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十三)
五十七.
他这么一迟疑,那边握着手机的沈巍试探着再问:“浮生?你现在在哪里?”
罗浮生抬头看向大厦名称,都没来得及客套两句“我去找你”,就已经将地点报了出来。沈巍在那边不加犹豫:“我知道这里,你等我一刻钟。”
在一楼大厅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打开手机本是想看着许星程的行踪,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脑袋里依旧有些木。别的什么突然都显得那样无关紧要。他只知道自己想见到沈巍,现在就想,一刻都等不了,恨不得下一个抬眼能看到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见到了能怎么样呢?罗浮生没细想过后面的问题,应该要想个办法告诉他沈家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当年的管家心怀叵测。
可他要怎么说?过往的枝枝节节纠缠成一团,稍不留神就会...
五十七.
他这么一迟疑,那边握着手机的沈巍试探着再问:“浮生?你现在在哪里?”
罗浮生抬头看向大厦名称,都没来得及客套两句“我去找你”,就已经将地点报了出来。沈巍在那边不加犹豫:“我知道这里,你等我一刻钟。”
在一楼大厅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打开手机本是想看着许星程的行踪,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脑袋里依旧有些木。别的什么突然都显得那样无关紧要。他只知道自己想见到沈巍,现在就想,一刻都等不了,恨不得下一个抬眼能看到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见到了能怎么样呢?罗浮生没细想过后面的问题,应该要想个办法告诉他沈家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当年的管家心怀叵测。
可他要怎么说?过往的枝枝节节纠缠成一团,稍不留神就会被裹进去,拉扯进黏腻的泥沼。
他后知后觉出胳膊和脸上都有点刺痛,从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现在这幅尊容。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沈巍就不喜欢他总是在外打架,六年过去,自己还是这幅惹事的模样。就算他面上不说,心里还是会觉得疲乏吧。可又应该怎么好吧事情告诉他,那岂不是让他的后半生都生活在极强的自责里。沈巍这种人,比他自己能意识到的还要重情义。罗浮生不是没有设想过他知道真相之后的模样——即使是自己将他拉进这摊污泥,他依旧会自责,会痛心,他会承自己的恩并搭上自己的一生来偿还。罗浮生完全不想这样,太累了。
别人都是挟恩图报,他是藏恩怕报。
打电话时的沈巍眉眼间都透着温柔,生怕手机那头听不出一样。洪澜总算找到机会活动了下僵硬的小腿,早就一阵酸麻。
和沈巍谈话是世界上最耗费精力的事情没有之一,他看上去每句话总是在笑着附和,你却不知道自己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或者眼神已经出卖了什么。等到一番话讲完,他再不慌不忙地指出刚刚那段话中的可疑,不足,疏漏。一个询问事情的人,比当事人还能推断当时的心情转折,敏锐到近妖的地步。
洪澜从一开始被沈巍指出来是罗浮生自己提出要娶林家人这件事情后就再也不敢有半点隐瞒,不管怎样,实话实说还是最好的保命途径。可她毕竟所知有限,将记忆耙地似的翻腾了几遍,也只能这样。中途沈巍说声抱歉,拿起手机查看信息,再放下时从刚刚披着温和假象的敏锐变成了蓄势待发的锋锐,洪澜吓得连忙喝两口水,生怕这是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顿。
“林若梦和许星程到了深城。”他说,说这话时不眨眼打量着洪澜。洪澜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喷个彻底。
“怎么会?这两个人?许家一般就在龙城,林若梦几年前也出国了,这个时候回来.....”她慢半拍意识到沈巍话里的意思,连忙摆手:“我来深城的事情没和别人说,是中途转车过来的。洪家和许家勉强还有点业务联系,但许家一向是捧高踩低,我也没道理上赶着给他们贴脸。至于林若梦,我听到这个名字就心烦。”她最后一句声音小下来,摆脱商界女强人的模样,露出点小女儿家的心思。
沈巍缓缓收回目光,暂时放下对她的怀疑,很赞同似的点了点头。在洪澜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顺畅接上:“巧了,我也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心烦。”
短暂形成同盟。
他当然知道罗浮生和她没有什么,但知道归知道,心乱归心乱。这个名字凭什么就有资格和罗浮生的名字摆在一起,还那样张扬,那样喜庆。
五十八.
沈巍打完这通电话就很急着走的模样,面上还在和洪澜说着些场面的告别话,眼睛已经看了手表好几次。
洪澜大概能猜出那边是谁,感慨着此前也只是听闻,今天一见才发觉沈巍对罗浮生的情感已经深重到旁人万般言语难以揣度半分的地步,也识时务,笑着告辞。准备的那些让他好好待罗浮生的话最后没好意思开口,她觉得自己连带着一整个洪家没有资格。
“浮生要是联系你,还要请洪小姐帮沈某美言几句。”沈巍走到门口,示意她不用送出来。
洪澜刚想跟着点头,一看到沈巍那双幽深眼睛,话到嘴边立刻来了个转弯:“沈先生交代的事情那是自然,只是我们两个现在基本不联系,互不打扰。”
她看到沈巍收回目光,露出些满意神色,自己的一口气好容易放下来。
也不知道罗浮生怎么就能和沈巍看对眼的,自己和他说话都折寿。生怕哪句话不对,回家之后就听到助理和自己说:“洪小姐,天凉了,洪家破产了。”偏生他又不会当面表示出来,在这头一通操作觉得自己英明神武,他在那头把你的心思全都看得一清二楚,还给你回应一个礼貌的笑。
在茶餐厅顺道吃了个晚饭,洪澜在三个小时后接到小助理的电话:“老板,许家的工程出事了。”
她想到沈巍离开前的目光,坐在那边寒意从脚底泛上来。强行让自己镇定,换上无所谓的语气:“把具体情况发邮件给我,看看是不是有重新招投标我们抢过来的机会。”
这样一个人,浮生哥哥能还坚挺着没被他追到手——沈巍亲口承认的追求中,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洪澜在这头感慨万千,其实沈巍只是在路上打了个电话,给许家找了点事做做。虽然还不知道他们两个来这里要干些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沈巍对他们做些什么。林若梦那边他不敢随意动作,许星程是他早就看不顺眼的人。
他在路上更多想的是罗浮生。刚刚他主动报出地点,这是又可以进一步的表示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钝,是信号不好还是感冒?还是工作的时候有人给他气受?他当然不愿意罗浮生做这份工作,想想他在烈日下奔波,只剩心疼。可又怕现在说什么会被罗浮生理解为自己看不起他,只能把满腔想法全部按住。
说好一刻钟,他用了十分钟多一点就到了。看着“不巧”被龙城特产放满的后座,沈巍在下车的时候止不住笑了下。
这抹笑在他看到罗浮生坐在大厅里身影的那瞬间凝住。还在门口,他就能清楚地看到罗浮生的左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肿痕,看上去是有人惹了他。
他走到罗浮生面前,罗浮生抬头,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似的,眨眨眼站起来,欲盖弥彰地转过些头,口中说着:“是那辆吗?”就要往外走。
沈巍跟在后面,脸色冷得像是夏天不要钱的空调。
五十九.
罗浮生果然还习惯性去拉后车门,看到车座上东西后愣住,回头找沈巍。
“从龙城带来的东西,后备箱放不下,坐副驾。”沈巍替他开了车门,自己却不忙着进去,看他坐进去,弯腰嘱托了声“等我一会”,又匆匆往里走去。
到车里罗浮生整个人才完全放松下来,车里沈巍的气息包围着他,这比什么安神的香薰都要管用。自己这一出真的能让许星程闭嘴忌惮吗,会不会反而让他狗急跳墙倒打一耙?会不会又生出事情来?冲自己来是无所谓的,会不会给沈巍又带来麻烦?他越想越出神,连沈巍回来都不曾察觉。
脸颊上有冰凉的触感,他转头看去,正看到沈巍拿着一只没有拆封的雪糕往自己脸上按。他迅速地脸红起来,比脸上受伤的那块还要红上很多。他刚刚还自欺欺人想着说不定沈巍并没有注意到,没想到他不仅看到,还不声不响去买了这个。
“还有一支。”沈巍将另一只手拿着的雪糕给罗浮生,腾出手来将他的脸掰过来一些,仔细打量着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罗浮生乖乖拿着雪糕,一时不是很能清楚他的用意。
“记得你喜欢这个口味。”
脸上的疼痛减轻很多,罗浮生撕开冰淇淋的包装,想回沈巍一个笑,却一牵动嘴角就觉得自己会掉两滴眼泪下来。他不希望沈巍问自己的伤是怎么了,怕这一串儿事情不好解释;但等沈巍真的一句话不说,只是安静地帮他善后,他又会觉得沈巍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一个到处惹事的他,才会将这些动作做得顺手拈来。
无法克制的自卑和敏感是太沉重的枷锁,罗浮生无法心安理得邀人同舞。
“是这个口味不喜欢了吗?怎么觉得不是很开心?”沈巍打趣了一句,其实早就看出罗浮生情绪的不对劲,等了半晌都没能等到一句解释,只是眼看着情绪低落下去。
放在以往,他大概会在开车的途中问一问。若是对方不想说,要么私下自己去查,要么就强行按捺住疑问,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然后回去再哄两句,看到他要么恼怒要么害羞起来就觉得一切翻篇。
但洪澜下午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这时候在他脑中响起来。
洪澜笔直地坐在他面前,害怕但坚定地问:“沈先生,整件事查到最后当然是有很多的阴谋和外力作祟,但是我冒昧地问一句,您能保证之后就不会出现这些事情吗?林家没了,洪家随时可以消失,未来就不会有其他人吗?到时候你们还会像六年前那样分开吗?又会像这次这样幸运地重逢吗?”
沈巍当时就想反驳,立刻反驳,话刚要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愤怒,为并不能完全否认洪澜口中的可能性愤怒。
六年前的事情当然有需要为之付出代价的幕后主使,但是如果,只是如果,他们两个人能够再坦诚一些,是不是就不必经历这六年的刻骨思念。
他惯常将事情放在心里,觉得做了什么,有多喜欢,在对方面前说出来是一种炫耀式的图回报。罗浮生看上去大大咧咧万事不挂心,实际上无数次选择自己默默将事情背起来。
没错,他们始终相信对方都是爱自己的。可是爱本身就不是一件放在展览柜中让人去看的东西。它是一个持续性的动词,需要不断跟随时态语态变化。
雪糕开始融化,快要像这车里的气氛一样变成黏糊恼人的一团。沈巍给罗浮生递了纸,将自己手上的放到垃圾袋中,认真地看着罗浮生。
“我今天下午去找了洪澜,和她问了下六年前的事情,你要是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我回家可以一句句告诉你。她今晚的车回去,我开始没有告诉你,因为.....”说到这里,沈巍还是有了卡壳,他强迫自己说下去:“因为我不太想看到她和你在一起,我不是很希望你见她。”
他鲜少这样鲜明地展示出自己的计较,说这话的时候手心都有些汗。罗浮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些,咬着雪糕,好奇地抬眼看他,但是并没有对他说的这些表示出反感。
“我一直在反省我自己,我一直想,如果过去我能够再让你多一些信心,是不是我们就不至于.....”他深呼了口气,又不希望罗浮生觉得这是一种逼迫,难得讷言。
“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罗浮生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我今天其实.....”
他停下来酝酿措辞,眼睛中闪过一丝无措,沈巍的吻已经轻轻落在脸颊。
很轻,比夏天一滴露水在晨曦中滴落还要轻。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万钧力度。
“我不是在追问你。你想不想说都可以。我只是想说,能够让我放开你的只有你,生死都不能。”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十二)
五十二.
许星程一贯都看不起罗浮生,他从前是洪正葆义子是他名义上的“好哥们儿”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他不是,那就更是这样。
因为看不起,所以才会对他搭上沈家有很强的不满。他父亲都忌惮的人,罗浮生时隔六年这种身份都能又一次传出风声,也不知道是该夸他好手段还是夸沈巍念旧。那又怎样,许星程想着,沈巍怎么可能最后和他在一起。他惯常用自己的看问题方式去代入别人,觉得沈巍这种人一定只是玩玩。
他出现在深城当然不是什么巧合,沈家并不是铁板一块,这边沈巍传出破镜要重圆的消息,那边就有人暗中阻挠。不敢明着对罗浮生做些什么,那来一出攻心为上,把六年前的人邀到深城来唱一出大戏。知道些当年内幕的人当然记得沈巍那时...
五十二.
许星程一贯都看不起罗浮生,他从前是洪正葆义子是他名义上的“好哥们儿”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他不是,那就更是这样。
因为看不起,所以才会对他搭上沈家有很强的不满。他父亲都忌惮的人,罗浮生时隔六年这种身份都能又一次传出风声,也不知道是该夸他好手段还是夸沈巍念旧。那又怎样,许星程想着,沈巍怎么可能最后和他在一起。他惯常用自己的看问题方式去代入别人,觉得沈巍这种人一定只是玩玩。
他出现在深城当然不是什么巧合,沈家并不是铁板一块,这边沈巍传出破镜要重圆的消息,那边就有人暗中阻挠。不敢明着对罗浮生做些什么,那来一出攻心为上,把六年前的人邀到深城来唱一出大戏。知道些当年内幕的人当然记得沈巍那时候的失态,被人丢下怎么可能心里没有半点芥蒂。这就是他心里一根刺,能扎深一点最好,就算没效果也追究不到他们那边去。
这些罗浮生自然是不知道,但他不用半秒也能想明白许星程老远跑到深城来肯定不是为了这儿的早茶。他盯着许星程,心中半点不想见到他,又期望他能一时不慎再多透露点,他好判断出是冲着他来还是冲着沈巍来。
许星程见他这幅举止这种表情,越发断定他此刻心虚,心虚必然是知道自己没法抓住沈巍,说话就更加口无遮拦起来。他笑:“谁能想到当初我们三个在这种情况下又见面了,对吧。哎,说错了,是四个,沈先生这个一直没露面只闻其名的人也在这里。我倒是挺想知道林若梦如果和他见一面,是个什么场景。”
他对当年的事情所知比其他人要多出一层,这也正是罗浮生最忌惮的地方。
“你们的东西摆好了。”罗浮生又点了一次数目,有礼貌地对着公司里那群暗中看戏的员工说。从他们的表情中,想必早就脑补出什么多年相见境况迥异的狗血剧。罗浮生不在乎这个,但他不想沈巍这个名字被外人乱想。
“听说你父亲老当益壮,给你添了个弟弟?对,外面还有一个。与其总是想看八卦,不如还是早点回龙城,万一你不在那边的时候你父亲又给你添个兄弟出来,得不偿失。”罗浮生淡淡开口,立时将站在那里人模人样的许经理变成晚八点档争家产大戏中的主角。比起许星程的嘲讽,这种细节详细的叙述更能勾起人的好奇,也更能让人难以下台。
许星程的脸从刚刚的志得意满变成现在的青中带白,像极了一根卖相不好的水萝卜。
“不过沈巍的目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担忧。”许星程眼中露出一些恶毒神色,“看上的净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之前看上林家的私生女,现在怎么,是你想吃回头草还是他?你们三个人这出戏可真有意思。”
他声音并不大,落在罗浮生耳中像是吐着毒信的蛇,恶心,烦人。
“别打扰人家上班。”罗浮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行往门外走去。
许星程嗤笑一声,跟着上来,玻璃门隔绝了八卦的目光。
五十三.
“说出来聊聊,你还想聊什么?你手上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和我交换的?”许星程见罗浮生只是往前走,以为他想要逃,快走几步。
罗浮生上来的时候已经看过这边的布局,楼层的两侧都是厕所,东边的有吸烟区,去的人多一些;西边的现在正是阳光直照,一看就让人丧失走过去的念头。他不做声,只是往西边走,知道许星程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果然,他跟上来,看罗浮生打开水龙头洗手,嗬了几声。“怎么,嫌弃这个工作出汗?”
“你生活已经无聊到需要跑过来嘲讽我才能找到活下去动力的地步了吗?”罗浮生将水池里的塞子塞好,面上不动分毫,接着在水龙头下洗手。“还跑到我面前说沈巍,几年不见,我以为我们就算不是兄弟,也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当时你拿了我家的文件逼着我送你出国的时候没听到你说这句话?”许星程一哂,“还有你,和沈巍分手还巴巴想着帮他料理烂摊子。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那天晚上进美高美那个房间的,是他,不是你。”
许星程图穷匕见,罗浮生却心下稍微安定。当初的监控已经全部被他删除更换,许星程现在只敢和他这么讲,说明他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说完了吗?”罗浮生终于关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停下,他的声音在空旷洗手间里分外清晰。
许星程从他的瞳仁里读出一点让人不安的因素来,还等不及他多想,罗浮生顺手拎起放在卫生间里的“故障”指示牌放在门口,转身将门关上,用拖把抵上门。
“你这是要?”许星程没来得及反应,罗浮生一串动作已经完成。他又去拉了厕所的水箱,水流巨大的哗哗声瞬时将两人的声音全部盖住。
罗浮生不再想听他讲话也不想和他啰嗦,揪了他的领子,硬生生把人拖出两三米,拖到盛满水的洗手池前。他看了许星程一眼,许星程立刻不受控地打起哆嗦来。
他怎么忘了“洪家玉阎罗”的绰号,怎么忘了当初罗浮生帮他打架的时候出手的狠辣。
或许,他只是一直理所应当地觉得罗浮生这些手段从来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
“浮生,你想干嘛,浮生——”他在水流声中挣扎起来,当然敌不过罗浮生。罗浮生懒得辨认他的口型,直接伸腿去踢他的腿弯。许星程不受控制地要往前跪去,罗浮生提了他后腰衣服,不待他庆幸半秒,将他一头按进了洗手池。
许星程刚刚一直挣扎呼喊,肺里没什么存的气。被一头按到水里,冒了两串泡就开始大口大口呛水,手脚不是挣扎,是不受控地向地上瘫。他现在真的怕,罗浮生会把他淹死在这个水池里,他无比确定。
他觉得自己已经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其实十秒钟都还没到。罗浮生猛地一拽将他拉起来,他立刻往外吐水。精心整理的发型和一万一条的领带现在都是一片狼藉。
五十四.
卫生间除了水箱的水流声和许星程的吐水声,没有别的动静。
刚刚洗手池里的水被他喝下去大半,罗浮生没什么波动地看他一眼,伸手又打开了水龙头,在他惊恐的目光和来不及出口的求饶中再一次将他按进水里。这回他挣扎了好几下,还有一肘直接捅到了罗浮生的左颧骨。罗浮生皮肤白,这一下立刻红了一大片。他浑似没有痛觉神经,动作都不曾放慢片刻,又将人按进水中。
这回许星程学乖憋了气,可罗浮生一直下死力压着他的头顶。平常能憋水是在动作可控的情形下,现在这个情形不叫憋气,叫凌迟。罗浮生掐着数了三十秒才将人拖出来,这回没进那么多水,但是许星程眼神已经完全软了下来。
“你想我做什么!你说!我都答应!”许星程见罗浮生又打开了水龙头,恨不得现在能抱着水池的柱子不让自己被拖起来,全然顾不上自己这副模样是像烂泥还是死狗。
“是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罗浮生凑近他的耳朵,许星程刚想回答,他突然又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算了,这个问题我不感兴趣,我知道了也不一定能遇到他们,遇到你就行。”这么说着,许星程觉得他手下又在使力。
“沈家的,是沈家的那群!当时的事情他们也有参与!不管我的事!”许星程叫起来,水箱声音都要差一点盖不住。
“当年的事情。”罗浮生冲着他,露出一个很淡的笑:“你能说些我不知道的吗?”
他为了盖住许星程的声音,将水龙头开大了些,许星程却是吓得魂飞天外,什么都往外说:“当年他们是找了林家那个诬陷沈巍,沈巍喝醉了只知道睡,谁都喊不醒,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情。美高美的人是洪正葆安排的,林若梦是林家人推进去的,她....她身上残留的东西是沈巍那时候的管家收拾房间的时候从垃圾桶的bi yun tao里提取的。”
“你觉得我不知道这些?”罗浮生听到他说沈巍当时的管家,强忍下自己内心起伏。倒不是别的,听他说垃圾桶里丢弃的套,他立刻想到在沈巍家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场面。
“沈家好多人在沈巍面前说你,他那时候跟疯了一样,表面不反驳,一转头就下死手。断码头的货,翻人家的旧账,自己的叔伯都废了好几个。沈家人准备拉他下来,还有人想杀他,他好像受过一次重伤,那阵子我们都以为他挺不过来了,所以你和林若梦就没什么用处,这才放你出的国。之后他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了洪家和林若梦,林家直接废了,我们家他倒是没有明着对抗,就是之后你也知道,家里家外事情就没断过。我知道你最后还在联系沈巍,不是他不回你,他那个时候应该还在病床上。”
他看到罗浮生通红的眼圈,不太确定自己这些话是让他能放了自己,还是让他更想杀了自己。
“林若梦这次回来是想干嘛?你又为什么会说当时房间里的人是沈巍?”罗浮生装作无意地问,一边问一边把人往水池跟前拖,不让他看出自己内心的惶惑。
五十五.
“我们其实都身不由己.....”他替自己辩解了一句,罗浮生当然不会回复,只是作势要把他往下按。
身不由己,没有比这个词更让罗浮生讨厌的。就是因为自己身不由己,自己才会被当做制衡沈巍的工具,想着和沈巍断开让旁人无从下手,谁知道这一出真真实实伤了沈巍的心,一个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能元旦跑到美高美那种地方去找他。
想到沈巍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一边忍耐一边暗含期待,就已经足够让他痛彻心扉。
他匆匆赶回去,之后想来,说码头上有事情应该也只是为了将他调开。那天上天只给他留了最后一丝仁慈,说回家过年的罗诚误了班车,只好回美高美等他,正好见到沈巍被人扶进房间。
罗诚知道沈巍和他的关系,所以之后一看林若梦也被人送进房间就觉得不对劲,拼命打他电话让他回来。他进房间的时候正好见到那群人希望暴露在大家面前的场景,下三滥的招数,恶心人到极致。逼着沈巍要么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要么乖乖和林家联姻。
走廊上已经有了人声,他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再往床上看去,他怕自己现在会冲出去杀人。只用三秒钟,他立刻做出反应,在罗诚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开始脱衣服,让罗诚带着人事不省的沈巍躲进衣柜,那里有扇通向后面小巷的暗门。
他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觉得这大概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看着“无意”进来的人群,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身边昏迷的林若梦一眼,说:“我负责,我娶她。”
他答应林若梦自己只是借她做戏,会找机会出国,会给她安排一个脱离林家安排的生活;他答应许家只要这次送他一程,保下林若梦,他手上关于许家的资料全部会沉入大海;他答应义父当那几家公司的法人代表,万一出事,牵扯的也只有他。他在离开的前一天留了个纸条给沈巍,用他们此前开玩笑时说过的“秘密通道”,上面写着他离开的时间和机场,也算是最后给自己留下一个空念想。
和许星程想象中的不同,他并没有期待沈巍看到,那条“通道”只是很久前被他们顺口一提,即使被发现他也已经到了大洋彼岸。他只是存有私心,骗自己他和沈巍的故事还可以未完待续。
这又怎么可能,他是背着定时炸弹的人质,是犯罪未遂被众人当场看到的嫌疑人,是身不由己的棋子,是到处惹事只会武力的工具。
唯独没法当沈巍的爱人。
五十六.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很清楚我现在的情况,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罗浮生还是坚持着把许星程淹了第三回,沈巍和他说过,三是个会让人印象深刻的数字。
“我也就算了,之后你要是再敢说沈巍什么,我有的是时间精力,慢慢耗。”他说这句话时候是笑着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极了一把非要见血的刀。
“今天的这件事....”
“今天什么事都没有。我晚上就回龙城,我今天就是来谈生意的。”许星程恨不得跪下,他是真的怕了。
罗浮生能为了沈巍杀人,他现在完全不怀疑这点。
最后解锁了他的手机检查了一遍。罗浮生友善地把他扶出了卫生间,扶到楼下,帮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刚刚在他手机上安了追踪软件,就看着他是不是立刻去机场。
还不忘和大楼的安保人员告知:你们十二楼的厕所,西边那个,有点问题。
很好,行云流水。
手机响起来,沈巍的声音:浮生,我事情刚刚谈完,给你带了几样点心。现在可以去找你吗?”
