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l克】小周老师的galgame进行中(三)
现代游戏主播pa,没带逻辑大家就图个乐看
ooc预警,是系列文且恶俗文学(?)可能还有彭周双向暗恋背景。
总之掺杂了非常多的要素小心被雷,如果能接受请继续。
以及:我终于想到了一个没有逻辑还可以写cp的梗(不是)
——
「尽管他身材高大,但并不具备压迫感…或许这是每个心理医生必备的亲和力?你想。」
「“又见面了,周。你可以叫我亚当。”亚当微笑道,他引领你一步一步走进这间院子,恰当好处的每一处装扮都让你感到放松,“研究所已经将你的情况告诉了我,我很遗憾听见这个消息。”」
「1d80-10 灵感 极难成功」
「亚当微微低头看你,这让你觉得他的视线很熟悉,......
现代游戏主播pa,没带逻辑大家就图个乐看
ooc预警,是系列文且恶俗文学(?)可能还有彭周双向暗恋背景。
总之掺杂了非常多的要素小心被雷,如果能接受请继续。
以及:我终于想到了一个没有逻辑还可以写cp的梗(不是)
——
「尽管他身材高大,但并不具备压迫感…或许这是每个心理医生必备的亲和力?你想。」
「“又见面了,周。你可以叫我亚当。”亚当微笑道,他引领你一步一步走进这间院子,恰当好处的每一处装扮都让你感到放松,“研究所已经将你的情况告诉了我,我很遗憾听见这个消息。”」
「1d80-10 灵感 极难成功」
「亚当微微低头看你,这让你觉得他的视线很熟悉,几乎和你印象里那道视线如出一辙——如此温和、如此无声,以一种微妙的由上至下的视角,既不源于地位的高低,也无关于怜悯,而是诞生于看待某种新生的、尚且年轻的,同类?」
「—你以前认识我? —(保持沉默) —(待填入)」
周明瑞快被极难成功搞出来的剧情打麻了,哈哈感觉这个世界全是危险呢.jpg
—????什么,什么同类?同类???
—?这还是人外侧啊?
去抓水杯的手顿了一下,周明瑞想了想输入了一段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尽可能配合对方此刻营造的环境将肢体放松下来,实际上心里的警铃正在嗡嗡作响,顺着亚当的话以一种不经意的口吻试探,“我听说失忆的人醒来后会存在一定的性格偏移,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在这个点来?”」
「亚当脸上的笑容不变,你不想去直视那双清澈的眼睛,这会让你感到不适。」
「“你在警惕我,周。不用紧张,放轻松。”他停下脚步,语气温和地解答,你这时候才意识到你们已经走到了院子深处,“尽管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只要你还没忘记自己的名字,你就不会失去一切。我并不能对你做什么。”」
「你被安抚了。这是正常的吗?」
「亚当好感度+10 现在:15(相识)」
「san值恢复:+1。」
“先不管是敌是友,所以这是相当于恢复自身状态的刷新点?”周明瑞顺手拉出刚刚发现的判定栏,拖了一个侦查出来。
—等一下大家还在想剧情小周老师你已经在探索还在藏什么了吗??
—…什么时候…!
「1d65-37 侦查 普通成功」
“这个啊。”周明瑞看着这个猛然一亮的灯泡图标笑道,“这不是当时填完档案就发现它终于从灰暗不可点击的状态变成了正常运作的所以试了一下嘛。”
他才不会说他一开始就点了只是没点动的!
「你在几乎融为一体的环境中看见了一只突兀的、不应该存在的乌鸦,它有着格外特别和瞩目的白眼圈,你似乎从它眼底看见人性化的愉悦情绪,亚当的笑容不变,“我想你今天的目的并不是进行治疗,现在已经走的够深了。”」
「甚至过于深了,这条路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你心下明悟亚当的话另有他意,于是顺着他的话微微颔首,“…那我就先告辞了。”」
「观察日志 day1 早上
1、已完成
2、前往【黑夜大学】
内容介绍:黑夜恍恍入眠,此梦人人共享。」
“终于结束了这一部分的剧情!”周明瑞小小地雀跃了一下,这个游戏的部分交互做得相对复古,在现代社会的背景设定下显得别扭,拖拽下就像是在一场桌子上摆放了各式的资料档案,甚至游戏内还格外体贴地配备了记事本,确实增强了游戏的代入感,“等下播后感兴趣的观众可以等我动态上传目前的剧情解析,不过到时候估计很晚了大家还是早点休息明天来看。”
—等等,小周老师你真的在把这个当攻略游戏、galgame玩吗??什么剧情解析,设定分析,啊?
—看来小周老师已经决定把这个游戏当克系跑团模拟器的解密探索类,可能还兼具了视觉小说什么的保不准官方后面还要搞其他要素……所以说,都这样了还能谈个恋爱看来这游戏还是太全面了啊喂!
“我们这叫披着羊皮卖狗肉。”周明瑞笑了一声,屈起手指,心情有点微妙地感慨了一句。
——意思是,他很高兴,至少不用担心面对一些用自己脸的尴尬事情…
tbc.
好的因为我真的骰出了困难成功而悲痛万分地直接越过不少剧情开成这样
我才是那个真的麻了的
😭
【予时光以诗——页游/启航贾迪七夕活动】
【0:00】
【⚠️铁皮拟人】【可能有一定ooc注意避雷】
『机不可貌相?』
是手游(赛尔号启航)设定(但拟人),准确的说是我看过剧情之后对启航站长的刻板印象(啊?)
对不起我知道启航贾斯汀其实是情感丰富嫉恶如仇、而且在迪恩面前容易词穷的耿直boy,但是启航贾的立绘看起来面无表情且几乎没有表情拆分……以至于我看到他在剧情里面用看上去面瘫的表情对迪恩表现出深情的样子真的很好玩,有种反差萌的美😰😰😰😰(哦不)
【予时光以诗——页游/启航贾迪七夕活动】
【0:00】
【⚠️铁皮拟人】【可能有一定ooc注意避雷】
『机不可貌相?』
是手游(赛尔号启航)设定(但拟人),准确的说是我看过剧情之后对启航站长的刻板印象(啊?)
对不起我知道启航贾斯汀其实是情感丰富嫉恶如仇、而且在迪恩面前容易词穷的耿直boy,但是启航贾的立绘看起来面无表情且几乎没有表情拆分……以至于我看到他在剧情里面用看上去面瘫的表情对迪恩表现出深情的样子真的很好玩,有种反差萌的美😰😰😰😰(哦不)
【恋爱要在狩猎之后32h 自由掉落04】恋如雨止(下)
下
克莱恩抚平床单上最后一丝褶皱,直起了身。
现在是凌晨三点,红月高悬,即便拜亚姆遍布着乐于夜夜笙歌的海盗,这个时候也静悄悄的。从窗子看下去,酸柠檬街的煤气路灯挣扎着照亮黑暗,有几盏已经熄灭,只剩一条瘦长冰冷的轮廓。
克莱恩也熄灭了房间内的煤气灯,借着月色走到房门处,按住门把手打开了门,走廊的光线透过门缝泄入晦暗的房间,投下一片澄黄色的光芒。他走了出去,又忍不住回头看着房间内。
他什么都没带走,除了身上的这身衣服。当然,这里并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他的东西都好好放在灰雾之上,或者楼上312号豪华套房的主卧里。而这间卧室中的所有...
下
克莱恩抚平床单上最后一丝褶皱,直起了身。
现在是凌晨三点,红月高悬,即便拜亚姆遍布着乐于夜夜笙歌的海盗,这个时候也静悄悄的。从窗子看下去,酸柠檬街的煤气路灯挣扎着照亮黑暗,有几盏已经熄灭,只剩一条瘦长冰冷的轮廓。
克莱恩也熄灭了房间内的煤气灯,借着月色走到房门处,按住门把手打开了门,走廊的光线透过门缝泄入晦暗的房间,投下一片澄黄色的光芒。他走了出去,又忍不住回头看着房间内。
他什么都没带走,除了身上的这身衣服。当然,这里并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他的东西都好好放在灰雾之上,或者楼上312号豪华套房的主卧里。而这间卧室中的所有东西,都是达尼兹这段时间重新添置的。
这位大海盗有着不符合形象的细心,克莱恩早就发现了。就算是面对着格尔曼的时候,尽管每次做事都是满脸屈辱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却又做得比谁都好——每一次煎好的药,提前烧暖的壁炉,变着花样准备的晚饭,阳台上挂着的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客厅……他把旅馆的豪华套间经营得像个小小的家。拜亚姆进入梅雨季节后,达尼兹还特意买了两柄黑伞,悄无声息放在门后,那天克莱恩出门时还顺手抽走了一把,然后那把伞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遗落在战斗现场。
是的,起因只是一个意外,和很多喜闻乐见的发展一样,一次突如其来的袭击,一次紧张刺激的狩猎,一笔意料之外的进账。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没想到对方拥有一件奇怪的神奇物品,没什么杀伤力,但是足够奇诡——在战斗中他突然被控制不住的恐惧情绪吞没,几乎动弹不得,以至于在那一刻被敌人反扑,腿部受伤。
战斗结束后他立刻找了个地方,将待冷静的“蠕动的饥饿”还有其他物品送至灰雾之上。摆脱肉体后恐惧的情绪立刻消失了,他快速占卜了这件神奇物品的特点——原来这件神奇物品对应“猎人”途径序列五的“收割者”,可以让使用者掌握一系列火焰相关的技能,还可以随机赋予敌方弱点,而克莱恩明显中招了,此刻他的弱点是“恐惧谎言”,会维持六个小时时间。
克莱恩感到心累。下了灰雾的那一瞬间,他再次被灭顶的恐惧吞没,差点就哭出来。他想不通自己根本没有说话,为什么恐惧谎言的弱点还会发挥作用,很快他有所明悟——伪装的外貌显然也是谎言的一种,当他转换为克莱恩·莫雷蒂的样貌时,恐惧立刻消失了。
他在拜亚姆街头跌跌撞撞行走,最后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灵性有些透支,所以他没有立刻转移腿上的伤口,他的所有精力都在和自己的脸作斗争,是的,他还在尝试,那些密集的肉芽不情不愿地变成格尔曼·斯帕罗的脸,那张脸又因为恐惧而颤抖扭曲——
格尔曼·斯帕罗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吗?这也是一种ooc吧。他捂着脸苦中作乐地想,缩在角落里继续试图制服自己的脸,却被吓得落下眼泪,几番尝试之下他还是将脸变回克莱恩·莫雷蒂的模样,想要从灭顶的恐惧中缓一口气,却在这时察觉到,有几个醉醺醺的海盗对着他围了过来。
这也是海上经常发生的事,也许是他的脸和他恐惧的表现,让他被认定为可以欺压的对象,就像腐肉吸引豺狼。克莱恩叹了口气,虽然手边已经没有什么神奇物品,但面对着这么几个普通人——其中有非凡者也不会超过序列8——就算腿受伤了他也可以轻易逃脱,一个简单的火焰跳跃他就可以摆脱现状。
但是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这里,一个眼神交错间,那个焦黄色头发的大海盗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过来,护在他的身前。克莱恩看着他的背影,看着这个面对着他惯常畏畏缩缩的海盗,少见地拿出了5500镑悬赏金的气场,对着其余海盗比起了中指。
很快那些醉醺醺的海盗认出了他是谁,达尼兹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着克莱恩的手腕将他带出人群,不敢上前的海盗们对着他们的背影骂达尼兹是格尔曼·斯帕罗的狗,克莱恩却继续看着那个拉着他手腕的背影。
这是在做什么?克莱恩有些好笑地想,英雄救美……呸,英雄救了路过的可怜的被欺凌的小伙,英雄,好吧,这事儿他确实做得挺好的,望再接再厉……但是他怎么能确定我就一定是个好人呢?
