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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浪漫·天文篇 | 有哪些「星辰」的惊艳别称?

完整版文字整理请看 →  别称&雅称 | 「星辰」的浪漫别名

中国式浪漫·天文篇 | 有哪些「星辰」的惊艳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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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河镇最后一夜

苏丹*银妃:万火归一

白银品质手牌,失宠的王妃-萨达尔尼:曾因动人的美貌得到了苏丹盛极一时的恩宠,可惜世上永远有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萨达尔尼无法接受君王的移情别恋,用尽一切手段想要挽留那颗铁做成的心。

恰恰好,她的疯狂正是苏丹乐于品尝的。

——————————————————

她已经累了,可是她睡不着。她年轻的面容上挂着白日里那种用倨傲掩饰得志的欣喜神色已经太久了,又在夜间重新因他的到来换上憨痴的娇态,这么算下来,一天之中他们只有晌午过后的溽热时刻没有见面,不过也没关系,因为她知道他的习惯是午后在石床上独自小睡,整座宫殿内外只有帘外侍女摇动羽毛扇时轻轻的摩擦声。她还记得他率众前来的时候,月亮的清光被人的脊梁......

白银品质手牌,失宠的王妃-萨达尔尼:曾因动人的美貌得到了苏丹盛极一时的恩宠,可惜世上永远有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萨达尔尼无法接受君王的移情别恋,用尽一切手段想要挽留那颗铁做成的心。

恰恰好,她的疯狂正是苏丹乐于品尝的。

——————————————————

她已经累了,可是她睡不着。她年轻的面容上挂着白日里那种用倨傲掩饰得志的欣喜神色已经太久了,又在夜间重新因他的到来换上憨痴的娇态,这么算下来,一天之中他们只有晌午过后的溽热时刻没有见面,不过也没关系,因为她知道他的习惯是午后在石床上独自小睡,整座宫殿内外只有帘外侍女摇动羽毛扇时轻轻的摩擦声。她还记得他率众前来的时候,月亮的清光被人的脊梁遮蔽了,他撑着宫殿的门槛,对惊愕的她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不欢迎我么?有一颗星星,在他的肩头那片孔雀蓝的天空上一闪一闪。

她睡不着,狂喜过后是浓重的悲哀。他上次来是多久之前?这次又是为什么来?或许是因为她最近的动静太大了。她知道哪怕在自己的宫殿中,嚎哭并愤怒地摔碎瓷器也能被他知晓,她的主君、她的爱人以一腔年轻气盛的兴致勃勃探听都城发生的所有琐事,比如在朝堂上要求一个臣子展示昨夜后者与妓女荒唐玩耍后留下的鞭痕,再比如欣赏一个久久失宠的嫔妃的癫狂,赏给她些微不足道的恩赐,以避免她太早地心灰意冷,放弃出演这桩热闹的把戏。

她没有办法不猜。她记得很久之前,苏丹有个年长的妃子,在他刚刚登上皇位,手段尚且幼嫩,嘴角还未泛起倨傲的残酷的时候就已经是他的妃子了,初来乍到的萨达尔尼还有着那种神秘的预感,准确地察觉到他们二人有着相似的、高贵的鼻梁,在将眼神投向自己未曾注意的某一处时有着一模一样的敏锐,那个女人,苏丹最年长的女人,苏丹的姐姐,后来学会了对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用那种苏丹最憎恶的若无其事的空洞微笑面对一切,她也因为这种习以为常,在某次的荒诞游戏中,被自己的胞弟送给了一个卑贱的乞丐。

萨达尔尼曾经问过她,你怎么做到不爱他的?那时候苏丹曾经创下了在萨达尔尼宫殿中连宿一周的记录,可接下来迎接她的却是长达十三天的音讯全无。苏丹已经把她忘了。萨达尔尼痛苦地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时我在猎场上看到了他,他手中握着崭新的弯刀,漫不经心地提着一面青铜盾牌。他先用盾牌击打,接着用弯刀砍下了野兽的头颅。那畜牲的血溅在我的面孔上,比熔岩还要滚烫。我从此就决定爱他。但是爱他比被野兽撕碎还要痛苦。

那女人摆正了自己坐着的姿态,如同演奏一般安排自己那曾经令朝堂诸臣自愿剜出眼睛刺聋耳朵证明自己毫无僭越之心的躯体,让光泽如同象牙的小腿交叠,轻纱如水般顺着她身体的每一处褶皱流下,做完这一切,她端正、庄严而缓慢地说,我从未有过一日不爱他。

要很久之后,萨达尔尼才知道,那女人在一个夜里去投奔苏丹,带来了她的兄弟与父亲的密讯,里面用简短的字眼提到他们将于满月之夜的第几个时辰在何处伏击苏丹,势必要将胆大妄为的他砍作两段。于是月亮如白玉之盘那般的夜里,苏丹将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兄弟的头颅掷在台阶上,濡湿了她因为久久等候他而冷得蜷曲起来的圆润脚趾,因为血亲的惨死而放声大笑起来。那是在她跟着乞丐流落天涯、杳无音信的很久之后。

如果她还在,她会说什么,作为一个追随苏丹最久的宠妃?萨达尔尼想。她可能会说,他变了。对着苏丹说,你变了。这句话不含任何指责,因此苏丹也只是轻轻地问道:哦?等待着她能给出一个有趣的回答。她用十足的长姐姿态抚摩着苏丹的前额和面颊。她轻轻地说,你会永远年轻,永远有着孩童般的顽劣,你的手在血池中快乐地拨弄,就像在金鱼池里捞金鱼一样。你杀死你的子嗣,因为你还那么年少,无法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因为你的孩子的地位就像你的兄弟,你不会照拂他们,而是会和他们争斗,你希望永远这样。

但是你变了,她接着说,你变得越来越成熟了,如果成熟指的是无所事事、轻慢和满不在乎地折磨所有人的话。你一点也不在乎,就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一样,只有最新的东西能引起你的兴趣,剩下的就仿佛不存在。————你怎么什么都不在乎呢?

冰冷的泪水落在萨尔达尼裸露的胸前,她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她这才发现那梦中的宣泄正是出自她口,正是她对于君主的斥责、对于她的爱人的乞求。一时间,她的内心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憎恨。她默默地想,如果我不曾得到她的爱,那该有多么好啊。不曾被他所救,不曾依偎在他的臂膀中,看他将那每一根毛发都犹如黄金的狮头满不在乎地丢弃,听他对所有人宣布道,美人才是胜利者最有价值的奖品,那该有多么好啊。得到过他的爱之后,其他所有的爱全都不值一提了。

萨达尔尼伏在床上,她听到窗外有整齐的脚步声,和佩剑与鞋跟轻轻磕碰的声音。禁卫军,她讽刺地想,这样的男人,也会惧怕受伤,惧怕死亡么?苏丹是所向披靡的,是永远立于国土至高之上的,是泥金的神像,苏丹即使流血,那血也如同赤红的丝绸一般流淌在他的胸膛,哪怕硫磺与火将索多玛焚为焦土,苏丹也将永远骄傲地伫立。所有禁卫军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人有男子气概,萨达尔尼想,她的脑海中开始一张一张浮现那些或是年轻、或是苍白的面孔,在他仄着面孔,倾听大臣们的絮叨的时候,在他微笑着思考,由于太专注情不自禁地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为跪着的谁谁想一个合适的责罚或奖励的时候,那些面孔就随之而动,仿佛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悬在他们头上一般。

为什么不能是禁卫军呢?一个温吞的男人,可以和他结婚、生下孩子、白头偕老而不至于时刻担心爱的消亡和性命难保的男人?我今年二十三岁,萨达尔尼絮絮地想,我可能会活六十岁,还有三十七年,我会卖掉我的耳环、我的手镯、我的一切的金饰,支持他去开一家小商铺,做点小生意,此后三十七年,他的手会搭在我的脸上,说萨达尔尼,你辛苦了。三十七年,我们会永远拥有这种温情。

和他呢,她也曾经在他的脸上看到过那种近似于温情的表情,那是在他想尽办法折磨一个人之后才会露出的表情,那个陷入卡牌游戏的可怜人用了七天,想尽办法地买下一只打制的机械的鸟,他疲乏地、脸上有着流过泪的痕迹,在朝堂上折断了一张金色的卡,向主君献上那只平平无奇的鸟。苏丹看了,久违地会心微笑起来,把手放在他的肩头,说,好啊,你辛苦了。在萨达尔尼连续三天打翻早膳、午膳和晚膳,歇斯底里地质问每个人为什么他不来看我,凭什么他不来看我之后,他的诏命比他的人先到来了,邀请萨达尔尼明日和他一起上朝。二十三岁的萨达尔尼穿戴了一切自认为可以让他重新想起她的金银首饰,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表情,望着她被累垂的铃铛、佩环压得颤抖不已的手臂,望着她眼下夜夜难眠的乌青,愉快地笑了,接着温情地邀请萨达尔尼坐在他的大腿上。这温情使得萨达尔尼屈辱不堪。

她盯着他赤褐色的脊背,心想,我恨你。然而,就好像是听到了她的告白似的,她先是看到他的脊背上有一条肌肉抽动了一下,接着,苏丹缓慢地醒来了,他的头发纷纷散落下来,他的漆黑的眼睛睁开了,彻夜不熄的烛火又开始在他的眉头和嘴角上跳动了,他说:我做噩梦了。他将那颗美丽的头颅放在萨达尔尼细腻的大腿上,他呼出的热气使得她光洁的皮肤浮起一层战栗的颗粒。

萨达尔尼想说,是吗,我们战无不胜的君主还会做噩梦?放心吧,这代表一切冤魂都畏惧您的威能,所以只敢在您沉眠的时刻入侵。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她纤细的指尖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鼻梁和嘴唇,他顿了一下,将她染红的指尖噙在双唇中间,含糊地说:我不知道他会死。我只是开个玩笑。我没想到他会去死。

谁会死,什么玩笑?因为苏丹的一句话去死的人太多了,宫人每日都要更换崭新的挂毯,那飞溅的鲜血需要用草木灰浸泡才得以祛除,以至于朝堂上每天都弥漫着焚烧的味道,也就是死亡的味道。萨达尔尼想不起来,她也不愿意再想。萨达尔尼闭上眼睛,好让眼泪不至于落在这位君王俊美的面容上,她庄严而又缓慢地对着心中的神发誓,神有一张模糊的面孔,她想,天啊,我从未有一日不爱他。



KurenaiChan

《无题(十九)》(大臣x梅姬)


我下葬的那天他没有来。原因我不记得了,但我隐约看见奈布哈尼和鲁梅拉在我坟前哭泣。他们的抽泣低低的,带着一种克制而害怕的意味,似乎只要一个眨眼,就会有人从旁跳出,为他们的哭声判罪。新死的我还不能完全睁开眼睛,世界在我眼中还很吃力,他们羽毛般的哭声刮擦着我的耳朵,勾起一种颤栗的快感。说来也奇怪,我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悲痛,可能是我醒来后便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在这样一个时代,死掉的女人满地都是。想来我没什么稀奇的。

那一周他都没有来,直到新的七天过去,我死亡的日子周而复始,我好奇的眼睛把墓碑上的鲜花从一数到五十一,他来了。他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肩膀像是绑了铅一样沉重地塌着,他注视我的眼神告诉我他刚...


我下葬的那天他没有来。原因我不记得了,但我隐约看见奈布哈尼和鲁梅拉在我坟前哭泣。他们的抽泣低低的,带着一种克制而害怕的意味,似乎只要一个眨眼,就会有人从旁跳出,为他们的哭声判罪。新死的我还不能完全睁开眼睛,世界在我眼中还很吃力,他们羽毛般的哭声刮擦着我的耳朵,勾起一种颤栗的快感。说来也奇怪,我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悲痛,可能是我醒来后便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在这样一个时代,死掉的女人满地都是。想来我没什么稀奇的。

那一周他都没有来,直到新的七天过去,我死亡的日子周而复始,我好奇的眼睛把墓碑上的鲜花从一数到五十一,他来了。他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肩膀像是绑了铅一样沉重地塌着,他注视我的眼神告诉我他刚哭过,但他还是那么漂亮,漂亮得就像我们结婚那天,他告诉我,我是他的此生挚爱。他走了两步,在我的墓碑前站定,愣愣地望着我,眼睛像萨瓦河上的雾气一样朦胧,声音像砂纸在石头上摩擦。他说这是第一次来看我,接着欲言又止。或许他觉得对一个死者的墓碑说话太过离奇,又或者他本来也没什么想说的。

也是,从他开始玩苏丹的游戏过后,我们的话便少了许多。那段时间,家里变得凄清而冷漠,又时值冬季,空气有股玻璃和陶瓷的质感,似乎寒意随时能跌下去摔得粉碎然后蔓延开来。寒意一直蔓延到了我和他的心里,在第一晚因为苏丹选中了他而一起抱头痛哭后,他便变得寡言少语。大部分时候,他就那么坐在屋檐下,望着流下来的雨水发呆,食欲也变得很小,就连往日最爱的巴克拉瓦都不怎么吃了。我不饿,梅姬。这是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我的餐盘往往狼狈地搁在他身边的桌子上,直到深夜一直保持着原样。

很晚他才会上床就寝。夜中我醒来,下意识地抚摸他的背脊,感觉那道线条越发尖锐而犀利,似乎快要伤着我的手。我像触碰了火炭一样抽回自己的手,在那个时刻,我想起了逃亡。于是我激烈地把他摇醒,他睡眼惺忪地望着我,眼神有如温顺的小鹿,在我说话时又瞬间变得像铁一样严厉。他的手急切地捂住我的嘴,而我闻见了他手上甜腻的脂粉味,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气息。我没有问,我知道他大概是为了折断纵欲卡。但依然,在他斥责我后,我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想这场游戏带给我们的变化,还有他的沉默。那晚,我想到了促使我们结合的到底是什么。

醒来后,我看得出来他没有在想这个问题。他对秘密泄露一无所知,在我面前转了个圈,语气寻常地照常让我把他的卡夫坦递过去。丝绸在我手上像水一样流淌,转瞬间到了他的身上;多年以来,我始终不明白我为什么如此依恋这个男人。当我们的视线交错时,我看见那里有着柔软的愧疚,只是他以为我不懂。于是我的神变得寻常、庸俗,只是这个帝国里另一个普通的贵族男性。我荒谬地想,我或许是一只扑向蛾子的火,只看见了火,因为我的眼睛注定看不见太阳。于是我突兀地笑了起来,感到萌发的恨意荆棘一般穿透了我的心。但我终究什么也没说。

或许他最后还是感受到了,因为三周过后,他望着我的眼睛里出现了惶恐和疲倦:他又去了欢愉之馆,而这次是光明正大去的,和那个花花公子一起。他和那个叫夏玛的头牌呆了一整天,回来时脸上还残留着纵欲和餍足的神情。尖刺在我心中越扎越深。我想他看出来了,因为那天我反常地用他的钱大肆消费了一整天,递给他的眼神也不像往日那样情意绵绵。他的背叛横亘在我们中间,看似完美无瑕的花瓶开始裂缝。我们不可能再回去了,而曾经,在他被选中玩苏丹的游戏时,我曾想过和他共渡难关。

如果他对我忠诚。只要他对我忠诚。要说我对他折断纵欲卡这件事没有怨言,那是假的。自我们结婚许下誓言时,那个誓言就在我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了如今的葱茏模样,而他却让我觉得我的树根在腐烂,枝叶在凋零。每次他去欢愉之馆一次,我的叶子就会多落下一片。他真的有那么多纵欲卡需要折断吗?

