门被轻轻拉开的声响,一瞬间门外寒风的呼啸传来,又很快伴随着关门声被掩盖,大概是宋岚回来了吧。明明可以不必顶着夜晚的寒冷赶回来的。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霜华本是灵剑,晓星尘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下的是满满的杀心,而剑气在脱离剑身的那一刻就再也不过受到主人的控制,只会忠诚死板地执行主人最后下达地命令,破坏。所以它才会固执的不肯离去,本能地想要留下造成更多破坏。


那几分寒气经过多次的疏导已经十分薄弱,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它的体系小了许多,也灵活了许多。哪怕晓星尘和宋岚对与灵力的操作再精细,但毕竟不是他们自己的身体,所以他们总是没办法精准的捕捉到那如同小鱼般灵活的寒气。


其实就这么一点微弱的寒气,只要薛洋运起自身的灵气,要驱逐是在简单不过的事。


如果有生之年他还能再感受到自己的灵力的话。


自从他第一次灵气莫名其妙突然消失后,他就仔细勘查过自己身体,早就摸清楚这个副作用的原理到底是什么。以他自己的血液为引,阵法直接跨越时空的界限将也他此生羁绊最深刻的人带到他面前,可是召唤过程中,空间极度不稳定,最容易聚集阴气,而且薛洋长年接触鬼道的身体对于这些流窜的阴气更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于是那些阴气便顺着薛洋割开放血的伤口顺利进入了他的身体,形成一层奇怪的膜,阻隔了他的身体和灵力。一开始这种阻隔还不彻底,薛洋还能多多少少调动一些灵力,可是后来剑气入体,和阴气里应外合,简直让阴气如鱼得水,立刻打压得本来与它势均力敌的灵力溃不成军。而那日晓星尘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后他心如死灰彻底放弃了对灵力的掌控,放任寒气在自己体内肆虐,他就再也无法使用自己的灵力了。那些灵力并没有消失,他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它们就卷缩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可是自己和它们的联系却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暗色薄膜彻底隔绝了一样。


这些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没必要,也没有意义。阴气和寒气不一样,想要驱除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他自己的原本的灵力突然暴增,自行从内部打破这层阻隔,二是让其他人作为载体把阴气导到自己身上。不论是那种方法,对他来说都不实际,灵力暴增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强求不来。至于第二种,所需代价他无法接受。他可以安然自得地接受晓星尘和宋岚的照顾,也乐意享受这种被珍视被呵护的感觉,但他绝对不会让他们为自己付出这种代价。


与被迫失去的小指不同,这是他救晓星尘的代价,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从不后悔,也不会再去遗憾。


不过是抗冻能力差点,世上能抗寒的东西千千万万,不过是不能用灵力,他依然可以用鬼道。能活着已经是他赚了。自从遇到王皓轩开始他就看开了很多,什么都没有活得肆意洒脱重要。


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早上这么冷过了。


自从他和两位道长把话说开后,他们中总会有一人在夜晚拥着他入眠,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陪着他直到天明,用自身的体温暖着他,帮他驱逐日日折磨他的寒气。今天不知道为何,两人居然一个都不在,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情况。自从他们从现世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后,哪怕是未曾解开心结的时候,两人对他的关注就已经远远超出寻常,仿佛唯恐他再跑掉一样。确认关系后更是机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好像想把这些年的遗憾和分离一次性补全一样。


虽然薛洋多次嘴上嘲笑他们现在就像两个娘们一样患得患失,可是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习惯了他们两这种无处不在无微不至的陪伴和关怀后,再次回到清晨独自一人醒来的时刻,居然会矫情的感到失落和不适应。就像一株在野外凌寒中顽强生长的野花,被人挖回去后种在了昂贵的花盆中,在温暖的温室中日日细心打理娇生惯养,再次回到以前的环境后便再也受不得绝望磨人的寒冬,日渐凋零。


薛洋甩了甩头,强行把自己从莫名的负面情绪中拉扯出来,飞快伸手将自己的外衣扯进被窝里,尽可能地让它暖和一点,再慢悠悠地缩在被子里往身上套。不然冰凉的衣服直接接触身体简直是酷刑。平日这个时候道长们早就用灵力帮他讲衣物烘得暖暖的,如今他们两不在,薛洋就只能用这种方法,以此来降低自己的穿衣难度。


这样拖拖拉拉折腾了半天,又在被窝里滚了几圈强行让自己有了几分暖意后,他终于如同赴死般猛地拉开被子,失去了被子的保护他身体下意思打了个冷颤,好一会才缓过来。


真是矫情,他暗暗鄙视了下自己没出息的表现。没了两个男人下床都不会下了吗。


他走出房门,打算去找金光瑶问问那两人去哪了,迎面就碰上了刚刚夜猎回来的蓝家小辈。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一只......看着像猫的灵兽,以及一套专门用来控制灵兽铃铛和手链。


“云深不知处不可养宠物,”蓝思追笑得如沐春风,颇为诚恳,薛洋下意识地瞟了眼一只从自己脚边经过蹦哒得真欢的白兔团子,“但是这小猫在外流浪着实可怜,”这猫一看就是野生的,人家在山上生活的好好的,给你们抓过来套上绳索,还美名其曰解救它脱离流浪,要不要脸,薛洋面上豪无表情,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嘲讽,“所以就只能有劳薛公子照料一二了。”

“就是呀便宜你了,啊对了,这猫挠人挺疼的,这个也给你吧,戴上就不会挠你了,”蓝景附和了几句,然后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手链。

好像哪里不对劲。早晨就出现的异样感再次回荡在他心头。

当他抱着猫,手上戴着被蓝景仪强行塞给他的手链,继续走向金光瑶的住处时还是一脸懵逼。怀中的猫咪通体雪白,脖子上有一圈浅褐色的鬃毛,模样似猫又似狸,体型比寻常的家猫还要小一下,看上去娇俏可爱。不知道是因为本身天性如此,还是因为脖子上的铃铛,它无比乖巧地握在薛洋怀里,浑身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温馨感。


其实当他接过这只猫的时候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它的不凡之处,当他的身体部位猫咪细腻柔软的毛发时,哪怕隔着衣服,一种温暖舒适,安宁平静的情绪油然而生,连带着他因为因为没有见到宋晓二人的焦虑和无法控制的胡思乱想带来的烦躁都冲淡不少。


如此神奇的功效,这猫怕是来头不小,估摸着身上流淌着某种上古异兽的血脉。还有那套铃铛和手链,看上去也颇为难得,不是一般的宠物装饰品能够相提并论的。


薛洋更疑惑了。这样的灵兽应该颇为罕见,得到了就算不自己养也可以上交给家族或者卖给有需求的平凡富贵人家换取钱财,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素来和他没什么交情,甚至因为当年在义城还有些冲突的蓝思追和蓝景仪要把如此难得的灵兽赠予他。

然后他又在金光瑶住处门口遇到了同样夜猎完刚好过来探望金光瑶的金凌。金凌看见他似是有些不悦,从小被他舅舅灌输鬼道的危害性的他对修习此道的人素来不喜,平时见到薛洋的时候少不了会冷嘲热讽几句,今天却一反常态没有说什么,反而递给他一个盒子,“给你的。”

看见薛洋一脸惊讶,他有些变扭地解释了句“别误会,可不是特意给你的,每个金家人都有,你之前也算我小叔叔的客卿,自然也有份。”说完也不给薛洋多问的机会,匆匆离开。薛洋默默打开盒子,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把非常具有兰陵金氏特色的匕首,通体淡金色,柄端雕琢着华丽复杂的纹路,还点缀着一枚极为通透的蓝色晶石。如此华贵,可不像是人人有份的批发货。

诡异的感觉达到了极点,他不由得想不会是那两傻道士出了什么意外,其他人给自己送来慰问吧。

怀着这样的推测,他推开了金光瑶的房门,金光瑶正在打量他手里的一条发带。

“成美,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条发带,”金光瑶见他来了,也没有放下,反而招呼着他走上前去,笑意盈盈地将那发带递给他好让他瞧个仔细。那发带通体为白色,由极为罕见的天蚕冰丝编织而成,看上去薄如蝉翼,上面镶着暗金色的纹路,还点缀着各种颜色艳丽却体型娇小的各色宝石,汇聚成一朵金星雪浪的图案。一看便价值不菲,却不会过于华丽。

“挺好看的,”薛洋瞄了一眼,很诚实地说到。他本以为这又是小矮子用来哄他的好二哥开心的小物件,便没有多看,心中还有几分纳闷送给情郎的东西给自己看做什么。

“成美喜欢便好,”没想到下一秒金光瑶突然走到他背后,扯下他头上原有的发带,温柔地捻起他的发丝,由于薛洋比金光瑶高一些,他不得不微微踮起脚尖才能完成这个动作。他极为温柔地一缕一缕把他的头慢慢束成一个马尾,就如同多年前,在金麟台他第一次穿上金家的金星雪浪服的时候,金光瑶慢慢为他打理着他凌乱的头发那样

“很适合你。”金光瑶将薛洋转过来,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突然好像想到什么,又给他一个小盒子,“这是二哥给你的,千年火灵芝,配药的时候能用上。”

金光瑶的语气极为轻描淡写,好像给薛洋只是一个大萝卜,而不是一株千金难求的天材地宝。

“......”薛洋越来越觉得那两人怕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几天他才会莫名其妙收到这么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礼物。

“宋岚和晓星尘呢,”他张口便问,好在怀中的灵猫源源不断的安抚着他的情绪,才让他不至于被担忧烦躁的情绪侵扰,不至于显得太过失态。

“昨晚悯善打听到岐山那边有火属性的宝物出世,他们大概想取来帮你压寒气吧。”金光瑶说的极为自然,丝毫没有回避或者心虚的表现,薛洋不由得放下了心,看来说的八成是实话,晓星尘和宋岚的实力他是亲身体验过多次的,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因为这个有生命危险。可能是因为两人昨夜等他熟睡之后开出发,又路途遥远,才没有回来吧。他紧接着又问了几句大概位置,打算估量下两人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薛洋的身体状况颇为麻烦,各种乱七八糟的反噬交杂在一起,再加上之间受过好几次致命伤,身体落下了不少病根和后遗症,只能慢慢用各种天材地宝慢慢温养着,基本上每天喝的药都能当饭吃。而大部分药材都并不常见,因此两位道长这些日子经常飞到各地去采药,可无论有多远,他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这几乎都成了常态,薛洋虽然不想他们这样折腾,却也知道他们这是自己心里那关过不去。可能是之前几次过于吓人,他们两现在就如惊弓之鸟,几乎把薛洋看作一个脆弱的瓷娃娃,捧在手里都怕他磕到。

两人说话间,一只兔子突然极为嚣张地蹦哒进了房间,然后咻地一声蹦进了金光瑶怀里,薛洋看着这兔子挑了挑眉,没记错的话,能将云深不知处那个不能养宠物的规定视若无睹的,也就只有掌罚者蓝忘机和他的道侣魏无羡了,果不其然魏无羡紧跟兔子就走进了房间。