这样的体验很新奇,他感觉太过戏剧性,就像穿越进上辈子的什么霸总小说——呸,克莱恩再次甩甩头扔掉脑子里奇怪的想法,任由达尼兹默不作声地将他扯到另一条街,然后停下来转身看向他。
克莱恩看着这位焦黄色头发的大海盗皱着眉头,脸上还是带了些戒备的,看起来想要好好打探一下自己刚刚救下来的这个人的底细。他肯定有一箩筐的问题要问,但是克莱恩飞快意识到,他现在不能面对任何问题。
他在恐惧谎言,但他的一切都是谎言拼凑成的,没有谎言他就没法生存,他会像失了水的鱼,溃烂的皮肤下露出腐败的内里。他什么都不能说,所以面对着现在的达尼兹,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装成哑巴——这不太现实,况且还有除了言语之外的交流方式——二是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直接走掉。
但他实在太累了,以他现在的状态,他很难去旅馆开一个房间,而“蔚蓝之风”旅馆就在两条街之外,柔软的大床和盛满热水的浴缸正在等待着他。他头很疼,浑身酸痛,腿也是真的疼,他猜测至少骨裂了,他能感觉到热乎乎的血正顺着他的裤管向下流淌,就算把这伤口转移到其他地方,那也不是可以完全忽略不管的伤势。他真的很想休息……六个小时,他只要沉默六个小时就好。
突然他灵机一动,直接闭上双眼,让自己向地面软倒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抱在怀里。克莱恩内心惊讶了一瞬,然后继续用小丑能力控制着身体,保持着一个昏迷的人应有的状态。他正靠着达尼兹的肩膀,挨着他的脖颈,丝丝缕缕的热度渗透他单薄的衬衫——他的大衣因为过于破损和沾满污迹被他在战斗现场心疼地烧掉了。
然后他听见达尼兹重重叹了口气,他被背了起来,双臂伸在前方,达尼兹的手臂绕过他的腿弯,将他固定在背上。猎人站起了身,开始行走。如果是其他人,克莱恩肯定会怀疑一下这个人带走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有什么目的,但他此刻靠着宽阔的后背,听见猎人有力的心跳随着静夜里有些沉重的脚步一下下敲击着,在这样的声音和摇晃中,他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后克莱恩发现他已经被达尼兹带回了“蔚蓝之风”的另一个房间,此时六个小时的弱点早已消失,他的精神经过休息也好了很多。克莱恩怀着恶作剧的心情在达尼兹面前扮演着无辜的初来海上的大学生,说了一些半真半假无关紧要的信息,猎人半是怀疑半是安心的眼神让他有点想笑。他本想只休息一天就找借口离开,但是在作为无辜大学生和达尼兹的接触过程中,他惊奇地感受到了体内陷入瓶颈的魔药消化有所松动。
在此之前他已经困扰了很久,单纯的做义工和满足临终愿望已经收获甚微,他知道自己需要更多不同的体验,却不知道怎么去做。此刻他似乎找到了答案——出海之后,他几乎一直作为格尔曼·斯帕罗生存,进而消化无面人魔药,毫无疑问,在他作为格尔曼·斯帕罗时,最深受其害、也给他最大的魔药消化反馈的人就是达尼兹,而此刻,他并非作为疯狂冒险家,而是作为某种程度上的“自己”与这位猎人相处,他看见了达尼兹从未见过的另一面,也感受到达尼兹对待自己这个人的不同身份之间的不同态度。
他有所明悟,于是他决定再多留下一天,然后是两天,三天……最开始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定会在这样的相处中得到什么,一个无面人用真正的自我和其他人相处,感受作为自我与伪装身份收到的反馈的差异,总结无面人守则,感受扮演这种行为的精髓,摸索什么时候应该伪装自己,什么时候应该放弃伪装,并且进而领悟有时候放弃伪装也是一种伪装……
但到了后来,他发现自己有些上瘾。他太久、太久没有做过自己了,久到他几乎忘记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不用掩饰眼神,不用拼命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不用掩饰自己的喜恶,可以随便笑出声或者发出惊叹,展示疼痛……原来是这么美好的感觉。就像卸下一个笨重的壳子,而这个壳子他从离开廷根后就一直背到了现在。他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完全可以用伤口转移将它换到更不影响行动的身体部位,他的魔药消化也有了很大进展,他相信自己再做一段时间的常规扮演就可以完全消化。但是他还呆在这里。
他还呆在这里,直到达尼兹向他告白。
克莱恩真的很惊讶,他一直以为达尼兹非常认真地喜欢着他的船长艾德雯娜女士,他也没想过作为真实的克莱恩·莫雷蒂的时候,会从达尼兹那里收到这样的反馈——毕竟他曾亲眼看到阿罗德斯对达尼兹的提问,他觉得真实的自己绝对和当时的描述丝毫不沾边。
但是大海盗的告白很认真,他给出了堪称贴心的两个选择,真诚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他的瞳孔像倒映着阳光的海水,他的恐惧,他的期盼,他的喜爱……全都一览无遗。
达尼兹没必要用这样的事来骗“莫雷蒂先生”……也许他的感情是真的……也许这本来就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克莱恩看着面前的大海盗明亮的、认真的、忐忑的深蓝双眼,浑身突然控制不住颤栗起来,像是被一盆冷水泼醒。
他猛然发觉,自己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和那些毫无底线的无面人使用的恶劣扮演方式有什么不同?他同样是在欺骗一个善良的人感情——他甚至已经切实感受到了魔药的飞速消化,就在听到告白的那一刻。尽管——尽管他只是在做自己而已,但是,这个“自己”已经在廷根死去了……在那天晚上,他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
至此情况已经失去控制,他应该尽快让一切回归正轨,莫雷蒂先生的消失是很好的开始,这种不留一句话的干脆利落的消失应该也能让达尼兹更快放下这份感情,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冷漠的不知感恩的不值得被用爱对待的人,这比让他爱着一个不能存在的人好得多。
他这样冷静地想着,他的内心没有任何动摇,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这样做,却仍握着门把手,直到那冰冷的铁块染上他的体温。
最终那片光芒还是渐渐收窄,变成狭小的光带,连带着那道黑色的影子消失不见。柔和的带着书卷气的大学生也消失了,疯狂冒险家扣上礼帽,冷峻的脸投上阴翳,无言走进夜色中。
-
莫雷蒂先生消失的第二天,格尔曼回到了“蔚蓝之风”旅馆。
达尼兹外出寻找突然消失的大学生,在外面奔走了一天,茫然地回到旅馆,打开门就看见格尔曼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接连不断的雨帘。
看见这一幕,他直接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而听见他回来的响动,格尔曼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简单点了下头,就回到了主卧。
达尼兹在原地愣了十几秒都没有回过神,直到主卧门扉关闭的声音将他唤醒。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吞咽了一下,十分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但是熟悉的黑风衣和礼帽已经挂在了原来的位置,一些日常用品的摆设也有了变动——这些作为“猎人”的达尼兹立刻就发觉了。
所以格尔曼在消失一个月后,就这样回来了,而且他看着……很好,似乎也没有受伤,也没有变得憔悴,除了衣服换了一套之外,整个人和他失踪之前几乎毫无差别。他自顾自离开这么久,又这么自顾自地回来,看起来完全不想给达尼兹一个解释——当然,达尼兹也没奢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他对自己的定位有着清晰的认知。
但达尼兹发觉自己呼出一口气,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似乎终于落了地,这甚至让他有点恍惚——他之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为这家伙紧绷到这个地步。所幸他不是太细腻的人,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可算回来了……他想着一会儿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船长,让她不用再继续打探格尔曼·斯帕罗的事。
毕竟现在失踪的那个变成莫雷蒂先生了,达尼兹苦涩地想到这一点。
想到这他突然有点警觉——莫雷蒂先生消失的第二天,格尔曼就回到了旅馆,达尼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认定为一个巧合。
这点怀疑不是很强烈,因为莫雷蒂先生和格尔曼·斯帕罗明显是八杆子打不到的两个人,想象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呼吸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况且就算格尔曼知道莫雷蒂先生的存在,达尼兹也觉得他不至于对莫雷蒂先生做些什么,毕竟莫雷蒂先生又没有赏金。
于是格尔曼失踪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时间继续流淌,看似无波无澜,格尔曼回来后,生活似乎回到了所谓的正轨,达尼兹恍然觉得是有人操着剪刀将这一个月的时间生硬剪去。那个带着书卷气的青年像一场梦一样消失了,甚至没人能证明他的存在。
最初达尼兹找人找了一整天,又想到突然的消失可能就是莫雷蒂先生给出的回应,这让他垂头丧气了好一阵,但是很快,他又开始担忧起那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大学生的安危。于是他再次开始早出晚归,四下寻找起来。他将除了为“黄金梦想号”做事之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耗费在这上面,甚至迟迟不愿意去退掉213室的房间,一直续着房费,房间内的一切他都没有动,有时候他会进去,坐在床上发呆,冥思苦想莫雷蒂先生为什么会突然离去。
就这样过了好多天,等他回过神时,突然意识到,格尔曼似乎很久没有指使他做些什么了——自格尔曼这次回来后,他再没有为格尔曼洗过衣服,端水煎药,跑东跑西……而且格尔曼也不再过问达尼兹的去向,每晚回到旅馆,达尼兹就算能察觉到屋里有人,他面对的也总是一道紧闭的主卧房门。
他们的交流近乎为0,就算住在同一屋檐下却连面都碰不到几次,这甚至让他有点不适应。格尔曼的变化让他忐忑,他有点想开口询问,却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气笑——你想问什么?问他为什么不再使唤你吗?
