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藕饼】《手养龙的含金量》
#魔童藕饼转生现代背景,藕养龙的小故事
#全文1.7w+,无彩蛋
#只是想吃点掌上明龙结果越码越长谁懂啊
一只小龙从哪吒的梦里掉出来了。
十六岁生日那天,哪吒开始梦见自己夜夜沉入深海,在黑暗和冰冷中不断下潜。
一个月后,他开始看见远方隐约的光。前方是温暖的,他继续下潜。
两个月后,他看见海底的幽光包裹着一条沉睡的小龙。他继续往前游,游了很久,终于能够伸出手,去够那条秀丽的蟠龙。
他记得自己摸到那细滑的龙鳞的一瞬间,那种匪夷所思的快乐和激动。他用双手捧起小龙,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它,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昏昏睡去。
醒来时,他已经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
#魔童藕饼转生现代背景,藕养龙的小故事
#全文1.7w+,无彩蛋
#只是想吃点掌上明龙结果越码越长谁懂啊
一只小龙从哪吒的梦里掉出来了。
十六岁生日那天,哪吒开始梦见自己夜夜沉入深海,在黑暗和冰冷中不断下潜。
一个月后,他开始看见远方隐约的光。前方是温暖的,他继续下潜。
两个月后,他看见海底的幽光包裹着一条沉睡的小龙。他继续往前游,游了很久,终于能够伸出手,去够那条秀丽的蟠龙。
他记得自己摸到那细滑的龙鳞的一瞬间,那种匪夷所思的快乐和激动。他用双手捧起小龙,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它,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昏昏睡去。
醒来时,他已经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双手轻轻搭在胸前。这端正的姿势躺得他腰痛,遂翻身坐起,才感觉一团凉凉软软的东西从胸前滑下来。
哪吒猛地掀开被子。一条小龙落在他怀里,睡得天昏地暗。
比起得到一条龙的喜悦,世界观受到的冲击简直不值一提。抛开世界观不谈,谁能不喜欢龙呢?
哪吒板着脸,屏气凝神,小心地伸手去抓它。这小龙只有六寸来长,盘了两圈,小爪子蜷着。哪吒把手垫在它身体下面,把它铲了起来。
如果有一条龙在你掌心里睡过觉,你就能感觉到它冰凉细滑的鳞片随着呼吸起伏,它生命的韵律随着心跳舒张。几乎在那一瞬间你就会认定,那是你的龙,不可以被别人夺走。
哪吒眼睛亮亮的,看了它很久,发现它没有要醒的意思,也不忍心吵醒它。他准备起床洗漱,要把小龙揣兜里又怕它不舒服,要把它放在床头又舍不得放开它。
他摸了摸小龙的下巴,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小龙昂起头,歪到半边,身体舒展,仍然在睡。
哪吒心都化了。他见小龙一直不醒,胆子就大起来,沿着龙身往下摸。
他动作轻,小龙被他扒拉展开了,也没表现出烦躁的样子,安然躺在他手中。
哪吒专心致志地把小龙摆弄了半天,终于舍得从房间里出来。他一手捧着小龙,一手扒拉着乱七八糟的头发。
殷夫人和李靖一大早就去公司了,哪吒门上贴着便签,殷夫人嘱咐他“饭在保温箱里,吃了再出去玩”云云。
嘁,说得好像我天天只知道玩似的,哪吒想。他把便签揭下来,扔在书桌抽屉里,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零碎的小玩意儿,掉毛的毽子,瘪掉的乒乓球,纸折的星星,还有已经旧了的蝴蝶结。
他有一个专门的大展示柜,用来装父母和哥哥送的礼物,这些小东西放进展示柜太让人别扭了,所以他又用一个上锁的抽屉来装。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内衬丝绒的盒子,这盒子是小时候装家教老师送的古法金镯的。
他把手掌稍稍倾斜,让小龙滑进盒子里。小龙咻咻往下掉,尾巴掉进盒子里,半截身子也掉进去了,在头也即将掉进去的时候,它用两个爪子抱住了哪吒手指,把头搭在上面。
“啧。”哪吒轻轻晃晃手,见它还挂在上面,嘴角翘了起来,“干嘛呀,这么黏人,爷脸都没洗,没空陪你玩儿。”
小龙听不见。小龙只想睡觉。
哪吒慢慢把手提起来,小龙虽然睡着了,但龙尾巴轻轻一甩,又搭回了他手上。
这天哪吒只用一只手洗了脸。
陈塘关万象城电玩街一霸销声匿迹一暑假,同榜英雄均大为震惊,以为李少爷终于遭到父上母上大人制裁,不得不收敛言行修身养性了。
殊不知李少爷本人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每天黏糊糊地盯着自己的小龙。
他闭着眼睛都能把自家龙画出来,那修长的身子,珍珠似的鳞,蓝紫色的柔软鬃毛,实在是说不出的漂亮。性格也好,虽然像小猪一样睡了整一个月没醒,但软乎乎的任由拨拉,也不生气,也不叫,被哪吒扒拉了半天还执着地往他手上盘。
十六岁的少年骄傲得很,他的小龙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么一点小脾气他惯得起,于是让小龙在他身上扎了窝,盘在他手腕上胳膊上,挂在他脖子上肩膀上,甚至高中生精心打理誓死不可乱的发型也不能幸免,又粗又硬又黑的头发也当了小龙的床。
哪吒就这么挂着神秘的微笑颠颠儿地游荡了几天,发现除了自己仿佛没人看得见这条漂亮小龙。
他深思起来,这似乎不是冲不冲击世界观的问题,这可能是他自己脑子有没有病的问题。
作为一名健康的现代人类,遇事不决,求助高科技。
第一次,哪吒忐忑地望着手机屏幕,镜头挪到小龙身上,画面涌起一片波纹,模糊不清。
第二次,哪吒紧张地举起二哥的摄像机,咔嚓一声,出片一片空白。
第三次,哪吒木着脸,连上新买的监控,显示屏闪了闪,黑了。
于是他又进行一番严密的网络大搜索,遭遇了“论坛发帖被质疑是不是写手试梗”、“平台提问被赞起号思路绝佳”、“询问同学被反问配合大哥玩梗可不可以借作业来抄抄”等多轮伤害。
考虑到“传说生物突现人类社会”和“儿子得了精神病”两件事都可能惊吓到老父亲老母亲,哪吒做的最后一番尝试,是悄悄挂了一个精神科门诊。
坐诊的主任头发花白,慈眉善目,大鼻子,薄嘴唇,带着个实习生,一副专业敬业游刃有余的样子。
老先生问完诊,让他填了几个量表,看了一会儿,笑眯眯地说:“你那个龙,能让我看看吗?”
小龙正盘在哪吒左臂上,他蓦然觉得左手仿佛有千斤重,本能地不想让人看。他明明是来看病的,居然讳疾忌医起来。
“不行。”
“哎呀,可惜。”
哪吒没说话。
老先生又说:“我上次看到龙还是上次呢。”
哪吒有些恼,感觉被人给逗了,抿唇不语。
老先生笑了两声,轻飘飘地说:“你没什么毛病,小年轻的,能有什么病。最近学习压力大了吧,紧张焦虑,偶然出现幻觉是正常的。回去加强锻炼,好好休息,健康饮食,记住了?”
哪吒已经觉得他是个老庸医,立马站起来,勉强道了谢,扭头就走。
老主任见哪吒走开,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李天王诶,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可怎么谢我老杏翁……老杏翁何曾骗过你……你家三太子要醒啦……”
小实习生抱着笔记本坐在他后边,是个圆圆脸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头上噗噗冒绿叶,一会儿是人形,一会儿是龙形,一会儿是端正的爱心形。
“你就是真的,我说的,”哪吒坐在书桌前,两手捧着小龙,鼻尖顶着它的鼻尖,语气异常笃定。
李哪吒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小龙。在这个事实面前,什么逻辑观念道德伦理都灰飞烟灭。即使世界是虚假的,他的龙也是真的。
“可是你怎么不醒呢?”他开始愁起来。难道龙会夏眠么?
哪吒把额头抵在掌沿,微凉的龙吻抵在他额心,像一个吻。他感到罕见的忧伤,这种忧伤和他一贯的骄傲急进很不相符,啮齿似的啃他的心。他站起来,走进和小书房相连的卧室,卧室开着窗,白色的薄纱窗帘在晚风里翻飞,夕阳压在远山头上,晚霞红彤彤的。
他光着脚坐在窗台上,让斜斜射入的阳光洒在小龙身上。
温热的晚风拂着他的面颊,带来极淡的草木香,他双手举起来在空中翻飞,像在托举一架小飞机模型,掌中的小龙在夕阳里飞舞。
“小笨龙,只知道睡觉,你看外面多好看啊。”
他的宝藏在阳光下多么美丽,他低下头,虔诚地亲吻它玉石般的龙角。那坚硬冰凉的角碰到嘴唇像触电一样,他亲了又亲,抬起头才发现小龙的眼睫颤抖,十分困难地挣扎着睁开了眼。
“不会吧,”哪吒震惊,“真爱之吻啊。”
然而小龙只是努力了一下,眼睛张开了一条细缝,立刻又睡着了。
哪吒高兴极了,多么伟大的进步,至少证明小龙确实是会醒的。
这天晚上,哪吒又开始做梦。
他梦见自己目光朦胧,艰难地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很疲惫,疲惫地走向夕阳。在模糊的视野中,忽然有一双莹白的手伸向他,那骨节是修长的,那肌肤是暖的。
“哪吒……”
有人叫他,声音很飘忽。
是谁?
他心中有强烈的预感,来人的名字就在他舌尖,要呼唤却如此艰难。
你是谁?
他一把握住伸到面前的手,用了力,把那个人拉到身前。他看不清,一切都像蒙着雾气,只记得一双清凌凌的蓝眼睛,那眼里盛满哀伤,让他心口刺痛。
哪吒猛然睁眼,感到胸中难以抑制地窒闷。
“敖丙……”
那个名字就这样轻轻地从他心里流出来,像一股鲜血涌出。小龙窝在他颈侧,尾巴盘着他的肩,睡得又乖又软。哪吒身上汗涔涔的,只有肩上这点令人沉醉的清凉。他伸手虚虚笼在小龙身上,用气音呢喃:“敖丙,敖丙,是你吧?”
一夜无眠。
哪吒意识到天上掉下来的小龙或许并不意味着突然降临的幸运,他一整晚被摸不到尽头的沉郁笼罩着,那种难以辨别说明的情绪像一片苦海,即使是一贯斗志昂扬的哪吒,也难以从中摆脱。
这种情绪,这些破碎的梦,这条对他万般依赖的小龙,这从他心中诞生的无缘由的爱,所有的一切像珠子一样串起来,指向……
“……前世今生,好老套的剧情,能不能有点新意,”哪吒盯着困顿的小龙努力睁开的眼睛,表情严肃。
他很不高兴地把小龙的两根须子往两边揪:“凭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只有我一个人头大。”
小龙乖乖地躺在他面前,小爪子眷念地搭着他的手指。
哪吒又趴下来,下巴枕在手背上,神游天外。他想起梦里那双哀伤的眼睛,心情沉重,无来由的悲伤侵袭了他,少年的无忧抵不过这穿过千年岁月扑面而来的泣血悲愁,他忍不住想敖丙为什么会难过,他是龙啊,龙应该……是骄傲自由的。
如果继续梦下去,是不是能知道当年的一切,能多看看这个重新出现在他身边的故人?如果敖丙变成这样懵懂的样子仍然如此眷爱他,那么他们是否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一直在睡,”哪吒低眉轻声,抚摸昏睡的小龙,他想起亲手捉到小龙的那些梦,“如果我也走进梦中,是不是就能和你重逢?”
然而事与愿违,整个暑假过去,小龙再未掀开眼皮看过哪吒一眼,哪吒也再未做过那样的迷梦。
“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觉要睡。”哪吒已经不怕吵醒它了,动作温柔地把小龙抻成一条绳,捏着它的小爪子玩。
龙爪尖逐渐长长,搭在哪吒身上久了会留下小小的坑,按道理来说应该给它剪一剪了,但哪吒想,小爷又不怕扎,剪它干什么。
他叹了口气,感觉最近伤春悲秋得不像自己,这哪是养了条龙,分明是养了个心肝宝贝,牵动得情绪都软得一塌糊涂,温柔乡真消磨斗志。
“明天开学,带你去学校玩,”他对心爱的小龙说。
小龙在他掌心扭了扭,蹬开他的手,又把自己盘起来。
第二天早上,哪吒朦胧中睁开眼,感觉自己脖子上痒痒的,伸手一挠,抓住了一条摇摇摆摆的小尾巴。
他猛地睁开眼,小龙踩着他心口,甩了甩尾巴,张着一双纯净的蓝眼睛,无辜地望着他。他一下子把它抱住了,两手紧紧地搂着它,小龙差点让他压扁了,脑袋扭来扭去,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又不挣扎了。
片刻后,哪吒一边飞速翻箱倒柜找今天要穿的衣服,一边跟趴在枕头上小龙嘟囔:“你会说话吗?
“我从没听到过你的声音,你会叫吗,嗯?”
哪吒说着说着,就放下手里的活,去捏小龙的嘴,小龙躲开躲去,两个就玩了起来。
殷夫人在外面敲门:“吒儿,起床了吗,要迟到了!”
“知道了!”
哪吒喊了一声,轻轻在小龙脑门上弹了一下,低声道:“小哑巴。”
他朝小龙伸出手,小龙昂首,两脚在他掌心一踩,一下蹦到肩膀上,趴在那里不动了。
哪吒只见心爱的小龙安逸地趴在自己肩头,还能感觉到轻细的吐息,又有一点小小的重量,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幸福,好像得到了什么圆满。
他哼了一声,将停了龙的那边肩膀颠了颠,昂首挺胸地出去了。
殷夫人和李靖正在吃早饭,见他出来,李靖的勺子一下落进粥碗里,殷夫人抬头看了一眼,把手里的鸡蛋都捏爆了。
哪吒全无所觉,眉飞色舞地洗脸刷牙,仔细地梳好自己那头直往天冲的黑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小龙弹了下舌,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到餐桌上拣了两个包子,走了。
殷夫人大声说:“吒儿,路上小心啊!”