我们之间逐渐无话可说。一种默契在我们两人间荡漾,我们都无可厚非地感觉到被背叛了:他觉得我不能理解他的苦衷,而我怪他无法体贴我的心情。每天我的神情都日益冰冷,终于有一天,哪怕他忙着折断卡牌,也在家门口拦住了我:梅姬,他说,发生了什么吗,你再也不对我笑了。我们需要聊聊,就现在。他盯着我,神情止不住的焦虑,抓住我的手在抽搐;而在我们的手交错的时候,我似乎再次闻见了他身上的气息:这次来自那个仰慕他的贵族男孩。我触电般抽回我的手,几乎掩饰不住厌恶。我最后流露出的笑容一定很虚假。我只是,我轻轻说道,生病了。

我确实生病了。自从他开始寻花问柳,我的心脏便开始变得异样:一种抽痛时时贯穿它,像里面扎着一根尖刺,时时使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明白人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疼痛,而在我意识到我有多消瘦前,他请医师上了门。那天我正在试一条新长袍,上面镶嵌着昂贵的绿宝石。在烛火下,它的光芒灼痛了我的眼,而我的腰在镜子中显得盈盈一握,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像个破碎的瓷人儿,苍白地进入了医师的眼;最后他们没把结果告诉我。他们在隔壁屋子讨论的时候,我只是平静地躺在我的床上,注视着窗外的天空:它是那么永恒无垠,似乎能永远开阔宽广下去。在我发现之前,我流泪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他流泪。之前是没有必要,后面是觉得不值当,而且,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我的身体出了大问题,它一日日被掏空,我一日日觉得乏力,直到我再也起不了床,在病床上度过每个漫漫无尽的白天与黑夜。他有时回来看我,但我拒绝和他说话。于是我们的沉默像时间一样绵延开来,只有烛芯的爆裂偶尔打破夜晚的沉默。他偶尔搭上我的手,而我没有力气再把它推开:哪怕在烛火下,我的手也像百合一样苍白。有时他会恳求我说点什么,但一听见他的声音,我心中的怨恨便会浮现上来,于是我拒绝开口。如此几次,他便不再来了,而我开始有了整日整日的时间来思考问题,关于我们,关于苏丹的游戏,关于这一切有多么糟糕。但我的内心像冰一样平静,这一切对我来说似乎都无所谓了。又是一周,下下一周,他始终没有出现。

在我的心里,有一个充满毒液的漩涡,狂风在里面时时呼啸,质问我到底想要什么。贵族出身?美好的童年和少年?平静的婚姻?体贴的丈夫?这些我都有了。然而,有什么还不够。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因此看见他去找别人变成了一种酷刑;我不像我们这个时代的大部分贵妇人一样对丈夫的偷情无动于衷,他或许会觉得烦吧,或许会庆幸在某天早上我终于死了。

我死了。他发现我的时候,我的姿态很平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上,脸色还没完全失掉最后的一点红润。但他的反应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到了墓园。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的身体安睡在棺材里,精神却无忧无虑地漂浮上去,看见了地面上的一切:我首先看见了好大的一轮太阳,从宣礼塔的尖端爬上去,而在好几个月间,我都没有再注意到太阳有多么瑰丽。我的墓碑上放着一簇簇玫瑰,我能闻见它们的气息;说来也怪,自我死后,从眩晕中恢复过后,我的五感反而变得更清晰了,清晰得能看见奈布哈尼和鲁梅拉脸上的泪水。淡淡的怜悯爬上我的心,鲁梅拉的哭泣让我想起了我那个流产的孩子,她曾经来过我的梦中,一个漂亮纯真的小女孩儿,在我来得及抓住她之前,我就醒了。我恍惚地想,在我死后,能够有一个女儿吗?

记忆慢慢在我的脑中聚形,我想起来我为何而死。但哎,事到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提前从这场游戏中退场,做了它的第一个牺牲品,而他还要永无止境地煎熬下去,他完全没想过一轮过后如果苏丹不停止这个游戏该怎么办。巨大的权力笼罩在我们所有人的头顶,就连这冬季难得的太阳也吹拂不了它的死气。我望着他站在我面前,我想他真的为我掉过泪水,他告诉我,梅姬,这是第一次来,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苏丹的游戏还在继续,他快没有时间了。但我有时间,就在他的眼泪又要掉下来的那一刻,我的嘴无声地说,我有永生永世的时间。或许我会等你,或许我不会等你,我是多么渴望真正看见你的结局,你付出这一切到底能换来什么,或许你能叛变成新的苏丹,或许你死的时候连全尸都没有,或许你会和我葬在一起,或许我死了更好,在我死后,你死后,我有永恒的时间来拥有你。无论如何,我再也不用痛苦了。

 

 

 

 

叶枝

袭人回家探母,晴雯为何让麝月挨着贾宝玉睡觉,自己睡熏笼?

在这个问题下很多人都在这样说:睡里面大床的那个丫鬟晚上要伺候贾宝玉,同时熏笼上暖和。所以晴雯既是图快活,又在偷懒。

假如我们没有把麝月的性格考虑在内,确实很容易有这种看法。

问题在于麝月是那种可以任由别人拿捏的人吗?

在怡红院几次和婆子媳妇交锋中,都是麝月用她那锋利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婆子媳妇们羞愧不已败退大观园。

在撵坠儿事件中,坠儿妈不满自己女儿被撵,和晴雯对线。眼看晴雯被带走节奏要落下风,是麝月直接告诉坠儿妈:一、在宝二爷的房间里,不是你这样下等媳妇对线讲理的地方。这是主子的房间,我们是主子的贴身奴婢,像你这种下等媳妇不配和我们讲理。二、我们叫宝玉的名字是老太太吩咐的,我们这身份...

在这个问题下很多人都在这样说:睡里面大床的那个丫鬟晚上要伺候贾宝玉,同时熏笼上暖和。所以晴雯既是图快活,又在偷懒。

假如我们没有把麝月的性格考虑在内,确实很容易有这种看法。

问题在于麝月是那种可以任由别人拿捏的人吗?

在怡红院几次和婆子媳妇交锋中,都是麝月用她那锋利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婆子媳妇们羞愧不已败退大观园。

在撵坠儿事件中,坠儿妈不满自己女儿被撵,和晴雯对线。眼看晴雯被带走节奏要落下风,是麝月直接告诉坠儿妈:一、在宝二爷的房间里,不是你这样下等媳妇对线讲理的地方。这是主子的房间,我们是主子的贴身奴婢,像你这种下等媳妇不配和我们讲理。二、我们叫宝玉的名字是老太太吩咐的,我们这身份就得叫宝玉。三、你要是不服去找林大娘说理,让林大娘和宝玉说。别和我们说,说了也没有。最后为晴雯出气,让小丫鬟过来擦地。直接用行动羞辱坠儿妈。

有理有据有身份,稳稳站在上风。

等到春燕娘公然在怡红院打芳官,明着不给宝玉袭人的面子的时候,袭人更是直接关门叫麝月。

果然麝月三言两句间就震慑住了春燕娘,怼的春燕娘羞愧难当一言不发。

麝月一个人顶得过宝玉袭人晴雯三个人。

这样口齿伶俐的麝月在平常生活中是什么样呢?

在袭人生气作态不伺候贾宝玉的时候,她帮着袭人给过宝玉软钉子。

宝玉无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

晴雯撕扇的时候她接连怼过宝玉晴雯。倒拿我寻开心?她没折了手?

麝月道:“这是怎么说,拿我的东西开心儿?”宝玉笑道:“打开扇子匣子你拣去,什么好东西!”麝月道:“既这么说,就把匣子搬了出来,让他尽力的撕,岂不好?”宝玉笑道:“你就搬去。”麝月道:“我可不造这孽。他也没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

嘴过赵姨娘贾环黑心,跟着众人嘲笑过袭人哈巴儿。

麝月道:“那瓶得空儿也该收来了。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可以,赵姨奶奶一夥的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太太也不大管这些,不如早些收来正经。”

袭人回家奔丧的时候,半是玩笑半是暗讽说过袭人。

宝玉听说,便命麝月去取银子。麝月道:“花大奶奶还不知搁在那里呢?”

晴雯麝月共守夜班的时候,麝月接连说晴雯别装副小姐、跑解马。又在宝玉梦中叫袭人的时候直接装听不见。

麝月笑道:“你今儿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儿。”麝月道:“你就这么‘跑解马’似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麝月道:“你死不拣好日子!你出去站一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晴雯已醒,因笑唤麝月道:“连我都醒了,他守在旁边还不知道,真是个挺死尸的。”麝月翻身打个哈气笑道:“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

麝月和气中带着刚强,刚强中又带着巧劲。

整部《红楼梦》读下来,袭人被李嬷嬷骂过,晴雯遭人嫉恨过,秋纹碧痕打压过别人,芳官更是到处惹祸。

唯有麝月怼谁都能赢还可以全身而退。

袭人有争荣夸耀之心,梦想做贾宝玉身边做妾室。晴雯天真莽撞,和宝玉一样有着永远不分开的痴心。和袭人晴雯比,麝月则更像一位高级打工人。

在她职责里的事情,她会一丝不错做好。不是她的活,也别想让她多干。她对怡红院里的同事们有感情,但不深。宝玉认她是袭人的心腹,但在宝玉袭人晴雯被春燕娘下面子的时候,她也没有主动跳出来帮忙,而是等袭人叫她才过来狠怼了春燕娘一顿。

当然她也有言行不妥的时候,比如会和芳官玩闹的时候公然只穿一个肚兜。但相对于袭人宝玉的偷试、宝玉碧痕的玩水,她这点不妥就像是毛毛雨。属于怡红院里的丫鬟都有的小瑕疵。

比之袭人晴雯,麝月更拎得清也更显得冷漠。

这种同事之间的冷漠,在她面对芳官时候表现尤为明显。麝月明知贾环赵姨娘并不好惹,依然建议芳官随便拿个什么糊弄贾环,原因只是她要赶紧吃饭。而当赵姨娘拿着茉莉粉气势汹汹和芳官气闹的时候,麝月就像从来没有过这种事一样,过后一样玩一样笑。并不觉得自己亏欠过芳官什么。

她从来没有被怡红院的富贵荣华,被贾宝玉纯真的感情迷失过。她深谙自己不会久留贾府这个繁华之地,因此早早做好了抽身而退的准备。因此对同事也没有预留什么情谊。

难怪曹公让她送春,唯有这样极度理智的人送春才不会为离别所伤。

也因为她是这样的人,袭人最后才会建议落魄的宝玉宝钗夫妇留下麝月来。宝玉忠厚宝钗贤德,他日面对生活的种种磋磨,世道的磋磨难免力有不逮。唯有麝月这样又能干又拎得清的人在旁帮衬,才能抵御世俗风雨一二。

那么袭人回家奔丧期间,麝月为什么愿意自己睡大床值夜班呢?

冬日里睡熏笼,又暖和又不用干活,有什么比痛痛快快睡一整夜更舒服的吗。她为什么让晴雯占这个便宜呢?

别忘了前面她还说晴雯是副小姐,要求她动一动。后面晴雯让她倒茶,她也不愿意,直怼晴雯越发上脸。她认为我又不是你的奴婢,凭什么伺候你晴雯呢?

然后晴雯说明天晚上你也别动,想喝水我给你倒,怎么样?麝月立刻就同意了。

麝月为什么会同意?

很简单,因为贾家奴婢的工作制度是轮班制。

这点在很多文本细节里都有说明。

怡红院的婆子和王熙凤汇报怡红院的夜班工作安排时候,说我们四个婆子是轮换守夜的。

林小红也曾直接说过今天茶水的事不是我的班,我不用管,谁来也别找我。

当然主子要求加班的时候还是要加的,但加班会另给赏钱。比如贾宝玉生病,怡红院上上下下都不准休息,必须上班。事后按员工职位等级发奖金。

贾家奴婢也不是什么工作都要做,大家各司其职。

周瑞家的就曾经明明白白和刘姥姥说,她老公周瑞只管收地租,要不要陪贾府主子出门还看自己闲不闲。她自己就只管主子们的出门安排,其余的不用管。

但贾母王夫人等当家奶奶平时不出门,所以周瑞家的相当于领了个工资高的闲差。这当然是仗着王夫人的势力,谁叫她是王夫人的陪房呢。难怪王善保家的那么嫉妒她。

也正是闲、工资高且又有体面,所以她有资格也有时间去各个主子面前晃。这为后面她到处说嘴,害得王熙凤被邢夫人背刺下不来台埋下伏笔。

贾母大寿期间,尤氏看到荣府内宅门没锁,要让看门的婆子们专门去找落锁的管事。可见在王熙凤管事期间,荣府做到了事有专人,出了问题也很好追责。这也是虾须镯丢了后,王熙凤能很快找出偷窃者的原因。不像王夫人的私域领地丢了东西都不知道谁偷的,丫鬟互相赖皮推诿。

当然还是那句话,主子们要是让奴婢们额外做什么,奴婢们自然要做。但主子们一般也不会让你白做,多半会额外给点小费打赏。

袭人打发婆子小子送东西给史湘云,一出手就是三百钱。

所以每当出现送东西给主子道喜这类活,奴婢们都争着去。毕竟有小费有东西拿。

那么和晴雯麝月守夜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晴雯麝月守夜也是轮班制。

第一天晴雯睡熏笼,当保安,实际是陪衬。麝月睡大床,负责半夜伺候贾宝玉夜里茶水和起夜问题。

第二天就轮到晴雯睡大床,负责半夜伺候贾宝玉夜里茶水和起夜问题。麝月就可以在熏笼上好好睡觉了。

等晴雯负责伺候贾宝玉的时候,贾宝玉醒来晴雯就一定要起床。麝月到时候也会被吵醒,到时候想要拿什么东西,喝口水什么的,她也可以指使晴雯做。

换到现在就是到饭点了,晴雯不想去食堂,和麝月说:你帮我带份饭呗!今天你帮我带,明天我帮你带。我们轮流帮对方带饭。麝月一想:同意!

最后,如果晴雯在怡红院里挑肥拣瘦,专挑轻巧的活,那么后期为什么肯一个人值两年的夜班呢?难道在这两年期间没有冬天?

难道以晴雯在贾宝玉面前的得宠程度,只要她说一个不字,贾宝玉还能逆着她的意逼着她值夜班不成?

正是因为晴雯并不是有些人口中所述的“懒”“专挑轻松”的活干,她才会把夜班这个活接下来。这是她的天真之处。她觉得宝玉你对我好,那我也对你好,凡事尽心尽力。

而打工人麝月则看得更清醒,你让她值夜班,她值。该做的工作,她一点也不错的做。但做的不出挑,不出风头。优秀未满保住工作就行。所以风头不是她的,嫉恨也不是她的。登高没有她,跌重也没有她。



花酒椿

【all广】楼主最喜欢的密探会被她摸摸头

被文丑美人的“要摸摸我的辫子吗?”吊成翘嘴了,无奈没人喂饭,于是怒而下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楼里流传着一个传闻:楼主如果摸了你的头,就是代表你是她最喜欢的密探。







  广陵王摸了摸阿蝉的头。

  

  动作很自然,在跟阿蝉交代好此次事务的细节后就顺势的发生了。

  

  阿蝉也很乖,她低下头方便广陵王的动作,乖巧的任由她揉扁搓圆,广陵王的力度拿捏的正好,摸得她很舒服。

  

  “楼主……?”阿蝉半眯着眼,看着露出惬意神情的广陵王,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喜欢摸蝉的头吗?好的……我知道了,楼主想要怎么摸都可以的。”

  

  或许是阿蝉的...

