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不是，我就纳闷了，你们玩密室逃脱真的有意思吗？你们都听不到提示音吗？！

  提示音啊！提示音懂不懂！或许我管它叫提示音，而你们管它叫别的。

  总之就是当你身处密室里，或者没路灯的小巷，再或者突然停电的厨房，总之就是一片漆黑找不到路的时候，你虽然看不见，但你耳边会响起一个声音。

  比如在密室逃脱里，它就是：“往左！往右！拿xx，放在xx上！上面会开门，从那边拿梯子上去！”

  类似这样的。

  你们真的都没听到过吗？

  好吧，问了一群人，你们都没有。就我有。

  我是天选之子，天选的密室逃脱之克星，天选的鬼屋工作人员自信之杀手。

  对，这招在鬼屋也能用，而且在鬼屋更灵敏。一般都是还没进去，我就能听见提示音了：

  “一进门墙上有血字，里面一拐有件带血水手服（是山），走近了一号工作人员会从右边出来吓你。一号性别女，穿带血同款水手服，梳麻花双马尾，白色中筒袜，肉色内衣内裤，黑色制服鞋，今年二十三岁，无男友未婚……”

  你说这还怎么玩吧。

  我：“行了行了我不进去了。”

  同学：“诶诶你害怕了吗？”

  我：“？我不怕啊。”

  同学：“那你干嘛不进去嘛！来嘛来嘛！”

  提示音：“左转二号工作人员，性别男，二十五岁，暗恋一号，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一百三十，喜欢买拼○多特价袜子……”

  我：“……”

  我：“那，那行吧。我进去也可……”

  提示音：“前方三号工作人员，性别男，二十四岁，身高一米八三体重未知，是个隐藏死宅，最近喜欢明○方舟，内裤上正面印着○峰，背面印着哥哥的奶我可以……”

  我：“。”

  我：“不行，我害怕。”

  其实我和我同学讲过我这个体质，然而他们都不信。当然了我也知道，跟谁说谁都不能信。

  这么多年来唯一相信过我的只有我家隔壁和我青梅竹马的小叶同学（化名）。她听了我的故事以后无比激动双眼冒星，登时冲进房间打开电脑啪啪敲键盘。

  我过去一看，好嘛，耽美网站。五星作者开新坑：《霸道鬼魂爱上男子高中生》！

  有。

  病。

  我也和父母说过，他们也带我去医院看过，然而各项体检结果都显示我十分正常。

  医生疑惑，反复观测反复讨论反复思索，最后问我我是不是手○过多。

  爸：“大夫，我儿子才六岁。”

  医生：“……”

  是，那年我六岁。从那年我耳边才开始出现提示音。

  一开始是晚上，关了灯躺在床上之后，我耳边就有人唱摇篮曲。头几天我觉得没啥，唱得好听，还挺舒服，每天睡得特香。直到后来我和我妈说，给我妈吓得花容失色，当晚就在我床头摆满了道符佛像桃木剑，点了八根蜡烛，还请了个大师给我跳舞。

  事实证明封建迷信不可取，摇篮曲照样天天唱。

  后来我长大了，不爱听摇篮曲了，爱听网络伤感情歌。于是提示音就与时俱进，每个晚上在我耳边循环《七秒钟的记忆》。

  神奇吧？真神奇。

  Air○onds算个屁。咱不但无线，咱还无耳机。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我逐渐摸清了提示音出现的规律。只要我身处黑暗，或者迷了路，再或者感到恐惧，比如说看恐怖片时，提示音都会出现。它会跟我说明停电的原因，会给我指路，还会好死不死地给我剧透：当心！下一秒马桶里有个人头！

  不过考试时不会，不管我怎么呼唤，它都不肯出现告诉我答案。明明我感觉我考试时候也挺害怕的。

  捂耳朵没用，因为这个声音根本不是从我的耳朵进的脑子，而是就在我脑子里产生的。

  不过说来也怪，我给别人讲这个事，他们或信或不信，通常都把它当成灵异事件或者鬼故事。而我自己却一点都不怕。

  提示音没有固定的音色，它总变，甚至有时候变成我爸我妈我幼儿园老师，但每一个声音都很让我安心。我从不会被它吓到，而且不管它说什么，我都会本能地照做。

  它也很给面子，一直非常保险。我总能在黑暗的变电箱里第一时间摸出烧断的保险丝。

  我家住在很老式的公寓楼，保险丝总坏，大年三十也断电。

  前天下午小叶跑到我家采访我，问我对提示音的感受，问我依不依赖它喜不喜欢它爱不爱它。我说你有病。你腐女癌。她从桌上拎起开水壶，笑吟吟地让我正经点。

  “行，行吧。”我说，“依赖也挺依赖吧……毕竟只要一黑它就出现了，这就很方便我换保险丝。”