而李靖低着头,连儿子道别都没回应,猛猛吃粥。
直到哪吒关上门,他才抬起头,夫妻俩沉默对视,半晌,李靖说:“要不……还是通知一下东海那边……”
殷夫人“啧”了一声,一肘子拐在他腰上:“多什么事,人家未必不知道。”
哪吒带着精神抖擞的小龙上了一天学,欣赏着他快乐的样子,自己也得意起来。然而这得意却是如此短暂,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自己和小龙的未来生活,活泼泼地陪伴了他一天的小龙,却隔日就消失不见了。
殷夫人看到哪吒一早起来,头发蓬乱,神色难看,四处翻箱倒柜,恨不得把垃圾桶都倒过来看,不由狐疑:“吒儿,怎么了,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哪吒含糊应了一声,脑仁胀痛,内心沉甸甸的,深感不祥。他不断猜测,是不是小龙生性好玩,苏醒后跑丢了?昨夜入睡时它还好好枕在他颈窝,怎么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它厌烦他了吗?还是谁把它偷走了?
殷夫人见他不答话,仔细把他看了看,试探道:“吒儿,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可不可以跟娘说说?”
“哎呀你别操心了,我能遇到什么事。”
哪吒拨开母亲的手,不太耐烦地往卧室里走,他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半句话也不想说,才走了几步,就感觉沉重的黑暗笼罩下来,顿时失去意识。
他仿佛在暗夜中做了许多梦,动了许多情,再睁开眼,却一丝也记不得,只觉得浑浑噩噩,眼睛涩痛,喉咙嘶哑。
父母都围在他身边,正和那个常与他们来往的家庭教师说话,话音也混沌回响,感觉离他很远。
“哎!娃儿醒咯!”
太乙惊叫一声,李靖和殷夫人都扑上来看,一阵嘘寒问暖。父母的惊喜和担忧灼痛了哪吒的心,他无法说出自己荒谬的经历,却在心底里深信不疑:他有一条龙丢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了,他该去找它。
“妈,我不想去上学了。”
“什么……哎,不去就不去吧,吒儿,不上学你想做什么呢?”
愧疚在这一刻达到巅峰,左右脑开始互搏,在“送我去精神病院”和“我想去海边看看”之间,哪吒选择沉默不语。
殷夫人和李靖互相打着眼色,太乙挠挠肉乎乎的后脑勺,试探着问:“娃儿,最近是不是遇到啥子怪事情了,跟我们说一下嘛,大家一起想办法才快噻。”
哪吒扯起被子蒙住头:“没有。没事。”
他忍不住想,为何偏偏是我,偏我前尘未了,偏我生而不凡,偏我不能把一片衷肠说给父母听。他们一无所知,尚且为他这样困扰,假如听了他的疯言疯语,只会心如刀绞。
殷夫人灵光一闪,以拳击掌:“吒儿,那你不想上学,想出去玩儿吗?”
“玩儿什么呀,”哪吒翻了个身,“我没事,我休息两天就回去上学。”
“你有个姨,上个月叫妈妈去东海那边消夏呢,妈妈恰好忙,没有去,心里正过意不去,你要是想休息,就替妈妈去东海市看看姨好不好?”
哪吒脑子里“叮”一声响,翻身坐起来,挑着一边眉看殷夫人:“我哪个姨?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个姨?”
“你闰姨!吒儿忘啦?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
李靖清了清嗓子:“咳嗯,对,对,你闰姨在她哥哥家暂住,她哥哥也和我们略有交情,你要是去呢,就替爸爸上门问候一声,毕竟是多年旧友,淡了可惜。”
哪吒咧嘴一笑,虎牙锃光闪亮:“我就说哪来的好事,突然催我出门玩了呢。瞧好吧二位,小爷手到擒来!”
太乙把他耳朵尖一掐:“小什么爷,没礼貌,白教你了!”
李靖和殷夫人走出门去,身后一片鸡飞狗跳扯浑斗嘴之声。殷夫人拍拍李靖胳膊,赞许地一笑,表示对他方才的配合极为满意,李靖却向她低声道:“方才东海传信,说敖丙已经苏醒,前尘尽忘。海龙王语焉不详,却向我询问吒儿的情况,夫人想必还记得前日敖丙神魂化作小龙跟在吒儿身边,我想敖丙虽然苏醒,恐怕是遇到了些麻烦。吒儿如此魂不守舍,不如让他亲身去看看,或许能有所助益。”
“我就说你怎会突然开了窍”,殷夫人嗔笑道,“吒儿原也该去,若非天尊不许我们提前对他俩说破事实,我何须费这些功夫。”
东海市。
哪吒在秋天抵达。正是天朗气清的时候,椰子树慢悠悠晃着叶子,阳光也不慌不忙地照着,暖风缓缓地吹着,海游道的红色塑胶里蒸腾出一股悠闲的味道,他蹲在路边选椰子,卖椰子的小摊支在花池边,花池里满是鲜艳的变色木和肾蕨。
“你说你椰子多少一个?”
“十五!后生,这是实惠价哩!别人家都卖二十,我看你合眼缘,给你折扣咯!”
“折扣?!”哪吒挑起眉抬头,准备认真计较一下价格。
这一抬头,好似许仙遇雨,张生进庙,因缘到时,早晚相逢于江湖。只见街角走出一个人,不过十八九岁,身材高挑,眉目俊秀,长发及腰,只用一根银色发带拦中一束,神情很沉静,顾盼之间,把平凡街景衬得好像神仙境界。
哪吒直望着他,心里只剩下那双恬淡的眼睛,他曾见过那清透的一抹蓝,宜喜宜嗔,偏宜垂泪。他真怕那小龙只是自己发疯的迷梦,更怕梦中的“敖丙”也是虚妄,幸好,原来世间真有敖丙,是从他梦中走出来的敖丙。
敖丙目光流转,与哪吒对上视线,哪吒扬头一笑,轻轻弹了下舌。敖丙也愣了,见了这样活泼佻达的少年,不由得回以一笑。
哪吒就忙忙抱起地上两个削好的青椰,付了款,拔腿飞奔。敖丙正有些犹疑,不知要如何同一个生人展开交际。哪吒却把一个椰子递给他:“买椰子吗?”
敖丙:“啊?”
“五块钱一个,买不买?”
敖丙笑起来:“真的只要五块钱?我昨天在水果店买了一个,十块钱呢。”
哪吒也笑,煞有介事地点出收款码:“我遇见你心情好,给你打折咯。”
敖丙见他麦色皮肤,一头刺剌剌的浓黑短发,眸子极亮,好像点了不驯的火,容貌英气俊美,身形挺拔,第一眼本就已经觉得喜爱,细看更加令人心折。他低眉一笑,真的扫码转了五块钱过去,接过那个插了吸管的椰子。
哪吒收回手机,点了两下,龇着白牙,又递给敖丙:“再扫扫这个呗。”
敖丙一看,好家伙,是绿泡泡的名片码。他更想笑了,扫了一下,写好申请,说:“还有吗?”
哪吒一脸无辜:“没了。”
他匆匆扫了一眼申请备注里写的“敖丙”,心里像有颗石子掉进了深潭,怎么落也落不到底。
敖丙浑然不觉,低头喝了一口椰汁,问了他的姓名,“哒哒哒”地敲备注。
他们并肩走在街上,阳光灿烂,软风吹得人发丝轻轻地飞。哪吒很大方也很冒昧地注视敖丙,他比敖丙高一点,能看到敖丙隐藏在衣领下的雪白颈项,被柔软的黑发衬得简直要发光。人声嘈杂,街边明快的音乐水流似的从他耳朵里滑过,他咬住吸管,感到一丝眩晕。他还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龙忽然变成了人,浑然无知地对他微笑,狩猎的本能要他先咬住对方的命门:绝不能再让他逃了。
“哪吒,你是旅游到东海市的吗?”
“不是,有事。顺便过来玩。你呢?你是本地人?”
敖丙笑着:“是,不过以前不住这边,这次家里有事,我和爸爸过来看看。”
“不住东海,那你以前住哪儿?”哪吒目光灼灼,微微沉眉,实在是很有压迫力的眉眼。
“忘记了。爸爸说我生了一场大病,伤到了脑子,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那你病好了吗?”
“差不多吧,”敖丙含糊其辞。
敖丙太容易被套话了,哪吒想,又问:“你什么时候病好的?”
“几个月前。其实不像是生了一场病,像是睡了很长一觉,忽然醒了。”
哪吒笑了一下,他觉得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敖丙,你在东海市待多久,我想约你出来玩儿。”
“只待几天,”敖丙慢慢蹙眉,又很快松开,笑起来,“不过只要你想,我会经常来的。”
他们逛了很久,从街上走到海边,又走回来,哪吒请敖丙吃了晚饭,他抢先付账的手法太江湖,敖丙争不过,只好改天请回来。两人不断地聊天,有时候见面聊,有时候在网络上聊,从清晨但夜晚,消息从不间断,琐琐碎碎地交换各自的家庭境况和兴趣爱好,把许多该隐藏的事说给对方听。
过了几天,哪吒约敖丙去海边看月亮。十五的月儿圆,夜空晴朗,只有几抹微云,被月光照得透亮。他们沿着海岸走,能看到遥远的城市闪着光,像海面上镶的一串明珠。
两人越走越远,四下渐渐没有了人影,环海的山麓漆黑,唯有海面如镜,千里万里月明。哪吒笑着说:“夜半无声处,杀人放火时,你可是进了我的贼窝,无路可逃了。”
敖丙踩着细腻的海沙,笑得弯起眼睛:“你担心担心自己吧,我要是劫你,你跑不了的。
两人说笑一番,敖丙坐在礁石上,拿出一个陶埙吹起来。埙音苍凉,宛如沧浪横排于天地之间,荡气回肠。
哪吒感怀于心,无法诉说,怔怔地望着敖丙,那双按着埙孔的手在月下若有辉光。古来妖魔惑人,只凭一双素手足矣。
一曲毕,敖丙抬头,微微含笑,又似有忧郁,问哪吒:“如何?”
“我觉得,”哪吒搜肠刮肚,冥思苦想,“我好像要发芽了。”
那种心底一层隔膜突然被捅破的感觉,只有万物春来,草木萌发,可以略表其意。
敖丙掩口而笑,又吹了两曲,一时沉默下来,只听见海风簌簌,海潮涛涛。片刻后,敖丙才说:“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哪吒应了一声,看见他郑重的神态,不由得心里惴惴。
“我听父亲说,现在的人上天入地,见多识广,所以并不把仙妖之说当真,反而编了许多怪谈传奇,以供游戏。”
哪吒捧着脸,说:“敖丙,你现在说话怪怪的。”
敖丙被他断了话头,欲言又止,只好叹气,哪吒就看到他身上腾起辉光,那一头长发褪去黑色,泛起莹莹的蓝,丝绸般冰凉柔顺。
“我想你或许不在意,但我不想骗你,与人相交,怎可不信不义。我……”
“你是龙吗?”
敖丙睁大了眼睛。
“几个月前,我养过一条龙。”
“几个月前?”
“大概是你病刚好的那个月。”
“是……是吗,你那时候养了一条龙?”
哪吒情难自禁,一把抓住敖丙的手臂。他的掌心好烫,敖丙猛的一抖。
“我养了一条龙。那龙坏得很,每天就知道缠着我,拿尾巴扫我,拿身子勒我,还拿爪子抓我。”
敖丙知道他意有所指,不由得坐如针毡:“那,那可真是很没有礼貌的一条龙。”
“不仅如此,他让我养了那么久,竟然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自己跑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你觉得那条龙是我?”
哪吒异常坚定:“我知道你就是我的龙。”
敖丙觉得不仅是手臂,脸颊也跟着烫起来:“可是我不记得了。”
“我不用你记得!”哪吒急道,“我能再遇到你就很好了!我跟你在一起很高兴,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敖丙看到他焦急的样子,反而稍稍镇定了,忙抓住他的手,说道:“我知道。我也是,我一见到你就很喜欢,我也想和你一直相处,所以才不愿隐瞒身份。”
正是互诉衷肠两情依依的时候,冰冷的海潮却无声地涨了起来,滔天巨浪迅速凝聚,浪花里托出一个矫健的人形,白发银甲,头上还生有双角。
敖丙察觉到气机骤变,急忙回头,见来者不善,身形迎风而变,成了一个宽袍大袖头生幼角的小龙子,反手将哪吒挡在身后。
“父王!父王有何要事,怎么骤然来此?”
原来来者正是东海龙王敖光,此刻并不答话,只是背手立在浪头,威势凛凛,深沉的目光正落在哪吒身上,见这少年意气飞扬,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忽然开口道:“你要躲在敖丙身后么?”