前一秒还半点不拖泥带水的罗浮生现在只觉得嗓子眼里卡了什么,怕是一出声就会带哭腔。
【鸣笙】阴差阳错
*背运时尚圈新人×穿越来的特工
*林楠笙目前时尚资源一骑绝尘这件事应该是没有人反驳的对吧?~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
陈一鸣在路上撞见那个男人的时候正在忍受生活的揉捏。
晚上十点,甲方还在工作群里孜孜不倦地艾特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喝完一顿酒转战下一场之间的中场休息,他反正觉得是在拿他消遣。
熬了一周给出的方案说不要就不要,甲方在群里说的话阴阳怪气到可以直接拿来醒酒:“我想陈先生和我们的审美品位还是存在很大的不同,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予以同情和理解,但是business is business。”
都是中国人,最后拽什么不伦不类的洋文。陈一鸣就着便利店把便当和怒火一同咽下去,...
*背运时尚圈新人×穿越来的特工
*林楠笙目前时尚资源一骑绝尘这件事应该是没有人反驳的对吧?~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
陈一鸣在路上撞见那个男人的时候正在忍受生活的揉捏。
晚上十点,甲方还在工作群里孜孜不倦地艾特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喝完一顿酒转战下一场之间的中场休息,他反正觉得是在拿他消遣。
熬了一周给出的方案说不要就不要,甲方在群里说的话阴阳怪气到可以直接拿来醒酒:“我想陈先生和我们的审美品位还是存在很大的不同,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予以同情和理解,但是business is business。”
都是中国人,最后拽什么不伦不类的洋文。陈一鸣就着便利店把便当和怒火一同咽下去,回了一个口不对心的“微笑”。
甲方索性来劲,直接私聊他,讲着自己所谓的“要求”——他们这次推出一款香水概念片,需要的模特苍白又性感,瘦削又锋利,混血又古典。要是说这些已经开始超出“人话”的范畴,那之后的要求根本不像话。
对面应该是喝了假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世界:“我要的是那种feel,他全身环绕着玫瑰却依旧眉藏荆棘,看到他一眼就可以闻到缱绻馥郁的香味,可接着你发现是冷铁刀光。是让男人心动,让女人心软,让所有的美学爱好者为之感激涕零,让所有的暴力爱好者为之俯首称臣。Understand?”
陈一鸣想让他under ground,字面意义。
又去货架上拿了瓶汽水,看看价格还是换成了一块五一瓶的冰镇矿泉水,陈一鸣在沪城已经带着寒意的秋夜把水当酒喝,手机被他戳得直响。
“您的审美真的是时代领先,我得一直努力跟随才能学到。您放心,您的要求就是我的追求,我就算上碧落下黄泉都给您把事情给整圆活了。”
对方发了一个拍肩的表情包,说:“陈小弟这个办事态度一向是可以的。”
陈小弟面无表情,只想回去睡觉,所以又打开自己的账单和银行卡余额看了一眼,瞬时提神醒脑,接着编辑信息夸他。
有点犯呕,应该是吃得太急。
距离他交下个月房租还有十天,距离他还花呗账单还有六天,距离工资发放还有五天,距离他被开除大概也就拍宣传片的后天。
公司本来就在裁人,原本带他的顶头上司直接跳槽走人了,朋友圈照样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陈一鸣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前上司住的“滨江”到底是个什么地带。他接手了这个摊子,本来以为是个让自己一飞冲天的好机会——法国,小众,顶奢,香水,哪个词做好了都是又一轮潮流。
他现在才终于理解上司怎么跳得那么干净利落。
他往门外走,没忘记带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好歹也是七毛五。他无比想留在这座冷漠又热闹的城市,每个从小镇出来的年轻人在看到沪城的灯火流溢后大概都会做这样的事:买一张票,上东方明珠,看着下面的滔滔江水息熙攘人群握紧拳头,说一句:“我迟早会属于这座城市。”
他也不是没想过失败,只是不想失败得这么狼狈。
这条街已经落了薄薄一层梧桐叶,他沿着路边往回走,隔着老远就发觉前面红绿灯口有个人 看了几轮绿灯就是不走。这个时候难免遇到酒鬼,他过去的时候警惕地让开了些。
男人在有人经过时立刻抬眼,目光中没有半分醉酒后的恍惚,反而是清明到接近锐利。见到他走过去,全身的肌肉似乎慢慢放松下来,靠着灯柱不言声。
这回绿灯不走的人变成了陈一鸣。
那人露出眉眼也只一瞬,他却着魔似的想到刚刚只是瞥了一眼还努力将自己重点放在克制嘲讽的那段话:“苍白又性感,瘦削又锋利”。
这要么是撞大运,要么是活见鬼。
他不仅不走,反而绕着圈子打量那人,那位也警觉起来,面沉如水盯着他看。陈一鸣一个在社会主义红旗下长大的没能辨别出对方眼中的寒意,倒是越看越觉得他哪里都符合。这不就是冷铁刀光,他此刻的眉眼不就是催人心动。
要搭讪,必须要想办法搭讪,要找到个主意把他带过去拍照。他在对方身上看到某种属于金钱的光辉,所以男人的形象格外挺拔。
“那个,这么晚,还没回去啊?”陈一鸣清清嗓子,已经准备好下面说辞。大晚上不回去还能因为什么,这个年龄的男人,要么是情受挫,要么是钱受挫,不管哪样他都有信心给人说服。
“这是酒吗?”男人不回答他,只是淡淡问一句,指指他手上的瓶子。
“矿泉水,你想喝酒吗?这附近.....”
“这是沪市?”男人又突然问。
“是的啊。”陈一鸣觉得不妙,别的都好说,万一他脑袋有点问题,那就难办了。是不是还得说服他监护人签免责协议?
“挺晚的了,不冷吗?兄弟大晚上怎么不回家?”想想你的工作,想想你的余额,就兼职个精神咨询师又怎么了?
“我感觉不到冷。”对面的男人摇摇头,那一瞬间的神情被陈一鸣品出点叫落寞的东西,不待他细想,男人又说:“没有家。”
陈一鸣猛掐自己大腿,告诉自己这是现实,不是自己癔症了。
“那个,大晚上遇到也是缘分,你看,大家同在沪城飘,难免要挨刀。今天兄弟你挨一刀被我看到,我也算是给自己积德。我租的房子就在前面路口,小是小了点,也能再挤一个人。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到我那边将就一晚。别误会啊,我这是好人好事,对了,我叫陈一鸣,在文娱公司上班。”
“林楠笙。”那个男人说,陈一鸣以为他下一句就是拒绝,毕竟他此刻的气质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冰冷。
“好。”他说。依旧是那副神情,手放在兜里,前后脚跟一碰,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到陈一鸣身边,
陈一鸣能看到沪城冲他唱起了“沪城欢迎您”。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十一)
四十七.
面部表情背叛得彻底,罗浮生经过了两家店面的门口都没能把那个笑给抹下去,只能在眼睛里攒出一点凶神恶煞来。
沈巍如愿勾了他的手,看他对着门整理表情,提醒自己要置若罔闻,面上不能带半点笑意,不然他指定得把手给甩开。
“可以吗?”沈巍见他不打算转脸看自己,又轻声问一遍。罗浮生觉得自己但凡能狠得下心,打得过人,肯定要把沈巍这张嘴给堵上。
之前亲上来的时候倒是想亲就亲,也没说有个征询同意的步骤,现在又摆出一副小白谈恋爱的腼腆样,也不知道能糊弄过谁。
还有,谁在和他谈恋爱?
“不行。”罗浮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又黏上来,一开口就觉得自己露了怯。他说不定只是打趣一问,自己在这里当真拒绝,从气...
四十七.
面部表情背叛得彻底,罗浮生经过了两家店面的门口都没能把那个笑给抹下去,只能在眼睛里攒出一点凶神恶煞来。
沈巍如愿勾了他的手,看他对着门整理表情,提醒自己要置若罔闻,面上不能带半点笑意,不然他指定得把手给甩开。
“可以吗?”沈巍见他不打算转脸看自己,又轻声问一遍。罗浮生觉得自己但凡能狠得下心,打得过人,肯定要把沈巍这张嘴给堵上。
之前亲上来的时候倒是想亲就亲,也没说有个征询同意的步骤,现在又摆出一副小白谈恋爱的腼腆样,也不知道能糊弄过谁。
还有,谁在和他谈恋爱?
“不行。”罗浮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又黏上来,一开口就觉得自己露了怯。他说不定只是打趣一问,自己在这里当真拒绝,从气势上来说就输。
说完就想去看沈巍的表情,又不好明目张胆转头,故意往人家门边走,想装作看店里面的东西来看看映在玻璃上沈巍的脸。沈巍听了他的回应,没有再说什么,就是握着罗浮生的手捏了捏他的指腹,一副心中不服又不敢反抗的模样,莫名就戳中罗浮生的笑点。
果不其然看到玻璃上自己又是一脸笑模样。
同时看到的还有门上的四个大字:“成/人/用/品”。
“这是24小时无人自助售货。”沈巍见他又往那边走又停顿,在旁边好心出声。
罗浮生觉得自己要么被沈巍生生气死,要么被自己活活蠢死。
脸上的红一直等到疾走出好几百米才能消退下去,罗浮生看着身边的沈巍。咬牙:“你想笑就笑好了。”
沈巍神情坦然,镇定自若:“见到你之后我不一直都是笑着的吗。”
“浮生。”他们拐入小区,沈巍抬头看看面前高楼灯光,第一次确切地对于要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有了期待。
罗浮生不回应,总疑心他又要一张嘴就说出什么自己无力招架的话来。
他对沈巍唯一能抵抗的手段只有故作的冷漠和狠下心来的疏离。现在他觉得这两样都在失效的边缘摇摇欲坠。
说冷漠,自己可以被沈巍三言两语就说到心潮起伏;说疏离,自己又见不得沈巍的失落模样。哪里是抵抗他,分明都是折磨自己。
当年种种事情堆到一处也不过就只是让他隔空写了封信。他知道自己,这么些年就没有放下过对沈巍这两个字的心悸。
可他不知道沈巍怎么也会这副模样。
说到底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能让他痴情到这个地步。
四十八.
罗浮生这么些年第一次睡到不想起来,竟然是在沈巍家里。说来好笑,他早上起来看着已经火力很足的阳光意识到自己的懒散的时候,想到的是“果然如此”。
厨房已经又恢复了前一天晚上的整洁,早饭放在桌上,沈巍坐在客厅沙发上边看书边等他。见他出来,抬头看一眼介绍:“早上有粥有豆浆有生煎,昨天你买的面包被我裹了蛋液煎了下,酸奶还放在冰箱里,大早上不要喝冰的。”
沈巍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吃着早饭,一边吃一边和他交代自己今天行程。上午在学校,中午不回来,下午要到茶馆见个人,茶馆在哪里那里。晚上大概六点钟到家,回家之前会打个电话给他。
罗浮生默不作声,在他都说完开始喝咖啡的时候才礼尚往来似的来了一句:“今天一天在路上,送外卖。”
两厢对比,有种僵硬的尴尬。
他以为沈巍一定要劝自己换个工作,说不定要又拿出什么手段把自己直接塞到他沈家的公司里去。没想到沈巍只是站起来,给自己的咖啡加了块冰,生怕不够提神醒脑似的,然后和他说:“不要太累,注意安全,晚上回来给你的腿换药。”
“已经结痂了。”他嘟囔了一句,声音很小。于沈巍听起来却是梵音——他没有否认晚上回来这句话。
沈巍先开车送他回原来的住处拿东西,车勉强停在巷子口,他一定要跟着下车,罗浮生只好不断提醒他注意脚下。进了家门,沈巍只觉得这个地方转个身都困难,他不敢去想象罗浮生是怎么一个人来到深城,怎么每天回家见到的都是这种情景。不能去想,一想就会痛恨自己怎么能到现在才遇到他。
“你今晚早点回家。”沈巍尽量让自己说话的时候情绪正常,他一定要再次确认,罗浮生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住到这样的地方。
“我.....”罗浮生刚想开口,沈巍就又跟上:“今天这里停电停水,没法住了。”
“我进来的时候没在路口看到有通知。”
“房东给你断的。”
罗浮生在上午翻自己的包的时候看到了昨晚的三明治和酸奶,还贴上了便签:“建议上午食用”。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瞅准空当塞进来的。
四十九.
再给洪澜多少倍的想象力,她都想象不出有朝一日自己会跑来和沈巍见面,两人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就着一壶茶,谈的还是洪家和罗浮生。
时间并不一视同仁,面前这人和家中照片相比并未有太大差别,只是身上气势比自己此前见到的沈家大少爷沉稳很多。洪澜莫名就想到静水流深四个字,他坐在那里便是渊渟岳峙。
而自己,早就从当年那个不晓事的洪家大小姐变成天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洪家还能不能挺过去。少女的心事烦恼在现在看来简直是一桩奢侈。
“沈先生。”她先到,见到沈巍赶紧站起来打招呼。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了一阵,好像过来真的是单纯的品茶。
“沈先生。”还是她先沉不住气,“浮生.....我哥哥现在怎么样?”
沈巍看了她一眼,对于她并没有一上来就谈生意的做法有了略微的好感。
“他在我那里。”沈巍开口,听上去是答非所问,实际上是宣誓主权。
洪澜笑笑,“那他一定很好,就算他表面不说,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这句话颇受沈巍欢迎,眼见着面色松动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冲洪澜看一眼,希望她能识时务地多说两句。
“也请您照顾好他。我说这句话是多余,你们两个的事情别人插不了嘴,但是他现在是我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了。之前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想他可以快乐一点。洪家欠他太多。”
说到最后一句,洪澜自己又是心虚又是心酸。直到接手,她才意识到罗浮生为洪家担了多大的风险,做了多少的事。别的不说,就洪家洗白之前的那段时候,但凡一个不好,所有的黑锅就只有罗浮生能来背。
五十.
"其实他并没有松口接受我。"沈巍低头蹙眉,心事繁重的样子。
洪澜一个"怎么会"脱口而出,在沈巍投过来的疑问目光中不好意思于自己的失态,心里开始有了警戒。她只帮亲,面前的沈巍若是和罗浮生没有关系,她会当即拿出造价单公事公办。沈家又怎么样,世上总少不了她和罗浮生一碗饭吃。
她不敢说话,怕多说多错。
沈巍见她这模样,嘴角带了点笑,友好地向她介绍深城的点心,末了加上了一句:"今早原是想着给浮生买的,又怕他不喜欢,选来选去最后敢买的还是生煎。也是请你帮着看看,他这几年口味怎么样。"
"沈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他没有松口,但是他现在和您住在一起?"洪澜问出这句话时候能感觉到自己手有些抖,大脑中一闪而过无数曾经看过的不太符合道德和法律的情节,这模样在沈巍看来像极了一只哆起毛的猫。
他又想到了罗浮生。小豹子也属于猫科动物,他戒备起来的模样就要好看得多,连眼中让道上人害怕的那种威慑神色他也只觉得可爱。可爱,又让人心疼。
"不要误会,我没有逼他做任何事。我们现在的关系...."沈巍似乎是想找一个合适的词,"同一个屋檐下,我还在追他。"
洪澜用喝水来掩盖自己的惊讶。
"这次麻烦你过来一趟,生意倒是次要,我错过了他整整六年。我在乎的并不是六年前到底怎么样,但是我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个心结。我很想和他真正在一起。"
沈巍的眼睛此刻像是一汪一眼就能见到底的潭水,明明白白写着:我在乎他。
"我知道的是六年前你父亲试图将浮生当作棋子,他听到了我当时说的一句'我不会这样和他在一起',那天是圣诞。新年的前两天他写信给我说分手,元旦当天我去美高美找他,他没有见我,新年的第三天我听到他订婚的消息。"
当时觉得锥心刺骨的事情被他一桩桩拿出来,平静得像经历这些的另有他人。
洪澜有些坐立不安,她这么些年也只能听个只鳞片爪,现在听当事人讲述,总有种秋后算账的意思。
夏天还没过呢。洪澜安慰着自己,喝水压惊,意识到沈巍是在等自己接话,赶紧把一口茶水咽下去,好悬没把自己给呛死。
沈巍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茶杯壁等,面上云淡风轻,心里五味陈杂。
“浮生哥哥.....他一直是爱你的。”洪澜没料到有一天自己要说出这种话,更让她心梗的是对面的沈巍露出一个“我当然知道”的眼神,跟着轻轻点头。
“当时他要和林小姐订婚我也很意外,我还和他闹了好一阵。那时候我总觉得他有很大的身不由己,痛苦,偏偏一句话都不说。我还去和我父亲吵过,问他怎么能这样逼着浮生哥哥娶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洪澜说到这里突然止住话头,像是车已经快开出悬崖才忙不迭踩下刹车,笑了两声赶紧转个话题。
“您写的那些信他都没有看到,被我父亲拦下来了。我找出来给他之后他也没有看。所以如果其中有一些什么误会,他是完全不知道真相的那个。他是为了您才来的深城,来之前和我说。”
洪澜不确定到底应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来,当着沈巍的面又实在心慌,硬硬头皮,想着不管怎样这一直也是罗浮生的心结,沈巍如果能帮着开解自己也是功德一件。
他说:“过去洪家二当家配不上沈家大少爷,现在罗浮生又怎么才配得上沈巍。”
沈巍脸上是很明显的痛苦神色。
这句话客观看并没有错,这句话中提及的两人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这恰恰是让沈巍最痛苦的事。
五十一.
"你刚刚说你去找你父亲吵了一架,你父亲和你说了什么?"沈巍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脆弱也只不过一瞬,很快就神色如常。见洪澜支支吾吾说自己忘了,沈巍反而笑:"你不至于在现在还对你父亲做的事情有所保留,能让你主动忘记的原因只有一个。"
"你父亲对你说:并不是他逼迫,是罗浮生主动提出和林家人结婚。"
另一边,罗浮生推开位于写字楼十二层公司的玻璃门,连连道着歉:"不好意思,今天这里电梯坏了,上来的时候误了点时间。"
格子间里有人抬头:“是老板点的下午茶吗?难得啊。”
自后面会议室里转出来两个人,刚谈完事情的模样。其中一个看到这场景,脸上全是笑:“许总监还给我们点这么多东西,怎么好意思。”
罗浮生正帮忙把东西往大办公桌上放,恍惚听到自己的名字。
“是我得感谢你们这风水宝地,不然怎么能见到我老朋友,对吧,罗浮生。”
他一时间只剩下手上机械动作,连个笑都很难酝酿。
"听说你又和沈巍在一起了?那现在这出来是,体验生活?"许星程一脸关心的模样,罗浮生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我倒是不知道许家来深城发展。”
"我们哪里敢。我就是出差来一趟,正好听到点消息,都是赶巧。我明天就回去。倒是。"
他停一停,像是对罗浮生的反应很感兴趣。
“林若梦也回来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久留。”
罗浮生脑袋里突然只有沈巍今天离开时候的话,他说:“浮生,早点回家。”
*车上手打,如有疏漏,先比个心~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十)
四十三.
沈巍本意其实是拎着菜到罗浮生租的房子那边去,罗浮生现在租住的和隔壁现在都姓了沈,他打算去来一出出其不意,再来一出邻里和睦。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在门口打转的罗浮生,虽说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也是意外之喜。
他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就像是烧开的水,面儿上不声不响,底下全在翻滚。
手上拿着的菜被罗浮生误认为是他要出门倒的垃圾,他也就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地承认。他对罗浮生心理的把握在很多时候比罗浮生自己还要精准,不过是一个问号落地的功夫就想好了应答,不声不响就能让罗浮生心疼。
装可怜这种事情并不可怜,没有人能让自己装可怜才是真正的可怜。
沈巍说出那句:“一个人,不想吃”之后,有个慢半拍才反应过...
四十三.
沈巍本意其实是拎着菜到罗浮生租的房子那边去,罗浮生现在租住的和隔壁现在都姓了沈,他打算去来一出出其不意,再来一出邻里和睦。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在门口打转的罗浮生,虽说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也是意外之喜。
他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就像是烧开的水,面儿上不声不响,底下全在翻滚。
手上拿着的菜被罗浮生误认为是他要出门倒的垃圾,他也就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地承认。他对罗浮生心理的把握在很多时候比罗浮生自己还要精准,不过是一个问号落地的功夫就想好了应答,不声不响就能让罗浮生心疼。
装可怜这种事情并不可怜,没有人能让自己装可怜才是真正的可怜。
沈巍说出那句:“一个人,不想吃”之后,有个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的后悔神色,好像一不小心在罗浮生面前透露了最真实的想法,为此感到深重的不安。他抿抿唇,下午那个不管不顾把人按在门框上的沈巍半点影子都见不到,现在的他满脸写着局促不安,好像罗浮生下一秒就会指责他浪费食物。
罗浮生如他所料地心疼,不仅心疼,连带着脑仁儿肝脾肺一道疼起来,一团火直接从心口烧到眼睛里,看着沈巍半晌没能找出一句合适反应。
怪不得他胃不好到同事都知道,怪不得他家里冰箱活像个摆设。这人年龄渐长心性渐小,“不想吃”这种话还能这样理所应当地说出口,罗浮生很想回他一句“要不要重去上个幼儿园”。
放在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罗浮生回他的一定不止这一句。不过话说回来,放在他们一起在一起的时候,这一幕也就从来不会发生。罗浮生刚刚的反应全在后半句“不想吃”上,怒火烧了一阵把大脑里氧气都消耗殆尽,深吸两口气回过神来,想起他的前半句“一个人”,潮水一样的酸涩又立时将怒火浇灭,活像是刚吃了一口沾着老陈醋的四川辣锅,最后的余味只剩了苦涩。
能用六个字就让自己把五味中的三样都体会了个极致,沈巍何止是会读心,他更会攻心。
可最气的就是这点,哪怕知道他或许就是在攻心,就是说出这句话等自己的反应,看穿他的伎俩自己还是会上钩。情感和理智活似一对冤家路窄的仇敌,而一看到沈巍,自己的所谓理智就只剩下了个空壳。
连怪都没法怪别人,面前的沈巍一脸羞愧和无措,罗浮生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不仅是说不出来,还要克制住自己上前抱抱他的冲动,只能怪自己色令智昏。
“就留一会,当陪我,可以吗?”
楼道的灯光打在罗浮生此刻的侧脸,沈巍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近乎贪婪地欣赏。觉得时候差不多,小心翼翼地发问。
罗浮生抬头看他一眼,没说同意也没说不行,只是叹了口气。
沈巍立刻把虚掩着的门拉开,转头给他一个混杂着欣喜和感激的笑。
四十四.
刚刚的菜被他做戏做到底,真的扔进了楼道垃圾桶。现在家里又回到当初坚壁清野的模样。沈巍本想和罗浮生一道下楼去超市,怕这个太偏向家常的行为会让罗浮生不适应,又怕等得太久对他身体不好,最后还是自觉奉献出了给老宅叔伯看八卦的机会,掏出手机打了电话。
他都能料到沈家那边是个什么反应,再一再二,和此前对个人生活避之不提的态度比起来,现在简直是拿着喇叭冲着他们宣布自己身边有人。
那又怎样,要是没有意外,罗浮生给他们小辈压岁钱都应该给了五六年。
窗外的蝉鸣响起来,沈巍的住处视野极好,从落地窗看出去就是满城的灯火繁华。沈巍给罗浮生倒了杯酸奶,走过去和他并肩一道看向窗外。他不言不语,可站在身边看一眼夜景看一眼自己,目光是种太过强烈的能量源。罗浮生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你今天把我租的房子买下来了?”
沈巍先觑了眼他的脸色,判断他此刻并没有为之生气,这才回答:“是的。”
罗浮生听他惜字如金地回答一句,也不再加以解释,一口气梗在胸膛怎么都没法吐出来。他这是什么行为?自己要怎么问?“你是为了我买的吗?”这句话的答案昭之若揭,问出口也没有意义。可是他是真的迷惑,沈巍买下处在城中村的房子,除了每个月能享受问他追要房租的乐趣还能怎样。
“怎么想到买那里?”罗浮生喝了口酸奶掩盖自己内心的波动,入口才发现,依旧是他此前给沈巍喝过的牌子。好好一口酸奶不仅没能压住情绪,反而让他呛起来。
沈巍拍拍罗浮生的背,这个动作他已经轻车熟路。倒了杯水,他说:“投资。”
罗浮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佩服他能睁眼乱讲,还是能在瞎讲的时候都能表现得这样正经。“那边是要拆迁了吗?你就买个一幢,是想搞什么投资?”
“是两间。”沈巍笑得人畜无害,“我把你现在租的隔壁也买了。”
“是很重要的投资。”他又说,语气严肃到让人恍惚觉得他在谈一笔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交易。
“有关我的后半生。”
门铃响了,罗浮生逃也似地抢着去开门,门被自己打开一条缝才反应过来,这种行为在别人眼中看来怕不是有情况到了极致。
门口的那人果然;露出些许讶异神色,有很快藏在礼貌的笑容中。他唤一声“罗先生”,双手将菜递上来,半步都不迈进沈巍的家门。
“他怎么知道我的姓?”罗浮生看着姗姗来迟,站在旁边只是笑的沈巍。
“我们沈家上下那么多人,还有谁不知道你?”