  小叶：“啊，真贴心，真温柔，一黑就出现了！他真爱你啊！♡”

  我：“。”

  我：“你有病。你腐……”

  小叶：（拎开水壶）

  我：“你……你fu……你！我服！”

  我：“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觉得它是爱我啊。万一他是觊觎我，想等我成年就吃了我怎么办？”

  小叶：“啊～成年就吃♂掉什么的～啊～真正的那种吃掉也很棒！养成系相爱相杀呜呜呜——”

  我：“……”

  我：（拎开水壶）

  小叶：“嘛，”（正色）“其实是因为你小时候很怕黑嘛。”

  我：“？我很怕黑吗？？”

  小叶：“是啊！！！你很怕黑啊！！！”

  我：“？？？我完全不记得！”

  小叶：“你怎么会不记得！！！小时候每次停电，你都放声大哭，坐地上哭，坐……就那里！就坐门口那里！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栋楼的大人来哄你都哄不动，全小区所有的狗都跟着你叫……”

  我：“……”

  我：“真，真的有这种事吗……我怎么完全不记得……”

  小叶：“真的有啊！！！你以为我为什么总是把你写成哭包弱受啊！！！”

  我：“可我真的不记得了！我根本就……嗯？”

  我：“等等……？”

  我：“哭包？弱受？总？！？”

  行吧。小叶跑得真快，没追上。要不我肯定一拖鞋我就拍……拍……就拍她电脑屏。

  不过她说的话我真的很在意。据她所言我小时候是个哭包，而且特别怕黑，一黑就嚎，但我对这么羞耻的事居然没有一丁点印象。

  这怎么可能呢？

  我爸妈回来之后我又问了他俩。他俩对视一眼，说是，我小时候真的特别怕黑，一个人睡都不敢，还特别爱哭，不过没小叶说的那么夸张，我只哭，有时候甚至是无声哭，干掉眼泪，不嚎。更没狗跟我叫。

  行吧，这让我的面子好歹挽回来了一些。

  “不过我不记得我小时候怕过黑啊？”我又问，“我是从多大才开始不怕黑的？”

  “从……”父母又对视一眼。

  “六岁。从六岁开始你就不怕了。”

  六岁。

  提示音出现的年龄。

  我开始疯狂搜刮我六岁前的记忆，大部分都非常连贯，只有部分片段有空白，比如我完全忘了在幼儿园的时候谁跟我比过小鸡鸡。

  不过这好像也无所谓。

  六岁之前就是上幼儿园的时候。于是我百度我的幼儿园，词条里塞满各种评级各种优甲各种名师，唯一涉及到精神心理什么的一句，就是园歌标题：《我们都是精神小孩》。

  我觉得这也和提示音没啥关系。

  提示音依然每晚照常出现，依然放歌，放我最近喜欢的歌。依然在断电时给我指保险丝。

  我开始有意识地问它，你是谁？

  当然，它继续说它的，压根不理我。

  我又开始试着违抗它，然而何苦呢？它都告诉我保险丝坏在哪了，我不拿，我拿别的，我不神经病么？

  或许小叶说得对。

  我确实挺依赖提示音的。

  父母也开始帮我搜罗我六岁之前的线索。他们翻箱倒柜走亲访友，终于有一天翻到了一张我幼儿园临毕业前拍的全班的合照。

  “这在哪拍的啊？”我把照片翻到背面，背面只有一个圆珠笔写的潦草的日期，“我们幼儿园的常驻公园也不长这样啊……”

  父母立即惊诧地看着我。

  “你……不认识这个公园？”

  “我不认识啊！”我答，“虽然看照片我是去过……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一点都没有。”

  “你……你再想想？”

  父亲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

  我深呼吸两次，双手支着膝盖撑着头。

  “这可是你们临毕业前去的那个森林公园呀！”母亲忍不住大叫道。

  “就是……就是你出车祸的那个公园呀！”

  

  车，车祸……？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记忆边缘忽隐忽现。

  “我出过车祸？！怎么回……”