这一问来得出奇,敖丙和哪吒都匪夷所思,哪吒虽然迷惑不解,却性情火爆,受不了这言语刺激,眉目一沉,就往前走,敖丙与他对视一眼,见他神情坚定,知道拦不住,只好莫名其妙地站在一边,在敖光和哪吒之间看来看去。
离开了敖丙的庇护,哪吒才感到敖光那非人之力带来的压迫,飞沙走石,狂风塞耳,不过一瞬间,哪吒身上就被割出无数血痕。
他越往前走越觉得艰难,每一步都重于千钧,然而气海之中却仿佛有一株火苗艰难地摇曳起来,随愤怒之心,生愤怒之相,业火轰然暴涨,招摇暴烈,透体而出。
敖丙看到他原地化为火炬,极其惊恐,飞身扑进旋风之中,生怕他随风飞散了,然而双手一揽,却抓住了哪吒两肩,只见他容光熠熠,面颊和肩臂上现出红莲火纹,虽然神情迷惑,倒是毫发无伤。
两人遭遇如此离奇事件,惊魂未定,还没能言语,就听敖光道:“敖丙,东海鲛船之事交给你们,三日内完成。”
不等敖丙发问,敖光已倏然退去,一时间潮平海阔,月明无声。敖丙和哪吒相望,见他一身衣物已划得破破烂烂,那目光和自己一样迷惑不解,不由得苦笑起来。
等两人回到敖丙住的酒店,更是深夜寂静,哪吒身上的衣服被割得破破烂烂,不太见得人,敖丙抓着他从窗子跳进房间,给他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
哪吒穿着他的衣服小了,勉强披着一件衬衫,扣子也没扣,坐在书房的桌边搓手指,手指尖上火苗一跳一跳的,把自己当打火机玩。他现在兴奋得很,虽然一早就觉得能和龙扯上关系的自己一定不是什么凡人,但掌火控火实在有趣得超出他的预期了。
这套房原本是敖光让人定的,环境优雅,主次卧书房会客厅一应俱全。此刻敖光已经全无踪影,敖丙走到哪吒对面坐下,愁眉不展:“父王怎么会要你和我一起去处理鲛船呢,这原本与你无关呀。”
火苗的光芒闪烁着映在哪吒脸上,好像给他镀了金身,衬着那尚未消退的面纹,非常漂亮。他精神好极了,简直无忧无虑,兴致勃勃:“鲛船是什么,好玩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很危险,”敖丙眉头紧蹙,“而且你来东海市不是有事要办吗,怎么抽得出空来呢?”
“噢,没事了,我爸我妈原本要我替他们去拜访一个朋友,今天他们跟我说,那个朋友有事没在东海了,让我不用去了,自己玩就行,”他说着,笑嘻嘻地看向敖丙,“我晚上本来想告诉你的,没来得及。”
敖丙听出他隐含的揶揄之意,更苦恼了:“我也不知道父王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他平日不是这样的。”
这么凶,还不讲理。
哪吒分析利弊有一种野兽的直觉,对敖光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又因祸得福得到了真火,故而并不与他计较,虽然隐隐感觉这一团迷雾里隐藏了什么重要事项,但现在又追寻不出,只好放下不想。
他正玩着火,敖丙隔着玻璃茶桌盯着他看,看得他渐渐不自在起来,一把捏散火苗,昂起头:“看什么呢,我好看吗?”
敖丙目光偏移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说:“我在想,你分明是凡人,为什么会身怀异火?你这火给我的感觉十分玄妙,异常精纯,定非凡物。”
“或许我并非凡人也说不定呢,”哪吒单手托腮,终于露出一丝烦恼。这些日子以来,一有闲暇他就在思考这件事,在梦到敖丙之前,他的生活平平无奇,父母兄弟显然都是凡人,唯独他自己拥有奇异的力量,似乎还拥有不同寻常的过往。
奇异的力量往往会牵扯出未知的危险和机遇,比如身为龙子的敖丙和今晚突然出现的龙王敖光,都是他曾经认为十分荒诞的存在。他也会害怕,担心自己会不会给家人带来危险。
敖丙敏锐灵慧,虽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察觉到他隐隐低落的情绪,坐到他身边,安慰地扶住他的肩膀。他反手抓住敖丙的手臂,痞里痞气地笑起来:“干什么,腻腻歪歪的。”
“怕你不开心,”敖丙温和地看着他,那双蓝眼睛像雨后的天。
哪吒望着他,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中变成了一只被撬开壳的海胆,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为这双眼睛开心过、焦急过、哀伤过,可敖丙一无所知。
他轻声说:“我能抱抱你吗,敖丙。”
敖丙有些诧异,但马上张开怀抱环住了他。
哪吒圈住他的背用力搂进怀里,头并着头,颈挨着颈,密密实实地贴在一起,得到了一个非常结实的拥抱。他吸了口气,感到莫大的慰藉,原本在心里浮动的焦虑和迷茫,以及一点点哀伤,全都迅速平复,他开始感到幸福。
敖丙觉得自己像个大抱枕,被人肆无忌惮地抱着,这力度不太礼貌,情绪太深,又太亲密,哪吒身上清澈的温暖的香味侵染着他,让他的脸颊慢慢热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呼吸渐渐变得同步,心跳也趋于同频,此刻天地浩大,万物无声,唯有这个拥抱是真实的。
大约也是这个拥抱让哪吒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他以为自己和敖丙是朋友,或许从前是最亲密的兄弟,但人不应该和朋友抱得心旌动摇,高兴得好像入洞房。他还没有想明白,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几天敖丙单独外出了几次,去准备一些必要的物品,留哪吒一个人在酒店里试他的火。他回了海底龙宫一次,想找敖光问个究竟,然而龙宫来了个闭门谢客,把三太子扫地出门。
敖丙无法可想,他才醒来不久,刚认清了父亲亲眷,拜了个师父,恶补了许多修炼常识,熟悉了一下人类社会,忙碌的日子就水一样地溜走了,还有许多龙族秘辛来不及掌握,手上可调用的资源实在有限。
此刻唯一值得他庆幸的事,就是自他苏醒之后日日发作害得他神魂不定的梦魇彻底消失了。遇到哪吒之前,他常常梦魇,醒来后梦境尽皆遗忘,神魂却像被打魂鞭抽了一顿般摇摇欲坠,遇到哪吒之后,这梦魇再也没有发作过。
他猜到自己和哪吒必然有些夙缘,他从见到哪吒的第一眼就很喜爱他,幸运的是,哪吒应当也是如此。敖丙怀着这种欣慰的心情,又试图去找师父求助,然而申公豹也是洞门紧闭,他只好放弃转圜的念头,一心一意地去鲛船附近踩点,摸索着列一个合作计划。
哪吒从敖丙这里拿了个行气口诀,修炼几天,觉得颇有收获,不由得信心大涨,反而安慰敖丙:“不过一件小事,怎么弄得你天天皱着眉。别担心啦,一条船而已,小爷手到擒来。”
他眉飞色舞,敖丙也就笑起来,给他讲鲛船得来历:“鲛族古称陵鱼,极其凶悍残忍,但因生得貌美,人族以为他们柔弱可欺,给他们杜撰了许多传说。
“所谓鲛船,其实是鲛族寄居的大砗磲,那砗磲方寸随心,变化如意,鲛族住在里面,会费尽心机收集各种珍宝装饰,还会刻意培育极好的海珠作为妆点。他们天性喜爱华贵富丽,但又喜新厌旧,住不了多久就会把旧砗磲整个抛弃。从前有许多本领高强的寻海人,会特意去找鲛族抛弃的砗磲,假如能找到一个,瞬间就富可敌国。
“龙族与鲛族同属上古海族,有时也会与他们做交易,这次父王看上他们一个品相尚可的砗磲,原本已经谈妥,哪知道他们卷走货款,逃到了东海之极。一只砗磲只是小物,但如果让他们就此逃掉,岂不叫人以为东海龙族软弱可欺,因此父王带我出来历练,让我开开眼界,试试身手,万万没想到,竟然把你卷了进来。”
哪吒扭扭脖子扭扭肩,长手长脚,没个正形:“懂了,要打鱼去。打了能吃吗,烤鱼好吃,我想吃烤鱼。”
“毕竟是有灵智之物,哪里能吃呢。况且,只要小小教训他们一下就好了,些须小事,不值得就结下血仇。父王的本意,只是要让我多多历练。”
“脾气真好啊,小龙太子,”哪吒朝敖丙探身,把脸伸到他面前,额头几乎贴上他额头,敖丙感到一丝微妙的压迫,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又听他说:“我想再看看你的龙角,那天晚上都没看清,你就变回来了。”
敖丙欣然道:“好啊。”他是很漂亮的一条龙,很乐意把自己精致华美的地方给喜爱的人看看。
哪吒摸了摸那光滑坚硬的幼角,觉得手感非常奇妙,既温润细腻,又锋利危险,他摸了又摸,敖丙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头微低而目光上抬,显得特别温顺乖巧。夸赞的话不受控制地从哪吒嘴里流出来:“真好看,还很好摸。”
敖丙脸有一些红,但见他意犹未尽,就没有躲开。
哪吒看着他,深感言语之贫瘠,他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敖丙从头到脚都美好得无法比拟,他不仅喜欢他的角,还想起他变成一条小龙时搭在自己身上的尾巴,想到他抓进自己肉里的趾爪。
他觉得那小龙形态也可爱而美,很想再看看,但又本能地感到,一个朋友似乎不应该如此亲密地贴在另一个朋友身上。他担心敖丙觉得自己不够尊重。
敖丙的聪慧追不上哪吒跳脱的思维,他猜不到哪吒在想什么,只感觉他意犹未尽,恋恋不舍,但他们还有正事要办,总不能一整天腻在一起碰头摸角呀,于是缓缓变回了人类模样。
两人各自心思浮动,别别扭扭地互相说了晚安。
第二天夜里,敖丙带着哪吒来到东海之极。之所以被称为海极,是因为这里离归墟已经很近,万水归流,渊泉混冥,若是不慎落入归墟,不说九死一生,也是鬼神兴叹。
哪吒戴着敖丙给的避水珠,仿佛是第一次穿透玻璃走进了水族箱里,看什么都好奇,左顾右盼,探头探脑。他远远看见前面一处断渊,海水如同坠入幽冥,渊眼昏暗,月华不度,唯见飞湍激流,极为凶险,那断渊附近却有神光若隐若现,恢宏璀璨,妙不可言。
“那就是鲛船,”敖丙眸绽灵光,神情严肃,微扬了扬下巴,朝哪吒示意。
“里面是不是有大珍珠,真够亮的,掏出来能当电灯泡吧,每个房间放十颗,以后我家就是龙宫。”
敖丙被他逗笑了,率先向前而去。
两人破水前行不过百丈,那缥缈神光里就浮出一个皎丽身影,黑发如藻,遍身珠玉,尖牙利爪,十分凶悍,正是那打了龙族秋风的鲛人。他舌尖一吐,用与蛇类同的岔舌探了探气息,冷笑起来:“好久未见如此稚嫩的龙族子弟了,想必你就是新生的三太子?贵足履此贱地,敢问有何贵干?”
敖丙眉峰不动,略施一礼:“敖丙奉父命前来拜见,向尊驾稍致寒温。家父还有一命,说龙族有一宝遗落在此,劳尊驾代管多日,今特来取回。”
“龙族豪富之名遍传三界,想不到竟如此小气。不过一枚破蛎子壳,竟能劳动三太子大驾,东海遭了什么横劫,穷困得如此丢人现眼了?”
哪吒眉头一竖,不耐道:“废什么话,你欠了别人的债还敢胡说八道!别说是蛎子壳,就是颗破石头也得给我还来!客气话你要是听不懂,我们就揍到你听懂!”
那鲛人暴喝一声:“无礼小儿!”
敖丙上前,身形迎风而变,坚定道:“尊驾若是心意已决,就请恕冒犯了。”
一言不合,双方交战。敖丙身如飞箭,直扑鲛人面门,灵气四溢,所过之处遍是寒冰。哪吒在水上不占主场,只在旁边掠阵。
敖丙手上闪出两个冰锤,直击鲛人头颅,被他反身避过,眼见鲛爪来掏心口,侧身一闪,随即变招,冰锤重重砸向鲛尾。那鲛人甩尾硬接了一下,被锤出去一丈远,余光瞥见哪吒握拳直冲自己心腹而来,拳焰冲天,烈烈惊人,只好飞身躲过,再退一丈。
不过一合之间,那鲛人便瞧出这来者委实不善,之后果然惨遭夹击,敖丙正面迎敌,寒冰渡海,飞瀑为之止流,哪吒侧面包抄,炎拳灼骨,鲛尾险些被他烤熟。
这鲛人左支右绌,且战且退,面上凶光大作,恨不得立置两人于死地,可惜还手不得,好容易瞅到空子,猛一甩尾,极速向鲛船冲去。
敖丙和哪吒见他要缩进壳里避战,也急急向前追去。越往前越近归墟,万海奔流,声如雷霆,震得人耳膜欲裂,哪吒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洪波冲得头昏脑涨,眼都睁不开。敖丙有些担忧,要他停在原处,却被他拒绝。
那鲛人入海自由矫健,率先冲到鲛船旁边,面目狰狞,念动真言,手结法印,往砗磲边缘一拍,霎时洪流渊转,以那鲛人为中心起了乱流,漩涡龙卷相吸相缠,水中无数砂石泥浆混成一团。
敖丙拉着哪吒,两人被卷到归墟边上,眼看就要坠入其中,情急之下,敖丙只将将抓住砗磲一角,勉强挂住,趾爪猛长,抠进壳壁,另一手奋力一甩,把哪吒抛到砗磲壳上,这砗磲却开了一条缝,瞬间将两人吸入。
眼看两人跌进鲛船,乱流迅速平息,那鲛人从鲛船后面探出身来,吁了口气,龇牙咧嘴。一道灵光由远及近,破水而来,竟是敖光,他将那闭合的砗磲深深看了一眼,却并未恼怒,反而向鲛人说道:“受累了。”
鲛人心疼地检视自己的伤口,见指尖拂过的地方噼里啪啦往下掉鳞,忍不住抱怨:“不愧是混元珠托身,一身用不完的蛮劲,要不是欠了你的人情,我何苦遭这个罪。”
敖光又诚恳道歉,保证奉上重礼作为补偿。鲛人仍然絮叨不休:“龙王大人到底图什么,你既然寻到了那奈何土、忘川水、三生镜,直接给他们就是,非要我来演这一遭,可苦得我哟!”
