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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容
像你这样的大师手法一定很厉害

像你这样的大师手法一定很厉害

像你这样的大师手法一定很厉害

七两2345

这小偷有精神病25





白翠萍出现后,七侠市的天突然冷下来了,两个人每天心事重重,地暖早开了,没想着换季添衣,佟湘玉回到家手脚冰凉,被冻着了才反应过来。


白展堂给她灌了两个热水袋。窝进沙发里,开始讲故事,佟湘玉并不像白展堂这么惊讶,只是有一些疑问。


“葵花小组?”


白翠萍说,那是京城那边最高层组织建立的,整整一个小队的精英,统一代号,葵花。白三娘当年出去躲接触到一个人叫老北,是葵花领导层的。


但是进葵花门槛高,需要以前没有杀人没放火等十分恶劣的行径,进去了签署秘密协议,确保以后不犯法。其实主要配合警察局提供情报和技术支持,打击作恶多端的高技术高智商大坏蛋或组织。


其实就是...





白翠萍出现后,七侠市的天突然冷下来了,两个人每天心事重重,地暖早开了,没想着换季添衣,佟湘玉回到家手脚冰凉,被冻着了才反应过来。


白展堂给她灌了两个热水袋。窝进沙发里,开始讲故事,佟湘玉并不像白展堂这么惊讶,只是有一些疑问。


“葵花小组?”


白翠萍说,那是京城那边最高层组织建立的,整整一个小队的精英,统一代号,葵花。白三娘当年出去躲接触到一个人叫老北,是葵花领导层的。


但是进葵花门槛高,需要以前没有杀人没放火等十分恶劣的行径,进去了签署秘密协议,确保以后不犯法。其实主要配合警察局提供情报和技术支持,打击作恶多端的高技术高智商大坏蛋或组织。


其实就是一群曾经的不法分子。上面就是想给这些想退隐山林的能人机会,自己也能少些难事儿。


说白了就是招安。


白翠萍进葵花后那几年积极,被京城警察那边要过去了,有一个小姑娘叫祝无双也是这样,但是太年轻,还在进步,现在只是分在七侠市里,一个小警察。


葵花小组里像白三娘和祝无双这样能去当警察的少,要不像白展堂那样,对警察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认为能往后余生不再躲躲藏藏已经很不错,要不就是觉得做警察不自由。


白展堂伸出四个指头:“我妈说,葵花四个领导,老南老西赌博出身,是老千的祖宗,老东更加厉害,做过公安厅总顾问,然后就是老北了…”


佟湘玉好奇凑近:“他有什么神通?”

白展堂尽显神秘:“他是另外三位的二大爷。”


佟湘玉眼睛眯成一条缝,嘶了一声。


“那,”听完故事,佟湘玉陷入了思考:“那阿姨是想…”


“对,让我进葵花小组。”


白展堂抓起佟湘玉的手,已经被热水袋给暖回来了,有些激动:“再也不用和警察斗智斗勇了,而且肯定很闲,哪儿那么多穷凶极恶的变态啊。”


佟湘玉点点头,看他开心,也跟着笑了一下:“瞧你开心得。”


“这是好事儿啊,你看…”白展堂正要和她分析进葵花好处,却发现佟湘玉的笑容十分犹豫,勉强,假假地定格在脸上:“你这啥表情?”


“除了以后不犯事儿,还有其他条件吗?”


象征自由的风吹来,白展堂忘乎所以了一路,佟湘玉这一问,又有些懵了:“这个,我没仔细问…应该没啥大问题吧?”


那可是他亲妈,怎么也不会害他,再说了白翠萍也算以身入局。


佟湘玉渐渐弯下了背,眼睛黯淡下去,是白展堂根本不用去刻意察觉的失落。


“咋了湘玉?有哪儿不对?”


她抬头看了他几秒:“挺好的…我知道你不愿意做这行了,你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也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了,阿姨应该也一直明白你的想法。”


得到赞同,白展堂喜笑颜开:“太好了,天助我也!”


“虽然没工资,但我可以去找工作,重要的是不用躲条子,以后出门也不会战战兢兢的,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听到警笛的声音,腿都发抖,唉呀,而且也不用戴口罩墨镜还有手套了,夏天老热了,去旅游啊出远门儿也不用费大劲弄假身份,咱俩也能大大方方的,结婚的时候用真的身份证登记都行…”


“结婚?”


佟湘玉是瞬间扭过头来盯着他,眼睛里又有了光彩,被白展堂握住的手动了动,食指在他手背痒痒划了两下,声音也很轻。


白展堂喜滋滋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已然沉浸于描绘幸福的生活中,得到佟湘玉对结婚二字的反应还挺开心,正想说些腻腻歪歪的话,佟湘玉又张口了,语气平淡。


“这样求婚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当然不是求婚,”他嬉皮笑脸把脸凑近:“你希望我咋求?”


“哪有你这样直接问的,”佟湘玉不满,背过身:“看你是不想求。”


白展堂正要开口,她继续说:“你总想一出是一出,啥时候能仔细斟酌再做事,再说话。”


突然这样数落他,白展堂摸不着头脑,看她并不想与自己调笑,抓紧真诚起来:“我又不是机器人,我有感情的,我的情感告诉我,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我愿意娶你,这还要怎么斟酌?”


是真心,也是想讨她关心。他预想,佟湘玉会像以前每次他示爱后一样,来抱着他,下巴钉在他的肩头开心地晃来晃去,黏糊糊说一句:太好了太好了我也好喜欢你。


可这次,她转回身子,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眼睛。


不像是生气,没有瞪他,更像是打量,观察,探究,想从他眼里看穿什么东西。他偷看佟湘玉给其他病人看病,也是这样。


她看得太久,白展堂心里发毛:“湘玉?”


“瓜怂…”佟湘玉忽然卸了劲,重新浮现愁容,声音很小:“什么时候。”


终于发现她的异样,却还是没听懂:“什么什么时候?”


“你说想和我结婚,什么时候?是随口一说…还是故意骗我的?”


白展堂被她责问得一头雾水,没得反应过来回答,在她低头的一瞬,一滴泪水冰凉,闪着光打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骗?湘玉,湘玉?”


他忙捧起她低下的脑袋,两行泪水比他擦拭得还快,将他的拇指也浸得湿润。


“你去,当然好,你要去,我也想让你去…”佟湘玉像是克制过好一会了,终究忍不住,眼里充满委屈,小声地问出来:“…她真的没和你说吗?”


“结婚…十年后吗,你,你要离开我十年吗…她走了这么久,走到了这步才回来找你,你是真的没考虑过我,还是,要我等你十年,再或者,干脆就不要我了。”


到底旁观者清,佟湘玉的悲伤让白展堂如梦初醒,瞳孔震颤,眼前事物放大,一股寒意从后背袭来,顿时陷入了空白。


他竟然能忘了,这个失而复得两天的妈妈,加入葵花后的十年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这十年的时间里他连这个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才回来几天,他就把这十年的伤痛责怪和担心都忘了,或者,早就淡了?


白翠萍肯定也是知道他的难过,所以她会这样,以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我没想到…我忘了这一茬儿,我没问清楚…”白展堂赶快把她揽进臂弯,手抓得更紧,慌了:“对不起…你,你傻呀,咋能这么想我,我咋会不要你呢。”


白翠萍是亲人,又是白三娘,在他生命中的离开和出现可以找到必然的、身不由己的、使人信服的理由,甚至这次回归可以说给白展堂带来了改变下半生的好消息。


他现在是佟湘玉的爱人,是白玉汤,难道也要用这些理由去裹挟。白翠萍从小就对他狠心,这十年一次的来回可以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可对佟湘玉他做不到,他明白这十年来的迷茫和不安。


何况自己对白翠萍是又爱又怕的,佟湘玉呢。


“我再去问她,问清楚了,好不好?真要像她那样,我肯定不去了。”


他无法离开她。她一定也是一样,在白展堂被她点悟沉默的几秒钟里,无声地流着泪水,身躯忽然看着单薄孤独,似乎被冷得缩了起来。


只是一白翠萍为例的一个设想,就已经让二人感到酸楚和恐惧。


白展堂还在安慰,佟湘玉没有动静,他突然莫名感到慌张:“你真的是…你才是瓜怂…”


佟湘玉偶尔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她以为的“强大”,戴假眼镜也是,书房里堆满的书也是,也爱和他放大话。


说什么离开我就把你变成精神病之类的,接手七绝宫后说得更多了。


可她从根上就不是那样阴暗的人,白展堂从不否认她的强大,他们互相依靠,他也爱躺在她怀里,接受她的安抚。


她本性就是,在他面前卸掉盔甲,受了委屈生了气就会来向他撒娇嗔怪。


可现在怀里的佟湘玉让白展堂感到一丝可怕,除了摆在明面上的悲伤,她这泪水流得无声无息,并没有像以前一样他一来哄就赖进他怀里,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想法已经坚定了下来。


“我妈和你说了啥吗?”

“没有。”

“你一定要和我说,咱俩要商量着来…”


佟湘玉坐起身,已经停止了流泪,似乎调整好了情绪,但是偏过头,没有看他。


“展堂,我觉得,”她语气平静,眼睛空洞地望着客厅一角。


“我们两个在一起…好像太冲动了。”


白展堂眼睛里瞬间充满惊愕,扯着佟湘玉手臂,想要与她对视,难以置信:“佟湘玉,你说什么呢。”


“你不要激动。”

“你故意的吧?你是想逼我去?要和我分手?”

“我不想和你分手。”


回答得很快,但是说不到点上,白展堂已经急得要跳起来,佟湘玉想要去抓住他的手:“别生气。”


他推开,看着她的脸:“那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没有考虑到你吗?我错了,我道歉…”

“我不怪你。”


佟湘玉又扭过头:“你先去问清楚吧,展堂,其他的事情…我们再想想。”


不就是进了葵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的问题,哪儿还有什么其他,想什么?她真的在考虑,他们在一起这件事?


“佟湘玉。”白展堂忽然觉得眼前客厅的光线暗了又亮晃了好几下,旋转着泛出了金光,抓了两下头发,太阳穴有些疼痛,喘了两口气,隐藏不住怒气。


“你现在,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


她终于还是转身直面他,看见白展堂颤抖的手的瞬间又积了一层泪。


并发的焦虑症。她通常要给他安抚,和他交谈,转移注意力,一直以来,她都做得很好。


佟湘玉本能抬手,却在半空停住,心疼地看着白展堂不停磨蹭手心的汗,心揪成一块,这次竟然感到无能为力。


停在白展堂脑袋前的手突然也颤起来,指头发红,手离了热水袋就开始迅速被空气染凉,她紧紧握成了拳头收回,看着白展堂发病的样子,佟湘玉泪流满面,哭得声音发抖,无措。


“怎么,怎么会这样…”




十代
本来还想带上小鸡玩的,发现mi...

本来还想带上小鸡玩的,发现miu有位置了,擦掉了。

故事情节【少年期间和小鸡两兄弟盗窃入了掌柜的闺房啥也没盗成还误打误撞遇见回来的佟湘玉,一见那个钟情啊~】

以上纯属个人胡编

本来还想带上小鸡玩的,发现miu有位置了,擦掉了。

故事情节【少年期间和小鸡两兄弟盗窃入了掌柜的闺房啥也没盗成还误打误撞遇见回来的佟湘玉,一见那个钟情啊~】

以上纯属个人胡编

七两2345

这小偷有精神病23




确实杀得人措手不及,咖啡和茶水让大脑极其清醒,却又一片空白,之前的排练词一句没想起来。


刚才那副嚣张的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白翠萍看着端来的水杯,徐徐冒着热气,笑了。


孩子已经不敢再坐下,站在一旁恭敬乖巧。


她把二郎腿放下,坐直腰板,气质立马变了个样,再张嘴说话恢复成原本的女人声音,夸奖:“真是聪明。”


“坐吧,把你吓成这样。”

“不是的,不是的…”


佟湘玉偷看她的表情,发现她只是一直微笑,十分柔和,并不像很难相处的,慢悠悠坐下,打起了一点勇气:“阿姨,您怎么来这儿了?”


“当然是来看病的了,再看看老朋友…”指的是邱峪松吧,白翠萍依旧淡淡笑着,举......




确实杀得人措手不及,咖啡和茶水让大脑极其清醒,却又一片空白,之前的排练词一句没想起来。


刚才那副嚣张的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白翠萍看着端来的水杯,徐徐冒着热气,笑了。


孩子已经不敢再坐下,站在一旁恭敬乖巧。


她把二郎腿放下,坐直腰板,气质立马变了个样,再张嘴说话恢复成原本的女人声音,夸奖:“真是聪明。”


“坐吧,把你吓成这样。”

“不是的,不是的…”


佟湘玉偷看她的表情,发现她只是一直微笑,十分柔和,并不像很难相处的,慢悠悠坐下,打起了一点勇气:“阿姨,您怎么来这儿了?”


“当然是来看病的了,再看看老朋友…”指的是邱峪松吧,白翠萍依旧淡淡笑着,举止不再像刚才,变得平和优雅起来。


“也来看看你。”


虽然如此,但气场强大,佟湘玉有些局促,挂了挂鬓角的头发:“看,看我?展堂说起我了啊…”


不是说好了不见吗,怎么不提前和她说一声,白展堂人呢!


白翠萍一愣,随即又笑:“我还没去找他。”


这下迷茫多过了慌张,怎么不先去见儿子,跑到她工作的地方来了,有什么目的。


“您的病…”

“你老师说不严重。”


是啊,怎么可能专门来找她看病,她刚从邱峪松办公室过来,佟湘玉眨眨眼,总算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阿姨,我叫佟湘玉,是一名精神科医生,我的宗旨是对待病人要像春天——”


白展堂那句“已经把祖宗十八代调查清楚了”突然在佟湘玉脑袋里响起,声音逐渐变小:“一样温暖……阿姨,我的情况您应该都知道了,我和他…”


“嗯,看来他给你打了不少预防针。”白翠萍打断她,还是笑,拿起茶杯,手套不太平整,食指处鼓鼓囊囊,碰到茶杯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大概率是个戒指,她抿了一口:“今天本来想先去找他的,但他窝在你家不出来,我不能没经过你同意,就去你家吧。”


胡说八道,白展堂天天买菜。她虽然一直笑着,说出来的话确实冷冰冰,讥讽人,脊背渗出丝丝寒意,佟湘玉只能顺着她的话解释。


“您当然可以去了…他说要避一阵子风头,最近出门的风险也很大,不是我要把他藏起来的。”


“傻孩子…”她突然哈哈笑了几声,茶杯在她手上晃来晃去:“你不就是他的风头。”


心彻底凉透,如佟湘玉预料的那样,或许是被她调查到的不可更改的“履历”,或许是第一次见面的印象不好,反正方方面面都是问题。


婆媳关系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难题。


佟湘玉只发愣了几秒,冷静下来,刚要开口说话,白翠萍又张口解释:“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他…”


“这小子这几年技术也是进步不少,我找到你这还费了些劲儿,”白翠萍眼神先里透出满意,又皱着眉:“但是他现在,太嚣张,太粗心,住进你家,绝对是最差的选择。”


佟湘玉又被她说得内疚,当初是她求白展堂搬到家里:“阿姨,他生病了。”


“咋了,他是没钱挂你的号,所以才住你家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翠萍听到白展堂生病,没有一丝诧异惊讶,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他和我一样。”


“遗传应该是一部分原因,但也是我们的宿命,我知道他一天天想啥,这孩子,都做小偷了,还得当个“圣”人,他既然想好好做人,我现在就有让他好好做人的办法。”


“您有什么办法。”佟湘玉没想那么多,白翠萍虽然对自己态度不太好,但听到这话倒是开心的,毕竟白展堂心结难解,既然能重来,对治病肯定有帮助。


这是她这次回来找白展堂的目的?


“这个嘛,”她好像在回忆往事,手一下下敲着杯子,又喝了两口,没有回答佟湘玉,看来并不想说:“茉莉花不错…”


“阿姨…”佟湘玉语气似有无奈。


“阿姨,停一下。”她抬手,扣了几下桌面。


佟湘玉敲得轻,木桌的咚咚声沉闷,比不上戒指敲动玻璃杯的声音清脆,可两三下,整张桌子仿佛都在振动,破了空气中不断回荡的刺耳叮当声。


营造的氛围就这样消散,白翠萍手上动作停下,有些惊讶。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大前辈,没想到还对催眠有所涉猎。”


从她拿起杯子时就开始了,佟湘玉忍了好久。白翠萍这个程度,要不是自学过几年,要不就是有高人指导过一阵子,大概率是邱峪松。


“你果然厉害,我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只是感兴趣而已,但比较笨,努力学习了很多年。”


过度谦虚,佟湘玉刚进来时就被白翠萍扫了一遍,和她老师一样凌乱,连气色都差,在外面和护士的对话也被白翠萍听去,感觉精神状态不太好,刚认出她是谁后还跑到治疗室里去洗脸。


她能理解,毕竟见过邱峪松的癫样,也是因为这样,白翠萍才想着尝试一下,可没想到这么疲倦的佟湘玉都催眠不了。


可见是内心极其坚定的人。


“你也不用谦虚,这个年纪,其他人不是在念书就是在实习,老邱在你没毕业的时候就把你签走,肯定有他的道理。”白翠萍确实佩服,很明显从头到脚又把人打量了一番:“但是展堂那小病,用得着你来医吗?”


“他上次检查情况不太好。”

“重症?”


说起这些佟湘玉镇静理智,与白翠萍全盘托出:“更差,还并发轻微焦虑抑郁,本来强迫症治愈就非常艰难,他…”


“是和你在一起以后重症的吧?”白翠萍打断她。


佟湘玉怔愣住,难以置信:“阿姨!”


是在说她没把人治好就罢了还让人病情恶化?在专业方面的自负浮出,佟湘玉没控制住情绪。


“哈哈哈,别急,我胡说的。”白翠萍竟然大笑,丝毫不把白展堂的病放心上:“我去看看他,等你下班,我和你一起回去,不介意吧?”


佟湘玉脸色难看:“当然不介意,您不用等我,我去和老师说一声,这就走。”


“不用了,我知道你们干这行的多忙,老邱几年不见头发都白了,我再去找他聊会儿,你下班来找我…”白翠萍起身就往外走,在门口突然转身叮嘱。


“别提前报信儿啊,我想给我儿一个惊喜…不过你也打不出去,你知道我们的手段。”


人走了,拿起手机一看,信号全无。


顾不上惊喜不惊喜的,佟湘玉思绪万千,心烦意乱,茶水让心脏跳得咚咚响,闭上眼睛,眉头紧皱,嘴里喃了两遍:“和我?”


“和我在一起之后。”


离下班时间其实不久,邱峪松有意放人,佟湘玉也无心加班。首次见面很糟糕,白翠萍并不像表面那样,说话不客气,佟湘玉没有过多讨好的力气,对她印象也不好。


带着白翠萍回家的路上,气氛持续凝重尴尬,到了门口,佟湘玉对白展堂的担忧才终于达到顶峰。


懊悔,她应该无论如何也要想尽办法给他报信,他现在还是一名患者,能好好受住这份“惊喜”吗?


门打开,没看见人,佟湘玉赶紧喊了一声:“展堂?”


“佟医生,你回来了佟医生。”声音拉得长长的,从卧室传来。


有些尴尬,不敢看身旁白翠萍是什么表情,推开房门,白展堂趴在床上,脸向窗口一侧,一动不动:“佟医生,救我。”


“你先起来吧展堂。”

“你得救我,我吃了药很难受…”


还以为他在耍宝,佟湘玉赶紧到那侧床边蹲下:“咋了?”