被文丑美人的“要摸摸我的辫子吗?”吊成翘嘴了,无奈没人喂饭,于是怒而下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楼里流传着一个传闻:楼主如果摸了你的头,就是代表你是她最喜欢的密探。







  广陵王摸了摸阿蝉的头。

  

  动作很自然,在跟阿蝉交代好此次事务的细节后就顺势的发生了。

  

  阿蝉也很乖,她低下头方便广陵王的动作,乖巧的任由她揉扁搓圆,广陵王的力度拿捏的正好,摸得她很舒服。

  

  “楼主……?”阿蝉半眯着眼,看着露出惬意神情的广陵王,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喜欢摸蝉的头吗?好的……我知道了,楼主想要怎么摸都可以的。”

  

  或许是阿蝉的表情太过认真,使广陵王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哦,我摸阿蝉的头,是代表我很喜欢你呀。”

  

  喜,喜欢!??阿蝉的眸子一瞬间瞪大了,不过多时,心脏便像泡涨了水的海绵,到处都是软绵绵的。

  

  “……蝉也喜欢楼主的。”阿蝉的声音很小,却十分坚定。

  

  这副惹人爱的模样更是讨得广陵王心花怒放,手上的动作也是更加的得寸进尺,不老实的捏了捏阿蝉白净的脸颊,其软糯的手感使她爱不释手,竟让她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门外站着的人影。

  

  只见那人影悄声无息的隔着门站着,将里面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随后又悄然离去,只留下几缕淡淡的亡郎香苦涩腻人的香气。

  

——————————


  广陵王发现最近楼里的大家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说呢……似乎大家都在同一时间迷上了被自己摸头的感觉?

  

  先不说楼里的女孩子们了,早在前几日的一次清晨,她们便像一笼巢穴里刚出生的雏鸟一般叽叽喳喳的围着自己的卧房,等她听到吵闹声出来查看时,就被她们缠着一人摸了一次脑袋,直到现在手里都还残留着一股女子茉莉花味发膏的味道。

  

  紧接着,男密探不知为何也凑起了热闹,由郭嘉打头阵,一个二个围在她身边,将书房赌了个水泄不通。

  

  那郭嘉就像浑身的骨头被抽了似的,一上来就朝广陵王的怀里倒去,好好一个八尺男儿,硬是将自己缩的只有一小点,其模样让孔融怒骂伤风败俗,不知羞耻,于是便面带红意的怒而摔门离去。

  

  “心头肉,殿下呀——”郭嘉一声殿下喊得百转千回,自带风骚,使人群中的贾诩忍不住举起了拐杖:“殿下想不想摸摸嘉的头呀,我刚洗的哦,还上了香膏呢,你快闻闻——”

  

  就这?广陵王的脑门挂下几根黑线,她皮笑肉不笑的将郭嘉头发揉得一团乱,随后拎起他的领子便往外一丢,不顾他的哀叹,毅然决然的关上了门。

  

  然而刚关上门,广陵王就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谁扯住了,一回头,张郃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殿下……”张郃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一丝怯意:“能不能……也摸摸我的头?一下就好……”

  

  ………

  

  广陵王对张郃向来纵容,自然也是很快就答应了,她伸手将张郃的头发从头摸到底——为了方便广陵王动作,张郃甚至弯了弯腰。

  

  事实证明,并列绣衣楼楼花第一榜位已久的张郃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大美人,那是真的从头美到尾,就连发丝也是金灿灿的,内里还夹杂着一些好看的粉色,配合上他鬓角簪的花,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块小小的鲜花饼。

  

  “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一对金耳环,想必十分适合你,所以就给你了。”广陵王顿了顿,又补充到,“是送你的,不需要还。”

  

  于是鲜花美人惊喜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也雀跃起来:“谢谢殿下!”张郃结巴了一下,耳朵有些红:“……前些日子殿下送我的月季花要开了,殿,殿下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诶呀呀,真可爱。广陵王笑眯眯的摸着小白鼬柔软的皮毛,自然是点头答应。

  

  好不容易哄好了张郃,广陵王刚想收回手,就被一旁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张飞攥住了手腕,他目光炯炯,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委屈。

  

  “摸他,不摸我,为什么?”

  

  张飞此话一出,似乎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密探们似乎都有些躁动,在一番嘈杂声过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广陵王。

  

  平日里面对敌人近在厘尺的刀剑,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的广陵王此刻竟在众人的注视下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暗喊不妙。

  

  “殿下……”这是有些羞涩的陆逊。

  

  “殿下,这不公平。”这是强迫症犯了的荀彧。

  

  “主公,晚生也……”这是单纯想凑凑热闹,并让大家见识一下自己钓上来的二十斤大鱼的陈元龙。

  

  “嘬嘬嘬,小金鱼?”这是……算了,无需多言,关门放周瑜。

  

  广陵王额旁流下一滴冷汗,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像极了最近出的一本话册里的妹妹,那手掌堪称打回原形掌,再穷凶极恶的怪物被她的手一摸,就变成了只会阿巴阿巴的傻白甜。

  

  如果让她摸摸头就能倒掉郭嘉、贾诩之类人的一肚子坏水也行啊,天天不是在给她添堵,就是在准备添堵的路上。

  

  当然,也不能一下子让他们肚子里的墨水全倒完了,毕竟就郭嘉等人而言,除去脸也就一个聪明的大脑是个像人样的优点了。

  

  想到这里,广陵王无奈的叹口气,招了招手。

  

  “摸!都可以摸!本王今天不把你们摸秃,我就去歌楼里帮郭奉孝一起洗盘子!”

  

——————————


  此后,绣衣楼似乎形成了什么奇怪的打卡方式,大家也不在点名册上签上自己的大名了,直接整个人往广陵王面前一站,脑袋露出来,由广陵王亲手摸摸头后便算是上班打卡了。

  

  久而久之,广陵王甚至能分辨出每个人发丝中微妙的不同:张郃的发丝很软很顺滑,可惜或许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发尾有些许的发叉,心疼的广陵王当时就大手一挥,给张郃房内送上了发膏、零嘴等数件;文丑的辫子又粗又长,长长的拖在后面就像孔雀的尾羽;郭嘉的头发里藏着女孩子脂粉的香气,闻久了有些腻人……

  

  每日清晨,张郃便会准时站在广陵王卧房前,等她一出来,便乖乖的把头低下来以此来领取今日份的摸摸。

  

  郭嘉总是伴着夜色醉醺醺的闯入她的卧房,黑绸般的头发洋洋洒洒的铺在他的身后,几缕垂在面前,和广陵王带着栗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此时的郭嘉像极了一只虚胖的狐狸仔,空占了个大骨架,满身的皮毛暴起,真正的皮肉却没有多少,蹭得广陵王浑身硌得青疼,只能混乱在他脑袋上敷衍几下,便草草了事。

  

  文丑颜良两兄弟在出完任务回来后便注意到了绣衣楼的奇怪风气,文丑倒是适应良好并很快融入其中,第二天就拉着浑身不自在的颜良敲响了广陵王的房门。

  

  “殿下要不要摸摸我的辫子呀——”文丑笑眯眯的,纤长的手指提着起辫子的尾端晃了晃,宛如将它当成了一只逗猫棒,而广陵王就是他要勾搭的猫咪。

  

  广陵王显然对文丑的辫子已经蓄谋已久,一经提出便二话不说地将人家的辫子从头摸到尾,中间还掺杂着一些啧啧称奇的奇怪声音。

  

  趁广陵王对自己的辫子正热衷时,文丑也悄悄抬起手摸了摸广陵王的脑袋,而沉迷于大美人自带香气的发辫的广陵王自然无暇注意这种小事,甚至还顺势蹭了蹭文丑的掌心。

  

  那边文丑和广陵王的气氛正旖旎,这边的颜良一整个坐立难安,或许他应该转身离去,去做饭、喂绣球都可以,把空间留给这两人,身为兄长,自然是一眼看出了自己弟弟的那点小心思,可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硬是牵扯着他,让他迟迟迈不开步子。

  

  他的心脏现在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麻中又带着丝丝的痛意,使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再留一会吧。颜良告诉自己。说不定过一会儿殿下就注意到自己了呢?

  

  说不定……殿下也会摸摸他的头呢?

  

  好在,颜良的期盼并没有落空,广陵王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女人,很快就从文丑的美人计中脱出了身,然后就发现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颜良,穿着铠甲,身长直逼两尺的大将军此刻身上竟有种被雨淋湿、垂头丧气的狗狗之感。

  

  文丑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广陵王也顺势来到了颜良面前,向他招了招手。

  

  “颜良将军,低一下头呀——”颜良块头大,身量也相较于广陵王高了不少,他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广陵王。

  

  还是文丑看不下去,嗤笑一声,上来按了颜良一把,让广陵王顺利摸上了颜良的脑袋。

  

  感受着自己头上传来的力度,颜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而显得面部线条冷硬,带着肃杀之气的面容有些松动,他徒劳的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发出来。

  

  半响过后,颜良终于是放松下自己的身躯,他合上了眼,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广陵王的掌心上。

  

  好温暖………

  

  殿下的手,好温暖。

  

——————————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那么顺从的让广陵王摸到头的。

  

  这种人通常都会在广陵王伸出手后,用羞恼或是讥讽的眼神看着她,嘴上还要不咸不淡的嘲讽训诫几句,但在广陵王真的收回手后,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说着不成体统的话语,实际上眼神巴巴的缠着她的手掌,眼尾红了一圈都不自知。

  

  其中我们的酷哥——贾诩,便是典型例子。

  

  又是一个阴雨天,门外风雨声阵阵,吹得窗户噼啪作响,广陵王刚挨了一砚台的额角还在隐隐作痛,药膏被打翻在地,和打碎的瓷片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的扎眼。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蜷缩在床角处,模样疯疯癫癫,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些什么混乱的疯语的贾诩,于是便熟练地猜测到应该是什么学长、奉孝之类的。

  

  广陵王只觉自己心中有一股郁气难以发泄出来,她恨不得直接把贾诩拖下床,掐着脖子给他几巴掌,以此来让他清醒过来。

  

  前文也说过,广陵王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以贾诩这人留着还有用为由努力说服了自己,只不过这药显然是上不下去了,无奈,广陵王只得将它捡起,随手放在了桌上,随后便想溜之大吉。

  

  不料,贾诩察觉到她想走的意图,忍不住伸手想拦,幅度过大的动作让他直接从床榻上跌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广陵王是个关爱下属的好上司,见此她只能返身折回,将半卧在地上痛出一身冷汗的贾诩重新抱上了床榻,还拿出手帕拭去他额角沁出来的冷汗。

  

  “学长、奉孝……你们要去哪里?”贾诩喃喃自语到,神色癫狂:“是要把我丢掉吗?哈哈哈……好,好啊……你们都不想让我成为英雄,你们都丢下我了……”

  

  贾诩低吟一声,面露痛苦的捂住自己的残肢,红玛瑙似的眼眸竟挤出几滴透明的水珠:“痛,好痛啊……我的腿……殿下……”

  

  广陵王准备扒了贾诩衣衫检查是否还有其它伤口的手顿住了,尽管贾诩的声音很低,但从小便耳力过人的她依旧精确的捕捉到了。

  

  郭嘉和荀彧听不见那千千万万句的“学长”、“奉孝”,而广陵王不会错过一句“殿下”。

  

  犹豫了半响,广陵王冒着自己再次被打的风险离贾诩更近了些,她看见了贾诩尖尖的下巴和面颊是残留的水痕,他的眼睛上蒙上一层淡淡的薄雾,将他此刻的神情染上些许朦胧,眼尾的绯红更是给他增添上几分可怜姿色。

  

  真不愧是最漂亮的“女孩子”,郭嘉的嘴虽然总是满地跑火车,但显然此句话不是凭空捏造的谎话。

  

  的确漂亮。广陵王称赞到。她伸出手,想理理贾诩在发疯期间被自己弄乱的衣衫,只不过这个抬手的动作似乎让他误解了什么。

  

  贾诩的疯病似乎好了些,他的神志逐渐清醒,至少不再满地阴暗的爬行,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砸了个遍,还误伤到一个无辜路过的广陵王,此刻他看着广陵王抬起的手,脑子里立即浮出这几日绣衣楼莫名流行起来的“摸头打卡”文化,还说什么只有楼主最喜欢的密探才会被她摸摸头。

  

  呵……无稽之谈,可笑的流言,按这上面的讲,她广陵王现在可是几乎把绣衣楼所有的脑袋,人的狗的鸟的都摸了个遍,难不成她对这楼里的所有人都是那可笑的“最喜欢”?

  

  贾诩几乎都不用脑子想都可以猜到是哪个人把这个流言传起来的,他相信也不只他一个人知道这点,可笑的事,不管是眼前这个女亲王,还是他的好学长、同窗等竟然都默许了此事,荀彧甚至还会要求广陵王将他脑袋的左右两侧都摸摸,“只摸一边,不摸另外一边?这不公平。”荀彧学长如是说。

  

  贾诩虽然自认已经将以前的学宫生活伴随着大火烧了个干净,但维持了十几年的墨守成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他做不出像郭嘉那样,赖着她怀里撒娇,说各种好听话的举动,而只会如同那位北海相,也是他之前的老师说出一些训斥或讥讽的话语。

  

  当然,贾诩的嘴皮子还是比孔融要利索很多的,那位信奉儒学,堪称封建大家长的北海相词汇量可比他要少多了,除了一些混蛋、流氓等不痛不痒的词,也就只有一些翻来覆去说了几千遍的礼条了。

  

  而他贾文和可不同,他的嘴堪称四月的飞雪,凉的逼人,一句句都像抹了鹤顶红的毒汁,无差别的喷向每一个人,那些贵族们总是能被他的三言两语气得面目狰狞,像只待宰的猪。

  

  而广陵王不一样,无论他怎么样讥讽、嘲笑,或是试图惹怒她,她的脸上也总是平静的,似乎根本不为所动,她只会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轻轻的牵起贾诩的手,然后一个个击破他所设下的每一个考验。

  

  贾诩既兴奋又愤怒,残肢的刺痛传来,过去的大火和现在的钝痛裹挟着他,将他扯向一个又一个深渊,等他好不容易从中挣脱出来时,屋内的物件已经几乎都被他砸了个遍,那位亲王额角微肿,正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莫不是要看我这个瘸子的笑话?哼……别想用你对付郭奉孝的那套来对付我。”

  

  贾诩嘴上虽然说着不中听的话,但眼神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广陵王手上的动作,一旦有放下去的趋势,他的眼底就会浮起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失落与不甘,还要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见此,广陵王自是心下明了,顺着贾诩的意抚上了他的头顶,一下又一下,像是在顺一只猫,又像是在安抚炸了鳞的毒蛇。

  

  一开始,贾诩还在装模作样的推脱几下,还试图伸手制止广陵王的动作,但那手却始终没有落到广陵王的手腕上,后来干脆也不装了,安心享受着广陵王的服侍,甚至惬意的闭上了双眼。

  

  “文和。”广陵王幽幽开口,声音中带着哀怨:“下次不舒服的时候别再砸东西了,绣衣楼的财政已经赤字几个月了。”

  

  “哼……”贾诩冷笑出声。

  

  “……头还痛不痛,过来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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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些密探比起让广陵王摸他们的头,他们更乐意反过来摸摸广陵王的头。

  

  比如说张辽,他在第一次被广陵王措不及防的摸了脑袋后,戳着广陵王的额头说了半天的没大没小,使广陵王没办法只好躲在阿蝉身后,最好把张辽气得围上围裙把原本三大碗的点心缩减成了两碗。

  