四十五.
吃完饭已经是八点,沈巍收拾了桌上碗筷,按照他一贯的做法是从头到尾全部包揽。但是现在他坐在原处,抬眼看看自觉站起身到厨房洗碗的罗浮生,伸手去够自己的茶杯,捧了茶站在罗浮生背后看。
这个场景让他恍然有种家的感觉。
罗浮生系了沈巍挂在厨房的围裙,极简单的黑色款式,却能衬得他腿长腰细,细细一条带子扣在后腰。沈巍站在他身后看,觉得自己杯子里应该泡点苦丁。
清心降火。
罗浮生浑然不觉,或者说再给他多敏锐的雷达他也无法想到沈巍对着他的背影能想些什么。在围裙上擦擦手,他还在纠结今晚到底应该上哪里去。
问沈巍要钥匙回自己的住处?现在那房子是沈巍的,怎么都觉得有些怪异;留在这里?那不是更加奇怪。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怪沈巍,败家子弟,钱多得没地烧。
“等会一起出去散个步吧。”沈巍像是能感应到他心里想什么,先行出声。
“今天晚饭有点晚,出去走走消消食。要是你打算回家,正好一路向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步行也就四十分钟。”
罗浮生第一反应是算时间,走过去四十分钟,走回来四十分钟,沈巍今晚除了占据微信朋友圈运动步数顶端还要不要做别的事?
“我也就正好住到那边去。”沈巍微笑着,喝一口茶,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准以为他杯子里装的是什么琼浆玉酿。
“我没带钥匙。”罗浮生硬邦邦回了一句,觉得没能让沈巍心梗,自己先行心塞了起来。着给沈巍听到,指不定以为他是故意赖在他家里不走。
“我刚刚给房东打了电话,他说你买了房子。那你能不能把钥匙给我?我洗完碗自己回去就好,那边生活没这儿方便,离市中心也远,你没事往那边跑干嘛。”
他擦完最后一个碟子,生怕沈巍下一句直接来一声“不行”。现在。他是房主,他说的话都有理。
“我和你一起过去。”
“不行!”这声反而是罗浮生先脱口而出。在沈巍探寻的目光中他支支吾吾:“你没事去那边干嘛,自己家住着不好吗。”
“那你非要去那边住着,那边生活没这儿方便,离市中心也远。”沈巍把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在这里住着,你会很不适应吗?”
罗浮生现在要怀疑沈巍说“追自己”这件事的准确性了,有谁追人每句话都让人回不出话的?
“你这个月房租还没交吧?”沈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都勾得弯弯,看着罗浮生。
罗浮生好悬把手上的盘子又滑回水池里。
四十六.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现在又加上房东在线催款,罗浮生发觉自己最好的回应方式还是沉默。
“那里的房子你要是打算住,我就也搬到那边去;你要是同意留下来,我就不搬。我看过那边的照片,没什么不好,就是早上再早起来半小时。”沈巍看着他,好像是把选择权交在他手里。
罗浮生只稍微想想沈巍去住的情景都一阵恶寒,沈家少爷何曾住过那种房子?到时候别说沈家人找上门,
就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明知道沈巍是在逼他,偏偏无计可施。
他抬头瞪向沈巍,沈巍很想揉揉他的头发,又怕这个时候他会更不开心。语气更加软起来。“我只是很想感觉到你在我身边,罗浮生,我怕了。”
这句话抵得上一万句劝说,罗浮生心里不受控地酸软起来。他太能理解沈巍说的这句“怕”,怕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幻梦一场,怕一睁眼又回到无处相见的局面,怕现在的片刻相聚带来未来千百倍痛苦反噬。
罗浮生就是因为太怕,才时时想逃。可他要是真再次逃了,沈巍又会怎么办?
不能细想,一想就只觉得心里有无数把利刃反复进出。
“你就.....仗势欺人。”罗浮生勉强找了个词,把沈巍说成黄世仁一类人物。沈巍太知道他的口硬心软,这种表情就代表默认,不以为意地笑出来。
他有一句:就是仗着你还爱我,放在心里,打算伴着今晚的月光酿成酒,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让两人都不醉不归。
他们最后还是出去消食,就在小区门口的路上走一走。下过一场雨,今晚的深城月色气温都恰到好处,透过树荫照下来的皎洁月色都更有姿色。罗浮生看到路边有便利店,转个弯走进去。沈巍鲜少进到这种地方,一脸茫然地跟着进去,看罗浮生在里面挑打折面包。
今天早上沈巍就没吃早饭,也不知道他到了学校之后有没有吃,就没见过人大早上起来只知道喝咖啡的。罗浮生都有些埋怨沈家的人,这么大一位摆在这里,老宅的人都是死的吗?都没个人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吗?还是都想着沈巍要是垮了,正好他们上台?
他给自己挑了打折面包,给沈巍挑的是刚做的三明治,走到收银台又折回去,拿了两瓶酸奶。沈巍乖乖跟在他后面,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愉悦。
“我明早还要起来上班,不吃早饭不行,顺手给你买了,就当是谢谢你今晚招待我。”他结账的时候和沈巍解释,强行镇定。
沈巍借着推眼镜的功夫把笑意掩住,跟着严肃点头,也不再抢着结账,心安理得地吃罗浮生的软饭。
回去的时候罗浮生觉得手指有异样触感,一看身边那人,身姿笔直目不斜视,手却是一直跃跃欲试着要来牵自己。见罗浮生没有太大的反对,沈巍先是用指尖触到了他的,顿一顿,手指弯起来勾住他的手指。
罗浮生心下说不出的烦闷,低声问他:“你想干什么?”
“想....戳一下你的酒窝。”沈巍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回答。
罗浮生一看身边的玻璃门,才意识到自己挂着笑。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九)
三十九.
沈巍的指甲修剪得很好,指尖有微微的粉色,握着罗浮生手腕的姿势像极了下一秒就要开始在黑白琴键上弹奏。不过罗浮生觉得现在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发声乐器只有自己的心脏,不听指挥,目无纪律,一下又一下,简直聒噪。
[图片]
【本段请移步微博。ID:主人言少钱】
六年的时间被压缩进狭小的空间,浓度高到但凡有个火星,随时便是一场伤筋动骨的爆卝炸。
四十.
【有一小段,请移步微博。】
走廊尽头的挂钟敲响了六下,沈巍去关自己桌子上的台灯,对就落在脚边的钥匙视而不见。罗浮生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耳边又一次出现他刚刚说过的话。
还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能说出“不回家就不回”这种话,罗浮生却...
三十九.
沈巍的指甲修剪得很好,指尖有微微的粉色,握着罗浮生手腕的姿势像极了下一秒就要开始在黑白琴键上弹奏。不过罗浮生觉得现在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发声乐器只有自己的心脏,不听指挥,目无纪律,一下又一下,简直聒噪。
【本段请移步微博。ID:主人言少钱】
六年的时间被压缩进狭小的空间,浓度高到但凡有个火星,随时便是一场伤筋动骨的爆卝炸。
四十.
【有一小段,请移步微博。】
走廊尽头的挂钟敲响了六下,沈巍去关自己桌子上的台灯,对就落在脚边的钥匙视而不见。罗浮生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耳边又一次出现他刚刚说过的话。
还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能说出“不回家就不回”这种话,罗浮生却是不敢就这么由着他来。看沈巍关了灯又去检查窗户,事事想得周全,罗浮生最后还是咬咬牙,蹲下身把钥匙捡起来。想着明天就去找个配钥匙的,配他个十把八把,给沈巍挂在脖子上,让他之后还有这么多话说。
沈巍果然没有带伞,两人撑着同一把伞出去,雨依旧铺天盖地地下着,远处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有种湿漉漉的美感。开始是沈巍主动撑伞,于是罗浮生发现沈巍大半个身子全在雨里。他握了沈巍手上方一点,把伞往沈巍那边推。雨里看不到,可他依旧觉得沈巍皱了眉,又把伞往回推。好好的同撑,差点搞出比武的意思。
“等一下。”前方的路稍微低洼,现在已经积出了一个小水泊,上面飘着几片梧桐叶。
沈巍把伞递到罗浮生手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脱下自己的西装给他搭上,弯腰托着他的腿弯,罗浮生一声“你要干嘛”还没问完,人就到了他的肩上。
他握着罗浮生的脚踝,将人往上挪挪,就这么踩进了水里。
“怕掉下来可以抓着我的肩。”他本想说“搂着我”,话到嘴边担心罗浮生太过尴尬,换了个词。
饶是如此,罗浮生恨不得一直红到脚踝。
他背着他,他肩上是他的西装,他给他们两人撑着伞,在他的校园里慢慢向前走去,走向他的车,要一同回他家。
罗浮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希望这段路更长一些。
四十一.
这场雨并没有顺沈巍的意,在两人回去的途中就在减弱,等到两人换了湿衣服出来看,天空恨不得再放两颗星星上去的晴朗。
沈巍的理性让他知道天要下雨和天不下雨同样是怪不了人的事,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了些情绪的失落。在给罗浮生上药的时候被罗浮生一眼看出来。大致能猜到到底是个什么原因,罗浮生心里一软,又很快警告自己的心软。
这回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沈巍说破天去都不行。时间才不过六点四十,外面半滴雨都没有,他换了干衣服好好坐在这里,身体没病没痛能跑能跳,又有什么理由在沈巍这里过夜?
罗浮生,再一不能再二,悬崖需要勒马。
他起身,刚想走,沈巍从厨房出来,问他:“今晚想吃饭还是喝粥?”
厨房的案板上是已经切好的食材,他突然想到今天下午听到的那句“一直没吃”。连别人都知道沈巍的胃不好,他平日里是该把自己的身体不重视到什么地步。
“你还是喝点粥比较好,暖暖胃。”他说,装作自己看不到沈巍眼中升腾起的失落。“我先回去了,回去我也有吃的。”
他摸摸口袋里的钥匙,还是没敢把那句“钥匙给你放在门厅”说出来。他怕说了这句,会看到沈巍眼睛变成一堆烧灭的火;也怕会看到沈巍眼睛里燃起两人都无法控制住的火。让他这样伤心和让他这样失控,罗浮生还是没法说服自己冒这种风险。
自己都要嘲笑自己做事的不干脆。说好只是远远看他,发展成这个地步。在心里默念无数回自己根本无法回应他的付出,可又每每拿“身不由己”当挡箭牌。
如果就真的又在一起。这个念头第一回从罗浮生脑袋里闪过,慌得罗浮生像是在佛像面前看到黄书,根本不敢细瞅就一步三跳地远离,生怕自己招来自己招架不起的波澜。
有很多事情,对沈巍来说或许只是风浪一起,对于他来说只会是灭顶之灾。
说不定还会成为两个人的惊涛骇浪。
四十二.
沈巍站在客厅看罗浮生换鞋,身影被灯光拉得长。这时候就越发感觉出他家的空旷,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连影子都透出孤寡的味道来。
他今晚要是能和别人一起走,说不定现在早就热锅热灶言笑晏晏。
罗浮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乱想,还净是挑让自己难为的情景想。他抬头看看站在那边的沈巍,提醒自己要有礼貌微笑,这是拉开距离感的最好方法。
“你好好吃饭。”他看看还没来得及热闹起来的厨房,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以狠心成这样。
对自己狠心,对沈巍更加狠心。
开了门就往外走,把沈巍的一声“路上小心”一道关在身后。罗浮生强迫自己想着回家要做些什么,这样好让自己不再被身后那人填满大脑。明天一定得记得去配钥匙,今天沈巍的话都说到那份上,自己不好立刻把钥匙还回去。明天就给他配上,都配上。
他顺手往兜里摸去,没错,一把钥匙,在这里。等一等,一把钥匙?
回忆了一阵,他背后有些冒汗。自己在出门的时候就记得揣钥匙,揣了沈巍的忘了带自己的。他都要被自己气笑,沈巍该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轻而易举就能让他的生活处处意外。
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只好硬着头皮打给房东,期待着他能看在这个月房租的份儿上来开门。
电话那头的声音出人意外的和气,每句话最后都要用个“哈”来充分表示心情。
“刚要和你说,你先打过来那不正好哈。”
“房子卖了哈,对方太有诚意,还一买买两间,隔壁签得那么爽快,我不卖都不好意思的哈。”
“今天刚发生的,办手续累死,现在才有点空。钥匙当然不在我这里了,我把电话号码给你哈,你自己联系一下。”
罗浮生一脸莫名地挂了电话,很快收到对方发过来的短信。
他将号码输进手机,输完最后一个数,屏幕上自动跳出了“沈巍”两个字。
他简直要怀疑他的手机也中了沈巍下的蛊,举着手机在那边愣住,在一盏路灯下焦躁地绕了两个圈。
难不成还要回去找沈巍?这也太那什么了吧?这又算什么?
要不然先在外面晃一阵,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拿着沈巍的钥匙偷偷进他家,找到自己的钥匙?
可他也不知道沈巍今晚会几点睡,会不会一夜不睡都是未知数。他想象了一下自己蹲在楼道盯着沈巍家灯光的模样,自己先一阵恶寒。
而且谁知道沈巍把钥匙放在哪?自己翻的时候被他撞见怎么办?这还能说清吗?
罗浮生觉出一丝黑色幽默来。他拿着沈巍的钥匙,沈巍手上是他的钥匙。他没法进门,沈巍不能出门。
没注意脚下,一抬头又回到沈巍家门口,罗浮生出神地站门口看看,说不清自己是在想钥匙还是在想沈巍。
门突兀地被打开,沈巍和罗浮生对个正着。
“扔....扔垃圾啊。”罗浮生已经完全无法用语言来解释现在这个场景,只能装作自己路过。
说着他看向沈巍手中的袋子,赫然是刚刚厨房里的东西。
“一个人,不想吃。”沈巍低声解释了一句,他太知道怎么能让罗浮生一下子就心疼。
*实在辛苦大家......嘤嘤嘤。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八)
三十五.
但凡是换个人对他讲这话,罗浮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在心里嘲笑出声,半个字也不会相信。这是什么金库地宫,还只有一把钥匙的说法?但说话的人是沈巍,罗浮生第一反应是为自己不告而别感到抱歉,愣怔两秒之后才觉得他是在纯粹的扯谎。
出租房里在夏日傍晚又热又闷,罗浮生睡得一身汗,现在靠墙坐着,头顶挂着的小风扇吱呀声响得很。罗浮生觉得心头有阵无名的烦躁,不仅仅是因为热。他今天早上就不应该鬼迷心窍收下这把钥匙。他有点生气,生自己的气。
“我现在还在学校里,上次你去的那栋楼第五层。”罗浮生看不到沈巍的表情,自然不会知道沈巍说出这句话之前紧张到连咽了几次。装出只是顺嘴一说的语气,沈巍很快又问:“你的伤还...
三十五.
但凡是换个人对他讲这话,罗浮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在心里嘲笑出声,半个字也不会相信。这是什么金库地宫,还只有一把钥匙的说法?但说话的人是沈巍,罗浮生第一反应是为自己不告而别感到抱歉,愣怔两秒之后才觉得他是在纯粹的扯谎。
出租房里在夏日傍晚又热又闷,罗浮生睡得一身汗,现在靠墙坐着,头顶挂着的小风扇吱呀声响得很。罗浮生觉得心头有阵无名的烦躁,不仅仅是因为热。他今天早上就不应该鬼迷心窍收下这把钥匙。他有点生气,生自己的气。
“我现在还在学校里,上次你去的那栋楼第五层。”罗浮生看不到沈巍的表情,自然不会知道沈巍说出这句话之前紧张到连咽了几次。装出只是顺嘴一说的语气,沈巍很快又问:“你的伤还没有好,应该没有出门吧?那我现在就回去。”
“等等等等。”实在是热得很,罗浮生将被子往墙角蹬蹬,下意识要找鞋,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可他明明不知道应该发向哪里。他让沈巍等,沈巍就真听话地住嘴。他拼命分析着,沈巍说这番话大概率是在诈他,说好不让他乱跑还往外跑。可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他和沈巍又不是什么关系,现在连一声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有什么道理一定要让他留在他家。钥匙也是沈巍先给他的,给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些?现在他就在外面,就不回去,他又能怎么样?
脑袋里是这么想着,手已经拽过了自己的衣服。“我从你家回去了。”罗浮生说,揣测着沈巍接下来的反应。
是要问出自己现在的住址还是在那头再次保持让人尴尬的沉默?就算真就差这一把钥匙,还给他就是了,没有个要再跟着他回家的顺理成章。
“喂?浮生?”沈巍在那头的声音变得片段起来,罗浮生感觉听到他说了一句“没电了”,他把手机放在面前想点开免提,界面一闪,那边的电话竟然是直接挂了。
罗浮生立刻回拨,甜美礼貌的声音告诉他:“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那一瞬间罗浮生十分想把手机往墙角一扔,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接到这通电话,闭上眼只当是做了一场梦。什么钥匙什么沈巍,爱怎样怎样。自己前面几次还可以说是事不由己被沈巍圈住,这回要是再上赶着去问这问那,那要怎么再和他保持距离。
再说,事情怎么可能就这么巧。沈巍这么谨慎的人就一把钥匙?电话打得好好的说挂就挂?手机没电能这么赶巧?化用沈巍的话,一件事巧合是巧合,所有事都是巧合只能是撒谎。
罗浮生把被子又勾回来,转个身背对着窗外的夕阳。他自己挂的电话,自己给的钥匙,成年人,需要自己承担后果。就算,万分之一的那种就算,就算他回不了家,他还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又轮得到自己去关心吗?
不如补觉。
三十六.
天气又热又闷,罗浮生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可越这样越是烦躁。天边黑云取代了夕照,沉沉地压下来,又在酝酿着一场雷阵雨。隔壁的邻居喊着收衣服,路上行人匆匆着回家。
回家。沈巍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没带伞?他们那个学校从教学楼走到停车的地方还有好一段路,他会不会淋到雨?他昨晚本就一夜没睡,抵抗力已经下降,再淋场雨,生病了怎么办?
不过他这种人,应该是有很多人愿意借伞给他的吧。雨天,共撑一把伞,肩并肩走到车边。借完伞沈巍表达一个感谢,对方顺水推舟说吃个饭,再一听沈巍还回不了家,什么事情都发生得出来。
连电风扇的声音都显得烦。
沈巍应该也不是这种人,要他真是这种人,他这次回来就完全没有这些事情。那他会不会真的没钥匙又没伞,还傻乎乎待在学校?
罗浮生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不用看都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后知后觉的红。
再翻个身,已经有雨点砸在窗沿上。万一,万一。一万个万一像是这场将降临的大雨一样,噼里啪啦往他心里落,直让人逃都没处逃。
“我就去看一眼。就当是去看看校园风景。”罗浮生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立刻一秒钟都等不了似的下床。揣了手机钥匙拿了把伞就往外冲,起身时候太急,还扯了下膝盖,跑出了饱满的踉跄感。
“送伞给女朋友啊?”在校园里巡逻检查宿舍窗台的保安看到罗浮生奔跑的身影,完全逆着生活区的方向,露出一个很懂的笑容。“就是这幢楼怕是都没得人了啊,人都走了吗。”
面前的大楼窗口黑魆魆一片,罗浮生觉得它像是蹲着等吞人的兽,一点点把他心里的什么东西吞没。
雨终于落下来,罗浮生赶紧往门廊下躲。路面很快就是一朵朵水花。
不,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事。就算他真的走了,我也要亲眼看到他的办公室门窗紧闭,看到他说的那一层一个人都没有。
咬咬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只当这是最最普通的一次外卖送单。罗浮生看着电梯楼层的上升,莫名有种忐忑。
希望他依旧在,又希望他不在。
三十七.
五楼只剩下一个房间灯还亮着,凹在里面,从外面看不清晰。罗浮生在看到灯光的那一刹那终于确定自己还是更希望看到他。
没有哪个外卖小哥希望自己在跑了一气之后遛单的。罗浮生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正常。
“沈教授,这么晚怎么还在这里?是没有带伞吗?”
办公室里不止他一个人。
罗浮生欲敲门的手垂下,有些想笑自己想什么什么来。看,这不是真有人来送伞了?
他应该识趣地走开,不再听沈巍的私事。可腿上像是疼了起来,一步都不高兴迈。
“谢谢,我在等家里人来接。”
门并没有关死,很轻易就能听到两人交谈。“家里人”这个词让罗浮生心头有突然的一跳。应该是说他家那些保镖之类吧。
“您都在这里等了有快两个小时吧,外面雨这么大,怕不是在路上耽搁了。都快七点了,沈教授,您下午胃就开始不舒服,您也得为自己身体着想啊。”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并不是那种小姑娘的一味娇憨,是一种和沈巍相配的沉稳大气,偏生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带上了奇妙的害羞。
“不用,谢谢,会等到的。”
沈巍看着窗外,只有无意识叩着桌角的手指出卖他此刻心情。他有些后悔了,他在这里等多久倒是没有关系,万一罗浮生那个实心眼的真的跑过来,路上岂不是又会淋雨?他昨天才发的烧,腿上还有伤口,再淋一场雨又会怎么样?他并不敢去细想,只是执拗地盯着被雨水冲得模糊的窗户。
“我正好有点零食,您先吃一点,好歹垫垫吧。等这么久,总归是饿的。”女人很善解人意的声音,从语气到理由全部无懈可击。
前提是她遇到的不是沈巍。
“谢谢,不用。”沈巍依旧是这个回答,觉得对方实在是有些聒噪,好歹转脸看了她一眼,在她勾起的微笑中语气平静地解释:“我家里人说不定在路上,他在赶过来接我,我在这里吃东西,我心里会不舒服。”
女人听错了人称代词,或者说她根本不能理解沈巍所使用的主语,笑了一声,打趣似的说:“家里人这么吃醋的吗?到底还是身体重要的。怎么能把别人情绪放在自己身体之前呢?”
“我说的是我会不舒服——想到他或许没吃,可能是因为我的事没吃,我吃你给的东西,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当然,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吃你给的。谢谢你。”沈巍像是怕她误会,很体贴地补上最后这句。
女人推门出来,转身就走,高跟鞋一路敲出踢踏声,连就在门侧的罗浮生都没看到。步子急得浑似后面有人在赶。
三十八.
“沈.....”还没等他一声喊全,沈巍已经转过头来。罗浮生发誓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带着怎么藏都藏不好的难以置信。
下一秒就到了门口,把罗浮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要蹲下来看他膝盖处的伤口,反复问:“有没有淋到?腿现在感觉怎么样?”好像他是个身残志坚跑了马拉松的瘸子。
沈巍觉得但凡现在把办公室窗户打开,外面风再大点,他能直接被自己这满腔欢喜给飘飘然地吹到天上去。他以为罗浮生不回来了,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很多很多个理由。一把钥匙的说法太像儿戏,自己的电话挂得过于刻意,外面的雨实在太大,罗浮生昨天受伤身体不适。他给罗浮生找了无数个不来的原因,只找到一个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罗浮生比自己能意识到的更爱他。
他像是刚刚压上自己全部身家性命一把翻盘的赌徒,在幸运女神突如其来的眷顾中只觉得不真切,觉得这一切都好得像是自己在骗自己的谎言。
“你来了。”他把所有翻腾着的情绪全部压回去,只剩下一双眼睛不肯松半毫地盯着罗浮生,满腔的想法到了嘴边,能倒出来的就是这三个字。
“你自己选择了来,那么我是再也不会让你走了。”沈巍在心里说,看着罗浮生回看向他的目光,清醒地感觉到自己要疯。
想现在就把他一把拉进来,想不管不顾地把他困在自己怀里,向已经看了很久的嘴唇亲下去。不仅仅要浅尝辄止地吻,还要长篇大论地亲,还要更多,尤其要他,要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他,要他剩下一生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沈巍用指甲按按自己的掌心,神经亢奋到已经感觉不到疼意,但好歹提醒自己忍下去。
他怎么舍得让罗浮生被自己的举止吓到。
罗浮生险些以为沈巍是不情愿他来,要不是沈巍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就这站在门口不言不语的一分钟完全能让他丢了钥匙就走人。“沈巍?”他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沈巍长睫微闪,目光收回一瞬,再看向罗浮生的时候不再是那种近乎粘滞的压迫感。即便罗浮生再三说着自己没事,他还是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遍腿上没有渗血。
“幸好。”他没有说谢谢,这一点让罗浮生心下有种不知名的开心。但是这一句的语气又过于意味深长,罗浮生打着哈哈:“怎么,幸好我给你来送伞?其实我就是在家睡久了....”