“大嫂,”他嬉皮笑地冲着金光瑶打了个招呼,走上把躲在金光瑶怀里的兔子粗暴拽了出来,“小家伙还挺会找地。”

捉完兔子,魏无羡似乎才注意到薛洋,“小流氓也在呀,正好,送你个好东西。”他说着,一扬手,一只小纸鸢从他的袖子飞出来,围绕着他欢快的转了两圈,接着就飞向地面,在落地的一瞬间,它的体积突然开始扩大,直到增长到一批小马左右的大小,正好够一个人骑乘。

“这纸鸢可以送信也可以做坐骑,大小可以随意变化,方便携带。而且,”魏无羡敲了敲纸鸢脖子上镶一块红色珠子,“还可以自行聚灵,聚灵五分钟,翱翔一整天。怎么样,小流氓,我够意思吧。”

薛洋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极了他在现代生活时,偶尔会找上门来推销各种各样被吹的天花乱坠的保健品的推销员,不由得感到几分滑稽,秉承着收一个也是收,收几个也是收的不浪费美德,他伸手接过了飞向他的小纸鸢“那可真是有劳魏前辈费心了。”他道过谢,盘算着那两人估计快回来了,便也告别离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望着薛洋渐渐变小的背影,魏无羡转头和金光瑶确认了一个眼神,金光瑶温文尔雅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魏无羡空出一只抱着兔子的手,一片纸符在他手上燃烧殆尽。

走在小路上的薛洋突然愣了下,就在刚刚,他感应到他留给王皓轩的纸符被毁坏了,他交代过王皓轩遇到的时候便撕碎那张纸符,他顾不得等宋晓两人回来,用最快的速度跑向自己的房间。那里为了方便,他设定了一个永久性的阵法,方便他随时去探望王皓轩。只需一块灵石,简单的激活便可使用。

他传送到王皓轩的房间,一片黑暗中还留着一盏小灯,这是专门为他留的灯,就是为了避免他来时没有人在,他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似乎没人在家,薛洋皱着眉走向客厅,打算先去茶几的小抽屉里把王皓轩留给他的备用手机拿出来,先联系下宋继扬或者李伯文,先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按开了灯,房间变得明亮的一瞬间,头顶仿佛有什么裂开,发出啪的声响,无数彩带飘落,伴随着一道齐声的祝福。

“生日快乐!”

薛洋这才看清,房间内挂着各种颜色的气球,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薛洋,生日快乐”,桌上被移到了房子的正中央,上面铺满各种各样的美食,很多他和王皓轩撒娇说过想吃却还没来得及做的菜肴,已经各种他平日里爱吃的点心零嘴,中间还摆着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足足有三层,上面点缀着各种水果和装饰。

在桌子对面,站着王皓轩,宋继扬,李伯文三人还有从早上就失踪到现在的晓星尘和宋岚,他们压根不是去了什么岐山,而是早早先薛洋一步到了先到了现代为薛洋庆生做好了准备。薛洋也终于意识到早上收到了那些礼物是因为什么。

一股陌生的滚烫暖意涌上他的心头,他突然想起王皓轩提过,他是有生日的,只是当时他没有当回事,他连出生都仿佛是一个错误,何必去庆祝什么降生的那一日呢。

只是想不到,却有人放在了心上。

他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

对所有人。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世界于他如此直观的善意。

王皓轩最先将自己的礼物递给薛洋,薛洋这次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那是一只巨型玩偶,形象是一只浑身漆黑的飞龙。他立刻就认出这是寻龙高手中的无牙仔。某个夜晚,他和王皓轩啃着爆米花看完的一部电影,看完后他念叨了那条龙很久。没想到王皓轩还记得。

王皓轩又递给他一个卷轴。

“是绾绾姐姐给你的。”

卷轴打开,扑面而来便是一股花香,五颜六色的花朵簇拥着,在卷轴上立起,甚至能看到几只小蝴蝶在上面飞舞。对于那个大大咧咧的怪力少女来说是非常难得用心的礼物了。

宋继扬送了一瓶香水,虽然总感觉这礼物送给一个男人总有种诡异的感觉,并且薛洋觉得百分之一万他是在报当年自己笑他不如自己体重轻的仇,但是鉴于包装瓶很好看,味道也很好闻,薛洋大人大量的没有和他计较。

李伯文送的明显用心了不少,是一把简朴的纸扇,上面又黑色笔墨勾勒出三个人的轮廓,黑衣虎牙少年立于中央,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道长,一个黑衣清冷,如同腊月的冰霜,另一个白衣温润,如同三月的春风,三人都特色一看便能辨认出谁是谁。且画风简洁中却充满细节,颇为精致。

然后便是晓星尘,那是一块精心雕铸的玉佩,由上好的羊脂暖玉雕铸而成,细腻温润,光泽通透,一入手就能感到丝丝暖意。表面的花纹精细复杂,一看就是用心雕铸了良久。

可是薛洋只看了一看注意力就都放下晓星尘手上。原本完美无暇的手此刻交错着几道鲜红的痕迹,哪怕用灵力匆匆修复过痕迹也没有完全褪去。薛洋满眼心疼的揉了揉他的手,被晓星尘紧紧抓住。

“过两天就消了,没事的,”他温柔的将玉佩挂薛洋胸前,“只要你喜欢,便都是值得的。”

最后是宋岚的礼物,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平安结,在众多或别出心裁,或价值不菲的礼物中,它显得无比平凡,但是薛洋却还是还是在摩挲了下中间黑色部位时,眼睛明显闪过一滴泪光,随即珍重地把它贴身收好。

收完礼物,几个人愉快地吃完桌上的美食,分完蛋糕,宋继扬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瓶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王皓轩对着薛洋举起酒杯,“洋哥,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薛洋举起杯和他碰撞了下,便一口喝了下去,这酒出乎他意料的列,辛辣的酒水顺着他的喉咙一路滑下,留下一路滚烫的灼烧感,他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下,脑子一阵眩晕,视线开始朦胧起来,仿佛眼前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只觉得一瞬间连将脑袋撑起来的力度都没有了,他伸出手按在桌子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下意识地喘气,呼吸中都带着浓烈的酒精味。

身边不知是谁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立刻就扶住了他,让他靠在了自己怀里,熟悉的香杉的气息包裹了他,他滚烫的脸触碰到了冰凉的衣物,立刻蹭了蹭,安心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靠进那人怀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那人的手覆盖上他沉重的眼皮,他意识彻底中断,靠,载了,他们这里的酒这么这么烈,这下丢人丢大发了,这是他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晓星尘抱着薛洋走进屋子里唯一一间卧室,将薛洋放在床上,却依然没有松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他试探性唤了声阿洋,薛洋含糊着恩了一声,却没有醒来,仿佛陷入某个甜美的梦境中。

晓星尘小心翼翼从薛洋袖子里抽出今天早上金凌送他的那把匕首,轻轻抵住薛洋微凉的指尖,锋利的刀刃几乎一触就割破了脆弱的皮肤,一滴嫣红的血珠在薛洋指尖凝聚,增长,最后顺着引力滑落,滴在在刻在玉佩表面他精心雕铸的法阵上。然后他又一次划破了自己的指尖,两滴血珠交融在一起,灌满了玉佩花纹的缝隙。阵法被彻底激活,发出来白色的光晕。晓星尘把玉佩按在薛洋胸口,那个离心脏最近的位置。然后自己整个人也贴了上去,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和灵力以玉佩为媒介,灌入了薛洋的身体。

那个阵法的功效很简单。

生命相连,生死相随。

他们的一切,生命力,灵力,修为,以及伤痛,都会共享。其中一个死去,另一个不会独活。

生命共享的过程并不痛苦,但是也说不上舒服,清晰得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力的流逝,总会有种本能的恐慌,但晓星尘只感到一种诡异的满足。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他失去过薛洋太多次了。

第一次失去是在义庄,当阿箐道出残酷的真相时,原本只属于他一人的无名少年郎的被抹杀得彻彻底底,那早已刻在他心头的身影被强行剜下,落在地上碎成无数碎片。

后来那八年,他的魂魄被迫在薛洋的记忆中颠沛流离,他终于重新把那一堆碎片重新拼好,拼成一个真真切切,完完整整的薛洋,然后任由他重新一步步地踏回自己心中,再次回到那个本就属于他的位置。

可醒来后等待他的却是空无一物的房间,薛洋离开了。等了他八年后,他终于不想再等了。他第二次失去了薛洋。他留不住现在的薛洋,一如他留不住当初的少年郎。

他不死心地守候着,等着他回来,报复也好嘲笑也罢,这样都好,他固执地相信着薛洋不可能就这样离开。可最终等来的却是一个开着的门和被动过的阵发,又是一次连背影都没有的不告而别。这是第三次失去。

然后便是那个可怕的噩梦,薛洋在别人身下痛苦挣扎,最后他怀里身躯逐渐冷下去,他耗尽灵力也无法挽回他的死亡。他又一次失去了他的薛洋。

好不容易再次见面,他面对的却是薛洋敌意的眼神,和防备的姿态,与对他的态度呈现出鲜明对比的,是他将另一个人紧紧护在身后,用最温柔的声线安抚着他,让他别怕。再然后便是他无意中刺入少年身体的剑。满地的鲜血在不断地蔓延,鲜红而刺眼,晓星尘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直到最后少年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似是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别无所求。他浑身僵硬在原地,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即将彻底失去少年的恐慌席卷了他,他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

最后是那个只有三人的病房,他还沉浸于失去少年的恐慌,像个疯子一样对可能夺走少年的一切事物进行无差别攻击,他不记得那天他口不择言地说了多少混账话,他只记得少年溢血的唇,和无力垂下的头,陌生而又刺耳的机械警报好像要把他的脑袋撕扯开一样,他摸着少年冰凉的手,却摸不到脉搏。那是他最记忆犹新也是最后悔的一次失去。

这些可怕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在夜晚变成他最可恐的噩梦。恐惧感久久盘桓在它心头,挥之不去。哪怕在一起后,却长期冰凉仿佛再也捂不暖的身躯,连着他的心也一起凉了下来。

薛洋感觉得一点也没错,他很害怕,没有一刻真正安心下来过。

他太害怕失去薛洋了。

所以当他无意中在魏无羡送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中帮他借来查找药材的书籍里看到那个阵法时,他便牢牢把它记在了心里。其实那块暖玉他早就拿到了,但他一直没有将阵法刻上去,他一次又一次的练习,直到确认万无一失才敢开始在暖玉上雕刻。他手上的伤痕好了又破,破了再好,他实际上留下的伤痕原本薛洋看到的要多得多,可是每当他想到薛洋为他留下的伤痕,他却恨不得再划自己几下,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心中的遗憾少一点。

可是当他将一切准备好后,他却又退缩了,他想,薛洋会接受吗,他那样独立倔强的一个人,会接受自己的生命从此不在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上吗。他会不会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施舍,一种侮辱。

所以晓星尘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从今以后,上至碧落下至黄泉,薛洋永远别再想抛下他,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再将他们分离。

当薛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依然如同前一天一样一个人躺在床上。但他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久违的舒心感。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都被包裹在最柔软最舒适的云朵中,身体许久以来第一次开始自行发热,仿佛置身在最温暖的阳光下,灵气好像汹涌的海浪,源源不断的涌过他的七斤八脉,自行在他身体中徘徊着,为他以能感知到的速度疯狂修复之前被剑气阴气和反噬造成的伤害。

等等,灵力?