  又比如说张闿和史子眇,广陵王的便宜妈妈们,他们总会在广陵王摸完他们的头后再反摸回来,美名其曰称这是回礼,史子眇有时候还会往广陵王手上塞些夜明珠兔兔灯、点心之类的小玩意,广陵王一一笑纳,就是这个点心总是趁史子眇不注意的时候反塞进张修、程昱、甘宁等人的嘴里,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自己咽下,然后捂着肚子两眼一黑的倒在早就联系好的华佗或张仲景面前。

  

  周瑜对自己妹妹爱上摸别人头的癖好没什么意见,也不会反抗广陵王摸上自己头,还要趁机给他绑上几个小辫子的小动作,只是会在广陵王折腾完他的头发后直接往后一倒,不偏不倚的刚好倒在自己妹妹的腿上。

  

  “别动,让我躺一会儿……”周瑜疲惫的合眼,烟斗被他搁置在一边:“呼……最近累得厉害,随你折腾吧,不听话的坏妹妹……”

  

  “今晚,一起回家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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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陵王为什么对大家想要摸摸头的请求那么适应良好呢?其实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左慈和刘辩。

  

  当初广陵王还是个小豆丁,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总爱趴在左慈的脑袋上,扯着仙人雪白色的发丝,嘴里咿呀咿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童言稚语。

  

  左慈也惯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脑袋上撒泼打滚,只有在口水快滴到头发上时,才会将小豆丁抱下来象征性的训斥几句,随即便由她去找她最新的伙伴——白软软去玩了。

  

  稍微长大了一点后,广陵王开始试着学走路,小短腿一迈一抖,看得在一旁等待的徐庶那叫个担惊受怕,等好不容易走到头了,立马冲上前就是几个大大的亲亲。

  

  这时左慈也会从徐庶手中接过广陵王,在她尚且懵懂的眼神下摸摸她的头,再夸上一句做得好。

  

  左慈会摸她的头,徐庶也会摸她的头,还会附赠上几个亲亲,史君也喜欢摸她,葛洪、华佗等都会在闲来无事时摸摸她的头,就连看上去最冷淡的张仲景,都会在广陵王帮他整理好药方时,难得扯出一抹微笑,轻轻地抚一下她额角的发丝。

  

  等广陵王在长大点,史君就带来了一个黑猫似的漂亮男孩,他缩在史君背后,戒备地盯着正好奇打量他的广陵王。

  

  男孩名叫刘辩,是个尚未继位的小皇帝,模样可人,性格更是娇气缠人,和广陵王熟悉后便整天屁颠屁颠的跟在她的身后,嘴里小广小广的喊个没完。

  

  此时已经混成了山大王的小广看着娇柔易推倒的刘辩心生怜爱,自告奋勇的担起照顾他的重任,于是两个小孩成天到晚腻在一起,小脑袋抵着小脑袋,点心屑糊了满脸,像两只小花猫。

  

  刘辩爬树掏鸟蛋摔倒了,膝盖磕破了皮,哭得撕心裂肺,急得广陵王在一旁团团转,抱也抱了,哄也哄了,但刘辩还是哭个不停。

  

  情急之下,广陵王想起隐鸢阁的大家都很喜欢摸自己的头,每当这时,小广就感觉自己什么难过的事都随着头上的力度烟消云散了,不知道刘辩会不会也像她这样。

  

  广陵王伸出手试着摸了摸刘辩的头,他的头发卷卷的,长长的,披在身后像一只小黑猫,没想到,他还真的随着自己的动作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抬起哭的泪汪汪的眼睛望着她。

  

  “你为什么要摸我的头?”刘辩抽噎到:“我要是长不高了怎么办?”

  

  “因为我在安慰你呀。”广陵王理所当然:“我喜欢你,才摸你的头呢。”

  

  广陵王顿了顿,又补充到:“摸头是不会长不高的,我被大家都摸过,现在还是长得很结实,如,如果你真的长不高了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喜欢我!?”刘辩眼睛一亮,随即又撇撇嘴:“长不高要保护我,长高了也还是要保护我,因为我最喜欢小广了。”

  

  “那拉勾。”广陵王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和刘辩的勾在一起。

  

  “嗯,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百根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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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广陵王对阿蝉说的那句话不是玩笑,而是真实存在的,她的确很喜欢阿蝉。

  

  只不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演变成“楼主最喜欢的密探会被她摸头”就是了,广陵王不禁失笑。

  

  清晨的阳光洒进她的书房,密探们开始陆陆续续的晨起,绣衣楼逐渐热闹起来。

  

  “楼主,我来了。”先到场的永远是阿蝉,她熟练的低下了自己的头,等待着今日份的摸摸。

  

  “我的心头肉呀——”

  

  “殿下,给你花……”

  

  “我,摸头,快点。”

  

  “主公。”

  

  “殿下。”

  

  …………

  

  广陵王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即便提起干劲,一个个摸了上去。

  

  “来来来,不要吵不要闹!一个个排好队,雀使在一旁见一个划一个名字,不要着急,每个人我都会一一照顾到的!”

  

  “郭嘉,不许趁机踹贾诩好腿!”

  

  “太史慈,不许趁机推销占位黄牛服务!”

  

  “张飞,也不可以把你前面的人都用蛇矛挑飞!”

  

  

  

  

  

  

  

  

  

  

  

  

  

  

  

  

  

  

彩蛋是大家反过来摸广陵王的头(内含多位密探:郃、文、吉、角、邈、瑜等)🍬




楼主,我们也最喜欢你了。

  

  

  

  

  

  

  

  

  


  

  

  

  

  











游戚九

【镜映组】惠存这魂灵

伊索尔德x卡卡尼亚
原设+二设/OOC



送走霍恩贝格小姐之后,卡卡尼亚端起带有唇印的茶杯放在盥洗池,她端详着这套茶具,无奈地评价那位小姐总是过于热切张扬,而且纯真。不像别人,他们在做客没有行医执照的诊所时,可不会真的喝她的茶,他们意不在此,不过这样也好,同时也免去她扫除的环节。


把茶杯浸泡在水中,袖子挽起来,水流声汩汩。收拾的时候她在思考是否要在诊所请一位女佣,这个想法似乎也在响应着她,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卡卡尼亚赶快停止了清理的工作,匆忙之中依然保持着洁净的习惯,她仔细洗了手,抓起一块手帕擦拭指间的水渍。她一边放下袖口一边回头,看到伊索尔德拄着手杖款款走了下来。


自...

伊索尔德x卡卡尼亚
原设+二设/OOC



送走霍恩贝格小姐之后,卡卡尼亚端起带有唇印的茶杯放在盥洗池,她端详着这套茶具,无奈地评价那位小姐总是过于热切张扬,而且纯真。不像别人,他们在做客没有行医执照的诊所时,可不会真的喝她的茶,他们意不在此,不过这样也好,同时也免去她扫除的环节。


把茶杯浸泡在水中,袖子挽起来,水流声汩汩。收拾的时候她在思考是否要在诊所请一位女佣,这个想法似乎也在响应着她,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卡卡尼亚赶快停止了清理的工作,匆忙之中依然保持着洁净的习惯,她仔细洗了手,抓起一块手帕擦拭指间的水渍。她一边放下袖口一边回头,看到伊索尔德拄着手杖款款走了下来。


自西奥菲尔逝世将近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不是由卡卡尼亚发起邀请,而是伊索尔德主动走出来活动。虽然从卧房到楼梯只有短短十几步的距离,要知道这间诊所不大,上下两层加起来能居住的只有三间病房和两间卧室,比起迪塔斯多夫的宅邸更是小鼠见到大象。


伊索尔德的眼睛总是保持着阴影,消瘦的身体在褪去宫廷裙后更加明显,她披着羊毛披肩,穿宽松的长裙,解开束腰,也松了发髻上的装饰。没有坚硬得像铁环一样的束腰,长时间被不合身的容器紧紧收容的腰部已经彻底畸形,缺少了直挺挺站立的支撑,伊索尔德无法保持端庄地挺立,为此她感到不安。


卡卡尼亚说这是好事,鼓励她保持这样的状态多走动,可当伊索尔德听从医嘱,努力绷着腰却重重跌倒在地。医生也真正目睹了贵族衣物之下,因为过于纤细像酒瓶颈而无法支撑的那截裸腰,惊悚和愤怒涌上了她的面容。


然而伊索尔德提出请求,她说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要保持礼仪,仿佛不这么站着不这么走路就会忽然踩到捕兽夹子那样。当然,如果她的医生说不可以,她也会努力克服这种不那么淑女的姿态。


卡卡尼亚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目的始终是为了让伊索尔德感到轻松自在,越来越多的女性呼吁束腰绝不是好的选择,思来想去最后只得为伊索尔德购置一柄手杖,教她把重心转移到工具上减负,至少这件看起来文明的工具不会让人感到痛苦。然后也因此,产生了想要请女佣护理伊索尔德的想法。


积年累月听外人对伊索尔德的判词,赞誉她是真正的贵族,像国王的女儿一样长大,是维也纳歌喉嘹亮羽翼饱满的夜莺,是帝国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卡卡尼亚回忆着这种描述从人到动物再到物件,她重新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走过去伸出来再克制力度地握住伊索尔德的手,变成伊索尔德的另一支手杖,牵引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要说说话吗?伊索尔德,这次让我为您泡杯好茶......我已经学会了把大吉岭和伯爵调混在一起,我把它称作克拉拉高级特调。”


伊索尔德笑了笑,目光扫过卡卡尼亚被盥洗池的水浸湿的袖口,避免对方难为情,她很快移开视线,看着卡卡尼亚的脸。她的医生正为了她忙上忙下,把手杖接过来倚在茶几上,拿过来软硬适中的方枕垫着她的腰,毯子盖在她的膝上,呵护玻璃一样地对待她。


卡卡尼亚重新拿了伊索尔德惯用的茶具,贴心煮好茶,泡到温度适宜入口的时候端过来。伊索尔德还是维持原样地坐着,腰不像过去那样悬空而是紧紧贴在枕上,只是那样坐着依然让人看不出来是否舒适。


卡卡尼亚把茶放下,坐在伊索尔德的身边。如果坐到对面,会让氛围看起来更像是医生和患者,这种时候没必要。她说请放松,容我冒犯......接着,手轻轻穿梭进伊索尔德腰和枕头之间的罅隙拍了拍,感到对方绷紧的力度一下子放开,在心中叹口气,脸上仍保持让人安心的微笑。


伊索尔德的肩挨着她的肩,手臂挽住她的手臂,脸轻轻伏在医生的肩头,比翡翠色的礼服更像一株植物一样攀附在卡卡尼亚的身体上。


卡卡尼亚察觉到她放松了,笑容也变得欣慰。


“最近有很多人登门,都把我这里当作一处藏宝地似的!而他们把自己当作解救伊索尔德公主的王子,其实更像是赏金猎人,而在我眼中更多时候像野狗。”


医生说着愉悦的笑话,伊索尔德也忍不住抿起嘴唇,巧克力般醇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蜜意:


“您又在逗我了,那您呢,您又饰演着什么角色呢?”


“在他们眼中,我肯定是绑架了伊索尔德公主的恶龙......但我给我自己的角色,是照顾您的百事通小矮人——”


卡卡尼亚还想借此提出雇女佣的想法,毕竟般来说照顾公主的要有七个小矮人,但伊索尔德等待在她停顿时,忽然插了一句问话:


“那么霍恩贝格小姐?”


卡卡尼亚的脸上流露出困惑的神色,不理解为什么伊索尔德单独提起她。她观察着伊索尔德脸上宁静,温顺甚至是恭敬的表情,看不出来对方的真实想法。卡卡尼亚只好握着她的手,通过肢体动作来给予对方坚实的情绪价值。


“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角色是她......我更关心您,您为什么突然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呢,伊索尔德,是霍恩贝格小姐打搅了您休息吗?哦,哦,您的脸色有些憔悴,我早就该想到请位女仆来照顾您了。”


她不着痕迹地把话题重新引导回自己想提出的想法。这是件大事,肯定要征询当事人的意见,说到底她请伊索尔德暂住这里还是为了让她感到舒适,毕竟迪塔斯多夫的偌大宅邸不管有多么优渥有多少个仆人,不也让年轻的女主人倍感压抑吗?


伊索尔德的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正是因为温度冰凉,所以卡卡尼亚才会随时为她披上暖和的毯子,准备热茶。伊索尔德抬起脸,用她那双不那么灰暗的晶莹的紫色的眼睛,全心注视着卡卡尼亚。


“是因为照顾我太让您费神了吗?是我给您徒添困扰了吗?如果是这样,我是很不愿再麻烦您——”


“不,您怎么会这么想?您可是我最要紧的人,这种猜测简直要让我无地自容了!”


几乎是立刻,卡卡尼亚连停顿都没来得及等待,急切地打断了伊索尔德的自责,她反抓住紧实地抓住了伊索尔德的双手。这个时代的社交礼仪讲究分寸,人与人之间距离上一丝一毫的改变都存在着暗示,因此,不隔手套的阻碍直接交握是她们之间很少见的举止。


显然卡卡尼亚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但伊索尔德在这个瞬间扣紧了她的指间,眼帘却微微下垂,看起来像陷入了捕兽夹子的兔儿。


卡卡尼亚拢起对方的手指温柔地拍了拍。


“哎,忘掉这件事吧。比起这个,我很高兴您的腰比之前变得有力多了,不过您有时太顺从了,像是把我对于您健康的期望当作规矩来遵循,可千万不要这样勉强,这事我们只能慢慢来......”


“我们......”伊索尔德挑拣了一个词,轻轻地咀嚼蛋糕上的奶油,像是在念书一样的低语。


她的双膝轻轻抵在卡卡尼亚的膝窝处,她是需要这种时不时的肢体上细小的接触,或者是依靠来寻求一些类似庇护的感觉。这一点卡卡尼亚早就发现,不过她没有深想,因为她在这个时候分神了,发现自己袖口上的水渍不知道什么时候蒸发不见,为此还感到庆幸,毕竟在伊索尔德这样端庄的名门淑女面前,任何瑕疵都算作失态。


“是啊,我们!”她语气笃定,两个单词组合起来讲成句子,像是一个永不违背的誓言。



惠存这魂灵

 


1


圣洛夫基金会收容神秘学家的原则,宣称来者不拒,副会长康斯坦丁表示这是为了广纳人才,也是彰显对神秘学家一视同仁的人道主义。这里不分国籍不分阶级,不分时代不分物种,也不管是罪犯还是贤者。


拿着搪瓷杯的中国幕僚长巧言修饰副会长的意图,雅称人才荟萃,她的同乡则用粤普,吐槽怪胎开会。事实证明汉文化的伟大,这里的状况两者皆有,基金会的神秘学家咒术迥异博学多才,而济济人才之中甚至有的不是人,这里有会说话的苹果和狗,也有凭空漂浮的铠甲,当然也有正常的淑女和绅士,他们同海盗,杀人犯,还有疯子和前任敌军一起拉帮结派。


离开维也纳后,卡卡尼亚留在了基金会被考察,即便考察顺利通过,重新恢复能与人对话的状况也花费了她不少时间,并且像是久病成医似的,终于得到了从前梦寐以求的行医执照。马库斯庆幸她们灵感相同,邀请她和自己一同在司辰的名下工作,那里相对更自由。


“司辰月前没能邀请到来亚什基的神秘学家......苏芙比小姐又和洁西卡小姐固定出勤,在我身边同灵感的治疗者稀缺......卡卡尼亚医生!请务必、务必加入我们——”


大多神秘学家个性旗帜鲜明,圣洛夫基金会对于管理这类群体自有一套运行系统,基金会将占卜学和生物学结合起来,收容神秘学家后,会考察他们的人格,神秘术能力与血统,最后按照物质元素,将他们分类为各色灵感,以应对不同事件的发生,就像作画,星辰理应是蓝色,草木则是绿色。


“哗,原来您打的是这个主意。”


卡卡尼亚扶着眼镜轻笑,她心中感慨曾经想说服马库斯辞去基金会的工作来做自己的助手,然而如今结果相反,命运实在是捉弄人。


“您、您不愿意吗?”马库斯紧张。


卡卡尼亚摇摇头,随和地笑,“不,我很高兴我这种人还有能帮助到您的地方......”