“幸好你来了。”沈巍不理睬他又开始的满嘴胡话,把自己的一个词扩展到一个短句。
罗浮生有种直觉,这次要和沈巍挥手拜拜各回各家,好像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走吧,我们回家。”
“这把钥匙给你。”罗浮生赶紧从裤口袋里掏出来,恨不得双手捧着递上去。“你家怎么只有一把钥匙?怎么会呢?就一把钥匙你还能随便给人?我今天走的时候根本没在意,随手就揣走了。你说这事,你赶紧把它收回去,收好。”
“因为一直只有一把钥匙。”沈巍丝毫没有伸手的打算,只是垂眸看着。“只有一把的钥匙,给了谁就再也不会收回来。被弄丢了也认,被不承认也认。进不了房门也是无所谓的,钥匙一旦不见了,那么那就只是房子,又不是家。”
沈巍伸手,罗浮生心里知道自己应该拉开距离。可是脚完全黏在地上。他以为沈巍要来抱自己或者拉手,没想到沈巍的手指精准地搭上他的手腕,他隔了好一阵才意识到沈巍在摸自己的脉搏。
他可以接着装傻充愣,可他的身体早就背叛得彻底。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十四)
六十.
这话让罗浮生全身都哆嗦了下,心情介于反驳他说话太肉麻和继续保持沉默之间。沈巍却是神色如常,脸又靠近了些,唇一触即分。
分明是句太正式的誓言,偏生要在这种场合漫不经心地说出来。已经关联到生死这样的大事,在沈巍那里语气依旧平淡,和他告诉罗浮生自己的日程安排的语气没有两样。只是单纯的叙述一个已经决定不容更改的事实。偏执到寻常。
“这样碰到,会疼吗?”罗浮生一愣,下意识摇头。沈巍的吻再一次落下来,力度轻到生怕他会蹙眉,像是在用羽毛轻挠脸颊。
“车还停在路上。”罗浮生最受不了他现在这种克制和欲/望交织的眼神,明明什么都没做,总让他觉得自己正赤/身/裸/体。用空着的手将沈巍的衣服往后拽了拽...
六十.
这话让罗浮生全身都哆嗦了下,心情介于反驳他说话太肉麻和继续保持沉默之间。沈巍却是神色如常,脸又靠近了些,唇一触即分。
分明是句太正式的誓言,偏生要在这种场合漫不经心地说出来。已经关联到生死这样的大事,在沈巍那里语气依旧平淡,和他告诉罗浮生自己的日程安排的语气没有两样。只是单纯的叙述一个已经决定不容更改的事实。偏执到寻常。
“这样碰到,会疼吗?”罗浮生一愣,下意识摇头。沈巍的吻再一次落下来,力度轻到生怕他会蹙眉,像是在用羽毛轻挠脸颊。
“车还停在路上。”罗浮生最受不了他现在这种克制和欲/望交织的眼神,明明什么都没做,总让他觉得自己正赤/身/裸/体。用空着的手将沈巍的衣服往后拽了拽,见他听话地止步才总算松一口气。
“谁打的?”沈巍侧了头,气流吹动罗浮生的鬓发,顺着耳道传进去。
此刻夕阳的光正打在沈巍的侧脸,罗浮生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细小绒毛,靠着他的半边身子酥酥麻麻起来。没等他问第二遍,“许星程”的名字已经滚出了嘴边。
好,很好,大老远跑到自己的地方来打自己的人。沈巍沉默起来,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给了他们自己已经吃斋念佛的错觉。
罗浮生见他不言语,能察觉到他的低气压,虽然不是很好意思,还是低声和他解释:“是我先动的手,他没能伤到我,反倒是被我打得不轻。应该.....你那边要不要注意一点?”
说到最后一句,他不确定地抿唇,带动脸上的伤,吸了口冷气。
声音很小,奈何沈巍靠得实在太近,听得一清二楚。
“那种人,之后不要亲自动手了。”沈巍脑中闪现过无数个念头,看着安静坐在自己面前的罗浮生才将心中翻腾起的戾气压下去。摸摸罗浮生的头发,他并没有再问到底为什么会打架,接着和他交代:“我今天下午才知道许星程到深城的消息,应该是沈家有人想挑事。他的事情先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商量的语气,罗浮生有些惊奇地转过头看他一眼。沈巍读懂他的未尽之言,心里不由得梗了下。
他之前总觉得把事情做完就好,没必要到罗浮生面前揽功一样地说,加之手段不一定多光明,每每罗浮生在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始末。他曾经以为这是一种保护,等到闭口不言的人变成了罗浮生,他才知道这是一种多深的伤害。
会觉得对方是不相信自己的爱才会一直缄默,会觉得是不是自己是个太深重的拖累,会想自己怎么就不能再敏锐一点早点和他并肩作战。林林总总情感经历过一遍,沈巍已经不再焦躁罗浮生对他的沉默。
没关系,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会给罗浮生足够的安全感。
沈巍身子又靠过去,这回直接压下来,罗浮生吓了一跳,抬头瞪他,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眸中。
他的瞳仁颜色不是纯正的黑色,偏棕,在此刻的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泽,像是盛着一个光影变幻天地。但再仔细看去,那双眼正中分明只装着自己一个。
这回不用沈巍把脉,罗浮生听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再往下是他挺直的鼻梁,淡红的唇,他平时不说话的时候其实很有几分严肃神色,唇总是抿成一个闲人勿扰的角度。只有真正吻上去才知道有多柔软,像是踮起脚,吻到了刚从晚霞后探出的月光。看似清冷,却早染上了太过热烈的温暖色泽,还要被照得暖软的云同化一下,只剩下满心的欢喜甜味。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地点,应该也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但是如果现在沈巍想吻他,似乎也没什么——为什么不呢?
沈巍以为罗浮生的脸红只是因为两人距离太近,有心再伸手摸一下,又怕碰到他的伤。帮他把安全带拉好,他回到驾驶位。
车已经行出了好一段,罗浮生才惊觉自己刚刚从惊讶,到妥协,到期待最后到失落的全部心情。
六十一.
“沈先....沈巍。”他承认自己在沈巍这种目光下有些怂,不待称呼说全半道就改了口。
“今天我去把钥匙配了几把,一直只有一把钥匙也不方便,你是不是好歹得带一把在身上?”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是沈巍家,是他没钥匙不能回家,结果自己上赶着请他带钥匙。
“我明天就帮你把东西搬过来。”沈巍看着他手上的钥匙,没说收也没说不收,反而是提了这茬。
“我.....”罗浮生将钥匙从左手倒腾到右手,拼命想着拒绝的理由。
“沈家现在内部有点事情,我很怕牵扯到你,我担心你住在别的地方不安全。”沈巍不给他机会,说服人的法子是张口就来,“你把我一个人放在那边,你就很放心吗?”
别的罗浮生都还能负隅顽抗,沈巍说到这句,他立刻想到听许星程说过的沈巍在六年前受过重伤的事情,虽然现在人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心慌还是止不住地上涌。
他手上割道小口子自己就能心疼到恨不得去找刀算账,更别提是危及生命的伤情。不敢想,不能想。
他现在说的这番话也还有道理,沈家那边确实又开始作妖,这回许星程是先找了自己,下回指不定就有谁不长眼,找到沈巍头上了呢。沈巍万一敌不过,自己好歹还能帮着挡刀;沈巍要是敌得过一不小心手段过火,自己也能帮着挡刀。和复合完全无关,为朋友两肋插刀,应该的。
他迟疑神色落在沈巍眼里就是已经同意大半,不动声色又添把火:“我那边实在空旷,回去也没有半丝人气,平常生活上也就尽量糊弄,被你撞见的就好几回。多了个人,家里热闹,总算有个生活的样子。”
“帮个忙”,沈巍的语气坦荡,因而即使说着示弱的话也并不让人觉得是撒娇,只是心头莫名地觉得不能拒绝。“看在我还是你现任——现任房东的份儿上。”
“是不是当了老师之后都特别会说服人?”罗浮生一招没出,已然落败,认命地靠在椅背上,看到沈巍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笑得情真意切。
“不是我会说服人,是你总会心软。”
沈巍在中途下车去药店买药,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大包冷敷贴一类的东西,不知道的准以为罗浮生是被打得双腿发软的那个。罗浮生看着鼓鼓囊囊的一包,不知道该不该说沈巍小题大做。
“我真没事,也不是靠脸吃饭的人。”罗浮生戏谑了一句,不想让沈巍那样紧绷。
“好在没有破皮,不然.....”
“不然怎么样?”罗浮生好奇,不然他还能立刻把自己拉去医院不成,医生怕是要说:“再来晚一点,伤口都愈合了。”
想着罗浮生就有些憋不住笑,刚刚打人的狠戾荡然无存。他坐在那里,眼睛亮晶晶的,有意压制嘴角的弧度,可实在是没有忍住,眉眼弯弯,盛着夕照。
他的笑有磁力,吸着沈巍的目光往他身上落,又怕一落上就彻底黏住分不开。匆匆瞥了一眼,沈巍只觉得迷惑,一直以来就有的迷惑。这样可爱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有人狠心欺辱他到这种地步,除了疯狗没有别的解释。
“不然我就要带你去打狂犬病疫苗了。”沈巍是实话实说,他是真这么想的。语气太过正经,罗浮生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他在嘲讽,这一下又戳中了罗浮生的笑点,觉得他言语犀利又含蓄,可爱得不行。
两人互相觉得对方过于可爱,默契地将什么洪澜许星程之流都置之脑后。
六十二.
第三次到沈巍家,罗浮生有些莫名的熟悉感来。第一次是被逼无奈,第二次有了近乡情怯,第三次只剩下轻车熟路。理智告诉罗浮生他应该有些犹豫,有些波澜,总是待在名义上前男友的家里不清不楚算个什么。可每每想到这里,总有个声音劝他得过且过。这回就先不走,下雨了;这回就先不走,他还没吃饭;这阵子就先不走,他不安全。他已经不清楚这到底是确凿的理由还只是自己哄骗自己的借口。沈巍的智商他敌不过,现在连自己的心思都摸不透。罗浮生觉得自己是摸石头过河的人,走一步看一步,走到哪里算哪里。
说不定走着走着,河自己就不愿意了呢。
那好像也没有什么,只是被落在河中央的他自己会再失落很久,不过那也没什么,能够再一次被河流轻柔地抚过就已经不虚此行。
还要什么自行车。
罗浮生被自己的联想逗乐,沈巍只觉得他今天此刻心情很好的样子,寻思是不是打完许星程极大提高了他的愉悦度。那这么一看,那人还有点用?是不是不要一下子按死?
洪澜从龙城带了冷冻虾来,沈巍知道罗浮生爱吃,一回家就拿出来解冻。罗浮生在车上就瞄到包装,又没好意思和沈巍说,现在看沈巍在厨房里忙活,表面上不说,寻个理由,三番两次往厨房这边走,像隔着玻璃门等喂食的猫。
“想吃就直接和我说。”沈巍的声音吓他一跳,心事被看穿,他有些脸红,连连着:“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天天都是你做饭,我还点吃点喝,太大爷了。”
沈巍原先因为他奔着虾才往自己身边凑有些不满,又觉得自己必然不能到连虾的醋都吃的地步,只是抿唇不言。一直听到他说“天天”这个词,眼里才有了笑意。
“我乐意。”
罗大爷的脸比刚下锅的虾还要红上很多。
“这么香。”为掩饰自己的尴尬,罗浮生故意夸张地吸了两口,“之后谁要是......”话戛然而止。
这是他此前吃沈巍做的菜时常说的话,他惯常在口头调戏沈巍:“之后谁要娶了你,那可不是天天乐死。”
那时候的沈巍脸皮薄得不像话,完全听不得他说这个,他一说一定会抬头瞪他一眼。沈巍以为是瞪,在罗浮生看来只觉得美人含情目,越发的口没遮拦。
“哪里说错了吗?”
沈巍明知是圈套,还是忍不住反驳:“我是男的,谁娶?”
“我娶啊。别担心,吃了这口菜你就是我的人,赶明儿八抬大轿抬你进家门。”
沈巍被气到反而发笑,罗浮生这时候很知道识时务,从背后圈住沈巍,硬是把头往他肩上靠。“别生气,你生气我不舒服,生气你就打我。笑一个吗。我就是心里太喜欢,嘴上没个把门。”
沈巍冷哼一声,动作却是已经软下来,也不推开他,任凭他像块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后。
这时候这句话再被说出口,只有种物是人非的尴尬。
罗浮生从一个尴尬无缝衔接到另一个尴尬,活似赶着跨栏的选手。止了话头,拿筷子夹了虾往嘴里送。沈巍也还在刚刚那句话没反应过来,看到他现在就吃,一句:“小心烫”还没来得及出口,罗浮生一口已经咬下去。
立时从等投喂的猫变成炸毛的猫,原地跳了好几下,烫得眼泪都要出来,就这还记得嘴里的是沈巍刚忙好的菜,不能吐,护食到把自己搭进去。
沈巍看到被烫成这副模样还不忘叼着虾,又好气又好笑。跨步上前沉声吩咐“张嘴”,不待他反应自己就上手捏了他的脸颊,强迫着他把虾吐了出来。罗浮生意识到他要干嘛的时候急忙转头,沾了自己口水的东西再落到他手心,自己都觉得不像样。
事与愿违就是这样,他头还没来得及转过去,虾就已经落了下来,连带着落下来的还有顺势的口水。
罗浮生和沈巍一齐低头看着沈巍的手掌心,沈巍面不改色,罗浮生想把自己扔进油锅。煎炒炸卤闷,八大菜系,都随意吧。
“我那个....”沈巍把手上的虾扔进垃圾桶,草草冲了下自己的手就去拿了毛巾给罗浮生擦脸。罗浮生不敢动弹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还有脸也是个奇迹。
“心里太喜欢,嘴上也没个把门。”沈巍其实觉得毛巾碍事,非要隔绝他的手指和罗浮生的皮肤。看他站在那边手足无措,出言打趣了一句。
是之前罗浮生总和他说的话,他一直记得。
罗浮生不知道他在单纯的说刚刚的虾还是意有所指,只能红着脸说声:“对不起。”
“味道怎么样?”沈巍岔开话题。
他方才除了烫没别的想法,现在像个没复习被抽查的学生,绞尽脑汁想着大概能及格的回应。
沈巍却并不是个有耐心的老师,扣了他的后脑勺就亲上去。他嘴唇红润眼带水色,这个动作沈巍一早想做。
舌在他口腔中搜刮了一圈,末了还检查伤情似的碰碰他的舌尖。退出来,沈巍立刻转身,生怕要是还看着他,最后两人都没法吃饭。
“咸淡差不多。”沈巍淡淡评价,只听声音看背影不能再正经。
【朱一龙吴邪0817专场活动/吴邪】健身二三事
09:00
上一位 @锦雨十六
*无cp,铁三角&嫩牛五方友情向。
*如有疏漏还请指出。
小花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看着上面跳跃的来电显示,考虑着我这回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如果你是来追债的我只有让胖子在你家门口吊死这一条路”。
胖子从室内探出身来,格外奇怪地看着我:“您那个电话要是不想接就直接挂了了事好吗?知不知道那个铃声多难听啊?还是现在你已经懒到接电话都要找个秘书了?”
我掀掀眼皮:“这个铃声,是你喝醉了唱的歌。”
那头电话自动挂了,没隔几秒钟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我为小花这种永不言败的精神深...
09:00
上一位 @锦雨十六
*无cp,铁三角&嫩牛五方友情向。
*如有疏漏还请指出。
小花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看着上面跳跃的来电显示,考虑着我这回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如果你是来追债的我只有让胖子在你家门口吊死这一条路”。
胖子从室内探出身来,格外奇怪地看着我:“您那个电话要是不想接就直接挂了了事好吗?知不知道那个铃声多难听啊?还是现在你已经懒到接电话都要找个秘书了?”
我掀掀眼皮:“这个铃声,是你喝醉了唱的歌。”
那头电话自动挂了,没隔几秒钟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我为小花这种永不言败的精神深深叹服,抬脚把放着手机的凳子往胖子那边踢踢。胖子冲我真心实意地发送了一个鄙视的表情,看看来电,热情洋溢地接起来。
“哎,是我。吴邪他现在躺着呢,嗨,别提了,他说要养养,跟坐月子似的。好嘞,那是一定得去啊,你放心,都去,捧场这种事胖爷我最在行了。”
我回忆了一下他上一回的捧场,应该还是点天灯那次,和我还有小哥一起抢了人家的鬼玺,打了人家的安保,把拍卖会彻底变成了全武行。我觉得他口中的“捧场”和正常人的实在是有一定差距。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被归入正常人的范畴。
这种格格不入并不会体现得那么明显,但是你知道它是那样真切地存在。正常人这个时候应该是有妻有女有一份没什么意思但是足够安稳的工作,成天想着的是再熬个几年拿着退休工资含饴弄孙。而我们这种人,在生死只一线和无聊得要死之间左右摇摆,并没有个世俗眼中的“正常”。
我懒洋洋地问胖子:“小花喊你去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啊?我和你说我是不去,我没劲儿,养生。”
胖子把水杯顿在我面前,小哥从外面回来,点卡得正好,盯着我。我在他们两个看熊孩子的目光中只能认输,开始吃药。
“天真同志,你不要以那什么之心度人家小花之腹,什么作奸犯科,难听不难听。人家是准备进军健身行业了,明天第一家店正式营业,喊我们去捧个场。我和你说,我话都说出去了,你别给我再找歪七歪八的借口,必须去。人家医生让你养生就让你成天躺着吗?每天的微信步数,你只有小哥的个位数!”
我对小花的这种办正事的精神还是十分感动的。我们这群人中,看上去最接近正常人生活的只有他了。是十分认真和用心地在赚钱,然后被我和黑瞎子以各种理由借走,接着继续用心赚钱。金钱道路上永不言弃的西西弗斯。
这么一想,我还为他提供了努力赚钱的动力,也是善莫大焉。
这个位置晒不到太阳了,我收拾了下自己的躺椅,打算明天接着躺。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拒绝。我觉得这个开健身房的行为可以理解,但是让我们去捧场的行为十分不可理喻。我在跟着下墓的那两年里隔三差五就要来几个不间断的铁人三项外加绝地求生外加真人版CS,之后跟着黑瞎子后面又是一顿折腾。那段时间我就想,只要有选择,我绝对回来当个可以成天玩扫雷的小老板。
经历了一遭生死,这种想法更加强烈。
我问胖子:“你和健身房这三个字的联系就只有第一个字吧?我们去干吗?提供为什么要健身这个问题直观的理由吗?还是衬托小花是有多么的身手不凡?”
“你就知道天天往这儿一躺,以为自己是颗葱能种出来还是怎么样?你这样下去。马上肺没问题了。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心血管病,全有。”胖子前几天刚跟着社区宣传健康的看了一回热闹,现在说起来头头是道。奈何对象不对。
“小哥,明儿去吧?”胖子见说不动我,果断转了个方向。
我心想这更是白搭,小哥去健身房,这简直可以成为一个崭新的歇后语:张起灵健身——百尺竿头,进步都难。
闷油瓶神色不变,淡淡点头。
我吞了药,还在这头兀自:“胖子你别想看身材好的小妹妹就拉着我们,我和你说,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一抬眼见他竟然答应了,没被药卡住,被自己的话卡了个十成十。
“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胖子提醒。
开业捧场,势必要带礼物。这里面原本很有说道,比如什么行业什么身份送什么比较好,比如花篮送多大才能艳压群芳,不过在我这里这并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我问胖子:“我们三个,人到礼到,还要准备什么?”
胖子依旧时刻想着找机会把我攒的那堆麒麟给送一两个出去。它们现在堆积得已经到了影响张家人来我这里见他们族长的地步——我认为这并不是我的问题,我是单纯的做生意,他们每每进来看到总会脸色一变,人走了还往往会送一两个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想用这玩意抵他们族长伙食费。我和胖子只能看着它们堆起来。
“人家开店都是送貔貅,你送个麒麟。”他开始把东西往地上摊,我差点被绊一跤。
“送那没屁眼的东西干嘛。我看你当初在门口摆了个貔貅也没能把生意做起来,我们信点切实的。”
“这个。”闷油瓶突然开口,指着被压在下面的一件。
我们依言看去,润似蜜蜡,黄色略浅,触手质感很好,是一块古玉雕就的。
“这有什么说道吗?是特别贵还是怎么样?”我记得见过这件,并不是个多么有价无市的东西,不知道怎么被闷油瓶特地指出来。
“从墓里带出来的。”他淡淡把后半句补全,隔一会,想想,再补上:“从墓主人的脚底下。”
“还有这个,这个。”他一连指了好几样,都是胖子刚刚看中的,我当时还想着张家人在送东西一事上还是有点天赋。
胖子默默把东西放下,人家开张,我们送个明器,有些不是那么的妥帖。
第二天我就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特别是当看到黑瞎子对着门口巨大的,挂着飘带的花篮,发出专属于他的那种秃鹫般的笑声。我格外想念昨天某件号称是含在墓主人嘴里的玉器,可以直接塞到他嘴里。
“吴邪,王胖子,张起灵祝开业大吉,财源滚滚。”他又念了一遍,看看面无表情的我们三,尤其看看神游天外的小哥,再次大笑起来。我很担心他会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死在小花开业当天,从而再一次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我以为会看到一排跑步机,一圈器械,一群青中年女性疯狂地挥汗如雨,一群中老年男性发出含义不明的呼喊声。这也是我打心底里排斥这种地方的原因,走进来就是在一次次提醒我,你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咬咬牙就能徒步半个沙漠的吴邪。我一直承认自己的普通,但承认和切实认识到自己身体状况总归有着差异。走进这里就是对滚滚时间车轮低头的开始。
但小花做事总是很大架势。足足将一个健身的地方安排了三层,连上洗澡是五层。这还不算泳池和楼顶的小憩区,从内到外透着昂贵。
“送你们三张会员卡。”他抽空来见我们,胖子已经换了衣服,对于瑜伽区域跃跃欲试。“今天所有地方免费体验。”
“这什么意思?”胖子反应极快,“会员卡不是终身免费制吗?”
“给别人的会员卡都是可以打八折。”他微笑,不露半点铜臭味。
“给我们的呢?”
“打九折。”
进来没多会,胖子铺好了垫子,跟着后面做得有板有眼。台上的年轻教练应该是鲜少见过这样灵活的胖子,走下来,专门站在他身后跟着纠正。我能听到胖子嘴秃噜着就开出一辆车:“这个体位我还从来没试过,多亏您带我。”
小哥进来之后看了看指示图,就又恢复了那种万事不在意的模样。昨天说来的人也是他,我有些忿忿,主要是站在他身边总会感受到一些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健身房的气氛过于温馨,就这种表情都能有两三个小姑娘上来要电话,我一概地拒绝,套路熟练。最后连小花都来打趣,问要不要让小哥当个他们健身房招牌,广告费好说。
我想我要这么做,那不早就发家致富了,但是让一位百岁老人再在大招牌上抛头露面不太符合我做人原则。心动一秒,继续拒绝。
小花若有所思看着我:“对,你忽悠他签了个什么责任委托书,连张家人见他都要经过你同意。”
我纠正他说话的语气:“我们三个人互相都签了,为彼此代言。”这话没错,不过很明显我和胖子的交给小哥也没什么用。小花笑一声,说好好玩,他隔一会在楼顶等我们。
“你要来试试这个吗?”我想着今天免费体验,也不能白来,把小哥带到力量区。
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问题。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走上去就开始推。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连忙说:“这是最大重量,会受伤。”话没说完闷油瓶就做了一组十个,纯粹跟着前面那人的节奏。看他神情还以为他在推纸。
“你要吗?”他礼尚往来似的问我。
我硬着头皮走上去,把面前的想象成我们在地下推过无数次的墓门,开始两下还能撑住,第五个开始我只能想象禁婆。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他的课程,走过来告诉我:“刘丧和小白也来了,就在那边看着呢,你丫的能挺就再挺一下。”
这句话简直是个咒语,我把力量区的器械挺了三分之一,又去挺了个十公里的跑步。小花还联系上了张家那群人,他们一上楼就能看到我在跑步机上用十的配速疯狂踩动,好似被关在仓鼠球里的仓鼠。一个个这时候讲礼貌极了,明知道我腾不出功夫回应还要过来打一声招呼:“跑步呢?”
“已经跑了这么远了?”