薛洋瞪大眼睛,瞬间清醒过来,猛然掀开被子,跳下床,想要去找晓星尘问清楚。他太明白得到与付出永远是对等的这个道理,他一定要找晓星尘问清楚他付出了什么。太过焦急,他一个不小心磕到了床边的床头柜,发出一声闷响,疼得他面色扭曲,他却顾不得那么多,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门突然被人拉开,薛洋撞进了

一个宽阔的胸膛。是听到声响前来查看他的宋岚。

“撞到哪了?给我看看,”宋岚皱着眉帮他逝去眼角因为疼痛下意识溢出的生理泪水,一边俯下身去查看他被撞到的地方。

“晓星尘呢,”薛洋因着宋岚的触碰本能地绷起了身体,有些不自在的问。

“他没有事,你现在有多好,他就有多好。只是共享生命而已。”宋岚轻描淡写地直接打消了薛洋最忧心的担忧,但透露的信息量却依然让薛洋目瞪口呆。

“什!呜!”还没等他接着问,被一阵天旋地转打断,宋岚直接将他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薛洋此时只穿了一套宽松的里衣,宋岚轻而易举地便掀起了他的裤脚,望着他被撞得一片青紫的脚踝,直接伸手握了上去,用灵力轻轻帮他揉着。

“他已经陪了你一晚了。”宋岚很认真地凝视着薛洋的脸,“他的礼物已经送出去了,我的还没有呢。”

言毕,他温柔地取出薛洋贴身存放的那个平安结,精准地扯住某根线,轻轻一扯。平安结被扯开,变成一条长长的丝线,此刻却没有落下,而是漂浮在空中,将两人缠绕在其中。

薛洋听到宋岚低声开始念起了咒语。他愣住了,这个咒语他很熟悉,在多年前,一切美梦破碎的那天,他对着宋岚念出了同样的咒语,强迫他成为了自己的凶尸。多年后的今天,已经重获新生,完全脱离控制的宋岚,重新念出了这一段咒语,想要修复那个早已破碎的契约。

缠绕着他们的丝线化作一道道绚丽的光辉不断闪烁。渐渐的光环收拢,最后烙印在两人的灵魂上。这是契约的最后一步,这个时候只要薛洋升起抵抗的念头,契约就会失败。

“别抗拒,薛洋,再相信我一次。”

说真的,宋岚也很想像晓星尘那样给薛洋直接罐点药,然后生米煮成熟饭,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他不敢肯定自己能承受住薛洋的拒绝。金光瑶当初那句“他不会想要你们的任何东西”终究还是影响到了他们,像一个魔咒一样,深深地烙刻在他们心头。但是和生命共享不同,修复契约必须得双方的意识都清醒着并且做出配合。

薛洋没有反抗,哪怕他被这一出吓得不轻,可他还不至于分辨不清宋岚眼中的恳求和希冀。

他任由他们的灵魂重新被连接在一起。

最初,当宋岚感到有什么东西将他和他仇人的灵魂联系在了一起的时候,他心中只有厌恶与憎恨。

他能感受到薛洋的情绪,听到薛洋的心声。薛洋也一样。

就好像他们是不分彼此的伙伴一样。

这让他觉得作呕。

所以他拼了命地抵抗薛洋的命令,且想尽办法去克制自己的思绪和情绪,从不对薛洋做出任何回应,久而久之,薛洋也厌烦了,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不听话且无法被驯服的宠物。他干脆利落地用了更为简单的方法。颅刺钉。

可是薛洋被传送走的那一刻,宋岚突然感受到了一整从未有过的绝望,然后便是无边的空虚。

然后,宋岚就再也感受不到薛洋的情绪了。

薛洋?你在吗?

第一次,宋岚使用了那个他厌恶至极的契约,回应他的是一篇让人心慌的空虚和死寂。

薛洋终于彻底放弃了他这个不听话的凶尸。

因为他再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期盼了。

那一瞬间好像什么碎掉了,是宋岚自欺欺人的仇恨,亦或是他无谓的坚持。

他终于意识到薛洋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发了疯地想见他,想靠近他,想知道他一切安好,原来单纯的感知到他的存在,是一件那么让人满足的事。

他开始了煎熬的等待,他一遍又一遍地做出呼唤着薛洋,等待着一个回应。

哪怕是一个无情的命令也好。

他等到了。

短短几个月,他却好像等了几辈子,失去薛洋的空虚和恐慌把他的最后的利爪磨平,顺服成最温顺最服从的模样。哪怕是颅刺钉被生生刺入他脑袋的疼痛都能强忍着不反抗。

薛洋,我都已经这么听话了。

别丢下我了,带我一起走吧。

这次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别走。

薛洋还是走了,将他留在了原地。任由他怎样哀求都没有停下脚步,亦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当魏无羡帮他恢复人身,试图斩断那条联系的时候,明明已经没有意识的宋岚突然爆发出一种剧烈的抗拒和一种颤栗灵魂的悲鸣。

啪嗒

一滴泪落下,顺着他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上滑落,凶尸是无法流泪的,此刻着滴泪水,代表宋岚从凶尸到人类的转化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他新生的第一滴泪,却是为了害他至此的仇人所落。

“别。”他慢慢抬起头,魏无羡惊惑地发现他眼中居然有代表着意识清明的神采,当初温宁用了足足一月才恢复意识,宋岚却直接在转换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苏醒过来,“求求你,那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他早就一无所有,薛洋剥夺了他的一起,他的师门,他的亲人,他的梦想,他的生命,他的自尊。只留给他一个代表着耻辱的契约。

可是,或者是那八年太过漫长,太过寂寞,在一座死城中,薛洋是唯一鲜活的存在,透过契约传递来的情绪很多时候并不美好,且大部分都是困惑,无助,愤怒,恨意,迷茫等负面情绪。可是那依然是宋岚唯一的感知到的,属于活物的存在,就好像黑夜中照进了一束光,让人本能的追随,哪怕再不情愿,他的目光却开始不自知的停留在了薛洋身上,从最初的厌恶,到被迫的理解,到最后的无法抗拒的习惯,仅仅是薛洋的出现,他心中便无法克制的生出几分欢喜,他无可救药地让薛洋占据了他的灵魂。

可是契约还是破碎了,它本就摇摇欲晃,任何一点刺激都能彻底让它断开。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什么也没留下。

那一刻宋岚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好像死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薛洋同样不好受。

于薛洋而言,宋岚是唯一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是他唯一还在掌控之内的所有物,一旦失去,就代表着他和晓星尘一样,也不过是个一事无成一败涂地的失败者,让这八年都变得毫无意义。

它仿佛是早已成为了两人灵魂的一部分,当它断裂时就好像灵魂被硬生生扯去一部分,并不痛苦,但那种空虚和失落却比撕心裂肺更加刻骨铭心。就好像整个灵魂都要一并失去了一样。

而此刻破碎的灵魂好像终于完整了,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都能清晰感到彼此来自灵魂的雀跃。

给你自由你还不要,上赶着被绑在我身边,宋岚你说你,图什么呀。薛洋心情复杂至极,惊讶,不解,无奈还有几分无法抑制的欣喜在他心头交织,最后化为心头上的一声叹气

图你这个人。

薛洋猛地抬头,错愕地望着宋岚。

为什么你可以.....

一直都可以。

宋岚俯身吻向了薛洋,将他所有的疑惑都淹没在了浓浓的情欲里。

晓星尘赠他一生安康顺遂,生死追随,那自己便增他,如愿以偿,往后余生,都供他驱使。

—————————一个小彩蛋——————————

两位道长之前就商量好了,一天一夜,两人平着分。

薛洋是在晚上20:43分倒的。

早上10:43分,宋岚准时出现在两人床前,一分不多,不分不少,他非常客气但是坚决地把自己的好挚友赶回了古代。

说好了一夜就是一夜,今天的宋岚也是个严谨而守时的人。

—————————另一个小彩蛋—————————

薛洋被晓星尘抱回房间后,李宋王三人面面相觑。

王皓轩终于忍不住担忧开口道,“你们是放了多少啊这,倒得也太快了吧。”

“没放多少,我盯着他放的,就小半片,不会有事的,”宋继扬安抚道,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所以,到底为什么非要下药啊。”

“可能怕他不愿意吧。”李伯文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直接下春药不也差不多吗?”宋继扬很认真地提议道。

“.......”

“这么好的机会都能错过,他是不是男人啊。”

“闭嘴吧你。”听不下去的王皓轩默默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西瓜。

草木灰

【晓薛/3:00】去来【一发完】

【2020.7.22薛洋生贺】联文


小道士把脸贴上破旧的木窗框,油纸贴在缝隙上,只堪堪留下一条小小的,供他把目光探出去的空余。

对面有个正对着他眼睛的没有遮挡的窗。外面的光线透不过漆黑的内里,只有几点萦萦的亮,像鬼火。他努力踮起脚尖,反正今天整个道观里只他一个人,他看向那禁忌的荒废观。

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雾迷了他的视线。灰白的,使对面的东西都恍惚看不清晰。待一切又褪去屏障,他再抬眼,发现那破庙里隐约能看到的被阴森的风吹起来的布条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他一袭黑衣,只露出一半面容。离得远时,小道士就伸长脖子去看,却见对面的神明抬起眼睫,打量一番他藏身的地方,勾出一个幅度轻轻的笑容...