  这时耳边突然炸开了巨大的“嗡”的一声。

  我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把我从椅子上拉了下去。

  父母吓坏了。母亲立即扑过来抱着我大哭，父亲一边急火火地打120，一边吼母亲为什么要再提这件事，让儿子就这么忘掉不好吗！你想让儿子一辈子活在痛苦里吗！……

  我昏了过去。

  在医院的床上，在十数年来第一次完全寂静的黑暗里，我终于想起了提示音的故事。

  那是我们幼儿园为了庆祝毕业的最后一次春游，去城市郊区的森林公园。

  森林是真森林，一片原始林区，方圆百里人迹罕至，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我们去的前一天刚下过雨，森林被洗刷出层层叠叠的浓绿色或黑色，湿冷阴森的气氛弥漫开来。

  那些通往森林深处的被树枝掩盖的小径，在年幼的我看来，都是通往无尽黑暗的地狱之路。

  我不敢下车，坐在大巴车上哭。老师司机小朋友轮番哄我也没用，最后只好大家都照常下车，让我最好的朋友，一个从刚才就自告奋勇要陪我的小男孩和我单独留在车上。司机临下车前，给我们打开了天窗。

  小男孩凑到我身边，给我擦眼泪陪我聊天。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很快就破涕为笑，和他在车里嬉笑追逐起来。

  我在车里大步奔跑。

  我撞到了手刹杆。

  我回头看了看没有东西倒下去，以为只是错觉。

  我们感觉到车子开始沿着山体的斜坡向后滑退。

  我吓坏了。我大哭大闹拍玻璃拍门。然而没有人听到。

  我们的车翻下山崖。

  毕竟校车还是很结实，山崖也不是很高，车身已经挤压变形，我在驾驶室附近，座位和半塌的车顶给我圈出了一片狭小却安全的空间。

  周围一片黑暗和死寂。

  我又放声大哭起来。

  “不要哭！”这时我听到小男孩的声音。“大家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很快就会安全的！”

  “你……你在哪里啊！我过去找你！”

  “你不要过来！你看不到我，但我能看到你！……现在车里很危险，你万一……会死的！”

  “但是我一个人在这边很害怕啊！！！”

  “我不会让你害怕的！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跟你说话！”

  小男孩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内被聚拢成尖锐的一束。

  我摸了摸周围，只有被压死的铁的墙壁。

  “你很怕黑吗？”小男孩问我。

  “是……很怕黑……”我抱着膝盖蹲坐下来，把头很深很深地埋下去。

  “为什么呢？”

  “因为……爸爸妈妈总是在工作，家里停电的时候，他们从来都不在，家里只有我自己……我很害怕厕所里会有柯南里的那种杀人现场，或者窗外有外星人……我想去小叶家，可是小叶他们总是在旅游，如果我去敲门他们不在，楼道里更可怕，我会回不来的……爸爸妈妈还骂我，说我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小男孩沉默了。

  车子里又归于死寂，我听见有什么铁制的东西被摔到地上的声音。

  然后小男孩开始唱歌。

  “我不会让你害怕的！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跟你说话！……在你长大之前，只要是黑暗，我都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一直……”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压下去了。

  似乎有一个倒塌松动的座椅从斜向下的车里滑了下去，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唱的是摇篮曲。

  一片黑暗中我无从辨别时间，很快就困倦起来。

  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周围一片嘈杂。我听见许多人或尖叫或交谈或喊口号的声音。老师正和一个男人说话，说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悲怆而又急切地说这个不行了，椅子滑下来砸死了，快救另一个！然后熟悉的父亲的脚步声就在我的头顶响起，母亲哭着叫我的名字……

  我一骨碌爬起来，想扑出去，头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车顶，嗡地一声。

  我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

  我的床头站着父亲母亲小叶和一位护士。母亲一见我睁开眼睛，就又大哭着叫起我的名字来，我觉得我爱哭可能就是随了她。父亲把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小叶说，你总算是醒了！你睡了整整十天九夜啊！……不过好在你现在醒了，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啊！

  “现在是什么时间？”我问，“晚上吗？”

  “是……”父亲点点头。

  病房里非常安静。

  直到医生给我做完检查，说我一切正常；小叶给我讲完她已经完结了的新故事的结局：男子高中生失去记忆，回归正常生活，鬼魂回到天上；第三次来查房的护士怒不可遏，要父亲和母亲赶紧离开，不要到打扰病人休息……

  病房里的灯关上了。我安睡在黑暗里。

  我的耳边从此再没有过声音。

——《在你长大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