“速度不错。”
“小三爷身体可以。”
刘丧原本在我旁边,我看着他几次力有不支最后调成散步模式,等他悻悻离开才赶紧喘几口不那么匀的气。小白过来看了我半天,眼睛再亮点都能给小花省电,看得我从自喜变成麻木。等从跑步机上下来,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胖子和小花好好问问。
左一个右一个的熟人来,让我想中途停下都没能找到机会。他这哪里是健身房开张,是在线观看吴邪倾情跑步。
就算是催人健身,也没有个这样的。
小哥和胖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想着小花刚刚说的顶层,匆匆去冲了个澡,坐电梯上去。门一开果然如此,三个人再加一个躺在花圃边上秋千里的黑瞎子。”,闷油瓶握着杯子背对着门,胖子在挑盘里的坚果,和小花说什么“之后见面就在这里”,小花看到我上来,热情招手。
“之后张家人来见小哥就在这个地儿。”胖子不等我坐稳,先行告知。
“随便你定一三五还是二四六,我们正好来健身。”他又是一枚深水炸弹放下来。
“什么?你就上了一节课。”我佩服地看向小花,他这样做生意何愁亏本。
这果然不是放貔貅还是麒麟的问题。
“这个地方本身就留了房间给大家谈事,也算一种新的尝试。手下那么多伙计,总不好每次都搞以往开堂会的那一套,大家都是想到个明净的地方吗。到时候大家先出一身汗,洗个澡搓个背,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泡壶茶,消消停停地谈。”小花很有想法。
“他答应我们来这里不收钱,我就说,这么多年的交情,还什么九折八折。这回不来白不来啊。我和小哥都要来,二比一。”
胖子用胳膊肘捅我,明目张胆地示意我占小花便宜。小花只是笑。我于他们两人外加一个闷油瓶的沉默里终于意识过来:“你们得了,是不是就想拉我来运动。二叔还是医生又说了什么吧?还不忘拉上小哥,免费给你做宣传吗这不是。”
“可以把健身房名字改成嫩牛五方,在楼下再开个饭店,从增肥到健身一条龙服务。”黑瞎子一出声我们都吓一跳,还以为他早就睡着。
“你目前还是我徒弟里面活得最久的那个,再接再厉。”黑瞎子将交叉的脚换了个方向,说完这句又似醒似睡。
“你这小弱缺身子板,是要好好练练。”胖子跟上,“就算没我这么有柔韧性的天赋,也不能自暴自弃。”
“我还指着你还钱。”小花每次都是这句,我已然免疫。
“我签了字。”小哥最后说,中间隔了好大一段沉默,我隔了同样大的沉默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一个什么“如果吴邪不能完成每周几次的健身那就在原有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的利息同时拟收回吴山居十一仓管理权”的狗屁不通的合同。
很好,从头到尾被坑得彻底。
我保持了相当长的沉默,长到黑瞎子几次坐起来确定我们都还在。以往来说,我并不喜欢这种众人商议好只有我一个人全不知情的场景。
哪怕他们说为了我好,尤其是当他们说为了我好。
“谢谢。”我最后开口,看到他们的脸色都有了轻微的如释重负。闷油瓶换了个角度,开始看天。
是明澈敞亮不染一尘的天空。
下一位 @-令和-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十五)
六十三.
锅里的翻炒声再一次响起来,沈巍笔直地站着,要是忽略手上的锅铲,只看背影可以直接用来作模特图。罗浮生盯了他背影好一阵,脑袋里全是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的。站在那边转了两个半圈,把碟子端到了餐厅又回到厨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陪他一道站着。
沈巍转身,将菜盛到碟子里之后有个抬眼看罗浮生的动作。他面上淡然,心里比罗浮生冷静不到哪里去。不过罗浮生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不冷静,沈巍是太期待下面会发生点什么的不冷静。两人对视的时候倒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罗浮生刚想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向外走,沈巍突然走近几步,罗浮生看着他靠近,后背已经贴到了水池,是个躲都无从躲起的姿势。不过又为什么要躲,...
六十三.
锅里的翻炒声再一次响起来,沈巍笔直地站着,要是忽略手上的锅铲,只看背影可以直接用来作模特图。罗浮生盯了他背影好一阵,脑袋里全是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的。站在那边转了两个半圈,把碟子端到了餐厅又回到厨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陪他一道站着。
沈巍转身,将菜盛到碟子里之后有个抬眼看罗浮生的动作。他面上淡然,心里比罗浮生冷静不到哪里去。不过罗浮生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不冷静,沈巍是太期待下面会发生点什么的不冷静。两人对视的时候倒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罗浮生刚想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向外走,沈巍突然走近几步,罗浮生看着他靠近,后背已经贴到了水池,是个躲都无从躲起的姿势。不过又为什么要躲,搞得自己很心虚一样。刚刚举止不端的人又不是自己。罗浮生给自己现在的手足僵硬找到一个冠冕理由,脑中不由自主想到方才沈巍的动作。
他吻上来的整个过程其实很快,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长吻,但在罗浮生这里好似拉长到半个世纪,每一秒的唇齿相接都足够代替一年光阴。他口中有淡淡的薄荷味,他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味道了,家里的牙膏都是这个口味。
罗浮生四六不着地想,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抬了抬下巴。
沈巍略微低头,气息打得极近,伸手抹抹他的嘴角,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放出个无可奈何的笑。
合着是看不下去自己嘴角沾了酱油?
罗浮生在那一瞬间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失落于沈巍没有再一次吻上来,还是松口气沈巍没有逼得这么紧。沈巍看看他的神色,捕捉到他刹那间的目光下落,将他的心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不慌不忙地开口:“怎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很是一副迷茫神态。
罗浮生觉得他是故意问这个问题,可看到他眼中疑问又真诚到不似作伪,一时间开始思考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想得太歪。沈巍看着他这种纠结神色,只要想到他现在满脑子只有自己就喜悦的无以复加。一个看,一个愣,罗浮生怕犹豫太久又能被沈巍解释出什么歪理,气急:“你以为人人都想着你脑袋里的东西啊。”
“我想什么?”沈巍这回是真的被逗乐,勉强稳住面上神色,语气还是克制不住地往上扬。“你一早知道我只想你。”
罗浮生没料到这种话他说出口都不打半点犹豫,一口气转了两三回还是差点把自己噎到,没想好是评价一声“肉麻”还是“恶心”。说肉麻像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说恶心好像把自己骂了进去,只能任凭自己的脸再一次红起来。
没天理。追人的人肆无忌惮口无遮拦,被追的人心惊胆战字字小心。
六十四.
沈巍在吃完饭后和他简单讲了下今天下午和洪澜的对话,他和洪澜说的话敲打为主,不带半点明面上的威胁,即便原话复述在旁人听来说不定也只觉得两人客客气气。他还是隐去了当时洪正葆去找他的具体情节,只是大致告诉罗浮生那时候他的义父试图利用他,被自己拒绝了。就这句话都让他酝酿了几次才说出来,生怕给罗浮生带来什么阴影。
罗浮生已经没有了半点波澜,人死如灯灭,当年那点对父子情分的质疑和不甘早就变成过往岁月里太久的一声叹,情感积攒太多,到最终只有一声叹息可以出口。
在车上沈巍说了会对他坦诚,罗浮生知道他一向说到做到。听沈巍在对面冷静地评价洪澜“洪家难得没长那么歪的”,罗浮生想到自己下午做的事,突然就有点心虚。
虽说沈巍没有要求自己也对他坦诚,但过去的事情说谎是个情有可原,况且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每次说谎还被沈巍逮个正着。要对今天下午刚发生的事情说谎,;罗浮生自觉没有这个能力。
“那...我也和你说说今天下午的事情,事情早就结束了,我处理完了,半点亏没吃,你就当个笑话听听。”
罗浮生简单讲了下今天下午许星程找他的事,模糊了整件事的原委,听起来只是因为许星程出言挑衅,两人才会打起来。“你是没看到他被按在洗手池里面的那个样子。以前我总念着他也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现在后悔没早点听你的。”他冲沈巍笑,笑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他主动提起之前的事情,沈巍心里一动。那个时候沈巍的确相当不喜欢许星程,他不像罗浮生,能被一句“兄弟情义”糊弄过去,只觉得许星程每次心安理得让罗浮生去收拾烂摊子还没丝毫感激的模样是在脸上写着“来打我啊”——偏生他又无法动手。
以沈巍的敏锐,当然察觉到罗浮生省略的内容。罗浮生话里话外说是因为自己听不得许星程的嘲讽,一时性急动了手,但他从来不是会为撩闲的两句话下这种手的人。上了自己的车,他第一反应还是“这件事对你有没有影响”。罗浮生太知道轻重,这件事能让他决定在工作时间,办公地点,和曾经的“兄弟”动手,那必然是已经极大触到了他的底线。
沈巍面上不说分毫,心中在极快地思量着。罗浮生这人,重情义,轻自己,被他算成“自己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他的底线。之前他和罗浮生在一起的时候就见过,包厢隔壁有人说洪家二当家如何不堪的时候他只是担忧地看看坐在对面的自己,生怕自己因为这话生出什么芥蒂。等到对方谈论的对象变成了洪澜,没听两句。罗浮生撂下句“罗诚把沈少爷安全送回家”,上前一脚就踹开了包厢的门。那时候沈巍面上不说,在心里把罗浮生计较的这些人圈得分明:洪澜,许星程,林家少爷,洪正葆,之后加上一个自己。现在能让罗浮生做出这种举止的会是谁?沈巍这时候难得的不自信起来。想到罗浮生可能是因为他下狠手打人,沈巍立刻有种不合时宜的欣喜若狂。可又太怕自己自作多情,万一是为了洪澜,又万一.....是为了那个什么林若梦。
沈巍把这团纷繁思绪先全都按捺下来,条件不够,解不出题倒还在其次,就怕直接把题目理解错。原因追溯不清,那就先从结果入手。
他的目光在面前杯子上停留太久,罗浮生在停顿的间隙有些不安地看他。沈巍察觉到罗浮生的目光,抬头回了一个感兴趣的目光,用通常的语气回复:“你倒是厉害,那手上的伤不还是自己受着。”
他看得出来罗浮生在尽量宽慰他,想他这件事当做一个笑话一笑而过。可又怎么可能,他连讲句重话都不舍得的人,要被这样对待。
凭什么。
六十五.
难得大晚上有电话找沈巍,还是一副不打通不甘心的模样,罗浮生怕有什么急事,跑出来对着浴室喊了好几声。要不是感觉姿势不太正经,恨不得贴在门缝上喊。
“拿给我。”水声猝然而止,声音隔着门传出来。罗浮生没有多想,眼看着铃声又要中断,连忙拿了手机想递给他。
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设计,第一次来的时候罗浮生还腹诽这个布局也太像宾馆了些,现在倒是庆幸隔着外面那圈儿玻璃,就算推开卫生间的门也没什么。但就在他推开卫生间门,想着将手机放在外面洗手台上就好的时候,玻璃门被哗啦一声拉开。
沈巍赤着脚走出来,身上还挂着水珠。
他一时间没法挪开目光,只是不隐晦地吸了口气——本能反应,没法克制。应该说沈巍还是有意遮掩的,不知道是不是衣服全放在外面一时没能拿到,只能匆匆围一条浴巾。
这条浴巾不能说没用,严格讲沈巍此刻的暴露面积和大夏天穿短袖短裤的汉子并不相差多少。可也要看这个面积具体是在哪里暴露。浴巾自他的锁骨下盖到膝盖上,打横绕一圈,在侧面松松挽住。可随着他的走动,胸膛那一块只要有心,都能看到。按理说这也没什么,但略一打眼就是他的胸肌。一低头又是修长的腿,线条好看,皮肤白皙,他迈步的时候罗浮生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什么叫活色生香,又何止是活色生香,他现在脑子里开始日照香炉生紫烟。像是有人按下了”play”键,什么画面全都往外冒。
沈巍低声道一句“谢谢”,在浴巾上擦擦手,接过罗浮生拿着的手机。罗浮生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现在浑似做贼的心态,不好就这样转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巍毫不设防地靠近,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念头再一次出现:美人啊。
沈巍开始和那头交谈,罗浮生顿了两秒,同手同脚地出去。几乎在他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刹,沈巍结束了对那头的友好倾听,语气冷淡:“讲重点。这些讲过了。”
电话那头,被派出去查东西的助理心想一个小时之前讲过的重点就这些,那时候您让隔一个小时打电话过去,还以为是邮件的形式老板不乐意看呢,谁能知道电话打过来就这个态度?
果然钱难挣。
罗浮生回到房间,等沈巍出来后闪身进了浴室,伸手把淋浴开到最大,终于能坐下来,在水声的掩盖中任凭眼泪流一会。
他在刚刚的非礼勿视中看到了沈巍胸口那道伤疤。
他知道那个位置距离心脏极近,想必就是许星程口中“差点让人送命”的受伤。时隔这么多年伤疤都没有消退,在光滑肌肤上显得几分狰狞。罗浮生却恨不得这刀可以扎在他自己身上。
他空有一腔隔了太久的愤怒,连个愤怒的源头都找不到。沈巍必然已经将事情处理完毕,他想动手教训当初的下手的人都不可能。只能怪自己,为什么那时候就不能在沈巍身边。
但凡他还在沈巍身边,想要在沈巍身上留下伤,只有先把他的尸体扎透。
六十六.
沈巍知道个有张有弛的道理,所以睡前也没有再去多找罗浮生。一来不能把罗浮生逼得太急,二来也不能一再训练自己的忍耐力。
想到第二天的日出又可以和他一起看,第一次这么想时光飞逝。
第二天沈巍起床的时候没见到罗浮生起来,哪里舍得去喊他,先进了厨房做早饭。小米粥,煎鸡蛋,一边觉得中西合璧到乱七八糟,一边又笃定罗浮生看到的时候会露出眼睛睁圆的惊喜神色。时针快要指到八还是不见人起来,担心他是不是昨天受伤今天不舒服,敲了两下房门,沈巍推门进去。
空无一人。
那一瞬间沈巍觉得自己坠入了梦魇,无数个噩梦里演绎过的那样。开始都是美梦,罗浮生回到了他的身边,一转眼就总是能看到他。然后总是再一次的消失,拼了命告诉自己这是个梦,可总是克制不住地在梦里掘地三尺。最怕的是终于从梦境里挣脱,意识到他不在身边是个醒不过来的事实。
房间整洁,被褥整齐,干净到好像从没有人来过。沈巍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好像下一秒就不准备再用这颗心脏的跳动,只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迈,已经分不清这又是一场梦亦或是现实。
拨打手机,那头“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他走回餐厅,粥还在桌上冒着热气。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拿起碗,机械地将粥倒进垃圾桶,好像这就能自欺欺人一切都不曾发生。
要去找他吗?是因为什么又走掉了?是自己太急切吓到他了吗?还是一直以来自己的感觉都是错误的?沈巍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可是现在他坐在那里,已经不能让思维走出直线。他会回来吗?应该怎么找到他?他真的又出现过吗?
很难描述这种心情,只恨不得这一秒心脏可以被整个挖掉。
开门的声音,沈巍反应不过来似的抬头看过去,罗浮生两手都拎得满满,进来的时候嘴里还不闲着:“你这边菜场早上不要钱啊?这么多人。可把我给排的。还有这儿卖豆浆的是和卖煎饼的有仇吧?好家伙,看我买了别人的豆浆,那个做煎饼的跟我要吃的是他一样。”
他叨叨了两句,觉察出沈巍的不对劲来,试探地喊了两声:“沈巍?沈巍?”放下手上的东西来摸沈巍的额头,探到一手的冷汗。
“沈巍?”他急起来,想找温度计。
“没事。”沈巍坐在那里,终于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又流淌起来。“我以为你又走了。”他低声说,脸色苍白。
罗浮生听懂他的话,想解释两句,在放东西的时候又看到被倒进垃圾桶里的粥。
他刚刚是用怎样的心情面对“自己离开”这个假想,又是慌乱到什么程度才能露出这种不设防的脆弱神态。
罗浮生只剩下心疼,蹲在沈巍面前,不敢去细看他眼里的后怕,只是一个劲儿说着“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本来就是我在追你,你不告而别是正常的。”沈巍像是还没缓过来,声音很低。
“不会了....”罗浮生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抹去他心里这道疤,下意识握了他的手腕,脸贴上他的手背。“我不会不告而别了,我一定跟你说一声....”这句话出来他感觉也不对劲,人一慌张就开始乱说。
“我不是说说一声告别的意思,我是说未来不告别.....也不能这么说,就之后肯定和你打声招呼,你别怕。就反正你别乱想,别怕。”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能答应沈巍什么,说的话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沈巍垂眸看他,竟是自己将手抽开,声音还是透着消沉:“是我太紧张。反而让你有压力。”
说着话自行往厨房里走,背影很是寂寥,罗浮生还能看见他自嘲地笑笑,旋即叹口气。
这是要哄?这怎么办?罗浮生站在原地,想不出个主意。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十六)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十七)
七十一.
许星程对沈巍的印象还始终停留在外人口中的那几个词上,说他斯文儒雅的和说他心狠手辣的兼而有之,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两个词并不矛盾。
他想起六年前见过的沈巍,那时候他还是托了罗浮生的名才能见沈巍一面,嘴上说着感激心里却是嗤笑。他看不起罗浮生,连带着也看不起沈巍,觉得只不过是仗着沈家的名头混开的二代。沈巍笑着回应他的招呼,在罗浮生转头去和别人打招呼的瞬间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像是一下子看穿许星程所有伪装。两人脚下是厚实柔软的地毯,但那一瞬间许星程后背一阵发麻,像是自己背对着悬崖。再下一秒,沈巍低头微笑,客气地与他寒暄:“经常听到浮生提到许先生。”好似刚刚的肃杀只不过是他的幻觉。
他早就忘了...
七十一.
许星程对沈巍的印象还始终停留在外人口中的那几个词上,说他斯文儒雅的和说他心狠手辣的兼而有之,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两个词并不矛盾。
他想起六年前见过的沈巍,那时候他还是托了罗浮生的名才能见沈巍一面,嘴上说着感激心里却是嗤笑。他看不起罗浮生,连带着也看不起沈巍,觉得只不过是仗着沈家的名头混开的二代。沈巍笑着回应他的招呼,在罗浮生转头去和别人打招呼的瞬间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像是一下子看穿许星程所有伪装。两人脚下是厚实柔软的地毯,但那一瞬间许星程后背一阵发麻,像是自己背对着悬崖。再下一秒,沈巍低头微笑,客气地与他寒暄:“经常听到浮生提到许先生。”好似刚刚的肃杀只不过是他的幻觉。
他早就忘了这件事,在今天此处从记忆里翻出来,于方才的惊慌外又多添一层恐惧。
他想到在罗浮生出国那阵子沈家的巨变,当时他只以为沈巍是被推在台前的傀儡,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有那样大的能耐。事到如今他才相信私下流传的那个评论——“沈家少爷,菩萨相,阎王心。”
疯子,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不过现在许星程的状态看上去更像疯子一些。沈巍抬头看他一眼,露出明显的嫌恶神色,擦擦手,从后面木架上取下挂着的毛巾递给他。许星程茫然地看着沈巍,在他侧身稍靠近的时候下意识瑟缩。
沈巍用指关节敲敲桌子,示意他看桌上血和茶水的污渍。“这张桌子也很贵。”沈巍说。
沈巍接着自顾自泡起茶来,动作娴熟优雅,换一身衣服就可以去给人上茶艺课。许星程在他对面拼命擦着桌子上的水迹。两人活像是在两个空间。
“沈先生.....”他实在是没法忍受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沈巍出手完全不按照常理,他完全不清楚对方下一步想要干什么,又瞥到桌上一套茶杯还有足足五个,腿抖得不似自己的。
“我这就转给您,您看行吗?”他本来以为要咬碎了牙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没想到说得比自己想象中快速百倍。等我出去的,等我熬过这一关,他在心里恨恨地想。
“许先生客气。”沈巍的语气好似两人真的在谈生意,笑笑加上一句:“正好想给浮生买一辆哈雷摩托车,加上您这笔就能买辆不错的了。”
说得好像他穷到靠碰瓷为生——还真是碰瓷。
七十二.
“沈先生。六年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那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我没有办法,我也是被逼的。我这些年一直特别后悔,您想怎么出气我都认,我回头就去给罗浮生道歉,我跪着向他认错,我知道我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不求您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就是想给自己赎罪。我这里有来之前联系我的沈家人的号码,还有林若梦现在的号码,您看看还有什么我能给您做的。”
沈巍并没有打断他的话,颇有耐心地听着他说,在他终于停下的时候将手头刚倒好的茶推给他,看起来和气极了。
许星程还以为他又要砸自己,一个完全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自己的动作,没想到沈巍只是把茶杯推给他,把手放下来臊得不行。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竟是有些受宠若惊,按按还在发抖的手腕就要去接。
“听说浇浇茶水能让人清醒一点,许先生自己动手的好。”
沈巍目光从茶杯转到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许星程刚触到杯子就被烫得下意识往回缩手,在沈巍极有耐心的目光中忍着痛将茶杯拿起来,闭眼,把一杯水从自己头顶缓缓倒下来。
他何曾被人这样欺过,可到了现在这种局面,除了害怕,他生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你还想去找浮生?”沈巍像是在听一个绝妙的笑话。“你配吗?”
轻飘飘三个字,一字一锤砸在许星程心上。
“我想许先生到现在还没有太搞明白情况。在你出这扇门之后,你大概会发现,你的父亲不想认你,你手上的公司被收回许家,也没有浪费,最终还是你们许家的,不是你的罢了。还有你偷税漏税的事情,不算太大,如果能把钱补全,进去个两三年也就可以了,不过挺遗憾的,你好像拿不出这么多钱。至于其他的,比如说进去之后会不会碰巧同牢房的是你之前仗势欺过的某位,这谁都说不准。”
许星程的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白,比墙壁还要白过几分。
“你以为我很在乎六年前你到底为什么去做,又到底做了什么吗?我只要知道因为你,浮生和我分开了足足六年。你也不用这个表情,所有事情都是你种下的因,就应该想到有今天的果。”
“好自为之,出来之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浮生面前,不然你一定会后悔。”沈巍看着面前人的神色,发现自己的心情无比平静。他过来的时候想着亲手给罗浮生报仇,六年前和昨天的同样要报回去。现在他只惦记着罗浮生在家干什么。
那些曾经以为再难驶过的嶙峋暗礁,在经年水流中也只剩下薄薄一层,只要河水一直向前流去,再险阻的水道也总有豁然开朗的一刻。
他礼貌地将一张纸自桌上推给许星程,自己打开门走出去,一个回头都不曾施舍。许星程低头一看,沈巍说到做到地提供了发票和卡号。
七十三.
罗浮生本是想着包下今天的午饭,给沈巍一个惊喜。就是险些让沈巍以为自己家里遭遇了什么意外,生化武器攻击的那种。
“我承认我刚刚炝锅是急了点,但你也不至于这个反应吧?”罗浮生被余惊未消的沈巍拖出了厨房,还有些可惜。
沈巍拉着他的手检查有没有被油溅到,他也把沈巍上上下下好好看过一遍,确定他没有添上什么磕着碰着的伤口。沈巍被他紧张的目光搞得发笑:“刚刚进厨房没有伤着,去见许星程也没有伤着。我们全程很平静地谈了谈,我没有和他动手。”
许星程但凡能听到这句话,绝对能再被气得倒仰一回。
罗浮生这才放心了些,转而将担忧又放到厨房里去。沈巍见他不再发问,自己先提起:“你要听听许星程最后怎么样了吗?”
“你说我就听一下,怎么样也都是他自寻的结果。此后反正也是桥归桥路归路,这辈子都不一定再见到的。”罗浮生的想法和沈巍不谋而合,沈巍立刻捧场:“生哥大气。”
这个称呼隔了时光再次出现在沈巍嘴边,这样顺畅这样自然,让两人都不禁愣了一愣。大气的生哥自己先红了脸。想到那时候少不更事,沈巍明明比自己大,看人家脸嫩就非骗他喊自己哥。
“行了。”罗浮生看到他眼中的揶揄,只能自己端出一副严肃神情。
“想想还真后怕。”沈巍卷了袖子进厨房,看看怎么用仅剩的食材力挽狂澜。“我差点就也属于被你归入‘桥归桥路归路’的那堆了吧?”