【2020.7.22薛洋生贺】联文


小道士把脸贴上破旧的木窗框,油纸贴在缝隙上,只堪堪留下一条小小的,供他把目光探出去的空余。

对面有个正对着他眼睛的没有遮挡的窗。外面的光线透不过漆黑的内里,只有几点萦萦的亮,像鬼火。他努力踮起脚尖,反正今天整个道观里只他一个人,他看向那禁忌的荒废观。

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雾迷了他的视线。灰白的,使对面的东西都恍惚看不清晰。待一切又褪去屏障,他再抬眼,发现那破庙里隐约能看到的被阴森的风吹起来的布条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他一袭黑衣,只露出一半面容。离得远时,小道士就伸长脖子去看,却见对面的神明抬起眼睫,打量一番他藏身的地方,勾出一个幅度轻轻的笑容。晓星尘瞬间感觉心脏被人攥在了手里,无力挣扎两下就要同他断开联系。

他嘭地一声关上窥探神明的窗子,飞奔往楼下去。


葬神观是年长一辈人的三分敬畏,却也是年纪尚轻一辈的七分笑柄。它默默坐落在散发着勃勃生机,收养了许多小道士的观对面,只作个陪衬,作小孩童年时分的鬼故事与调笑。

即使师父上一句说完那里真的有神明,下一秒也会被半大少年们愈发大声的嘲笑给盖住。晓星尘也不屑,没想过自己会跑去看。

哪里是道观,明明就是座破庙。庙里的鬼从不伤人,倒是把他们吓得不轻。远远的不肯过去,说那鬼最擅惑人,引到了庙里就把活物如此这般,直至剩下一堆白骨,再把头盖骨踩在脚底下。

他那天不是踩着那个对我笑的。晓星尘想。

他坐到听学的矮凳上,等着师父出来。


“人一生本就苦短,只有三成概率能飞升上神。但由神化魔的鲜少,更多都是心术不正。不过……”

“不过什么?”小道士仔细地听着旁人不愿听的故事。

“由魔堕鬼的……那观里倒是头一遭。天上地下都没有的先例。但谁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放弃拥有力量的机会。”

“上神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使是成了魔,也可反手遮天。只是成了鬼,不过堪堪一个魂体,只能独自游荡在人间。若是神智尚且清醒,也没有轻生意愿……就只能是在等什么人了。”

等什么人?晓星尘心里刹那间撞了一下,他眼前又循环起那天看到神明嘴角的弧度,虎牙露出一个尖儿。但他没跟别人说过,只有他叫他神明。别人都叫他厉鬼,百百年阴魂不散,叫他妖怪,张牙舞爪把路过的每个人都抽骨剥皮,头盖骨作收藏。

小道士想,他等的那个人真真幸运。


“别躲了,好几日了连进来坐坐都不敢?”带着调侃的少年音色响起,震得晓星尘一个激灵暴露了自己。他慌忙站起来,却并不知道跑,只是想看又不敢看般地瞄少年的脸。

他飘着呢。他果然是鬼。

他这时只剩下这点没出息的心绪,还想,那也挺漂亮的。

黑衣少年慢慢落地,两只白皙的脚踩在荒庙脏乱的地面上。只有这时候看起来才更像人些,收起了点能惑众生的妖气,不至于让小道士跟他对上眼睛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也挺可爱的,他们都不敢进来。”少年拽过来一个稍干净一点的蒲团,拍拍叫他坐下来。晓星尘忐忑一会,还是走了过来。他想,反正我的灵力不多,骨头也不结实,他要拿就拿罢。只是他没看见,少年背在背后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攥紧又放开。

“我自己一个人少说也呆了百年啦,你有空吗?有空你就过来,偷偷来,别叫他们瞧着,否则回去就说你头盖骨没有了。”

晓星尘哪里在听。他盯着神明的眼睫脖颈发神,感觉心跳像打雷,下一秒能把房梁上的灰都扑簌簌震下来。

少年这边却有点失望,不过他又确实等的久了,没想到刚一开口就碰了壁,万一以后小孩吓着不来了呢。还好晓星尘回了身,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搭在他没颜色的腕子上,说了句:“好凉。”

“废话,我都死了。给你讲故事听不听。”

他把手垂下地,指尖在地上缓缓轻轻地打转,把地上一层薄薄的积灰抹匀开,露出颜色干净些的本色,跟他手的颜色一衬倒是相形见绌。那如纸一般的人此刻正做着无意义的动作。

对他来说一点危险都没有。小道士把自己的目光死死拽开,他可不想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失态,答道:“听的。”


“从前有一个小孩,他八岁的时候……”

“为什么是八岁?前七岁呢?”晓星尘认真发问道。

而少年想了一会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生下来就八岁,或者前七岁的时候都死着,八岁才活了呢。”

小道士笑:“哪有那种人。”

“他八岁的时候开始到处作恶,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大家都怕他的紧。以前小孩活在夔州,一群人就叫他夔州小流氓。”

“他就这么到处瞎逛,搞得大家很头疼。后来有个有钱人发现他很聪明,就让他到自己的世家来发挥作用。”

“很聪明?那他的剑法和灵力一定是一流吧?”

少年眸色微动,怔了一下说,“对,他……改邪归正了。”


“再后来,在世家混的太高了,就被之前捡到他的人赶出去了。”他还欲再说,却被打断“只是赶出去?没有打一场吗?”

“嗯。只是不让他再进那个世家的门。”

“后来他十九的时候,飞来横祸,死了。”

晓星尘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瞪大了眼睛。

神明抬起蝴蝶般的眼睫,挑了他一眼:“怎么样?”


晓星尘笃定地说:“这个故事不完整。”这时外面却传来师兄弟找寻他的声音。他一时慌乱,却被少年拉着腕子躲进破庙的隐匿处。外面的孩子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来,他感觉冰冷却柔软的发丝贴进了怀里。神明浑然不觉,眯着眼专注看外面找寻的人,小道士却瞪大眼睛,迟钝地感受到少年在他怀里。

结果少年在他怀里闷闷发声:“还有后半段的。”

他贴近他耳边说:“你下次还能来我就告诉你。出去吧,别说你见过我,告诉他们我不吃人。”气息在耳边回流,晓星尘慌忙低下头,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寻他的师兄弟走远了。少年挑眉盯着他:“那帮小孩儿都叫我什么?吃人的恶鬼,还是没出息的妖怪?”

“我……我……”这里是葬神观,我叫你神明。

他说不出口,再呆下去连着心也要一块撞碎了。

“他们编排我,你也编排我呀。”少年潇洒回身,转眼间又飘起来了,比他高了一个头。“回回回,不许跟他们说我。”


“师父!”晓星尘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

“星尘?你去哪了,可叫大家一通好找。”他扑进慈祥女人的怀里,以一种只他有的清澈又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听学的课一会儿便开了,师父盯着他,直至讲完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今天课结得早,同大家聊点别的。”

“若是对待恶鬼,应当如何?”

“度化为主,若穷凶极恶则收入锁灵囊交由地狱处置。”大家齐声答道,小道士坐在其中,眼睛露出些星子来。

“你们可知道对面那座观中栖身的,是什么鬼神?”

晓星尘站起来回答:“他是神明成魔,又堕鬼成为孤魂。”

“说的对。不过为师还了解些关于他的东西,要听的就留下。”


“师父,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女人摇摇头,轻轻说:“我只知道他本不是神明,命里也没有神格,是凡人逆天才飞了升。后来的成魔,堕鬼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因为没有神格,也就没有原来的本名,几生几世都叫第一个人间的名字。不过奇怪的是,飞升时他只是个七岁的孩童。”

“七岁?那又何以成神?”

“这我也不知了。不过外面那些传闻多半都是假的,与其说他是外面的野鬼,不如说更似我们这个小道观的守护神。”

“师父。”女人低头看他,却见他眨了眨眼睛。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少年伸手拽下一张破庙角落里的蜘蛛网,撇撇嘴不掩嫌弃之色,嘴里叨咕着:“这什么破地方,都没人扫的。”

想了一会又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叹了会气。

他现在终于找到晓星尘了,一时间心里骤然好像被什么填满了。像那八年里,在他出去四处寻觅活人死人的魂,却发现他们全都配不上那清冷谪仙一次挥剑剩下的残缺时,在他对着血污血污和血污露出阴狠又邪气的眼神时,眼神到心底却是一片茫茫。

晓星尘根本就不会回来了吧。说起来也该自嘲,他从没允过什么,自己找不到,他的命拿不回来,却才是那人想要的。

他唯一不想要的就是回来重与恶魔伴朝夕。

过了一会,少年突然心口一震,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霜华……找到了。”


晓星尘轻手轻脚地推了推葬神观的门。

没推动。

他疑惑地看了看,却一定要进去,他有事情要问。

正门进不去,他便三两步踏进墙沿,在后方发现了个堆满杂物的小门,便俯下身子,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篇漆黑。他这才想起他并不知道少年究竟叫什么,不由得懊恼地捶捶头,却也没办法,接着往里面摸索。

他摸到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剑。

它封着,周围不露一丝气息,可小道士就是莫名打了个寒颤。可是他好像突然中邪了似的,看到它就慢慢地伸手去拿。

剑慢慢脱离了剑鞘三分。突然,一阵更加漆黑的黑雾直至晓星尘的面门,他挣扎两下,还是被迷住了眼。

待他再睁开眼时,周围是一片繁华的街市。


令人惊讶的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场景。甚至在目光所及之处的边缘,都能看见街市在白色空间里断开。

这就是一个不加掩饰的幻境。或者换一个词说,晓星尘握住的那把剑,触发了传说中的……共情。

小孩的身体慢慢地向前挪着,周围不断有人擦肩而过。

最后他被一鞭子抽倒,手指还维持着那副朝上的姿势,眼看着马车就要从手指上碾过去。明明控制不了,而马车也没有到来,可小道士却感觉痛已经快要溢出魂体。那不是共情排斥的痛,也不是马车即将到来的恐惧,而是心脏上如同炸裂一样的疼。

而小孩最终没有选择坐以待毙,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手里抽出一把不知什么时候顺来的小刀。他迅速伸腿挡住马车,腿骨发出一声脆响。下一秒,那锐利准确无误地扎在了马的身上。

它瞬间受惊,长鸣一声就疯狂向前跑去。车上的小人们此刻都露出了暴力外表下懦弱不堪的内里,不敢跳车,却也不敢动弹。

而小孩由于伤得很重,加上姿势危险,被车轮一扫就如根羽毛轻轻坠在了地上。下一秒,沉重的马车轧上了他的脖颈。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瞬间被弹出了场景,却仍然能看见,在不远处,马车失控冲上了桥,车上的人不知所措,最后咚地一声掉进了湖底,所有人都沉了下去。

再也没上来。晓星尘盯着他们一会,忘了擦干脸上的泪。

那像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好像不太一样。空气被掠夺,呼吸被碾压,生命被倾倒,最后变为街边收不走的垃圾。

“……是你吗。”他喃喃自问,“是你吗。”

“……他前七岁的时候都死着。”可是明明,后来的故事都对不上,可他只有这一个预感,就是那个人。

在那个地方徘徊了几百余年的那个人。


幻境很快幻化,变成了下一个场景。

他刚刚进去,就又痛得“嘶”地一声。这次他浑身是伤,但不难感觉出已经长大了许多,估算着也只比自己现在小几岁。

 __ __ ,你可知罪?”

晓星尘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在耳边,那个本来清晰的名字像是被蒙上了灰尘,无论如何都听不真切。奈何原身的主人听清楚了,示威似的摇摇身后的锁链,挑着眉答:“是我自己要下去的,又与你们何干?若非给我安个冠冕堂皇的罪名,只怕平时也不一定容得下我吧。”天帝脸色刹然变得很难看。他没再说出话来。

只是手一挥,颇有点开始行刑的意味。

小道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推下了天台。

瞬间,天地倒悬,感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这倒也难怪,此地本是惩罚那些成了神还贪心不足没有是非的恶人,到了那人那里却是说什么也要下去。风在耳边刮破皮肤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浑身有如被无数刀捅下,好像血都要流干。

心脏那里仍是疼。如果身上的疼是神明的疼,那心脏上的痛却是来自他自己的。晓星尘疑惑,却没心情疑惑。他被那两面夹击的非人之苦激得一颤一颤,好像马上就要不行了。

快死了。快死了真的快死了,生生被坠落的感觉和划伤的疼痛逼得晕死过去。但他没用多久又醒了过来,因为他再次从那个场景中脱离出来了。一个纯白的空间里,声音骤然响起。


“要停止吗?现在要走吗?”