手被他抓住,听他述说不适:“眼皮子一跳一跳的,一个多小时了,脑瓜子晕,疼,能不能不吃药了。”


治疗初期,开的药物猛一些,这几天白展堂一直不太舒服,这也是第一次产生这么强烈的副作用,佟湘玉看他难受自己也难受:“不行啊,不能停药,再坚持几天啊展堂。”


“那你上来陪我躺会。”


看来他也没难受到哪儿去,佟湘玉面露难色,看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声不吭的白翠萍。


“展堂…阿姨来了。”


“什么阿姨。”白展堂刚说完就愣住了,缓缓把脸抬起。


“头疼啊,我给你按按吧。”


白翠萍的声音轻柔,从白展堂身后传来,不等转头,佟湘玉起身让到一旁,她已经走到他面前。


窗口射进的夕阳被挡住,她居高临下评价:“我儿也是长成大帅哥儿了。”


十年了是该变样了,那时候他还在窜个儿,脸也瘦窄,白展堂坐起身,仔细去看逆在光里的白翠萍的脸,她变化倒不大,多了几条皱纹,留长了头发。


喉结滚动,白展堂咽了唾沫,眼皮子又跳两下,用力眨眨眼晃了晃脑袋,再抬头,干涩挤出一个字:“…妈。”



二十三袂🌙

关于武林外传的知乎回答汇总

【3000赞】【多图杀】《武林外传》中有哪些情景你两次看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 言二三的回答 - 知乎
包括:

1、白佟感情梳理。

2、祝无双个人侧写(含吕秀才&祝无双感情分析)

3、莫小贝个人侧写


【1000赞】【篇幅中等】《武林外传》中有什么令人难忘的细节? - 言二三的回答 - 知乎

包括:

1、白佟细节整理。(含假结婚part中白展堂情绪分析)

2、无双住处&无双感情线。


【30赞】【文字短帖】武林外传展红绫逃婚来找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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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

1、白佟感情梳理。

2、祝无双个人侧写(含吕秀才&祝无双感情分析)

3、莫小贝个人侧写



【1000赞】【篇幅中等】《武林外传》中有什么令人难忘的细节? - 言二三的回答 - 知乎

包括:

1、白佟细节整理。(含假结婚part中白展堂情绪分析)

2、无双住处&无双感情线。



【30赞】【文字短帖】武林外传展红绫逃婚来找白展堂 白展堂给她做的测试什么原理? - 言二三的回答 - 知乎

白展堂&展红绫感情分析



【400赞】【文字短帖】如何评价《武林外传》被删除的八集剧本? - 言二三的回答 - 知乎

武林外传风格解释&剧本分析



【600赞】【文图参半】《武林外传》里最让你心酸的画面是什么? - 言二三的回答 - 知乎

回答关于武林的误解问题——

1、老白回答展红绫问题的时候故意说佟湘玉好话,因为他知道她在偷听。X

2、最开始小郭才是老白的官配,是因为湘玉的官配老邢没有档期才换。X

3、白佟吵架分手是湘玉太作。X

4、财神喜欢的是吕郭,白佟只是硬凑。X

5、无双和小郭比赛的时候,众人的偏向太过分。X

6、老白一直深爱展红绫,只是和湘玉凑合过日子。X

7、老白和小郭抱过,这是写白郭的证据。X

8、老白不是一见钟情,是日久生情。X

9、杨蕙兰从头到尾只爱钱。X

10、老白对小姬背信弃义,实属小人。X



【最新发布】为什么《龙门镖局》远不如《武林外传》? - 言二三的回答 - 知乎

包括:

1、场景道具的分寸感。

2、剧本台词的分寸感。

3、演员表演的分寸感。



——————————————

我竟然都搞了六篇了,没准以后还会继续掉落x

没准。

掉落就更新篇lof好了。

七两2345

乞·巧


七夕快乐⭐️

一发完小甜饼

主白佟微吕郭



——————————————————



大早的街道上就热闹,从两天前就开始,今天到达了顶峰。刚过过立秋,得了小丰收,路边摊贩除了瓜果鱼肉,还摆出了这日里大伙儿乐意买的彩线、巧果、鲜花、香案,姑娘赶制的荷包精致漂亮,叫卖声层出不穷。


李大嘴今天起得早,给大伙随手做了个早饭,自己先吃过,就钻进厨房里了。前两天李姑娘,宋寡妇和王掌柜来店里定了巧果,他前一夜做了型,早上得现炸出来。


巧果做成什么样式都可以,但店里只有花模,又凑活用了做月饼的模,再捏一批简单的形状,往蒸架上放一会,也算有点花纹,几种掺到一起,样式还算丰富。...


七夕快乐⭐️

一发完小甜饼

主白佟微吕郭



——————————————————



大早的街道上就热闹,从两天前就开始,今天到达了顶峰。刚过过立秋,得了小丰收,路边摊贩除了瓜果鱼肉,还摆出了这日里大伙儿乐意买的彩线、巧果、鲜花、香案,姑娘赶制的荷包精致漂亮,叫卖声层出不穷。


李大嘴今天起得早,给大伙随手做了个早饭,自己先吃过,就钻进厨房里了。前两天李姑娘,宋寡妇和王掌柜来店里定了巧果,他前一夜做了型,早上得现炸出来。


巧果做成什么样式都可以,但店里只有花模,又凑活用了做月饼的模,再捏一批简单的形状,往蒸架上放一会,也算有点花纹,几种掺到一起,样式还算丰富。


七月七的日头烈,白展堂记得前一天晚上佟湘玉的嘱咐,起床就抱着被褥到后院去晒,吕秀才见状把书也搬到后院,一本本仔细打开,笑意盈盈地说:“乞巧节就是要晒书晒衣的。”


外面的世界被女人装扮得五彩缤纷,这个七夕节七侠镇过得格外隆重,氛围浓厚,听说到晚上西街还办有灯会。


“掌柜的,她们都去哪儿啊?”


郭芙蓉看着一个个过路的姑娘,手中都提着祭品篮子。


“听说河堤那边泥了个七姐像,人这么高,都要去那儿拜呢。”佟湘玉凑上去:“咋,你想去吗?”


这话说的,好像说了想去她就会放人似的:“我还不够心灵手巧啊?”


佟湘玉闻言噤声,吕秀才竖了大拇指说:“芙妹最是心灵手巧。”


好歹在家中苦练针线半年,最好战绩是六扇门的兄弟人手一条手绢,她受了夸奖得意洋洋,却听佟湘玉忍不住说:“你能有神仙心灵手巧?再说拜织女也不一定求这个。”


“那求啥?”

“求啥?”白展堂拿着一个刚炸好的巧果路过,手上还躲着烫,突然跟着问。


佟湘玉愣了愣:“呃…阖家安康,生活美满,很多的嘛。”再定睛一看他手里拿着的巧果,警告:“白展堂。”


白展堂脚底抹油溜回厨房。


吕秀才瞥一眼郭芙蓉,急着补充:“七夕当然是求姻缘了。”


“掌柜的,你想不想去?”


佟湘玉向来敬畏神明,笑嘻嘻摆摆手:“有空肯定去,但是店里忙,我准备晚上摆个小桌,上几柱香尽尽心意。”


郭芙蓉对自己的手艺有些自知之明,忙说:“那我跟你一起在店里拜好了啦,拉小贝也拜拜。”


晃眼就到中午,巧果热乎乎的刚让最后来的宋寡妇取走,又来一批批的客人吃饭,把李大嘴锁在厨房满头大汗。


“大嘴辛苦了。”佟湘玉来打了会儿下手,给他扇风。


“说这有啥用也不涨工钱。”


他忙得很,不领情,佟湘玉挥着团扇依旧笑嘻嘻谄媚。


忙,大家都忙。


加之钱掌柜过了晌午火急火燎地赶来,要一盒巧果,说之前在别处订的出了纰漏,回家说了恐惹来杀身之祸。


做客栈的人总有大半天没有过节资格的。


“现在要晚了吧。”

“不晚,我娘子晚上拜七姐用。”

“钱夫人习武之人,还求这个啊。”白展堂语气里带调笑。


“喂!习武之人怎么了!”郭芙蓉率先反抗。


“这你可不知道。”钱掌柜突然正色,眉目间隐隐透着自豪:“我娘子耍得起大刀,也捏得了细针。”


郭芙蓉白了白展堂一眼,给钱掌柜竖了个大拇哥儿。


“反正整个七侠镇,也不见谁比湘玉绣得好。”白展堂狗腿子,抛了个媚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佟湘玉也不管李大嘴在一旁如何叫唤,就这事儿揽下来了,说他要的也不多,已经过了饭点,一起动手,很快。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事,就忙着做这批巧果,祝无双巡了街回店里喝水,还被使用了半个时辰。


忙到门外的橙里透红的光色打进来,巧果炸好,差不多就能打烊了,因为大家都得过节。


终于盼到打烊,去把晒了一天的被子衣物书本都收了,用过了饭,佟湘玉白展堂美其名曰看家,吕秀才郭芙蓉早说好要一起去逛灯会,二人世界不融小屁孩撒野,于是莫小贝只能缠着李大嘴带着一起去。


天黑了,这娃闹腾,听说燕小六和祝无双在西街维持秩序,佟湘玉才放下心。


她前些年爱去逛这些,为了某人找些名头花头,寻找接近的理由借口。后来喜欢远离人潮,为了和某人说些平时不好说的二人悄悄话。


留在店里是无需商量的默契,白展堂在屋顶坐了好一会儿佟湘玉才来,手里拿了两个巧果,怕手油还用纸包着。


“下午我藏了几个好看的,不多,留着一人一个。”挨在一起,手里花一样的巧果摊开,又说:“但是你今天偷吃多少了。”


白展堂笑着拿起一个往嘴里塞,指着西边:“看。”


小小的镇子被屋顶上高高的人一览无余,夜色完全沉下来,衬着西边那片发着一团光闪闪发亮。


“真热闹,咱要不去看看。”

“不想去。”他一边说,巧果一口吃完,把佟湘玉搂进怀里:“我还想听听牛郎织女说些什么呢。”


满天星辰,争抢着发挥自己的光亮,偌大银河,不知道看哪里好。


“他俩在哪儿。”她问。

“不知道。”


佟湘玉望了两圈,给指了一个方向:“像那两颗,最亮了。”


他点点头:“你不说要拜七姐吗?”


“拜了,刚在大堂摆了桌,等小郭小贝无双回来烧完香就收。”

“不告诉我,我也去拜。”

“你个大男人拜七姐做啥。”

“方便,让她给牛郎转告一声呗。”


“人家一年见一回,没空说你的事情。”佟湘玉好奇,又问:“咋了,你有啥愿望。”


白展堂不回答,反问:“你刚许啥愿了。”

“手艺呗…”


白展堂又笑着点点头,没察觉怀里的人没在看星星,盯着自己发愣。


夜晚就是好,空气凉静,还有星星看。


佟湘玉不好意思说,她从不放过任何机会,向天祈求家人平安,健康,与白展堂的天长,地久。


她坐直身子,掏出一浅灰色香囊,上绣两只蝴蝶,于叶间飞舞,上编了同心结,颜色不张扬,他着布衣,就算天天挂在腰间也不突兀。


她向来藏不住事,自郭芙蓉偷偷把那套吕秀才爱慕许久的文房四宝买回来,就总在屋里就忙着这个,白展堂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在制作什么,但是无比期待,亲手接过时压制不住欣喜之色。


化蝶,浪漫至极。白展堂把香囊在手里端详了几遍,手心都染上了凤仙花香。


“我就说,没人绣得比湘玉好。”


七月这会就是凤仙花和茉莉花的时节,前些日子为迎七夕,店里的女子都洗发,用凤仙花染甲。她洗了发,却没染甲,那是未出嫁的女子才做的,把那份多出的凤仙花,装进香囊里了。


“送人礼物一句话也不说啊?”


“今天七夕节,还要说啥嘛…还有双鞋,在我屋里呢。”她倒会害羞,如凤仙花热情,又像茉莉花恬静。


“你等会儿我。”不知道他想干嘛,突然起身飞下屋顶,把佟湘玉看得心惊肉跳。


天下第二的轻功不必她担心她也担心了,伸着脖子见白展堂踏实踩在地上才长舒口气。


白展堂动作就是快,没一会儿就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扁长的礼盒。


“回礼。”他人坐定,发带还在摇晃,面色得意。


“还装盒子,显得我随便了。”她已经是藏不住的开心。

“打开。”

“现在?”

“现在。”


竟是一把木梳,透淡淡桃木香味,摸着光滑,就是柄上刻着的雀鸟祥云不大精致,让口袋空空的白展堂来买也差不多了。


“我亲手做的,咋样。”

“你做的?!”佟湘玉惊愕。

“不说这雕的云和鸟了,就这齿儿,削得我都快疯了。”


这位盗圣才是真的心灵手巧,还用拜什么七姐,她眼睛发红:“谢谢你展堂。”


见佟湘玉被自己感动,白展堂又不甘心地问:“你就求了巧艺?”


“嗯…”

“嗯?”

“还求娃平安,老问我这个做啥嘛,说了该不灵了…”

“我刚才下去插了香。”

“那你求啥了。”佟湘玉急着问。

“七夕节,当然求姻缘。”他有些不满。

“我们俩不是姻缘?还求。”她也不满。


白展堂愣了愣:“那我应该求个…阖家安康,生活美满。”


佟湘玉也一愣,点点头,靠在他肩头望着天。


“明天店里不上菜了,让大嘴休息一天。”


西边的喧闹远远的传不过来,屋顶安静得只有风声和蝉鸣,天上的星星愈发亮,聚集的地方像真有鹊鸟飞翔。


她放松下来,感叹:“还真是秀才念的那首诗…”


吕秀才早晨晒书时开心得摇头晃脑,背了那首《乞巧》。


七夕今宵看碧霄,

牵牛织女渡河桥。

家家乞巧望秋月,

穿尽红丝几万条。


秋月,红丝…凤仙花香隐隐传来,打断白展堂的回味,低头见她摩挲着手中木梳,思虑再三,开口说话:“秀才…给小郭买了个玉镯子,他存得起银子。”


“不如你这个好。”

“是吗?”

“你不知道送梳子有什么寓意吗。”

“…什么寓意。”


见他不懂,佟湘玉笑了笑,用木梳划了两下他鬓角侧发:“白头相守,百年偕老。”


她一双眼睛注视着他,蝉鸣和风声忽小,白展堂胸膛里的东西猛烈顶到咽喉,再砸得耳里全是响声。


砰砰砰,像敲门的客人不耐烦,越来越快。


太响。自与她相识,日日有这毛病,他听不见世界里其他声音,无边无际又杂乱的银河里,只见她一人。


怎么不知道这把梳子的寓意,只是为听她亲口说出,白展堂明知故问。


为了七夕的礼物他苦恼了很久,后来去找吕秀才,听他说:梳子,寓意是与女子在一起一辈子,白头偕老。


他神思恍惚,后来吕秀才再说了那些发簪玉镯胭脂,都没听进去。


吕秀才选择了玉镯,寓意健康,守护。白展堂也不管吕书生要如何守护郭女侠,自己去买了块好桃木,趁着无人就偷偷雕,怕木头勾头发,用砂纸打磨得手心通红。


他从前连往后三天的事情都不会去想,“一辈子”,听得他心头发颤。


“那你愿意吗。”


那双眼睛眨了眨,透出疑问。


“我俩有缘,是天底下最有缘的,但是姻,还是得求呢。”

“我做梳子的时候在求,刚才拜七姐的时候也在求…白展堂,愿与佟湘玉白头相守,百年偕老。”

“说了会不灵吗?我可是插了三炷香。”


西边的光亮愈发暗淡,那边热闹已经退去,屋顶上的气氛反倒变得杂乱。几条巷子之外,仿佛听到他们回家路上的打闹声。


他看到佟湘玉的眼眶又发红,泪水挂在睫毛上。


“湘玉,嫁给我,你愿意吗。”


所有人不知道,莫小贝回来砸门以前,白展堂看到神明显灵,那两颗星亮得闪眼,随着晶莹泪水落下,佟湘玉重重点头。





七两2345

七个字——



关于佟湘玉的目标

关于为什么白展堂认为暴风骤雨的狂吻能解决问题

以及关于那句“展堂,你是不是又开始赌钱了”



————————————————————




接住她并不是下意识,在公孙乌龙这事以前,佟湘玉要抱他,是怎么也抱不上的。心意表明后,他总算能喜在面上,能张开双臂等她撞向自己。


一天没吃饭,还是被扑倒了,白展堂撑着身子没让她磕着,但屁股只是轻轻触地,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妈呀!臀部!挨打的臀部!”


佟湘玉的飞扑并没有让白展堂的臀部受到二次创伤,但伤势依旧不乐观。


他趴在吕秀才床上,李大嘴给他上药,上到最后药瓶翻倒过来好几次,一滴也倒不...



关于佟湘玉的目标

关于为什么白展堂认为暴风骤雨的狂吻能解决问题

以及关于那句“展堂,你是不是又开始赌钱了”



————————————————————




接住她并不是下意识,在公孙乌龙这事以前,佟湘玉要抱他,是怎么也抱不上的。心意表明后,他总算能喜在面上,能张开双臂等她撞向自己。


一天没吃饭,还是被扑倒了,白展堂撑着身子没让她磕着,但屁股只是轻轻触地,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妈呀!臀部!挨打的臀部!”


佟湘玉的飞扑并没有让白展堂的臀部受到二次创伤,但伤势依旧不乐观。


他趴在吕秀才床上,李大嘴给他上药,上到最后药瓶翻倒过来好几次,一滴也倒不出来了,勉强够上一次。


“店里备的药都没了啊,明儿得跟掌柜的说买去。”


前些天因为公孙乌龙,店里买了不少药,连带着平时备的药用了个底掉,白展堂有些忧伤,打板子是昨天的事,怎么都忘了提前给他买药去。


但转念一想他逃狱又回狱的,那么刺激,谁顾得上。他拉好裤子站起来,疼得嘶了一声。


“你就是活该。”吕秀才在一边写字弱弱来了一句。


“可不咋的。”李大嘴捧着哏,盖好药瓶,去厨房洗手。


得到了支持,吕秀才似乎胆儿更大了:“让你每天有漂亮的女孩子不抱,去抱牌子。”


白展堂一个飞腿,没踢中,却撕得更加疼痛,想起刚才在门边目睹他和郭芙蓉亲亲我我,还敢说到佟湘玉头上来,呲牙咧嘴地骂:“我就知道!你小子其实是个大色狼!”


“别误会,我已经有芙妹了,芙妹在我心中是最美…”吕秀才顿了顿:“我只是针对你而已。”


说他傻呗。白展堂嘿了一声,并起两指作势要点,吕秀才拿着刚写东西撒丫子往后院逃去了。


又写了酸诗找他芙妹去,白展堂哼一声,揉揉屁股,往大厅走去。


老榆木桌上的油灯微弱,他撩开帘子,看到已经有人帮他铺好床,正趴在床边闭着眼睛。


他一瘸一拐的,已经不像往常那样走路无声,被吕秀才一气,掀帘子的动作也大,佟湘玉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展堂。”她酸着鼻子就来扶他。


“行了啊,没事儿,最多三天,就能好。”白展堂比出三根手指,既是得瑟又是安慰,又叮嘱:“牌子可得收好了啊。”


“知道了。”她微皱起眉头,似有不悦。


白展堂趴到床上,猛然想起刚刚吕秀才说他的,有些尴尬:“你累了就快回去休息吧。”


“嗯…昨晚上一晚没睡。”


她也没逞强,言语中委屈,像在跟他撒娇呢。仔细看,眼神里是有些疲惫。


听她柔柔来上这么一句,白展堂心情莫名变好,拉上她的手也撒起娇:“我昨儿也一晚上没睡,还以为你会回来。”


她指尖轻轻触了他脸上的巴掌印,更让他想着委屈,就这副模样,挂铁栏杆上数了一夜,数到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九。


“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那样做。”

“这么冷血啊。”

“不给点儿教训你不会老实的”


郭芙蓉听到这话都得翻她一个大白眼,明明在衙门门口拉拉扯扯多少回,她才把佟湘玉拽回客栈。


“呜呜,不,我要救他…”

“诶呀你看他那是什么态度嘛。”

“呜呜,对,不行,一定要让他改过自新…”

“就是嘛,快走。”

“呜呜,不,我要救他…”

“……”


看白展堂一直撑着身子累,佟湘玉坐回长凳,一根手指去戳他的脑袋:“你总不听人劝。”


白展堂趴在枕头上总算能平视着她,说这个“总”,让他非常内疚。


他是从小混江湖,小毛病多,无伤大雅,却不好改,佟湘玉以前会说他,也是说一次他改一次,后来干脆也不怎么管了。


还有个大毛病,他以前有点赌瘾,是佟湘玉真的生过气的。


李大嘴他娘走之后,他心有余悸,等回过神来,看到她在账台里对着算盘掉眼泪。


这事儿,她曾经劝他骂他好多次了,可是他也能抓住佟湘玉的毛病:心软。他说两句好话,总是糊弄过去。


他凑过去讨好,她眼泪还是一颗颗掉,抬头问他:你真的不赌了吧。


白展堂被吓着,她虽然在哭,语气也不强硬,却像是她铁了心的最后一次讯问,那是一股“你再赌我永远都不原谅你”的气势。


真不赌了,对天发誓。


佟湘玉的眼泪是急的,又是吓的。从筹码变成银子开始,她拉了几回没把他拉回来,深感无力,最后断指轩辕要砍他的手,又深感绝望,刀落下的瞬间往后余生都想好了。


她其实一直明白,她对他从来不是全方位的领导和压制,白展堂飞起来,咋扯都扯不住。


当时没相信白展堂的对天发誓,毕竟赌博这事他反复多次,很不确定,所以着急加上惊吓,气上加气。


她郁闷了好几天,白展堂讨好了好几天。但后来他确实没再赌过。


这次也是一样,佟湘玉得了经验,狠心把他留在牢里受苦,都是他应受的。


白展堂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很抱歉:“以后都听你的。”


“真的?”