入职之后,卡卡尼亚穿翡色礼服正装,衣领上郑重地别着一枚金绿色胸针,健谈之人在陌生环境前难免感到局促,甚至她不再那么活泼。马库斯引导她,带着她跳进了一个箱子里,在进入箱中的刹那,恰好一块蛋糕飞来,猛地扣在了卡卡尼亚的脸上。


身旁的马库斯像绵羊一样惊叫,为蛋糕。而始作俑者的海盗躲在卡卡尼亚身后,向数学贤者吹了吹口哨,然后把巧克力豆堂而皇之地丢进嘴里。接着,她自来熟地搭着那个绿色的人形屏障的肩膀,拉下墨镜,毫无边界感地凑过去,窥视卡卡尼亚手上的入职书,啧啧称奇道:“哇哦!吸引火力再反制……意思是你能把这蛋糕反弹回去吗?哇哦——这个神秘术棒极了!”


无论谁来到箱中,星锑总是最起哄的那个,于是这次她也大声地喊要开个欢迎派对。可话还没有说完,37拽着她领结左拉右扯,丝毫不顾对方因为窒息而涨紫的脸色,径直把她拖入场。路过卡卡尼亚的时候,37还不忘礼貌致意地点点头,“哦!您好,新来的整数小姐!”


马库斯向卡卡尼亚解释,这个月魔精变异大多倾向岩灵感,所以星灵感神秘学家的外勤频率大幅提高,至于37小姐......她是我与您提及的那座黄金岛的原住民,信仰数学,唔......也许是在夸您,据我所知,整数在她的认知里,是类似好人的意味......


这话卡卡尼亚只听到对方的出身,想要追过去交谈时,对方已经入场离开。她目露惋惜,心中想着希望有机会能与那位小姐好好探讨一番。


不同出身不同语言的集聚,在箱中,这种像颜料似的混合里,不管此前有多恐怖的经历,卡卡尼亚在这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


油画,雨景,书架和盆栽,以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原。她在窗前负手而立,风吹拂她帽檐上的羽毛,她说这里好极了,马库斯,宽敞又明亮......有很多的书,还有许多人的容身之地。


马库斯是她在司辰箱子里唯一熟识的朋友,而在圣洛夫基金会,其实还有一位关系更密切的——她不知道亲手把对方送上法庭之后是否能算作朋友。


伊索尔德。她不知第多少次想起这个名字。实际上在维也纳暴雨事件的听证会之后,她与对方几乎就没什么交集了,不曾对话,对视。但周围许多人都在让她想起,同行觉得她是制服伊索尔德这个凶手的英雄,医生询问她伊索尔德的过往病史,就连灵感一致而一同入场的李安安,也会因为鬼魂的游荡让她平添许多外务而抱怨伊索尔德。


她找马库斯借阅书籍,无论是心理学还是历史书,偶尔几次不可避免地说到了伊索尔德。也许可以避免,但也许,马库斯读到了她的心情。伊索尔德和她们一样,是维也纳暴雨最后的相关人员,甚至是当事人员,只是从密友到敌人到凶手,如今用什么身份什么语气都显得微妙的不伦不类。


马库斯说伊索尔德小姐现下正在拉普拉斯科算中心,小梅斯梅尔医生在为她提供治疗,那里的职员们告诉我,闲暇时刻的伊索尔德小姐状态平稳了不少,待人彬彬有礼,像春风般和煦,看来,唔......算是个好消息吧。


对于霍夫曼女士的离开,女孩并没有把失去导师的罪责统统推在伊索尔德身上,但并非能做到完全释怀。所以卡卡尼亚感激马库斯的消息,也因此同时感到一种“与有荣焉”路径相似但是感觉相反的心情,像是和凶手共犯的悔过自责。


长达半年的维也纳暴雨事件工作的收尾,基金会对伊索尔德作出了长期监禁的最终判决。有人议论应该处死,有人议论可以收容利用,无论如何,像是一场戏剧落幕,看客发出最后的讨论和评价,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周围渐渐地不再有人提起伊索尔德了。


好几个月,魔精变异倾向星灵感,木灵感的神秘学家们入场出勤忙得脚不沾地,眼底大片乌青,把苦目糖果当作咖啡。


但这也有好处,卡卡尼亚减少了想起伊索尔德的频率,毕竟替队友承担疼痛的神秘术消耗了她太多精力。三人队伍中场休息的时候,马库斯在她身上读到接近极限的过劳,建议她申请休假。同队的李安安抓住商机,她煞有介事地端详着卡卡尼亚的脸色,直呼Miss你这是被鬼上身了呀,随后娴熟地向她推销各色符纸,卡卡尼亚无奈地扶了扶眼镜,礼貌地婉拒。


李安安却一副老神在在的道士模样,热情地抓着她不放。她说Miss诶我观你脸色不适,摸你手也发冷,你是不是最近头重脚轻,时运不断走下坡同时肋骨下方三寸疼痛,感到恶心又吐不出来?


卡卡尼亚说这是自己神秘术的副作用,要是自己不痛,那痛的就是你们。李安安高深莫测地竖起手指晃了晃。


“唔唔,唔唔......且让我来给你打一卦咯!今日没带工具,解个字也好说的!”


她随手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纸,上面许多汉字,精通语言学的马库斯立刻看懂,不禁汗颜地在心中默念:《圣洛夫基金会[空行]关于李安安调查员占卜欺诈一案处罚通知》......


在二十世纪初,占卜是最容易成功推销出去的产品,那个时代的人介于启蒙与混沌之间,科学与理性即便占据主流,但局势动荡导致他们无法抗拒对命运的迷信,不然也不会仍用兔子辨别妇人怀孕,还有那该死的却经久不衰的降灵仪式。


卡卡尼亚曾目睹这种思想的危害,可疲劳之下让她松懈了警惕,潜意识里对未卜前途的探究欲作祟,她随手圈了一个字给道士看。


“哦,会!好字啊!”李安安喝彩道。


接着,她用中文晃头晃脑地咿呀吟诗:


“正所谓故人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啊——”


马库斯对汉语诗歌文化半知半解,李安安还讲的是粤普,她把以为卡卡尼亚要去出远途外务,再也看不到了,自己吓了自己一跳。道士只是玄而又玄地晃着她的手指,转而摊开手掌,自鸣得意地比了一个数字。


“解卦要五十千利齿子儿啦!”


“我就知道......”


卡卡尼亚叹了口气,手扶在眼镜上,却还是忍不住因为东方人的幽默开朗露出一个笑容,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


卡卡尼亚医生!意识昏沉地往地上倒去前,她听到了马库斯的惊呼。


维尔汀是个很体贴的司辰,听说卡卡尼亚昏倒的事情,主动向她下达了休假的指令。戴着礼帽的女孩给她端了杯红茶,卡卡尼亚嗅出是伯爵茶调。


司辰浏览着一名医生的出勤报告,目光停留在超负荷的承伤,客观冷静地指出:


“卡卡尼亚医生,您好像误会了我对您的规划,我将您的共鸣基石侧重于生命,本意是不希望您在行医前率先失去行动能力,而不是方便您——”


“当个吸引魔精的磁铁。”


维尔汀斟酌着用词,想表达出类似过度损己利人的感觉。李安安也曾这么觉得,讲她的神秘术是以命换命,有违天道。


司辰给了她自由走动的通行证,拍了拍手:“本次休假无期限,您不必着急,只需要放松得尽兴,不过在归队前,您还得去做个全面检查,确保身体指标回归正常。”


卡卡尼亚向她道谢,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在椅子上静坐了一会儿,累极的心神让她书也看不进去,只好向身体妥协,摘掉眼镜,去躺在床上短短地小憩。不知过了多久,沉眠中虚无的思绪感应到门口镜的异动,有人来访。


她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从镜中看到是马库斯,对方神色担忧,正犹豫着要不要叩门。她今日退了勤,维尔汀在卡卡尼亚休假后,临时请了牙仙女士和余下的队友们配合,那是位医术精湛的名人,卡卡尼亚很高兴看到自己的朋友没有负伤,很快走过去开了门。


“快进来吧!马库斯,镜子可把您纠结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马库斯难为情地咧了下嘴,发出了绵羊一般的叫声,嘀咕着这不公平,她在门外又读不到什么。于是走进来后,她读到了卡卡尼亚残留的睡意,打断好友睡眠的愧疚又让她抱怨不出来了,当即就要转身逃走。


卡卡尼亚及时伸手按住她发顶上的帽子,不容拒绝地把她请进了自己的房间,突然“失业”的她正无聊着呢。


“哦,别一副打碎牙齿的表情,马库斯,我总不能一直睡下去,这样会让我的时差失衡的,您来得刚好,而且您可很少来我房间做客,这次必须让我来好好招待。”


马库斯把脸埋进围巾,陷入了有点尴尬和羞涩的情绪里,她开始忍不住阅读周围,不限于人,桌子,书架,沙发,各式各样的镜子,只要是实质性的东西她都能进行阅读。


她惊呼:“这里和您的诊室相差无几!”


卡卡尼亚正给她泡茶,闻言也欣慰地点点头。


“哈,这当然多亏基金会的调查员,在暴雨前夕居然还能帮我收拾行李,她们搬空了我的家当,把每件东西都妥帖地收容,甚至连患者的投诉信也给我留存得整整齐齐。”


卡卡尼亚目露怀念地看着这些家具。实际上这里存在着误差,有一只杯子她找不到了,毕竟茶具总是成双成对,少了一只在清点时是很明显的。但时隔近一年她记不太清,那只是一只她未来得及清洗的茶杯,被谁用过的痕迹都变得模糊,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也变得无关紧要。


“咦,您还用手杖吗?”马库斯的视线触及置物架上那柄手杖,她没能读出来太多的使用痕迹,只是好奇心让记忆中那些隐秘的灰尘飞扬四散。


卡卡尼亚的手握住衣领处的胸针,松开再握住,试图用饰品刺痛手掌的感觉让自己保持坦然以待,“啊,是她用的......”


哦,哦。马库斯当然知道这个她是谁,她看到了卡卡尼亚好似一块被挤压的海绵,沉重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应该扯开话题,绕过那个敏感的人。她努力专注着这支手杖展开讨论,她说这支手杖看起来比槲寄生小姐的那支设计更简单。卡卡尼亚也好似认真地回答,说的确,要知道束腰解开后腰肢不能及时修复,为了让她方便地行动,所以......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因为忽然的颤抖,端着杯里的茶汤变得荡漾。她想起了那只茶杯丢失的时间。是和伊索尔德在一起的时候,那段最宁静的时光,宁静到有一种水面无波无澜,既无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的感觉。


其实一切都是预兆,马库斯的到来没有让她时差失衡,却让她当晚做了一场旧梦,一整夜,她变成浸在水里的茶杯,被碾碎,变成一块袖口的湿痕,被火炙烤,梦中她似乎没有反抗的自我意识,呼吸或者是呐喊,只是任梦境折腾,饱受质问和折磨。


醒来时她恍惚着回神,接着陷入了好学般的思考,梦是介于神学和科学之间的物质,所以人们将它归为心理学。在过去,人们无法真的去验证梦的内容,直到与梦相关的神秘术的衍生......她若有所感地侧过来脸,注视着房间的镜子,伊索尔德就在里面,在月光的映照下,正微笑着看向她。



2


经由种种铺垫和伏笔,汉文化的伟大再次戏剧般地凸显,李安安的诗文说得没错。卡卡尼亚再次见到伊索尔德,是在圣洛夫基金会总部。


基金会总部有一条很长的半露天外廊,巨大的伟岸的空隙连接外界新鲜空气,整齐秩序地竖起,道道排列,下午时刻的阳光斜斜照入,如同斑纹,长方形的阳光和阴影相间铺在地上,变得更像是钢琴按键,好似人们走在这里的脚步可以即兴演奏一曲那样。


卡卡尼亚和37在这里驻足交流,从前和对方交流是很费劲的,星锑给她示范,往往嬉皮笑脸地走过去,然后鼻青脸肿地逃回来。不过如今她已经找到了技巧,那就是专心聆听对方的传道,即便是纯粹地上数学课让她感到精神萎靡,她也得“曲意逢迎”。


“嘿,听我的准没错,医生,您是研究人的心理,那学数学肯定对您大有裨益!万物皆数,任何事物都可以数量化,不止人心,还有五秒后将要吹过来的风,我看到它有着锯齿的形状,我赌十成十它可要把您的帽子吹走啦!”


37话音刚落,卡卡尼亚来不及抓紧自己宽大的帽檐,那阵她看不到形状的风证实了它是个有力的数值,带有翡色鹦羽的礼帽被强劲地从她发顶上卷起,在空中像只真正的鹦鹉一样飞扬。


数学贤者在心中计算着礼帽的运动轨迹,忽然吹了声口哨,看来长时间和墨水接触她也不幸沾染了陋习。她说,不知您是否补习到了这方面的知识,五十年代数学和心理学有个著名的孩子,叫做墨菲定律,举例来说,您排的队伍总是更长,面包涂果酱的那面总是落地——


“我的意思是,您的帽子,它十成十会落到您不想落在的地方!”


卡卡尼亚还没有来得及思考37深奥晦涩的话,脸色就已经僵住。


从未预料到会在此时出现的女人,身着宫廷裙,头戴华丽装饰,正端庄地款款而来。翡色的鸟儿在她的面前同阳光一起轻巧落下,钢琴黑白键分明。


淑女驻足,分开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优雅地提起裙裾,轻轻弯起纤细的腰,拾起来落在脚边的那顶礼帽。


这就是伊索尔德,走出维也纳的伊索尔德。


她的构图真漂亮,是三角形。37由衷地赞誉,这回卡卡尼亚是可以看到37口中的形状,伊索尔德繁复的裙面如同层层静止的海浪,从她的腰散发出来,构成一块折射着蝶粉荧光的边长很长的等腰的三角贝壳。


可接着,37又有些惋惜地喃喃低语,她说奇怪了,奇怪了,我看到那位女士身上有许多数字浮动,可唯独没有自己的数字,虚数也好,实数也好,全都不属于她,好似枚多余的棋子。


37遭到滑铁卢,对那两人的氛围不管不顾,带着失望的沉思走开了。


伊索尔德携着那顶帽子走近,卡卡尼亚看清对方戴手套的腕上紧扣着黑色的电子镣铐,还有身后,有两个覆着白色面具的基金会行动人员也在不远不近地跟随。


她在维也纳暴雨事件恶名响亮昭彰,但往往甫一出现,总会有好几个新人职员对她流露出困惑和怜悯的眼神。诚然,迪塔斯多夫家的女人有足够的魅力,引起瞩目不必大费周章,不熟悉伊索尔德的人在看到她第一眼,都会觉得她美丽端庄,温柔知性,实在无法将她和疯病、凶手之类的字眼联系到一起。


卡卡尼亚仍然站在原地,像是脚下生了根,她任由对方抬起那只锁着镣铐的手,为自己重新戴上礼帽,然后戴着手套的双手顺着脸庞的弧度向下,如同隔着空气抚摸过去,落到颈间领带,那枚金绿色的胸针在摆弄下折射出阳光在伊索尔德的脸上,而她也只是安静地保持着她们在维也纳时的亲昵,为她的医生轻轻整理因风凌乱的服饰。


“医生......”