敖光抿唇不语,面色沉郁,过了半晌才说:“我本不想出此险招,丙儿神魂不稳,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那哪吒小子早晚亦有此一劫,既然自己撞上门来,我就一发替他也消灾免祸,他父母师长知道了,也只有谢我的份。”
那鲛人给自己囫囵疗了疗伤,施了个诀,将偌大个宝山似的砗磲推给敖光:“银货两讫。我可再不欠龙王大人的了。”
两人草草分别,敖光再次强调改日必携重礼登门致谢,笼统了结此事,接下来悉心护持慢慢等候不提。
敖丙紧抓着哪吒,两人颠簸坠落,前方神光大放,前路不明,好像血盆大口,又好像湮灭虚空,极其可怖。情急之下,只能竭力抓住彼此,在混混茫茫中找到一个脆弱的依靠,结成两叶漂泊的芦苇,跌向未卜的前途,冰火同燃,共坠无间。
他一直坠落,也许是一刹那,也许是无量劫,终于落进一方浩荡的莲池里。现世的记忆在他脑海里化开,尘雾般散去,他变成了灵珠敖丙,那时候,他是魔丸唯一的朋友。
敖丙从池中起身,笑着说:“哪吒,这水果然好深,随你如何翻腾,绝不会搅动底下的淤泥。”
“我就说!这地方可好玩了,又能凫水,又能摸鱼,还能在莲花底下睡觉!”哪吒露出万分得意却故作谦虚的模样,“虽然比山河社稷图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这可是小爷一双慧眼发掘的,我还把莲叶重新规整了呢,黄的我全揪啦!”
敖丙用手拨了拨水,扬起湿漉漉的脸颊对他笑,夏日的阳光金灿灿,挂在他腮边的水珠里。
那水沿着他脸颊滑落,落着落着,“扑哒”一声滴落在檐角下。
敖丙仰头望着无边细雨,伸手去接窗外的雨珠,庭院里的芭蕉喁喁细语,低声说着烦乱的心事。不知为何他们就长大了,不知为何,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他觉得自己不开心,哪吒仿佛也不开心,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满足?
这朦胧的秋雨滴碎了一颗同样朦胧的年轻的心,可是当一个活泼热烈的身影出现在窗外,这碎了的心竟然又复苏了,两双同样沉肃忧郁的眼睛一对望,笑容又自然而然流淌出来了。
原来他们在一块的时候是这样开心的,那不开心是为了什么呢,是靠得还不够近,见得还不够多吧。
哪吒站在窗外,低下头,把一枝红艳艳的枫叶放进他手里。
敖丙握住了,伸手去摸他的脸颊,秋雨这般凉,连火都不烫了,玉一样的温润,还蒙着潮湿的水雾。
雾在敖丙指尖聚成水,水波颤动起来,变得滚烫,潮热。
敖丙攀着哪吒的臂膊,眩晕失神,后颈一阵战栗。哪吒紧紧扣着他的腰,用力得让他有些痛,但这点微末的感觉,只能算小小的点缀。
他们远远逃离了西岐大军的军营,找到这么一个荒郊野岭的小潭池。白日的交战好激烈,打得人火气翻涌。傍晚走在人群里,敖丙不敢去看哪吒,他怕自己看了就扯不断视线,也怕哪吒看了就舍不得放开。
哪吒按着他的头吻他,纠缠了半夜还是急不可耐,灼热的气息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爱人甜蜜的唇,就是解得情渴的甘霖。月光温柔地照着一对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情人,敖丙仰头望着月亮,用力抱住了他的太阳。
那月亮忽然被一阵风吹走了,天际只剩下浑浊的乌云,雷霆隐现,地火崩流,天地无光,苍生痛号。
敖丙与哪吒并肩站在废墟之中,诛仙大阵引起地动,烛龙苏醒,地幔撕裂,凡尘倾覆,命如蝼蚁。世间已无第二只大龟撑得起天穹,也再无第二位娲神补得了地裂,圣人垂目下顾,说九州合该有此一劫。
哪吒已不是那个只会莽莽撞撞向前冲的少年,他知道此刻一腔血勇已然无用,指责驳斥也再无意义,给圣人定罪,救不了苍生水火。
他昂起头,只问是否真正无法可施。
圣人说,否。天地初生,洞玄混冥,道从中生,道为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灵珠魔丸,阴阳既济,合混元之力,象天地之生,天漏尚可补,而况地裂乎?然而敖丙哪吒之精魂,乃自灵珠魔丸化生,一旦合为混元,精魂湮灭便为定数。
十二金仙争论纷纭,太乙哀恳:少年以苍生为己任,不合使其精魂覆灭,否则寒尽天下仁人志士之心矣。
圣人金口出玉言,说天数尚有转机。收逸散之精魂,传以百世,世世历练,代代琢磨,若天命祐之,尚可复今日之神魂。唯法不可说,说破则法破,法破则命绝。
那回荡在天地之间的纶音,绵亘千年的判词,网住了一个人、一条龙、两颗珠。红尘滚滚,两条单薄的灵魂代代轮回,不复相见。
直到某年冬尽春回,雪融冰消,龙族悉心养护千年的龙族之躯忽然还魂,纯白如纸的三太子敖丙重回世间,历世之魂强而纯素之心弱,其神无主,动荡难安。
东海龙王恐其再罹裂魂之灾,求得三生镜遮蔽轮回,奈何土唤回往生,使其观百世之行如亲历,炼心为神主,再以忘川水洗去梦忆,则法不说破,两全其美。事尚未成,忽而魔丸现世,灵珠夜奔,暌违千年,再识旧面,又是传奇之外,谁也料不到的一笔。
敖丙从无限梦寐中苏醒,因受了忘川水冲刷,诸般故事,不过隐约知道,模糊记得而已,前尘俱逝,新的少年要写的故事。
他四面看去,只见砗磲内壁已崩碎得坑坑洼洼,飞梁叠柱碎为齑粉,绫罗珠玉只余碎屑,哪吒扶着头,正从废墟里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两人稀里糊涂,警惕一番,把鲛船翻了个底朝天,实在找不到那鲛人身影,只好把这片废墟当作自己破除束缚时留下的战绩。拿这样一枚破破烂烂的砗磲回去复命,敖丙也十分心虚,好在知道敖光要的不是绝世宝船,才稍稍减少了他的惭愧。
不知为何,这一战之后,哪吒和敖丙都觉得大有进益,似乎慧性初醒,故而心有成算。心定神全,一法通而万法通,驭气行功自然也无师自通了。
敖丙心里有不少疑惑,又想回东海复命,又想找父亲师长刨根问底,又不舍得与哪吒分离,把哪吒送回海边之后,才犹豫着想邀他与自己一同去东海玩耍,话未出口,忽觉灵气有异,走筋蹿脉,难以自主,倏忽之间缩成了一条小小的龙形。
他愣住了。哪吒也愣住了。
此时天还未亮,哪吒过了这乱七八糟的一夜,混混沌沌地站在海边,忽然又见到了他的小龙。他急忙把敖丙从地上抱起来:“这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变回龙了!是不是刚才受伤了现在才发作出来!”
敖丙探查了一下,也十分迷惑:“没事的哪吒,我没有受伤。或许是一时行气不畅,过些日子就好了。”他站在哪吒手心里,感觉哪吒变得好高。
哪吒把他捧到脸跟前和他对视,鼻子几乎挨到他鼻子。敖丙觉得怪怪的,但又不讨厌,于是顺势探头,碰了碰他的鼻梁。哪吒笑逐颜开,一下子什么烦恼也没有了:“没事没事,变小也很好,我就捧着你,你想去哪儿就带你去哪儿。”
敖丙应了一声,踩着他手臂一跳,停在了他左肩头,哪吒非要把他细长的尾巴拉到脖子边上,敖丙只好勉强搭着他的脖子,感觉实在有些热。
哪吒一会儿乐,一会儿又担心:“其他人会不会看见你,他们要是看见你,肯定要来把你抓走!”
敖丙安抚他:“不会的,父王告诉我,如今仙人隔绝是天旨,凡是在仙箓上署了名的,除非有意施法显身,否则凡人是看不见的。我在仙箓上,也是有名的。”
因法身有异,敖丙便决定暂不回东海,先同哪吒回家待一段时间,毕竟神人的灵觉已经告诉他,如果有什么问题是在哪吒身边也不能好转的,那离开了哪吒只会更加天崩地裂。
哪吒就这样扛着一条漂亮的蓝色小龙回家了。
他刷指纹按开门锁时,太乙也在家里,甚至金吒木吒也回来了,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听太乙痛骂申公豹撺掇龙王兵行险着。门锁一响,所有人都向着门口发起冲锋。
哪吒拉开门,只见殷夫人立在大门前,万分期待的张开手臂:“吒儿回来啦!”李靖从门框里露出半个身子,尽力清了清嗓子,太乙圆滚滚的大头从他肩上冒出来,脸上布满夸张的笑,门框另一边露出上下叠着的两个头,金吒和木吒互相抓着对方的头发,发出一声欢呼:“哟!小弟!”
敖丙睁圆眼睛,不安地踩了踩他的肩膀:“好多人!”随即想到他们看不见,又安分地趴了下来,把下巴垫在爪子上。
哪吒吸了吸鼻子,仰头眨了眨眼睛,貌似敷衍地抱了一下殷夫人,又马上松开了:“干嘛呀这么肉麻。老哥你们今天这么闲,居然都在家,真是稀客呀。”
他挤开或高或矮或长或圆的一帮子人,火烧屁股似的蹿回了房间,完全没注意到这帮人的目光已经完全集中在肩上的小蓝龙身上。
“我的天呐,我真受不了这种煽情的场面,”他一边找换洗衣服一边抖鸡皮疙瘩,“他们怎么搞得好像我出去取经十年刚回来一样。”
敖丙在旁边笑,虽然是龙形,声音还是那么清朗温润:“其实也差不了很多,你这次经历很丰富。”
哪吒轻轻揪他的须子,红着脸威胁:“不许笑话我。”
敖丙用一个爪子按住他手指,龙形的眼睛里也写满万分生动的无辜。
哪吒飞速冲了个澡,洗去旅途劳顿,出来把敖丙一揣,走到饭厅,只见殷夫人已经摆好一桌子菜,都是她最用心的手艺。殷夫人也忙,平时常常是家政做饭,哪吒也难得吃到这种盛筵,遂背着人对敖丙说:“你可有口福了。”
敖丙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口水都快要滴下来。
殷夫人艰难地忍住了再加一副碗筷的欲望,招呼道:“快快快!来来来!吃饭了!”
哪吒坐下陪他们吃了一会儿,忽然又找了个碗出来夹菜,一边夹一边说:“我夹一点回屋里吃。”
一桌子人诡异地沉默着。
敖丙跳到桌子上,看中哪个菜就站在碗边用爪子拍拍。
“红烧狮子头。
“麻辣牛肉。
“葱爆大虾。”
……
“白灼蛏子也要。”
敖丙环游一圈,十分羞愧地发现每个菜都让哪吒夹了,已经装了一大碗。他四面环顾,小声对哪吒说:“可是每个菜看起来都很好吃,伯母手艺真好。”
殷夫人心都要化了,母爱恨不得从眼里流出来,又不确定他们到底知道多少,还得装作看不见敖丙的样子,把一双筷子捏得“嘎吱”作响。
哪吒夹好菜飞速溜走,敖丙快乐地在他头上蹦,尾巴一甩一甩的,众人在身后目送。
金吒收回目光,托着他俊美的腮帮子叹了口气:“哎,我也想养条龙。”
木吒翻了个白眼,脾气跟他冲天的发揪一样爆:“你去抓条蛇平替一下得了。”
殷夫人捂着心口瞪他俩:“小点声!”
李靖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尽职尽责地充当沉默的透明人。太乙一贯乐天,沉默,叹气,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哪吒把那装满美味佳肴的碗放在敖丙面前,一边看他埋头苦吃,一边给他分享自己锁在柜子里的珍藏。
那些新的旧的精致的朴素的礼物被一样样翻出来:“这个破毽子,已经玩不了了,但是这是妈妈第一次陪我踢毽子的时候用的那一个,有特殊的意义,你明白的;积木,大哥买的;玩具枪,二哥买的;袖口,十六岁生日我爸送的;蝴蝶结和镯子都是老师给的,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上不了学,他当了我好多年的家庭教师,啧,他当时肯定把我当女孩儿了,送的都是什么女孩子家的玩意儿。”
敖丙抬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不对劲:“哪吒,你仔细看看这个蝴蝶结。”
哪吒愣住,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看了一会儿,恍恍惚惚地说:“我觉得这个东西很熟悉,它好像是,我的……”
那蝴蝶结在他指尖缓缓散开了,红绸舒展,软软地绕了个环儿。
这是混天绫。那镯子是乾坤圈。
敖丙见没有看错,愉悦地笑起来。
下一刻,他愣住了,咬了一半的大虾“啪嗒”掉在碗里。哪吒也愣住了,两人对视,呆若木鸡。
什么样的人能拿仙器给学生当礼物?谁又能请到这样的人当老师?凡人看不见一条龙,仙人也看不见吗?
敖丙想到自己在他们放肆的样子,缓缓把自己缩成了一坨。
要哄一条羞愤欲死的小龙,即使对哪吒而言,也是一件困难的事吧。
THE END
藕饼长篇推文 整理 没有彩蛋 免费
1天意如刀 2庞火倾城 4乌鸦嘴 5 争议太大。7老婆要改嫁 8假戏真做 9珠胎暗结 10信息素 11繁花似锦 12my 13他的小娇妻 14交往十五天 15与子成说 16大雨将至 连载 17命定之人 连载 18黑眼圈与角角 连载 19我在追你 20梦里浮沉 21尘世笑谈 22归位 23暗恋对象 24月涌大江流 25借种 ...