关于这件事,他只能认定自己永远猜不透这个疯子的所思所想,思考了一阵,也就将这点困惑搁置脑后。
毕竟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莫雷蒂先生,这样匆忙的离开方式很难不让达尼兹觉得他遭遇了什么意外,他觉得就算莫雷蒂先生真的想要拒绝他,以他的性格似乎也不会采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而且达尼兹当时还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恐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发酵,他每天顶着拜亚姆最近颇为频繁的落雨跑来跑去,他甚至重新找到在一个月前围堵莫雷蒂先生的那群海盗,对方几个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但他至少证明了莫雷蒂先生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想放弃,他想就算莫雷蒂先生的突然离去真的是拒绝他的方式,就算莫雷蒂先生现在其实很安全,他也想再见他一面。这几天他甚至找到了船长的一位熟人,一个叫安德森·胡德的猎人,他最近也在拜亚姆。达尼兹拜托他帮忙画一副莫雷蒂先生的肖像画,毕竟有了画像找人也更加方便。
他们二人其实一直关系很差,但达尼兹仍然找上了他,因为这家伙虽然学习很糟糕,但绘画能力非常出色。他本来没抱太大希望,但安德森听罢便饶有兴趣地答应了他,尽管在交流时一如既往地极尽冷嘲热讽(“原来你现在喜欢这个类型,你们船长知道吗?你不会觉得这种人真的能看上你这样没有脑子并且真的很可能随时丢了脑袋的海盗吧,你知道脑子怎么拼写吗?”)。
就算是这样,达尼兹最后还是得到了那张画像,他拿着手中的画布,看着画中人温和的笑脸和琥珀色的瞳孔,一时甚至忘记还嘴安德森的嘲讽。将画像交给他之后,安德森就表示自己要出海了,和一众临时组成的同伴去苏尼亚海东面寻找宝藏,并且很可能死在那里。
“希望我能活着听到你的好消息。”这个讨厌的猎人难得说了句好话。
那天他回到旅馆已经很晚了。他披着阴影斗篷,抱着画像飞奔在雨里,小心翼翼地不让画纸被弄湿——拜亚姆最近的雨水真的很多。回到旅馆后,他仍旧害怕打扰到格尔曼的睡眠,所以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抬头却看见格尔曼就坐在壁炉前,面朝着门,冰冷狭长的眼睛看着他。
“我——”他立刻直起了身,像是在课堂上打瞌睡被船长当众点名,他本能地想交代自己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是……但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他不想说出任何关于莫雷蒂先生的事,一时间又无法编造合适的谎言,所以支吾半天也没能成言。
气氛有些凝固,在达尼兹绞尽脑汁的时候,格尔曼的眼睛扫过他抱在怀里的画纸,达尼兹下意识地将画纸往怀里藏了一下,但格尔曼很快移开目光,用指尖敲了敲旁边的桌子。
“有一封你的信。”格尔曼说。
是的,桌子上放了一封信,达尼兹已经看到了。他有些困惑,解开湿漉漉的斗篷挂起来才走上前,用有些潮湿的手指碰触雪白的信封。在看见信封上的名字后,又猛地在身上将手指擦干才再次拿起信件。他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他的心脏再次欢快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胸口,像要挣扎着飞入半空中。他抬头胆怯地看了格尔曼一眼,看见格尔曼示意他现在打开,于是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莫雷蒂先生好看的字迹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就开始阅读:
「 迪布瓦先生,敬启:
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虽然我知道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但我仍旧要说。您那时在街头救下素不相识的我,又将我带回旅馆精心照顾我直至几乎痊愈、保护我免受袭击者的寻找,多少句感谢也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
说罢感谢,我想对您说的是,很抱歉。很抱歉虽然您救了我,我却对您说了很多谎、非常卑劣地利用了您的善良。也许看到这封信的您已经猜到,我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历史系大学生——其实我同样是一名非凡者,虽然只有序列8,我和斯帕罗先生隶属于同一个组织,那天晚上我出现在拜亚姆深夜的街头,其实是为了完成我的任务,那时斯帕罗先生因为一些事情绊住了手脚,未能及时出现,这导致我们接头失败。我被敌对势力袭击,好不容易脱身却又被海盗围困,尔后被您救下,又因为受伤昏迷。
而那个我突然离去的晚上,是斯帕罗先生终于回到这里,找到了我,我们交换了信息,确认了事情的发展,所以我需要离开了,去执行我接下来的任务。事发突然,我未来得及给您留下一张纸条,说明自己的去向——我其实也无法说明。但我知道,我那时就应该留下像现在这封一样的信件,减轻您的惦念和担忧。
只能说请您放心,我有神明的庇佑,序列又低,不会做危及生命的事。但是……因为身份敏感,我无法留下一个联系方式,或者许诺一场见面,所以非常抱歉,我无法回应您的心意。同样请不要继续寻找我,这只会给你我都引来祸患,您若因为我而受到伤害,这将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但请您相信,您真的是一位很好很好的人,好到我不值得被您如此挂心,这一个月的时间对我来说就像是偷来的时光,您的体贴和善意,还有感情……对我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东西,我会永远将这段记忆放在心上。也请您放心,我不会将您曾经说过的任何话告知斯帕罗先生,我和他并不熟悉,只是共事的伙伴,没有多余的话题,请求他将这封信带给您,已经耗费了我全部的勇气,他确实有些让人恐惧,不敢接近,您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
希望您一切安好,愿有所成。情势所迫,也许以后我会继续走在属于我的道路上,您也一样,但我相信命运会再次将我带去您的身边,我会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期待着。
到那时,希望您能允许我请您喝一杯美味的甜冰茶。
您真诚的,莫雷蒂 」
达尼兹拿着信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格尔曼也一直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闭上干涩的眼睛。
“谢谢。”达尼兹说。此刻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
“明天我会离开这里,”格尔曼在这时站起身,说,“你自由了。”
达尼兹猛地抬起头,却只看见冒险家向主卧走去的修长背影。主卧的门像每一次一样沉默地关闭了,壁炉没有点燃,煤气灯不安地闪烁,整个房间被庞然的无孔不入的沉默笼罩着,几乎让人窒息。
过了一会儿达尼兹才意识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在这片寂静中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那扇紧闭的房门,又慢慢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信。他盯着信件上好看的字迹,盯着自己拿着信的手,盯着指腹上不知何时染上的那点未干的墨渍。
他分不清这点墨渍,来自怀中的画还是手中的信。
END
*然后接原著克酱坐嘉嘉的船前往苏尼亚海东找美人鱼寻求晋升(把安德森弄到拜亚姆画了个画也扔过去了,而且看原作购买丧钟那部分写他在探险之前真的在拜亚姆!),这段故事插在原作中就是把克酱在奥维拉岛做义工的两个月搬到拜亚姆,并且把其中一个月改为用原皮在旅馆养伤
*可能所有人都发现了(废话)那个封印物就是没办法使用丧钟的替代物……第一遍写的时候这里还是丧钟造成的弱点,然后我很快想起来,啊,丧钟是克酱晋升序列5回来之后才得到的啊!有丧钟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还在消化无面人魔药!(故憋屈地把那个地方重写了一遍)所以拜托啦!小丧钟的亲戚!
*小克写信的时候的字迹和格尔曼笔记本上的完全不同(无面人能力)虽然都是整齐好看的
*我是真的不会写原皮和狗的相处,上章写得很痛苦><而且很怕把狗写成脚踏两只船的渣男,虽然船是自己裂开的。想营造的一种感觉是,小达早就对格尔曼十分好奇十分在意,但对于喜欢这个杀神这种事想都不敢想(小格威压),所以遇到同一个灵魂时会很快爱上,其实也是一直以来潜意识忽略的情感爆发了出来,我们狗是直觉系的
*最后结局也许是有点小忧伤的,还是怪我很难搞出完全脱离原作的发展,克酱总是要离开的,他也很难在这个阶段揭下自己的假面。但怎么说也是开放式!所以请大家尽情想象掉马之后会发生什么(克:不,你不想),是不是就很甜甜了!
然后这人因为太久没写纯清水文了,所以写完激动滴把封面都做好了(内页排版也做好了)(你)
以后会当做无料发放!嘿嘿
感谢阅读!
【恋爱要在狩猎之后32h 19:00】恋如雨止(中)
中
“那个疯子……”
“那个疯子。”莫雷蒂先生重复道。
他在认真听他讲话,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身影,看起来亮晶晶的,那片光泽让达尼兹眩晕了一秒,差点忘记自己在说什么,过了两秒他才继续说:“那个疯子。”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和青年聊到格尔曼的事,当然,他没有提及格尔曼的其他信息,他描述他就像描述一个童话故事里出现的恶魔,恶魔的身份、来历是不必要的,只需知道它作为故事背景十分恐怖就可以了。
他把这个恶魔压迫他的事迹一一向青年道来——以他现在的身价,他已经不能在酒吧里随便找人聊天,就算和“黄金梦想号”上的同...
中
“那个疯子……”
“那个疯子。”莫雷蒂先生重复道。
他在认真听他讲话,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身影,看起来亮晶晶的,那片光泽让达尼兹眩晕了一秒,差点忘记自己在说什么,过了两秒他才继续说:“那个疯子。”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和青年聊到格尔曼的事,当然,他没有提及格尔曼的其他信息,他描述他就像描述一个童话故事里出现的恶魔,恶魔的身份、来历是不必要的,只需知道它作为故事背景十分恐怖就可以了。
他把这个恶魔压迫他的事迹一一向青年道来——以他现在的身价,他已经不能在酒吧里随便找人聊天,就算和“黄金梦想号”上的同伴们交流,他也不会说太多格尔曼压榨自己的细节,每次都尽量以合作者的身份讲述,毕竟兄弟面前大海盗的面子不能丢。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一个人大吐苦水。无害的不属于这个海上的青年,像透明得可以一眼看到底的水晶瓶,他可以放心在其中放入他的秘密,不用担心被利用和伤害。而且他是那么完美的倾听者,总是微笑着,双眼认真地看着他。他不会嘲笑达尼兹,也不会嫌弃他,虽然偶尔看他犯蠢的时候也会嘴角抽搐,并且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这在达尼兹看来无比可爱。
“那时候——”达尼兹继续说。
他心里这时候蓦然联想到,其实格尔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话不多,在别人讲述的时候从来不插嘴,静静地听着对方讲完。这也许是礼貌,达尼兹想起他的口头禅,想起他那次有点滑稽的濒死体验,感觉有些牙疼。
即便如此,在他长篇大论唾液横飞的时候看见那双狭长的褐色眼睛,总让他忘记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况且格尔曼怎么会愿意听他说话?他只对海盗的信息感兴趣,譬如即时赏金,非凡能力,势力分布……达尼兹看着他冰冷的侧脸,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憋到内伤。
但他现在有人说话了。“——他甚至压榨我洗衣服!!”达尼兹挥舞着拳头,愤愤地说,“还不准我找洗衣女仆,因为他的衣服上一般都有血,谁知道他整天都去做些什么……”
“那真是太可怕了……呃,不好意思,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呢?”莫雷蒂先生左右看了一圈,犹豫着问。
“啊,已经被我洗干净晾在阳台了!”达尼兹大手一挥,“你的伤还没好,做不了这样的活儿……没关系,我都是自己洗的,旅馆的人不知道这里有人受伤,不过说实话,那些家伙就算知道也不会管——只要不闹出人命。他们就指着这个挣钱呢。”
“所以说海上是很凶险的,罗斯德群岛还是殖民地,你这样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大学生……”达尼兹又忍不住开始苦口婆心地絮叨,眼看着青年的表情再次变得生无可恋,他却在心里偷笑,没错,他是故意的。莫雷蒂在他继续发散之前挣扎着打断他的话语:“您真是太辛苦了,这么看您的这位同住人真是位十恶不赦的混蛋啊。”
“……呃,倒也不是,”达尼兹下意识辩解道,“他其实就是脾气坏了点……其他方面的话……”
我在干什么?他想,好不容易有人一起同仇敌忾了,我干嘛要为那个疯子说话?但他的嘴却不受他控制地继续说下去:“有时候他会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就是我们在船上相遇那次……”
他之前已经和莫雷蒂先生讲了那个疯子将自己一等舱的主卧抢走,并且强迫自己收拾行李、清洗衣物还有将自己挂在窗外威慑海盗的事,收获到了莫雷蒂先生怜悯的眼神和惊讶的感叹。现在他接着讲下去,淡化了班西岛上的非凡因素,只将它作为一个颇为怪异又有很多穷凶极恶之徒的城镇讲述。
“——你能想象吗,就是这样一个人,就为了一顿鱼肉还有一些不足挂齿的小恩惠,他就自顾自跑到那么危险的岛上救人……”
莫雷蒂听着他的话,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对事情的发展有些困惑。达尼兹也很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讲这件事为格尔曼挽回形象,他也想不明白,格尔曼应该是个眼中只有金钱和利益的冷酷无情的家伙,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多余的、风险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的事情?
“其实,其实他还救过我的命……”达尼兹声音低下去,像在自言自语,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本来如果那时我死掉的话,他能获得很多……”
为什么?
他的思路突然卡住了,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抬起头,莫雷蒂先生一直没有说话,仍旧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他果然是个疯子。”最后他盖棺定论,像是要摆脱什么想法一样这样说。
他让自己重新看向莫雷蒂先生的眼睛,这能让他非常好地摆脱胡思乱想的状态,莫雷蒂先生有些担忧的眼神让他很快又变得轻飘飘的,就像胸膛里充满了柔软的棉絮。这么快乐的日子想那个家伙干嘛呢?他想着,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反正和我没关系——只要不是又惹事牵连到我身上!
“你晚上想吃点什么?”达尼兹咧开嘴问到,“最近新开了一家因蒂斯餐馆,想不想尝尝?”