伊索尔德嘴唇轻启,那双晶莹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全心凝视着卡卡尼亚的脸。


卡卡尼亚如梦初醒般,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你怎么,怎么会——不,伊索尔德,为什么您还是......不,抱歉,我......稍等。”


卡卡尼亚感到自己大脑负责英文的那块儿变得紊乱,只好一只手伸出来,手掌面朝伊索尔德做了一个对话暂停的动作,另一只手手指蜷起来抵在眼镜的中间。


其实很显而易见,伊索尔德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因为她就要被圣洛夫基金会重启。卡卡尼亚曾听马库斯提起过,基金会对伊索尔德进行过考察,结论是稀有神秘术稀有灵感。那时候她早该想到,这里为何无缘无故为一个前科累累的敌方精英提供治疗,长期监禁到底如何进行从一开始就没有详细说明,任何通知的最终解释权在基金会,而基金会来者不拒。


伊索尔德依然温驯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她蓬松的裙沿扫过医生的鞋尖,她也不在意。


“该死的......”卡卡尼亚低声地用德语咒骂道,赶快又对伊索尔德纠正,“我说的不是您,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


“我很惊喜在这里见到您,医生。”伊索尔德垂着眼睛微笑,腔调温柔地讲德语。


她伸出手指,把自己脸侧的耳发从银色链饰上勾起,再用手套轻轻抿了抿,让发丝变得服帖乖巧。这个相当熟悉的动作让卡卡尼亚应激,不仅熟悉,还时常地做过。淑女微卷的黑发有着自由的意志,主人不能做的事情它们在做,轻盈地雀跃地摇荡,肆意纠缠在另一个女人的眼镜链上,于是过不了多久她们就得笑着重复一遍。


“哦,哦......”卡卡尼亚脚下的根开始向上生长,把她变成了一棵绿色的树。


她推了推她鼻梁上的眼镜,她在心中凌乱地思考,那么她们接下来该叙旧吗?即便过去再如何亲密,此前的最后一面不也以原告和被告的对立宣示了她们关系的破裂吗?然而为什么伊索尔德总是这样,如此地亲近着她呢?


“我想您应该有很多事情想问我——”


像是手指梳理成结的长发,伊索尔德体贴地细致地解释道:


“但眼下我正要到拉普拉斯科算中心去,和基金会的人员们一起,恐怕不能和您好好说上话......不过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那里......或许,您可以到那里来找我,问您想要知道的事情,医生?”


语气轻柔的问询,直白又含蓄的请求。她请求医生来看望自己,然后含蓄地把这种方式换成审讯,或者,她是个把筹码奉送的赌徒。其实对伊索尔德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只要能看到医生,多和医生说些话,形式变得无关紧要。


“伊索尔德小姐,请尽快动身。”惹人烦的白面具们开始催促了。


“呃,抱歉!是我妨碍了你们,请别责怪她,我这就离开,希望您不介意......等下。”


卡卡尼亚率先向行动员们解释,随后她轻轻弯腰,捞了捞伊索尔德洁白的裙摆,把自己的鞋尖小心翼翼地撇出来,她歉意一笑,触碰过对方衣裙的手指慢慢抓了抓,最终握成拳。


“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去看望您的......无论如何,我都真心希望您一切安好。”



3


自维也纳暴雨事件过后,许多人误以为拉普拉斯科算中心是救命圣地,实际上救一百万个人的命和救一个人的命是很有着区别的,那可从来不是治疗一个人的地方。


时机来得不算快,大约是过去了三个月,卡卡尼亚被小梅斯梅尔请来这里会见。小梅斯梅尔是伊索尔德现任的主治医生,在心理学界占据主导地位的梅斯梅尔家族的优秀继承人。她们从前见过两次,为了同一个病人的病情,只是那时小梅斯梅尔并不主张卡卡尼亚和伊索尔德见面,后者的情况实在是太不稳定。至于之后如何稳定下来,卡卡尼亚已经无权干涉。


她借着这个机会再三追问伊索尔德的病情到底如何,小梅斯梅尔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她一边用通行证刷开最深处病房的门,向卡卡尼亚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提醒她道:“您不必管那么多,与她说说话就好了,聊什么都好,只要是有效交流。”


门缓缓向两侧滑动,新世界洞开。看到伊索尔德模样的卡卡尼亚瞬间凝滞住动作,她忍不住战栗起来,手指发抖地指向病房内的景象:


拘束带,口具,捆住女人手脚的床四角镣铐,整栋房间内近似柔软的特殊软垫,和整个环境目之所及的纯白色。


女人瘫软在床,介于昏厥和睡眠之间的状态。


“你们就是这样治疗病人的!?”她失态地提高音量,伸手想抓小梅斯梅尔的衣摆。


小梅斯梅尔避开她,目露嫌恶地掏出手帕擦着自己的手,整理着自己。


卡卡尼亚仍然压抑不住地激动起来,她叫道:“你们这么对她把她一直用那些......那些东西囚禁在这里吗?让她只能看到白色的环境,在特殊材料的建筑内生活,模糊她的知觉,让她失去自我存在的认知!?这对她的病情有什么帮助请问!?”


“病人在梦游诊疗过程中出现剧烈的自毁倾向,具有色彩的用具会强化她的神秘术认知,上级说了,不管任何手段,都需要保证她生命无虞。”


“梦游?”


卡卡尼亚捕捉到了这一个词,她知道小梅斯梅尔是个优秀心理医生的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人工梦游专家,让患者回溯梦境以达到治疗应激创伤的目的。卡卡尼亚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握着衣领上的那枚胸针,牙齿像是碎掉了一样,发不出什么声音。


“所以......你们只是、只是仅仅保证她的生命?”


小梅斯梅尔依然冷漠地擦拭着手。


“虽然我并不认可您的能力,毕竟我记得您是弗洛伊德忠实的拥趸,那个说大话误导无数子弟的庸人,但是我依然愿意跟您解释一下关于伊索尔德小姐的治疗方案,直白一点说——的确,健康不是第一目标,只要她不死,保持成型的意识,通过回溯解析梦境以克服创伤,从而达到使用神秘术的合格标准。”


“哪怕她感到极大的痛苦!?”


“对。何况,伊索尔德小姐本就是一个神秘学家罪犯,她是维也纳暴雨的从犯,这不是您指控的吗?如果不是对基金会还有用的话,我是不愿意接受这场诊疗的。”


小梅斯梅尔感到厌烦,她是个一向对上级从命如流的人,似乎不愿再和对方这种一百年前的学术异端说一句话,手插在褂子的口袋里,抱着病案准备走了。


“她还在睡着,镇定剂用量很大,如果您不愿意,那用通行证解开她的保护锁就可以了,别后悔。您的时间很充足,有危险的话用电击枪,对了,别做那种事,有监控。”



4


伊索尔德忽然醒了。


睡意就像沙漏的沙子流逝殆尽,最后一粒落下时,睡眠的动作也就停止了。起初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以为仍然在梦中,毕竟里面是虚无的白色,而睁开眼睛,依然是幽幽的白色的天花板。


口腔里没有那个可以保护自己的锁,她忽然心生不安,发现手居然也不听控制地举了起来。身体出现痉挛的前兆,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伊索尔德......”


头一回。她的梦境里出现了颜色,还是医生的颜色,医生的模样,医生的声音。伊索尔德心想着怎么瞒过那个叫小梅斯梅尔的人,或许告诉对方也不错,这样之后可以让自己做一个像这样的好梦。


因为烦躁,牙齿不停地交击着,她不断地抓着她过长的黑色长发,然后把手指也放在嘴唇边,就要张口咬下去的时候,卡卡尼亚攥住了她的手腕。瘦得骨头变成尖锐凸起的腕骨和温热的手掌相抵,轻微的钝痛。伊索尔德看着那只手,类似一种食欲的欲望让她的眼神活泛了起来。


卡卡尼亚低声地惊呼。她一只手揽住伊索尔德弓起来的脊背,另外一只手则被对方死死咬着。这回是牙齿和肌肉与骨相抵,是剧烈凿进来的疼痛。卡卡尼亚的手握住伊索尔德的肩头,痛感让她的脸色涨红起来,但是她习惯忍耐,承担疼痛是她的神秘术之一。


伊索尔德松开了那块肉,因为看到了第二种颜色,血的颜色。鲜血渗到了手套的表面,伊索尔德的手安静地卧在僵直的腿上,她用牙齿叼住那只手套,往反方向拽。卡卡尼亚也帮着她,一点一点顺从地把自己的手套褪下来。


细长的手指柔软地摊开,带着咬痕和淋漓鲜血的那一角肌肉平展送至伊索尔德的眼前,像是一件玩具。伊索尔德略低着头,身上穿着纯白的单衣。白色的灯光映照在她弯曲的头发上,黑亮黑亮的。


这时候,她微微扬起脸,但仍是保持着垂颈的弧度。卡卡尼亚是俯视,所以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直到泪水落下,出现了第三种颜色,是被水润湿了的白色布料而变灰的颜色。伊索尔德颤巍巍地伸出手,托住卡卡尼亚那只流着血的手掌,双手拢起来包住,像是拿到了护身符一样,她握着那只手掌贴到了自己的前额,额头摩挲着掌纹,沾上血痕。


那双紫色的带着泪水的眼睛正凝视着卡卡尼亚,美丽如同昂贵易碎品。那瞳仁急切地哀切地包裹着卡卡尼亚的颜色,那只手转而被握着贴上了脸颊。伊索尔德开始哽咽,泪水流进了卡卡尼亚的指间,带着生理的盐分淌到那道被咬出来的伤口上刺痛着她,那是伊索尔德赋予她的伤口。


而伊索尔德身上,青肿发淤的针孔在苍白的皮肤上和斑驳的血管交织,形成聚落。终日在睡梦中感受不到针头推入皮肤的痛,为数不多的幸事,但是痛觉依然存在于她脑髓之中,尖锐,持久。她忽然发现那些纠缠自己的保护自己的游魂们消失不见,而变得惊慌不安,抱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剥洋葱一样用指甲抠着自己的皮肤,在柔软而空荡的白色房间里,她没完没了地尖叫着。


卡卡尼亚拦住陷入癔想的伊索尔德,手臂捆着对方的腰,依然病态脆弱的腰,脸被黑发压住,如同在暗无天日的森林里寻找出路。她被森林里的困兽横冲直撞,按住对方的手,眼镜却被反肘撞落,她头晕目眩,依然紧抓着伊索尔德的两只手腕不放。


绳子其实是世界历史上很伟大的发明,水手曾用绳结征服过海洋,后来农民又用牵引绳驯养野兽。而后来,拓扑的圆绳成为拯救世界的真理。眼下,卡卡尼亚在摸到束缚用皮绳时瞬间妥协,她伸手抓过来。


怎么样都好,求您停下!她高喊着迅速地把伊索尔德的手臂捆住,用力地扳着她的双肩把她按在床上。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开始模糊,因为近视,还有眼泪,溢出来几滴落在了伊索尔德失控抓出血痕的脸上。


卡卡尼亚双肩瘫软,两手捂住脸,绝望地低声喃喃道:是我的错,伊索尔德,是我,是我自诩上帝,用够不着的福乐引诱如同约伯般虔诚的您,是我一直一直紧紧地逼迫您......让您在这无望的废墟里寻找救赎,伊索尔德......我到底该以什么样的立场面对您,如果您因此而犯罪,那么我必然是唆使您的共犯,可我却从没分担过您的痛苦,承受过您的罪责......


玻璃般的却被捆着的女人缓缓平息下来,像是为没能理解医生的话语,因而露出了有点为难,有点抱歉的神情。


“果然,又是白费功夫。”


小梅斯梅尔似乎早有预料,站在门口嘲弄着这场闹剧,插着兜的手拿出通行证,控制着机器关上了门,转身就走了。


病房的门如同铡刀一样缓缓地挤压,缝隙之中,主色调为白的房间内像是白色的漩涡,视觉上逐渐和被禁锢的女人融为一体,唯独女人看向窗外的紫色眼神逐渐睁大,逐渐变得挣扎,变得波涛不止,宛如千丝万缕蔓延出来的线,延伸到极限时被克制地扯住。


卡卡尼亚失魂落魄地站在玻璃窗外,脑海中有无数个声音,催促她要在此刻留住伊索尔德,立刻留住伊索尔德。可她没有,她是一棵干枯的树,任由漩涡翻涌,铡刀落下,吞噬着贝壳,切开了线。



5


入场结束,回到箱子的时候,带着终日如同烟雾般不明朗的思绪和表情,在看到扑上来的星锑后,卡卡尼亚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往身前伸手,平稳地接到一盘飞向自己脸的蛋糕。


躲在身后的星锑喝彩,然后她把蛋糕拿过来,一口塞到嘴里,奶油像是两抹胡子,她粗鲁地边嚼边向37炫耀:


“一口不能吃下整个面包,那我一口吃下整个蛋糕,这算触犯你的教条么?”


37微笑,两只手里掰着一颗穿领结的苹果,一副单纯求真的口吻问询:“哦!一颗苹果是1,那一颗被掰碎的苹果还是1么?”


“你能救么?”星锑戳着卡卡尼亚的肩膀,小声地碎碎问道,卡卡尼亚无奈地摇了摇头。海盗立刻向对手双手投降,“好吧,好吧!这回算我认输——”


37打了个响指,“你已经欠了我七千八百六十五点四次在拉普拉斯科算中心的公共劳动,四舍五入......你欠我整整一万次!”