小道士抬头找寻,发现没人在他面前。

或者说,是那把剑,在同他说话。

下意识的疼痛和恐惧几乎是他立刻就应允下来,没想到那边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把他的双腿钉在原地。

“原来他等了几百年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什么?”晓星尘瞬间站在了原地。他心中隐约升起了一个,不太可能,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他是庙里的神明吗?是他吗?他是在等我吗!”

再无回音。

“我不走。我不走,你还有几个幻境,拿出来便是。”

过了几许,赏识的声音再次响起:“倒是有魄力。不过你在这疼到死你的神明也不知道,倒不如现在就……”

“那是他经历过的,对不对。”

又是一阵沉默。

“你好,我是降灾。”

晓星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这剑,认可自己了。


下一秒,他就失去了声音。

这一次竟是直接将他弹入了巨痛中。濒死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人退而却步,小道士也不是神仙,但他却没一丝后悔。

他眼前浮现出神明的脸。

在师兄弟们开玩笑,把少年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他也同样想着那个人。只不过大家是满怀讽意,他却一颗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好像宣告着真的倾心于一个孤魂野鬼,别的全不在乎。

他也是,他根本不在乎。

哪怕他要拿下自己的头盖骨踩在脚底下把自己再垫高一点儿,他也是乐意的,他还希望他堆得结实点别摔了。

他想想神明果然还是妖。从他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轻悠悠地挑走了他的心脏,在指尖绕着打转,像初见那天被他抹开的尘灰。


但若告诉他,他其实也是神明在等的人呢。

灵力爆开静脉离体而去,命数飞快耗尽从倒数到不再有,魂魄被抽离,好像被挑挑拣拣出带着活人迹象的那几魄,扔过来一个空壳子,空荡荡的心脏,还有足够他飘游在世上的一点点魂灵。

力量被夺走,碾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格以极缓慢而残忍的速度剥离,直至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一片虚无。

到底是谁这么值得啊。晓星尘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

但降灾一挥手,他又再次从剧痛中脱离出来了。

但这次他怅然若失,过了一会才问:“我能回去吗?”

“你说什么啊。”剑灵都被他逗乐了。“你的神明,我的主人根本就不在那里面,你就去痴情给空气他也是看不见的。”

“我知道。我知道。”

降灾若有所思,但最后还是没放他回去。

“你受不住。”它轻轻说。“他会骂我。”


他一下子从剑的共情里惊了醒。


“恶鬼,还不快快现身!”庙门外响起吵闹的叫骂。

少年揉揉眼,探出半个身子。却看见门外被几个修士架着的,伊然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剑,散发着寒芒。

他几乎是刹那间就红了眼。

“还给我。”外面太过吵闹,为首的没听清,便走上前去,得意扬扬道:“都说这恶鬼生性凶残,如今还不是被我们捉住了命门。”说着示意他手中的霜华,“你也不想看这把剑变成废铁吧。”

霜华发出微弱的铮鸣,随即就被按了下去。

它能感受到——即使这位同样认了主的主人时隔经年,已经变成了孤魂野鬼,但它仍能感觉到熟悉的,名为义庄的气息。

“还不向我们伏诛?”少年挑起眉:“我自认百余年来从未害过人,怎的现在轮上几个没出息的修士叫我伏诛?”

几个正义之士气红了脸,显然没想到这一茬。

“呵,既然你不认,我有办法叫你认。”

他说着,就要用手中的灵器去伤霜华的剑灵。那东西少年又何尝不认得,他咬咬牙,走了出去“我已经出来了,先放下。”

没等众人反应,天上瞬间黑了下来,云层压着雷电下来,再看那神明,已然是准备杀红了眼。修士顿时倒退几步,纷纷拔出剑来。直到这时,他们也不知道眼前的,真的是神明。

耳边传来小孩戏谑稚嫩的声音。

“亵神,要杀头哦。”一阵阵笑声从庙宇四处疯长出来,四面八方环绕住黑暗的祠堂,一股黑雾从少年身后慢慢渗出来。


晓星尘推开门,就被这浩荡的鬼气震倒了。

那边,修士拼尽全力将灵器一抛,霜华发出一阵剧烈的光,随后就像被抽空了灵气一般,慢慢地失去了寒芒,像块废铁一样掉在了脏破不堪的地面上。刹那间,少年停下了一切动作。

他又从那黑雾上落下来,光脚踩在庙宇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直到看见霜华已然从一品灵剑变成了尚未开刃的废铁,也一字不语,只是慢慢蹲下,捧起它,像捧起一具尸体。

那霜华,竟不是他的剑灵和本体?修士们全都吓呆了,他们原本以为来耀武扬威一番,再毁掉霜华就能一击制胜,没想到这鬼找寻了几百年的剑灵,竟是与他一丝关系都不曾有?

庸碌的,无为的小人吓破了胆,有的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有的拔出剑准备与他一绝死战,在一片喧闹与绝望的气氛中,只有一袭黑衣,身形单薄的少年不合时宜地抬起头来,眼睛望着他。

他看着他,像鹿看着干涸的湖底,飞鸟看着荒芜的树木。

而晓星尘感觉,他的名字,就在心里,快要跟着心脏一起跳出去。他努力地回忆,从他进了这座庙,看见这个人开始。

神明朝着他伸出一只手,垂着眼笑了。

“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了。

小道士此时纵然是惶然不知,可再多的无故感情,再多从心脏里满溢出来的熟悉与亲昵,都抵不过他不记得。

他不记得啊。


“这就是,你要救的,世人。”

他们没法还给我了。

他清澈的眼神慢慢失去了对焦。


晓星尘看见那些修士又在蠢蠢欲动,想要召出自己的剑。却看见不远处,仿佛失去生命的那柄剑,此刻却感应到了什么。

下一秒,就直奔他的召唤而来!

小道士瞬间又撞进了这把剑的共情空间。只是霜华刚刚化灵,共情还很不稳定,纯白和庙宇在他眼前交替。

可那把剑好像很着急,已经开始为他叙述起了所有的故事。


他从慢慢地走,到开始奔跑。

身后,是一地修士的尸体。


“道长,这里好像有个人!”

神明好像解开了恶鬼的封印,飘在他后面追着。

“道长不问我是什么人,为何受这么重的伤?”

这座庙宇他从没有走到过尽头,穿过破碎的布条,脏兮兮的蒲团,漫长漆黑无尽的走廊,一直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若你现在尚且安好,便不必太执着于过去。”

入眼的是木桌,棺材,一间平常的小屋。柜子的夹层里放着几张鬼道的符咒,只一刹却又变了样。阴冷,无光,散发着血腥气,满溢着找寻,等待和阵法生效时的“咯咯”声。


他眼前那点温暖光景幻化又幻化,最后被揭开了真相。

而晓星尘还在跑着,眼前两副场景交替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跑,跑着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跑,紧紧地握着那把剑。

“度化恶鬼,就是寻得生前最大的执念,以释生符度之。”

那是他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不是棺材,不是小屋,不是阵法。

终于,庙宇再次重归黑暗。待光亮再一次来临的时候,眼前一片虚无,没有义庄,没有祠堂,只有一具小小的尸骨。

是它吧……小道士不敢确定,他只有一张符,不能错。

他催动两个手势,开了符咒。一瞬间金光四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效用也即将到达时限。

他感觉心口又剧烈地疼起来。眼前的尸骨庙宇彻底消失,只剩下在纯白的空间里,一个身着金星雪浪,手里拿着糖葫芦的少年看着他,然后笑了,露出嘴边一枚带着尖儿的虎牙。


他将符咒反手贴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这是霜华此剑,拼尽全力也要告诉他的,最后的答案。


场景瞬间充盈起来,后半段血腥的,绝望的记忆如江水般冲进了他的脑海。那人一袭黑衣,唯剩一臂,浑身是血。

那让他想起了与降灾共情时马车碾断脖颈的感觉,好像在很多年前,几世之前,那把寒刃将魂魄四分五裂一般。

他回过头。


金光慢慢地消失,晓星尘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轻轻地拾起霜华,说:“还给你。”

薛洋,还给你。

凶相毕露的恶鬼愣住,眼瞳渐渐回温,萦绕身旁的鬼气慢慢消散。紧接着,他被从晓星尘心口的光包围,褪去魂灵游荡百年的孤独与沉重,慢慢拼凑出一个小孩子的身形。

他又落了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薛洋,你等到了吗。”


少年扯开一个笑,仰起头看他。

“我还有半段故事没讲完,你听不听。”


“十九岁的时候飞来横祸,他来到了一个小地方。

那里不繁华,住的人都好穷。那里的糖葫芦不如金陵的好吃,钱没有之前多,哪里哪里都不好。”

“但是那里有小道士。他给他糖吃,可是一天就让吃一个。他带他夜猎,给他治伤,小孩不想说名字就不问他。”

“可是小孩不是好小孩,他把他害了。然后道士就死了啊,小孩不信他,就在那一直等着一直等着,一边等一边做坏事。”

后来他死了。这次是真的死了。

可是小孩还想等道士很多天,所以他就继续等。

“做鬼也等。”


“晓星尘,你怎么还不记得我。”

“这次你是要起来救世,修道还是杀了我,你说啊。”

他变成了个七岁的小孩,高度刚刚到小道士胸口。

过了一会也不见回音,吸吸鼻子还是笑,想要转身。


小孩感觉脸上落下个轻轻软软的唇瓣。


“那你听我说。”

“我是晓星尘,可我没有被你害,也没有为你死。”

“我从小就听着传言,来到这里才发现原来这里的真的不是恶鬼,是神明,不吃人,也不会把人的头盖骨藏起来。”

“我喜欢你。霜华告诉我的。”

“那么多年的事,我还想不起来……”

“但我会想。我一定想,我慢慢想。”


他轻轻捞住那只小小的,没有温度的手。

纵然有血海,有深仇,可如今我什么都没有。


霜华还给你,我也还给你。

薛洋是坏小孩我喜欢,等我的小孩也喜欢。

十五岁喜欢,二十七岁也喜欢。

做人也喜欢,做鬼也喜欢。



                                 ——————【end】

草木灰

无处不在

短。

设:洋有低血糖。


1.

今天义城罕见地出了一轮太阳。一层薄薄的雾气比前些日子淡了些,又显出穿透黑暗的希望模样。薛洋喜欢这样的天气,能让他觉出几分不放弃的意味。于是把手稿捡起来,放到棺材盖上。

他起了身,心脏传来一阵不可忽视的疼。一瞬间视线的模糊又让少年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额角磕在旁边桌子上流出血来。

“操,烦死了。”

他心情又不好了。糖袋子脏的要死,里面还有点甜腻却过期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那人慢慢变质。他留下的东西,关于他的东西,少年一样都没去碰。说是懒得去管,就不管。

他都把糖当药吃的。只不过后来药难以下咽,他在心脏的一阵阵剧痛中明白了,什么东西都无法伴他太长...


短。

设:洋有低血糖。


1.