-
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是如此快乐的事。
达尼兹需要拼命忍耐着有事没事就往莫雷蒂先生的房间跑的冲动,他不想吓到这位年轻人,至少暂时他并不想让莫雷蒂先生知道他的喜欢,因为如果此时这份感情就被年轻人发现的话,只会让他觉得达尼兹一直以来的善意都有所图谋,那会让这段美好的时光彻底变质。
他想得很清楚,他尽量让自己只在送饭时出现,虽然开始的一周过去后,他便习惯于和莫雷蒂先生共进午餐和晚餐,现在他也尽量控制着次数,在年轻人面前假装自己在忙些什么大事;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在213室呆上一个下午,听莫雷蒂先生讲第四纪的历史——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历史颇有长进,等回到“黄金梦想号”之后,说不定会让船长和那帮文盲大吃一惊。若莫雷蒂先生表示他要睡一觉,达尼兹就会贴心离开。
不过想到回船这件事,他的心情就不免变得沉重,同时他也意识到,眼下他捧在手心里的一切是如此脆弱,现在的时光是那么多偶然和运气拼凑成的,遍布裂纹,稍有变动就会被彻底打碎。
而他本以为是最大的那个变动——他的同住人格尔曼,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到旅馆了。
达尼兹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发生转变。最初他是庆幸的,狂喜的,得意的,感觉这是偷来的美妙时光,恨不得这家伙永远别回来,好让自己从这被迫做仆役的悲惨生活中解放出来;后来他开始有些困惑,因为近几个月和达尼兹住在“蔚蓝之风”旅馆后,格尔曼从来没有离开这么久过,他每天早出晚归,生活规律得像在事务所上班的职员,出去狩猎的话,最多也就消失一到两天;而最近达尼兹变得有点心神不宁,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旅馆的清洁品使用量较之从前都骤减了三分之二,可格尔曼还是没回来。
他没有听到一丁点关于格尔曼的消息,要知道这家伙到处惹是生非,从来不缺大新闻,就算不露面,应该也活在别人的议论中——他应该今天杀了哪个海盗强者,明天掀了谁家的老巢,就算后天炸了风暴教会的教堂达尼兹都不会感到奇怪,海盗们交头接耳,恨得咬牙切齿,官方的人担惊受怕,唯恐他又弄出什么乱子,又全都不得不为他的疯狂和强大战栗、折服。
这样才是对的,可达尼兹得不到一点信息,他不禁思考格尔曼是不是已经离开拜亚姆了,于是他联络了“黄金梦想号”,想问问最近其他海域有没有关于这位疯狂冒险家的大事发生,可连船长这样背靠知识教会、消息十分灵通的人都没有听闻。
他能去哪儿呢?达尼兹皱着眉头思索,但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他真的对这位同住人一无所知的结论。他每每想到这件事就坐立不安,以至于最近一周的某一天,他甚至大着胆子进了格尔曼的主卧。这么做一是为了寻找一下房间内有没有关于格尔曼去向的线索,二是为了确认这个疯子是真的一直没有回来、还是中途回来过却没有让达尼兹发现——毕竟达尼兹也不是一直呆在房间内。但是门被战战兢兢打开后,达尼兹看到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寝被,还有落了一层薄薄灰尘的地板。
他真的一直没回来。
达尼兹一时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焦虑。他做贼一样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地板咯吱的响声都能把他吓得跳起来,之后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放松下来,开始检查曾经的禁地——这个杀神的卧室。格尔曼的东西真的少得可怜,干净整齐得像是没人居住,若不是书桌上放了几本神秘学方面的书和笔记,还有那个达尼兹拎过的黑色皮箱放在角落里,他会怀疑格尔曼其实已经彻底离开、不打算回到这里了。
“猎人”并没有在房间里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格尔曼是正常离开的,这让他安心了一点。他最终也没敢去翻格尔曼的皮箱,只大着胆子翻了翻格尔曼放在桌面上的笔记——朴素的黑色皮质封面,内页雪白,上面用墨蓝色钢笔记录了几页神秘学知识,很少,很深奥,是达尼兹完全看不懂的深奥。但是笔记前面有大量被撕掉的痕迹,像是被刻意销毁。
那些内容是鲁恩语写就的,字迹整齐,十分好看,一看就文化程度很高的样子。达尼兹在这时突然想起格尔曼其实也是个大学毕业生——是在船长的降灵仪式中知道的。你们鲁恩的平均教育水平都这么高吗?在加入“黄金梦想号”之前基本算是一天学没上过的大海盗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是的,他当然马上联想到了另一位大学毕业生莫雷蒂先生,但他的眉头却微微皱起。按理说,一个人按部就班地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甚至成功毕业,感觉正常的人生发展应是像莫雷蒂先生那样,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或者继续潜心研究,穿着西装三件套抱着书本行走在校园或者事务所里,也许这辈子都和风浪无缘。但是格尔曼却成为了非凡者,只身前往海上,拿笔的手握起了枪,笔挺的西装也沾满血腥,在猎杀中成为让人颤栗的符号。
他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样子……他过去经历了什么?他还有家人和朋友吗?
达尼兹无端又想起之前和莫雷蒂先生的那次对话,是啊,格尔曼甚至救过他的命。想想如果当时格尔曼放任自己死去的话,他会得到什么?首先是当时达尼兹仅鲁恩一国就3000金镑的赏金,然后当他联系上达尼兹的船长“冰山中将”,将自己的遗言带到后,会获得“黄金梦想号”全员的友善甚至信任——达尼兹相信就算没有自己,这个家伙也有能力自己联系上船长。甚至他可以选择不联系船长,达尼兹已经将几乎全部财富暴露给他,并且无人知晓,格尔曼这个看似对金钱锱铢必较的人,完全可以就这样得到达尼兹的全部房产,不必再在海上冒着丧命的风险辛苦猎杀海盗获得赏金。
可是他救了他……就像救下这旅途中每一个能救的人一样。他杀掉的人也都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的……为什么?
格尔曼对他来说就像一道解不开的谜题,达尼兹得承认,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这位疯狂冒险家十分好奇,否则也不会就那样贸然邀请他上船。而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这种好奇变得更加旺盛,他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做事的动机……也想知道他作为“正常人类”的一面,比如喜恶,比如习惯——不过这方面达尼兹还是有所发现的,比如这家伙是个洁癖,讨厌烟酒,不喜欢过于混乱的环境。
但这些并不够,他仍然像浓雾中的岛屿一般,危险且难以捉摸。达尼兹站在房间里思索,将思绪拉回来——所以他能去哪了呢,什么事能够牵绊那个疯子那么久?
因为刚刚还在回想自己上次的濒死体验,所以此刻他几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最坏的发展——这家伙,不会是死了吧……
这想法让他自己一个激灵,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继续想下去——失踪这么久都没有出现,这几乎是最合理的解释……战斗中受了重伤,死在随便什么地方,因为根本没有亲近的人,所以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人寻找他……他就这么消失了,不会有人伤心难过,不管是海盗还是官方只会对此感到庆幸……
达尼兹想甩掉这个想法却怎么也做不到。这个念头就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他的脊背爬行,缠绕住他的脖颈。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格尔曼的卧室的了,他在312房发了很久的呆,接下来的日子他发现自己开始花费更多时间、找更多理由呆在213室莫雷蒂先生的房间里,一是避免回到楼上的房间——他不知道自己在胆怯什么——二是那种面对喜欢的人的轻飘飘的情绪能让他暂时抛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再去想格尔曼的事。
但是后来他发现连这也不管用了——尽管他确信莫雷蒂先生美妙温和的琥珀色瞳孔和格尔曼冰冷的深褐色双眼完全不同,但他仍会为此恍惚、继而感受到那条系在他脖颈上的蛇冰冷的温度。
如果格尔曼现在回来……他看着莫雷蒂先生,翻来覆去地想……如果格尔曼永远都不回来了……
莫雷蒂先生应该察觉到了他这段时间的恍惚,但是贴心地没有询问,达尼兹为此十分感激。他能确定自己喜欢莫雷蒂先生,这几乎是他人生中少有的能确定的事,他对莫雷蒂先生的心动不是虚假的,他想要每时每刻看着他,想看他笑,想和他交流,想让他快乐,每次看见那双蜜糖色的眼睛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就觉得自己深陷甜蜜的沼泽。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这种感觉和他以往的暗恋都不同,以往的感情中,剥离去对强大的仰慕,他不知道自己纯粹的喜欢到底还剩多少,但是莫雷蒂先生……他并不强大,甚至很难自保,但这只会让达尼兹更想保护他。
莫雷蒂先生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行走。虽然他仍未联系上自己的老师,但是达尼兹知道他不可能会永远在这里住下去。某个结束的期限就在眼前,格尔曼仍然没回来和莫雷蒂先生终有一天要离开这两件事同时拉扯着他,让他几乎抓狂。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但达尼兹知道,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迪布瓦先生?”
达尼兹回过神,发现莫雷蒂先生正看着他,而他自己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于是达尼兹知道自己又在发呆了,最近他经常这样,就像灵魂逮到机会就飘离沉重的肉体,自行找个地方消化混乱的情绪。他眨眨眼睛看向面前的人,莫雷蒂先生眼神带着担忧,手里还拿着书——他在给他讲第四纪的历史。
其实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第四纪的历史也快讲完了。
达尼兹看着那本几乎已经翻到最后的历史书籍,话不过脑子地就说出了口:“你想和我一起回船上吗?”
“船上?”莫雷蒂先生疑惑地问。
达尼兹这才想起他根本没和莫雷蒂先生透露过自己的职业,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余裕去在乎这个了——就算他伪装到最后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人说:“你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果你,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保护你,想把你带在身边……我会让船长接纳你的,她非常喜欢历史,我相信你会是她最好的学生……”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当然我也可以为你购买回鲁恩的船票,并且给你足够的路费……全都看你的选择。”
莫雷蒂先生看起来更加困惑了,他微微张开嘴又闭上,看起来在试图理解现状。达尼兹知道自己这个话题开启得如此突兀又莫名其妙,此时他也清醒了一点,想要好好解释一下,但是莫雷蒂先生犹豫着开口问: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没法战斗,也不懂航海,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我喜欢你。”达尼兹直截了当地说。
他现在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像进入一种应激状态,他来不及去思考也不想后悔,索性完全不去思考。这句话话说出口后他突然完全镇定下来,因为他知道一切都无法回头了,不如尽自己最大努力去争取。
“迪布瓦先生……”他看着莫雷蒂先生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我们刚刚认识一个月,甚至连彼此完整的名字都不知道——”
“达尼兹·迪布瓦,”达尼兹飞快地说,“因蒂斯人,‘黄金梦想号’的第四水手长,通缉令上5500镑悬赏金的海盗。”
他呼出一口气,等着莫雷蒂先生露出被吓坏的表情,这是普通人面对海盗时应有的反应,况且托格尔曼的福,他的悬赏金现在真的很高。但是莫雷蒂先生没有说话,只是抿起嘴巴,静静看着他。
“……你已经知道我是海盗了,是吧?”达尼兹有所明悟地慢慢开口。
“您吓退了最开始的那帮海盗,我也听到了一些你们的谈话,做出了一定猜测……”莫雷蒂先生小声说,“而且,罗斯德群岛的海盗真的很多,您也非常有……海盗的气场。”
是啊,他是那么聪明的人,达尼兹竟然想着就这么轻易地瞒过他,是他过于想当然了。“你不害怕吗?”达尼兹问。
“最开始的时候有一些,”莫雷蒂犹豫着说,又很快补充道,“但是这没什么,在后来的相处中我就知道您是很好的人,您帮助了我很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我没想让你报答我,”达尼兹不禁垂头丧气起来,自暴自弃地说,“我也不配得到报答,毕竟我喜欢你,所以其实我对你好的目的也不是那么纯粹……”
“请不要这样说,您保护了我,这就是事实,”莫雷蒂先生说,“而且被您喜欢,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您也从未因为这份感情做出任何越过界线的事,但是……”
他看着达尼兹,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动摇:“但是我们相识的时间太短,您还不了解我,我可能并不是……您现在以为的样子呢?”