1天意如刀 2庞火倾城 4乌鸦嘴 5 争议太大。7老婆要改嫁 8假戏真做 9珠胎暗结 10信息素 11繁花似锦 12my 13他的小娇妻 14交往十五天 15与子成说 16大雨将至 连载 17命定之人 连载 18黑眼圈与角角 连载 19我在追你 20梦里浮沉 21尘世笑谈 22归位 23暗恋对象 24月涌大江流 25借种 连载 26魑魅魍魉 连载 27锁麟囊 28清凉万物春 29竹马成双 30莽草式浪漫主义 31吹月曲 连载 32一见钟情 33我以我血 34龙君夜宴 35违圣行 36*唯生行 37天尊 38锦旗请收好 连载 39小奶龙连载 40 *游戏 坑 41他不会暗恋我吧 42*龙之歌 连载 43*死在阳光下 连载44共生* 45*莲生 46王不见王 47柠檬精 48暖风伴流 49缚龙 连载 50逆行时光 51了凡 52寻魔 53寻龙 54*重生只为 55往世书 56浩歌还 57*因你入魔 58双囚 *59*对弈 60倾城记 61在?你前妻 62白龙戏水 63竹马是混蛋 64千星之约 连载 65不染 朝歌 66归巢 67予归 68重生藕 69囚徒 70藕龙之欢 71星君大人想离婚 72金玉良缘 73我怀疑 7499封情书 75心理症 坑76春风度玉门 77闹海 情节不对 78娱乐圈 79渣渣和小饼干 80发小 山外青山 连载 81龙后 82尘世梦 83联姻 84我的神明 连载 86长生殿 连载 87友情 连载 88哑巴新娘 连载89笑疏狂 连载 90莲心龙魂 91偷偷 92孽珠 连载93仇人 连载 94好事近 连载 95天数 连载 96始同 连载 97 友人说
困龙阵,山大王抢亲
【藕饼】欲买桂花同载酒
12 莲香
自从上次“月入三万香火”仁兄被当场抓包并关闭直播后,整个三十六重天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散播一种很奇怪的谣言。
最开始说的是“哪吒三太子提亲好像没成”。
后来渐渐演变成“哪吒三太子东海提亲未遂,反而遭十万虾兵蟹将追击围堵”。
再后来,就更离谱了:“哪吒三太子提亲被拒,与东海恩怨更上一层楼!东海十万虾兵蟹将严阵以待,随时预备开战!”
谣言愈演愈烈,等传到哪吒耳朵里时,他已经与龙海水族势同水火,并打算先给东海龙王敖广一点颜色瞧瞧——将他的龙筋抽出来做成腰带!
哪吒听完一阵胆寒,吓得立刻跑去万人传音阵里把那些胡乱造谣的人一通怒骂。
“谣言可畏啊。......
12 莲香
自从上次“月入三万香火”仁兄被当场抓包并关闭直播后,整个三十六重天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散播一种很奇怪的谣言。
最开始说的是“哪吒三太子提亲好像没成”。
后来渐渐演变成“哪吒三太子东海提亲未遂,反而遭十万虾兵蟹将追击围堵”。
再后来,就更离谱了:“哪吒三太子提亲被拒,与东海恩怨更上一层楼!东海十万虾兵蟹将严阵以待,随时预备开战!”
谣言愈演愈烈,等传到哪吒耳朵里时,他已经与龙海水族势同水火,并打算先给东海龙王敖广一点颜色瞧瞧——将他的龙筋抽出来做成腰带!
哪吒听完一阵胆寒,吓得立刻跑去万人传音阵里把那些胡乱造谣的人一通怒骂。
“谣言可畏啊。”哪吒深痛恶绝,扼腕叹息,“这玩意儿杀人根本不见血!”
金吒大马金刀坐在台阶上,正挽起袖子热火朝天地磨砺一柄剑,头都没抬一下。闻言随口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谣言这种东西了?”
哪吒随意地靠在门框一侧,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只脚不安生地踢在门槛上。
“这次能一样吗?大哥,再任由他们这样传下去,我以后连东海龙宫的门都进不去!”
金吒舀起一泓水洒在剑身上。
哪吒:“就说昨天。我去东海时恰好遇上老龙王,被他明里暗里一番挖苦,还说什么天庭的传言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有我自己清楚。”他大倒苦水:“冤死我了。就算借我十个胆,我甚至都不敢去薅他的龙须。更别说抽龙筋了。”
金吒沉默地听他吐槽,沉默了好久不说话,“嗯”了一声。
停了好半晌,只听得他大哥忽然问:“华盖星还没归位?”
“啊…啊?”
哪吒被忽然转变的话题打的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顿时哭笑不得。他这位不善言辞的大哥,关注点永远清奇。
但哪吒还是很给面子地认真回答金吒:“没呢。难得回家一趟,让他多歇两天,卯我帮他点。”
大哥磨剑的动作微微顿了下,而后——
“嗯。”
“……”
哪吒张了张口,发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这个人呐……”他叹了口气,转而悠悠道:“还是我家三哥哥好玩儿。”
言外之意,你这个人,无聊的很。
这次大哥连声“嗯”也没有了。
起身收了工具,抻平衣袖,手腕一转,手中的剑被扔给哪吒。
“???”哪吒:“生气了?”
金吒摇摇头。
哪吒安心了,他就知道大哥还不至于那么小气。那便是——
“修好了?”
金吒:“嗯。”
哪吒诧异:“这么快?”
“试试。”
哪吒接过剑,蜻蜓点水飞身来到院中空地。
他虽不使剑,但剑法娴熟。刺、劈、格、击,招式华丽,秀而藏锋,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几式之后,轻轻一点,漂亮的收势。
哪吒亮起双眼,忍不住称赞:“大哥果然好手艺!不愧号称天界第一锻造。”
金吒浅笑着,抱臂看他,也不说话。
哪吒舞完剑,一心想着赶紧拿去给敖丙试试,他一定会很高兴。
转头瞧看他家大哥灰头土脸地站在练功房外,为了给他修好这把剑累得浑身是汗。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
幸亏是亲大哥。哪吒暗暗庆幸,否则他真的要过意不去了。
“大哥辛苦!大哥再见。赶明儿给你介绍好看的仙子。”
金吒丝毫不指望他口中的“赶明儿”,打趣道:“行了。去见你的‘三哥哥’吧。”
说起来,“三哥哥”这个称谓,可是哪吒争取好久,才勉强得到许可的。
某日,敖春的妻子丁香打算来东海小住一阵儿。敖春得知这个消息后,兴奋的连夜收拾寝宫,命人将东海最大最亮的夜明珠摆在自己宫殿上,深海中的水晶宫被他装饰得熠熠金光,亮如白昼。
哪吒被夜明珠晃得眼睛疼。
他很是不解,问敖丙:“敖春媳妇之前有来过东海吗?搞这么亮,她真能适应?”
敖丙摇摇头,“之前阿春一直想让她来,但丁香说海底太暗了,她会不习惯。这还是第一次来。”
哪吒嘀咕:“怪不得。”
八弟妹首次做客东海水晶宫,可不能上来先把人家眼睛闪瞎了。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原则,哪吒委婉地提醒敖春。
“我刚才走过来时,看见一群鱼排着队往礁石上撞。撞得头破血流,换个方向又继续撞,跟失了智似的。小春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自从那天从海上退兵回到东海,不知岸上发生了什么,后来哪吒就大摇大摆进出东海水晶宫他三哥的住处,犹如入无人之境。
敖春每每看见,都是又悔又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一耙搂死他。
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顶着敖春不善的目光,哪吒自顾自回答:“因为它们都被你的夜明珠闪瞎了眼啊。”
敖春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怎么没见把你的眼给闪瞎了呢!”
哪吒听完,睁大眼睛作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而后俯在敖丙耳边小声控诉:“敖丙,你弟弟骂我。”
敖丙嘴角挂着浅笑。
无奈道:“阿春,不可以不礼貌。”
哪吒躲在敖丙身后,冲敖春扬起一个得意的笑。
“……。”敖春拳头硬了。
他委屈看向敖丙:“可是三哥,香香她最怕黑了。”
敖春坚持他惊天地泣鬼神的暴发户装修风格,任谁来说都不好使。于是无奈,只能作罢。
可接下来,两人在凡间玩儿的时候,哪吒却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敖丙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不对,便慰劝道:“丁香第一次来东海,阿春有的紧张过头了,你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哪吒摇摇头,“没跟他计较。”
这下敖丙彻底猜不到哪吒的心思了。
哪吒虽藏有心事,却依然十分体贴。但凡敖丙多看两眼的东西,便一定要买下来送到他面前。
好在敖丙一般都只能看见好吃的,一路上买的虽多,但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消得也快,手上根本积不下东西。
这厢敖丙的目光不过在“稻香村”的招牌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哪吒观察入微,一眼注意到。
“稍等,我去买点儿。”
“诶,等等。”敖丙拉住他的衣服,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撑。”
哪吒笑得眼睛弯弯,“那就少买一点儿,尝尝味儿?”
敖丙纠结再三,始终抵制不住糕点的香甜,缓缓点头。
哪吒放心去买了。
等待店员打包时,身旁站了两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
其中一个鼓起勇气走过来,脸上挂着甜美的笑。
“你好,帅哥,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哪吒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女孩笑得更甜了,“那,请问,能加个微信吗?”
哪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搭讪的。
他不着痕迹地侧眼偷偷看向敖丙。
三步之外,敖丙面无表情盯着他们,没有说话。
哪吒心中顿时警铃阵作,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很抱歉,不能。”
女孩似乎有些受伤,“为什么?我不够好看吗?”
敖丙听到哪吒的拒绝后,错开目光,换了个姿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实则悄悄竖起耳朵。
却忽然听到哪吒的回答。
“我已经有我家三哥哥了。”说着,扬声朝他喊:“三哥哥!”
敖丙微微懵住。
再转过头时,那个女孩非常抱歉地来到他前面,不断给他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
敖丙急忙摆手:“没关系的!”
女孩更惭愧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祝你们幸福!”
敖丙手足无措地接受了女孩九十度的鞠躬道歉加祝福。
哪吒在一旁抿唇偷笑,眼底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敖丙恍惚了好久,直到哪吒将一块不知什么馅儿的糕点递在他唇边喂他,他低头迷迷瞪瞪咬了一小口。
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哪吒笑问。
敖丙羞耻到脚趾扣地,却还是犹豫着问出来口:“你为什么要叫我……嗯……三哥哥?”
哪吒说:“你在家是行三,又比我虚长几岁,叫你一声三哥哥难道不合适吗?”
“没有不合适,只是……”
只是不知怎么,听到这个称谓,他面皮一阵发热,整个人像被剥光了泡在温水里,莫名有些羞怯。
“只是?”哪吒装作非常沮丧的样子,“你不愿意让我这么叫你?”
哪吒沮丧的样子莫名让他联想到垂着尾巴怏怏不乐的小狗,惹眼的可爱,叫人毫无抵抗之力。
敖丙默默将已经送到嘴边准备拒绝的话吞了下去:“……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
哪吒听他这样说,瞬间又精神起来。
“这个好办,我多喊你几声不就适应了。”于是嘴角衔笑,凑近了连声唤他:“三哥哥,三哥哥,三哥哥……”
“嗯嗯嗯。”敖丙胡乱点头回应,仍不解地问:“怎么今天忽然想到这儿了?”
“不是今天,之前就有在想。”哪吒说,“天庭的同僚称呼你的官名,你的朋友叫你名字,敖春喊你三哥,那我呢?我如果跟他们任何一个人唤你一样的,都不够特殊。”
哪吒这个人,一如既往地霸道。不仅身份要做敖丙最特殊的那个人,就连称谓也要改为独属于他一人的。
“今天听到小春儿唤他媳妇‘香香’,愈发觉得这件事非常有必要。思来想去,这个称谓正好。”
既显亲昵,又只有他一个人能唤,哪吒对此表示十分满意。
敖丙听他说完这一番话,竟诡异地觉得哪吒说的很有道理,不由点头表示赞同。
点着点着,他忽然顿住了。随即又有些懊恼,怎么又被哪吒给忽悠住了?
敖丙在心中默默复盘,自己为什么会一步步丢失城池,退守底线。最终得到一个结论:哪吒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他跟上战场时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形态。战时的哪吒实力强悍,姿态强硬,说一不二。闲时,却贯会撒泼卖萌,装的人畜无害,实际上心眼最坏,叫人完全堤防不住。
得手后,又像吃到蓝莓的小狐狸一般露出满足的笑。
就像现在这样。
哪吒怀里抱着一大包刚买的糕点,心情甚好地眯着眼笑得灿烂,笑意似一阵春风,直抵敖丙心灵。
太犯规了。敖丙绝望地闭了闭眼,关键是自己完全抵抗不住这样的哪吒,就算知道他大多时候都在装可怜,也甘之如饴陪他演戏。
这还叫人怎么防?
他甚至有些失智地想,别说一个称谓,就算哪吒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要立刻给他采一颗回来。
想到这里,敖丙怒咬一大口递过来的糕点,把腮帮子塞得鼓鼓,怒其不争地嚼两下就伸长脖子往下咽,心中狠狠唾弃彻底沦陷的自己。
哪吒一只大手慢慢拍抚他的后背,“慢点儿,不跟你抢。”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杯橙子汁,插上吸管自然地塞进他手里。
敖丙默了默,妥协了,毫无负担地喝了起来。
东海岸边时,哪吒说要追敖丙,便果真轰轰烈烈地开始认真追他。
流水般的奇珍异宝、孤籍法器不要钱一样送往东海,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终于,在哪吒的不懈努力下,天庭的谣言转换了风向。
“哪吒三太子求亲被拒后仍死性不改,冲冠一怒为蓝颜,丧失理智搬空云楼宫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对此,哪吒摸着下巴思忖,“嘶——这话说的,虽然难听,但完全没错啊。”
首先,敖丙确实还没答应他的求亲。
其次,他的心确实不会变。
最后,他的确想搬空云楼宫去讨好敖丙。
一点毛病都没有。
杨戬眼睁睁看着哪吒身披马甲在万人传音阵里为这条新谣传点赞,摇着头叹息:这兄弟不能再留了,已经彻底没救了。
敖丙却有些担忧。
“哪吒,你其实不用给我送这些的。把云楼宫搬空,李天王会不会……”
“谁管他?!”哪吒道,“而且这些东西大多都是我弄来的,我拿我的东西送人,关他李靖什么事?”