今天义城罕见地出了一轮太阳。一层薄薄的雾气比前些日子淡了些,又显出穿透黑暗的希望模样。薛洋喜欢这样的天气,能让他觉出几分不放弃的意味。于是把手稿捡起来,放到棺材盖上。

他起了身,心脏传来一阵不可忽视的疼。一瞬间视线的模糊又让少年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额角磕在旁边桌子上流出血来。

“操,烦死了。”

他心情又不好了。糖袋子脏的要死,里面还有点甜腻却过期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那人慢慢变质。他留下的东西,关于他的东西,少年一样都没去碰。说是懒得去管,就不管。

他都把糖当药吃的。只不过后来药难以下咽,他在心脏的一阵阵剧痛中明白了,什么东西都无法伴他太长。

薛洋总是这样无缘无故的生气。谁说不是呢,喜怒无常的像个阎王,唯一能把他哄好的,大概只晓星尘一个了。

第一次那病发作的猛烈,那是糖恰好全吃完的那天。他紧紧攥着那空瘪的袋子,左手扒住棺材冰冷的边缘。最后一颗被他拿出来放在一边,好像这时候的少年便聪明多了。他知道。

这是最后一颗。与晓星尘有关,他的手曾经碰过,他温润的语气停留过,曾经被他藏起来过,没有溅上那年那么多的血液,封存了少年的心绪,最后变成近乎痴狂的打不碎的月亮。

恶魔颤抖着,忍受着心悸与晕眩,最后熬了过去。

可那个人,他熬不过去。


2.

出义城要很远,但并不是买不到糖。

这人真是奇怪,明明可以去买那不痛苦的良药,却非要把那小小一颗攥在手里怎么都不肯动,不知道是在惩罚谁。

也不是,其实他是买过的。甜腻进了喉咙,心就不痛了。可那少年眼圈骤然红了,把剩下的满满一袋子糖全扔了,散到了地下。他抱着腿沉默了一会,跟凶尸说:“去,收拾干净。”

好像只有那病发作了,他才不忘记那个人。

予他心痛与欢愉,踏着血海里的孤岛艰难前行。

改不了的,总是这样留存着无法解决的情绪,跟着流血的伤口一起结进时间的疤里,永远在他心口刀刀剜下。

没有用的,即使他握着那颗糖到死,也不会有人活过来。

外面的雾没散,今天没有月亮。


3.

“行了,行了,我可以走了吗?”翩翩君子此刻脸上时之前绝没出现过的不耐于隐约的怨恨,他比病更毒。

他是蛊,用血作为养料肆意生长,让人无法忘记。

“晓星尘,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薛洋一挑眉,语气中是十成十的挑衅。他又这样,就算心里如何想嘴上也不肯饶一分。

“你为何不让我走?……我本不想说的,但你还真是恶心。”

“好,好,我恶心。”它又来了。

少年强撑着,完全不露端倪。

“你说的对。可你凭什么说呀。”

“这世上一万个人都可以说我恶心,但唯独你,晓星尘,你不行!”他慢慢感觉眼前渐渐一片漆黑。

那该死的,该死的病。那病为何不对他说我心悦他。


4.

等薛洋再醒过来的时候,义庄早已空无一人。

他回神似的盯着自己的左手,自嘲地笑了。

“不用我说,这不就走了吗。”

最后他站起来,迎着风沙一步一步地走出义城。我不知晓,或许他也是舍不得的吧,毕竟那是十一年的人生。

毕竟那是晓星尘啊。


等道士赶回来的时候,发现地上只剩一个空落落的糖袋子。他像不得解一样,俯下身去。

他不知道薛洋还带走了一颗糖。

更不知道薛洋还想带走他。


薛洋也不知道,晓星尘那天其实是去买药了。

他再也不得知了。


5.

“号外号外!明月清风晓星尘现世!”“晓星尘?给我来一份!”“好嘞!”糖水摊子被挤得水泄不通。

“干嘛呢这是?什么挡着我买东西了!”

是晓星尘。他重回人世,开创了世家,倡议不分贵贱,不分门派天资,有意学道者,经过考核一律可以学习。

哦,是晓星尘啊。

薛洋买了糖水,也要了一份报纸,拿着走了。


“那薛公子,至今怎都没有妻子呢?”“哈哈哈,照他这个身形,娶回来的妻子若是比他还重,岂不丢了面子?”

“你们可莫在背后嚼人舌根子了,小心被割舌头!”

“就是呀,小心被我割舌头呢。”

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个女人赶紧笑着回答,不是啊,这不是看你甚是好看,才八卦两句吗。

他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慢慢远离了那个仍高喊着晓星尘的摊子。


薛洋听见后面有人说,他脸色如此苍白,想必活不长。

他停下来思考了会,点点头。

他手里,是满满的,一大袋子的糖。

“反正晓星尘活的会比我长。”

薛洋洋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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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了不写产物

第一次薛洋穿回了十五岁。降灾在旁边笑他哪怕拿魂魄赌也掌控不了,他使劲把降灾收回剑鞘。

他远远看见晓星尘和宋岚在不远处急忙躲起来,卖糖葫芦的小贩一天经营不少钱,高兴收摊回家了。

他们没能遇见。


第二次薛洋穿回了七岁。他抬起头直接一拳打向常慈安丑恶的脸,小孩武功不够强,挨了一顿打就倒地不起。

那人驾着马车骂骂咧咧地走了。他想晓星尘这个时候还没下山,擦擦身上被打出来的血痕,一脚踏入外面皑皑的雪天。


第三次薛洋穿回了二十七岁。

他把架在魏无羡脖颈上的降灾收起,转身退向迷雾中,阿箐竹竿的响声仍在他耳畔萦绕,他嫌吵转身回头被蓝忘机一剑贯心。糖从左手里掉出来,他强忍着转过头不去看。...


第一次薛洋穿回了十五岁。降灾在旁边笑他哪怕拿魂魄赌也掌控不了,他使劲把降灾收回剑鞘。

他远远看见晓星尘和宋岚在不远处急忙躲起来,卖糖葫芦的小贩一天经营不少钱,高兴收摊回家了。

他们没能遇见。


第二次薛洋穿回了七岁。他抬起头直接一拳打向常慈安丑恶的脸,小孩武功不够强,挨了一顿打就倒地不起。

那人驾着马车骂骂咧咧地走了。他想晓星尘这个时候还没下山,擦擦身上被打出来的血痕,一脚踏入外面皑皑的雪天。


第三次薛洋穿回了二十七岁。

他把架在魏无羡脖颈上的降灾收起,转身退向迷雾中,阿箐竹竿的响声仍在他耳畔萦绕,他嫌吵转身回头被蓝忘机一剑贯心。糖从左手里掉出来,他强忍着转过头不去看。

他只想把锁灵囊从怀里拿出来,扔在地上踩上两脚。

晓星尘,你凭什么让我等这么久。


第四次薛洋穿回了夜猎时。他眯眼看看弥漫天空的尸毒粉把解药拿出来重新喂给那些村民,尸气这才逐渐消失。

少年抱住晓星尘的腰跟他说,道长,这里没有了,我们回去吧。

晓星尘的身体是温热的,他说好。

那时他还活着。

那时他们都活着。


第五次薛洋穿回了八年里。他皱皱眉走到宋子琛旁边,慢慢拔下他脑后的钉子。凶尸逐渐恢复神智,眼里是浓浓的恨。

他跟宋岚说,晓星尘会回来的,我会死的,慢慢都会的。

他没有打开那棺材盖,他已经看得那张脸够腻了。


第六次薛洋穿回了火炉边。他看着想听故事的阿箐,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以薛洋的口吻,以薛洋的名义。

晓星尘拔出剑来对着他,他慢慢退后手指被火焰舔舐,一直烧到他左手丑陋不可愈合的伤疤。道人浑然不觉,他面上有些紧张,白绫覆着清秀的脸庞。

薛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火烧得消失了。

为他的坦白,也为他可笑的心动。


最后一次薛洋穿到了晓星尘捡到他的时候。

他一共七魂,一魂一景,永不超生徘徊于忘川河生生受烈火洗涤之苦,地狱说这也难以净化他肮脏的魂。

他意识不清醒,思想也混沌,他前面做的全不算,只有这次能给晓星尘的人生擦去浓重的一笔。

降灾……降灾呢。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艰难地捡起降灾,怨气往他的伤口中钻疼到难以忍受,但他不在乎。

他想学着晓星尘死得漂亮点,可是也不能够。他尽力压制自己痛苦的呻吟,想告诉晓星尘这里没有活人。

他听见阿箐说他死了。

降灾猛然出动,干净利落地在他被血污覆盖的颈子上留下一道深深深深的伤口。没有绝望,只有庆幸。


今天薛洋不再喜欢晓星尘。


他迷迷糊糊地想,希望晓星尘不会将我埋葬。

草木灰

关于孩子【一发完】

六一速打


薛洋是真的非常讨厌小孩子。

他自己好像从没有享受过一点所谓童年的乐趣,但因而怀着那点不肯拿出来,也不许人说的孩子心性,就是不承认自己嫉妒。

他小时候为了一盘糕点苦苦哀求到左手断指,后来他就踢翻了所有卖糕点的店铺摊子,把那些全都塞嘴里,吃不完还要拿。

他小时候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吃完糖葫芦的糖衣把山楂扔在地上,想走过去没捡起来就被人一脚踏过压成了泥,后来他吃了糖葫芦从来不付钱,从不管摆摊的卖家今天到底是赚是赔。


小孩会哇哇大哭,小孩的眼泪最不值钱。

小孩的脸颊软软的,小孩磕碰了会有人心疼。


而少年再不会哭,不轻易下跪。

他咬紧牙关支撑着自己走过那段不见天光的岁月...