“我相信我的感觉,”达尼兹立刻说,“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说不出太好听的话,我只是……我喜欢你,”他又说了一次,脸渐渐涨红,其实对于他而言这句话已经太过细腻太过羞耻,似乎不应该被他这样牛高马大的粗糙海盗说出口,但他还继续说下去,“我甚至有一种感觉,我总觉得和你已经认识很久……所以我不能这样什么都不做就和你分开,所以我……”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莫雷蒂先生一直没有说话,看不出情绪的瞳孔倒映着他窘迫的影子,然后青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达尼兹变得忐忑,慢慢闭上了嘴。
“我很感动。”这时莫雷蒂先生抬起头笑着对他说,他的脸也红了一些,那点颜色让达尼兹紧缩的心脏重新膨胀起来,“谢谢你,迪布瓦先生。”
“但是很抱歉,”莫雷蒂先生微笑着说,那个笑容如此完美,“请给我一点时间思考一下。”
-
当晚达尼兹几乎彻夜未眠,他仰躺在仆人房硬邦邦的床上,死死盯着天花板,大脑一片混乱,直到天光渐白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儿。
这一会儿他就做了好多梦,他梦见他和莫雷蒂先生一起回到了“黄金梦想号”,梦见他们坐在一起听船长讲课,又梦到莫雷蒂先生站在前往鲁恩的船上和他挥手告别,劝他改过自新不要再做海盗……他还梦见了格尔曼,梦见他踩着他的胸口,冰冷的枪口居高临下对着他,又梦到格尔曼满身是血,蹒跚走在小巷里,最后终于倒下,气息渐无……
他醒来时浑身都是冷汗,心脏在胸膛里激烈地跳动,几乎让他感到疼痛,他缓了好久才起床出门。在比平时稍早的时间,达尼兹揣着早餐,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打开213室的门。
他看见了叠得整整齐齐的寝被,一尘不染的桌面,那几本历史相关的书籍被放在桌子上,达尼兹买的几套衣服也整齐叠好,放在床头。
房间内安静冰冷得就像坟墓,同时窗外行人车马和摊位叫卖的声音随着太阳的升高逐渐变得嘈杂。
莫雷蒂先生已经离开了,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TBC
————————————————
上一棒: @Cana
下一棒: @衾竹
【恋爱要在狩猎之后32h 自由掉落03】恋如雨止(上)
CP:达尼兹·迪布瓦 x 克莱恩·莫雷蒂
正文字数:2w1+,分三章发布!(所以搞了两个掉落位,看起来多其实是同一篇呜呜呜,这两天发完!)
Summary: What a good thing we lose,What a bad thing we knew.
...
CP:达尼兹·迪布瓦 x 克莱恩·莫雷蒂
正文字数:2w1+,分三章发布!(所以搞了两个掉落位,看起来多其实是同一篇呜呜呜,这两天发完!)
Summary: What a good thing we lose,What a bad thing we knew.
——Ref:rain
上
达尼兹从巷子里探出脑袋,警惕地四下张望。
雨帘后的建筑,漏水的屋檐,湿漉漉的地面,三三两两走过的行人……猎人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蛛丝马迹,直到确认自己没被跟踪才从巷子里闪出了身。其实他这么做没什么意义,因为淅淅沥沥的雨水会很快带走一切痕迹,雨声也会帮忙掩盖异常的声音——雨天,真是杀人行凶的最好时机。
达尼兹咧了咧嘴,颇为猥琐地捋着墙根前行,他不得不这么做,就算只是图个安心,毕竟他的赏金已经一路飙升到5500金镑,并且还有逐渐上涨的趋势。现在所有人——不管是海盗还是官方——都已经将他和疯狂冒险家绑定在一起,格尔曼·斯帕罗在外面到处惹是生非,那有一半的是非就要被归到无辜的什么都没做的达尼兹·迪布瓦身上。
这可太让人沮丧了,他又不得不接受,毕竟在那个疯子面前自己可没有提出抗议这个选项。不过,他现在这样做,也有了别的理由。
这样行走实在是太慢了,达尼兹最终还是回到了道路上。作为一件神奇物品,防水是最基本的性能,街上半数以上的人都穿着雨衣或者打着伞,这让穿着阴影斗篷的达尼兹能够很好地融入其中。达尼兹用大围巾严严实实挡着脸,怀中那点小小的热量催促着他快步前行,左转,右转,再右转,他熟练地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蔚蓝之风”在雨中湿淋淋的招牌。
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想起第一次来到这家旅馆那天,也是个下雨天,一月份的冻雨可比现在这软绵绵的小雨冰冷得多,疯狂冒险家走在他前面,伸手接住第一滴下落的雨水。那时他们因及时入住旅馆没有被淋湿,达尼兹坐在豪华套间内,忍着伤口的疼痛在威慑下为格尔曼提供海上的情报,窗外暴风肆虐,雨流如注,而室内壁炉木柴劈啪作响,散发着让人舒适的热量。
想到这达尼兹皱了皱眉头。说到格尔曼……他好像已经有一周多没有回到旅馆了。
不过他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这也不是太奇怪的事,这家伙经常会这么消失几天,然后若无其事地带着满身血腥和重磅新闻回来,继续霸占达尼兹的主卧,侵入达尼兹的日常生活,然后达尼兹就得悲愤地为他洗衣服,买饭,四处善后……公正的艾尔兰现在每次看见他目光都带着怜悯,达尼兹也熟练地对这样的目光回以苦涩的笑容——他已经疲于去维持自己属于大海盗的脸面了。
所以,尽管一周多的时间较之从前似乎有些长,但是达尼兹相信没人能迫害到格尔曼·斯帕罗,毕竟从来只有格尔曼去迫害他人的份儿——他自己就是受害者中的受害者。
而且他现在最好别回来……达尼兹默默地这样想。他再次感受了一下怀中的热量,拉开蔚蓝之风旅馆的门走了进去,毫不在意地在旅馆老板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留下一地的雨水的污痕。他上了楼,但是没有像以前一样头也不抬地直奔三楼,而是鬼鬼祟祟地溜进二楼的走廊。
蔚蓝之风旅馆的三楼全部都是豪华套间,二楼则是相对普通的平价房间,当然,那也比一楼的房间好上不少。达尼兹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213室,从口袋里费力摸出钥匙,打开房门,飞快闪了进去。
等关上了门,达尼兹才真正松了口气。他对着门板,却情不自禁咧开嘴,然后他转过身,面对房间内的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正看着他。黑发褐瞳的年轻人盖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瘦瘦弱弱的,书卷气的一张脸,像刚走出教室的学生。他手中拿着一本书,是达尼兹为了给他消磨时间从旧书摊买回来的其中一本——他不敢把从“黄金梦想号”带过来的教材给这位青年看,因为那其中涉及太多的神秘学知识,而眼前的青年明显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上了通缉令的、掌握着非凡之力的海盗。
青年毫无防备地仰着脸,微笑着看着他,叫他:“迪布瓦先生。”
-
达尼兹是一周前遇到这位青年的。
当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天空一片漆黑,达尼兹从反抗军的营地出来,顶着夜幕踏着湿漉漉的地面往“蔚蓝之风”旅馆的方向赶路——晚上达尼兹被卡拉特留下来参加篝火晚会,和一群反抗军唱歌跳舞,喝酒吃肉,大声吹牛,好不快活,以至于彻底忘记了时间。
达尼兹的脚步飞快。虽然格尔曼这两天出去狩猎了,但是他随时都有回来的可能,达尼兹不想当那个打扰到疯狂冒险家睡眠的人,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像没人想去揪一头沉睡的狮子的鬃毛。再加上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每次格尔曼发现他喝了酒,都会皱着眉用冰冷的眼神扫过他,仿佛已经在思考怎么将他提现,达尼兹据此推测格尔曼很讨厌酒气,所以在那之后他也就不太敢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但他今晚喝得确实有点多。
别回来,别回来……达尼兹胆战心惊地想,再次加快了脚步,就差直接跑起来,想象着那双褐色的眼睛迸射出的锐利眼神,他感觉命运的铡刀已经悬在脖颈上。他风风火火地走着,雨后清凉的晚风吹在他的脸上,减轻了酒精带来的燥热。突然他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前面有人,不止一个,还能嗅到血腥气,应该有什么争端——“猎人”轻易做出判断。他带上兜帽,脚下本能地开始绕向远离人群的一侧,不想被卷入进任何事端。走得更近了些后,他看见前面大概有四五个醉醺醺的海盗,对着一个年轻人出言侮辱和恐吓,他看见被围着的那个鲁恩年轻人身形单薄,贴着墙站着,书卷气浓厚的一张脸上,带着迷茫和残存的恐惧,就像落入狼群的白兔。
达尼兹皱了下眉头——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实在不应该出现在海上。他已经见过不止一个类似的案例,在这片海上弱小的人很轻易就会被海浪无情吞没。
即便这样想着,他也是没想去管这个闲事的,第一他并不知道这些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位年轻人未必有他表面看上去那般无辜;第二他现在高达5500镑的悬赏金和与之并不匹配的能力在告诫他谨慎行事,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像盯着待宰的肥羊,他可不想自己惹事送上人头。
他收回目光,速度不变地继续前行,但经过那帮人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正巧这时候那个年轻人越过两个海盗的肩膀,也看见了路过的达尼兹。两人的视线蓦地对上了。
达尼兹看见那个年轻人睁大了眼睛——他的瞳孔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星星。达尼兹也愣了,年轻人眼角绯红像是刚刚哭过,他有一双褐色的双眼,而那双眼中流露的柔软和恐惧,是他从来没——从来没在褐色的双眼中见过的。
回过神的时候达尼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那伙人的中央。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但还是转过身面对那些海盗——虽然他因为赏金过高恐惧被人发现身份,但是面对这几个醉醺醺的杂鱼还是有胆量的。他叫嚣着威慑了海盗们,扯着年轻人的手腕将他带离角落。
达尼兹谨慎地走出海盗们的视线才放开那只冰凉的手腕,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行事过于冲动,他根本对这个年轻人一无所知,谁知道他是不是个大麻烦。他烦恼地抓了下头发,觉得自己还是得问下这位被自己救下的年轻人的身份,或者之后有什么打算,但他回过身,就看见对方视线失焦,双腿一软,往地上倒去。
达尼兹本能地上前伸手接住青年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青年的身体完全卸了力,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那片褐色掩藏在薄薄的眼睑之下,睫毛在颤抖,显得有些痛苦。
他就这么晕过去了。
这时候达尼兹才发现,青年好像受了伤,他身上的白衬衫和西裤已有多处破损,裤子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散发着血腥气——刚才一直能闻到的血腥气就来自这里——伤口在腿上,并且伤势不轻。
达尼兹蹲在地上想来想去,抬头望着漆黑的天色,无人的街头,想起刚才那群海盗,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最后认命地把年轻人放在背上背了起来。
-
“半份烤鱼,白面包……迪西馅饼,上次我看你很喜欢吃……”达尼兹一件一件地从刚才藏在外套里的纸袋中往外掏东西,放在青年床上摆放的木质小桌上,“哈,还有这个——瓜达尔果汁!不知道你喝没喝过,但是挺多人喜欢喝的,当然,我还是更喜欢喝酒。”
为了防止刚淋过雨的阴影斗篷弄湿地板,达尼兹已经将它扔在盥洗室里,哦,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随便地对待他的神奇物品,但是管它呢,他现在脑子里没有这个。
他看见青年褐色的眸子对着眼前丰盛的食物亮了起来,他这样显而易见的欣喜情绪很好捕捉,虽然青年表面上仍旧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他再次看向达尼兹,诚恳地说:“真的非常感谢你,迪布瓦先生。”
“快吃,”达尼兹催促道,嘴角却不自觉勾起,“一会儿就凉了。”
仅一周的时间他就完全摸清了这位青年的饮食偏好——爱吃甜食,买回来的糕点最先吃掉的会是带奶油的种类;喜欢又油又甜的食物,譬如迪西馅饼和刷蜂蜜的烤鱼;肉类则喜欢加更多香料的,感觉口味偏向沿海地带;不喜饮酒,不过达尼兹认为这对于一个温和有礼的绅士来说是很正常的,他当然和海上朝不保夕及时行乐的海盗完全不一样。
达尼兹不禁想起另一个鲁恩绅士——格尔曼也不爱喝酒,这是当然的,酒精会干扰人的判断力,影响非凡者的灵性使用,达尼兹只见过他手里拿着对海盗来说简直寡淡如水的南威尔啤酒。顺便说他连喝苦得让人耳朵冒烟的感冒药的时候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和喝水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好奇地吸了一口浆果制作的酸中带甜的饮料,正在打开迪西馅饼的包装袋。现在他已经基本上对达尼兹放下戒备,回想起他被带回来的第二天,醒来时他看见坐在床边的达尼兹,满眼都是迷茫和惊恐,摸着自己的脸,就像怀疑自己在梦中。达尼兹也知道自己外表看着不像什么好人(他自认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即便如此,青年仍挣扎着坐起来,郑重感谢了他。
“莫雷蒂……我是从鲁恩王国来到海上的。”他这样回答达尼兹当时的提问。
莫雷蒂,一个在鲁恩王国很普通的姓氏,从这个姓氏入手肯定查不到什么,就像你打算在因蒂斯境内查一个姓皮埃尔的人。当然,他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否真的姓莫雷蒂,面对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男人,谎言是应有的戒备。
“我姓迪布瓦。”达尼兹说,他等着看青年的眼神在听到这个姓氏时会不会有变化,从而判断他看没看过他的悬赏令,但莫雷蒂只是微笑着点头,叫他:“迪布瓦先生。”
好有礼貌的称呼,在海上被直呼其名惯了的达尼兹当时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这和他现在看着莫雷蒂先生进食的感受是一致的(从那时起他便决定也在心里叫他莫雷蒂先生),这位莫雷蒂先生吃东西时候很斯文,即使吃馅饼这种不留神就会弄得满脸油渍的食物,仍然吃得干干净净,他小口吞咽咀嚼着,用舌尖卷去嘴角的碎屑,不发出一点声音,让达尼兹想起以前在老家投喂过的一只流浪猫。
鲁恩绅士都是这样的吗?他出神想,又想起格尔曼吃饭的样子,那个疯子吃饭确实也没有声音,吃得又很快,他从未表露出什么喜好,达尼兹怀疑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吃饭这种事只是为了给他自己这台杀人机器添加燃料,好让它保持继续运转。
丰富的想象力让达尼兹嘶了一声,他收回思绪,开口问道:“联系上你的老师了吗?”