他突然翻起旧账——也不算特别旧,罗浮生虽说知道这句话大概率是打趣,自己还是愧疚起来。
“对不起......”他一说出这句话就意识到不对,沈巍手还湿着,都顾不上好好擦干手就把人拎过来,用一个更湿的吻结结实实堵了他的嘴。
“对不起,不好意思,抱歉。这些词再让我听到你说一次?”沈巍并不松开他,手指在他后脖颈上若有若无地捏着。
好好一只小豹子在他手下变成一只被揪住后颈皮的猫。
罗浮生倒不是怕他的威胁,但他怕沈巍心里总还有个心结。拿出过去搅沈巍的经验,本来以为这番话是万难说出口的,这么大人还来这一套,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矫情。但真说出口的时候也没有丝毫不适。
博美人一笑,丢脸又怕什么。
“你能和别人一样啊。我之前犹豫归犹豫,但那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从来没有想过能放下你。”
“你自己的原因。”沈巍并不打算让这句话一闪而过,“如果是你总在怀疑自己应不应该和我在一起,那这里也有我的原因。一段关系中所有的情感情绪都是双向的存在,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罗浮生没想到他能上升到这个层面,有些着急。
沈巍不理他,接着往下说:“之前很多时候我觉得能被说出来的情感过于浅薄。你总觉得我们在一起并不是一个最优选项吗?不是这样的,至少对我而言,这从来不是一道选择题,是一道一生只一次的问答题。你早早在卷子上写好了这道题的答案,要想我改答案,那倒不如撕了这张卷子。”
他的语气越是平淡罗浮生越是想哭,觉得这两天自己的泪腺实在是浅,只能假装被刚刚的辣椒呛到,欲盖弥彰地大咧咧揉眼。
“那要这么说,幸亏我今早答应了,不然你追我得追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总归是你的,结局已经明摆着了,我不急。”沈巍揉揉他的头发,装作没看到他尽力掩饰的红眼圈。
“万一我等到七老八十了才肯松口,你就一直等到那时候啊。”罗浮生心里一片甜意又一片酸涩。
“最美不过夕阳红。”沈巍一本正经。
七十四.
得亏罗浮生今早买的菜足够,沈巍手艺足够,在罗浮生做出的菜数量为负的情况下,最后也摆上桌了四菜一汤。两人相对而坐,和之前那几次同桌吃饭情形又有不同。
现在是真真正正地在家吃饭,对面就是自己的家人,亲人,爱人。之后的一日三餐晨曦日落都有了一个人长久地和自己共享,想想都觉得细水长流的幸福。
罗浮生第三次试图去夹辣椒的时候沈巍终于忍不住:“不是刚刚还被呛到了吗?”
这就是拆台吧?罗浮生看着筷尖的辣椒,尽力无视沈巍的目光,一口咬下去。他挑的辣椒够味,一边被辣的张嘴吸气一边觉得爽快。
沈巍找了公筷,迅速地将菜里的辣椒挑了出来,放在一旁。“对胃有刺激。”
罗浮生觉出一点熟悉的味道来,他试探着问:“那我吃完饭能抽根烟吗?你看你家那么多,你又不抽。”
沈巍的目光立刻投过来。明明还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把否定的词说了个遍。
罗浮生终于确定,随着关系的恢复,之前那个沈巍也回来了。那时候他总觉得沈巍过于板正,奈何太喜欢他,只好一边腹诽他实在太老派太健康太养生一边乖乖听他的话,早睡早起不抽烟,按时吃饭不打架。
现在这个沈巍再次出现,罗浮生非但没觉得分毫反感,反而想忍不住笑起来。
时间改变了这么多,可他的沈巍依旧是他的沈巍。
“你看你追我的时候还什么都好的,可以。人一追到就这样子,啧啧啧。”
沈巍飞快确定了下罗浮生并不是真的生气,还是出言解释:“不一样。追你的时候我处于随时会被你放弃的地位,哪里敢直言上谏。现在确定了你这么喜欢我,那我就要尽量让你能一直喜欢我到一百二十岁。”
吃饭的时候是不能这样说话的,血糖本身已经在升高了,不能再突然灌糖了。
罗浮生好想吻他。
“你如果觉得我这样啰嗦了。”沈巍有些犹豫,在男朋友面前总是喋喋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大概并不是让对方轻松愉快的做法。
“我觉得你啰嗦了,你就不说了吗?”
沈巍摇头。“比起你可能没那么喜欢我这件事,还是你健健康康重要得多。”
罗浮生飞快地跑进卫生间漱了个口,和沈巍交换了漱口水的薄荷味。
“有人找你。”罗浮生洗碗的时候沈巍拿着手机走过来,并没有立刻给他。
“这个名字就出现在屏幕上,我一低头就看到了——fiancé。”未婚妻这个词他用了法文,抑扬的音调也没有让语气中的酸意消失。
看起来,那个会偷偷酿醋的沈巍也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十八)
七十五.
手机上其实只显示了个“林”和一串号码,连罗浮生都要反应个几秒才能记起这个“林”是林若梦的林。反倒是沈巍,瞥了一眼就能说出来。罗浮生觉得自己才应该是不动声色吃醋的那个。
胡乱在围裙上擦了一把,罗浮生接过手机直接点了外放。沈巍没说走也没说留,站在厨房门口一副随时准备退的模样。面上装得是不在意极了,眼睛却是一瞬不眨地盯着罗浮生。
对面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罗.....浮生哥,你好,我是林若梦。”
罗浮生礼貌地回复:“我知道是你,我存着你的号码。”
“我听说你这阵子在深城,正好我这次回国。你.....要不要见一面?”
罗浮生不清楚她这个见一面是个什么意思,觉得大概率又是沈家那边在...
七十五.
手机上其实只显示了个“林”和一串号码,连罗浮生都要反应个几秒才能记起这个“林”是林若梦的林。反倒是沈巍,瞥了一眼就能说出来。罗浮生觉得自己才应该是不动声色吃醋的那个。
胡乱在围裙上擦了一把,罗浮生接过手机直接点了外放。沈巍没说走也没说留,站在厨房门口一副随时准备退的模样。面上装得是不在意极了,眼睛却是一瞬不眨地盯着罗浮生。
对面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罗.....浮生哥,你好,我是林若梦。”
罗浮生礼貌地回复:“我知道是你,我存着你的号码。”
“我听说你这阵子在深城,正好我这次回国。你.....要不要见一面?”
罗浮生不清楚她这个见一面是个什么意思,觉得大概率又是沈家那边在挑事,又怕躲闪不见反而让人躲在了暗处,一时间心下踌躇。想到旁边还站着个沈巍,压力顿时倍增。
“你难得回国,怎么想起来见我?说起来也都五六年不联系了,时间真快,哈哈哈。”他全身心都传达着“我和她不熟”的信号,担心沈巍多想,担心沈巍一旦醋酿出来之后折腾的还是自己——之前他就发现,沈巍嘴上不会多说,但每每之后在某些行为上都会显得格外......卖力。
思绪一下子就歪了下去,他想到昨晚在浴室里看到的沈巍,只过了一个晚上,人就又是他的了。这些年沈巍的身材保持得何止是不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主动搬到他房间去?不过这样是不是显得太热情了?跟几辈子没吃过一样。
他这头耳根开始泛红,落在沈巍眼里就怎么都不太顺眼,站在门边不大不小地咳嗽一声,清清嗓子。
“是啊,都五六年了。我这次刚回来就有人联系我,说得不清不楚,我想着要先和你通个气。顺便,正式道个谢吧。”
她说得和婉,罗浮生又怕她还有什么信息在手上,不答应不好,转脸看到垂眸的沈巍,他对着那头问:“好啊,我请你。正好我家属对深城熟悉,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多一个人。”
那头停顿了片刻,很快说:“恭喜恭喜.....恭喜浮生哥,当然不介意了。”
“那我问问他什么地方比较好,你什么时候有空?这周周末?那就是明天啊,明天下午吧,好的,回头我把地点发给你。”
打完一通电话比做菜还累,罗浮生放下电话就吁了口气。见沈巍还站在那边,冲他挑挑眉:“家属,你怎么看?”
刚刚罗浮生对着电话那头“家属”二字一出,沈巍整个人就浑似被一团巨大的粉红色棉花糖击中,像是在夏日被拉进一潭清凉泉水,发丝到脚尖都是说不出的舒坦。现在他又用顺口极了的语气说到这个词,沈巍能想象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她能知道的也不过六年前的事情和几个名字,翻不出什么浪,你不用担心,沈家这里我心里有数。”他先安抚了两句,语气一转,“不过是应该让她知道你现在和未来的情感状态了,万一她原本想着把你约出去表白。”
沈巍的表情介于介意和嘚瑟之间,概括起来就是端着正宫现任的架势吃着醋。罗浮生不仅不觉得他小心眼,反而满心都觉得他可爱。
“你闻到酸味了吗?挺浓的。”他看沈巍帮着把碗放回去,突然问。
“你是说你今天中午那道糖醋排骨一不小心加了四分之一瓶醋的事吗?”沈巍不上他的套。
见罗浮生一闪而过的尴尬神色,沈巍立刻接上:“加得挺好的,提味杀菌,很有特点。”
“我和她没有什么交情,但是总感觉她也是受害者,当年的事情就算她参与,最多也只能算个被迫犯罪。我想明天见面之后,就把当时的事情彻底放开了。”
沈巍不说话,听的出来罗浮生是在委婉地替林若梦求情,他向来心软,在不触犯底线的时候总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罗浮生不知道沈巍对最开始林家想用林若梦陷害他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又有多少芥蒂,以为他此刻的面色不虞主要是因为这个。
沈巍想的却是些别的。他和林若梦躺在一张床上过,他还顶着林若梦未婚夫的名头好一阵子,知道是假的,但要是说他说不介意也一定是假的。可又不好说,他完全知道罗浮生当时的行为全是出于保护他的不得已,他还没有不识好歹到这个地步。
一头是理智地知道当下情形的事出有因,一头是半点不理智地吃着醋,沈巍开始思考精神分裂大概是每个人一生中都会体验的精神状态。
“她现在还喊你浮生哥。”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不那么充分,但好歹有些合理的说辞,只看神色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七十六.
刚刚两人将近三分钟的交谈,到了沈巍这里就只听到了出现了两次合计六个字的称呼,罗浮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他。
“我比她大,她也不好喊我弟弟吧?”他皱眉。
沈巍不说话,神情却是莫名的失落,好像看着别的小朋友都有糖吃。
这个联想一出来,罗浮生立马给自己踩下刹车。
“我也比你大。”沈巍却是立志要在这个称呼上纠缠一阵,“你之前见面喊我都喊的是沈先生,沈教授。”
罗浮生心想就现在这个模样,说你是三岁我都不会有意见。可嘴上还是不由自主软下来:“那之前不是你不乐意强调年龄吗,你说什么就什么,哥。”
最后这个“哥”他喊得生脆,硬是喊出了桃园结义的气概。沈巍心里想的情节是红楼,至少也该是西游里的女儿国,被他一杆子叉去了三国水浒,下一出怕不就是兄弟干了这三碗酒。
“怎么觉得跟你送单时候喊的那些人没有两样。”沈巍想到了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帮着罗浮生送了单奶茶,那时候罗浮生还怎么都不肯他送,好说歹说才上了他的车。搞得他自己都在怀疑着算不算坑蒙拐骗。
现在人就站在厨房,他一个伸手就可以拥抱的距离。
沈教授自觉拐骗到位,心情愉悦起来。语气越发循循善诱。“洪澜还对你一口一个‘浮生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
罗浮生算是看出来了,沈巍这就是吃准了他,当着他的面开始明目张胆地斤斤计较,偏生他真的没办法,除了回一句:“你幼不幼稚”外无计可施,杀伤效果无限接近于零。
“生哥。”他冷不丁来一句,像是在回应他“幼不幼稚”的问题,眼神里明白写着“就对你幼稚”。
罗浮生提醒自己记下来,等沈巍过生日,送他的蛋糕上记得写上“祝沈巍三岁生日快乐”,哪怕是四岁都不至于磨人到这个地步。
“哥.....哥哥。”罗浮生被沈巍堵着门,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眼一闭没什么喊不出来的。可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明明只是把一个字重复了一遍,气氛却是陡然一变。他自己在说第二个字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于是把声音放低了些,可这样更显出不清不楚。即使他本意并非如此,听上去依旧像是在勾人。
沈巍原本是想逗逗他,现在觉得自己是条愿者上钩的鱼。
“喊谁呢,又不是不知道名字。”他声音也相应压低,站在午后阳光照射的厨房,却像是夜晚出来的精/魅。
罗浮生深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要淡定从容,要喜怒不形于色,要摆出见过世面的样子。说来好笑,他们此前什么事情没有做过,对彼此都那样熟悉,可现在站在这里,罗浮生依旧是有种初谈恋爱的悸动。刚进入恋爱的青涩害羞和热恋中的黏人甜蜜全都混在一起,调成一杯独一无二的夏日莫吉托。
“沈巍哥哥。”
这句话一出来,罗浮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以超音速飞快远离自己,血液全都涌上头,脸比今天的虾还要红。在阳光下能看清他充血耳廓的细小血管。他看着沈巍,神情模糊了“爱咋咋地”和“破罐破摔”,都分不清是外面的阳光传递的热量还是自己本身在发烫。
沈巍的脸其实也红,但他一贯擅长假装面不改色。他看着罗浮生明明害羞偏要嘴硬,眼神都不敢正视还抬着头,不知道目光飘在了哪边。他上前一步,如愿摸//到围裙带子下的腰。一手垫在腰后一手托在脑后,半点不吝啬地把自己的唇送上去。
一直到两人都气息不匀才堪堪停下,两人都像在餐后喝了红酒。沈巍抵着他的额头,能感觉到他的胸膛贴着自己的,正在起伏,两人的心跳都好像融成了一个声音。
七十七.
“膝盖还没好。”他小心着不碰到罗浮生受伤的膝盖,昨晚还是他上的药。可是这样一来他的腿就放在罗浮生两腿之间,更显暗昧。
不对,两人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用暗昧形容,但凡现在做个钻木的动作,保准来一场天雷地火。
沈巍显出一丝惋惜来。
在这种气氛下,罗浮生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些画面。
膝盖.....这有什么可惜的......就是不能跪.....跪.....之前他们确实经常会用这个姿势,沈巍自背后贴上来,每一下都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嵌//进去。胳膊环住他的颈部,气息打在他的耳后,还有口中念念的“浮生”。
酣畅淋漓。
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自己是根多年缺水的柴禾,下一秒整个人就要烧起来。
“膝盖没好又怎么了。”罗浮生强装镇定,他却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每个神情都是破绽,一戳就露。
“到底是.....不方便,总归是不方便。”沈巍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罗浮生很想动一动,又怕一动之后更受不了。
“那又不是只有一个姿势。”罗浮生觉得自己脑袋一定是烧糊了,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一时觉得沈巍成天怎么就知道想这个,又不受控制地立时勾画出了“别的姿势”。
“我说走路,还有什么姿势?”
沈巍侧过脸看他,一副等着他答疑解惑的模样。
罗浮生被他不露痕迹坑了一次,脸已经没法再红,气到想去咬人。手一伸拉过他的衣领,不留情地在他颈侧来了一口。这一口极为实在,牙印清清楚楚。
沈巍由着他,不推不挡,等他抬头瞪自己才低头去看伤口。还真是口下没留半点情,他皮肤本就白,这一口下去,那块皮肤浑似下一秒就能滴血。
他也不言语,在罗浮生的目光中抬手,缓缓把纽扣解开一粒。
“你干什么?”在他解到第二粒的时候罗浮生警惕地看他。觉得他这是要捋袖子打架,当然也可能是脱衣服打架,不管哪种,想想都让人心跳有些加速。
“怕你不解气,提前提供下一口的位置。”沈巍一脸坦荡。
罗浮生离了厨房就去了卫生间,在水龙头下冲了好几次才勉强把脸红压下去。
回房间没多久,听到浴室里的水声。
*按照情节讲这篇文已经基本结束,但是日常好像很容易写多的样子.......不要嫌啰嗦hhhhh。
【七夕奏曲24h/巍生】背着我脱单
各位小可爱七夕快乐~
上一位 @陌上行人亦是客
一.
今年是我和我的兄弟约好一起过七夕的第十个年头。
但是他好像,大概,极有可能,要背着我脱单了。
二.
“后天就是七夕。”我爹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说,不知道说给桌上的谁听。我看到迟叔露出一个带着期待又带着紧张的微笑。
“浮生,你那天还是和沈巍一起在外面过的吧?”他问,语气中透着浓烈的理所应当。我爹喝完碗中的汤也跟着看我一眼,目光中是过于明显的“希望你识趣”。
我突然就不想说话。习惯是种过于可怕的东西,我们一家都习惯了这天我应该和沈巍在外吃吃喝喝,完全忘记了这个节日和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关系。...
各位小可爱七夕快乐~
上一位 @陌上行人亦是客
一.
今年是我和我的兄弟约好一起过七夕的第十个年头。
但是他好像,大概,极有可能,要背着我脱单了。
二.
“后天就是七夕。”我爹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说,不知道说给桌上的谁听。我看到迟叔露出一个带着期待又带着紧张的微笑。
“浮生,你那天还是和沈巍一起在外面过的吧?”他问,语气中透着浓烈的理所应当。我爹喝完碗中的汤也跟着看我一眼,目光中是过于明显的“希望你识趣”。
我突然就不想说话。习惯是种过于可怕的东西,我们一家都习惯了这天我应该和沈巍在外吃吃喝喝,完全忘记了这个节日和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关系。
提出来的第一年七夕正巧是个周末,学校却多了不少所谓“来自习”的。看着那一对对掩耳盗铃眉目传情,想到我爹今晚不知道又和迟叔跑到哪里吃饭去了,不管在家又或者在外面我都被兜头盖脸塞一嘴的狗粮。我于是圈了正在看书的沈巍的肩,拍拍他:“兄弟,今天怎么还窝着看书?你看外面人来人往热闹的,我们也趁这个点出去看看。”那时候我们还是高中,我找着了个给自己放假的借口,不加犹豫地想着把一贯的好学生沈巍拉下水,到时候就算被我爹看到我们俩在外面逛都能立时找出个逛书店的借口。
我以为我得费好大的功夫才能说服他,没想到他只是迟疑了三秒,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我:“好啊。”
高中三年,大学我们在同一座大学,毕业后又都留在这座城市,十年时光也就倏忽而过。我们逐渐把七夕过成了专属于自己的节日。若是放假,那就先出来看场电影,打场球,出得一身汗之后洗个澡,再一起去吃顿火锅。要是工作,晚上一顿火锅是少不了的。沈巍性子向来不喜热闹,却是个很能坚持的人,当一件事对他而言形成了定式,那就必然会长久地做下去。
这十年里面有至少一半的时候都是他记得订的餐厅,提前至少一周把地点发给我。我渐渐就将这件事当做了本该如此。
直到今年他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不仅没有,我还亲眼看到他背着我和人相亲。
三.
说起来也是完全的巧合。我上个周末踩着点儿到沈巍教书的大学旁边咖啡馆等他,他和我约的是晚上六点,说自己下午要看手下学生做实验,没有五点半不能结束。
我那天下午好容易拒绝了单位大婶一周前就攒起的相亲局,时间顿时充裕起来,想着提前到他学校附近等他,每次都让他给我带点心,总会有些不好意思。
谁能想到我刚走进去转过一个小弯,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再抬头一看,嗬,好家伙,沈巍和对面一位正在进行以长期交往为目的的初步接触了解彼此等一系列规范流程,俗称,相亲。
我这阵子被催得有点多,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什么局。
当然,也有可能是沈巍的暗恋者在表白, 不过看他们这个聊天的派头,沈巍完全没有三两句把人拒绝的意思。我像撞破了什么,自己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在服务员奇怪的目光中逃一样地蹿出去。
真是奇了怪了,沈巍这人向来也不缺人喜欢。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吃他这套卖相,他平日又是个再儒雅不过的,拒绝人都惯常带着三分笑,对所有人是一视同仁的绅士客气,很容易让那些姐姐妹妹有些念想。
但同时他对所有人又都是一视同仁地保持着距离,一旦真有人显露出念头,谢谢我们不合适对你没感觉这拒绝的三件套他用得熟练。我还打趣,看起来他这辈子的七夕也就只配和我一起过。没想到千年铁树一朝开花,不鸣则已一鸣实在惊人,不声不响背着我和小姑娘聊得这叫一个融洽。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发现自己正在想着他们绝对不会有发展,沈巍这样慢热的一个人,我花了一整个青春岁月才觉得他和我熟络起来。
人家的高中是在篮球场上一个漂亮三分赢得小姑娘尖叫,我是把沈巍拉到篮球场上刚准备出手一个漂亮三分就被他盖了帽;人家的高中是教前座长发妹子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我的高中是和沈巍比最后一道大题各自能想出多少种解法;人家的大学是吉他,妹子,情诗,数不尽的风花雪月;等到了我的大学,我被沈巍带着把学校各个地方的自习室方位摸得滚瓜烂熟。
不想还好,一想就惊觉,在这十年记忆里,不经意间竟然处处都有沈巍的身影。好像他是根线,串起了这林林总总。哭闹时有他,大笑时有他,无聊时拿起手机点击的第一个对话框还是他。
现在,我好像要把这根线弄丢了。
时光就霎时变成散落一地的珠子。
四.
我那天装作没看到他相亲的那幕,晚上吃饭的时候问他下午是不是挺忙。他顿了几秒回答:“是的。”
我在心里暗骂他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开始重色轻友,着实的没有义气。假装只是顺口一提,问他:“对了,你怎么看相亲啊?最近一个月我被拉过去好几回了,两个互相不熟悉的人坐在那里,跟上台似的作自我介绍,想想就挺尴尬。”
他手上的动作一愣,还是稳稳地把鱼夹给我。
“情有可原吧。”他说,“如果家人催的急,自己又有了强烈的愿望,用这种方法也没什么不好,也是种提高效率。”
话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就不是那么乐意听。
“那还真能成吗?”我嘟囔。
“说不定呢。”他垂下眼睫,长长睫毛投下一层阴影,当真是好看得紧。
他这种相貌,若是换个女装,不说能让所有的相亲对象,至少能够让百分之九十的相亲对象自惭形秽。找个还没自己女装好看的,也真是。
我腹诽着,还是决定相信他的相亲尝试注定无疾而终。
之后我这头也忙,再一翻手机,发现他有一阵子没联系我。现在后天就是七夕,我们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一周之前。我不由得想着他是不是这阵子正和那位聊得火热。
莫名生出些只闻新人笑的感慨,惊得自己先一个寒颤。
沈巍晚上大概是良心发现,终于主动发来了问候。我一边警告自己不要表现得这么亢奋一边给他回信息,我爹经过我的时候端详了我好一阵。
我在等着他提后天的事。他也主动提到了七夕,谁知道他是问我:“假如,我希望和对方表达心意,什么形式比较合适呢?”
要是不知道他背着我相亲的那一幕,我指不定要以为自己以高尚的人格魅力掰弯了一位祖国大好青年。但是现在,我脑中嗡的一声,全是那位妹子的脸。
老实讲她长得不错,小巧玲珑,笑起来应该很可爱,没想到沈巍喜欢的是这种元气满满的类型。速度也真快,这就把表白提上日程了?合着他什么慢热都是看人。
我觉得心里有团火,又不知道应该朝哪里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这是我单方面认定,好朋友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理应祝福,而不是像现在,表现得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宛如含着一颗酸味入骨的话梅。我说,择日不如撞日,心动就要行动,后天就是个大好的机会,七夕,表白成功都能把纪念日和七夕一块过。至于什么方法,你得看对方喜好,她要是单纯你就在旋转木马上单手持花,她要是奢华你就包下五星酒店最高一层。
我心里还有一句,问我作甚。这句话七拐八拐就变成:“总不至于那天我还得在场吧?人家妹子说不定就被我吸引了。”
没想到他回:“七夕,我们不是一直要一起的吗?”
我盯着屏幕好一阵,不能理解他这是个什么脑回路。觉得他总不至于给我搞出来一个三人聚会。
“今年七夕,我们换点别的吧。你有什么平时觉得好玩,一直想去的吗?”
一看这句话我就意识到不对,平时我们哪里这么多说道,什么节日对我们而言都不过是个出去吃吃喝喝的日子。要不是气氛实在不对,我能清明重阳都把他拉出去吃火锅。现在给我闹这么一出,还就是不肯说出那人到底是谁,这还把不把人当朋友?还是太过于把人当朋友?
不管哪种,好像都让我不太好过。
我撇嘴,手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
我说:“你问我?确定?我一直想去密室逃脱,就那种鬼屋,探险,限时逃出来。”
手一抖,我点了发送。想像一下对面沈巍的神情,能让他悄无声息吃瘪也算让人满意。
五.