敖丙欲言又止。
“实话跟你说,云楼宫我早住够了!等你什么时候归位,我就搬去和你同住。”
敖丙本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归位当天晚上,哪吒当真抱着自己的被褥堂而皇之地进了他的宫殿,可怜兮兮地卖惨:“我那个黑心肝的亲爹把我赶出来了,三哥哥,你可一定要收留我啊,不然我就只能流落街头,任满天庭神官嘲笑我了。”
李天王早不赶他晚不赶他,偏偏敖丙回到天庭当晚就把他赶出来了,十分耐人寻味。
再者,他堂堂三坛海会大神,就算睡在凌霄宝殿外,别人也只会赞叹一声不拘小节,谁敢嘲笑他?
又是这般装可怜的做派。
可敖丙却很吃他这一套。
立刻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披上外衣走下来,接过他的被子往自己床上铺。
边铺边说:“李天王怎么能把你赶出来呢?再怎么说,你也是他亲儿子啊。大晚上的,他想让你走去哪儿?”
完全忘了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天大地大有的是地方可去。
哪吒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两人十分默契,谁都没提及偏殿还有一张空床。
敖丙铺完之后,僵站了半天,才清清嗓子说:“既然这样,只能先委屈你跟我挤一挤了。”
哪吒求之不得,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委屈?
他藏着笑,走过去伸手搂住敖丙的腰身,把整个人抱在怀里,头埋进发间,声音嗡嗡的。
“三哥哥,有你真好。”他耸耸鼻子,细细嗅了嗅,“好香啊,你洗澡时放了什么进去?”
敖丙的脸轰——地一下子红透了。
三千年前那场欢愉,莲香迷离,终日萦绕在心魂,令他念念不忘。于是这些年,每逢凡间九孔莲藕的莲花盛开之际,他都会下凡采摘许多,回来后提炼成菡萏香精,盥洗时放一些进去,伴着熟悉的莲香入睡才能安心。
今晚也是如此。刚洗完没多久,还没完全干,身上尚有潮气,于是便被淡淡的莲香层层包裹。哪吒贴着自己闻,当然能闻到这异香。
不仅能闻到,而且他十分确信这是九孔莲藕的莲香。闻到之后,哪吒促狭地笑了,心里虽然明白,但他存心使坏,就是要敖丙自己说出来,究竟用了什么香。
敖丙嗫嚅半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嗯?三哥哥,怎么不说话?这是什么香?”哪吒语调一半揶揄,一半调笑。
敖丙再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就见鬼了。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推开哪吒,嘴硬道:“什么香你自己不会闻吗?下面人准备的,我怎么知道!”
说完,气鼓鼓地爬上床,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哪吒闷闷的笑着,也跟着躺下来,撑着头侧身把他从被子里剥出来。
“是莲香。我闻到了。”他语气缱倦,像在哄睡不谙世事的婴孩。
“也感受到了。”
三千年来,藏在敖丙心里的,沉默的、汹涌的、孤注一掷却义无反顾的爱。
可惜直到三千年后的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回应。
“什么?”敖丙有些不明白。
“没什么。”哪吒笑着摇头,“睡吧。”
三千年风月,三千年殊途。
昔日你死我活的一对宿敌,终究还是殊途同归了。
仔细算来,他欠敖丙的还有太多太多,剩下的日子,就让他慢慢还吧。
——正文完——
【云次方】嘎嘎心塞但嘎嘎说了
“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郑云龙忍着一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看向身边的人,他们刚刚结束了今天的录制及后续宣传照的录制,现在正坐在回酒店的车上。郑云龙拍照的时候就已经困得不行,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去找周公,这会儿阿云嘎突然出声,他才勉强撑开眼皮,看向依然保持清醒的某人。
“嗯?”
“我是说……刚才,你那些……”
阿云嘎小幅度地胡乱比了几个动作,于是郑云龙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你不舒服了?”
“那倒也没有。”
郑云龙让空气静默了一会儿,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听上去无懈可击的理由。
“昨天的票又是一秒卖空。”
郑云...
“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郑云龙忍着一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看向身边的人,他们刚刚结束了今天的录制及后续宣传照的录制,现在正坐在回酒店的车上。郑云龙拍照的时候就已经困得不行,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去找周公,这会儿阿云嘎突然出声,他才勉强撑开眼皮,看向依然保持清醒的某人。
“嗯?”
“我是说……刚才,你那些……”
阿云嘎小幅度地胡乱比了几个动作,于是郑云龙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你不舒服了?”
“那倒也没有。”
郑云龙让空气静默了一会儿,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听上去无懈可击的理由。
“昨天的票又是一秒卖空。”
郑云龙疑心自己听到了叹气的声音,但那声音消失得太快,无从考证,只有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他的膝盖,伴着一句轻轻的安慰:“我明白。”
============
“郑云龙,你是不是过年脑子被门挤了!”
郑云龙皱着眉头把手机拿远了自己的耳朵两寸,谁说王晰日常讲话低到听不见的,事实证明有需要的时候飙到high C完全不是问题。
“我当时慌了!”郑云龙为自己辩解。
“那你也不能瞎吐噜啊,一天到晚票票票的,你跟票过一辈子得了。”
“……”郑云龙看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反正你说的方法不行,嘎子现在觉得我是故意营业。”
“我让你私下表现得亲密一点,多点肢体接触什么的,男人都吃这一套,谁让你在镜头面前搞事情了?”
“我们私下还能怎么更亲密?我总不能直接亲他吧?”
“……也是。”王晰那里停顿了一会儿,随即质疑道,“你们真的还没有在一起?不会是在拿我寻开心吧?”
“晰哥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么无聊的人?”
“呵……那还真挺难说。”王晰冷哼了一声,又似乎担心真的惹恼他,飞速接了下去,“行吧,我相信你。但是哥这里也没什么办法了……要不你直接表个白算了,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干啥玩意儿。”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就是不敢,他要不理我了怎么办?”
“哎呀,阿云嘎要是能一天不和你说话我能把名字倒过来写。”
“哎……”
“哎呀行了行了,我真是怕了你了,这样吧,我给你出个馊主意,你自己掂量着来,提前声明,玩脱了可别怪哥。”
“哥,你说!”
==============
“嘎子,做我男朋友吧。”郑云龙挑着对面人刚喝完一口咖啡的时机开了口,原本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的人立马抬起头来看他,近来缺乏阳光暴晒的冷白皮肤一下子显出了红色,郑云龙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在开始咳之前挣扎着补了一句,“假装的。”
那瞬间的失落一定是郑云龙的错觉,他的老班长低了一下头,原本扶着咖啡杯的手垂了下去,再抬起头时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啊?”
“那……那不是我爸妈老烦我找对象嘛!一天能给我推十个相亲对象。”郑云龙紧张得快要捋不直自己的舌头,只好无意义地强调,“实在忒烦了!”
“所以?”
“所以我觉得要不真的领一个对象回去,断了他们的念头。”
“那你就找我?郑云龙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啦?”
“这叫一劳永逸你懂不懂!”郑云龙一屁股坐到阿云嘎身边,习惯性地搭上人肩膀,“这样我爸妈以后总不能给我介绍男朋友了吧。”
阿云嘎没有立刻回答他,脸上的表情介于把他抽一顿和掉头就走之间,于是郑云龙无路可退,孤注一掷地又凑近了些:“嘎子,求你啦。”
阿云嘎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往后退缩,这并不少见,但在郑云龙看来仍然是一个好的征兆,指示着他依然享有某种特权。
“你认真的?”阿云嘎终于开了口。
他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点头。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嗯?”郑云龙疑心自己听到了一堂说教课的开头。
阿云嘎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问我俩应该假装进展到哪一步了?”
“同居关系。”郑云龙脱口而出,话音落下才睁大了双眼,“你同意啦?”
阿云嘎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郑云龙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们一个上海一个北京怎么同居?”
“怎么不能?我现在租的房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住下一个你绰绰有余,你北京的家,我住得也不少吧。”郑云龙兴致勃勃地反驳。
阿云嘎看起来想好好教教他同居的意思,可嘴张到一半还是放弃般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沉默了几秒才接着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下周四吧,我问过恒姐了,你那两天正好休息。”
“你吃准了我会答应?”
郑云龙愣住了,他并不吃得准阿云嘎会不会答应,就像他吃不准阿云嘎现在的面无表情代表了什么含义,于是他诚实地摇头:“没,我就提前问问。”
阿云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戳亮自己的手机查看时间:“行吧,我得走了,你再吃会儿,咱们下周见。”
郑云龙目送阿云嘎离开了酒店自助餐厅,一边制止自己过于诡异的笑容,一边给王晰发了一条微信。
王晰回得很快,先是三个感叹号,后面紧跟了一句语音。
郑云龙点开来听了。
“龙儿啊,哥真心实意劝你一句,憋整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表白,成功几率99.99%!”
郑云龙觉得王晰在驴他。
==========
他们约在了机场停车场见面,郑云龙坐在车里,远远地看见那人推着一个登机箱出了电梯,于是从车窗伸出手招了招,然后缩回来允许自己咬着嘴皮偷笑了一会儿。
没几秒后,车门被拉开,戴着口罩的青年坐了进来,迫不及待地脱掉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郑云龙打量着低声嘀咕热死了的老班长,疑惑地开口:“这种天你穿个高领羊毛衫是个什么意思?”
阿云嘎转头看他一眼,仿佛答案应该不言自明,见他确实迷茫,才耸耸肩,不经意道:“这种场合总得正式一点吧。”没等他接话,又匆忙补上一句,“就算是演也得演像一点呀。”
“哦……”郑云龙拖长了音调,没由来地感到高兴,示意司机师傅开车后就转向窗外,跟着耳机随意哼起了旋律。
“大龙,问你个事儿。”阿云嘎在车开出机场高速的时候出声打断了他,语气听着挺严肃,但又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意味。
郑云龙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你……你真喜欢男人啊?”
这个问题有些措手不及,但并不难回答,郑云龙一边寻思着对方问这问题的原因,一边脱口而出:“我双。”
阿云嘎点点头,没再说话,郑云龙一句“你呢”卡在了喉咙口。
到家的时间已经过了饭点,郑云龙饿得前胸贴后背,拽着还在电梯门口踟蹰的阿云嘎就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母亲,一见到他们就笑弯了眼睛,一边半真半假地埋怨怎么才到呀,一边把他们迎进了家门。
不同以往的游刃有余,阿云嘎笑得局促,和郑云龙父母打过招呼后便坐在桌边再没出声。
郑云龙一段时间没回家,和父母兴高采烈聊了几句近况才在母亲的示意下转头看向一直没动筷子的阿云嘎。
“嘎子你怎么了?怎么不吃饭?”
“不好意思,刚走神了。”阿云嘎冲着大家歉意地笑了笑,拿起筷子,手抬到一半却又放下,“大龙,要不你先说吧。”
“啊?说啥?”
“就,那什么……”阿云嘎顿了一下,突然松了一口气,“你改主意啦?”
郑云龙这回听明白了,他饶有兴趣地注意到阿云嘎耳后飞起淡粉色,忍俊不禁地伸手揽住对方的肩膀,开口道:“你去年说的明年领证还算不算数啊?”
话音刚落,郑云龙脑袋上就挨了一筷子,他转头看向妈妈,委屈得想要抱怨,可有人比他更快地开了口。
“阿姨,你别怪大龙,是我主动的。”
空气静默了一秒,郑云龙把头转向另一边,突然就再也忍不住笑意,盯着阿云嘎紧张的神情拍桌闷笑起来,他勉强憋住声音,却让颤抖不已的肩膀泄露了自己的情绪,理智的声音在不断警告他立刻停止这不合时宜的大笑,但胸中那没由来的快乐气球还在不断充气。
阿云嘎被他笑得不知所措,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压低了声音犹豫地开口:“这是一个玩笑吗,大龙?”
那眼神里有点心碎的意味,郑云龙心里咯噔一声,一时被笑呛住开不了口,只能拼命摇头。
倒是郑妈妈又带点责备意味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肩膀,顺带着瞪了他一眼,才朝着阿云嘎温柔地开了口:“小嘎你不用给他打掩护,我自己儿子有多死皮赖脸我还能不清楚吗?说到这个我正想好好跟你聊一下呢,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啊。”
阿云嘎讷讷地点头,低头扒了几口白饭,脸上仍是空白的表情。
郑云龙凑过去,用口型无声道:“我早说过啦。”
吃完饭郑爸爸就就要出去买水果,阿云嘎拦不住,只好主动提出去洗碗,郑妈妈又不许,拉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于是在餐桌旁晃荡的郑云龙就被打发去了洗碗,可厨房里的水声没响多久,郑云龙就擦擦手一屁股坐到了阿云嘎旁边,郑妈妈赶了几次无果,只好撇撇嘴,冷哼一声:“给你听了也没事,不怕你造次。”
阿云嘎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不由自主打起了鼓。
“小嘎,你别紧张,都要跟阿姨说实话。”
阿云嘎下意识地点头。
“你告诉阿姨郑云龙有没有……”
“没有没有,大龙他……”
郑妈妈打断了他:“小嘎,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习惯照顾人,不愿意拒绝别人,郑云龙能有多赖皮呢我也是再清楚不过,可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别被他糊弄。”
“妈!”郑云龙大声抗议,想反驳点什么却又心虚起来,自己可不是利用了这点把人骗来跟他演这出荒唐戏嘛。
但阿云嘎那头已经开始夸起他来,左一个可爱,右一个善良,听得郑云龙脸皮发烫,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一边又不可抑制地吹起胸中的快乐气球。
“阿姨你放心,大龙他真的特别特别好,我……我跟他在一起是我赚到了。”阿云嘎做了个总结,语调之真诚,表情之严肃,几乎要让郑云龙相信这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话,他开始认真考虑撤回之前对他演技的评价。
这演技显然也通过了郑妈妈的考验,她叹了口气,拍拍阿云嘎的手:“听你这么说我就放点心了,我们做父母的是实在不愿意孩子走这条路,也就是对象是你,要换了别人我和他爸分分钟打断他的腿。”说着,郑妈妈冲着郑云龙隔空点了点,“你听见没?这话未来依旧有效!”