“我发誓。”


又对天发誓。


“好了,我睡觉去了。”她似乎露出欣慰的表情,但眼里的疲惫不像只是困的。


白展堂盯着她背影:“你咋了。”


“没咋,你早点儿睡,明早我去买药。”


白展堂才想起忘了和她说药的事,她是掌柜的,啥都知道。


把免罪金牌给她,她该放心的。但是他在牢里遭折磨这么久,饥肠辘辘,没来得及关心她为啥惆怅,瘸着腿去厨房的路上捡了佟湘玉掉的馒头,断断续续的听到背后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佟湘玉买药去,他偷偷去问郭芙蓉。


“昨晚上她说啥…啥目标来着。”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们女孩子的秘密好不好。”郭芙蓉正费劲巴拉从井里提水。


“葵花!”

“目标!就,就是目标嘛,人生目标嘛,掌柜的新目标就是把你从牢里救出来,你出来了,她就没有目标了嘛。”


白展堂眨眨眼,震惊:“这么冷血。”


“喂!”她很大声叫了一声,郭芙蓉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漠,透着无语,甚至鄙视:“掌柜的昨天担心得一整天也没有吃饭呢!”


白展堂一愣,啧了一声,心里骂自己蠢。


他昨晚捡起那个馒头,撕了粘土的外皮,在厨房伴着点咸菜,又从笼里拿了两个干净的,他全吃掉了。


“那她想出啥目标了没。”


郭芙蓉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真是没救了。”


郭芙蓉不愿意和他说。一天下来他又骚扰她几回,后来连葵花点穴手都不管用,她搬出“你点我我告诉掌柜的去。”


无奈,他又去问吕秀才,吕秀才更是一点细节也不知道,但是说掌柜的上屋顶打扰他和芙妹好几次。


说“打扰”是对白展堂的暗示,像前几天他下屋顶提醒白展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样。


那天晚上吕秀才说他恋爱质量不高,他第二天就给人送早饭去了,还是很懂得起的。


佟湘玉去给他买药回来,人变得兴奋,说药铺老板的女儿今天出嫁,不做生意,直接给她送了一瓶,她笑得合不拢嘴,给人家一遍遍道喜。


回到客栈没多久,果然听见外面吹吹打打,喜轿路过了,大伙儿都凑热闹去看,都感叹,果然是唯一的宝贝女儿,嫁妆队伍真长。


白展堂瞥一眼佟湘玉,毫不意外看到了她盯着轿子无比憧憬的表情。


成亲?太快了吧?才在一起几天啊?猴急!他憋不住笑,摇摇头,盯着迎亲队伍抱起手臂思索。


也行,不都早晚的事,成亲就成亲,反正他喜欢,贼喜欢。


习武之人身板就是好,晚上再上药,白展堂已经觉得比前一天好得多了。吕秀才比李大嘴细致,但也慢一些,药上得白展堂心焦。


来上药之前,他又拉住佟湘玉的手,求她再给他铺床,她一笑,说:“还把你伺候惯了。”


笨的。白展堂懊恼怎么不直接说,让她等等他,万一她铺了床就回房了呢。


都怪以前,习惯说些意义不明的话。


再三催促下,吕秀才上好药,他提起裤子就走。


还好,床铺好了,她也没走,借着老榆木桌上微弱的油灯光亮翻看账本,见他回来,问:“今天感觉咋样。”


“神药啊,涂上立马好了。”


贫嘴,佟湘玉放下账本,盯着他,脸上有奇怪的笑容:“嗯,你是不疼了。”


见她交叉手臂,白展堂感觉不妙,果然她又说:“想关心我,不来直接问我,问小郭做啥。”


这个郭芙蓉,白展堂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堆笑,确实不好意思起来:“不,不擅长这个…”


佟湘玉其实心花怒放,笑嘻嘻的,安安份份被白展堂搂住:“诶,你知不知道小郭最开始给我什么建议?”


“她还能给你建议啊。”

“她说,七个字,寻找恋爱的感觉。”


佟湘玉笑得有点傻,撞撞他的肩,继续说:“后来你给我送早饭来着,完成了!结果你又作死作到衙门去,我又想着,不仅要救你,而且……”


她叽里呱啦的,白展堂没怎么听后面的话,越看她越傻,满足她太过轻易。


“现在我的新目标…”


白展堂回过神,想起白天路过的迎亲队伍,竖起耳朵听。


提吧,向他提要求吧。


“赚,钱。”


只见她字正腔圆满眼放光地把两个字说出来,搅得白展堂的脑袋乱七八糟。


赚…赚钱?白展堂眨眨眼,愣住。是啊,他们刚在一起几天,佟湘玉怎么可能会说,看到喜轿憧憬的竟然是他自己。


“搞好生意,我得赚好多好多的钱…”


尴尬,他无话可说,盯着她快速张合的嘴唇,她依旧沉浸在兴奋中,诉说着她如何建立的这个伟大理想。


“…制定了这个长远的目标,”她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将来给小贝做最…最豪华的嫁妆,要比药铺老板的豪华,队伍要多长有多长。”


又扭头看着他说:“生意好了,咱们日子过得也舒服一些。”


白展堂还是安静,没回过神来,很敷衍地点了个头。


“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佟湘玉对他微弱的反应不满,他也没有伪装,撇着嘴,慢悠悠换了个方位,将她环在怀里,义正言辞评价。


“我觉得你的目标,完成得一般,没啥质量。”


“一般?质量?”竟然质疑她,佟湘玉有些生气,又想了想:“哪个目标?”


她突然亏心,开始为自己辩解:“我不还是把你救出来了嘛,质量,这,这板子挨得都是你活该…”


说啥呢。白展堂想翻白眼。


明明是郭芙蓉跟她说的那个的质量,和之前吕秀才和他说的那个质量是一回事。


他不像吕秀才面对的是易燃易爆炸的郭芙蓉,吕秀才需要快准狠,而他只需要把她框在臂弯,就凑上去轻易地往脸颊上亲了一口。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白展堂很满意。


“这样质量是不是提升了一点点。”


他也没做过这种事,也算是前一天晚上看到吕秀才郭芙蓉叽叽歪歪,才觉醒的心思,有些紧张,把手指扣紧,准备好她会在怀里挣扎的准备,等她说“我同意了吗?”


可佟湘玉不是寻常人,确实不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但也没见一丝羞怯,两只大眼睛含着笑看着他。


他被盯得手心冒汗,见她轻飘飘地说:“到我了。”


她仰起脸,白展堂僵硬着一动不动,反遭她亲了一口,轻轻一点,脸颊发痒。


这有来有回,咋还像喂粥一样,她不羞,反倒把白展堂弄得心咚咚乱跳。


她还往后院方向去看,警惕有人要来,白展堂有些不服,攀比心上来,趁人不备,又瞄准了嘴巴,朝嘴巴亲了一口。


干得好,白展堂终于看到她完全怔愣住,得意提醒:“到你了。”


还是羞了,她顷刻间红到耳朵尖尖去,低了两次脑袋,咬着唇压制上扬的嘴角,压不住,干脆额头撞在白展堂肩上,两个人一起笑。


佟湘玉不容易,碰了碰自己烫烫的脸颊,细声细语地认输:“好吧…还是不太擅长这个。”


“到你了。”白展堂催促。


她确实有些受不了,诶呀一声,开始在他怀里挣扎。


白展堂只是笑着,搂得更紧,就吻了上去。


还行,没关系,成亲啥的,早晚的事。


俩人的第一次,又各都是人生第一次,倒不是什么暴风骤雨的级别,也不久,白展堂只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安静,过程安静,过后更加安静。


是他见过的最安静的佟湘玉,安静过头的佟湘玉,后来他说,再也不作死了,要和她好好过日子,她看着他不说话,他又说以后她的目标就是他的目标,她还是不说话,他说睡吧,晚安,她抿着嘴,点点头,依旧不说话。


上楼梯都没有一丝声响,全无刚开始的威风。


白展堂十分得意,又喜欢,轮到他兴奋起来,眼睛追随着她的背影,又找着她关上房门的缝隙里,与她对视,再次说了句晚安。


然后看着红到耳朵尖尖的佟湘玉对他再次点头。


他也点点头,心满意足,傻媳妇,这才叫恋爱的感觉。



土豆丁炒藕丁

佟湘玉之死

腐竹节贺文,断断续续写的,感情基调有所缺陷,我是欢迎拍砖的。


佟湘玉死了,没人知道。

客栈里一切依旧,她得小姑子没心没肺地在抄功课。郭芙蓉提着扫帚,门前一块地扫了又扫。秀才对完账,望着明月写酸诗,开头一句:星伴月华明,停留许久,不见下文。大嘴在厨房刷完锅底,东摸摸西摸摸,看上去很忙。

而白展堂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身着红衣,倚在门边,看他们各自安好,月光穿透了她,魂魄微微发光,好像穿过又长又深的老树林里,看见远处有一团很小的火,一派明光。

“我真的死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忽地,凭空吹来阵阵冷风,佟湘玉如活人般打了个寒颤。

“你确实死了,今日是你的头七。”黑暗中走...

腐竹节贺文,断断续续写的,感情基调有所缺陷,我是欢迎拍砖的。


佟湘玉死了,没人知道。

客栈里一切依旧,她得小姑子没心没肺地在抄功课。郭芙蓉提着扫帚,门前一块地扫了又扫。秀才对完账,望着明月写酸诗,开头一句:星伴月华明,停留许久,不见下文。大嘴在厨房刷完锅底,东摸摸西摸摸,看上去很忙。

而白展堂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身着红衣,倚在门边,看他们各自安好,月光穿透了她,魂魄微微发光,好像穿过又长又深的老树林里,看见远处有一团很小的火,一派明光。

“我真的死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忽地,凭空吹来阵阵冷风,佟湘玉如活人般打了个寒颤。

“你确实死了,今日是你的头七。”黑暗中走来一位姑娘,她戴着马脸面具,一尺白绫束在腰间,看上去柔弱如柳,却让佟湘玉不敢放肆打量,低首不语。

她道:“我是马面,名丹,抬起头来吧,我带你去地府。”

“我真的死了······”佟湘玉像被人踹了一脚,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声音,但鬼魂没有肉体,再伤心,也没有眼泪。她回过头,莫小贝抄完了功课,闹着还想玩,郭芙蓉刚开始好言相劝,实在烦了,提着她的领子去睡觉。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嘞…”她的小贝还没长大,自己离家两年没见过爹娘和弟弟,还有展堂,她对他的喜欢,到死也没听到回应。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她问道:“那我是咋死的嘛?大人,您好歹让我知道呀。”

“你不知道?”丹也惊了,手中幻出一本册子,打开,翻了又翻,犹疑半晌,为难地道:“我是新官上任,收魂的许多事还是一知半解,你这失忆的缘由,我暂时也不清楚。若是牛头在,他手上那半册记载了生前一切,可牛头还没来呢。”

“那我可以不用死了吗?放我回去吧,求你嘞。”佟湘玉道。

丹扶着她的胳膊,道:“你起来起来,求我也没用,死了就是死了,没有还阳的道理,你要是想不起来怎么死的,那就得当孤魂野鬼,地府不收,久了,你魂魄就散了。”

“那咋办呀?”佟湘玉吓得发抖,颤颤巍巍地被她拉起来。

丹看她面色红润,佟湘玉新死,不会变幻之术,还保留着死时的模样,道:“你死的很安详,魂魄也健全,按理来说,不应该忘呀。只有那些万分痛苦,不愿去回忆,或者是骤然死亡,失了一魄,才会忘了,你嘛,先找到你的尸体,或许就能想起来了。”

“我要去哪找···找尸体?我就住在这,但他们都不知道我死了,灵堂也没有。”佟湘玉指着客栈。

“人死的头七天,会四处周游,你去了哪儿?”丹问道。

佟湘玉摇头,道:“我就是今天才有的意识,前面六天的事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睁开眼不是在客栈,是在郊外的护城坡。”

“真是奇怪,我们先去护城坡,走吧。”丹拉着佟湘玉的手,两人转瞬不见。

床上,莫小贝迷迷糊糊,即将入睡,咕哝道:“小郭姐姐,我想我嫂子了,她啥时候回来呀?”

郭芙蓉手一顿,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你放心,她回汉中要不了多久。”

“那她咋不带我去,就带了白大哥,嫂子偏心。”莫小贝睁开了眼睛。

“你要上学,老白要帮你嫂子扛东西,他们准给你带好多糖葫芦回来。”郭芙蓉道。

“糖葫芦···”莫小贝砸吧嘴,念着糖葫芦,嫂子,白大哥,甜甜地入睡了。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郭芙蓉眼圈泛红,安慰莫小贝,也在说服自己。

护城坡,这儿高林密布,枝叶遮天,连月光也难透进来,黑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对鬼魂却无妨碍,佟湘玉左右看看,指着一块石头,道:“我就坐在那。”他们围着石头转了转,除了巨大平坦,适合歇脚外,没有稀奇之处。

“有活人来了。”丹忽然道。

林子远处浮现几点火光,有人声传来,都是男子,佟湘玉看他们行进的方向,道:“兴许是朝沈庄去的,说不定和我有关系。”心念一动,人已到了庄子。

“你来过这?”丹随她同到,只有来过,魂魄才能转瞬即到。

佟湘玉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到的,她道:“我只听说过,庄子的主人死于匪患,有一百多年了。”

“许是死后。”丹道。

这儿虽然叫庄,却是主人在世的事,死后宅院凋敝,能让人拿走的东西,砖块木头,花花草草都被拿的差不多了,原先的屋舍上已经长满了荆棘,只剩下沈家的祠堂,顾忌着人家的祖宗,不敢动。

祠堂里牌位还在,红漆褪色,看不清人名了。

不知道我会不会有牌位,谁会来祭奠我?佟湘玉想到了白展堂,他会记得她多久?他现在在哪儿呢?

地上有一堆灰烬和没烧完的木头,周围比其他地方干净。火堆一侧铺了层茅草,另一侧茅草下还有张门扇,丹道:“起码有两个人在这住过一晚,会是你吗?”

佟湘玉摇头,她不知道。

屋外出现火光,十几个大汉举着火把,佟湘玉一看,竟是捕快,为首的是十八里铺的韩捕头,邢育森和燕小六紧随其后。

“老邢!”佟湘玉叫出声,邢育森眉头一皱,道:“老韩,我们不是来看过了吗?没什么名堂呀。”

“府衙下的命令,别说我,娄县令也得照办。”韩捕头挥手,底下人散开,挥着火把,屋前屋后,房顶地下,四处查看。

邢育森朝燕小六使了个眼色,燕小六会意,他走开到一旁,装模作样地找线索。邢育森挨着韩捕头,低声道:“老韩,你透个信给我,老白没事吧?”

展堂?他是不是让人发现是盗圣,被抓了?佟湘玉急忙靠近了些。

韩捕头觑了他一眼,背过身,耳语道:“放心,例行询问而已,谢步东想当关中总捕头,这是求表现,要立功呢,这个事老白本来就是苦主,何况还有展红绫在,出不了事。”

展红绫?佟湘玉骤然听见她的名字,不禁酸涩,自己对白展堂的心思是昭然若揭,白展堂对展红绫的心思是人尽皆知。但他们一个在京城,一个在七侠镇,自己虽吃醋,可他俩到底隔着千山万水,自己近水楼台,时间再长些,他会说喜欢她的。可现在,她的时间没了,他俩倒是到一块去了。

“你认识?”丹问她。

佟湘玉抽了抽鼻子,犹豫片刻,道:“您能不能带我去府衙?”

“可以,去找那个老白,或许你能想起来,但你认得路吗?我们可是要从天上走。”丹遥指天上不知尽头的银河。

“我去过一次,沿着官道向东走,天上和地上一样吗?”那次是路过,两年之前,她,小贝,展堂,去给莫小宝收尸。祝融峰下是条大峡谷,林深石险,常有野兽出没,莫小宝被扔了半年,尸骨当然是找不到了,峰上他们也不敢去,唯恐叫衡山派的弟子发现。是展堂趁夜独自上山,在峰下装了坛土,还带回了莫小宝的一件旧衣。小贝好感动,原本对他多是疏离防备,自此白大哥长白大哥短。她当时想他好大胆,后来才明白是他做贼的本事了得。

“有个方向就好,实在不成找个鬼来问问。”丹拉住她的手,这回体会的真切,做鬼感觉不到冷,没有肉体,狂风呼啸,自己也好像被吹进风里,风往哪儿走,就往哪儿去。

佟湘玉心道,当鬼还是有点好处的,我活着的时候哪会飞,展堂轻功天下第二,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可又不会带我。

他们到时已经是下半夜,丹对此等地方的构建颇熟悉,直接落在西边的庭院中,道:“他要是被关押了,不是在西北就是西南,大牢总是在这两处。”

佟湘玉左顾右盼,正在想选哪条,北面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她心道,衡洲府衙也有女捕头?真是辛苦,这个时辰了还在办案。

当那两人靠近,她看仔细了,心里咯噔一声,是展红绫,或许是女人对情敌的直觉,或许是因为那个女捕快长得好看,面庞秀美,头上扎着红巾,长发乌黑如缎。

女捕快和她身边的人争执,厉声道:“谢捕头,我天亮之前一定要带人走,你没有理由可以扣押他。”

谢步东身材短小,已是四十不惑的年岁,笑了笑,脸上堆满了褶子,尤其是眼睛,活像挂了两个金鱼蒸饺,他道:“展捕头,不是我不想放人,是知府大人不肯,你冲我吼,我也没辙呀。”

“知府大人不愿意见我。”展红绫面色含怒,自打她被封为天下第一女捕头,就没遇上过这等羞辱,她怀疑地看着谢步东,道:“是不是你暗中搞鬼?”

对她的无端指责,谢步东装作一惊,道:“大人有他的理由,我们做属下的可干预不了,展捕头,你看你还是先回去吧,等凌腾云审完,有了东西,好给大人一个交代,若是无罪,自然就放人了嘛。”

他言辞间是在暗示有罪,分明是立功心切,要枉杀好人,展红绫怒道:“白展堂没罪,他帮我捉拿上官云顿,费了多少心思,何况他二人有仇,怎么可能放跑他。”

上官云顿?佟湘玉眼前浓雾散开少许,露出一点真容,她记起来了,有个叫杨惠兰的女人来七侠镇比武招亲,被小郭女扮男装骗了心去,她恼羞成怒,发誓报仇,连捣多处匪窝,留下郭芙蓉的姓名,引来黑道的追杀,其中便有上官云顿,第一杀手,最喜欢折磨别人。老邢来报讯,她就将小贝送到书院去住。多亏有展堂,他们连捉了两拨人,众人心态都放松了,反盼着上官云顿早点来。那日她想去看看小贝,展堂陪着她。他去买纸鸢,她去买糖葫芦,背对背,中间隔着马路,卖糖葫芦大爷和蔼和亲,接过她的钱,连胜道谢,赞她温柔貌美,自己正美呢,一下便人事不清了。

“佟湘玉?”丹看她变得痴痴呆呆,唯恐脑子又出岔子,唤了一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道:“我知道嘞,我是被上官云顿折磨死的,展堂说他总是把人玩腻嘞,耍够嘞,才致人死地,所以我才会忘。”

“你都想起来啦?”丹惊喜道。

“倒没有,我被他抓走之后的事不记得。”佟湘玉道。

丹失望,道:“猜测没用,必须得是真正的想起来。快去找那个白展堂,兴许还能记起什么,他应当是为了找你,和捕快一起捉住了凶手,只可惜人跑了。”

为了我……

因这句,佟湘玉心里对他的那点怨,求而不得的恨,稍稍抚平了。

我都死了,再计较他喜欢谁,又有什么意思,她在心中自己说给自己听。

展红绫和谢步东又争执了一番,最后不欢而散。

“你自己去见那个白展堂吧,我去看展红绫。”丹嫌恶地望着大牢的方向,空上传来一道道哀怨的声音,那是将死之人在呼唤她。

佟湘玉点头,迫不及待地往北边走了。

府衙大牢设有专门的审讯室,应当说是刑讯室。进门入眼的是一条长凳,定了罪的犯人,来了便被按在凳上,依典狱长心情,十棍子起步。皮开肉绽之后,犯人下牢就老实了。时间长了,凳子上血都洗不掉了。

白展堂就弯腰坐在这条凳子上,他瘦脱地厉害,脸上像被人用刀割了肉去,骨头硬邦邦地往外突,面色和屋里的各类刑具一样,灰扑扑中沾着血。露在袖子外的手,原本比女人还好看,现在只剩下一条条长长的青筋扒在皮上。

“展堂!”佟湘玉扑上去,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差点碰上墙上的夹手棍。

一定是受刑了,她望着他凄惨的光景,忘了自个已经死了,又想哭。

白展堂打了个摆子,他对面坐着的人问道:“咋?冷?早点儿交代清楚,早点儿回去。”

说话的人和佟湘玉相同的口音,她这才注意到他,生得竟十二分俊俏,就是以前的白展堂也被他比下去,除了眼睛。

白展堂直起腰,他剩下的所有生气仿佛都在他那双眼里,亮得惊人,纵使对方有千军万马,他独身搦战,也不愿倒下。

他摸摸肚子,道:“饿得慌,能给口吃的吗?”