“……”莫雷蒂飞快且费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这让达尼兹有点后悔贸然提问,有什么不能吃完饭再说?“信件仍然没有回复。”青年老老实实地交代。
青年之前告诉达尼兹,他是跟随自己的老师来到海上做历史研究的,但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和老师的团队走散了,而且据说他的老师在拜朗颇有势力。
颇有势力?怕不是哪个贵族或者官宦的亲属……达尼兹在心里嘀咕,那场袭击应该也是冲着他的老师来的,这位年轻人只是被连累了。而且青年说,老师的敌对势力可能还在附近游荡,这也是为什么达尼兹现在每次出门都比之前更像做贼的原因。
“没关系……没关系,”达尼兹说,“你就呆在这里,直到联系上你的老师为止。”
为了让年轻人安下心呆在这里,他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但每次说达尼兹都有些心虚,毕竟目前他自己都失去自由,受制于人,被当做仆役使唤——他不知道格尔曼对他收留这位年轻人这件事会怎样看待,怎样处理,也许他会让达尼兹把这位青年直接赶走,或者更仔细地逼问这位青年的来历(达尼兹都能想象莫雷蒂先生面对格尔曼时惊恐的眼神),或者做一些更糟糕但是达尼兹想不到的事,毕竟这位青年很可能暴露格尔曼和他的行踪,格尔曼四处惹事,树敌无数,这肯定不是他想看到的。
达尼兹暗自磨了磨牙——等那个疯子回来,现在这样美好平和的生活可能就要结束了。
-
美好平和的生活……达尼兹也不知道自己一介出海十余年劈风斩浪的大海盗怎么就开始向往美好平和的生活了,但是所幸那个疯子一直没回来,所以他再次一身轻松地打开“蔚蓝之风”旅馆二楼213室的门。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好多了。”坐在床上的青年腼腆地笑了一下。捡到青年的第二天,达尼兹就为他请来了黑市医生,青年腿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得到了精心处理,骨折之处也被木板固定。后来达尼兹还曾跑去红剧场附近,试图找到一位胖胖的药师开的药店,他曾在那里给格尔曼买过感冒药——在那个疯子女装去刺杀“疾病中将”之后,当时的药效似乎格外的好。但是等他到了那里才发现,那个门面已经换了新的营生,那位胖药师已经不在那里。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迪布瓦先生。”青年继续说。
他经常这样道谢,每天都要好几遍,达尼兹明白,一个人没有理由地接受到陌生人过量的善意,内心必定是诚惶诚恐、感觉受之有愧的,但现在青年能仰仗的只有达尼兹一个人。
达尼兹为这点特殊窃喜,暗自庆幸那天晚上自己没有遵从心的意志直接走人。他看着青年的笑脸,他笑的时候双眼微微眯起,蜜糖一样的瞳孔清澈而温和,像晶莹剔透的琥珀。
“如果真的要感谢我就继续讲昨天那个故事吧,”达尼兹早已想好了答案,得意的情绪让他情不自禁翘起二郎腿又赶紧放下。他已经下定决心收敛自己,做一个守礼节的人,不能让面前的绅士认为自己太过粗糙没有礼貌。他真的很努力,要知道,他在莫雷蒂先生面前一句“狗屎”都没有说过。
青年笑了一下,再次翻开手中的书。自从莫雷蒂先生表示自己是历史系大学毕业生之后,达尼兹带回来的书就都变成了历史相关书籍,这本是《所罗门帝国兴衰史》。莫雷蒂先生想了想换了一本,这本是《一本书快速通晓第四纪元历史》。
有时候莫雷蒂先生看这些书时会嘴角抽搐,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达尼兹不知道为什么。
“等等,在这之前——”达尼兹咧着嘴角,变戏法一样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一个杯子,“给你带了这个回来。”
“甜冰茶!”莫雷蒂先生惊喜地叫出声,放下书,双手接过微凉的杯子,柔软的手指碰到达尼兹的手背,一阵莫名的痒意顺着皮肤窜到他的胸口。他看着面前的青年喝起这种小孩子才爱喝的饮品,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幸福表情,那阵痒意更加剧烈了,让他迫不及待做些什么才好。为抵御这种情绪,他拿了另一本书胡乱打开,这本是《罗塞尔大帝的生平和谎言》。
“我和我的老师最新的研究发现,在所罗门帝国灭亡之后,接下来很长时间可能都是双执政官治国形式,关于这一点的证据有……”
故事开始了。没错,所谓的故事就是历史课,达尼兹也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逃脱了“黄金梦想号”上的课程,却在这里心甘情愿地进行补习。其实很多时候他并不太清楚自己听到的究竟是什么,青年温和的声音对他来说就像颅内按摩,很多次他溜号都会被莫雷蒂先生发现,然后他会努力编造一些俏皮话让青年忍不住笑起来,而达尼兹享受这个过程。
达尼兹在心里笑了一下,偷偷看莫雷蒂先生盯着书本的认真侧脸。
-
一见钟情这种事,是真的存在的吗?
作为出海十多年的海盗和野生非凡者,达尼兹今年一月已经年过30,他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也渐渐认识到了生活的本质。在这个非凡遍地疯狂诡谲的世界,尤其是在这片冰冷无情的海上,过于美好的东西是不该存在的,就算偶尔得以窥见,大部分时间也是作为诱饵,或者只是一场梦境。
但现在达尼兹在冰冷的雨中走着,风是冷的,阴云笼罩着天空,见不到一丝阳光,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步履飞快,路过的商铺老板正在痛骂这见了鬼的天气,连花草都无精打采。达尼兹披着阴影斗篷,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前行,雨水已经灌进他的鞋子,他的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想到有人在旅馆等着他,达尼兹就觉得胸口那种莫名的痒意再次泛起,如果不是怕暴露行踪,他甚至就想这样哼起歌。他也走得很快,雨滴四下飞溅,虽然风扬不起他这因为浸湿而格外沉重的斗篷下摆,他却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几乎要飞起来。
这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他曾经为此困惑很久,从捡到莫雷蒂先生的那一天开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罹患了某种严重的疾病。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梦境又怎么样……达尼兹乐滋滋地想。
事实就是,他好像喜欢上了这个自己在深夜捡来的青年。
TBC
快看这个男人又随地捡猫了
【埃克】月亮先生打算告白
*cp:埃姆林/克莱恩
*是《世界先生想要逃跑》夜见北老师这篇的后续!非常好的夜见北老师特别萌的埃克酱,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Summary:如题。
“你这孩子!”
怀特夫人又气又急,屈指敲在埃姆林头上:“我和你爸爸倒也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只希望你成年后别老叫我们担心,结果前两天你一身血的回来,还带了个人类——”
“什么叫不指望我出人头地,”埃姆林捂着脑袋,满不服气地说:“我现在可是背负了始祖赋予的使命!”
“天大的使命也没你的命重要!” 怀特夫人激动地一挥袖子,胸膛剧烈地起伏:“你知不知道妈妈当时有多害怕?我都以为——都以为——”
“…...
*cp:埃姆林/克莱恩
*是《世界先生想要逃跑》夜见北老师这篇的后续!非常好的夜见北老师特别萌的埃克酱,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Summary:如题。
“你这孩子!”
怀特夫人又气又急,屈指敲在埃姆林头上:“我和你爸爸倒也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只希望你成年后别老叫我们担心,结果前两天你一身血的回来,还带了个人类——”
“什么叫不指望我出人头地,”埃姆林捂着脑袋,满不服气地说:“我现在可是背负了始祖赋予的使命!”
“天大的使命也没你的命重要!” 怀特夫人激动地一挥袖子,胸膛剧烈地起伏:“你知不知道妈妈当时有多害怕?我都以为——都以为——”
“……对不起。”埃姆林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上前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低声道:“我之后一定不会让你们……”
“少说些花言巧语,”怀特夫人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手背,苦口婆心地劝道:“之前和你说你也不听,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该考虑考虑了。要是你能和其他血族缔结婚姻关系,她就能及时感知到你的状态,就算真出什么事了也能马上反应过来,我们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好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怎么把结婚说得像安装警报装置,”埃姆林嘀嘀咕咕:“再说血族的另一半又不一定非得是血族。”
怀特夫人匪夷所思地挑眉,怀疑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听,否则就是她成天嚷嚷着“高贵的血族”的儿子被掉了个包:“你刚刚是说——”
“没什么!”埃姆林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神色瞬间变得极为慌乱。他不敢与母亲审视的目光对视,慌不择路地跑回房间:“我回卧室了!”