他回复:好的。
我打出了足足三行的问号,稍一迟疑还是都删除了。万一人家妹子也就正好喜欢这一套呢?我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的心。
我看他久久不说,发出一串儿哈哈哈过去,主动说:“其实,上周我看到你和那个妹子在一起的。”
从文字里都能看出他的慌乱,他说:“那个,你听我解释。”
我原想逗他,可一看这个话头自己先有点心梗。他对我解释,我是他什么人他就要对我解释。我手速快,他还在那头“正在输入”我就已经发了过去。我说“没事儿,不就相亲吗,大家都过来人,明白。就你这速度真快,还是谨慎的好。别一时冲动。”
他那头平静下来,良久回了个“好”。
也不知道好个什么劲儿。
我爹观察到了我从亢奋到失望到现在平静中带着愤怒的全过程。他在我旁边坐下,问我:“聊聊吗?”
我求之不得,把这阵子的心路历程和他大致说了一遍。我问他:“我这种心理是不是不太正常?沈巍真成了是个好事儿,但是我就觉得......”
“你是不能接受生活方式的变化,还是不能接受你在他心中地位不再独特这个事实?”我爹很犀利,他说:“你好好想想,这看起来差不多,但前者是你依赖他和你之间的相处方式,这个你必须接受生活中时时刻刻会有的变化;后者,是你依赖他这个人。”
“后者又有几种说法。不是我说,沈家小子之前也就太由着你,生活里的熟人基本就只有你一个,什么精力都投在你身上。别说朋友,就男朋友都不见得那样。你要是把他当成个重要朋友,你也应该认识到,他的生活里不应该只有你一个朋友,也应该有比朋友更亲密的人。”
道理我也不是不懂,但一想到他的生命里会出现一个更加亲密的人,到时候他们两个朝夕共处耳鬓厮磨,而我见他一面都还要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心里说不出的膈应。
我爹看到我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如果......你有别的想法,你可能要思考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去找迟叔,我看着他和迟叔的背影,脑中想到的是我和沈巍。
好像那个画面,格外好看。
六.
七夕又是个周日。周六晚上他把地点发给我,最后加了一句:“你确定真的要去这种地方吗?我看评价里都说挺恐怖的,你不是一直怕黑。”
他要是只说前半句,我也就给彼此都找个台阶下了。带女孩子去这种地方确实不太好,我暗中期待着他的表白不成功的念头也着实卑劣。但他最后一句话一加,我只能发过去一长串的哈哈哈哈。我说我怕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向来胆大第一名吗。就是别把人家吓着。
他那头又是“正在输入中”,我就在这头盯着手机看,看那行字出现了又消失,不知道他在酝酿什么作文。等他真发过来我再一看,好家伙,就两个字:“好的。”
我有种满腔等待落进冰水的感觉。又想到我爹说的话。他说:“你自己要认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沈巍和我无所不谈,无事隐瞒。
周日那天我特地把自己拾掇了下,平日里和沈巍过于熟悉,穿个汗衫大裤衩趿着拖鞋出去喊他撸串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想到他那时一身洁白衬衫坐在烟熏火燎的小摊,怎么看都是个大写的违和,还要听我在一边说羊蝎子怎么才好吃,我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我爹和迟叔也一早收拾妥当,我们三人在门厅相遇。迟叔看了下我的穿着,礼貌评价:“浮生今天穿得很齐整。”
我爹就不客气得多,他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问我:“你穿成这样是去当伴郎还是抢亲?”没等我面红耳赤找个回答,他又睨我一眼:“看上去比我老。”
我看着面庞如玉的我爹,纵然万般不服最后也只能说出一个“呵”。
刚开始在门口只看到穿着休闲的沈巍,他今天简单穿了件白T,和我这恨不得西装三件套配齐的打扮站在一起,我害怕下一秒他就看着我喊一声“叔”。好在沈巍毕竟为人宽厚,我们彼此默默打量了对方的穿着半分钟,他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微笑,并没有再多评价。
我刚想问他怎么站在门口,远处一个一蹦一跳的身影过来。小巧玲珑,丸子头绑得可爱,一看就和沈巍是一对儿。她看到我面色微变,还是笑眯眯和我打了招呼,递给我们一人一只冰淇淋。
我问她怎么不吃,她笑盈盈看了沈巍一眼才说:“我最近戒糖啦。”最后这个“啦”让我心头一颤,想着沈巍啊沈巍,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栽在这里。
三心二意吃着冰淇淋,连密室逃脱的工作人员具体在说些什么我都没能听得太清。脑袋里一时是身边面色依旧正经但是时不时舔一口冰淇淋的沈巍,严肃的表情,淡红的舌。一时是那个活泼的妹子,就算心里有再大的敌意我都没法让自己讨厌她。
签了个什么免责表,把手上的冰淇淋壳扔掉我才意识到。我看看身边的沈巍,问:“我怎么听到什么若有晕倒概不负责?不至于的吧?”
话没说完,门已经打开。工作人员把对讲机递给我们,向我们比划了个请。
七.
“这个布景还不错,三进三出的四合院格局,正房耳房,如意门,垂花帘。”我强作镇定,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转头和他们两人说着。
等等,两人.....还有一个人呢?
我看沈巍没半点惊讶的意思,又看了一圈确定只有我们两个,不得不问他:“刚刚那个妹子呢?”
沈巍脸上很快地闪过一丝不悦,时间非常短,但我和他相处这么久,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说:“在外面等着。”
我完全不知道这个情节走向了,他要和人家妹子表白,结果人家妹子在外面等着?怎么,到时候我们吓得屁滚尿流出去的样子能增加成功率?
这头还没想完,我说完话一转头,觉得前方有个什么白色身影一闪而过。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沈巍及时地抓住我的手稳住我。
“没事没事。”我输人不输阵,冲他笑笑。
他看着我,拍拍我的肩。
四合院里只有挂着的灯笼作为光源,走近一看,明明是喜庆的红色灯笼,上面写着“奠”。没有风地上的纸钱却自己飘忽了起来。我心想今儿是个七夕,怎么只有我在过中元。
我推开右手边的门,床铺上原来的被褥棉絮都散落出来,一抬头,房梁正中挂着一条白绫。
我当时就往门外跳了两步,差一点给自己绊在门槛上。虽说什么都还没看到,但这种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的压力足够让人心跳八十迈。沈巍上前一步,一个半拥的动作,安抚地拍拍我的手臂。
别怕。“他说,想想补上:“你要是怕,我们可以....”
“谁怕了,我就是觉得里面的空气不新鲜。还挺刺激的哈,有意思。”我不愿在他面前跌了份儿,心一横,走进去。
床上放着铜制长杆,好像是挑盖头的。我一心只想早点出去,握了杆儿忍着把床上被子挑开。床上倒是空无一物,就是床单上有大块血渍。虽说知道这是个假的,我还是心头一跳。索性抓了杆子当个防身工具。沈巍全程跟在我后面,面色倒是一贯的冷静,好像面前的摆设没在他心里生出半分波澜。
我也是闲的,陪这对出来。到时候我被吓得浑身冷汗,他们在那边你侬我侬,想想就来气。我一时火气,动作都快了些。大跨步走到房间内,正准备抬头看看那根白绫有什么玄机,一转头看到一面铜镜。
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认出铜镜里是我自己的脸,有些变形。我正打算再看一眼,发现镜子里的身影变成了两个,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宽袖头发全都放在面前的......人?
我尽量让自己不要腿软,第一反应是认怂。我看着后面那个越靠越近,脖子极为僵硬地转了个三十度。我喊“沈巍,沈巍。”
这时候才感觉到,他一个名字能给我多大的安全感。
“我在这。”他没问我到底怎么了,应了一声就往这里走,我能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他的衣角,刚想松口气。一抬头,原本应该在我身后的白衣长发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
“浮生,浮生。”
我能感觉到耳边沈巍的声音,自己正没出息地紧紧抓着沈巍的手,人正被他搂在怀里。不过算了,这时候还要什么出息。
八.
沈巍对着对讲机那头说着什么,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他和我说:“他们把门直接打开了,我们从前面出去就行。”
我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地上,腿软得站起来有几分难度。我不愿意在他面前显得这么弱,假装只是坐下来喘口气,若无其事地打岔。“我说真对不起了,把你今天原本的安排搞得乱七八糟。不过之后也算明白了,女孩子就别带到这种地方来了。”
他问我:“什么女孩子?你想带女孩子过来?”
我看他脸上不悦的神色,心想你不悦什么,我都还没生气呢。你想表个白,在这里死劲折腾我算个什么。不能细想,一想就又酸又气。
我哼了一声,语气明显不太好。
他试图解释:“你说你喜欢这种地方,我这才想着今年换个地点。没想到...”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顿时从不悦上升到了恼羞。“我喜欢这地方怎么了?是你和你小女朋友过节还是你和我过节啊?别有事儿就拉着我挡箭没事儿就一声不吭,你和你那小女朋友甜甜蜜蜜七夕快乐去,我自个儿留在这里过中元。”
“什么女朋友?”他比我还要惊讶。反应了好一阵子才又说:“那个女生,她和我没有关系.....她只想通过我来打听你。”
说完这句话,他也赌气似的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她打听我?”我不能理解这个情节发展了。
“她之前找到我,说被人介绍和你相亲,你当时拒绝了。但是她此前就知道你,对你有点意思。正好和我在工作上有交集,想问问我应该怎么追你。”
“你挺受欢迎。”他面无表情说着这句话,语气喜怒莫辨。
我刚刚被一吓,现在又被一惊,只剩下个坐在地上张着嘴的表情。
“那之后....”我想问之后怎么我这里毫无消息,怎么她就和沈巍走得近,怎么今天来了这么一出。沈巍突然转过脸看我。他也坐到了地上,腿随意地支着,身子往我这里靠过来。这里光线并不充足,他的眼睛却是出人意料的亮。
“我.....”
“你......”
我们两人各说了一个字,他说了个“我”,脸就飞快地红起来。我有些不确凿的想法,只是想法,心里就已如擂鼓。
“我和她说,我想追你。”
“听到这个消息。她看上去.....特别兴奋。说可以帮我。”
九.
他一定以为我是遭受刺激太大神经失常了,说实话我要是看到自己这个举动也会这么觉得。
我像是心里一块大石头立时落了地,又像是石头落地之后意外发现这竟然是个天外来的钻石矿,不顾手上有灰,给自己抹了把脸,意图平静一下自己的表情。看沈巍还一脸忐忑,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我自己也不晓得这个举止什么意义,只是想立时能摸到他。
“浮生。”他踌躇着。“我知道这么说太突然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就已经足够了。但是等我知道你可能悄无声息就有了女朋友,我突然就....对不起,我发现我想要的大概更多——可能太多了,我太贪心了。对不起。”
他一脸自责,我虽然还站不起来,也总算有力气换了个姿势。
我说:“看你这个表情,跟我现在在拒绝你一样。”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硬是花了半分钟才明白我话里的含义。这回轮到他笑得像得了癔症。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这样大幅度的笑,像是自心上漏了个口子,欢喜就直接冒了出来。
好端端一个密室逃脱,我们两人坐在地上,脸上都带着点灰,看着对方笑个没停。我觉得监控里但凡看到我们这样,一定会觉得我们才是这个密室最恐怖的主题。
“还走得动吗?”他问我,眼睛似星辰璀璨。
我看看自己,试着动动老胳膊老腿。没等我做两个伸展动作,他在我面前蹲下来。
“我背你出去。”
他转头看我,眼睛里是怎么都抑不住的满足。
“我背我男朋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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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七)
三十.
沈巍的声音很淡,不甚真切地笼在烟雾里,像是此刻他们看到的深城夜色。
原来凌晨四点的天空是这样的,罗浮生的思维跳脱了半拍,目光一时盯住了天空没有收回来,或许是下意识给自己留出一个讶异反应的时间。整座繁华的城市在半梦半醒之间,天空呈现漂亮的黛紫向深蓝的过渡,摩天大厦分割开的天空已经逐渐有了亮色,城市在满身灯光和晨曦初现间缓慢苏醒。
而他和沈巍安静地站在阳台,彼此只有一臂的距离,同时看向同一片天空。这是梦境都难以出现的美好。
沈巍指间夹着烟,一口都没有吸,只是看着它一点点燃尽,在烟灰将落的时候往手边的小碟子边缘敲一敲,动作十分熟练。他也换上了一身家居服,和罗浮生身上那件是同一款式不同...
三十.
沈巍的声音很淡,不甚真切地笼在烟雾里,像是此刻他们看到的深城夜色。
原来凌晨四点的天空是这样的,罗浮生的思维跳脱了半拍,目光一时盯住了天空没有收回来,或许是下意识给自己留出一个讶异反应的时间。整座繁华的城市在半梦半醒之间,天空呈现漂亮的黛紫向深蓝的过渡,摩天大厦分割开的天空已经逐渐有了亮色,城市在满身灯光和晨曦初现间缓慢苏醒。
而他和沈巍安静地站在阳台,彼此只有一臂的距离,同时看向同一片天空。这是梦境都难以出现的美好。
沈巍指间夹着烟,一口都没有吸,只是看着它一点点燃尽,在烟灰将落的时候往手边的小碟子边缘敲一敲,动作十分熟练。他也换上了一身家居服,和罗浮生身上那件是同一款式不同颜色,一人黑色一人深蓝,站在一起像极此刻天空。
没有等到罗浮生的回答,沈巍也并没有再去催促,连一个询问的目光都不曾递过来,只是专心地抬眼看向远处。罗浮生慢了好几拍才终于从沈巍这句轻描淡写中理出头绪。他随时有能力把洪家换个个儿。他想把洪家交到罗浮生手上。他觉得罗浮生现在拒绝和他在一起只是将自己困在外部条件的比较中。
“沈巍。”或许是现在的风太过柔和,罗浮生觉得自己那些错杂的情绪不再竞相出现,他平心静气地看着沈巍:“你不用这样,洪澜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我也不希望你这样。”
“我和你诚然有身份地位的差别,但是不仅仅是这样。我们两个在任何角度看都是不对等的,包括情感,尤其是情感。六年前临阵脱逃的那个罗浮生配不上的沈巍,六年后瞻前顾后的这个罗浮生更加配不上。”
他自嘲地笑,发现对着沈巍说出这些话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困难。
“六年前的圣诞你是不是去找过我,是不是听到我和你义父的交谈?你当时听到了多少?是在那时候之后你开始对我避而不见。浮生,就算是死刑犯也总得需要知道自己的罪名。”
沈巍弯下腰,从阳台上的小桌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依旧只是看着它一点点烧上去。熟悉的烟雾味再一次弥漫在这片空间。罗浮生看着烟盒,突然就明白了熟悉感的来源。
这是他遇到沈巍的时候在抽的烟,在沈巍的劝说下就逐渐戒了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在沈巍这里倒是再一次看到。
“有你的气味。”沈巍见他看向烟盒,解释了一句。
“我听到了那句‘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罗浮生很快地说,微侧头不再看向沈巍的方向。“你说我是断章取义也好,是胡乱猜疑也好,总之是我自己开始胡思乱想。你还没看出来吗,沈巍,我是个太容易放弃的人。你想在六年前的地基上再建筑房屋,可那地基本就是不牢靠的。”
六年前的爱情还有少年的满腔热情,现在的爱情又有什么呢。他和沈巍不对等的地方太多太多,就算勉强谈爱,依赖的根基也只有两人情感的对等交换,像搭建在一根柱子上的宫殿,等待着过去或未来随便哪阵风的一吹就倒。
他突然感觉疲惫,想在沈巍面前蹲下来,让他彻底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三十一.
“我说的那句话,不是你想像中的意思。”沈巍放弃了一直以来等别人将话说完的礼貌,在罗浮生说下一句话前打断。又踌躇起来,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向罗浮生复述那段话,洪正葆说的那些,哪怕让罗浮生知道半个标点都会让他恨不得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
“沈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罗浮生接了沈巍手上的烟,时隔这么多年,当着沈巍的面,再一次狠狠吸了一口。“这件误会的起源根本不在于你说了什么,在于我。就算我没有听到你说的那句话产生误会,我也会在未来某次,或者是你参加完宴会衣领上有香水味的时候,是你冲着某位名媛投过去一个礼貌微笑的时候。我会用这样的怀疑把一切都毁了的。”
罗浮生太久不吸烟,刚刚那两下又抽得急,现在被呛到,刚说完就俯下身咳起来。沈巍走近两步帮他拍着背,神情已经从方才的烦恼变得平和。
“如果真是这样,我求之不得。”他说。
“可是罗浮生,到现在都还对着我撒谎,还有意思吗?”
沈巍定定看了罗浮生足足半分钟,原本放在他背后的手现在抵住了他的下颌,让他不得不和自己对视。罗浮生根本不知道他又能看出点什么来,听他语气平淡说了那句话心下不免得慌乱,生怕他下一句又来一串什么分析。但他只是松开了罗浮生,转过身开始给自己泡一杯黑咖啡。
他的肠胃根本就不适合喝这种东西,看他现在动作的娴熟,怕是平时没少做。这人也真是,家里吃的没有,净是些这玩意。罗浮生拼死才制止了自己要制止沈巍的话,不断提醒着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权利。
“对了,我觉得你和洪澜都有一条时间线没有弄明白。”沈巍抿了一口,舒展了下身体。
“并不是因为沈家和洪家交恶所以我们分开,而是因为我们分开,洪家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罗浮生此前编造借口的时候就听他说过,当时以为他是为了戳穿自己借口而生发的说辞,现在又听他这么郑重地讲出来,那时候就压抑在心里的疑问快要破土。
“那时候的我留下洪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想着你即使出国,也总归有回来的那天。所以你更应该知道,现在的我希望洪家真的消失,也并不是开玩笑——既然你不想要,那在我这里它或许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沈巍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称得上无耻,竟是在用这种方法来逼迫罗浮生。
“你似乎很看重你的洪澜妹妹,那么我们来等价交换。我不动她,你回答我的问题。”
沈巍的眉眼在逐渐明晰的天空下变得锋锐起来,像是一把失了刀鞘只知道饮血的刀。
三十二.
“第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写信分手?”
“我不是说了,我因为一些误会,开始动摇。”
“那为什么有误会不直接去问我,我不记得你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
罗浮生有心给自己也来一口黑咖啡,好应对沈巍连珠炮似的询问,奈何事不由人,只能顺着自己的逻辑说下去。
“因为我本来内心就不确定,想着与其到时候两个人都受折磨——说不定我还会自尊心受挫,那倒不如我先分手,也算体面。”
“很有道理。”沈巍赞同似的点头。“那之后就是沈家洪家交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我的操作,不过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所以,第二个问题,你那时候又为什么会那样突然地传出订婚?”
罗浮生早就做好被问到当年订婚这件事的打算,却没想过沈巍此刻的语气这么平和。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听到沈巍订婚——不,哪怕是他只是知道沈巍开始有和别人在一起的倾向,他恐怕都会选择自我放弃。方才沈巍已经表现出了自己在某些方面的偏执,没道理在这个这样原则性的问题上还这么冷静。他一边觉得事情实在是不正常,一边只能答下去。
“是因为.....你也知道,她是林家在外的女儿,那时候林家势头很好,我只要搭上这条船,不仅对洪家和林家的合作更是保障,又能够让自己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好。”沈巍只是点头,接着发问:“那你之后直接当了个落跑的新郎,国外一待就是三四年,按你这种说法,岂不是让洪家和林家的关系生了裂隙?”
罗浮生觉得自己简直是追在后面打补丁,索性心一横,怎么给自己抹黑怎么来。
“你也知道,我有个朋友,许星程,他们家一直是中立地看着,但我是知道许家要比洪家有实力的。偏偏他当时喜欢林家那位,我一想,与其娶个在家族里面没什么话语权的女孩,倒不如选一份更加亮堂的前程。他答应过我,只要我临时出局,不仅会给我安排国外的一应事项,回来之后还会帮助我拿下洪家。”
“天衣无缝。”沈巍放下空杯子,有模有样地鼓了两下掌。
罗浮生才松一口气,就看到沈巍掏出手机拨了电话:“是我,我让你们查的事情不用那么着急了,对,慢慢查。我已经大致清楚了。”
自己扯出的这一套,看起来好歹自圆其说上了。罗浮生靠在阳台栏杆上,旋即而来的就是涨潮一般的愧疚。
和沈巍最后一次长时间的交谈,自己还是在骗他。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把话说清楚,他应该也就能放下了,各自心无挂碍地迎接这个清晨。
三十三.
“那你回答我。”出乎他意料,沈巍放下手机后,问题变得更加密集迅速起来。
“你说你想提高自己的地位,你不搭上沈家的船,你去搭林家?不要说你看不清实力,我看你在评价许家的时候很清楚。”
“你说你没有自信总是怀疑,那和你相处了这么久的我你不相信,转过头去信一个没见过几面的林家人?”
“你那时候认为是沈洪两家交恶,所以我们失去在一起的客观条件。那已经和我分手的你,为什么不好好用手头信息打击沈家,反而跑过去和远离本家的林家私生女去牵扯?”
“你说你要掌握洪家,那你远离主战场跑到国外去,怎么,想远程打击吗?”
“你说你是借助许星程的力,据我所知——浮生,当年几家的状况没有比我更清楚的,当时许家可是几次在给沈家说话,闹得洪正葆和许星程父辈好大不愉快,怎么,这又出乎你的意料了?”
“一件事的结果和你的意图不符合还可能说是意外,当所有的这些事,没有一件符合你说的动机的时候,罗浮生,你觉得呢?”
罗浮生没有回答的空隙也根本无从回答,脑袋已经糊成了一团,只知道呆呆看着沈巍。
“你知道,你这番话里面最大的漏洞在哪里吗?”沈巍停了停,看他真的开始皱眉思考,不禁笑出来。
“你总是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择手段不顾情感往上爬的人,你尽全力去掩盖我们当初那段情感在其中起的作用。”
“所以你说的话只能漏洞百出。”
罗浮生讷讷了几次,最终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趴在栏杆上比较好。
“我这里有事情的另一个版本,想听吗?”
云层已经变成了浅白,街道有了醒来的迹象。
罗浮生几次让自己冷静,还是不受控地向沈巍投去疑问目光。
沈巍却不理会他,只是看着他,极顺手地帮他理一理额发。“我还是想从你这里知道整件事,不过你也听到了,我安排了人在调查,所以下次编故事,你要再努力一点。”
罗浮生没想到他能这么有恶趣味。
“放手,有可能是背叛,也有可能是保护。”沈巍一字一句,每个字都让罗浮生觉得自己无从遁形。
三十四.
沈巍的手敷上罗浮生从刚刚起紧握住栏杆的右手,慢慢地,像用体温化开一块坚冰似的将他的手指掰开,双手捧起,唇从指尖最近新磨出的小伤口吻到指腹因为用刀磨出的老茧,像是在亲吻第一抹霞光。
“太阳升起来了。”沈巍看着天际,语气里有种久违的轻快。
倒是和他看了一场日出。罗浮生正恍惚着,沈巍疾走两步,回来的时候将一把钥匙放在罗浮生手心。
罗浮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当然是往回推。
沈巍不让,将他的手固在原处,动作强硬,语气温柔。“不是我在追你吗,这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只是一把钥匙,不代表你需要承诺什么,它本身没有任何含义——只有两人都认可的情况下钥匙才有含义,现在只是一个没意义的铜块。你可以将它扔了,现在就扔到楼下。但你没理由不让我表达。”
罗浮生经过刚刚那一出,本就精力大为流失,听沈巍说了这么一串儿绕头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没能想出到底哪个点不对劲。沈巍的吻却已经落在了他的掌心。
“早安,罗浮生。”他说,完全不像是一晚没睡的人,神清气爽得要命。
沈巍看着罗浮生上床补觉才离家,出门前还叮嘱他好好待在家,要换药或者买什么也等他回来开车送。罗浮生在沈巍离开后立刻起床。原本想手机给沈巍发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回家,又怕他再生出一些无法让人回应的话,最后在沈巍的冰箱上贴了个便签。
出了他家门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这么犹豫?
他今天心力俱疲,回到出租屋就只想躺着。躺在硬板床上时有什么东西硌得慌,掏出来一看,是沈巍的那把钥匙。
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回归了自己的生活,却鬼使神差将它留了下来。
或许是时候离开这里了。这个念头再一次出现,却远没有当初那样的理直气壮。他只觉得这两天的事情没一件自己能控制,有些懊恼地倒回床上。
再睁眼的时候是被手机闹醒的。
“浮生。”沈巍的声音,经过电流的转换显得更好听了些,此刻莫名透着可怜。
“你现在在家的,对吧。我忘记我只有一把钥匙了。”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六)
二十五.