他饿了多久才会瘦得这么厉害,杀千刀的知府衙门,不是个东西!佟湘玉心里骂了几句,帮不上忙,又不敢凑得太近,只好站在一旁看。

凌腾云往后靠在椅背上,道:“说清楚,自然就有嘞,你的名字。”

“白展堂,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例行询问,咋取了这个名字?”

“爹妈取的,有的选吗?”

“那你父母是哪里人呢?”

“你是在审犯人吗?如果你觉得我有罪就叫展红绫来,我要当面问问,我是哪儿做错了。”

“哎,我只是想了解得清楚些,你这么好的武功,家传的吧,当个跑堂的可惜嘞。就为了几钱银子,每天被人呼来喝去,佟掌柜也给了你不少气受吧,她被带走,你为啥会主动提出来去抓人,那可是黑道第一杀手,对自己的追踪能力和武功这么有信心?”

为什么?佟湘玉心里有了答案,因为他善良,正义,重情重义,虽然他对她不是男女之情,但她确信,若是自己出了事,他一定会挺身而出,所以她爱他。

“她对我有恩。”白展堂道。

哎?佟湘玉没想到。

“哦?咋个说?”凌腾云挑眉。

白展堂略沉思,道:“我以前自负一身武功,成日浪荡江湖,想停下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是她收留了我。”

“不是我收留你,是你给了我安稳。”佟湘玉道。她一个外乡女人,又不是嫁到此地,没有亲戚宗族,打秋风的免不了。而他就是顶风的那扇门,把她护在屋里头,才成了一个家。

“你倒是知恩图报,审你这个有情人,反显得我无情。”凌腾云叫狱卒将人单独关押,临走时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佟湘玉对你也是有情有义,重新抓到上官云顿,就能找到她。”

“她已经死了,我知道。”白展堂面色平静,双拳紧握,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印子。

原来他知道,佟湘玉矫情了,熟悉的钝心感涌上来,或许是因为他没有流一滴眼泪,又或许是因为他似乎在难过,暧昧的态度一如生前。

她不想在这多呆了。

佟湘玉飘出牢房,没地方可去,和丹分开时竟忘了约好在哪儿碰头。此处种了许多槐树,枝头正当花开,绿叶掩藏不见,大片大片的白色像云一般围绕。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看见有两个人站在一株樟树下,一高一矮,声音熟悉,凌腾云和谢步东。

“问出点什么来了吗?”谢步东双手交叠,带了些上位者的口气。论出身,他当然比不上这位来自长安的凌家幺儿,不过嘛,若真的受疼爱,哪会被发配到衡州做他手底下的捕快。

凌腾云并不把他的态度放心上,这些年已经见多了,没本事的泥腿子,道:“他狡猾得很,总是回避要害,没几句实话。”

谢步东有些急了,道:“展红绫可是说明天要和你一起审问,他俩一碰头,串供怎么办?”

凌腾云大笑,道:“那可好。”

执念太深的人往往看不清眼前的事实,谢步东愈发不相信他的话,“你真能确定他就是盗圣?”

“我确定。”凌腾云斩钉截铁,问道:“七侠镇那边有消息了吗?”

“哪儿有那么快,飞鸽传书,起码也得明天。”谢步东道。

完了!佟湘玉急地不自觉飞到半空,第一个想到丹,自己只能和她说话,对方又神通广大,可她要是知道展堂是盗圣会帮她吗?阴间有十八层地狱,按他们的规矩,还不得把展堂拔了舌头,磨成肉酱,放油锅里炸成春卷。不,她不能告诉丹这事。

随着心绪逐渐平静,佟湘玉慢慢地落回地上。她想着绝不能说,但一见到这位来自地府的马面大人她就发慌,可算知道展堂以前见了捕快是什么感受了,心虚,害怕,想跪。

“你怎么了?我听见你心里在叫我。”丹忽然出现。

“我,我,我,展堂······”佟湘玉结结巴巴,往樟树下看,人已经走了。她讲不出骗鬼的话,想到自己可能会害了展堂,又担心难过,这种心情是真情实意,丹感觉的到。

“你喜欢他?”丹道。

“我,是呀。”佟湘玉承认了,好歹不用说谎,她羞耻地转过身去。

“哎…”丹长叹一口气。

佟湘玉愈发害臊,她缠弄自己的手指头,道:“我知道我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回记忆,然后安安分分上路,喝了孟婆汤,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去投胎。”

“不,地府没有孟婆汤,我的意思是,趁着这段时日,你多看看他吧,哎…”丹拍拍她的肩膀。

“为啥?”佟湘玉惶恐不安,听着好像自己时日无多了。

“鬼和生人不同,感觉不到阳间的寒冷和酷热,不会饿,也不会渴,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时间久了,连七情六欲的滋味都会慢慢遗忘。趁着你现在还喜欢他,多去看看他吧,让这种心情在你的魂魄里停留的时间长一些。等过了四五十年,他死了,你们在地府相遇,恐怕你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丹的目光透露出忧愁。

“可我看你挺好的。”佟湘玉道。

“我是马面。”丹道。

活人自负,总以为世间万物都等着自己垂青,牲畜要他的饲养,花草要他灌溉,神仙要他供奉,死人要他的祭奠,其实没他照样好好的。

佟湘玉真正体验到什么是天人永隔,我和你,成了两种不同的生灵,悲喜不再相通,你终有一天不再为我的死亡难过,而我连你的冷漠也不会在意。

她又回到白展堂身边,正是盛夏,晚上暑意不减,但他看上去很冷,蜷缩在角落里,偶尔会发抖。她的手放在他的背上,抿唇,露出一个难看的笑,道:“我以后不会再为你哭了,挺好的。”

剩下的夜过得很长,佟湘玉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红色和金色的光穿过铁窗,白色的槐花被风吹落,飘飘荡荡,停在她的脚边。

白展堂动了动,手上的铁链发出响声,牢门打开,狱卒提着刀,喝道:“白展堂出来!”

昨晚的刑讯室在白天没有那么阴森,挂在墙上的各色刑具一览无遗,地上多了一张椅子和桌子变得拥挤,白馒头和蛋花粥让这多了一丝人情味。

“你吃吧。”展红绫笑道。

白展堂看了凌腾云一眼,拿了一个馒头。他饿得已经麻木了,吃第一口时竟恶心想吐。喝了几口汤,才把胃叫醒,一盘馒头进了嘴就没影了。

“你慢点吃,别吃太多。”佟湘玉在他身后道。

看他吃完了,展红绫才道:“白展堂,今天之所以审你,是想知道你和上官云顿的逃匿到底有没有关系。凌腾云,此事是你最先开始起疑,你来问吧。”

展堂以前偷东西时被他见到了吗?佟湘玉心道。

“那就从头开始说起吧,”凌腾云半分不推辞,道:“五月初八,佟湘玉在七侠镇西街被掳走,你和她就隔一丈,以你的武功…”

他话未讲完,白展堂便道:“不,我武功不好,还自以为是,废物一个。”

“再不好,这么近的距离,你一点儿都没发觉?要是没发觉,那你后头是咋抓到上官云顿的,他可是乔装打扮过嘞,七侠镇的邢捕头找了所有在场的人做口供画像,但画出来的和本人天差地别,以至于找了半个月也没有一点儿线索。可展大人说,他一照面,你就认出来嘞,”凌腾云手臂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道:“你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白展堂看着他,又低下头,似乎陷入回忆中,道:“我记得他的声音。当时她去买糖葫芦,我给小贝挑风筝。没看她,但我一直听着。她第一句问‘大爷,糖葫芦多少钱一串?’上官云顿呵呵笑了几声,说‘姑娘,我的糖葫芦十文钱一串,贵是贵了点,可糖衣厚,山楂酸,你要不信,吃一口这小的,不好吃我不要钱,您吃了要觉得好,就多买点’,她就喜欢贪小便宜的感觉,其实不爱吃。吃了一个糖葫芦后,她说‘不错,不错,来两串’,”说到这,白展堂停了一下,眼神落在自己的手上,道:“那个糖葫芦应该不好吃,如果好,她会叫我过去一起吃。但她白吃了他一个,无论如何,会买他的东西。上官云顿听她说买两串,笑嘻嘻地说‘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好似活菩萨’。我心想,这话她爱听,保不齐又买两串。可等我买好风筝,也没再听见她说话,我转过去寻她,人不见了,卖糖葫芦的也不见了。”

“他是在糖葫芦里下了药,”展红绫瞧他在内疚,安慰道:“你当时要是吃了,也晕过去了,反而更危险。”

“不!”白展堂反驳,道:“迷魂药我吃不出,伪装我认得出。他的声音并不老,我要是那时和他照个面,她就不会被抓走了。”

明知他听不见,佟湘玉仍道:“是我自己心太大,又不是不知道有危险,还要出来买东西,和你没关系。”真让他说准了,她迟早得贪死。

“后来呢?展大人说你是主动请缨?”凌腾云道。

“是的,”展红绫抢先道,她怕白展堂说出不该说的话。

不是他主动请缨,是她请他同自己一块儿办案。一个月前,有个叫慕容嫣的姑娘带着她的判官笔来找到六扇门,说在七侠镇上有间客栈,客栈里的小伙计给她这枝笔。她当时怕极了,《辑盗指南》的事泄露了,她的秘密别人知道了。为了稳住慕容嫣,她立刻答应了她进六扇门的请求。她又听说了黑道家族派人去七侠镇的消息,她便借口抓人前往七侠镇。她请他办案,一来是真的为了抓人,二来她想试探一下,他还愿不愿帮自己,他本来是想单独查案的。幸好,他还顾念她。

展红绫看着白展堂,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是,”白展堂并未看她,如了她的愿,道:“展大人是官府的钦点的天下第一女捕头,我和她一起能最快找到人。”

呵,凌腾云心内哂笑,却说:“是呀,展大人到的第三天就找到了上官云顿的藏身之处,听说是从邻县借来了一条神犬。”

白展堂道:“是这么回事,它闻了掌柜的旧衣服,就带我们去了一处民宅。那座宅院的主人一年前去了京城,一直空着没人住。直到事发十天前,上官云顿杀了主人的表兄,拿到钥匙住进了宅子。”

凌腾云转问展红绫:“展大人,借狗的事除了你都有谁知道?”

“就我,白展堂,还有几个捕快。”展红绫道。

“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怕消息走漏。”白展堂跟着道。

“警犬的本事我是见过的,我家就养了这么几条。从闻见气味,再到目的地,一般人,根本跑不过它们。如果没有人事先走漏消息,上官云顿是咋逃走的?那个时候还是晚上,有宵禁了吗?”凌腾云道。

其余人,包括佟湘玉都被他问地愣住了,是啊,大晚上如果不是知道有捕快来为什么要跑?

白展堂皱眉,道:“已经宵禁了,我们到那里时,正好是三更,钟楼敲了三下,我记得很清楚。”

“嗯…六月初四,在护城坡,上官云顿落网。之后,你和他说过啥?”凌腾云问道。

“除了审讯,啥也没有。”白展堂道。

“审讯了些啥?”凌腾云道。

“我问他掌柜的在哪儿,打了他一顿,他不招。”白展堂道。

“他伤势如何?能自己走吗?”凌腾云问道。

白展堂犹豫了一下,道:“伤的有些重,但走路没问题。”

“是的,我们发现了他的脚印。”展红绫道。“展大人,这中间你有单独离开过吗?”凌腾云问她。

“这,有过…前后没超过一刻钟。”她毕竟是女子,需要方便的时候就得走远些。

“哦。”凌腾云笑得别有深意。

“凌捕快,你有证据证明我和上官云顿密谋过吗?他对我们客栈每个人的行踪,性格都了如指掌,他一个人能办到吗?我要是想放他走,何必抓他?”白展堂反问。

凌腾云收起笑,一时不说话。展红绫见他被拿捏住了,道:“白展堂的话也有道理,你说是他放跑的人,用意何在?我们本打算第二天就去县衙,重兵押解上路。上官云顿早已在刑部挂名,到了京城,直接斩立决。他的同党心知这点,所以才会连夜救他走。”

凌腾云没有再问问题,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桌面。

白展堂垂眸。

“他是无辜的,放人吧。”展红绫定论。

谢天谢地,展堂没事了,佟湘玉心道。

这时,一个捕快手上拿着一节竹筒走进来,是飞鸽传书,他道:“启禀展大人,平谷县送来了关于案件的重要线索。”

“什么?”展红绫对此事并不知情。

“拿来。”凌腾云一下起身,推走椅子,疾步至门口,夺过信,展开,一目十行飞快看完,哈哈大笑,将信拍在桌子上,指着白展堂道:“来人!把他吊起来,给我打!”

“慢着。”展红绫叫住要冲上来的狱卒,她拿起信,登时,脸色变得难看。

凌腾云双眼如鹰,盯着他眼前的这只老鼠,道:“韩捕头的信中说,在屋顶上发现两个脚印,大小和在屋外发现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北面的树枝上也有人为折断的痕迹。我听说,你的轻功很好,抬起你的脚。”

“我没理由放他走。”白展堂依旧道。

“你有。”凌腾云扣住他的手腕子,道:“看,这就是你的理由,我十年前在西安抓你的时候留下的,你是盗圣,白玉汤。”

白展堂下意识抽回手,两人较上力。

“凌捕头,你先把人放开,我们慢慢说,是非黑白,总能查的清。”展红绫道,她担心白展堂不顾一切将所有事抖出来,也怕自己助纣为虐,枉信他人。

白展堂卸了力,笑道:“就凭一个疤?这是我小时候被狗咬的。”

凌腾云冷哼,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厉声道:“你早就认识上官云顿,他也认出了你。所以在大街上,你装作啥都没有发现。是你通风报信,他才会逃走。你再抓住他,是为了确认佟湘玉到底有没有死。”

“你胡说八道!”佟湘玉尖叫。

咔!

凌腾云五指俱断,巨大的痛楚突如其来,他声都哼不出,一口气憋在喉间,冰冷的铁链绕在他的脖子上。

“你快住手,来人,来人。”展红绫惊慌地大叫。

两个狱卒冲上去,一招扫堂腿宛如千斤重,踢在胸口发出闷响,吐出血来。

“你给我去死!”白展堂眼角崩裂,手上用力,铁链一点点拉长,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多。

两只手掌化作灵蛇,想咬住他的肩膀。白展堂迫不得已松手避让,回转身,铁链作鞭,呼呼抽打那双绵掌。

“白展堂,束手就擒吧。”谢步东嘴上说着,退开几步,心中庆幸,刚要是被打中,我手可就废了。

门外的狱卒听到异动,纷纷涌进来。佟湘玉避开他们的碰触,扑到白展堂的身边,与他站在一块儿。

十几号人在鸽笼房里一吐一吸,气息化作热浪,滚烫了身上一层皮。 

白展堂神色冷然,道:“既然你们给不了我公道,那我就自己去拿。”

“上!”

一人先动,其余人拔刀而出,红色的血染透了他灰扑扑的衣服,铁链从兵器变成了桎梏,他最终成了一只飞不动的鸟,被猎人钉在墙上。

两个狱卒同时看押他,展红绫还是下不了决心审讯他,和谢捕头在外面商议。

白展堂低垂着头,红色的,无色的,一滴滴落在地上,混成一滩,他喃喃自语:“我疯了吗?他杀了她,我放跑他,我疯了嘛。”

他会死的……佟湘玉抚摸白展堂的脸,肿地看不出原来的长相了。

她不想他死,死后的世界不好,他应该再活得久一些,久到他老了躺在摇椅上,记不清年轻时候的事,不记得有过她这么一个掌柜,因为吃醋,小心眼,总借故扣他工钱,这样啊,等他俩再见面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谁,互不相欠。

——————

“大人,鬼魂能干涉阳间的事吗?”佟湘玉问丹,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能求助她。

“你想做什么?”丹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跪在丹的面前,垂首道:“大人,展堂从前是个贼,他死后该拔舌就拔舌,该磨成肉酱就磨成肉酱,但生前不该受冤枉。”

丹却道:“阴间没有十八层地狱,是非曲直,恩怨情仇,我们不帮忙了断,该领的赏,该受的罚,都是生前事。他是盗圣不假,我若是帮你,骗了世人,说他是好人,岂不是助纣为虐?”

“他是贼就作贼审他,强按的罪名算什么?”佟湘玉抬头,见丹不为所动,呜咽道:“大人,他以前是干了不少坏事,可真的没有您想的那么坏,好多都是别人硬算他头上的。他没杀过人,胆儿小的很,贪图享受,吃不了苦,受不了疼,有一点儿病痛他都能躺好几天,大人,他这样的人,挨几天刑,不是他干的他也会认罪的。青天白日,屈打成招就是公道吗?”

她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丹,道:“要我帮你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可以去请一个人,入他的梦。”

“谁?”佟湘玉急问。

“我昨夜跟着展红绫,看她写信给一个人求助,但信没寄出去。”丹幻化出信,上面写着追风,“你拿着它,去梦中送给追风,别的不许多说。他是四大神捕之一,白展堂如果是冤枉的,他定能还他公道,但你只有一次机会。”

京城

追风昨晚做了个梦,梦中一位红衣女子给了他一封信,是红绫写的,信上说她在衡州府遇到了麻烦,自己在七侠镇认识了一个朋友,叫白展堂,他帮忙抓住了上官云顿,一时不察,人又跑了。知府现在无故扣押了他,而自己无能为力。

他很奇怪,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些?还如此详尽。就算真有托梦一说,这等小事何须劳烦鬼神?快马加鞭不过十天,她虽然没有地方实权,但有监察之责,拖上一阵,人必定无大碍。

徒弟心神不定的样子引起了郭巨侠的注意,道:“追风,你有心事?在想红绫?”

犹豫之下,追风将梦中的事告诉了师傅。

“你说那人叫白展堂?”郭巨侠惊道。

“是呀,师傅,您认识?”追风很少看见师傅这样。

郭巨侠道:“你速去找赵大人,请他发个提人的公文,你先去衡州府,会有一位密使来找你,她姓白。人带出来后,把白展堂交给她。”

“师傅,到底······”

“莫多问。”郭巨侠道。

“是。”

追风拿到公文,没想到早已有人在外等候他,是个女人,四五十岁的年纪,看的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师傅也在。

“幸好三娘有事耽搁了,你们一起去吧。”郭巨侠道。

这位白三娘面上冷冷的,话不多,追风和她上路,简单交谈,知道她是密使,多年不在京城,其他的没多说。追风从她的姓上猜测,那位白展堂是她的亲人。

衡州府

佟湘玉把信送出去之后就离开了府衙,尽管舍不得走,但现在她得把一切想起来。自己死后或许一直跟着展堂,知道上官云顿去了哪里,到时再办法托梦给追风。

她在沈庄附近飘啊飘,向遇见的鬼打听,都说不知道那晚的事。碰到了一些生前认识的人,他们有时会谈论她的事,为她惋惜伤心,小贝谁来养活,客栈怎么营生,白展堂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小米说,客栈倒不了,小贝有人关心呢。她去了那座关自己的宅子,看了每间屋子,浑身不舒服,喘不上来气,但没有想起任何事。

“我该咋办呀?”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金色的光穿透树缝落在她身上,魂魄浅浅淡淡,斑驳交杂。

丹随风出现在林中,道:“他被释放了。”

“真的?”佟湘玉不敢相信,“追风办案这么神速?”

“朝中有人好办事,早知道他娘是六扇门密使,你又何必来求我呢?”丹道。

“大人?我不知道呀。”展堂的娘是密使?把他从牢里救出来了?

“你自己去看看吧。”丹道。

随即天旋地转,他们到了一间小屋。

白展堂躺在床上昏睡未醒,身上的伤比她离开时还重,一妇人拉着他的手,俩母子模样有几分相似。

“她就是展堂的娘?”佟湘玉从没听他说过,她还以为他父母双亡,无牵无挂才会浪迹江湖。

“看到了吧,这就是密使呢,不知道多大的官位,给自己儿子弄了一块免罪金牌。你听,凌腾云在外头叫冤呢。”丹语带嘲讽,将今日白翠萍大闹府衙,打伤凌腾云一事说地绘声绘色。

佟湘玉不说话,心道:三娘既有免罪金牌,又有公文,带人走是合情合理,凌腾云横加阻拦,又没定罪的确切证据,多属私愤。

“娘?”白展堂睁开眼,看到白翠萍不敢置信,以为自己死了,想坐起来,扯痛了伤口,额头大汗淋淋,又躺了回去,喃喃道:“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儿啊,你且死不了,有娘在呢。”白翠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他听,隐去了托梦一事,伪说是追风不放心展红绫。

“你费心费力救了她儿子,她却一句都不提你。”丹道。

“我要是三娘,我也不会说。”佟湘玉道,脸上毫无愠色。

“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委曲求全?”丹道。

“是你不了解展堂。”佟湘玉道。

“娘,您哪来的免罪金牌?”白展堂道,免罪二字哪有那么容易。

白翠萍抹去眼角的泪,道:“娘这些年四处办案,给你挣来的。”

“您早知道我是…盗圣?”白展堂道。

白翠萍微微点头,自己是兵,儿子是贼,何其荒唐,她哂笑,道:“当年我去葵花派卧底,郭巨侠让我把你交给他抚养,我不肯。一来,娘舍不得你,二来,带着你,他们会更相信我是真心投靠。娘害你在鼠狼窝里长大,教了你本事,没教好你做人,又在十五岁那年离开了你,是娘不好…”她眼泪纵横,自己铁血了四十多年,人送外号拼命三娘,明知道亲儿子做了贼也不相见,今日是真怕了,晚来一步,儿子就没了。

白展堂从没见他娘哭过,握着她的手,道:“是儿子不学好,不关您的事。”

“儿啊,你以后就跟着娘吧,咱俩母子不会再分开了。”白翠萍道。

“这……”白展堂眼中有泪光,他轻声道:“我不能走,掌柜的对我有恩,我得替她照顾小贝。”

“带丫头一块。”白翠萍道。

“像我似的到处漂泊?对孩子来说,有个家,比啥都重要。同福客栈就是她的家,我就是她的家人。”白展堂道。

“谢谢你,展堂。”半生有幸,能识得你。

儿子不肯跟自己走,白翠萍骂过,点过,哭过,威胁过,通通没用。

丹道:“他虽然是个贼,挺讲义气。”

过了半个月,白展堂伤好了些,要回七侠镇,白翠萍和他大吵了一架,把人锁起来。

不知道她是不是忘了儿子是盗圣,溜门开锁,小莱一碟。

白展堂没和任何人道别,走了。

佟湘玉望着他模糊的背影,道:“大人,我要是没想起来怎么死的,真的会魂飞魄散吗?”