“您放心,我和嘎子一辈子。”郑云龙一凛,下意识脱口而出。
阿云嘎立马转过头来看他,震惊得微微张开了嘴,郑云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话已至此,又收不回来,只好避开对方的目光,打起哈哈:“妈,你说完了没啊?我带嘎子出门转转。”
“转什么转,才刚着家又出门,你碗洗完了吗?”郑妈妈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又看向阿云嘎,“小嘎,阿姨再跟你说一句,你第一次来的时候阿姨就说过,把这儿当你自己家,你那会儿不好意思,我也不好强求。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和龙龙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和他爸打心眼里感谢你,喜欢你,你叫我们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在我们心里,你就等于亲儿子了,他爸昨天特意去配了一副家门钥匙,不管以后你和龙龙怎么样,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妈……”郑云龙小声地抗议自己母亲双标,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人已经低着头红了眼眶,连忙伸手安抚性地从人肩膀一直往下摸到腰椎。
多年前的少年身影闯入郑云龙的脑海,那个少年背对着刚放完煽情短片的大屏幕,倔强地说出:“我不会再哭了,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天知道那时的郑云龙是多么想献出一个怀抱,亦或一个肩膀,告诉他你不必如此坚强。
但你看,多年后的今天,少年长成青年,变得成熟,也变得柔软,干涸的双眼在柔情面前变得湿润,这里面有没有一点点自己的功劳呢?
郑妈妈推门进来的时候郑云龙正在漫无目的地瞎想,手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冲洗着碗筷,见到妈妈进来才加快动作,把几个碗碰出丁零当啷的声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掩饰自己的走神。
“我洗完了!”他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沥水台,正要出溜却被妈妈一把拽住胳膊。
“你和小嘎没在谈吧?”
郑云龙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手上没有擦干的水滴到了地上。
“他招啦?”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才不会出卖你。”郑妈妈伸手点上儿子的额头,“我自己看出来的,我还能看出来你是真的喜欢他。”
“您没告诉他吧?”
郑妈妈摇头,又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说了那么久的事情到头来八字还没一撇,你这出戏演给谁看呢?”
“我……”郑云龙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放弃般问道:“那您觉得我有戏吗?”
“……小嘎对你的好眼睛但凡没瞎都看得出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郑妈妈顿了顿,“不过妈妈也告诉你,你要适可而止,到时候连兄弟都没得做了看你上哪儿哭去。”
“哎哎哎,我知道。”
郑云龙推开卧室门走进去的时候阿云嘎正对着自己的行李箱发愁,见郑云龙进来连忙把两个礼盒掏出来堆到郑云龙的手上:“给叔叔阿姨的礼物,刚忘记拿出来了。”
“哟,你还挺见外啊。”
阿云嘎转身瞪他一眼:“胡说什么呢,这是基本的礼节。”
郑云龙把两个盒子往床上一放:“你自己送去,我可不代劳。”
阿云嘎撇撇嘴,没有再和他争辩,又翻了一遍自己的箱子,才叹了口气问道:“龙哥能不能借我一件休闲服啊?太热了。”
郑云龙好奇地探头去看他的箱子,忍不住笑喷了出来:“你带了一箱子正装啊!”
“我那不是以为……”阿云嘎一顿,开始兴师问罪,“你什么时候告诉你爸妈的?怎么不告诉我?”
“就上周啊,你这不也没问嘛。”
郑云龙说了谎,他早就开始给父母打预防针,一开始只说是喜欢上了男人,后来才松口说了是阿云嘎,过程虽然艰辛却也算顺利,父母直觉性的强烈反对被时间和距离慢慢冲淡,这才有了今日的光景。若非如此,郑云龙也绝对不敢执行王晰的所谓馊主意。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套黑色卫衣和牛仔裤,递给阿云嘎:“凑合着穿吧。”
阿云嘎并不避讳他,接过衣服就迫不及待当场换了起来,郑云龙叹口气,把这当作只是被人当兄弟的有力证据。
“你叹什么气?”阿云嘎奇怪地看他一眼,一边把脑袋塞进套头卫衣,一边含糊地开口,“演技不错啊。”
又是一句惹人叹气的话,郑云龙生生憋住溢出喉咙的懊恼,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你也不错。”
“叔叔阿姨人真的太好了。”换好衣服的阿云嘎在郑云龙身边坐下,“我现在特别有负罪感怎么办?”
那就假戏真做。
郑云龙让这句话在舌尖滚了一下,但也就仅此而已,真正说出口的还是寻常的安慰:“没事,你龙哥担着呢。”
“下午干嘛呢?”沉默了一会儿,阿云嘎转移了话题。
“我跟我妈说了,补觉。”
阿云嘎对这个决定没什么意见,早班飞机剥夺了应有的睡眠,在这个下着雨的午后补回来再合适不过。
“那我得洗个澡。”他慢吞吞地开口。
于是郑云龙又翻出来一件能当睡衣的棉质T恤,递给人后顺势躺上了床:“我不洗,我不嫌自己脏。”
阿云嘎笑着骂了他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睡意仿佛通过枕头接通了电源,这会儿已经侵占了他的大脑。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到一个散发着温热水汽的热源躺在了自己身边,他下意识地搂了过去,滑入香沉的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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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嘎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发沉,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恍恍惚惚觉得现在已经入了夜,于是吓得一下坐了起来,揉了两把脸,眼角余光才瞥见躺在旁边的郑云龙正带点惊恐意味地看着他。
“几点了?”
“快六点,你紧张什么?”郑云龙也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做噩梦啦?”
阿云嘎沉默地摇头,心里清楚地知道导致他没睡好的罪魁祸首不过是睡前对方一个无意识的搂抱,这可笑的原因与之前所有的隐秘心思一样无法宣之于口。
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阿云嘎第无数次后悔自己的决定,但现实是他无法拒绝那个人,就算意味着被放到火上炙烤也要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嘎子!”
阿云嘎看向提高了音量叫自己的人。
“你没睡醒啊?叫你你也听不见……”
相反于台上的高冷,现实生活中的郑云龙偶尔会变得特别絮叨,就着一件事翻来覆去讲上许久,阿云嘎在大多时候都会饶有兴趣地仔细听着,顺便精进一下汉语中用不同的句子表达同一个意思的方式,但今天除外,他不住地又想走神,思考现在就买张飞机票逃走的可能。
“去不去啊?”
他只听到了后半句,用疑问的目光扫向郑云龙时,郑云龙咽了一下口水,着急慌忙地又补充道:“不去也没关系。”
“去哪?”
“和我发小吃晚饭!阿云嘎你今天是不是耳背得厉害?”
阿云嘎之前来过三次青岛,从没有见过郑云龙的发小,人在不同人生阶段结交不一样的好友,见证不同的成长时光,就算自称挚友也并无资格去窥见不属于他的共度时光,阿云嘎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算万分好奇也从未提过想见那人发小,可他又偷偷把郑云龙放在更高的位置,于是把他生命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发小好友早就给郑云龙引见了个遍。
他不明白郑云龙为何突然提出让他跟发小见面,他只能听见自己装作不在意地回答:“去呗。”
郑云龙显出高兴的样子,拿起手机发语音:“就你说那地方见,哥再带个人来啊。”
阿云嘎尽力让自己不要想多。
到了地方,阿云嘎就觉得自己又成了郑云龙跑火车的牺牲品,人发小穿得不说西装革履,那至少也是人模人样,地方选得也是个高档餐厅,和郑云龙嘴里说的拖鞋大裤衩吃大排档完全是两回事,可他穿着郑云龙大学甚至更早时期的裤子,松松垮垮的,配上破破烂烂的运动鞋,土得掉渣——郑云龙把鞋子递给他的时候,满脸无辜,说家里只有这双了,要不跟他脚上的换,阿云嘎翻了个白眼,没好意思。
郑云龙倒还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坐下来搂住阿云嘎的脖子,向着发小宣布:“我男朋友。”
阿云嘎心里一跳,慌忙转过头去看郑云龙,正巧服务员递上了菜单,郑云龙趁机又凑近了些,低声道:“这哥们的妈妈认识我妈。”
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随后撤了开来,阿云嘎的心随着那动作重重往下坠去,他早就说服自己不该有所期望,但郑云龙最近仿佛故意在折磨他,上一秒让他以为奇迹发生,下一秒就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将他打回现实,如果不是没有什么切实证据,他几乎要以为郑云龙知道了些什么,在故意试探他。
对面的发小笑得揶揄,冲阿云嘎点头致意后,看向郑云龙,调笑道:“当初看节目我就觉得你俩不对,当时问你怎么还不承认的?”
“当时确实还没在一起。”郑云龙用肩膀轻轻碰了碰阿云嘎,眼睛里还带着笑,“是吧,嘎子?”
阿云嘎向来喜欢看郑云龙的笑,无论是毫无缘由的傻笑还是熨贴了情感的微笑,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可今天这个笑,却叫他心上有些发冷,原来自己珍而重之,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埋藏的情感在郑云龙那里只是一句调笑,一个掩护,一个轻描淡写的谎言。
“当时我那边也有挺多人问。”鬼使神差地,阿云嘎没有接下郑云龙的问题。
郑云龙一愣,显然是没料到阿云嘎会说这个,下意识问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阿云嘎笑了,连日来的焦躁不安突然化作孤注一掷的勇气,“是我单方面暗恋,人家没这个意思。”
郑云龙僵住了,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竟说不出话来,阿云嘎觉得好笑,又觉得释然,他习惯于拯救郑云龙于各种水火之间,只是这次,他无能为力亦无可奈何,既然郑云龙选择试探,便该承受并不乐见的结果。他阿云嘎也有任性的权利,没道理总是按照郑云龙预设的剧本演戏。
大约是冲击有点大,郑云龙这顿饭吃得极为不安顿,总是跟发小聊着聊着就走神,还得靠阿云嘎一肘子才能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捱到发小去洗手间,没等人走远,郑云龙就转过身来,像是酝酿了颇久,上来就是一句极为严肃的:“嘎子。”
可阿云嘎先发制人,他到底是不舍得让整件事情变得太过难看与尴尬,守住挚友的位置他便心满意足,于是他逼着自己挂出得意的微笑:“我配合得怎么样?龙哥这出戏准备演到什么时候?”
大概是准备好说的话突然没了用武之地,郑云龙张开嘴,嘴唇动了几下愣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就在阿云嘎以为他要放过这个话题时,郑云龙向着他露出了一个看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演到你不想演的时候呗。”
阿云嘎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却下来,连日来的不好猜想终于有了实质性证据,自以为是的急人之难到头来不过是对方的好心施舍,这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看穿了自己那点放不上台面的小心思,或许就是刚刚的事儿,又或许整出大戏就是因此而起,可他又不敢相信,他以为他们有那么点默契在,就算不能接受也断然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知难而退,于是他问:“什么意思?”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或许还有那么一丝颤抖。
他又给了郑云龙一次机会,随便他一带而过还是开个玩笑,阿云嘎都能当作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自此甘心退回朋友的位置,或者更诚实点说,他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说到底,是他没有办法捧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干脆利落地拍桌离去,从此一拍两散。
可郑云龙对这件事的在乎程度没有他的十分之一,以至于看起来都不知道阿云嘎为何生气,只是愣了一下,带点磕巴地回答:“我就……就字面意思啊。”
他看起来是那么无辜,眼神湿漉漉的,让阿云嘎几乎就要以为一切的错都在自己,事实或许也确实如此,郑云龙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过错,哪怕这场不啻于当面把巴掌甩在脸上的羞辱从郑云龙的角度看来,可能也只是出于兄弟义气的一场成全。
这个认知让阿云嘎再也坐不下去,他在郑云龙震惊的眼神中站了起来,向店外走去,半路碰上从洗手间回来的发小,发小问他去哪,却在话说到一半时跟他对上了眼神,于是突然噤了声,侧开身子让他走了过去。
阿云嘎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可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周全惯了,却总在郑云龙这里失了方寸,区别不过是以前都是他一个人患得患失的独角戏,今天才终于在当事人面前把自己剥了个干净,被称作恼羞成怒也无可辩驳。
初春的天气总是日夜温差极大,阿云嘎觉出凉意紧了紧身上的卫衣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的衣服还都是郑云龙的,于是又平添了一份委屈,拿出手机查询今天飞北京的航班,并不算太意外地发现这个点并不赶得上最晚的那班,只好恼火地把手机塞回口袋,一时也不知该往哪里去,百无聊赖地踢起了路上的小石子。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郑云龙那不知多少年前买的运动鞋承受不了他略有点暴力的动作,竟然脱胶了,阿云嘎不可置信地盯了半天自己脚上穿的那灰蒙蒙的鞋子,眼眶一热,差点委屈地当街落下泪来。
好在还没到商店关门的点,阿云嘎打了个车,奔向市里最高档的商场,给自己从上到下换了身行头,却在拜托售货员处理掉自己原来穿的那一身后又当场反悔,找了个袋子装了起来。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把衣服换回去,阿云嘎在酒店前台给他登记身份证信息时望着那袋子出神地想到,以至于手机在口袋中震动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是个陌生的号码,阿云嘎接了起来,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嘎子哥吧?那什么……郑云龙喝醉啦,你能不能来接一下他?”