“别老闷在家和人偶待着,多出去转转!”怀特夫人不放心地叮嘱,房门在她眼前迅速合上。她原地沉默一会,忧郁地拿指节抵住眉心:“这孩子,真是愁死我了……”
“伴侣。”埃姆林坐在床边,凝视着身旁的人偶,又犹豫着从嘴里吐出另一个词:“配偶。”
人偶们固然美丽,但此刻已无法将他的注意力夺去分毫。眼前的五官娇艳漂亮,但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锐利的面庞,冒险家的指尖攥住他的衣袖,眼尾的红痕一路蔓上他的心脏。
“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你从地下室里救出来了……”他含混不清,委委屈屈地说。
埃姆林捂住脸颊,指尖传来明显的热度,他感受到有什么在胸腔中剧烈地振动。个体品性的好坏会影响血液的口感,这是血族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格尔曼.斯帕罗,同时也是夏洛克.莫里亚蒂,他的血液甘甜如琼浆,他的朋友拥有金子般高尚的灵魂。他记得夏洛克笑着同他打招呼,褐色的眼睛像蜜酿的琥珀;他想起格尔曼眼角不自禁溢出的泪,像猫一样在他怀中低喘。冒险家因失血身体虚弱,神志混乱,却始终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母神啊,埃姆林想。要是几个月前有人说他会对夏洛克产生超出友谊的情感,他一定想办法给那人治治脑子。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饮过他唯一的朋友的血,触碰到他鲜活滚烫的内在,冒险家与大侦探共同构建起这具躯壳,其下隐藏的又仿佛远远不止这些。
我佩服他,珍惜他……我也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但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呢?起初他还能哄骗自己,作为高贵的血族,他需要为那天发生的全部意外负责——但显然,无论是疯狂冒险家还是贝克兰德的大侦探,都完全不打算给他负责的机会。若是他的朋友表现出一点点这方面的需求,他都能借此提出补偿计划,再进一步拉进关系,但披着冒险家外壳的夏洛克除了离开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想要远离他,仅此而已。
嗯,不过拿朋友称呼夏洛克已经不妥了,应该说是追求对象,还是几乎毫无成功可能的那种。埃姆林自嘲地笑笑,指尖抚上人偶绣着蕾丝花边的袖口。善良的冒险家只是想提供帮助,却被他半强迫地做了那种事,他的错误无可申辩,也没有颜面在对方表达出明显的回避后继续纠缠,他们明明做了那样亲密的事,可这或许是他们之间唯一的……
不可以!埃姆林坚定地告诉自己。你能承载始祖的期许,怎么可以在困难面前直接退缩?再说无论夏洛克多么不想见他,每周一的塔罗会也必须出席,只要他能利用这个机会……对了,夏洛克还不知道我识破了他的伪装……
他沉思半晌,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事情是这样的,”埃姆林深吸一口气。“我有一位朋友。”
他下意识望了眼长桌末端,又忙不迭地把目光转回来,绷直了脊背:“他遇到了一些……困难,想要寻求建议,越多越好……所以我来帮他询问你们的看法。”
这可是“愚者”先生的神前会议,他怎么敢谈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伦纳德匪夷所思地想。倒是坐在长桌对侧的正义小姐饶有兴致地开口,询问道:“大概是什么方面的困难呢?”
嗯,愚者先生是一位温柔的神明,肯定不会介意这种事。倒是“月亮”先生局促的反应……那位朋友应该就是他自己吧?奥黛丽偷偷吐了吐舌头,为自己迫不及待探出头的好奇心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嗯,这不是出于看热闹的心理,只是想对塔罗会的成员提供帮助,对,就是这样!
“如果不方便说出口,也可以申请单独交流。”佛尔思在旁边补充一句,并不掩饰自己对这件事的兴趣。她理所应当地将“月亮”先生看向格尔曼.斯帕罗的动作视为惧怕,善解人意地提醒:“就像之前那次针对欧内斯.博尔雅的行动。”
“是啊,你,你说得对。”埃姆林结巴了一下。他又一次没忍住朝着长桌末端看去,犹犹豫豫地发问:“夏,格,我是说,‘世界’先生……”他花了几秒组织语言,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你想来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他身上,除了他唯一想得到的那道。冷淡的嗓音于数秒后响起,他的心上人坐在原位,连头都没有抬起过半分。
“不了,我对此毫无兴趣。”
“你的意思是,”休愤慨地拔高音量:“你那位朋友嘴上说着喜欢那个人,实际上却强迫她做了——”
“当时的情况很特殊,”埃姆林涨红了脸,苍白地辩解道:“不是主观意义上的特殊,是,客观意义上,和血族独特的生理——”
“但她确实不是自愿的。”佛尔思一针见血,难得谴责地说:“就算真有其他因素影响,她救你朋友的时候也对此毫不知情。”
“没错。”埃姆林咬牙道。女士们的目光几乎要将他钉在座位上,他拼命克制着不要缩成一团:“我——我那位朋友很抱歉,真的特别抱歉,一清醒过来就想乞求他的原谅,但他只是直接离开了,还说,还说‘什么都没发生’ ……”
“等等。”奥黛丽倏然开口,“所以是‘他’,而不是‘她’?”
埃姆林羞愧地,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只要他愿意,”他的声音细如蚊呐:“我的朋友愿意用一切补偿,但是他根本不给他机会……所以,所以想要向你们请教一下。”
男性。强迫。“月亮”先生很愧疚。他看了“世界”先生两次。
奥黛丽悄然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没拿手捂住嘴巴。“世界”先生居然被……被……可是“世界”先生很强大,仅凭“月亮”先生应该没法将他……也就是说那时的情况的确很特殊。但是,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应该对温柔的“世界”先生做出这种事!
俗话说得好,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月亮”先生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吸血鬼居然会……而且对方还是男性……佛尔思自动将话语里的“朋友”删掉,只觉得幸好不是线下会面,否则休一定会将他扭送到警局,哦不对,按照休的性子,她说不定还没发现“月亮”先生所谓的朋友就是他自己。
“看起来你朋友的,嗯,心上人,要么就是受到创伤太大不愿释怀,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佛尔思根据自己写爱情小说的经验,斟酌道:“考虑到对方的性别,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我也觉得。”休抱着胳膊,硬邦邦地开口:“你得庆幸他没有报案抓你那朋友。”
“所以说他不理我……我的朋友,是因为……”埃姆林绝望地将手指埋入发间,头一次彻底将血族的仪态抛到脑后:“他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根本不愿意见他?”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也不能就此盖棺定论。”奥黛丽柔和地说。她终究心软,一面不太忍心看到埃姆林这副神情,一面又觉得处理好这件事对“世界”先生也有所帮助。“即便情况的确十分糟糕,也并不代表没有挽回的余地,当然,嗯,首先需要诚恳地向对方道歉。‘月亮’先生,你的朋友有办法联系到他吗?”
“没有。”埃姆林神色灰败地摇了摇头:“联系是单方面的,只要他想,我的朋友永远见不到他。”
“那,那住址之类的呢?”伦纳德虽然震惊,但仍试图加入讨论:“没有住址的话,他有经常去的地方吗?”
“也没有。”埃姆林垂头丧气地说:“他很忙,平时都见不到他,纯粹是因为我的朋友快死了,他才……”
他说不下去了。汹涌的愧疚将他一刀刀凌迟,他不敢抬头去看同伴们的眼神。难捱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最终是伦纳德没忍住叹了口气。
“女神啊,”他靠在椅背上,难以自禁地发出一声感慨:“你那朋友干得真不像人事。”
“这样讨论下去没有意义。”休干脆利落地说。“不提及情爱,至少要取得对方的原谅,没有这个一切都是空谈。”她皱起眉头,严肃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血族:“或者你可以把你朋友的真实身份告诉我,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这说不定也能让他的心上人消气。”
“……我会考虑的。”埃姆林强迫自己对上“审判”小姐正气凛然的目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感谢你的帮助。”
“你得罪了夏洛克。”
身穿黑色宫廷长裙的莎伦平静地说。
“是的。”埃姆林咬牙点头,又难掩焦急地问:“他最近有来找过你们吗?或者,你们有办法叫他过来吗?”
“你做了什么?”马里奇皱眉,审视地看向气势比往日矮了一大截的血族:“为什么会得罪他?”
直接说原因过于羞耻,并且他和马里奇他们还远不到可以交心的地步。埃姆林念头急转,竭力保持平日的口吻,只是声音越来越小:“我……强迫他做了他不想做的事。”
马里奇脸庞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实在想不到埃姆林.怀特究竟哪来的资本去强迫实力和他不在同一纬度的大侦探。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提供帮助,但莎伦已经做出了行动。她左掌撑着右肘,手心托着脸颊,摆出没什么表情但足够专注的倾听模样。
“详细说明。”她简洁地说。
“这件事比较私人,我没办法……”埃姆林慌乱地摇了摇头,“我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想要弥补,但他不愿意见我……我只能说这么多。”他乞求地看向莎伦,“就这一次,如果之后夏洛克不愿意,我不会再来麻烦他——麻烦你们。而且,”他心一横,毫不躲闪地迎上莎伦审视的目光,孤注一掷地说:“我喜欢他。不仅仅是弥补过错……我想要追求他。”
血族的肌肤生来冰凉,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烫。房间内鸦雀无声,马里奇的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滑稽地瞪大了眼睛,莎伦则依旧维持方才的动作,蔚蓝的眼眸轻轻眨了眨。
“再说一遍。”马里奇面无表情地掏了掏耳朵:“我刚才幻听了。”
莎伦直起身子,侧头看了马里奇一眼,又重新望向身前的血族。
“我会替你联系他。”她平静地说。
“怎么突然想要见我?”夏洛克神色轻松,模样与在丰收教堂初见时毫无分别。他微笑着侧头,甚至开了个玩笑:“我以为立誓要拯救同族的吸血鬼应该会很忙碌才对。”
埃姆林怔怔凝望着他的面庞,褐色的双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切,像漂亮精美的玻璃球。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是不自然地笑了笑。“再怎么忙,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真稀奇,我还以为你会立马反驳我——‘血族,高贵的血族!’”夏洛克惟妙惟肖地模仿他说话的语气,揶揄地瞥了他一眼。“所以,到底有什么事?”
在夏洛克离开贝克兰德后,他就丧失了所有联系他的途径。而和格尔曼.斯帕罗就更难搭上关系了——除非再次把自己折腾得半死向“愚者”先生求救,但他怀疑这次来的可能就不是“世界”,而是神明其他的眷者。换句话说,莎伦争取来的这次机会万分不易……他一定要竭尽所能把握住。
“我做了一件错事,伤害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他没再维持脊背的笔挺,放任自己低垂着脑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夏洛克一时没有说话。他等待着,屏住了呼吸,像迎接一道宣判,又或者是由头顶上空落下的铡刀……但侦探先生只是随意地笑了笑。
“我可是要收咨询费的。”他说。
当着受害人的面把事情再讲一遍怎么想怎么难以启齿,更何况还要装作没认出对方。但埃姆林真正开口时并未生出预料中的滞涩,他毫无保留地坦陈了一切,从吸血后诱发的反应到钳制住冒险家时脑海里转过的念头,言语构建出光洁的镜面,他将它珍而重之地交到夏洛克手中,如同递出一柄剖开心脏的尖刀。
不管他会怎样看我,怎样骂我,这都是我应得的。埃姆林严肃地告诉自己。呼吸变得急促,他握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手,感受到指尖扎入掌心的疼痛。
“这就是全部的经过。”他总结。这句话不似先前那般清晰,但他却仿佛亲手往盛着自己的棺椁上钉进最后一根钉子。“你……你有什么看法?”
“是挺混蛋的。”
夏洛克快速地开口,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简直像是憋坏了。“人家好心来救你,结果反倒被你给……”他顿了顿,没好气地瞪了身旁的血族一眼:“你们吸血鬼的生理特性当真害人匪浅。”
果然,他依旧很生气……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埃姆林苦涩地想。“是啊,”他僵硬地笑了笑,胃里一阵难受的翻腾。“我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原谅我……他恐怕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
夏洛克沉默不语。他搅了搅面前的咖啡,面不改色地又往里加了一块方糖。“是吗,”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确实,经历了那种事,正常人怎么反应都不为过。”他抿了口咖啡,又将杯子放下,注视着液面漾起的纹路。“但是还有一种可能。”
“也许他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责怪你,乃至到了无法释怀的地步……也许他只是单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罢了。”
“你,你的意思是——”埃姆林全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处,红色的眸子亮得惊人,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怪我?他并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想见我?”
“只是一种可能……再说我又不是他。”夏洛克再次端起杯子,打定主意不和他进行任何眼神交流。咖啡还剩下一大半,他敷衍地拿嘴唇碰了碰,眼睫轻微地抖动,像蝴蝶扇动翅膀。
“还有,我可没说他不怪你……别太想当然了。”他又小声补充道。
“我知道。”埃姆林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在收到侦探先生谴责的目光后,他乖巧地压低了声音,只是喜悦依旧毫无保留地随着每一个单词渗透到空气里,将他那杯没加糖的咖啡也浸得甜滋滋的。
“我完全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快活地弯起眼睛,那对小巧的尖牙也随之暴露出来。“夏洛克,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侦探先生瞳孔微缩,像是勾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不用谢,记得把咨询费付一下。”他凶巴巴地瞪着那对牙齿,像是在打量仇人:“还有,把你的牙收回去。”
“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
埃姆林得意洋洋地清了清嗓子:“我的朋友成功取得了当事人的原谅,现在正准备对他展开追求,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是这么轻易就能被原谅的吗?”休震惊地脱口而出:“你朋友真的没再强迫他?”