“是呀,所以你别再跟着白展堂了,去找追风,他抓到上官云顿后你就入梦。”丹道。

“我想去和所有人告个别。”佟湘玉纵身飞跃,如一尾流星紧紧相随。

白展堂跑了一天一夜,没有停歇。

七侠镇外有间破庙,是乞丐的聚集地,小米是这一带的头,常在这发布帮中的指令,平时他固定在镇内的客栈讨饭。那里油水多,掌柜的人也好,他乞讨越发难了,谁会施舍给一个胖子?但打从佟湘玉失踪后不久,他就没回去了。

日头西斜,小米闭着眼睛,窝在墙根晒太阳。

忽然,他感觉到面前有团阴影。

睁开眼,吃了一惊,“老白,你咋成这样了?谁下这么狠的手呀?”

“人呢?”白展堂问。

“里面呢。”小米起身,带他进去。

佟湘玉站在不远处,心有点冷。

“哈,这离沈庄不足五里地。”丹伸出五根手指。

破庙里有十几个乞丐,大热天,所有人都挤在一处,恶臭难当。小米挥手,他们散到两旁,露出后面躺着的人,臭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白展堂废了他的武功,封住了几处大穴,使他血脉不通,身上的伤永远自愈不了,一天天溃烂,流脓。

白展堂蹲下来,拿出一个馒头,道:“吃吗?”

上官云顿一见是他,伸出手,就道:“我不能死,不能死。”

“她呢?”白展堂道。

上官云顿死死地盯着馒头,他太饿了,又在发烧,没有力气爬过去了,他动了动嘴唇,道:“在镇上那座宅子里。”

“撒谎。”白展堂收起馒头。

“我没撒谎!”上官云顿猛地往前扑,脑门磕在地上,抬起头,满脸是血,意识愈发不清,眼前出现两个人,一个戴着马脸面具,一个……

“佟,佟…”上官云顿双眼圆睁,生生被吓死,魂魄离体,飞也般逃走。

“别跑!”丹当即去追。

“死了?”小米上前探了探鼻息,真的死了,他看着白展堂,道:“老白,咋办?佟掌柜的尸首找不着了。”

“起来!”白展堂捏碎了手里的馒头砸地上,碎屑飞溅,骨头嘎梆脆响,他一脚踹歪了上官云顿的头,半边脸塌陷下去。

“老白,人都死了。”小米抱住发了狂的白展堂,其他乞丐也都围上来。

“死者为大。”

“他会变成鬼来报仇的。”

“他来呀,让他过来!”白展堂喘着粗气,弯腰跪在石砖上,他的眼中是愤怒,还有绝望,可是他不想放弃,也许,还有机会。

“老白,你还好吧?”小米伸出手,白展堂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那座宅子,上官云顿说那座宅子。

“展堂,别去了。”佟湘玉想拉住他,她感觉到了什么,真相或许是更大的痛苦。

自从出了上官云顿的事后,宅子就彻底荒废了,它的主人远在京城,附近的人不敢靠近它,生怕里面再住了一个杀人狂。

白展堂站在大门口,紧闭的门上张贴着官府的封条。上空压着的云由红变紫,由浓转淡,最后一缕光如青烟般从他身上飘走,黑色笼罩了周围的一切,佟湘玉站在他身后,半透明的身体像一盏天灯。

他翻墙跳进院里,惊动了一只蛰伏的蝉,聒噪地叫个没完,像追魂一样。直到他踏进屋子,它才忽然闭了嘴。

这是待客的厅堂,两面墙壁雪白,空荡荡的和其他屋子一样,什么家具都没有。他扫视了一圈,抬脚想走,忽然停住,转过身,失神地盯着正前方的墙壁,那一面没有粉白,就是青砖。

佟湘玉怔楞地站在原地,眼睛跟着他。白展堂燃起火折子,一步步走过去。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墙壁,他蹲下来,手划过墙角,边上的石灰粗糙不平。

他手抖了一下,火折子掉到地上。

白展堂站起来,退后几步,第一下,墙壁纹丝不动,第二下,还是不动,第三下,第四下……一下又一下,砰砰砰,肉体撞击墙壁的声音,机械式地在阴冷的屋子一遍又一遍响起。墙壁裂开一丝缝,他举起手,朝那一点砸,手臂好像不要了,碎石块沾了拳头的血水,粘成一团团顺着墙滚出一道道红痕。

墙上终于破开一个洞,从里面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佟湘玉浑身颤抖,自己在里面。她不敢去,看着他掏出一块块青砖,用脚踢掉了松动的墙壁,挖出了一个人高的大洞。他捡起地上的火折子,抬脚跨过砖头,黑色的影子摇晃了一下,火折子进去就熄灭了。

呜咽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放声嚎啕大哭。

她想起了所有事情。

上官云顿没有折磨她,把她抓来后就扔在这儿,捆住手脚,让她天天看他砌墙,生路一点点被堵死。砌到最后一角,他放了一盆烧炭,喂她喝了一碗软筋散。木炭越烧越旺,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听见了狗吠声,展堂在喊她的名字,她用尽力气叫他,远处钟楼敲响,当,当,当。

死亡固然痛苦,也不难接受,但她却没料到死后的事。

上官云顿对他说:“我不能死,我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她在哪儿。她的尸体会被人糟蹋,会被野狗吞进肚子里,化成灰,化成你认不出的东西,京城的官老爷可不会在乎一个女人的尸体。”

她不停地说,希望他不要做傻事,不要错下去,把人带回去交给朝廷处置。

死人哪儿奈何的了活人,白展堂把人背到破庙,请小米帮忙,他没犹豫答应了。

回沈庄的路上,白展堂在一块大石头上歇脚。

他遥望将去的路,变了形的树横插交错,遮挡了目之所及的远方,在这个没有光的地方,他又像过去一样,融入了黑暗。

他道:“湘玉,我会带你回家。”

她道:“我该去的地方是阴曹地府,你要平平安安地回去。”

他道:“对不起,‘对不起’这话你已经听腻了吧。”

她道:“有一点点。”

他道:“我喜欢你,贼喜欢。”

死亡不可怕,可它会让时间变短,爱情变长,一刹那间人生的幸福便破灭,他们的爱情永恒地归寂。

佟湘玉终于走进这间狭小的屋子,角落的木炭已经成灰,夜风呜呜地吹起,黑色的尘埃飘荡,沾染了她洁白的尸骨。

白展堂背对她匍匐在地上,脸贴着红色的衣裳,道:“湘玉,我找到你了。”

“我在这儿,展堂。”佟湘玉轻声道。

客栈设了灵堂,棺材是最好的楠木,入殓的事等不及佟家的人来,莫小贝太小,知道嫂子的死讯,怎么也不肯去,躲在房里哭,最后是白展堂抱着她的尸体入棺,又由他合棺,其他人没异议。

到了晚上,莫小贝从房里出来,一边烧钱纸,一边哭。哭累了,白展堂像她嫂子生前那样,轻轻拍她的背,哄她睡去。

“大人,我以后真的会把这一切都忘了吗?”佟湘玉问丹。

“你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多久?”丹问。

“两年了。”佟湘玉道。

“生活地怎么样呢?”丹问。

“平平淡淡,小有波澜,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都在这里。”佟湘玉道。

丹拿出一根香,无火而燃,插进香炉里,道:“孟婆香,了却遗愿,让你思念的人都入梦来吧。我从你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这算是我的报酬。”

好一场桃花源梦。

她没有死,坏人都很可爱,大家肆意做着美梦。大嘴用一只夺命蝎就打败了上官云顿,京城食神成了他师傅,小贝当上了衡山派掌门和五岳盟主,秀才说死了姬无命,成了关中大侠,小郭获得了自己的爱情和自由,展堂还是不说喜欢,可是,他是真的想同自己成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情款款。如果不是个贼,他要和她浪迹天涯。不长记性,生死之际才会说:“我喜欢你,贼喜欢。”他们会腻歪,会吵架,像世间上所有的情人那样,最终和好,比以前更好。她的展堂还会做少男梦呢,“十年前,在西安绑架你的人就是我。”嘁,十年前她在汉中呆的好好的呢。

“天快亮了。”丹催促她。

世界开始模糊。

他拉住她的手,“整八十回,连一场吻戏也没有吗?”

夏夜如梦,黑暗和月光成就了一切,柔软的忍冬攀附着强壮的槐树,他们的身下是白色的花瓣。他亲吻她的头发,额头,眼睛,鼻子,嘴唇,所有的地方。

东方大亮,一切散去。

白展堂醒来,幽香已殆尽,他做了一个很长的美梦。

一个过路的旅人停下脚步,问他道:“这是谁死了?”

白展堂道:“我们掌柜的。”

旅人悲伤道:“呀,我认识你们掌柜的,是个好女人呢,年纪轻轻怎么就走了?那你们这店还开吗?”

白展堂道:“还开。”

“那我下次再来,您节哀顺变。”旅人抱拳。

不节,不顺,白展堂心道,但面前的是客人,他点头,道:“谢谢。”

生活还是要继续。

黄泉路上,张灯结彩,鼓瑟吹笙,喜迎新鬼。

佟湘玉新奇地四处看,道:“大人,地府这般热闹,不像你说的那样呀?”

丹道:“鬼本就容易忘情,再死气沉沉,谁还愿意住在这里呢?”

“大人,那我啥时候去投胎呀?”佟湘玉问道。

“看你运气了,好的话呢,百年不会去投胎,不好呢,明天就去投胎,怎么你想投胎去见他呀?见了,你也不记得他。”丹道。

“不是的,大人,我想在地府等等他。”佟湘玉笑着道。

“不怕把人忘了,伤他心啦?”丹笑道。

“还是有些怕的,多亏大人,我多了好多回忆,不至于忘得太快。”佟湘玉道谢。

丹停住,道:“人间读书的女子少,我用人多有不便,你愿意做我麾下鬼使吗?常与活人接触,于你有益。”

“谢谢大人,我愿意。”佟湘玉十分感激。

一队神情冷漠的老鬼手牵手,站在城门口扭秧歌,他们是被强制分派到此地。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翠翠

毅花|野狗涎

*权威尽颓坐馆契女x她的恶狗

*小姐很乖但狗很凶

*粗口预警

*偏 唯 其他不得入内




 杨魏玲花端正坐在后座,一左一右分坐年轻警员,她不用偏脸便能从后视镜一一看住——新上岗的菜鸟满头大汗,PTS结业实训第一课就要跟去逮大佬,新闻报刊才好见的人物,林耀雄,红港三支旗一把手,人人都得一声林探长,江湖人称lak哥,玲花叫他契爷。

 少女弯弯嘴唇,十六岁眉眼像一幅水墨仕女图,自千年之前的宫墙中拓印而来。只是不必在乎她恃靓行凶,强撑一眼能望到底的从容扮狠,“阿sir,你唔係抖到要发帕金森病嘅?与其去抓人不如提早call白车,免得晕过去没人管。”

 副驾梳三七分...

*权威尽颓坐馆契女x她的恶狗

*小姐很乖但狗很凶

*粗口预警

*偏 唯 其他不得入内




 杨魏玲花端正坐在后座,一左一右分坐年轻警员,她不用偏脸便能从后视镜一一看住——新上岗的菜鸟满头大汗,PTS结业实训第一课就要跟去逮大佬,新闻报刊才好见的人物,林耀雄,红港三支旗一把手,人人都得一声林探长,江湖人称lak哥,玲花叫他契爷。

 少女弯弯嘴唇,十六岁眉眼像一幅水墨仕女图,自千年之前的宫墙中拓印而来。只是不必在乎她恃靓行凶,强撑一眼能望到底的从容扮狠,“阿sir,你唔係抖到要发帕金森病嘅?与其去抓人不如提早call白车,免得晕过去没人管。”

 副驾梳三七分上司穿廉政公署制服,四眼从后视镜对住上车至今没发出过一点声音的未成年妹妹仔,娃娃脸棱角还未成熟,嘴上逞凶眼睛藏一粒嶙峋的尖石,四肢却僵,看模样从不曾翻过工的手搭在膝面上捏死,指关节撑开又发抖。她穿一条鹅黄洋裙,裙边缝手工蕾丝,来自士丹利街中心christian dior,价格够人家花销几年多。身量瘦细却正缓慢抽条,胸脯已鼓起小山丘,假若林探长尚未失势,这朵奢靡权欲教养长大的玫瑰花来日必定艳光四射,震惊全港六百万市民。

 只可惜ICAC下场,没看O记今晨揣一张拘捕令,六钟未至警车已围满嘉道理半山别墅,加班加点够收网,各个喜不自胜。谁谂住棋差一招,坐在宾士车上的不是港岛雄虎林耀雄,除私人司机,独正要赶早课念书的大佬契女在场。

 有组织罪案调查科凶神恶煞,司机早被按倒在地哆哆嗦嗦告知林探长下落——小姐今日不念早课,送去本埠码头跟老板乘渡轮出港。

 七时十五分整,第一班渡轮驶离码头。

 玲花已看过腕表,警车开出嘉道理半山六钟过二十五分,除非港岛的士全发瘟靠边让,否则神仙也赶不及。

 于是才一张青春面孔拉到三尺长,谁教差佬拦她赶不上船被逼在港,也料想到契爷偷渡离港往后无人看顾,返学被八婆指指点点都还事小,最怕庇理罗铁面无私开出学籍,书都念不成,眼光含泪又恨瞪住副驾这位廉署执行科徐科长,一眼便教人心软,小心翼翼不敢训。

 警车开到港澳码头已是过半多,左右除卸货工人连鬼影都不见,叫警司当场发起雷霆,可怜玲花被围拢中间只够痴痴望向一班驶远轮渡,逐渐模糊成水面上朦胧的薄雾。

 徐明朝眼观鼻鼻观心,转头盯视小小女郎俏生生一张脸,几乎盛不下满腹惶惶,他一颗心凉过又热,见她低头强作冷静抹泪,一时心潮更澎湃,恨不能自己是从天而降超级英雄,亟待拯救身陷囫囵的年轻女仔教她有朝一日芳心暗许。可惜现场证人太多,他不好同这位身份特殊的小姐多做纠缠。

 不过此刻无论O记调查科还是ICAC职员都没闲操心廉署上司,各个看上去耷头耷脑,脸上无光正要撤,多得一警员挥舞警棍压住一个瘦巴巴的孱仔靠过来,从他嘴里拣回一丝希望——噢,原来大佬还没偷渡走反倒等在尖沙咀,司机先送小姐到港澳码头,假若见不到一辆警车尾随再由他出面送小姐去天星码头,林探长和小姐阿妈自然会在那等她团聚。当然,要是见到小姐身边有差人影子,送过消息他不再等直接乘船离港。

 只够人人咬死牙,撑一口气再往尖沙咀赶,玲花脸色更差,道:“本埠码头到尖沙咀五公里有多,阿sir,等你慢慢吞吞到,契爷早远走高飞。”

 她讲实话。

 好一个港岛雄虎,他们赌林耀雄不会扔下契女,他反其道而行,借契女引开警察吸她最后一口血,恐怕昨夜就听见风声连夜赶到码头一直等今早第一班船开,两重保险,插翅难飞的人眼皮子底下偷渡,简直是将O记和廉署一同钉上耻辱柱,日日夜夜鞭挞。

 好歹手上这一位还算“收获”,只可惜请她进公署,茶喝到饱至上心口也审不出再多几个字,光看林耀雄撇下她也够恨到知无不言,可念书尚且能考全优成绩,提及她口中契爷名下产业却一问不知,即使请人作证也没法,只好赶在入夜前放她逃离ICAC办公大楼。


 楼下一辆黑色宾士车已停了几粒钟等她。

 男人为她打开后座车门,他头发剃极短,几乎裸出青白头皮,一张脸三分青涩七分静默,头顶路灯为他面皮上打下犀利光影,每一片光线都缀有红港千丝万缕的故事。

 玲花坐稳后他回到驾驶座,压下下颚,眼光上抬落到后视镜,刀锋般线条,告知全世界来的这一位英俊迷人,多惹人艳羡,谁能同他一眼缠绵。

 他终于等到玲花开口讲话,眼角还泛起刚流过的眼泪水光,她掩唇小声打个哈欠,“廉署那位科长是谁招进去?不知道走什么后门才考进港大,我看ICAC迟早倒台叻。”

 徐明朝如此相信一个和林耀雄日日相处得他庇护的契女,盖因十六岁青春无敌,作一场局,拿她当饵料,诓得自己都要信。

 “小姐,”霓虹灯绚丽街景飞驰而过,曾毅说:“和三叔谈拢,最近和联胜风口浪尖,所有事情由我出面去做。”

 “我晓得三叔意思,这些事你看着办。”

 谁看她不讲她像极林耀雄,举手投足,眼波巡转,从小她接触都是杀人犯同色|情狂,早练就铜墙铁壁。这回她斜眼乜他,对住后视镜一双眼,“曾毅,除契爷外,我最信你。”

 她从后座微微弯腰往前探,细白的手指抚摸他耳廓,而后轻飘飘落到他喉颈,那一块薄皮下躁动吞移的喉结,如此脆弱又性感,她勾住了他颈间长年累月戴着的那一颗红色串珠,任由滚圆的玉珠被她拽紧而打起滚来,“别让我失望。”


 1960年初,红港设立总华探长职务,并同一时设立另两个新部门——国际扫毒组织及一般罪案调查科,后者权力超出想象,在港岛本埠、九龙、新界三区不受任何管束和限制,凌驾于所有执法公权之上。这两大部门统称为三支旗,成员皆为红港时任督察级以上的人物,衔头远超总华探长一职,而从当时至今任三支旗一把手的便是由警务处升迁至总华探长的林耀雄。在收下三支旗掌管的所有权力后,林耀雄接手了正处于混乱之际的和联胜,拜过关公成为新一任坐馆话事人。

 彼时的他,还只有仅仅二十八岁。

 有着明面上三支旗的权力开道,林耀雄的社团发展更如虎添翼。他毫不避讳收受大量礼金,砵兰街无数字花、粉档和按摩院通通是他手下私产,钞票流水像工厂印刷机一刻不停流通。他大肆购买房产,从西半山买到浅水湾,门牌也有讲究,必须是个位数号开头,家中光菲佣就数几十多,顿顿鱼翅海鲜,度假快艇游岛,权力与金钱达到顶峰时,他还买下过一座岛屿送玲花作生日贺礼。

 林耀雄有一位已故的夫人,名下没有孩子,因此和联胜谁不知林耀雄疼爱契女,赞她醒目,考试拿优等就讲她光宗耀祖,铺子和股票被拿来哄妹妹仔开心,等她念起中学又砸钱送人进庇理罗女校读书,看她作掌心明珠,讲她是和联胜大小姐不为过。

 世人骂他当值死罪,最好枪毙快慰人心,玲花心里他却仍够顶天立地,照拂她活得至今模样,人心是偏,她尤其。


 “大小姐,别来无恙。”

 玲花眼光扫到沙发上油头粉面一张脸隐在烟雾弥漫正吸|粉的肥仔B,一左一右按摩女郎围拢,身材正点赛过三级|艳|星。她垂下眼,从小跟的是林耀雄,接触各个都是内堂口叔公,何时看得上契爷当话事人还在混外堂的肥仔B,眼光都不肯动一动,“大佬请我来,有事?”

 “大小姐这讲的什么话,冇事做就不能请您叙一叙旧?”