是郑云龙的发小,阿云嘎没出声,思考着直接挂断会不会过于不礼貌。
“哎呀,我知道你们吵架了。这小子啥也不说,就闷头喝酒,你说……这,过日子嘛……磕磕碰碰难免的……”
发小大概喝得也不少,兀自絮絮叨叨地劝了起来。
阿云嘎不得不出声打断道:“我这里实在不太方便,能麻烦你送他回家吗?”
“哎呀,我也想啊,这小子不让啊!”发小的声音无奈极了,“他就念着你的名字,根本不让人碰,我出租车都叫到了,打开门请他上去他都不干,你说我怎么办呢,扔他睡大街上吧也不太仗义……”
阿云嘎叹口气,一如往常地心软:“我这就过来,你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太好了……”发小语带感激地报上了新的地址。
阿云嘎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个真正的大排档,郑云龙坐在人家门口的台阶上,脸埋在抱着的膝盖里,挺大一个人缩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可怜,发小原本站在旁边一脸苦相地抽烟,见阿云嘎到了,连忙把烟灭了,喜上眉梢地迎了上来。
“哎呀,你可来了!这小子可太难搞了,赶紧把他弄回去,让他洗洗睡吧,我都怕人认出他来……”
阿云嘎走到郑云龙身边蹲下,拍了拍对方的背:“郑云龙?”
郑云龙没有抬头,却把脸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又像是即将落下泪来。
阿云嘎的心跟着浅浅抽痛,他不忍心让郑云龙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可又不明白此时的郑云龙是在难过些什么。
“起来,回家了。”
“你谁?我要阿云嘎。”
“我就是阿云嘎。”阿云嘎站了起来,手上使了力气,想要把郑云龙拽起来,“赶紧起来,地上凉。”
“放屁!你才不是阿云嘎!”郑云龙挣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踉跄几步凑过来用两根手指捻起阿云嘎的外套,“阿云嘎穿着我衣服呢!你谁?为什么要冒充阿云嘎?”
发小在后面憋不住笑出了声,阿云嘎无奈极了,只好把袋子里的衣服给郑云龙看:“我就是阿云嘎,你衣服在这!”
郑云龙看他一眼,又伸头去看袋子里的衣服,眯着眼睛辨认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阿云嘎抓住机会拽住人的胳膊示意发小赶紧打车,没想到下一秒郑云龙就猛得挣开了他,撅起嘴控诉道:“阿云嘎你怎么就这么嫌弃老子!连老子衣服都不愿意穿!”
“你小点声!”
一边的发小笑得不能自已,阿云嘎知道和醉鬼讲不了道理,又怕他继续嚷嚷真引来什么人,急中生智安慰道:“天太冷啦,你的衣服太薄了,我回去再换上好不好?”
郑云龙歪着头像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揽了揽阿云嘎的肩头:“那你还是穿厚点,好吧。”
大多数人无缘窥见青岛暴躁老哥人设掩埋下的那颗温柔之心,阿云嘎并不是大多数人中之一,可这难说有幸也并非不幸,从一开始的惊喜讶异到不可自拔的沉溺其间,他似乎并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无数次想向世人宣告,出口瞬间温柔却总会被可爱替代,宁愿人们知道郑云龙的可爱,也不愿他们发现他的温柔,也好让阿云嘎继续自欺欺人自己是个特殊的存在。
可如今温柔化作利刃,带着他从不需要的怜悯,在原本的亲密无间中生生划出一条界线,阿云嘎觉得这是一个不能再明显的信号。
车来了,这次郑云龙倒是没有抵抗,乖顺地坐进了后座,阿云嘎估摸着一个人把他弄回家问题不大,于是婉拒了发小帮忙一起送回去的好意,只是不得不答应了要和郑云龙好好过日子,虽然原话是”郑云龙是个傻逼,你别和他计较,但他对对象肯定没得说”。
阿云嘎挺同意发小的话,可惜的是前提就错了,他不是他对象,所以整段不成立。他叹口气,侧过头去看郑云龙,这个人上车以来就出奇得安静,靠着自己那面的车门,脸转向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今天以来第二次,阿云嘎觉得郑云龙看上去有些说不出来的可怜和落寞,虽然转念一想,大概也只是自己心境的投射,可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到那人的肩膀,关心道:“难受吗?”
郑云龙脸转了过来,身体却还是靠在车门上,跟阿云嘎隔了一整个座位的距离,点了点头。
“哪里难受?想吐吗?再忍一会儿,马上到家了。”阿云嘎转头催促司机开快点,错过了一声叹息。
到家时郑家父母都已经睡了,阿云嘎怕郑云龙闹出大动静,一进门就把人往卫生间带,可郑云龙根本不理他,拗着脑袋直接走进了卧室,往床上一摔,任凭阿云嘎好话说尽,也拒绝移动半分。
阿云嘎没办法,只好去绞了块毛巾给他擦擦脸,可就算这样郑云龙也不安分,侧躺着把胳膊往自己脸上一遮,阿云嘎拉都拉不开。
“龙哥,算我求你了,行行好擦个脸好不好,这也太脏啦!”
“我不,我脏我自己的,不用你管。”句子里的词已经黏在了一起,仿佛下一秒说话的人就要睡着。
阿云嘎摇着郑云龙的手臂,又气又无奈:“哎呀,你这个人,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出口的话语绕过了罢工的警戒系统,他立刻闭上了嘴,心脏停跳一秒,随即开始庆幸此时的郑云龙已经神智不清。
可郑云龙听见了。
“放屁!明明是你仗着我喜欢你!”
郑云龙反驳得很大声,大有让隔壁邻居也听到的架势,吓得阿云嘎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捂他的嘴。
“大半夜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没胡说!”郑云龙在他的手底下挣扎着出声,“你他妈才在胡说。”
“行了行了别闹了。”阿云嘎不敢真的用力去捂醉酒的人,只好妥协道,“你睡吧,脸不擦了行了吧。”
郑云龙仍是一副生气的样子,用力瞪着阿云嘎,好像在等他承认自己刚才说错了。
阿云嘎叹了一口气:“咱明天有的是时间好好理论,龙哥您先好好睡觉行不行?”
大概是醉意上头实在坚持不住,郑云龙勉强又盯了阿云嘎十几秒的样子,眼睛一闭立刻睡着了。
最后阿云嘎还是成功给他擦了把脸,再收拾收拾躺上床早就过了午夜,旁边人熟睡得如同婴儿,他却在黑暗中睁眼望着天花板,没有丁点睡意,迷迷糊糊得也不知几点才终于陷入了睡眠。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是一艘星际飞船的舰长,郑云龙是首席科学官兼大副,他喜欢郑云龙,却还没来得及表白就听到郑云龙告诉别人他已经有了对象。
还没来得及心痛,梦醒了,他睁开眼,梦里主角的脸猛得出现在眼前。
“卧槽!”阿云嘎吓得捂住心脏,向床的另一边滚去,“大早上的有病啊!吓死我了!”
“我没想吓你。”郑云龙挠着头跟着绕到床的另一边,“我就想看看你醒了没。”
“你酒醒啦?”阿云嘎反问。
“醒了。”郑云龙认真地点头,刚洗完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那什么……”
阿云嘎坐起来,揉了两把头发还没等到下半句,于是疑惑地看了过去。
郑云龙此时显现出一种少有的焦虑,他坐下来又站起来,在阿云嘎的眼神下生生地憋红了一张脸,小心翼翼又语带热切的开了口:“你昨晚说今天要跟我好好理论理论?”
阿云嘎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郑云龙在说什么,心中一抖,表面上还强装镇定:“我说要跟你理论什么了?”
“我这不是不记得了所以问你。”郑云龙两手一摊。
阿云嘎的心放下去一半,一边起床,一边随口敷衍:“没有的事,你喝糊涂了。”
今天是个工作日,郑云龙父母早早出了门去上班,却也没忘给他们俩留好了早饭,阿云嘎一边咬着青岛大包,一边时不时瞥一眼早已经吃好的郑云龙趴在餐桌上刷手机。
或许是他的错觉,郑云龙今天早上开始就情绪不高的样子,两人谁也没有提及昨天晚饭时的不欢而散,阿云嘎愿意把这当作依然存在的默契。
郑云龙突然把手机屏幕怼到了阿云嘎面前,上面是大众点评的几个链接:“中午想吃什么?这几个里面选一个吧。”
阿云嘎抬起眼看他:“我中午十一点半的飞机。”
郑云龙看起来很疑惑:“咱们不是晚上八点半吗?”
“我改签了。”阿云嘎避开他的眼神,希望一切不言自明。
“啊?”可郑云龙张大了嘴巴,没有一点点理解了的意思,甚至追问道,“为什么啊?”
于是阿云嘎只好搬出冠冕堂皇的借口:“下午临时有工作。”
郑云龙仍旧不放过他:“什么工作?我怎么不知道?”
“你非要全都知道吗?”你知道的还不够多吗?阿云嘎真正想问的是后半句,可他没有来得及问出口,郑云龙的表情刺痛了他。
震惊,失落,委屈。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云嘎下意识地想解释,所有的汉语词汇却突然一齐溜出了脑海,让他一时间卡了壳。
郑云龙已经摆了摆手:“没事,那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收拾收拾我开车送你。”
“不用不用,我叫辆车得了。”
已经离开了座位走向卧室的郑云龙回过头来,近乎瞪视地看向他,重复了一遍:“我送你。”
阿云嘎别无选择,点了点头。
一直到俩人上了车,气氛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阿云嘎坐在副驾百思不得其解事情为何就到了这种地步,挚友十年,他们几乎从未有过龃龉,小吵小闹也不过半天光景就和好如初,唯独这次,多年积攒的默契似乎消失殆尽,阿云嘎第一次意识到他并不完全了解郑云龙在想什么。但这一切若非要追根究底,却也只能怪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以及放任它的失控。
“嘎子。”郑云龙在等红灯的间隙开了口,语气沉重得仿佛要宣布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阿云嘎吓了一跳,连忙侧头看他,郑云龙并不与他对视,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过于用力,皮肤泛出了白色。
“我昨晚是不是给你表白了?”
没等阿云嘎接话,郑云龙自顾自讲了下去,这回是肯定的语气:“我知道我昨晚给你表白了。我喝酒不断片。”
“哦,没事,我知道你喝醉了胡说呢……”阿云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郑云龙仿佛松了一口气,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把头发从额头往后捋去,然后叹气道:“你要这么理解也行,但你也犯不着这么着急改签吧,咱以后兄弟都不做了吗?”
“什么意思?”阿云嘎觉出不对味来。
“就……就字面意思!阿云嘎你烦不烦,干嘛老问我什么意思?我哪里说的不清楚了?”
“你昨晚真的没断片吗?”阿云嘎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什……那倒也不能说是百分之百。”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话吗?”
“……不记得了。”郑云龙犹豫起来,“你有跟我说什么吗?”
“你记得你为什么跟我表白吗?”
“还能为什么,酒后吐真言了呗。”
阿云嘎微笑起来,那笑容止不住越来越大,他几乎要在车里笑出声来。
郑云龙刚想开口,红灯变成了绿灯,后面的司机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
阿云嘎把手搭上郑云龙的手臂,微微使了些力气:“咱掉头吧。”
“啊?”郑云龙看向车载时间显示器,“快来不及了啊。”
“没事,我还没改签成功,这班飞机客满了。”
郑云龙张大了嘴巴转头看他,他不得不提醒他开车看路。
“那你这么早去机场干啥啊?”
“本来想看看能不能候补上,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不是,我没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现在去哪?”郑云龙语气里的疑惑几乎要在空气中溢出实体的问号。
“去你早上说的那个餐厅。”阿云嘎满面笑容地看着司机。
“去干嘛啊?”
“去庆祝一下啊。”
“庆祝什么?”
“庆祝我有了男朋友。”
车子危险得往旁边车道出溜了一下,这可不是阿云嘎期待的反应,他连忙抓住身边人的手臂:“稳住,咱坐下来好好说。”
郑云龙在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将近五分钟后突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紧绷:“我先确认一下,你说的男朋友是我吧?”
“哈哈哈哈哈。”阿云嘎大笑起来,“我的大龙你实在忒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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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出于某种原因,郑云龙无视了阿云嘎去餐厅的建议,而是直接一脚油门开回了家,顺路还去了一趟菜场,在阿云嘎惊讶的目光下火速买了几包菜,最后被阿云嘎盯得受不了了才不情不愿地解释说他有点高兴,想自己做饭给他吃。
阿云嘎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忍不住笑出声来,郑云龙一开始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道路,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身边人在笑屁,可没半分钟,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那时候起,到他们回家,做饭,吃饭基本就没停下过笑,往往话没说几句,对视一眼就莫名其妙一起笑起来,直到洗好碗,阿云嘎终于笑累了,坐在沙发上看着在拿干抹布再擦一遍桌子的郑云龙,问出了那句话。
郑云龙转过头来看他,睁大的眼睛又疑惑又委屈:“我他妈上哪知道去?我要知道还至于……”他停下来,用手划了个大圈子。
“你傻呀……我是会随便答应别人假扮男朋友的人吗?”
“你哪里随便了,你明明想了挺久。”
“什么?”阿云嘎没有听清。
可郑云龙没有重复一遍的意思,他一甩抹布,大跨步走到他的面前,倾下身子,不由分说得扶住他的脑袋亲了下来。
他的一条腿跪在沙发上,小腿紧挨着阿云嘎的大腿,于是阿云嘎毫不客气地一边回吻,一边摸了上去。摸到髋部的时候,郑云龙和他拉开了距离,湿润的眼睛里蕴满了不可错认的爱意。
“隔挺久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阿云嘎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没有回应,只是拽着衣领把人拉下来投入到另一个深吻当中。
他们有的是时间去完成他们那一千个吻。
Fin.
彩蛋:
“我有男朋友了,谢谢晰哥!”
“哎呀妈呀,你们可算成了!
“不用谢,你们早八百年就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