“嘿!既然四舍五入,那为什么不把一万的一也舍去变成零?”星锑强词夺理道。


看到对方又把她的大副拿在手里准备掰开,星锑又熄灭了气焰,嘟嘟囔囔着叹气。防止对方再定下什么不合理的协约,摇滚少女拎着她的大副一溜烟跑了。


“您和星锑小姐的关系意外地很......亲近。”卡卡尼亚说。


在医生沉默寡言的日子里,这两位日常的相处模式显得格外喧嚣。虽然数学家总是一副真的很嫌弃星锑的表情,恨不得用武力把她教化成规规矩矩的几何体,实际上她也在享受着这份轻松的快乐。


37耸了耸肩,“也许吧。虽然她那个人真的很坏很赖皮,但我得发布澄清,我从来不讨厌无理数,毕竟任何数字都有存在的意义,不过可能是她,或者是所有人,都觉得从海岛回来失去挚友的我是丧家小狗,每天都应该蔫巴巴的生活,所以总是想用奇怪的方法来宽慰我。”


“那么,真的不难过吗?生活多年的家园消失不见,朝夕相处的挚友也和自己背道而驰......啊,我无意冒犯您。”


“这没什么,您这段时间像个乱糟糟的茎叶形,愿意同我说话也是好事。”


37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谈论那段被沉默的过去。


“至于就那场流溢而言,自然会有一些难过发生在我的身上,即便现在,那种情绪有着无穷小一样的数字,细微但是存在,永远无限延伸。”


她捞起薄纱的袖口,手指伸出来,在空气中不断画着圆圈,书写着她的无限小的寂寥。最终,指尖淡蓝色的微光切割开空气,一个圆圈静静地浮现在37的掌心之上。


“不过,如同这个圆一样,所有人都走在上面,徘徊不前,下沉或者是上升,割舍或者是负担,她选择前进,然后下沉,负担,而我也在前进......我和她,终将会在既定的结果下,再次相遇。”


蓝色的圆,蓝色的发丝,女孩可以洞悉一切的蓝色眼睛,她平静地注视着那个圆形。尽管如此,每当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还是会经常陷入类似迷惘的情绪。因为如果,她们的方向不是相对而行,那么又是谁在追赶着谁的真理。


卡卡尼亚注视着37的眼睛,从那可以折射光芒的纯净的眼中,看到了一座岛,是她一直以来向往,迷恋,可又从没去过的黄金岛。有时候她也觉得,那岛就如同柏拉图的理想国一般,只显现于描述之中,只为了标榜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信念存在。


所以,只要她始终保持着对理想呵护的热忱态度,哪怕感到痛苦也还会有着对人生的希望和激情。因此不知道多少次被人生重创,遭遇重大打击,被人误解指摘,“招摇行骗”的同时如同欣赏浮世绘卷。各色人等赶来向她倾诉,把她当作一座桥走过,一棵树乘凉,然后想拆掉,想砍掉,总之再也不曾返回。


伊索尔德没有离开,她留在维也纳,在迪塔斯多夫家宅邸的大门前,在剧院里,无论卡卡尼亚多少次回头,她始终温柔地凝视,伴随着那道如铁衣架如铁竹子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端庄的挺立。


偶有几次,卡卡尼亚想起从前,西奥菲尔的脚步渐近,他来接自己和密友约会结束的妹妹。伊索尔德扶着卡卡尼亚的肩,凑近过去,繁复膨胀的宫廷裙摆挤压在卡卡尼亚的腿上,伊索尔德的脸颊也压着她的脸颊,在唇角留下了一个吻。她惊讶地羞涩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捂着自己的嘴,细细地问您是否介意......卡卡尼亚更不好展现出自己的难为情,她握着伊索尔德的手,拇指熨帖地擦过对方手背以示安抚。伊索尔德站在那里,穿高跟鞋变得更高,加上裙摆整个人就像座山丘一样,所以人们见到伊索尔德如同朝圣。


但是伊索尔德没有离开,她站在桥上,看桥可以看到的风景,感受桥所承受的洪水,她抚摸伤痕累累的枯萎的树表,像一只鸟儿倚偎在树冠上。她不是维也纳的星辰,从不接受来自那儿的引力,她早已寻找到一圈独属于自己的飞行轨道,歌唱着只环绕着她所爱的人旋转。



6


从那天开始,伊索尔德在人工梦游室陷入了沉眠。小梅斯梅尔解析对方梦境的进程中断,即使不断回溯重演实验体的创伤环境,也无法再强制聚集对方的意识。


她不知第多少次选择重演,结局无一不是停留在梦境崩坏或者主体自戕,目光落在女人美艳的面容和弯曲的黑发,小梅斯梅尔止不住地摇头,自言自语道:我从前认为,即便是神秘学家也不会存在彻头彻尾的疯子,现在拜你所赐,恐怕要改观了呵,你那疯癫的灵魂,到底跑去哪了......


这个月,再次轮到星灵感的神秘学家出外勤,除了必要的入场协助治疗,卡卡尼亚开始频繁出入拉普拉斯科算中心,哪怕是花费上来回四个小时的车程。


伊索尔德长期睡在人工梦游室,已经用不上镇定剂辅助,如同变成了植物人。久而久之,卡卡尼亚看到那些捆着人的坏东西也都从她身上撤下来。伊索尔德就这样在玻璃面罩底下睡着,神情安宁含蓄。


小梅斯梅尔已经放弃了徒劳无功的重演,只每日坐在仪器前确认伊索尔德生命体征,像是今日也打扫实验室的打卡签名表一样平凡地记录着。而每一天,卡卡尼亚都光顾人工梦游室,同打扫频率和生命体征一样,呈现着稳定性。工作上的挫折让她把怒火转移了目标,她讽刺卡卡尼亚装深情,而卡卡尼亚看穿她色厉内荏。


“您很讨厌自己吧。”卡卡尼亚忽然说。


“您是否清醒?”小梅斯梅尔语气不善地掏出电击枪,电流滋滋的在枪头闪烁。


卡卡尼亚浑然未觉似的,静静地站在伊索尔德的床边。近日来她不再穿着像棵树,只以简便的衬衫常服照面,自认和小梅斯梅尔以及这间人工梦游室已经足够熟悉,不过树的枯萎感已经传达出来。她仍然戴手套,手扶着风琴皱下的胸针,最后轻轻放在玻璃面罩上。


她自顾自地低语道:


“我很讨厌我自己,我早就察觉到了她的不一般,她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对我的情感,可我竭力避免去抓住明确的证据,或产生那种相同异样的感觉。可能就是在那段时间,在无论如何都要补救的时间点,却任凭机会如雨中城一样流逝的我,最终把她变成了一座真正的难以攀登的山。我被山包围,海拔那么高的山,稀薄的空气让我窒息,让我恐惧,我一边这样恐惧着,一边祈祷这座山能早日清醒过来......可是,我发现我恐惧的不是山喷薄出的烈焰,而是为自己犯下的错莫大的后悔,我恐惧我必须直面自己的无能与天真,恐惧负担她人生的觉悟......”


小梅斯梅尔收起电击枪,启动了梦游用的仪器,她看了卡卡尼亚的背影一眼,垂下眼帘,轻轻呵了一声:


“我也讨厌您,您有着让我不适的熟悉的感觉,纯粹的理想主义,强烈的道德感,不安于现状,总想着反抗逃离必须要生存的环境,最后又自食恶果,再怀揣悔过地做着赎罪的劳动。”


停顿。她继续道:


“不过,我也讨厌我自己......人们在面对真相时总以极端的情绪来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暴怒,恐惧,而当这种真相过于强大到无法承受时,我们的心理会自动建立起一套保护机制,强制衍生出一个能够抵抗的人格,以确保真正自我的存续,在您时代之后的一百年,心理学早有定义,我们把它称作为‘精神分裂’。”


“抵抗真相么......”卡卡尼亚自嘲地哂道,“看来,这种迹象早已在那场雨里,降临在我身上。”


仪器上的画面停留在伊索尔德的幼年时期,黑发紫眼的小姑娘伏在床前呕吐,随后她娇小的身体开始痉挛不止。但在小梅斯梅尔眼中,她看到的是一场铁门之外的暴雨。


“在无论如何都要补救的时间点,”小梅斯梅尔低低地重复着这句话,“却任凭机会如雨中城一样流逝的我......”


她望向卡卡尼亚,如同看一面镜子。


“如果想去补救什么,就必须有支付巨大代价的觉悟,而即便如此,你真的能接受所改变的事情也微乎其微,并且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也必须接受基于自己的选择所形成的结果吗?”



7


这是人脑的形状,大面积的奇异的褶皱,人类医学认为,这些褶皱是负责将信息与情绪还有记忆统合起来,从而令人能够思考和决断。比如说这里,唔,他们把这儿叫作......顶叶,用来处理身体表面的信息,例如皮肤、肌肉和关节......


“是这里吗?”


伊索尔德提着裙摆,像个幽灵一样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在对方浑然不觉的时候,她按照书页上的图片伸出手来,温柔地碰了碰低着头念书的卡卡尼亚的前额。


嗯?不,不......应该是这儿。卡卡尼亚沉浸在书中,她严谨地细致地纠正伊索尔德的动作——牵着淑女的手放至了自己发顶靠后的位置。感受到对方手指插进自己发间,缓慢地摩挲,顶叶负责地处理着这种信息,传达出一种头皮酥麻的电流感,让卡卡尼亚幡然惊醒,她连忙松开了对方的手,皱着眉毛叹气,报以歉意的笑容,再后退了一步,避免弄脏对方整洁华丽的裙摆。


“我又被这些枯燥的书绊住了,您走过来的时候该提醒我的。”


伊索尔德用手遮住嘴角上毫不介意的微笑,白色的纱网缀以珍珠和水晶修饰,为她的眼神添上一种昂贵的朦胧的神秘。


“万分抱歉,贸然打断您的阅读是我的罪过,希望您能仁慈地宽恕我——”


“伊索尔德小姐,是您饶过我才对......我太想通过行医资格考核,结果竟然把教科书都加入到我们的约会之中。”


卡卡尼亚被对方歌剧式的腔调逗趣到,笑着解释的时候也不忘扶着眼镜保持仪态。她把那本教科书合上夹在自己的臂下,转身的时候,伊索尔德则及时上前一步,占据了她另一只手臂的位置。


这样的距离应该是被允许的,虽然她们眼下还不是那么熟络,只在海因里希带头牵线的沙龙上喝过几杯用大吉岭和理想泡过的茶,比起这个,伊索尔德是个更喜欢伯爵调红茶的望族淑女,而女孩之间的情谊更容易落地生根,拉近关系的约会由此拉开序幕。


“话说回来,歌剧演员约会也看歌剧吗?”


卡卡尼亚坐在剧院的前排,伊索尔德松开一直挽着她的手臂,肩挨着肩地坐在她身边,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膝上。她们一同等待戏剧的开演,社交性地聊着天。


“啊,您不喜欢这剧目吗?”伊索尔德眨了眨眼睛,体贴地征询着对方的感受。


“倒不是,毕竟我尚未看过又如何作出中肯的评价呢。”卡卡尼亚摇了摇头,客观地说道,接着,她有点犹豫地斟酌地,思虑对方是否会因此感到不快,最终还是问:“只是您,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剧院里练习,演出,如今约会还要在这里进行,不会觉得,唔......单调吗?”


伊索尔德脊背依然挺立着,不沾座椅一毫一厘,神情从容,她又在用手修饰着自己的微笑,眼角微眯,腔调圆润地说了一句“怎么会呢”。


“舞台上的演员以圣洁赢取光荣,而舞台下的观众用期许赋予光荣......演出和欣赏是如此美妙的过程,在这种表达与倾听的共鸣里,新的魂灵得以诞生......啊,我又在自说自话了。”


灯光昏暗,帷幕缓缓拉开,剧院内的绅士淑女们自发地安静下来。卡卡尼亚没能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看法,只是把手覆在伊索尔德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就撤了回来。


然而,她对这场歌剧的评价显而易见。不知过了多久,卡卡尼亚尴尬地满面通红地,从伊索尔德的肩上撑起自己的脑袋,教科书的副作用还在发挥,彻夜的温习让她搞砸了约会的这个环节,她在观看剧演时不到一刻钟,就堂而皇之地睡着了,不仅靠在女伴的肩上,而且睡得很沉很安心,醒来时剧院空无一人,唯有身侧的伊索尔德安静地包容地陪伴着她。


前所未有的失态。卡卡尼亚陷入了一种极度羞耻从而失声的情绪里,她低着脸弓着背不敢与身边人对视,用帽子,在开场前就摘下的那顶礼帽,严实地遮住自己通红的脸,对着帽顶像个洞丘似的狭小空间无声尖叫。


伊索尔德轻声笑了,这回她无法修饰仪态,因为她手里还托举着友人带有金色细链的眼镜,防止对方在睡眠时因为链子的勒坠而感到不适。


“您、您一直都在托着吗!?天,您的手可还好吗?抱歉,抱歉,伊索尔德......”


卡卡尼亚无法再沉浸在羞耻中,愧疚让她手忙脚乱起来,她赶快戴上眼镜,同时两手握住伊索尔德那只柔软的手,察觉到了对方手腕细微的僵硬和颤抖。她感到懊悔和自责,把那只本该被细心呵护的淑女的手贴到自己的前额,赎罪似地抵着。


伊索尔德的手转而抚摸着卡卡尼亚的脸颊,真心温柔地宽慰她:“是我安排不周,没有考虑到您的喜好,让您度过了乏味的一段时间,您不必自责,唯一欣慰的是,至少让您补偿了睡眠,克拉拉小姐。”


不,不。卡卡尼亚唉声叹气,面对淑女宽厚的仁慈,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伊索尔德不愿对方光鲜亮丽的羽毛黯淡下来,伸手整理着友人的衣领,难得说着诙谐的话,“看来,您肯定更喜欢我的演出,毕竟您做我的观众时总是那么认真,或许下次——”


她想再次邀约的暗示没有说完,因为卡卡尼亚忽然伸手,将她揽入一个紧实的拥抱之中。圆镜的链子纠缠在她弯曲的黑发上,伊索尔德侧眸,懵懂地凝视着这凌乱的松络的结,忽然就没有了想要修理好的强迫感。


什么都好,伊索尔德,约会的意义本就在人们相伴在一起的时候诞生,哦!我的意思是——除了瞌睡......只要是我们一起就好。


卡卡尼亚松开伊索尔德,离开的时候,温存地伸手托起淑女的侧颊,轻轻把挂在她耳发上金色的细链取下来。



8


灰色的回忆像波浪似地浮动,在朝卡卡尼亚涌过来的时候,又变成如丝如缕的碎片,在她眼前转瞬即逝。


卡卡尼亚仍然坐在那天的剧院里,正在伊索尔德的梦中。


小梅斯梅尔最终还是帮了她,同样基于一种表达与倾听的共鸣。她用束缚衣把卡卡尼亚包裹起来,让她感受到生理上极限的挤压和窒息,以这样的感觉为媒介,进入伊索尔德的眠域。


她说每个人梦的形状不一样,有的人像个潦草的荒原,而比起这样的茧子,伊索尔德其实更像个花冠,花瓣层层交织形成一个光鲜的符号,这是比荒原还可怕的。


时至今日,一个可怕的细微的事实在悄然显露:花在人们的眼中永远需要美丽,无论从盛开到凋零,无关于花具体的形象,这种美丽是理所当然的认知,甚至早于它的诞生。


这美丽是如此昭彰的共识。伊索尔德是一个好演员,倘若剥离掉这一身份,她又到底是谁?一直以来,她用全副身心近乎强迫地创造了一个圣洁不朽的完美形象,那么,她到底是谁?在那斑驳的光荣之下,若干个独特的魂灵诞生,好演员,好女儿,好妹妹,好挚友。她表演,让魂灵只是进入她的体内,然后就是她,就是那个剧中人,一个满口道德品性的圣人,不曾有任何修饰过的痕迹。


卡卡尼亚从前觉得,迪塔斯多夫家族的诅咒,是因其无比丰富的魂灵被困于她们的肉身,被困于人们的欲望,被困于旧时代所有的束缚。而伊索尔德在新旧时代更迭的混沌之中,幸运地忽然有了要走出这境遇的独属于自己的强烈欲望,在她千变万化的角色与终日从一的绝境中,如同从一万把钥匙里找到对应一扇门的一把,她要走出去,却不是为自由。


自由对伊索尔德真的重要吗?对她来说,走出门去,恐怕也只是从绝境到了绝境。所以她的私欲不是为自由,更多的是一种艺术,艺术是欲望的一种表达。


关于艺术,其形式千差万别,但最终都会向着两种方向去发展:可能与不可能,现实与梦想,理性与激情,战争与和平,科学与信仰,怨恨与宽容......卡卡尼亚选择了一种,伊索尔德也选择了一种,在这道路上她们交集,背道而驰,而后,殊途同归。


伊索尔德的艺术是解除压迫魂灵的负担,这正是人们眼中,她的美的含意。要完成她的艺术,首先就需要压迫她的魂灵,她被抛进牢笼里,吃数不尽的苦头,不堪重负以后,于是开始歌唱,诞生了她的艺术。


卡卡尼亚终于理解那天约会时伊索尔德的话,约会中的演员习惯虚以委蛇,扮演得体的女伴,却真的把舞台演出欣赏的价值艺术奉为圭臬,因为她真正地活在舞台上。在用光荣堆砌的舞台上,得以暂时地走出现实中的绝境,不被允许的种种欲望终于有了表达,尊重,并得到的机会。无论是爱与恨,疯狂与荒诞不经可以正当地抛却理性,与欲望缠绵悱恻。


但现实中的舞台终究是短暂的,或者说,所有舞台的成功都是因这短暂,都是由于不可能的一次可能,非现实的一次实现,从而包容无处发泄的激情,惠存没有容身之地的魂灵。


如果舞台成为了现实,观众也就不能再接受这艺术。所以最后结局有目共睹,伊索尔德最终没有走过桥,桥被洪水冲垮,树枯萎,她也没有打开那扇门,纵使花瓣有一万层,钥匙有一万把,却没有哪一瓣,哪一把会真正的属于她。


就这样抱着无法实现的欲望,伊索尔德停留在上着锁的小房间里,吞下梦中的砷粉。由花瓣构成的花冠,层层剥离以后,艺术与美就不复存在了。



9


第一幕。


卡卡尼亚很快入戏,她率先看到了一个小姑娘,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娇小,一身洁白洋裙,弯曲的黑发和发亮的紫眸,神似伊索尔德。但实际上,那孩子面容上的神态与伊索尔德并不吻合,见到卡卡尼亚出现总是咯咯地笑着,带着轻蔑,讥讽与狂妄。而伊索尔德的幼年,卡卡尼亚曾在迪塔斯多夫三年一修的家族油画中看过,神情平淡沉稳,在父兄之间像颗小小的竹笋挺立,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几分独立的淑女模样。


她朝对方伸出一只手,开口问道:“您是谁?为何出现在这儿?”