 “有乜嘢旧好叙?契爷在时我连大佬是哪位都不晓得。”

 肥仔B手抖一抖,眼底凶光藏都藏不住,只待要将对座这位不知死活的年轻女仔一刀劈死,先杀后|奸也够发泄。

 “…大小姐果然伶牙俐齿,”好歹他还记起正事,张嘴问:“那我便开门见山,lak哥已走,手下几十多家私铺理应同和联胜一块儿易主,江湖规矩在上,我不好坏了,请了大小姐问问,lak哥将合同放在何处,我好叫人去拿。”

 “大佬,”玲花歪过头,抬眉扬唇,一朵青春靓丽花苞正要在按摩院盛开,胜过任何浓妆艳抹女郎,“你也知道它叫契爷私铺?”

 “先不讲哪一路江湖规矩,你要动它有冇问过三、七叔公,问过哑巴叔和四爷?我晓得契爷一走他们讲不管事,成王败寇,你可以争和联胜,不可以动私产。你当你是乜嘢,一张嘴要把天都吞进去?”

 她迤迤然起身,裙摆摇开粼粼的弧,“我言尽于此,大佬,你好自为之。”

 “站住!”

 肥仔B终于不装那一套文绉绉作派,抬手推开人,怒极反笑,发出令人胆寒的嗬嗬声,“大小姐一张嘴好厉害,我倒要看看一会嘴是不是还能这么硬嘅?”

 底下几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劝,“B哥,动了大小姐难保叔公他们…”

 林耀雄积威颇深,哪怕他离港,也不见得谁真长胆子对这位下手,别讲万一叔公因此出山,他们几条命都不够赔,说不准牵连一家老小。

 “我叼你妈个西!林耀雄偷渡国外,他敢回来!?和联胜现在谁最大?我肥仔B坐龙头,几个老东西想找麻烦还得掂量掂量。大小姐?哼,我今天就是要尝尝大小姐的滋味,叼起来和阿珍、小美还能有差嚒?”

 大佬好大反差,刚嗑过癫劲跟住冲上脑门,眼神赤裸像已经剥|光少女衣裙,把人按倒在地形同牲畜。这是按摩院,不做|爱才叫天理难容,偏偏玲花站住不动,给人机会就差被抓住小臂——

 血溅了半张脸。

 稚嫩的面皮溅过半面血渍,她垂下眼睛,居高临下盯住子弹穿透的血孔,门外七八个四九马仔凶神恶煞,横几把西瓜刀照人就砍,砍断皮肉连着筋,钝刀割了又割,下手人更嘥气,倒还不如死了痛快。又望住曾毅,穿一身西装走进屋,古惑仔气质穿起正装扮斯文不伦不类,他扔开手上那柄点三八警署配枪,不知哪一位菜鸟阿sir倒大霉,低头脱起外衫盖住大小姐肩膀,扯紧,半身血藏进一件大过腰肢,垂到大腿弯的西装,藏住这一朵馥郁不流俗的花。

 “大小姐,纸。”手下人更生性,递来全新抽纸包,低眉顺眼不敢往她面孔多看,整屋只剩阿珍同小美惊天霹雳般惨叫,可怕远超生产痛。大名鼎鼎B哥被抓死,还不比肥猪扒下场。

 “我叼你老母!你知道我是谁吗!?”

 “大圈仔肥猪B,你不多讲国语,就差忘记你係偷渡过来。”按倒人其中一位叫阿水,原先在三叔公手下做事,这会却跟个名不见经传小人物,他笑眯眯,虎口掐死肥仔B下颚上顶,满不在乎朝他吐口水,“嘅,我记漏咗B哥最厌恶人哋喊佢大圈仔,sorry啊B哥,请你原谅我咯?”

 “你个死仆街,发的什么瘟…!”

 “你叼什么我老母叻,有本事来叼我,”曾毅算不上正经混社团打手,他跟过三叔公,也替内堂并过火,但他从来跟住玲花,做一个沉默的司机,或者小小保镖,如果林耀雄不出港,他没想过一脚踏进和联胜这个火坑。威震全港的港岛雄虎一出走,别讲外患,底下早蠢蠢欲动,这时候谁能成,谁行街当话事人,乱中取胜,全凭本事,“你找死,怪不得我。”

 曾毅垂下眼,冷静好似正同他谈论明日午餐,眼底仍淡淡,毫无禁忌拿枪塞进肥仔B一张嘴,几乎顶进喉咙,“她在港一日,一日是和联胜的大小姐,管龙头谁坐?”

 “我给过你机会,你胆太大,和联胜容不下B哥这尊佛,可惜。”

 啪嗒。

 他推开保险栓,脸色平静仍无所觉,“大小姐,您闭眼。”

 消音点三八,一发子弹填平死到临头绝望感,再不用日日夜夜忧心,何妨醉生梦死红港后生一夜成名。


 他拘谨收拢手臂坐在落地镜边真皮软座,下颌溅了喷射的血渍,很快干涸成红褐色,随手擦得更几点斑驳。玲花正拿纸巾狠狠碾过他脸颈,整个人侧坐在曾毅的阴影下,仰起脸,任由透明水痕顺着下巴弯曲的骨骼流淌进衣领,吟吟木质香调,生来属于多情的夜。

 他望见镜中她的背影,比十岁年纪长得更开,少女窈窕,比年幼多迷人心窍,自由一股风,行事无所顾忌。

 她曾经看住沿街一条垂死挣扎的狗,一句话,几个字,就够让高高在上的人跪倒在地给他磕头认错,可他后来才知道,他们怕的不是她,他们怕她背后那头老虎。

 可她给他温柔,救他水火,无知少女设下的陷阱,他偏做她掌心收拢的鱼。


 上早课在半山见到几多月前这位廉政公署科长属意料之外,她今日换上庇理罗女校制服,麻花辫自由显出女学生青春鲜活,没见阿sir匆匆撇走,转又盯住她发顶三寸,干巴巴自我介绍,“我是廉政公署执行科科长,我姓徐。”

 “噢,徐sir,我今早英文小测,不能迟,有事请快点讲,please。”

 “对不住,我只想了解和联胜近况。”

 “契爷…sorry,林先生月前早离港,我对他的社团活动一概不知,也没有联系方式,阿sir你找我不如找起几位叔公,他们一定懂我更多。”

 “你误会,我不是想提林探长,玲花小姐,你是否知道和联胜新话事人?风头正盛盖过荣四,能使得住林耀雄手下四虎,一定跟他更久,你见过?”

 徐明朝取出一张胶片,画面模糊识辨不清,只勉强看得一身黑衣正装被拥住,正微微弯腰俯身上车的男人,而后他偏过脸似乎望住相机镜头就此定格。

 “我们接到消息,这位新话事人正私下抛售和联胜地产股权,转卖林耀雄名下铺子,没有契在手,廉署没法直接查办这批私产。而他,在此之前全港三区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像凭空出现,如今也除了名字一无所获。前段时日肥仔B闹得整条街人心惶惶,这会却没动静,你说,他出了什么事?”

 “阿sir,”玲花挑起眉,她双臂环胸,女学生一副生人勿近的警惕姿态,“你怀疑我?”

 “寻常问话,谈不上怀疑。”

 港大高材生推推一丝不苟的眼镜,终于摆出电视剧廉署上司演出样子,温声讲狠话,“要是怀疑,你现在就该坐进O记喝茶,而不是同我单枪匹马面对面。”

 “我是否得多谢徐sir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她压下弹动的眉峰,把娇气的,任性的模样发挥到极致,“我讲过几多回我同林先生产业没关系,我要拿住合同早该轮到我发财,还让给其他不知谁家细仔?徐先生,你高估我。我自身难保,一张红衫鱼掰成几张用,早知今日,我就该藏多私房钱也不至于多吃几口菜也得挑日子。”

 “我很忙,不发愤读书拿奖学金要被赶出校,再见。”

 她三言两语,不提肥仔B倒把自己置身事外,廉署桩桩件件通查,这位大小姐的的确确事不关她,干净得像一颗被拢在污秽之地的莲子,洁白无瑕。


 六月初,玲花迎来DSE,她一个人坐在考场楼下花坛温书,她冇伴,抱住个课本苦读。她的事在庇理罗不是秘密,契爷在时她是人见人爱,换个新发饰都得无数声夸赞的大小姐;契爷落魄后她是人人避之不及当她垃圾堆长大野人,路过不小心挨到都像得瘟,恨不能当场脱掉制服换新衫,好可怕,好现实,好个小尖沙咀女校社团。幸好,她成绩全优,以后一定不留港,要去加拿大,去温哥华,才不看别人脸色。

 她对自己颇有自信,月底就要告别嘉道理洋房别墅,不用再见O记同ICAC职员进进出出,简直皆大欢喜。


 香港国际机场一早就几乎填满人,挑住时间提前两个钟曾毅送她过去,玲花今日穿件蕾丝荷花领边衬衣,牛仔阔腿裤衬住一双腿又细又直,她低头按手机,任由曾毅推她的行李箱两人混在人流中往里挪。

 他不讲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两步,当一个称职的保镖,谁能看出他是大佬,当和联胜坐馆龙头,眼下只做一个四九仔,为大小姐鞍前马后。

 她叫他,“曾毅,”他们停在办托运安全通道入口,长长睫羽扑扇随即坠下,遮住眼底光华,声音低柔温顺,“你还有冇话要同我讲?”

 言下之意送她到此即可,往前他不必再走。

 “大小姐,”曾毅喉咙干涩,像堵住一团棉花,抬头盯住她光影里半张侧脸,一如既往。那一年她救下人,从此一条命卖过手,曾毅敬重lak哥,却比不得玲花两个字,他心甘情愿套束缰绳,做她手掌牵紧一匹家犬,红港一千多平方公里,只有她身边才算家。可他不是TVB电视主角,没那么多雄心壮志,没那么多野心勃勃,他守到她十八,要送她去温哥华,跟住契爷继续做大小姐,而不是留在红港人人喊打,“…一路顺风。”

 好open,好冷静,玲花终于正眼看,觑年轻男人干涸的嘴唇,觑他的眼睛,里面写满不礼貌的挣扎。

 “好犀利,送走麻烦精,大佬是否松一口气?”她问,“早知如此,我当初便该同契爷一起离港,省得这些日子你费心。”

 “…大小姐,我没讲这话。”

 “意思没差。”

 “……”

 曾毅本就不善言辞,更讲不过这位小小年纪看遍人生百态的年轻madam,只好闭口不答。

 她抬眼瞥一眼人流,谁穿皮鞋或高跟急匆匆撇走,差点害他听不清玲花轻飘飘落下的字眼,“我在温哥华等你。”

 她本想叫他离开,却觉得那样太傻,上前两步推过自己行李箱,顺便把一张卡,上车前他递过来那一面金灿灿银行卡塞回人手,硬硬方角,里面存满红港政府半个身家,“今年耶诞节,我们可以一起过。”

 她讲完话,头也不回远走,把年轻男人无措的沉默抛之脑后,转身迎接新一天。

 机场外朦胧日光,隐约靡靡之音回荡——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春天该很好

 你若尚在场”。

千禧曼波

毅花|往事

⚠️现实向

留给20240816/17呼和浩特站

演唱会外壳下青涩岁月的草原往事

  




(1)

  “明天就走吗?”

  “一早的飞机。”曾毅摸了根烟出来,“你呢?”

  “过两天吧,要带萌萌回去看看的。”

  打火机盘在他手转了两个360度,最终还是没有点燃,“嗯,应该的。”


  青城不比南方,八月的晚风也带着不属盛夏季节的凉,玲花靠在阳台护栏上,拢了拢外套。这两天刚下过雨,稀薄的云层掩不住皎月的华光,只可惜农历十四的月亮再明朗也总归够不上圆满。

  “进去吧,别着凉。”


  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屋子里残存的气息馥郁缱绻。

  顶层套房的阳台视野俱佳...

⚠️现实向

留给20240816/17呼和浩特站

演唱会外壳下青涩岁月的草原往事

  




(1)

  “明天就走吗?”

  “一早的飞机。”曾毅摸了根烟出来,“你呢?”

  “过两天吧,要带萌萌回去看看的。”

  打火机盘在他手转了两个360度,最终还是没有点燃,“嗯,应该的。”


  青城不比南方,八月的晚风也带着不属盛夏季节的凉,玲花靠在阳台护栏上,拢了拢外套。这两天刚下过雨,稀薄的云层掩不住皎月的华光,只可惜农历十四的月亮再明朗也总归够不上圆满。

  “进去吧,别着凉。”


  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屋子里残存的气息馥郁缱绻。

  顶层套房的阳台视野俱佳,借一点月光,玲花在夜色里勾勒出他的轮廓。拈过他手上的烟,又熟稔去摸被他放回到左边裤袋里的打火机。

  曾毅偏头看她含着滤嘴点火,火苗在风里轻微跃动,映进他的瞳孔,光影之间流动的半张侧脸倏忽与记忆里的某个瞬间重合,他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是他第一次来内蒙。

  

  

(2)

  深圳这座城市漂泊过太多的异乡人,即使是翻过新世纪的千禧年,也绊不住游子归家团圆的企盼,那年歌舞厅的假期尤其长。

  分开那天深圳飘了点小雨,他陪她在站台等车,玲花跟他说她们那里的牧区还没有建起来基站,除了在十几里地外的镇子上,其他地方有没有信号接电话是全凭运气的。

  曾毅把她裹进大衣里问,那你想我了怎么办?

  玲花躲在他怀里嗤嗤地笑,纠正他,是曾总监想我了怎么办吧?


  火车鸣着汽笛开进站台,人流开始略显拥挤,就着拥抱的姿势曾毅低头就能吻到她的发顶,是,是我想你,花花。

  玲花环着他的腰身,轻轻踮脚去亲他的嘴角,那就给我发简讯吧,信号好的时候我都会收到的。

  于是谁二姑家里今天宰了一头牛,谁大伯家里的猪今年下了几只崽这样的小事也值得一天发上好几条简讯。


  那时候还兴一大家子人围着电视正经八百地守岁,在春晚的新年倒数里,曾毅意料之外地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接通的第一秒,窗外炸响了新年的第一束烟火,混着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呼啸风声,传入他的耳朵里,再然后是她的声音。

  她喊得很大声,所以在身边人互道新年快乐的祝福里他也能听清,她说,曾毅!新年快乐!

  他爬上自建房的顶楼也同她道新年快乐,问她是不是在镇上过年。

  电话那头风声小了些,玲花答得轻快,说,秘密。

  

  曾毅记不清那通电话里他们还聊了些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只记得那晚上烟火璀璨,玲花央他替她许个愿。

  他问,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是——以后的每一个新年都能和你在一起。

  屋顶的风吹得他耳朵泛红,他答,好。


  于是新世纪的第二个新年他就同她回了内蒙,那是他第一次踏上这片生养她的土地。

  

  

(3)

  春运的列车搭载着南来北往的旅人,从南国北上的路途比他想的还要遥远,车窗外常青的阔叶树枯落成光秃的枝桠,流动的泉溪结上厚厚的冰层。

  他们偎在绿皮火车摇摇晃晃的轰鸣声里睡去又醒来,直到列车靠站,所有人都已经披上了那件与深圳格格不入的军大衣。

  

  玲花牵着他小跑出站,去赶那趟每天只有一班的、往镇上去的巴车,呼出的喘息在零下的冷空气里凝结出水汽,笼罩着她通红的鼻尖。

  曾毅把她温凉的手攥紧在手心,在挤挤嚷嚷的巴车里,感受到莫名的热烈又滚烫的情意。


  镇子取名乌兰,蒙语里译为红色,乌兰镇很小,从头走到尾也不过五里地,他们下了巴车在镇口等家里人来接。

  玲花拽着他的胳膊兴冲冲地介绍镇上的铺子,这里是超市,那里是邮局……她说小时候总爱背着额吉偷偷跑到镇上乱逛,如果运气好,就能在集市里瞧见许多草原上没有的稀奇玩意。

  小餐馆的老板娘坐在店门口择菜,看见玲花,便用蒙语叫她的名字,她也换了蒙语同人问好。

  曾毅听不懂,却看到被他牵着手的姑娘在言语间红了脸。

  老板娘的汉语说得不够标准,塞了一大包奶皮锅巴到他手上,讲欢迎远方的客人到草原做客。


  来接他们的是玲花的表兄,高高大大的草原汉子隔了老远一个路口就高声唤他们,打过照面便催着人上车,说家里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备齐酒宴只等他们回家。

  他们和行李一起挤在牧场货运三蹦子的车斗里,一句“坐稳了——”还没听清,车就启动了去,玲花没扶住护栏跌进他怀里,曾毅稳稳拖住她打趣怎么这会就拜上年了。

  玲花便顺着他的话讨赏,曾毅哄着她闭眼,然后从背后变出一只麦芽糖,玲花蹭起身咬进嘴里,嘟嘟囔囔问从哪来的。

  曾毅低了头吻她,蛮不讲理地叩开她齿关,尝到她舌尖的甜味才罢休,说,确实甜。

  玲花匐在他膝头敞开了嗓子哈哈地笑,她当然记得这味道,集市里阿叔架着小摊搅成的麦芽糖,草原上可不多见,小时候最馋,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缠着阿布讨一点零钱换来解馋,方才顺嘴一提,他听去了心上,也不知道是哪时候趁她不注意买了来。


  鄂托克旗的草原承接着西伯利亚来的北风,“敞篷”的车哪怕开得再慢也叫人睁不开眼。

  玲花把自己裹成小小一团缩在曾毅怀里躲风,还不忘偶尔探出头来指指远处给他介绍,这一片是大姑家的,那一片是四舅家的,再远处那一片据说要规划起来建发电厂,到时候就会有好多好多的风车……

  曾毅眯着眼望出去,只看到白雪点缀的苍茫荒野无边无垠,落日挂在天际,余辉映出红霞。云彩也飘得好低,仿佛他伸手就能握住,在天边,在身旁,在心上。


  那晚的宴席,曾毅醉得很快,承了哈达,喝过下马酒,马头琴里歌声起,他才真正见识到玲花讲家里人“有点能喝”是什么份量。

  金杯银杯斟满酒杯,歌声不停酒不停,桌上一首酒歌还未唱完,他已经迷糊得拿着酒碗去碰玲花的杯,直盯着人憨憨傻傻地笑。

  家里的小兄弟学得鬼精,也不管谁谁的眼色,姐夫姐夫地叫他,又起哄让他也来唱上一首。

  玲花还来不及替人拒绝,喝得半醉的人就入乡随俗地哼起调来,瞎编胡扯的词脱口而出——北风吹,玲花花,我在后头追……


  在一桌子人开怀爽朗的大笑声里玲花贴上来捂他的嘴,迷迷瞪瞪也不知是不是曾毅看花了眼,她这没喝多的倒比他这个喝多了的人还要脸红。


  最后玲花拖着他藏到外面的草垛子去躲酒,秋草垒起来的草垛负责供养牛羊熬过一整个冬天,堆在蒙古包外好大一片。

  曾毅搂着她窝在背风的那一面,怀里的人温温软软,裹进厚重的袄子里,竟一点没觉得冷。

  

  月亮爬上天空,他酿在酒意里就快要睡去,玲花突然抬头蹭到他颈窝来,问他,曾毅你喜欢这儿吗?

  他迫令模糊的意识接收了这个问题,答得认真又仔细,花花,我喜欢这儿,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玲花撑起半边身子,凑到他跟前,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低声轻语,那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好不好?

  曾毅看见她的眼睛里载了一轮明月,亮盈盈的,盛满了欢喜,他借着酒意装傻,问,什么意思呢,花花?

  玲花急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咬着唇支吾,意思就是,意思就是……哎呀!意思就是你迟早会嫁到我们内蒙来的!