“绝对没有!”埃姆林竖起食指,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冒犯:“是他亲口告诉我——我的朋友的!”
“我也不理解。”佛尔思恍惚地附和,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的另一位男士:“‘星星’先生,你觉得呢?”
“为什么要来问我?我像是有这方面经验的人吗?”伦纳德被她求贤若渴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澄清般大声宣布:“首先,这种事永远,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其次,对我来说这种行为完全无法原谅……老实说,我压根没想到居然真能修复关系,如果不存在强迫性质,那么救了你朋友的一定是一个很,嗯,很心软的人。”
是啊,那毕竟是温柔又善良的“世界”先生。奥黛丽油然生出一股怜爱之情,又气呼呼地鼓了鼓脸颊:要不是知道“月亮”先生本性不坏,也确实为自己的行为非常抱歉,她一定会加入休小姐的阵营,好好惩罚那个伤害冒险家的家伙。
“如果想追求对方,首先需要弄清楚他的喜好,”她一边思考一边回答:“还有,可以时不时约对方见面,但是不能表现得过分热情,否则可能会令人反感……”
埃姆林矜持地点头,内心则恨不得变出纸笔将这些一股脑记下来。佛尔思依旧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休也始终不曾开口:她还是没法原谅“月亮”先生那位朋友犯下的罪行。伦纳德几次张开嘴,最后又犹豫地闭上,数次反复后奥黛丽首先发现异常,礼貌地向他投过视线:“我要说的基本上就是这些。‘星星’先生,您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也没什么。”伦纳德条件反射地说。他看上去有些不确定,神色复杂地看了身旁的埃姆林一眼:“我只是在想,连这种事都能原谅,不然让你朋友直接去和他告白?没准人家心一软就直接答应了呢。”
灰雾浮动了一瞬。
“这完全是两码事!”休激烈地反驳。她完全没察觉到这点异常,生气地瞪着伦纳德:“心肠好不是继续伤害对方的理由,怎么能理所当然地觉得受害者会和施害方发展恋爱关系!这是在犯罪!”
“我绝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伦纳德连忙摆手,急切地做出解释:“因为于我而言,这件事的性质十分严重,但那位,嗯,受害者,居然能在短时间内选择原谅……所以,也许他本来就不讨厌‘月亮’先生的朋友?对于和他发展关系也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排斥?”
休愣了愣,似乎之前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佛尔思则缓慢地动了下脖颈,像是终于从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中苏醒过来。
“不能直接告白,但也不用退缩。”
她高深莫测地凝视着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血族,不慌不忙地理了下头发。
“让你的朋友去做他想干的事,当然,之前那种不行。”她意味深长地朝他眨眨眼睛:“我很看好他。”
“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闲了。”
夏洛克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侦探先生捧着甜冰茶小口啜饮,倒是不吝啬这方面的夸赞:“不过选择饮品的口味还不错。”
多亏“正义”小姐无意间提了一句这种饮料最近在贝克兰德很受欢迎,埃姆林庆幸地想。虽然他并未听说过这类时尚,但这并不妨碍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将见面地点约在饮品店——好在选择是正确的。
“虽然身为高贵的血族,但我偶尔也会尝试一些新鲜事物。”才怪,我已经是成熟的血族了,对这种甜甜的饮料一点都不感兴趣。埃姆林想。但他见夏洛克喝得欢快,又再接再厉道:“我预约了一家很不错的餐厅,要不要一起去?而且,嗯,他们的餐后甜点十分有名。”
侦探先生善于烹饪,对美食的兴趣想必也不小。他想起夏洛克闻到厨房里牛骨萝卜汤的香气,眸子里闪烁的期待令他像是看到小鱼干的猫。这联想让埃姆林偷偷弯了下嘴角,同时发觉夏洛克正如他期待那般表现出动摇。
“现在就去吗?”侦探先生有些犹豫,“会不会早了点?”
“不早,他们上菜很慢。”埃姆林流利地编了个理由。贝克兰德的阴沉一如往日,是个适合血族的好天气。夏洛克放下空荡荡的玻璃杯,伸手抚平了风衣翘起的一角。
“那我们走吧。”他笑着说。
他们到达餐厅,点好了菜,现在正无所事事地面对面坐着。埃姆林几次想要开口,但又牢记“正义”小姐“不可太过热情”的叮嘱,最后只是老老实实地扮演人形挂件。兴许是他安静得有些反常,倒是夏洛克率先开启话题。
“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他探寻地看向身前的血族,无奈道:“我还没有天真到以为,你只是单纯想请我吃顿饭。”
不行吗?埃姆林差点抛出一句反问——但他马上想起自己的迂回战术。血族憋屈地坐直身子,又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决定顺着夏洛克的话说下去。“确实有件事,”他交握十指,红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侦探先生:“我最近想发展一段恋爱关系,想要听听你的建议。”
他刻意没有点明自己爱慕的对象,夏洛克似乎也成功被他蒙混了过去。“恋爱方面的建议?”侦探先生推推眼镜,歪着脑袋望向他:“这方面我不太擅长,不过……你有择偶标准吗?譬如,对对方的长相、性格有没有什么要求?”
“没有人能比得上我们血族的英俊和美丽,”埃姆林骄傲地扬起一点下巴,“所以不论长相如何在我眼里都没有分别,我完全不会在意。性格嘛,”他回忆起格尔曼瞪他的眼神,很怀念地说:“话少一点,凶一点也挺好,挺可爱的,不过——”他飞快瞥了眼坐在面前的夏洛克:“随和一点就更不错了,比如能像现在这样陪我聊聊天,我觉得就很好……”
“一会凶一会随和的,你是不是压根没想清楚?”侦探先生毫不留情地点评:“而且这么听下来,其实条件已经很宽泛了,不如说基本上没有条件——就算从街上随便找一位女士都能满足你的择偶标准吧?”
“怎么就女士了!”埃姆林这回没忍住,又强调道:“而且我的标准哪里随意了!明明就很有针对——”
“哦?”
夏洛克突然打断了他。侦探先生支起下巴,似笑非笑地说:“这么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他怎么敢妄图在贝克兰德鼎鼎有名的大侦探面前蒙混过关——这是埃姆林此刻唯一的念头。他一时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切心思都仿佛被曝晒到月光下那般无所遁形。他想掩饰,想躲藏,他不敢承受被疏远的风险,无论夏洛克还是格尔曼,都能轻而易举将自己从他的生活里抹去。
可他不愿意这样做,也不擅长这样做。他受到的教育里没有教过他这些……他心里的声音在否定这一切。身为骄傲的、高贵的血族,如果害怕失败,又从哪里去摘取胜利的果实?更何况爱情并不是战役,无所谓输赢,就算夏洛克现在不愿意,他之后也一定能想到办法打动他。
我是血族,埃姆林想。我还有很多时间。
“是的。”他的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夏洛克。侍者为他们端上牛排,香槟酒在灯光下泛着琥珀的光泽,没有人执起刀叉,他们心照不宣地在杯盘碰撞声中开辟出一块无言的净土。香气钻进埃姆林的鼻子,他甚至有闲心猜测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对白,并评估了下他们关系破裂的概率究竟有多大。
至少夏洛克不会直接将我扔在餐厅里,他再一次庆幸地想。毕竟这家的牛排真的很好吃。
“如你所说,你的所谓‘择偶标准’都是根据你喜欢的人制定的。”夏洛克凝视着他。“可事实上,你对他根本一无所知。你摸不准他的性格,甚至,恕我直言,连他长什么样都无法确定。你又从何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又凭什么确定自己一定喜欢他?”
“确实,关于他我还有很多地方不了解。”埃姆林坦然承认。“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无稽之谈。”夏洛克抱起双臂,“他连最基本的都不告诉你,你从哪里弄清楚他的人品?没准他撒谎成性,冷酷无情,专骗你这种涉世未深的血族。”
要不是知道夏洛克就是“世界”,就是格尔曼.斯帕罗,我一定会很生气。埃姆林想。可他现在非但不生气,反而因为对方的态度变得雀跃——他总算找到机会表达自己真正想说的了。
“不准你这么说他,”他高高兴兴地开口,煞有介事地理了下头发:“第一,我成年了,才不是涉世未深;第二,就算他身上有很多秘密,我对他知道的也比你想象中多。他喜欢吃甜食,连喝咖啡都要加很多糖;他很厉害也很善良,救过我的性命也不求任何报酬;他擅长做饭,见到好吃的眼睛就会闪闪发亮……还有,他看上去坚硬强韧,心地却比谁都软,”他看向对面定格成一尊雕塑的大侦探,贴心地将音量压至最低,几近耳语。“就连摸上去也软软的……不过还是太瘦了。”
“这些够了吗?”他得意地扬起眉毛,又像是等待老师夸赞的学生。“这些足够你确定我真的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夏洛克迅速地低头。“我要吃饭了。”
他将餐刀刺向牛排,不知为何没控制好力道,手腕危险地蹭过高脚杯,差点将它从桌上碰下来。埃姆林兴致勃勃地观察这一切,又贴心地补上一句:“那我就当你赞同我的观点了。”
“闭嘴。”
侦探先生咬牙切齿地操控刀叉,像是打定主意不和血族进行任何眼神上的交流——哎呀,他的袖口沾上了黑胡椒汁。“切你的牛排去。”
“所以,”怀里的人翻了个身,疲倦地说:“你早就知道夏洛克和格尔曼是一个人了。”
“那当然。”埃姆林向床的内侧蹭了蹭,没掩饰面上的笑意:“其实挺明显的……不过我也很喜欢你在我面前分饰两角的时候。”
“亏我演得那么认真。”夏洛克,或者说克莱恩,抱怨地咕哝了一句,又软绵绵地拍了下埃姆林的手臂:“你好冰,离我远点。”
“明明是你先转过来的。”埃姆林理直气壮地反驳。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脖颈间的几枚齿痕处,下意识地将犬齿凑上那片脆弱的肌肤细细厮磨。他的努力很快起了效,一滴血珠颤颤巍巍地从伤处流下,下一秒便被他卷入口中。甘甜醇美的香气侵占了整个口腔,他陶醉地微眯双眼,咬得更起劲了。
“等等,别……不要再——”侦探先生喘息着去推他的脑袋。这力道小得可怜,但他很难忘记上次无视这个动作的后果是什么——于是他留连片刻,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停下。
“你这讨厌的、坏心眼的吸血鬼,”
他的恋人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说好了一晚上最多一次……这种事情做多了谁受得了!”
可是你明明也很喜欢。埃姆林想。你的腿缠得那么紧,手臂也一直搂着我……我要是坏心眼的血族,你就是脸皮薄、口是心非的坏人类。
但他没有说出来。窗外红月高悬,夏洛克安静地躺在他身畔,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他偷偷揉了揉侦探先生柔软的发顶,又小心翼翼地拨开头发,将一个吻印在恋人的额头上。
不用着急,也不必勉强……毕竟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END-
后记:一开始阿夜老师和我说这个脑洞的时候,我的想法比较悲观,脑出来的后续剧情也痛痛的。但是这个时候阿夜老师说,如果埃姆林认出来了格尔曼就是夏洛克呢?这样小蝙蝠就不用再多隔着一层马甲,也不会有各种(我脑补的)胃痛情节啦!所以整个故事就变得很欢快很美好,而且这种“小月亮到处找人倾诉”的,以对话为主的表现方式也是阿夜老师想的,阿夜老师就是我的缪斯女神!
以及:祝最好最好的小克生日快乐!!!!!能遇见你真的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希望之后也能陪你过很多很多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