六一速打


薛洋是真的非常讨厌小孩子。

他自己好像从没有享受过一点所谓童年的乐趣,但因而怀着那点不肯拿出来,也不许人说的孩子心性,就是不承认自己嫉妒。

他小时候为了一盘糕点苦苦哀求到左手断指,后来他就踢翻了所有卖糕点的店铺摊子,把那些全都塞嘴里,吃不完还要拿。

他小时候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吃完糖葫芦的糖衣把山楂扔在地上,想走过去没捡起来就被人一脚踏过压成了泥,后来他吃了糖葫芦从来不付钱,从不管摆摊的卖家今天到底是赚是赔。


小孩会哇哇大哭,小孩的眼泪最不值钱。

小孩的脸颊软软的,小孩磕碰了会有人心疼。


而少年再不会哭,不轻易下跪。

他咬紧牙关支撑着自己走过那段不见天光的岁月,飞速地成长到像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大人。孩子该会的不该会的他全忘了,降灾怨气很重,剑身很凉,小孩的手不能拿。


直到他漂流到了这荒芜的义城,他遇见了一个大人。

他温暖如光,他披星戴月,他美好却正义,他们会彼此杀戮。

薛洋后来惊觉,从他真正被哄骗得脱下十七年冷冰冰的外壳,也才刚刚不过不至三年的时间。而他刚刚十九岁。

十九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出身世家便风光无限,出身平凡也能过温饱生活;仗剑走世间惩恶扬善一心向正义。

如此触手可得却永不可得的生命啊。


他的命也悬在浮萍之上,鬼道反噬仇家追杀世家处分,如草芥一般,随时可断,却坚韧难平。

他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活着。


晓星尘是真的非常喜爱小孩子。

他自幼聪慧,懂得事理,又天赋异禀,孩童时期就被收上了山,成为抱山散人最年幼的弟子。

他生来俊俏,尤其是那双蕴着星辰的眼,比他年长的弟子看了便更欢喜,这山上哪个不把他当最最疼爱的弟弟照顾。

他心知这些好意,于是更加想要把这份令人心生欢喜的友爱传递给这世间的每一个人。山上从没有坏人,大家互炼剑法,正大光明的切磋,抱山门下便是桃园乡,是宛若仙境的存在。


可是世间的人,哪里有非黑即白的呢。

他下了山,却发现与自己当初的意愿大为相悖。有人找他除祟,有人找他复仇,明着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转过身却是明枪暗箭。他晕头转向从没发现世家想要纳他所用,他不知如果自己处于中立非黑即白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

但他还是遇见了两个小孩,金陵的薛洋,义城的阿箐。

他那时不知道那个缠着他要糖吃,陪他夜猎和他生活的小孩是薛洋,只知道对方比自己小了两岁,因此下山以来没能如愿的那些照顾欲便通通倾给了他。阿箐虽然机灵,但毕竟是个女孩子,不方便让他毫无顾忌地献上所有的疼爱,因此义城的阿洋,便是那个受了他宠爱更恃宠而骄的小孩。他愿意。


可是后来一切便碎了。

晓星尘知道了这一切甚至连一个虚幻的梦境都不算,知道他自己现在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堕落成了一个杀人的噩梦。

他崩溃了,他以为这小小义城是唯一像他下山前所臆想的人间,可是又唯独他自己越陷越深,付出了显得可笑的真情。

他对薛洋从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弟弟,当成家人,围炉那天他满心都是无奈与心疼,疼他的不知所措,不敢说,却没想过九指的人,除了薛洋还有谁。

是他天真是他疏漏是他咎由自取啊!


霜华第一次抵在自己的脖颈上时,这感觉清楚地传入晓星尘的心脏。凉的冷的,把他彻底地冻住,他如坠冰窟。

他心想,自己的罪过以死来赎是否能够。

他想,还是怪自己太傻了,最终并没有照顾到一个真正的孩子,年幼时师兄师姐们的疼爱全化作了泡影,和他说不要下山他不听,到最后被他最疼的那个孩子推下万丈悬崖。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识得死滋味。


但是晓星尘并没有想到。

他的确照顾着一个真正的孩子,一个幼时摸爬滚打丧失童真的孩子,想要杀他却一二三四次放下剑的孩子,把他从一个外壳坚硬承受着外界伤害的大人,变成了柔软带着甜味的少年。

他那时十九岁。


晓星尘没有想到,他予以少年那几个年月的恩惠,支撑着薛洋从失去到守城,从终于可以肆意任性到死亡。


或许一是转生一为地狱,大概生生不见。






草木灰

【晓薛】昭雪


3.2k 搭配《九万字》食用

Summary:我应该倒着走的。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会回来了。


5.冬天快来了,道长,你还记得我吗。


我醒来了。

头很疼,疼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再次坠落死亡的深渊。身处一间熟悉的小屋,周围却透出悲哀的荒凉。

多年不见的光明重新将我笼罩,我又有了眼睛。

坐起来愣了几秒,记忆才一点点的回归。

我是晓星尘。我死了八年,如今却不知为何重归于世。子琛死了,阿箐不知有没有跑掉……若是被那恶魔抓住,定没有活路了。想到这里,心也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好像我不该想起那个人。

“道长!”一声唤我回了现实,抬眼一看,竟就是那骗我至深,害了无数无辜之人的罪大恶...


3.2k 搭配《九万字》食用

Summary:我应该倒着走的。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会回来了。


5.冬天快来了,道长,你还记得我吗。


我醒来了。

头很疼,疼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再次坠落死亡的深渊。身处一间熟悉的小屋,周围却透出悲哀的荒凉。

多年不见的光明重新将我笼罩,我又有了眼睛。

坐起来愣了几秒,记忆才一点点的回归。

我是晓星尘。我死了八年,如今却不知为何重归于世。子琛死了,阿箐不知有没有跑掉……若是被那恶魔抓住,定没有活路了。想到这里,心也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好像我不该想起那个人。

“道长!”一声唤我回了现实,抬眼一看,竟就是那骗我至深,害了无数无辜之人的罪大恶极者。他此刻正端着一碗粥。

外面此刻应是深秋,带着点刺骨的风,金黄的落叶从虚掩的门外露出一点颜色,那样美,衬托得我此刻这样可笑。

我于是愤怒至极,挥袖将那瓷碗打翻。碎在地上变成了锋利的一片片,他却蹲下去捡。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的,任凭手指鲜血淋漓也气定神闲,没表现出一丝不耐。


“薛洋,你今日拉我回这人世,也是为了让我忍受恶心与折磨的吗?”我字字泣血,却找不到霜华被丟在了哪。

他低着头,攥紧手中的碎片。饶是我极恨他,此刻也错愕了:难道他是失去了痛觉?是受了鬼道反噬又或什么术法?但薛洋最终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道长,你在这够了九十九天,就能走了。”

而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


我也再懒得质问他。他心甘情愿将义庄唯一的好被子放在我床铺,自己却夜里翻来覆去睡在稻草上,冻得僵硬的稻草折断发出声响。而后他就不再翻身了,好像怕发出声音似的。

他的左臂没有了。不知道是怎么没有的,有时坐在椅子旁,看着那袖子空空荡荡,每次都敲出我心中一点不忍。

我怎么会。他明明从不值得原谅的。

而我从未感受到薛洋身上有任何不对,便猜想一定是用活人炼出了术法才将我复活。于是我便日复一日的也更加厌弃自己,冷淡待他,他也照样从不和我说话,好像从前陌路。

我们之间便是如此,遗恨不销。


4.我在走向令正道最拍手称快的结局之前,还想再和你过一次冬天。


我醒来了。

周围的一切有点熟悉,但仔细想却不知究竟是哪。站起身来,只觉得记忆中充斥着不知所谓的名词,一个比一个疑惑。

外面有一个少年进来了。我只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脱口而出:“你是……薛洋?”

他看起来很诧异,问:“道长?你认识我?”

我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他笑了,把手里的粥放下:“道长想要了解我也不用这样吧。你我明明只有过一面之缘,何谈相熟啊?”

我本就面皮薄,看着他清秀的脸更是说不出话,赶紧摆手:“不,不是的。只是我似乎有记忆遗失了,却不知是什么。”

薛洋似乎很高兴,话也多起来:“你是霜华一动惊天下的晓星尘,天下人皆知你是正义化身,是抱山散人最后一个下山的徒弟,都把你当救世主呢,斩邪除祟更是……”

他却突然停住,闭口不言。


他看着我,被心痛骤然攥紧的我。

我只觉那痛楚绵延四散,以至难以呼吸——却还是硬撑着问他。

“你是谁?薛洋是谁?”

少年跑过来,一只手搀住我。一刹那间我好像清醒了,那凉意顺着手腕直击心脏,好像比寒冰还凉,甚至可怕。

他默默站在原地,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回答我。

“我谁也不是。久久前曾听闻过你的大名,也只是见过一次罢了。你受了重伤,还需再呆上一些天才能走。”

可我明明……记得那个人他很重要,但他不见了。

我不知道。


此后他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过关于过去的话。


外面的枫叶快要落尽了,应该已经是初冬了。

夜里,就下起雪来了。


3.你要知道薛洋这个名字,不该出现在你生命里的。


我醒来了。

周围有些陌生,回想一番,思想里竟是空无一物。

此时屋外传来一点什么动静,好像一个瓷物被放下的声音。

然后一个少年走进来,他脸上冷冰冰的,可我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受。就好像他跟别人都不一样,是一个特别的人。

他摩挲了一下手上的伤口,主动告知我:“你是一个灵力高强的人,不过夜猎被强大妖物所伤,所幸获我所救。”

我坐在床上,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少年比我矮些,脸上好像还有没消去的稚气,可定睛却发现他脸边有一道血痕。不是受了伤,而像是血液迸溅上去,却再也擦不掉了。

他深深地,艰难地呼吸一次,抬手去擦。

可是却没有任何用处。到最后他放下了手,像是认了什么命。丢给我一句“好好养伤”,转身就走了。


我跟着他出去,发现他好像不比寻常的白,白的快要透明。可这只会令我更加疑惑,毕竟他那样好看,几乎令我一瞬便有了些好感。可他好像不愿与我多接触似的,不易察觉地挣脱我的目光。

出门时,我注意到实木的桌旁放着一碗粥。

伸手去拿,却错愕发现手指穿过了瓷碗。

碰不到了。


今夜我正欲入眠,却忽然听见有人进了屋。

是那个人。

他轻轻地走过来,脚步声几乎听不见,跪在床边对我耳语。

“今年道长十九岁,那个时候是你最好的年纪。这世间没变,就当重活吧。我是薛洋,今年二十七岁。”

会记得我吗?要记得我呀。


他认真地看着我一会,慢慢地走了。

而我再也没有听到一点脚步声。


外面的雪下得特别大,好像没有停过。

奇怪,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长。


2.顺着那颗桂花树走,就能出去了。


我醒来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好像失去了很多记忆。

一个少年走进来,关切地问我:“仙人,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这是哪?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大概是被什么怪物给打伤了?坏了脑子?”

我听着他的用词不禁笑出声:“那是夜猎,猎的是邪祟。”

看到外面地上不知为何散着一地的瓷碗碎片,便出声问:“那些碎片,是怎么回事?”他往外看了一眼,说道:“不用管的,那是别人打碎的,日后我便收拾起来。”

“仙人,我帮你包扎了伤口,现都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可以出去啦。”我行了个礼。“谢少侠搭救之恩。”

傍晚时我看到他之前伏在桌边写了些什么,出于好奇便看了一眼。少年似乎识字不多,言语间却似乎在叙述一件很复杂的事。


晓星尘。

现在是第十三年了。都说鬼魂是为了执念留在世间的,但我也没有再作过恶了。

我的执念把我忘记了,死也不代表会转生了。每天有按时喝粥吗?你如果听话,魂魄现在应该已经补全啦。我在很多年前,好像拼了命都想让你记住我,但现在还是不用了。

不说了,一场笑话而已。

你是晓星尘,有一剑名为霜华。你很厉害,经常为民除害。出去之后,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不过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了。

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就出来,顺着义庄门口的那条石径一直往前走。走到那颗桂花树旁边,摸摸它的树干吧。

该结束了。


一刹那间好像有什么纷杂的记忆涌入我的脑海,如山洪泄堤;却层层阻拦,把我想记起的人留在了原地。


我走出门去,看见他在树下等我。

每走一步,那人好像就透明一点。于是我停住脚步。


“你不想出去吗!”他对我喊。

我也问他“告诉我你是谁!”