那小姑娘轻飘飘地提着她的裙摆,像是只蝴蝶一样振翅欲飞,她是鬼魂,阴郁的笑声再次响起。


“我是她,她在这儿我就在这儿......你是谁,又为何而来?奇怪了,奇怪了,你这能进来深眠域的人,我怎么从未见过?”


卡卡尼亚任由她靠近,魂灵无实质的躯体从她的胸口穿过,“您应该见过我?”


“当然!我可爱的小妹妹,我们伴随着她出生,伴随着她长大成年,再伴随着她死,她是月,我们是环月的星,我们与她形影不离。”


鬼魂开口表示了她的身份,翠斯特·冯·迪塔斯多夫,于三岁就殒命的伊索尔德的长姐。


“那么您应该见过我,我是,”卡卡尼亚停顿了一下,挑拣着用词,“曾经是,伊索尔德的挚友。”


“哦!挚友!”翠斯特用手托着脸,眼神斜视着不速之客,思索着这个词语的含义,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她笑弯了腰,直起身子,才故作姿态地捂着嘴修饰自己的仪态,她绕着卡卡尼亚转来转去,指责她:“——真是荒谬的谎言,她清高又傲慢,从不与像您这样庸常的人来往,更别提什么挚友,她可从没这东西。”


卡卡尼亚没有反驳,翠斯特对她毒辣的评价也不置可否。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和伊索尔德之间,到底有着什么关系,像是各类混合物一样,总之,这把钥匙对不上就换另外一把。


“那,换个说法......我是她的医生,曾经是。”


翠斯特浮动的魂灵,像是蝴蝶般的动作因为对方这个回答凝滞住。


她重复道:“医生?医生?哦!医生!”


由梦境凝结而成的神秘术力突然大幅度振动,具有实体的攻击向卡卡尼亚袭来。卡卡尼亚硬生生地承受住这一下,同伊索尔德如出一辙的紫色灵火从外来者的脚下拔地而起。卡卡尼亚也只是站在那里,竭力忍受着被火焰炙烤的不适,她注视着那个小姑娘。


那悲悯的眼神,如此粗鲁地打扰到了翠斯特。她的面容变幻,在向卡卡尼亚伸出手之前,如同骨架抽离,肉开始失控地下坠,变成一滩泥,腔调圆润空灵的歌声响起。


“她不会如你所愿的,她对我们赖以生存,没人能把我们驱离......我是她,她是我,她注定要同我一样——”


卡卡尼亚静静地站立了几秒,听着那死肉的歌声,直到附着在自己身上的火焰彻底消散。


接着是第二幕,第三幕,第四幕。


卡卡尼亚见到了伊索尔德的家人,父母和兄长,还有养父,他们是灰色的魂灵。伊文洁琳夫人抬起手,手里握着一支粗而锐利的黄铜针,对着迪塔斯多夫先生的脑门儿捅了下去,两个灰色的伊索尔德,一个手执左轮抵在西奥菲尔的额角处,一个握着匕首刺向卡尔。他们如同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单纯地一遍一遍重演着,卡卡尼亚所目睹过的景象。


卡卡尼亚往前走,看到那魂灵之中有她认识的海因里希,有咖啡馆女佣汉娜,还有不认识的面容狂热的男人和女人。这些魂灵的共同点,无一例外的都是因为伊索尔德而死,或者为伊索尔德而死。


灰色的兔子从她脚边蹿过,灰色的马库斯神情困惑地看着她,小声地说道卡卡尼亚......小姐?伊索尔德不是重塑之手的恶人吗?呃……您、您为什么要试图拯救一个这样的人?


接着,37灰色的幻象手持一颗苹果,阻拦她,求知地问她,一颗苹果是1,那一颗由里到外都腐烂的苹果还是1么?


最后是灰色的小梅斯梅尔,她依然刻薄地说,您又白费了力气,您自诩伊索尔德的挚友,医生,可她的梦中没有您的容身之地。


卡卡尼亚走过,她终于开口,她说理应如此,是我率先引诱,随后又背弃了和伊索尔德的誓言,是我打开了她的盒子,却不愿直面她的真实......约伯在饱受苦厄以后,还是得到了上帝的赐福,而我非上帝,唯有我的灵魂我的躯体,我有的,我全部都会献给伊索尔德。


伊索尔德被抛到这个世界上,罹患恶疾,身附恶灵,饱受折磨,对这绝境已经无望时,是卡卡尼亚出现,她曾予伊索尔德以希望,然后,仅仅只是予以希望。


但伊索尔德成为她毫无怨言的信者。


上帝不期许约伯以圣洁赢取荣耀,她却要约伯不许动摇对命运的信心,约伯也从不责怪上帝在她身上种下的苦难,但是她无法接受上帝对她的质疑和抛弃。


同样,卡卡尼亚也是伊索尔德的信者,曾信仰她的美丽信仰她的歌声,这信仰未曾奉给她真正的魂灵,因此付出了代价。她尝试驯服伊索尔德的同时,伊索尔德也在驯服着她,那场打破道德的催眠像火焰,暴雨似的终究在卡卡尼亚身上留下了无法抹除的鞭痕。


卡卡尼亚在深眠域的最深处行走,四周舞台崩塌,餐具凌乱,每走一步她的鼻腔和嘴角就会溢出鲜血,幽微的恶灵自她五官七窍中穿梭,她正饱受着梦境中神秘术溢散的烧灼。


伊索尔德在苹果的果核内,花冠的心处沉睡,姿态如同身处母亲的子宫,紫色的裙摆是包裹她的羊水,黑色的网纱半遮住她的睡容。剥离掉一切外在之物,连同像绳子一样牵引她的引力消失,她失去了意义,也不再试图寻找她的钥匙,更不再是星辰。


卡卡尼亚曲起腿,坐在她的裙摆上,轻轻俯下身靠近观察。眼镜金色的细链垂落下来,勾起那女人乌黑的发。


伊索尔德的确是公主,甚至无须用吻来唤醒,在察觉到她的救赎降临之时,就已经缓缓睁开了眼。她的眼神宁静温柔,只稍稍展露着如宝石般的瞳仁,就在这唯美凄凉的瞬间完成了一场独角的宏大伟岸的爱恋。


“医生......是您吗?我看到了您,可您怎么会在这儿......”


她声音颤抖,呼吸也泫然欲泣,“您从来不愿光顾这里,哪怕是幻象,是谎言......”


伊索尔德看到她的医生在流血,这梦境里是有着很坏的东西,即便如此,医生的表情也只是有点尴尬地微笑,仓促地用手套用衬衣擦着口鼻上的血,饶是她的医生再开放热情,也总是在自己面前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礼仪。


“是我,伊索尔德,我在这里。”她的医生眼神缱绻,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髻。


所有的魂灵们在这一瞬消失不见。


卡卡尼亚呼吸着伊索尔德的呼吸,脊背被一双柔软的手攀附,过于用力的颤抖传达进顶叶,被处理成一种预兆。犹大用亲吻指认出他的基督,随后杀死了耶稣,伊索尔德如犹大一般地指认她确认她,却依然有着约伯的忠实和虔诚,缠绵地亲吻她。


这里是伊索尔德的梦,梦中充斥着她的阴私的欲望,那欲望褪去艺术的外衣,忠心越表越烈,虔诚变成一种无知的暴行。


这种暴行再次施加至卡卡尼亚的身上,从前这暴行对一个热病的时代处刑,如今轮到自己。她被这个吻和刽子手扑簌掉落下来的泪水钉在裙摆上,手指扣进彼此的指间攥紧,吞咽着自己喉头上的鲜血。伊索尔德的火焰始终在炙烤着她,从头燃烧到脚,像蜡烛一样不断燃烧——


她把自己当作最后的钥匙,献给伊索尔德,当她在手放在那间小房间的门锁上,就要打开的时候,小梅斯梅尔的话适时地响起:卡卡尼亚,你真的能接受吗?能去接受伊索尔德赋予你的光荣,接受基于自己的选择所形成的一切结果吗?


但是,伊索尔德没有要听她的答案,柔软的嘴唇蹭在她的鼻梁上,那魂灵乞求着扯着她,卡卡尼亚的头耷在伊索尔德前额,终于走进那间容纳福乐的小房间,惠存了约伯的魂灵。



维尔汀和小梅斯梅尔伫足在人工梦游室外。


“她们还会醒来吗?”她问旧友。


小梅斯梅尔一如往常地刺她:“眠域没有尽头,有关未来的事情你问玛蒂尔达比问我更有效率。”


维尔汀置若罔闻,只是为沉眠的医生感到惋惜,她叹口气,“我已经不记得我那时的梦了,总之,那可不是什么逍遥的地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隔了一会儿,小梅斯梅尔说:“谁知道呢。”


室内,卡卡尼亚躺在伊索尔德的身边,紧握着对方的手,面容宁静安详,唯有一滴泪水如同子弹一样在她的太阳穴处垂落。



10


卡卡尼亚归队的时候,没有蛋糕和面包飞来,星锑和37正在箱子里相安无事地对坐,这种罕见的场面一度让卡卡尼亚自己还身处在梦中。再仔细看,就能看出数学家正竭力忍耐自己手上的几何体不砸在海盗的头顶。


星锑甚至换了身新衣服,她吹了声口哨,得意道:“我们在赌维尔汀能否邀请到那个智灵感的神秘学家,就是拉普拉斯科算中心的那位露西女士,哦,说来医生你也认识。”


那位机械女士是卡卡尼亚最后在维也纳遇到的,一个关键的好人,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印象深刻。而赢家摇头晃脑地打开一瓶胡椒博士,卡卡尼亚了然。


“那么37小姐赌的是能?”


“当然不!毕竟维尔汀的运气我们有目共睹,我们都觉得维尔汀不能,只是我们赌的人不同,37赌是6,那个刻板的数字男,而我——”


星锑哈哈大笑,“赌的是小梅斯梅尔!同样是智灵感,拉普拉斯科算中心,可惜是个见到神秘学家就咬的红毛小烈犬......啊!”


话音刚落,那人成日随身携带用来应对不可控事件的电击枪,已经狠狠地抵在海盗的后颈上。电流声爆裂,星锑哀嚎了一声,就翻着白眼抽搐地晕死过去,身旁的37拍手称快,对着新来的分数小姐热情地问好。


小梅斯梅尔冷漠地对着一脸无奈的维尔汀说:


“看来,你这里神秘学家的精神状况也已经糟糕到了需要收容治疗的程度。”


37把星锑头脚倒悬地拎着脚腕像个死人一样拖走,小梅斯梅尔向卡卡尼亚点点头,说了句你们恢复得不错。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卡卡尼亚不确定她说的是“You”还是“You all”,维尔汀就走过来给了她答案。


“有件事我必须要跟您说,”维尔汀扶了扶她帽檐,神情正色地抬起脸,略显可爱的雀斑展露无遗,“关于您的旧识,伊索尔德小姐,日后应该会长期到箱中来,毕竟有人说要在她身上实验,有人呼吁为她减刑,两者折了中,最后把她下放到我这里监管。”


哦,哦......我知道了。卡卡尼亚的反应意外得相对平淡,只是她如绿松石般的眼睛在镜片后面,仓促地转了转。


维尔汀问她:“说来,您当时在她的梦中看到了什么?难不成,那儿的深眠域也有37和红弩箭不容分说地把您揍了一顿么?”


卡卡尼亚摇了摇头,她说也没那么可怕,伊索尔德的梦并不糟糕,像出逼真的歌剧。果然伤痛好了就是好了,浑然忘记她刚苏醒时鼻腔里喉头上堵塞的鲜血,再次回想时竟会觉得几分宁静的温存。


“那您要见见她么?伊索尔德小姐苏醒后恢复得很快,除了有些营养不良。”维尔汀微笑起来,提议道,“说不准苏芙比她们正和伊索尔德小姐开茶会,不算淑女的那种,这儿可早就没淑女了。”


但卡卡尼亚终究还是拒绝了,她站在荒原上,有风拂过,吹乱她树的枝条般的发髻。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我和她......和伊索尔德见面。她说。



11


一直以来,她们都坚信着‘我们’的力量。


但是,如同上帝与约伯,真正的意义只是因为约伯愿意去信仰,而不是上帝。那么,站在圆上的她们,一同下沉的她们,到底谁是谁的约伯,而谁又惠存着谁的魂灵?






FIN


半熟芝士

//1分钟认识神秘学家  1min about arcanist

《1分钟认识神秘学家》:环状水星

滴答滴,给我一些时间;朋友啊,我们在此相见。

//1分钟认识神秘学家  1min about arcanist

《1分钟认识神秘学家》:环状水星

滴答滴,给我一些时间;朋友啊,我们在此相见。

松子

【倒右生日24h/21:00】

小甜饼奉上,希望大家吃开心!


【倒右生日24h/21:00】

小甜饼奉上,希望大家吃开心!


初桦

请求时空中的绘旅人同人产出让出“艾因”tag

游戏《艾尔之光》的艾因玩家希望《时空中的绘旅人》同人太太进行相关创作时,改用“绘旅人艾因”的tag。

《艾尔之光》的可操控角色艾因,于2016年12月15日在韩服本家开放,于2017年1月11日在内地上线。我们辛苦耕耘了三四年,才攒出一千多产出,今天点进去世界全变样了。天塌了。
三测时和官方反应过tag的问题,官方也已经改成了“绘旅人艾因”。
再次请求绘旅人的同名艾因让出“艾因”tag,跟随官方改用“绘旅人艾因”。冷圈的孩子们在北极冻了几年,还想有个家可以回去。

游戏《艾尔之光》的艾因玩家希望《时空中的绘旅人》同人太太进行相关创作时,改用“绘旅人艾因”的tag。

《艾尔之光》的可操控角色艾因,于2016年12月15日在韩服本家开放,于2017年1月11日在内地上线。我们辛苦耕耘了三四年,才攒出一千多产出,今天点进去世界全变样了。天塌了。
三测时和官方反应过tag的问题,官方也已经改成了“绘旅人艾因”。
再次请求绘旅人的同名艾因让出“艾因”tag,跟随官方改用“绘旅人艾因”。冷圈的孩子们在北极冻了几年,还想有个家可以回去。

萨特戏谑bot

“以订购全家桶的心态尝试实现博爱的人未免也要以报销的心态承认自己的虚伪。”

“以订购全家桶的心态尝试实现博爱的人未免也要以报销的心态承认自己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