  曾毅把她拽回怀里,两颗心隔着起伏的胸膛同频震动,也顾不上去纠正到底是嫁还是娶,他搂着她的后脑就去寻她的唇。

  强硬的、不容拒绝的吻里,浓重的马奶酒香填满了唇齿间的稀薄空气,直到她呜咽着绵绵软软地推他,才得了喘息的权利。

  在曾毅重新吻上来之前,玲花听见他说,花花,这是你自己说的,天地为证,你可不能抵赖。


  那年他在鄂托克的草原上学会了骑马,在被灌醉很多次后也学会了吟唱酒歌。陪她去草场喂牛羊的时候,听了很多长生天下的故事,连带着那些属于草原的不老神话和传说,一并烙刻在他的心尖。

  晴好的夜晚,他们会躺在草垛上看漫天繁星,运气好还能依稀捕捉到银河,潮湿多雨的南国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

  并排躺在一起的时候,曾毅忍不住偏头看她侧脸,他想,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深圳,回到草原牧羊,他是否会不顾一切地抛下所有,陪她浪迹天涯。

  所以那年除夕他同玲花去镇上看烟火,他在敖包前许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新年愿望,那是南方的异乡人同这片草原结成的约定。


  后来,她的家搬离了牧区,也搬离了乌兰镇,春去秋来里,他仍然随玲花回了很多很多次内蒙。

  再后来,世事变迁,他开始需要为踏上这里的土地找些名正言顺的理由,借着工作的名头也走过内蒙越来越多的地方。


  只是他再没去过鄂托克,那片初见时最本真的最辽远的草原,连同他炽热滚烫的爱一起,埋葬在他心底最深最隐秘的暗河里了。

  他知道,能陪着玲花回到那里的并非另有其人,但他们终究是踏上了两条截然的归途。

  

  

(4)

  火苗融进烟丝里,熟悉的焦涩味打断了他飘远的思绪,玲花抿着烟轻吸了一口,又送回他的唇边,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如盈如水,与二十多年前并无二致。

  听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少抽点吧,你答应过我的……” 

  曾毅把住她的手去含她拈在双指间的烟,然后环抱着她同她交换了一个尼古丁味道的吻,“我争取。”


  玲花枕着月辉靠在他的肩头,谁也没有说话,夜色里片刻宁静。

  曾毅的思绪几乎又快要连结上往事,突然听得她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杀青。”

  他偏头在她眉间落了一吻,“九月下吧,拍完湖南就快了。”

  玲花带着点鼻音哼了一声,圈着他的手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我要回去了,额吉他们还在家里等我。”

  她已经在这儿耽误了好久。


  “代我跟家里人问好。”

  玲花没应,转身回屋去捡进门时就被掀翻在地上的帽子,然后去床头拿手机给史雪萍发消息让她来接。

  

  走的时候玲花把玄关的灯打开,“你也好久没回来了,等你什么时候有空……”灯光昏昏暗暗,她没看清曾毅的表情,“我的意思是,如果今年冬天你有空,就回来看看吧,我陪你一起。”

  

  全文完/

  

  

  写在后面:

  鄂托克很美,我浅薄的文字述不及一二,但内蒙掺杂了太多我自己的情绪,所以纠结很久还是决定给呼和浩特站留下一篇。

  感谢同我一起在草原笑过、哭过的每一位同担。

  

小青·柑

【冷CP】延边夜话2.0

最近看了那个新放出来的旧饭,写个前篇。

因为1.0没用真名,这一次也不用吧,反正你们知道谁是谁。

小甜饼。收假快乐~

 

 

“花花姐,我还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呢。”

半小时前,花月刚结束了一整天的录制,这会儿正躺在延边民俗村的小屋子里准备入睡。旁边是她录这次真人秀新交的朋友,某少女偶像团体成员,白天初见,人精致得很,那发型一丝不乱,小脸蛋儿白里透红的,整个人就像一颗软糯的草莓团子;到底年轻——花月看看她,羡慕地咂咂嘴,经过一天劳碌,人小孩儿洗了把脸,竟然又精神百倍,坐起来新奇地打量四周,“哇,这也算打地铺了吧……姐,你冷吗?”

其实不怎么冷。只是花月平时当惯了“...

最近看了那个新放出来的旧饭,写个前篇。

因为1.0没用真名,这一次也不用吧,反正你们知道谁是谁。

小甜饼。收假快乐~

 

 

“花花姐,我还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呢。”

半小时前,花月刚结束了一整天的录制,这会儿正躺在延边民俗村的小屋子里准备入睡。旁边是她录这次真人秀新交的朋友,某少女偶像团体成员,白天初见,人精致得很,那发型一丝不乱,小脸蛋儿白里透红的,整个人就像一颗软糯的草莓团子;到底年轻——花月看看她,羡慕地咂咂嘴,经过一天劳碌,人小孩儿洗了把脸,竟然又精神百倍,坐起来新奇地打量四周,“哇,这也算打地铺了吧……姐,你冷吗?”

其实不怎么冷。只是花月平时当惯了“大姐头”,以为是小孩儿嫌冷,刚才铺床的时候,地板有点硬,她们就垫了一条褥子在底下,两人穿上长裤,想了想又找出厚袜子,盖一条被子。小孩儿一起身,花月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有点不适应,她不由地把被头往上扯了几分,说,还好,你呢?

对方也说“还好”,庆幸地拍拍胸口,“我们住里屋,外面比较冷,刚才听村长说,晚上要下雪。”

“对呀,还好他们把里屋让给咱们。你要是冷,就靠过来。”

小孩儿欢欢喜喜地贴过来,嘴上还得装装样子,说,诶,这多不好意思啊姐姐……

“这有啥。我都习惯了。”

其实就是一间堂屋分隔成里外两间,她们已经关了灯,但外面还亮着,笑语不断。花月听了一会儿,心道怎么就那仨个在那儿说,齐毅这老人家呢?睡这么早?不认床了?还是——被她气得不想说话了?

想到这儿,她话还没出口,脑子里先蛐蛐上了:不至于吧?这不就是挑起个话头,大家说到那份儿上,顺嘴出溜的吗,难不成还当真,要分开?要解散?要是堂堂国民组合因为这个闹解散,回头节目一播,父老乡亲都知道了,那不是更丢人吗!

虽然大道理是这样,但架不住人生气的时候,两个人都在情绪里,花月这边被小妹妹岔两句早就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搭档过去没有……

“齐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今晚这名字喊得特别涩嘴。而且她声音不算小了,喊了一声他没听见,喊第二遍其他人都听见了,那三个没事儿的应得争先恐后的:“花——你找齐毅干啥?”

“他睡着了!是不是要给你喊起来?”

“没睡着!没睡着!眼皮还在动呢,你等着花月,我给你把人挠起来——”

——我都没睡,他睡什么睡!

——不是,他这个年龄是怎么睡得着的啊?!

花月当下感觉心口一团邪火,刚才掰扯明天做什么吃的,顾及摄像机还开着,而且其他人都在现场,这个架吵不尽兴,这会儿下了班想反刍一下,好,这大哥不接收信号了……她知道像他们这种常年奔波的,在陌生的地方,有一个良好的睡眠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前段时间他们的精力全部扑在巡演上,工作强度一上去,压力就爆棚,齐毅那许久没发作的偏头痛也找上门来。这一点上,花月也是个外行,但“失眠会传染”她是知道了。没办法,他俩对着手机找偏方儿。视频里说,偏头痛揪印堂有用,花月嫌齐毅磨磨唧唧,索性自己上,还没揪几下,就出痧了,那几天齐毅被迫顶着个红印招摇过市,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二郎神下凡呢。这么一看,齐毅说她“公报私仇”也没错。

总而言之,也不能真把人给拽起来啊,睡得好好的!

花月想,要不算了,明天再说,那边只听一声闷咳,比平时听得还要再黏糊一个度,“……嗯?”他缓过劲儿,“花月?”

齐毅问她“你是不是冷”,花月还挺感动,纠结了两秒要不要说那句“我这个时候说‘没事儿’你会不会打我”,就听见有人起身,片刻后,门被拉开,从门缝里塞进两个水壶和热水袋。

“哇——谢谢毅哥!”

这嘴跟抹了蜜似的,比她强多了。花月一乐,反手递了一个给小孩儿,卡在关门的前半秒“诶”了一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住齐毅,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偏偏……谁懂!好奇怪啊!嗨呀!

这个破门!一点儿不隔音!这这这……

花月少有地扭捏了,“要不你……还是留一个呢?”窗外风声渐紧,似乎把她的尾音盖住了,也听不到对方在说啥,不过,她想,刚才生那闲气应该跟她一样消得差不多了吧?

“不用,没关系。”那人憋着笑,“早点睡。”

要不是两人挨得够近,花月绝对会漏听他后面跟着的那句,“半夜你要是冷,就靠过来。”

——靠。

 

这让她还咋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第一篇《延边夜话》 

 

 

(完)

 


小青·柑

【毅花AU】续命方《神话情话》番外

这个是和姐妹口嗨的第一版故事,大方向大差不差但是逻辑弱点儿,情节不一样。偶然间从备忘录翻到,还是觉得很带感,遂再次整理成文,当个番外。短打,一发完。




“不是,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你还真别说,他这三年过的,跟个和尚一样,诶,这段时间跟突然开窍了一样,把那人带进带出的,那人是正经来路吗?”

“嘘……正不正经不知道,不过前两天倒是有人远远地看了一眼,说神情举止特别像他之前那个车祸走了的搭档——”

“快别说了!好吓人!不过之前网上不是有个直播up主在出事儿之后还神神叨叨地说他俩‘缘分未尽’,然后被永久封号了吗,你们信吗?我是不信。怪玄乎的反正,像是……”...

这个是和姐妹口嗨的第一版故事,大方向大差不差但是逻辑弱点儿,情节不一样。偶然间从备忘录翻到,还是觉得很带感,遂再次整理成文,当个番外。短打,一发完。




“不是,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你还真别说,他这三年过的,跟个和尚一样,诶,这段时间跟突然开窍了一样,把那人带进带出的,那人是正经来路吗?”

“嘘……正不正经不知道,不过前两天倒是有人远远地看了一眼,说神情举止特别像他之前那个车祸走了的搭档——”

“快别说了!好吓人!不过之前网上不是有个直播up主在出事儿之后还神神叨叨地说他俩‘缘分未尽’,然后被永久封号了吗,你们信吗?我是不信。怪玄乎的反正,像是……”

——见鬼了。

这不是夸张,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他,曾毅,前国民组合成员,在搭档意外离世的三年后,见到了搭档的魂魄,出现在另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在此之前曾毅一直是个无神论者,所以在事情发生之后,他第一时间去找原因,他想,莫不是很早之前他在直播间刷到一个神神叨叨的半仙儿,大谈特谈什么“因缘际会”,几句话又扯到“魂兮归来”,顺手撺掇人请香,名曰“续命方”。现在想想,那人多半是个骗子,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会有“执念”,人为心中所念做出点什么,当然也可以理解。当晚,曾毅按照半仙儿说的关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忙叨了一阵,一支香燃尽,方觉困倦,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自然是——

无事发生。

后来这个账号就被封了,闹挺大的,他看了新闻,心说就这骗子,翻车也不奇怪啊。一时揭过不提,直到遇见花月。

曾毅和花月的第一次见面要追溯到很远——这个时间锚点也是根据那场意外定的,玲花还在时那些鲜活的日子,远得就像上辈子一样。很多人只合作一次,这么多演出,哪记得住?曾毅一般不费这个脑子,但那次确实特殊,花月是当时给他们伴舞的那一群专业“美人鱼”当中的一个,彩排的间隙,乖乖巧巧地来找他俩合影。她和玲花都穿蓝色,明明是一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脸型、眉眼细看之下,竟有五六分相似,但又确实感觉她俩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见过的人都说这俩像亲姐俩。曾毅还记得,当花月笑着说“花姐你真好看,可惜你不拍戏,要不然我就去做你的替身了,到时候我也好看”的时候,玲花也笑,“嗨呀!不用做我替身,你本来也好看!”

这看来这像是一句谶语。他没想到,在那个节目主办方攒的饭局上,会再次和花月有交集。三年时间不长不短,她似乎成长了许多,可曾毅看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就是因为太“对”了,才让人觉得“不对”。那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诡异的是,对方什么都没做,他与她只是隔着人群望了一眼,曾毅就被她眼中那似有似无的恨意射穿了胸膛,他恍惚间就像回到了三年前,玲花在那个风雪交加的下午一去不回,而他和对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回答那句口不对心的“祝你幸福”,他说,“谢谢,会的。”这三年曾毅过得浑浑噩噩,刚开始要去处理搭档的身后事,后来很多事情,其实都不在帮忙的范畴里了,他还是会去奔走,仿佛这样,他才是活着的,不过确实没什么精力去维持婚姻,到最后也就遗憾收场,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

说回花月。这种宾主尽欢的公共场合,他那前妻也在,当时这样戏剧性的场面,看到就是赚到。前妻用一种很戏谑的表情刺着曾毅,说,你看到没有?她看你的眼神,真的和那个谁一模一样。诶,你还记得那个谁长什么样吗?

他想,再怎么样,正常人都不会用这种神情盯一个陌生人,莫非,她也有什么伤心事?之前曾毅与玲花共处这么多年,为人处世方面,多多少少也受对方的影响。玲花的仗义刻在骨子里,有时候曾毅觉得,她是个“天真侠女”,光是想一想,他就已然柔肠百结,特别是意识到往事不可追的时候。

公司高层来敬酒,许青岩冲在最前面。曾毅知道他那张嘴最能说,眼看他端着酒杯往玲……不,往花月这儿来,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是许青岩真的想有什么,自己和花月的两面之缘,大概能抵这样一杯酒。曾毅真去挡酒的时候,许青岩刚好说到意外离世的未婚妻,那些听上去汹涌的想念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当然面色不会好到哪去。

“老曾,怎么?我跟我的员工聊个天还要跟你报备?”曾毅铁了心要跟人碰一杯,抬着胳膊没动,完全没想到许青岩眉头一皱,还有下一句:“还是说……你今天还想说‘不可能’?”当年许青岩追玲花之前,专门去探过曾毅的口风,那时候曾毅也一口咬定“不可能”,成年人的世界哪有说得明白的,这一眼看上去像是曾毅和许青岩两个人之间的战争,他们心知肚明。不过就个人而言,曾毅并不赞同许青岩的做事方式,也许他是个好老板,但也许对于玲花而言,他不是一个合适的归宿。当然逝者已矣,再说什么都没用,可他就是很在意这点,这没办法,甚至后面他自我拉扯时,都有人劝他,你不就是想有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人来听你说那些过期的念头吗?现在那人就在你面前,你还在顾虑什么?

花月自从刚才说过“你跟我说这些干啥?我又不是玲花”之后就没说话,不过曾毅有点好奇,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审美也会相像吗?

饭局临近结束,眼看着许青岩示意花月,说,送送你毅哥吧,人都给你挡酒了。曾毅才发现刚才真是高估许青岩了,这人跟自己完全不一样。许青岩再如何画大饼说,要把花月捧成比玲花还红的明星,他都不可能真把花月和故人联系起来,更别说把花月的出现当作追忆的回响……

“好嘞。”花月居然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直接拽了拽他的胳膊,“走了我们,许总再见。”这么看来,好像只有他这个对往事耿耿于怀的人像个傻子,一点风吹草动就痛苦拉扯。这点难堪是很隐秘的,这些想法被人看穿后还被这么说出来,这跟扒了衣服游街示众有什么区别?

曾毅本以为那是花月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待着而想出的托词,直到被拉着走了很长一段,看到酒店房间号,他才反应过来,说,行了,谢谢你,就到这儿吧。

花月退开两步,抱着手臂看他摸不出房卡,“哈”地一乐,她一边帮他刷卡,一边用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说,“曾毅,能再见到你,我真开心。”

虽然这话莫名带着一种老友之间的熟络,就像久别之后终于重逢,但这种表达在这个场合好像不是那么合适,他满心想着她怎么还不走,还要在这儿赖多久,或者,她扮作玲花,还能演多久?

这个念头冒出来吓了他一跳。而且花月根本没分寸,她嘴上说着,手上还不停,拍拍打打的,还问他这三年来是不是经常这么喝?那么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房间吧?那些女孩儿也这么照顾你啊?李滢知道吗?聊了几句,问的问题都阴阳怪气的,曾毅寻思着再软的心都经不起这么整啊!

“不是,大姐你谁啊!”曾毅虽然不至于就地断片儿,但喝酒之后反应总比平时慢一点,真逮不住花月胡作非为的手,难免急躁,“真不要你在这,你走吧好不好……”

“诶,你这人!”她伸出食指在他鼻尖点了点,气鼓鼓地瞪人,“我警告你曾毅,别犯浑啊……”

这话一出,几乎是同时,曾毅伸手按住玲花的手,空气凝滞了一瞬,等他再回过神,手腕已经被面前人牢牢制住。

曾毅垂下眼,尝试挣开手,还没使劲儿,对方立马放开了。

“你走吧,真的。”那一点点相像,让他双腿直发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最好没有人来打扰他,让他就地长醉。

“谁稀罕在这儿啊真是!”

曾毅分明听到花月说这句之前,发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不是汉语,他又不可能听错,还有刚才那个下意识的动作,是他和玲花闹了很多次才“破解”的,她一个刚见第二次面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呢?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晃神,才不是什么意外!可是这要怎么开口问呢?

在他犹豫时,女孩子已经摔上门出去了——哪有什么玲花啊!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过于活跃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窗户没关,冷风灌进来,吹过他心里的一片荒原,将那些余烬埋入枯草堆中。

曾毅想,如果那晚她没有去而复返的话,他会把疑惑烂在肚子里。听到开门声回头的曾毅吓了一跳,“你你仄……你怎么回来了?”花月估计也是脑子缺根筋,“我跟打扫房间的阿姨说我不小心没拿房卡,包还在里面,你又醉了,敲门你不开,让她把备用卡借我一下。”她一脸理所应当,“她信了。”

那个吻就在这时猝不及防地发生了——其实他也很难去厘清自己的动机,荒原上燃起熊熊大火,火星子从枯草堆里蹿到天空中,又悄无声息地炸开,化成一股细细的烟,然后在一刹那消失无踪。

心知肚明的两个人,处理起眼前的事情,默契程度要比考虑其他事情高很多,搁浅了许久的船只终于又迎来了一次远航,当然是尽兴最重要。

理智回笼时,被子下面,两人并排躺着,热腾腾红通通的,像两只熟透的虾子,懒得吵了,嘴还是停不了,聊得有一搭没一搭的。曾毅听花月又扯李滢,她又不认识人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总在本该最舒服的时候提不相干的人,败兴,“……不该问的别问。”

“哟,这还护上了。”花月咂嘴,剜他一眼,“曾大少主真是,两边都不耽误。”

曾毅自诩脾气不好,自然没给好脸色,旁边人用潮湿的手心抚他的脸,柔情蜜意的样子大概能骗过很多人,“不能说的也别说是吧,我懂。”她孜孜不倦地提他前妻,甚至还冷笑两声,“可惜我不是新疆的,新疆那位什么都能。”

但可惜的是,这里只有他一个大怨种。曾毅没接茬儿,“我看你刚才讲……你怎么会蒙语的?我记得你不是内蒙人吧?”

“……对,”她只是一开始有些迟疑,说着说着嗓门就高上去,“我有个内蒙前男友,又威武,又霸气,又雄壮,他教我的!”

玲花讲汉语也是这样,越重复,越流畅,全是口水话,花月这边就似笑非笑加上一句,“你这么了解,是不是也有个内蒙前女友?”一句不够,再跟一句,“是玲花吗?”她干脆凑个三连问,“你还想她吗?”

可能是见他还沉默着,花月又凑近一点点,这下几乎枕在曾毅的胸膛上,“……你刚刚那个的时候,也在想着她是吗?”

他不想说话,下床洗澡。

谁知她的声音还追过来,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我要是玲花我肯定在想,早知道不死了……”

“你是不是有病!”什么人啊这是!

那天以后,曾毅和花月倒是常常见面,尤其是有了工作上的合作,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曾毅不怎么了解花月,但是凭良心讲,不管工作上还是私下里,她都是个挺合格的搭档。他去看过公司对新人的特训,花月比其他人都知道,想追求的是什么,难得的是身上也有一种“不要命”的狠劲儿,一屋子的人,只有她在完成高强度的训练之后,还抓紧一切机会练动作练气息,就为了一句“我还是想唱歌”……曾毅知道花月的本行不是歌手,如果非要转行,那肯定更难。第一次撞见脱力仰倒在地板上的人,他还以为那是她又故意装得很虚弱,所以当时他在心里冷笑,也没多问,反正这女的总会装可怜,而且自从那晚提过一次“玲花”之后,她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说“要是玲花在怎样怎样”、“自己要是玲花怎样怎样”,要不然就是吃些莫名的飞醋,等把他的耐心磨没了,又嬉皮笑脸地不讲理,“我提一提玲花,踩你尾巴了?她都没急,你急什么?哟,那么爱她啊?”

人都躺一起了,花月肯定不能放他走,硬是把他的脸掰过去,像啄木鸟一样来了一下,曾毅头一偏,那个吻就“笃”在他下颌上,说是“奖励你这么爱她”。这女人属蛇的吧!那么能缠!有一次他实在气急,恶声恶气地怼了人一通,一支烟烧完还不够,他又拈了一支。花月没跟他商量,飞快地把他刚点上的烟撇掉,抢在他说话前张嘴。曾毅以为她会让自己“少抽点”,她却艰难地从咳嗽里拼出一句,“我……我不舒服……”

曾毅完全没有处理这种意外的经验,惊得坐起来,端茶递水又开窗通风,忙了好一阵,就是感觉没一个真正帮得上忙,只能一叠声地问:“怎么样?还难不难受?要不要上医院?”

等花月自己缓了一会儿,有力气拍拍他的肩膀,又无语又好笑,“你烦不烦啊,大哥……”

那段时间,曾毅老是会想起花月跟他说起“是溺水导致的心肺功能弱——”然后非要逞强似的添上“医生说锻炼锻炼就能好”的样子,结果等节目联排,上台前曾毅问花月,你你你还需要什么吗?花月也不客气,说,我要你离我远一点儿谢谢。曾毅条件反射,声调突然拔高,说,讲不讲道理!我今天可一根都没抽啊!