沈巍转过头,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满腔深重情绪掷在身后。手却又一直不肯送开罗浮生的手腕,生怕这一切又是一场自我欢喜的美梦,只有切实地攥到他才算安心。
罗浮生从他说出那句“没有选择”开始不知所措,恍若在耳边炸了一声雷,坐在床上只觉得灯光惨淡,连带着把两人现在的场景都照得凄凄惨惨。他动动嘴唇,很想再说点什么开解沈巍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声带都不听使唤。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灯,拼命眨着眼不让自己过于失态。他本来是那样不落泪的一个人,就算伤狠了也只是背着人红着眼圈笑骂两声。就遇到沈巍开始,跟泪腺的开关在他那里一样。六年前是这样,六年之后还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眼睛就开始酸。
六年前的流泪还可以称一声...
二十五.
沈巍转过头,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满腔深重情绪掷在身后。手却又一直不肯送开罗浮生的手腕,生怕这一切又是一场自我欢喜的美梦,只有切实地攥到他才算安心。
罗浮生从他说出那句“没有选择”开始不知所措,恍若在耳边炸了一声雷,坐在床上只觉得灯光惨淡,连带着把两人现在的场景都照得凄凄惨惨。他动动嘴唇,很想再说点什么开解沈巍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声带都不听使唤。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灯,拼命眨着眼不让自己过于失态。他本来是那样不落泪的一个人,就算伤狠了也只是背着人红着眼圈笑骂两声。就遇到沈巍开始,跟泪腺的开关在他那里一样。六年前是这样,六年之后还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眼睛就开始酸。
六年前的流泪还可以称一声少年天真,六年之后就只剩下让人反胃的不合时宜了。罗浮生提醒自己。努力转转眼睛把眼泪忍回去,就是这时候他看到沈巍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在抖。
他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定睛再细看发现并不是,就是沈巍的手指在抖。沈巍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日里那样沉稳的人,别人甚至都怀疑沈巍是不是永远有一根可以抵抗泰山崩塌的坚固神经。
是了,失态。罗浮生终于用自己不甚精深的语文素养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沈巍。从他吻上来开始他其实就在失态,这样冲动地暴露出自己所有的情绪和软肋,现在微垂着头的姿态是种无声的服输低头。
他可以接受一个冷漠擦肩的沈巍,一个家庭圆满的沈巍,一个彻底放下自己的沈巍,唯独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因为自己失态的沈巍。
“他在因为我失态——”这个念头在他脑中扎根一般,硬是要高亮加粗地从他眼前闪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难过成这个样子,拼了命眨眼吸鼻子都是无济于事,只好缩了另一只手进被子里,狠狠掐上自己的大腿。他一时忘记自己的伤,又对自己下手向来狠,直接把将要出来的眼泪变成烧灼的痛。
不能在他面前哭。他提醒着自己。倒不是因为这样太过难堪。
而是这样,沈巍怕是会更加伤心。
“浮生。”沈巍深呼吸了几回,数着自己的心跳回到了正常频率,这才转头去看他。“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对我有稍微那么一些的相信?”
这不是你的错,完全不是。罗浮生在心里回答着他,猝不及防抬头看到沈巍的眼神,那是一个极难形容的眼神,罗浮生晃神间从中读出了卑微一词。
我是多厉害一个人啊,让沈巍为我卑微到这个地步。
这个念头彻底让他打开了闸门,再怎么去掐腿也无济于事。罗浮生死命想从沈巍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只想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沈巍又不明白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只是下意识把手越抓越紧。两人宛如太极推手一般的动作间,罗浮生的泪直接砸到了沈巍的指节。
二十六.
沈巍完全下意识地就去擦罗浮生的泪,见他手上还在挣扎,手停在半空,转了个方向去把床头的开关按灭,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窗缝透过的点点月光照在沈巍身上,在金属袖扣上忠诚反光。
他依旧拉着罗浮生的手,一个用劲把人往自己怀里拽,另一只手贴了他的后脑勺,直接按在自己怀里。体温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传过来,同样清晰的是沈巍的心跳。罗浮生第一次觉得黑暗是这样安全又让人眷恋,像是一下子抽去了全身的气力,只想立时闭眼,再也不用醒来。
沈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并没有说半句安慰的话,好似并不知晓罗浮生正在哭这个事实。只是沉默地坐在黑暗里,听他不断抽气的声音,用胸膛给他圈出一块尽情释放的地方。
沈巍是头一回开始怀疑自己的逻辑,自己的分析,自己从头到尾所有一切。
他在重逢后调查过罗浮生,在深城没有其他任何认识的人。别人都说他是因为斗不过洪家那帮人自我放逐,沈巍却觉得这是他有意的选择。见面之后他更加确定,罗浮生的眼睛从来藏不住东西,每一个他抬眼看来欲言又止的瞬间都被沈巍拆解下来,逐帧分析。
他至少依旧放不下自己。在承认自己对他依旧无法放下之后,这个发现是他此后一切行为的理论根据。
可是现在,感觉着胸前衣服已经被罗浮生的泪打湿,沈巍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数九寒冬被扔进水里后又被放在户外寒风中,一片冰冷的沉重。
我是不是做错了。他坐在黑暗里想,盯着无法给他任何回应的墙壁。
他有个轻微的挪动位置,罗浮生以为他是准备起身,手先于大脑抓住了他的手。一行哭一行往回憋,罗浮生整个脑袋现在是一片不甚真切的迷糊,像是踩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上。
他还在小声抽着气,这回是主动握住了沈巍的手,头再往他怀里撞一撞,熟练得像是小狐狸用尾巴盖住自己的身子。
沈巍立刻完全不敢动了,整个人挺直得好似一座挂钟。他试探着发问:“你这样伤心,是因为不想再见到我吗?”
罗浮生一时间没有给出回答,只是抓着他的手指寸寸收紧,攥到两人都感觉出疼痛的地步。
人在极致的情绪变化之后给出的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的。
沈巍这才稍微心下落定了些,有意把手抽回来再试试他的反应,又实在是舍不得,只能再拿话去问他。
“我让你讨厌了吗?”他问出这句话,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一声幼稚。
罗浮生却是把这个当成一个正经问题,不顾自己还在狼狈着,连忙去摇头。生怕沈巍看不到,嗓子都还哑着还是要说着“没有”。他太担心自己的什么表现再让沈巍自责起来。
沈巍还想再问,逐渐恢复的身体灵敏度让他吸吸鼻子,准确捕捉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
他几乎是大惊失色地探过身去把灯打开,光再亮起来的时候几乎要不敢看。他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见过罗浮生的受伤流血,每一次都让他恨不得只要罗浮生没事,这伤可以十倍地出现在自己身上
罗浮生在沈巍看着膝盖的不悦目光中,找回了熟悉的心虚感觉。
二十七.
沈巍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几分钟前才给他处理好的伤口,一转眼就给挣开了?看他这个眼神,还是自己弄开的?
罗浮生一到这时候就乖觉得要命。和刚刚让他恼怒无措的那种退回自己世界团起来的乖觉不同,罗浮生这时候的乖巧是冲着外的,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主动把头靠过来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看你的。沈巍过去就很难抵抗这种表现,隔了这么久再次看到,别说是真的生气,连假装都要全靠演技。
“这么久没见,倒是不知道你添了个自虐的爱好。”沈巍看着渗着鲜血的伤口,语气是种嘲讽的夸赞。
罗浮生还肿着眼睛,已经料想过自己现在狼狈成什么样子,只能完全认命地靠在那里任由沈巍说。
“你知道吗,我改主意了。”沈巍将包扎的流程再次进行了一遍,将罗浮生的腿小心盖好的时候说。
“刚刚坐在那边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万一我误解了你现在对我的感情怎么办,万一你不情愿怎么办,万一你答应之后又发现自己不喜欢怎么办。”沈巍不动声色捕捉着罗浮生眼中堪称写在明面上的情绪,全部导入那个名叫“罗浮生微动作分析器”的大脑模块高速分析。
“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从你的角度去考虑,我永远会陷入困境。如果从我的角度来考虑会简单很多,我依旧想和你在一起,这个想法的强烈程度完全我的预想和控制。我希望看到你过得好,至少不是现在发烧受伤还要奔波的样子。”
他是说给罗浮生听,没想到在说出口的时候,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也像是被突然打通。
他一直想着他们理所应当地再次成为一对,但“在一起”是个双向达成的结果,在两人之间依旧有话没有说清的情况下很难一下子达成。
而他依旧喜欢着罗浮生,这是一个单向可控的事实。他看到自己完全放弃抵抗,闭着眼沉入那片河流,水流潺潺抚过每一寸皮肤。
“你现在再找什么借口理由没关系,我不会逼你。但是我会从现在起开始追你。”他看着眼角还站着泪的罗浮生,终是忍不住,用食指指腹接了那滴泪。
“罗浮生,这回换我追你。”他就这么站在罗浮生面前,方才陷入情绪旋涡生发的痛苦无奈终于消弭。现在是告知,更是宣布。
二十八.
沈巍走出房间后终于得空拨通了那头的电话,洪澜像是一直在电话那头等着,响第一声就接了起来。不确定沈巍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她压低声音问:“沈先生,您现在打给我,是想问些什么呢?”
“你觉得我打给你,还能问些什么?”
她立刻想到打给罗浮生时电话里的声响,鼓了半天的勇气还是开口:“那现在您见到浮生哥哥了,是吗?”
“他在我家,刚睡下。”沈巍懒得说更多,将话题引过来:“六年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明知那头看不见,洪澜还是下意识挺直了背。“我那时候在外面上学,知道的其实很少。就是某次回来之后听到他们有些明里暗里的谈论,我是在知道浮生哥哥和您在一起过的同时知道你们分手这件事的。那时候浮生哥哥精神状态很不好,我父亲也总是沉着个脸。我不清楚是因为商业上的问题还是因为浮生哥哥。很快我们洪家就开始联合林家和沈家对抗,我当时虽然不懂,也觉得洪家不对劲,这是蚍蜉撼树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父亲和浮生哥哥说了什么,他竟然答应和林家在外的那个私生女联姻,好在——我是说从我的角度和浮生哥哥的角度,许家那位大少爷也有点痴情种子,或者说不择手段,一边用兄弟义气骗浮生哥哥出国,一边想着趁乱把那人给接回家。”
当时混乱纷杂的一团事,说到底也就是电话里的五分钟。
“我当时以为是您说的分手,毕竟之后沈家和洪家这个状态,还以为浮生哥哥答应婚事是心灰意冷。但是等我父亲葬礼之后我才看到您寄过来的那些信,还有,洪家原来是打算和沈家一道的吗?”
洪澜不明白整件事怎么就成了这个走向。一夕之间,洪家被处处打压,自己的浮生哥哥一蹶不振,这个困惑已经纠缠了她六年。
沈巍在捂住话筒,在这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有半分庆幸,庆幸于自己在最无助疯狂的时刻对罗浮生依旧只是困惑而不是怨怼。罗浮生突然和他提出分手,洪家传出婚讯,罗浮生突然失踪然后说是出国,这一串事情完全超出当时才二十出头他的理解和控制。
但总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一定是被逼的。
“洪家,怎么能说和沈家是一道。”他想起洪正葆当时的嘴脸,现在依旧觉得恶心。
“圣诞节那晚,你父亲和我提出的合作——准确说,是攀附。”他并不在意会伤到洪澜什么自尊,在电话这头冷笑一声。
洪澜却像是想起什么,念念着“六年前的圣诞”,在电话那边有翻书页的声音。
“沈先生。”她问,语气里有些颤抖。“那晚上,你看到浮生哥哥了吗?”
“当晚我是.....我回家,准备找他来着,这种日子他一向要么在家要么在美高美,偏偏那年他不在。他手下小弟告诉我他去了什么地方,当时我只觉得奇怪,那是处极高档住所聚集的地方。他半夜回来,回来的时候把自己灌得半醉。现在想想,所有事情是从那时候开始不正常的。如果他要去找人,应该只能去找的您。”
沈巍宛如被什么打中了脊背,只想靠在椅子上。
“是啊。”他说,听到自己的声音机械无比。
“你父亲是在那个晚上来找我的,他提出所谓的合作,同时明里暗里表示他知道我和罗浮生的关系。”
“他说。”沈巍让自己强忍着恶心说出这句话,“他说为了表现诚意,可以把罗浮生送给我。”
这句话被翻腾出来的时候沈巍依旧想干呕,要不是自己没有挫骨扬灰的爱好,现在的洪正葆都不配拥有一座墓。
“我放在心头的人,他想当个物件一样地送给我。”
二十九.
罗浮生睡得不太熟,并不是不安稳,而是半夜醒来忍不住想偷偷地在沈巍家里转一转。
走到阳台的时候他吓一跳,沈巍也没睡,站在阳台上,手上还拿着烟。他想靠近再看,沈巍已经察觉到脚步声,回头看看他,拍拍身侧,一个大方邀请的姿势。
他这时候才发现沈巍只是点了烟,看烟头在此刻黛蓝色的夜幕中烧出一朵小小火花。
“罗浮生。”沈巍目光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那点火光。“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不合适?”
罗浮生正往那边走,想着就当这是个彼此都放纵自我的夜晚。
沈巍又突然开口:“如果把洪家给你,好不好?”
【巍生】再一次跨入你的河流(五)
二十一.
“你也未免太有信心了些。”在沈巍越发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罗浮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想拿话去堵沈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少一些,再少一些。老宅,沈家人,罗浮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两个词。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全是瞎编,但有一句没有说错——沈巍永远的拥有沈家,他本应永远地属于自己无法触碰的云端。
这回沈巍的叹气被罗浮生听得清楚,他不再言语,好像刚刚那个胜券在握,笃定罗浮生逃不出自己安排的沈巍只是个错觉。他开始在水流下洗菜,罗浮生在厨房给自己找了个角落择菜。锅铲接触声很快响起,在万家灯火初升的时刻,他们又一次久违地体会到了人间烟火气。
看着沈...
二十一.
“你也未免太有信心了些。”在沈巍越发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罗浮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想拿话去堵沈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少一些,再少一些。老宅,沈家人,罗浮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两个词。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全是瞎编,但有一句没有说错——沈巍永远的拥有沈家,他本应永远地属于自己无法触碰的云端。
这回沈巍的叹气被罗浮生听得清楚,他不再言语,好像刚刚那个胜券在握,笃定罗浮生逃不出自己安排的沈巍只是个错觉。他开始在水流下洗菜,罗浮生在厨房给自己找了个角落择菜。锅铲接触声很快响起,在万家灯火初升的时刻,他们又一次久违地体会到了人间烟火气。
看着沈巍端出来的菜,罗浮生好容易伪装出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每一道都是他们曾经在一起时候他爱吃的,那时候他自己都不相信沈巍进了厨房也能那么得心应手,抱着试毒的心态吃了第一口,忙不迭地开始拍起沈巍的马屁。
“绝了,是不是善于学习的人什么都做得好啊。你这个手艺太牛了吧。”
“你老实说,是不是之前专门去练过?是不是时刻打算着来一次隐藏身份体验生活?”
沈巍看他嘴片刻不得闲,好笑地让他慢点,生怕他把自己呛到,故意板起脸:“好好吃饭,不要说话,不然之后你再怎么说我都不可能进厨房。”
“那就是你未来很打算进厨房的,对吧?哎有救了,我这个做饭水平,妥妥的得天天出去吃。好的,我闭嘴,我不说话了。”
“好久不下厨,手艺有些生疏。”沈巍拿着毛巾擦手,慢条斯理。
罗浮生不至于去接他的话茬,心里明白沈巍是在引他说话,明里暗里向他透露着自己这些年过得冷清没有活气儿。但是明白归明白,罗浮生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他记得沈巍之前就因为在学业上太认真经常误了饭点,肠胃不是很好,他当时还认认真真盯着他按时吃饭。不知道怎么人越大越不晓得顾惜自己的身体。
“你就算自己不愿意做饭,总还是要按时吃饭的。我看你家里平常不像个开火的样,你可以......”他在沈巍的目光中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心虚,声音越说越低,“可以....点外卖。”他那这句话勉强补全,就看到自己的头盔还放在沈巍家里的玄关处,上面的两只耳朵简直蠢得要命。
和他整个人一样,出现得突兀而不合时宜。
沈巍原以为他说这番话是在关心,听到后面简直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面前这人到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怎样,就像铁了心要对自己的意图背道而驰。
两人只好又沉默起来,沈巍拿碗筷的时候罗浮生就站在桌边等,像个不请自来还没准备上门礼的客人。
“吃饭吧。”沈巍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他下一秒开始说什么“我不喜欢这道菜了”之类的话,自己也要保持冷静。
想想其实还是有点难,他向来引以为豪的冷静在罗浮生面前早就不知道自行逃逸的哪里去了。而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掌控局面的主动权,足以证明罗浮生比自己更不冷静。
众所周知,人在面对自己没有感觉的人时候是不会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的。沈巍极为顺理成章地推导下去,抬头看托着碗吃饭的罗浮生,再一次自我证明“他依旧爱我”这个推论的正确性。
二十二.
“雨越下越大了。”沈巍看着窗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沈巍家里没有电视,最多的东西就是书,罗浮生又完全不觉得自己应该随意进沈巍的书房拿他的东西,只好装作正在欣赏窗外的雨来打发晚餐之后大段的空白。他原本担心沈巍还要就着饭前那个问题问下去,沈巍却像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怡然地端着茶,挑了本书在客厅看起来。
罗浮生想到他刚刚为了刺沈巍说的什么睡一觉的话,看着沈巍现在神色,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雷阵雨。”他说,其实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想走出去。走出沈巍的家,把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都远远抛在脑后吗?哪怕只是想一想,身体就不受控制地用肌肉酸痛表达不满。
“你衣服已经被我扔进洗衣机了。”像是早料到他有这句话,沈巍放下书。
“你这人怎么这样?”话是这么说,罗浮生觉得自己拧巴的意识和身体终于有了一个和解的理由——敌方狡猾,非战之罪。
“今晚早点休息。床给你铺好了,浴室架子上最右边是新毛巾。你膝盖方便吗?”
罗浮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要不要我帮你”,一叠声地回答:“方便,特别方便。”等就这么进了浴室才意识过来,明明五分钟前还在斗争着要回家来着,怎么就叛变得这么迅速。
罗浮生出浴室的时候沈巍呼吸都一窒,和自己同款的味道,穿着自己的睡衣,黑发还在往下滴着水,趿着拖鞋从浴室走出来,从自己面前走过,走近自己为他准备好的房间。
他扔下书,毫不怀疑再抓着它,下一秒书页都会被自己捏皱。
迅速给自己也冲了个澡,他看到罗浮生已经把房间的门关上,不由得眉心一皱。在门口敲了几下,听到里面有极迅速关灯的声音,在门口轻声喊他名字也没有回应。沈巍原本只是想提醒他吃个药,看他这幅避之不及的态度,在转身的时候念头已经百转千回。
罗浮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个反应,但是想想,深夜,自己躺在沈巍家的床上——就算是客房也是他家的床,沈巍还过来敲门,怎么看都是要发生事情的节奏。
他不想发生任何故事,他知道在自己这里故事和事故的鉴定一向模糊。
听到沈巍的脚步远去,罗浮生像是深夜偷玩游戏好容易逃过家长查房的小学生,抚着胸膛松了口气。他不喜欢黑暗,现在全靠门缝里透过的一点光支撑着。
被他一直盯着的光又黯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外面关了灯还是被什么遮住。他看着门外,心想沈巍到底还是个正人君子,敲过一回门,见自己不答应应该就知晓了态度。就等着他在外面关了灯,自己再把房间的灯打开。
正人君子沈巍在下一秒再一次敲门,这次的敲门更像是一种告知,他推门进来和敲门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的。罗浮生只来得及将自己躺回到床上,假装自己今天真的劳累过度,已经熟睡。
有椅子被拖动的声音,然后是沈巍平和的呼吸声。
二十三.
罗浮生侧身躺着,知道沈巍是坐在自己床边的椅子上,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我都这么辛辛苦苦表示出“我已经睡了”这个事情,怎么就还能这么不依不饶呢?
两人在黑暗中静默对峙,心知肚明着对方的存在,像是在玩一场木头人的游戏。房间里极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秒针滴答。罗浮生一想到沈巍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就浑身有说不出的感觉,猜测沈巍早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睡着。但现在再起身不仅尴尬,而且完全无从解释,只好躺在那里。
越是告诉自己放松下来越是哪个部位都想动一动,从头到脚,躺下的位置统统不对劲。罗浮生只觉得自己越躺越精神,倘若沈巍再多坐一会,保不准自己的身体又会自行叛变。
“你这人。”罗浮生猛然坐起来,伸手摸了电灯开关。沈巍有个下意识伸手帮他遮眼挡光的动作,于是更靠近了些。现在的距离里,罗浮生出口的抱怨也变成了嗔怪。
“就搬个椅子往那边一坐,你这是什么行为啊?”
“想喊你吃药,又怕打扰你睡觉。想坐下来等等,一看就....不想离开。”沈巍信手拈来的功夫比罗浮生深厚太多,一番话说下来镇定自若,偏生还要看着罗浮生的眼睛,好像真的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至少把药喝了。”沈巍递给罗浮生,将一杯清水同时放在床头。“苦的话漱漱口。”
他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很快划走,低头要罗浮生将膝上伤口暴露出来。约好了似的,没隔多久罗浮生的手机同样响起。沈巍趁他分神的时间迅速将他腿上纱布取下,消毒的时候罗浮生不由得嘶了一声,沈巍立刻抬头:“疼吗?我轻点。”
罗浮生一低头才看到电话已经接通,洪澜打来的。刚拿起手机想要应答,沈巍又在这头来了句“浮生,过来些,腿稍微抬起来些。”说着将他的脚掌心抵在了自己怀里,低头细细缠着纱布。
还不等罗浮生问出洪澜那边究竟是怎么了,洪澜就一口一个“你先忙你先忙”,通话时长还没到十秒钟。
让人十分的莫名其妙。
二十四.
“沈巍,你究竟打算怎么样呢?”沈巍手上绕好了最后一圈,罗浮生看着他的侧脸,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把我带到你家里。让我留下来,向我问六年前的事情,让沈家的人误会.....沈巍,你做这么多,到底是想怎么样?”
他心知自己这个问题的毫无水平,沈巍已经明里暗里表示了太多回。所以这个问题并不是寻求一个答案,而只是借用它将话全部挑开。
“沈巍,我知道你是研究心理的,那我也就用心理和你分析分析。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觉得放不下,只是因为上一段是我先放弃了。你觉得那个结局不圆满,不是你想要的,所以才会一直有个心结。就是你在课上说的那什么‘受挫吸引’。当然,如果是这样我觉得我可以答应,到时候我们都挫一挫,也叫扯平了。”
沈巍难得露出这幅语塞的神情。
“沈巍。”罗浮生抬头看着他,目光恳切又明澈,带着深深疲惫的温柔。“我早就不是六年前那个罗浮生。六年前那个罗浮生就配不上的这段情感,现在的我更加担不起。”
“沈巍,放过你自己好不好?向前看,你不应该......不应该让自己这样。”
他现在一定很生气。罗浮生看到沈巍的指节都被捏到发白,迅速回忆了一下之前沈巍的身手。虽然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副书生样,罗浮生知道他身手很厉害,自己大概也就能勉强和他平手。现在的自己还带着伤,打是铁定打不过,也不能打,再把他家给砸了算个什么事。他要是真出手,自己就先咬牙受个一两下。他之前没打过自己,也不知道动手是个什么风格。不过他这人有分寸,估计来个一两下也就住手了。
所以沈巍遽然上前的时候,罗浮生已经熟稔地将自己调整到了等待挨打模式。
等到的却是一个吻。
怒火推动着发生的一个吻,裹挟着汹汹气势,落上来的时候却又极尽温柔,只舍得在他的唇角轻轻地吻上去。
沈巍松开他,目光里是深沉的痛苦。“罗浮生,我什么时候拥有过选择权。”
“你知道看到你走进这里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不等罗浮生回答,沈巍自顾自说下去。“我想扔了你的手机,断了你和外界的联系,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这里。你只能看到我,只有我。”
他转过脸,不让罗浮生看到自己眼中的偏执。
“或者说,从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这么想。你说我是因为受挫所以不能放下吗?我告诉你,如果只是那样,你或许不会有说这句话的机会。”
六年前那段让人窒息的记忆再一次铺天盖地地袭来,沈巍现在只敢虚虚握着罗浮生的手腕,怕自己伤到他。沈家人是从那时起第一次深切意识到了沈巍的可怕——一个近似疯狂又步步为营的人只会让人恐惧。
他无疑有足够的力量留住罗浮生。
偏偏爱是让人放弃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