他沉默一瞬,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或许之前曾经见过,但我忘了。“你过来!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一步步走过去,每走一步他就更淡,桂花树越来越勃发生机,抽出了枝条,长出了新芽,好像已经到了春天。

我怕抓不住他。


没有春天。只有那颗桂花树开了春,周围的雪没有化,冰没有融,还是那么冷,好奇怪,好奇怪,马上就到了。

他在我抓住他的那一刻,彻底不见。

我越过他将那颗桂花树紧紧抱在怀中,周围的场景骤然消失,两眼一黑。


1.我很聪明的,所以我不会再等了。


我醒来了。

昨日去夜猎时竟然陷入了梦境,好像很长,可是忘了梦里都有什么。好像有一个人存在过我的生命里,但他不见了。

我还记得他曾说过,晓星尘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我骗你的你都信了,不骗你的你又不信了,他是我的仇人。

我还记得他曾说过,道长我帮你拿剑,给你打下手,你别嫌弃我好不好,夜猎带上我好不好,他是我的爱人。

我还记得他曾说过,晓星尘你不回来就算了,反正你也嫌我恶心。不过说到底我比他们还是好一点吧?要不要那么讨厌我。他是我的过去。

我不记得他。

我不记得他是谁了。

我只记得我从未与他双手紧扣,从未给予谁爱恋,我忘了。

我离开了义城,那时南柯一梦。

他说过,让我去兰陵等他。

我知道他是骗人的。我不回去。

我知道我什么都等不到。


                                                ————【end】



草木灰

扬镳【一发完】

这里大概是真的很久没清扫了。晓星尘望着天花板,周围没见过的棺材的四壁将他包围,显得有些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努力适应了一下眼睛好好待在眼框里的感觉,思想像终于被重启的老机器,艰难地开始运转。最后他坐了起来。

一个几近熟悉的身影正散着发丝倒在地上。但复生者只是愣愣地看着,似乎还没能调出浓烈的爱恨来分割眼前的情况。

晓星尘捏住薛洋露在外面纤细的脚踝,把他拖离原来的位置。可那少年只是皱皱好看的脸,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另一只手腕抬起来挡在眼睛前,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讲话。

“你回来了啊。”

他苍白的手臂上,隐约能看见几道骇人的疤痕。


薛洋不像原来那样,他很少再说话。晓星...




这里大概是真的很久没清扫了。晓星尘望着天花板,周围没见过的棺材的四壁将他包围,显得有些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努力适应了一下眼睛好好待在眼框里的感觉,思想像终于被重启的老机器,艰难地开始运转。最后他坐了起来。

一个几近熟悉的身影正散着发丝倒在地上。但复生者只是愣愣地看着,似乎还没能调出浓烈的爱恨来分割眼前的情况。

晓星尘捏住薛洋露在外面纤细的脚踝,把他拖离原来的位置。可那少年只是皱皱好看的脸,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另一只手腕抬起来挡在眼睛前,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讲话。

“你回来了啊。”

他苍白的手臂上,隐约能看见几道骇人的疤痕。


薛洋不像原来那样,他很少再说话。晓星尘第一天清醒了便想着走,他却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告诉道人魂魄还在连结温养,现在出去只会没命。晓星尘愤怒不已,跟他说反正不该死的也都死了,只有你的义庄我嫌恶心。

而少年只是耸耸肩,好像完全不在乎晓星尘一踏出这座城他们就会一起没命。他翻个身,又躺回了被子里。

他好像总是在睡觉。晓星尘不太想回想,那天他复生看见少年身下几乎铺满地面的血迹,似乎是在为地上的法阵欲盖弥彰。


“你到底几时放我走?”他几乎每天都在这样质问。可薛洋永远不说话,哪怕被用霜华抵着脖颈也只是用手拨开,划出一道伤口几乎深可见骨,而他仍不紧不慢吃着他的早饭。

而晓星尘又后悔,他后悔怎么没在八年前就杀了他,后悔为什么只是想逼问出离开的办法却把那人伤了,从话语到刀锋。

“我没说你不可以走。”终于有一天薛洋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少年始终对一些无谓的事情情有独钟,却对晓星尘没什么话可说时常把他晾在一边。可晓星尘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还能出去吗?

出去了,还会有人记得当年的明月清风吗。薛洋毁了他的曾经,又挤进了他的后来,他刮不到甩不掉,他想戒了忘了薛洋倒不如彻底割舍掉所有感情来得更容易。


薛洋说的话不多,但跟他说过我爱你。晓星尘很奇怪,他知道这里变了,但他不能明白究竟是哪里变了,他知道薛洋绝不会。

即使多少次重来,也不会将所谓爱意宣之于口。可他那天看见外面下着快能把小屋淹一半的大雪,小炉里点着火。

他莫名生出点眷恋和怀念来。

他问薛洋,你恨我吗?我恨你。我们放过这些行不行。

薛洋说,我爱你。

他就不再说话了,好像刚才也只是炉火映出的梦境。


薛洋似乎并不吝啬表达那点不知从何而起的爱意,可晓星尘永远没点过一次头。他不信,他知道那是被什么迷惑的梦境,他知道薛洋深受其害,他们永不可能如寻常人相爱,或各自相爱。

有一天沉默许多天的少年竟然意外地先跟他开口说话,他问:“道长,你读过书的吧?”

道长。晓星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快学会了互不干扰,对过去心照不宣的不提,像被魂魄强行绑在一起生活。

他说“我读过。”

少年接着开口“那一千是多少。”

道人回答“跟义城的人数差不多。”说完他就后悔了。

那些不好的记忆如无法抵挡的潮水向他涌来,今天少年的话似乎特别多。而薛洋继续不紧不慢地挑破他们之间的底线。


“哦,就像我杀过的……”

晓星尘再一次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他不敢再拿霜华,似乎他们之间每说一句话,他与薛洋就被推得更远一点。

他用了很大力气,攥的那手腕都发红。

而少年意外地没有再说了,只是低下头去,像没了电冰冷的机器。他断断不再提。薛洋再此也不同他说上一句话。


但他还是送给他玫瑰。那是一种很稀有的,不知道从何处来的美艳植物。他一次看见薛洋取出两朵白玫瑰,送给他的却是红的。这天他推了门,看见少年不紧不慢地拿出降灾。

在那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再次划出一道口子,血就慢慢地滴在白玫瑰上,由花瓣慢慢滑下去。而他还嫌不够,蘸了血抹开。

薛洋知道他在的。晓星尘想,因为少年仔细地涂抹完就站起来,举到了他面前,花瓣透出凄美的颜色。

而他瞳孔放大,转身那朵花掉在了地上,滚落几下,沾染尘灰。他没听见薛洋说什么,他早已仓皇逃了。


薛洋说,你可以走了。

薛洋喊,你可以走了。


他问他为什么。 日落了,很晚了也没有晚饭,以往都是薛洋随意地做几道菜式,没放辣椒,也没放糖。

少年说还能为什么,因为你魂魄养好了,可以离开我了。

他犹豫着想问玫瑰花,却最终并没能问的出口。

夜里又开始下起了雪。

这里已经永年冬天。


可夜里他知道少年过来了。但他依旧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那里,看得晓星尘翻覆难安。他知道的薛洋会这样看着他吗。

等醒来了,他又问了一遍,他问薛洋你究竟是真的喜欢我吗。

而少年竟又开口了:“我爱你。”


他这次没再说一句就了事,也不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薛洋想踮起脚去摸他的发冠。经年了,义庄还是雾霭漫漫。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我不想解释,我想活得久一点。”

“二十三个字,道长,我数的对吗。”

“晓星尘,你究竟是不是傻?我不管是喜欢还是恨你和你又有关系吗?我从来不占这些小便宜,我说是为了让你养魂魄,就真的是为了让你能继续活下去,才让你留下。”

“我恶心,这个地方也恶心。你须臾想到和你在这个地方高兴着活了三年的小孩是个假的,你就受不了,你就恨我。”

“我缺人恨吗?恨我的人那么多,只有你能一剑杀了我。”

晓星尘快要隐约猜到什么眉目,他不敢想,只是更大声地问他。

“一千是什么!一千是什么我问你!”


“你第一眼看见我怎么没杀了我?叫我这样的人碰见你就是你倒霉,是你三生不幸。”他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在颤抖。

“你先别说了,你先……”

“我根本没要你爱我,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真的。我就是没出息,没人这么对过我我高兴,杀不杀我我从没不让你定夺。”


是了,说到这一千字。

他就要死了吧。


“我是个坏人,特别特别特别坏。”

“我本想活得久一点,现在想想也不必。”

“你可以从这里走出去了,你现在就可以。”

他几乎站不住,平时因为不说话而看不出的苍白病气也露出来。

“你的眼睛,当然是随便哪个人的,一个过路人,被我挖了眼睛丢在沿途一辆经过的马车里。”

晓星尘猛地站起来“薛洋,你真是不知悔改!”


“对!我就是不知悔改,不然你怎么恨我多一点啊,怎么还能记得我是个让你多可恨,多恶心的人?”

“你问你的仇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你自己猜呢?”

道人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别说了”,他不知道还会怎么样。

还有更难过的情况吗,血流了,人死光了,只剩下他和曾经最亲密的仇人站在一片废墟里,下一秒还会怎么样。


“要么现在就杀了我,你无论如何都别想死。”

少年下了定论,竟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

这是他八年之后,第一次笑。


薛洋又不说话了,只是伸出手。

还有六个字。

晓星尘急切地不让他再说,但少年仍然我行我素。


“晓星尘。”

还剩最后三个字。

他还要跟他再一次表白吗?


他深深地,带着看不懂的情绪呼吸。

抬起眼时,眼里竟是平静无波,死水已尽。

“我恨你。”


“什么……”一句话还没出口,少年的心口猛地被带血的玫瑰藤贯穿。

一刹那似乎尘灰飞扬,掩饰一切的幕布被*撕*开*,露出内里那似乎*渴*望*着奢望着被爱的人,在一片死寂中缩成了一团。

血液似乎遍布义庄,替他唱死亡的安魂曲,替他取舍难以自制的爱恨,现在替他把薛洋从这世间抹去。

晓星尘愣住了。他慢慢挪过去想看少年的眼睛,即将看到又畏惧;最后摘下薛洋左手的手套,去触他的断指。

少年再没有反应。


他记起夜深人静的哪一天听他说,如果我不遇见你该太好了。

是他不想遇见自己,还是不想自己遇见他。

道人最后还是没握住少年的手。


看,他多傻啊,竟然在心脏里种玫瑰。

他骗人,骗人。根本就一点都不漂亮。


他的眼睛还没合上,那里渐渐地,不能再映出晓星尘的影子。


把他强拽回这堕落的人间,这才是他最大的报复。

原来不要下山,就是不要下山。


他以心脏为养料换得的那朵花,开的凄美,花瓣红得那么耀眼。他这样的人,心脏不是黑的,再恶也养出了纯净的爱恋之花。

可惜一生难愿,可惜世间难平。


他采下那朵从心脏里长出来的花,那里附着薛洋所有的魂魄。破碎不堪的,为情所困的,像碎片一样慢慢拼凑起他们彼此完整的人生。晓星尘一碰到,它就飘进了晓星尘的身体。

他终于变回了那个明月清风。


“你从此只在我心里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