“啧,那可给我们少主委屈坏了是吧。”花月撇嘴。

说来也怪,他和花月虽然在那点子事上食髓知味,和谐得让人上瘾,只要一说话,他大概不是在生气就是在生气的路上,也不去考虑这事儿值不值得气一顿,但熟络是自然而然的事,不管是彼此的想法还是后腰的痣。除了曾毅会时不时提醒她,“再有不舒服一定要说知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件事,单凭这点勇气,没人会想着要打破这点平衡,就像一壶茶,只要两人愿意,它就能在炉子上坐到地老天荒。

再后来,公司为新人打造的综艺在网上火了一把,本身许青岩也爱张罗,现在花月数据好,真成了公司力捧的新人,这殷勤他献得不亏,于是顺势组了个局,专门问了花月想吃什么,得知是蒙餐,还说“你的口味还挺北方化的”;约上金主们,谈后续怎么运作。曾毅一进门看见李滢作为资方也在在席间,下意识就觉得这饭吃不好,和前妻见面能有什么好话?只剩几句寒暄。该推的流程还是要推,该调侃还是调侃,聊了一轮,花月刚才往那儿一坐,一句话都没有,这时突然捂嘴大咳,弓着腰要往门外摸,给所有人都吓一跳。

曾毅先一步开门,说,差不多就到这吧,炒绯闻不行,还不如再想想清楚,改天再聊。说着还不忘示意许青岩,“香烟掐掉。”

两个人出门,沿着街转了两个弯,花月直起身说,咱太默契了曾毅!除了嗓子有点哑,其他没问题。

曾毅面色一沉,“你骗我?”

“我演技好不好?回头不唱歌了让我去拍戏行不行?”

无赖。他莫名松了一口气,却什么也不说,只管向前走。

看曾毅不理,她紧了两步跟上去,紧张兮兮地问,“你生气啦?”花月抱住他的胳膊说“早知道我咳小声点了”,她用黏黏糊糊的语调说:“吓到你啦?嗨呀我其实挺好的,毅毅哥哥——”

“我分得清。”他乍一听到这个专属于玲花的旧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这时候说这个,难免有嘴硬的嫌疑,但曾毅还是解释道,“我分得清你是真不舒服还是装的。”

“那你还跟我出来?”此刻她语气中透出的愉悦听上去是真的,“李滢和我,你选了我?”她一本正经地重申,“那可是你老婆!”

“那是我前妻。”

殊不知有些东西就是冥冥之中有定数,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永远在这些似是而非的细节中迷失方向,证实一个个猜测又自己推翻,却不知契机就在其间。

两人趁着草绿的时候回了趟内蒙拍宣传片。这一次换他做向导,把这碧蓝长天,绵延草海,珍珠似的羊群,关于这片沃土的所有,他从玲花那里听到的故事,一一讲来。他们有一段画面要在牧民家里拍摄,等待的间隙他们一起喝了马奶酒,花月换上蒙古袍,夕阳刚好落在她身上,她问,“我好看吗?”他竟觉得,是千千万万次“要是玲花在就好了”的念头,换来故人的灵魂在她身上片刻停歇。想到这里,他心上的荒原神奇地生出绿茵。

傍晚气温陡降,天边的乌云压过来,怕是要下雨。电压不稳,蒙古包内灯光昏暗,最后电灯彻底罢工。曾毅拾起老本行,一边折腾那个便携发电机一边听花月跟额吉聊天,可能因为他不在屋内,气氛比之前轻松一些,“不然花月又要嫌他怎么“这不行那不行”的,不要喝太多酒”、“也不要正对着风口坐”。说着说着,他听人问她,你是哪里人啊?花月毫不迟疑地开口,我就是大草原上的人!我是鄂尔多斯的,鄂托克旗……

那个地址他在心里念过很多遍,一定不会错!这时突然听到,还以为身在梦中。

她换了他听不懂的方言,可是语气中似乎又带着把人消融的温柔……她融入这里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一样契合,一时间,台上的、台下的,脑中闪过遇到“花月”之后的种种细节。他懊恼自己怎么没在最开始的那一眼就认出她。第一次公演合唱,评审团形容那首歌“珠联璧合”,节奏、呼吸卡得严丝合缝,除了他和玲花,没有人默契至此……还有他们之间数次的肌肤之亲,都抵不过他心盲眼盲,不知爱恨两端,到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那支返魂香返来她的魂,“续命方”续的是他的命。

曾毅想得入了神,完全没注意她什么时候也出来了,手电筒的光映亮了她半张脸,曾毅确定就是面前这个人,想到这儿,他突然很想笑,又很想哭,“……是你啊。”

“你想吻我吗?”她说着,用手指轻点他鼻尖,“长生天底下不能说谎!”


那是重逢后他第二次主动亲她。

(完)

小青·柑

【毅花】至少还有你⑤

带真名,一切虚构。非典型性姐狗。

灵感鸣谢:小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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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姐……呃,许总让我来……”

人上了年纪,精力就是跟不太上。宿醉加上没睡好,玲花醒来时脸肿了一圈不说,太阳穴突突跳着疼,这样的状态还有节目需要去,原本已经够倒霉了,谁知她这边换了衣服,都画到腮红了,左等右等,等不来搭档,倒是有个生面孔来找她,许青岩说,让他替曾毅上场。许青岩这人她知道,挺乐意尝试新事物的人,公司旗下除了她和曾毅,前些年韩流兴盛,他也跟着捣鼓了些男团女团,砸下去不少,只可惜花钱听不见响儿。其实玲花并不反对这些尝试,但毕竟组合是大家的心血,作为......

带真名,一切虚构。非典型性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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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姐……呃,许总让我来……”

人上了年纪,精力就是跟不太上。宿醉加上没睡好,玲花醒来时脸肿了一圈不说,太阳穴突突跳着疼,这样的状态还有节目需要去,原本已经够倒霉了,谁知她这边换了衣服,都画到腮红了,左等右等,等不来搭档,倒是有个生面孔来找她,许青岩说,让他替曾毅上场。许青岩这人她知道,挺乐意尝试新事物的人,公司旗下除了她和曾毅,前些年韩流兴盛,他也跟着捣鼓了些男团女团,砸下去不少,只可惜花钱听不见响儿。其实玲花并不反对这些尝试,但毕竟组合是大家的心血,作为枕边人,她还是会做一些“请把组合放在第一位”的提醒,后来大环境不太好,许青岩就消停了一些,谁知这次,他谁也没商量,就突然塞过来这么个人,把玲花打个措手不及:“啊?没人跟我说啊?”玲花从镜子里看人:小男孩儿,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是圈里那种千篇一律的奶帅。虽然玲花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这一类,但也仅限于欣赏,可能是看曾毅那种旧派审美看久了,需要换换口味。

小帅哥演出服都穿好了,从上到下银光闪闪,像条带鱼。“带鱼”冻在原地,既没有走,也没有再继续说话,玲花心里有事,见他这样,并不想再和人多耗,她让人带小孩儿去休息室稍坐,这边电话那头一应声儿,她便问:“你塞个人给我是什么意思?”

许青岩知道她什么性子,当下也没跟她绕,就说这小孩儿跟电视台高层沾点儿关系,之前也上过一档选秀节目,他看了看,数据也不错,卡线出道了,就说干脆趁这个机会推一把……咱开会那天我也说,曾毅受伤了就让他休息一段时间,你看现在这弄的,小孩儿不救场就没法收场了。

许青岩这个人惯会避重就轻,这一点玲花早就发现了,所以当他这么说,玲花直接打断,没让他糊弄过去:“你不会不知道今天这个节目全网直播吧?”这人想什么呢!“而且我早跟你说过了,这个组合里面就两个人!就我!和!老曾!现在不可能说,随机换掉一个跟别人再合作……”

玲花正吵得上头,“什么叫我不好好说话——我说话就这样!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你别跟我说以前也尝试过,以前同意尝试单人舞台是我希望我们两个人的闪光点都能被观众看到;现在需要的是,观众看到闪光的我们两个!”

玲花不爱听他那车轱辘话,尤其是昨晚在车里刚吵过类似的,白天又来一遍谁受得了啊,“我且不说你一声不吭就换人了,我搭档虽然失忆了但我俩好歹还熟悉,换成这个我根本不熟,出了什么状况怎么办?”

“还是说曾毅不来是你通知的?”玲花一说这个,对面也不装了,夹枪带棒地又怼了两三句,玲花刚以“你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啊”结束了对话,一连串消息就蹦了出来,是助理的:“姐,刚查到哥去了深圳,这会儿应该上飞机了,航班信息我马上发您哈。”

深圳?他一个人跑去深圳做什么?

昨晚在车库,两人之间那股邪火一触即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搭档这么倔,梗着脖子愣说他“也马上回家”——她要是没记错,他一家人这段时间应该还在乌市,要不然她也不会担心这么一来,没人照顾曾毅。他回什么家?他能回家才有鬼!

这混小子当真好面子,出这事儿之后,有个采访推不掉,提到他俩有没有吵架、印象最深的一次吵架,谁先道歉的?怎么和好的?明明是他先服软,好不容易月休那天,陪着笑脸跟在她身后,从下午逛到晚上,最后一边哼唧“花花,仄个太疼了吧,而且弄不好很容易留疤”,一边跟着她走进一家纹身店。这回提起来,也不承认了,指着她一口咬定说,“是她先哭的,在我面前哇哇哭。”于是,玲花也不承认自己其实不怎么懂曾毅,不过在她现在这个年纪,心情不错的时候,倒还愿意来成全一下搭档的面子,她顺着话头接:“啊……对,我其实都不记得了哎呀。”记者还要再问,他在旁边又严肃上了,“人家都说不记得了你还问什么问,对吧?”

“面子工程”不容小觑,但昨晚话扔在那儿了,大家都不太高兴,玲花也就不再顾及什么,当即就呛,“那你回,别在这儿待了!”她还给人订酒店,订的还是套房,谁知道他下一句竟然还怪上她来了:“你以为我乐意待啊!”

然后这人直接玩儿失踪——玲花想,当初做组合念那十好几条“军规”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说好的有问题“及时沟通”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知道了曾毅的去处,玲花的心反而静了——先把眼前的事儿搞定,其他的回头再说。打定主意,她跟助理交代几句,便招呼小帅哥来合练,然后再插空走个台。笑死,早前她带曾毅走台,经纪人还说“这下完蛋,花啊,你像带个儿子”,这个才十八,岂不是更……

算了。

玲花这些年在外面当姐当惯了,大伙儿都奔着合作愉快去的,眼看着小伙子一边别话筒一边深呼吸,自然没有装看不见的道理,所以她笑了一下:“加油!放轻松,就几句。”说着自己也定一定神,报复性地想,爱咋咋地吧!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把她撂在台上!

往事历历如新,但细想起来,那已经是十年前了。当时两人正在事业上升期,因此玲花参加完搭档的婚礼,当即坐两小时大巴去长沙录节目,录完再回公司继续后面的工作。不愧是“鱼米之乡”,一连两天被南方的秋雨浸透,婚礼现场看曾毅一本正经地念那些誓词,她其实没有多少感触,顶多只是音乐一起,是个人都得鼻子发酸,直到她一个人在台上唱完那支被媒体誉为“组合转型佳作”的小甜歌,熟悉的声音还在耳边,唱到一半看看,旁边又空着,下了台就收到飞机延误的消息,这些让她觉得,自己也湿答答的,夜幕初降,时间还早,冒出“故地重游”的想法也不奇怪。

她拦了辆出租车,音响里正唱“天蓝蓝秋草黄伴云水…”然后被掐掉。

“去橘子洲大桥。”她说。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了玲花,也认不出来,那时导航还不普及,张嘴便是:“我刚到这不久,不认识路。姐,要不你指路,我来开?”按玲花原本的脾气,只要下车重拦一辆就行了,但这人的乡音听起来很顺耳,这人一句话给她说乐了,反正也没急事儿,她就问,“你猜我为什么打车呢?”

司机吭哧半天,“姐,你也是外地的哈?里喇里人啊?”两人聊了一阵,玲花觉得这司机挺好玩儿的,“诶,你不是益阳人吗,怎么想起来到长沙开出租呢?”对方觉得大城市机会多,玲花笑,“那你也不认路啊,干这行夺费劲吶。”到了路口,她随机问了个路人,完美解决了迷路的问题,惹得司机一阵崇拜,说,姐,你真厉害,我都不不不好意思说话……而且你是我见过的话最多的乘客!

啊?玲花一怔,“你也是我遇到的话最多的司机……”

“姐,你是不是有朋友在益阳啊?要不然湖南那么大你怎么一下就猜准。”这个话唠司机见她不说话,还又追问道,“男朋友?”

——过了啊,小哥们儿。

玲花有点烦。

“不是。”

“哦哦,前男友!对不对?”

——对你个鬼啊!

说实话,她一直有点分不清自己和曾毅究竟是什么情况,曾毅常以兄长自居,几乎自以为是地避过她所有以真心为出发点的自我剖白,但又没有真正保持正常的距离,在每一个她不知道是否需要他、或者她确信不再需要他的瞬间,他又会义无反顾地与她并肩。他就这样制造了一张看上去名不正言不顺的情网,将两个人都兜在里面,像孙悟空给唐僧画的圈,这种时刻被偏爱着的幻象,让她时常觉得这许多年,丝滑得如同一场大梦。

“……是搭档。”玲花想明白了这个梦须得自己醒,不如就在此刻结束一切,所以她不再笑,后面跟着的“今天他结婚”堪堪压住小伙子问“你做什么工作的还有搭档”,气氛一下子就冷下来。

“姐,那你还挺大气的……”年轻司机终于品出不对劲,一边找补一边再打开音响——

“……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爱……”

“仄歌不好听,换一个,哈哈,换一个。”

“有日让你倚在深秋,回忆别去的我在心头……”再切。

“秋天的风,一阵阵地吹过,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玲花出言打断:“不用换了。挺好的,就这个吧。”

车流碰上了晚高峰,半天只走了一小段,那司机三心二意,等挪窝的时候还在看手机。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玲花看大桥已然在望,就跟人说你给我放到桥头得了,车也好调头,谢谢你啊小师傅。

玲花刚上桥,天空就又下起细雨,广播里一遍一遍地播报:“因天气原因,橘子洲烟火秀暂停一天,希望大家理解。”不过江岸霓虹闪烁,五光十色,看看风景倒也不算白来。她这么开解自己,吹了一会儿风,一回头看见不远处,刚才那辆出租车还停在那儿。她下意识往反方向走了几步,没想到那车又往前拱了拱,又打了双闪……她一惊:怎么回事?这大晚上,冲自己来的?

玲花见她人都快走到桥中间了,那辆车还一直跟着,大脑把最近看到的社会治安新闻过了一遍,又觉得不至于吧,这橘子洲诶!那么老多人呢!一个念头从这些理智的想法中钻出来——就算现在打电话给曾毅,等他来这儿,黄花菜都凉了……她抬头,想找找这桥上有没有巡逻的,实在不行就往人堆里扎呗,甩掉就好!

“玲花!”

只听见一嗓子,她全身都僵在原地,却还在想:该不会是那个益阳的出租车司机追过来了吧!可是那人又不知道她是玲花,好家伙!听了半天她的歌都认不出来,从后面看,就认得了?

脚步声渐近,玲花觉得这是自己都会笑自己傻的程度!人这会儿可是在益阳洞房花烛,怎么可能出现在车水马龙的大桥上!

“你怎么啦?傻啦?前面喊你几声都不答应,还好我跑得快——”

玲花可不是傻了吗?满脑子都是——他难道会瞬移吗?

她根本来不及问奇迹一样立在面前,还扯着她胳膊的人,你不是在老家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你这……我这……

虚惊一场。

那位特别话痨且热心的小老乡特别不好意思,说,啊,你看看仄事儿闹的,早说你俩是那个组合啊,我眼拙也没认出来,就看她心情特别低落,我以为她……要跳桥……

“是啊?我说呢,桥下怎么好几辆红色蓝色呜哇呜哇的。”

给老乡签了名,愉快挥别,再面对面时,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心情意外地不错。这是个谈话的好时机,玲花这才听曾毅说起,他是“前后脚来的,就在你后一班车,先去的电视台——他们说你收工想去橘子洲。”

玲花讷讷:“……为什么跟过来?”

如果她没记错,曾毅当时顿了顿,“明天……我们不是还有行程吗。”

——好借口。但这会儿玲花清楚地记得,他脸上露出这半年以来,最轻松的笑容,她就觉得还能暂时原谅一下。

“谁知道刚好撞见你跳桥啊。”

“你失望了?我就应该——”玲花说着,只觉心头火气上窜,恶趣味道:“我刚才应该一边扯着嗓子哭一边说‘我就要跳就要跳’,吓死你!”

“嗯。”曾毅的毛呢大衣上还残留着发胶的香味,更让她招架不住的是,他居然没有反驳,而是停下来,抱了她一下:“……吓死我了。”

 

玲花睡醒时飞机正在备降,她透过舷窗看向这座承载了他们的梦想与回忆的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碎金一般散落在黑夜里,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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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水

【花毅】平行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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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毅躺在医院病床上,耳畔都是亲友隐忍的微弱啜泣声,他眼睛半阖,视线已然慢慢失焦,但心中平静。到这个岁数了,早该知天命,人生就像一条抛物线,落点终归埋进土壤里,低进尘埃里。


就像他和玲花唱过无数遍的那首歌,人们的归处应该回大海里。


玲花。


他张了张嘴,儿子以为他有话要说,立刻将耳朵凑近,但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想再叫叫她,而已。人总归是贪心的,这一生叫过她无数次,但临了还是想要再多唤一次她姓名,多握一次她手心。


人总归是贪心的,就像玲花年轻时立下的愿望是凤凰传奇要唱到五十岁,等曾毅真的要到五十岁了,她又急急忙忙将五十改成七十,觉得只要愿望未完成,曾毅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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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毅躺在医院病床上,耳畔都是亲友隐忍的微弱啜泣声,他眼睛半阖,视线已然慢慢失焦,但心中平静。到这个岁数了,早该知天命,人生就像一条抛物线,落点终归埋进土壤里,低进尘埃里。


就像他和玲花唱过无数遍的那首歌,人们的归处应该回大海里。


玲花。


他张了张嘴,儿子以为他有话要说,立刻将耳朵凑近,但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想再叫叫她,而已。人总归是贪心的,这一生叫过她无数次,但临了还是想要再多唤一次她姓名,多握一次她手心。


人总归是贪心的,就像玲花年轻时立下的愿望是凤凰传奇要唱到五十岁,等曾毅真的要到五十岁了,她又急急忙忙将五十改成七十,觉得只要愿望未完成,曾毅就永远陪她抵达。


不管五十、七十、八十,总会有唱不动的那一天,会有退出大众视野的那一天。真的退出了大众视野,有各自的子孙要操心,有各自的伴侣要陪伴,她们也会淡出彼此的世界。陪伴是需要精力的,对他们来说,也是需要理由的,而退休后的两人,似乎没有多余的精力,也失了合适的理由。


所以曾毅失去意识和呼吸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他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



1


五十岁的曾毅做了个梦,在鸟巢演出的前一天。梦里是寿终正寝的他,灵魂飘进他此刻身体里的对话。他揉了揉脑袋,觉得浑身飘飘然的,好像真的被塞进过另一个魂魄,他不断活动筋骨才慢慢恢复对身体的掌控感。


梦里那个自己盯了他好一会,好像对回到这个节点十分无奈,欲言又止。实际上回到这个节点的曾毅也确实十分无奈,他以为这是什么死后才能看到的平行时空,可以让他看看另一种活法的他是什么样子的,结果与他过的这一生也没有任何差别。他与五十岁的自己面面相觑,都这个年纪了,回来能改变什么?


人是会懒得折腾的,更别说处在这个节点的自己了。他清楚的记得,这时的自己正当红,演出开进鸟巢,一票难求,几十年的搭档就在身边,家人朋友坐在台下,荧光棒连成海,观众的欢呼响彻云霄。这是属于他们的盛世。


他也记得,就是这两年开始,他们开始避嫌,避着避着也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一直延续到此刻。


他还记得,就是大约这时他的搭档离婚了,而他是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两人已经无法相见后才知道的。


五十岁的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啊。他觉得难以启齿,可中国人嘛,来都来了,他如实回答:你已经很久没见过玲花了。


对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五十岁的他没有想过退休那么遥远的事,就算退休了,两人不都在北京吗?怎么可能到死都不来见见自己?


见他不信并且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性,他又说:是真的,退休后你有家事后代要忙,妻子本就介意你们的关系,玲花上了年纪后,在内蒙住的时间多,自然也联系的少了。


对方嗤之以鼻:那也不至于我都要死了她都不来见我一面吧?我们又没有闹矛盾。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怎么解释有些事情是自然发生的,没有矛盾,没有故意,甚至心中的思念都没有减弱,但就是没有必要了。上了年纪器官每时每刻在衰老,谁也不能保证今天进了医院还会不会出来,没必要每次都兴师动众的告知天下,大家都这把年纪了,折腾自己,也折腾对方。


那些话在喉头过了个弯:没有矛盾,只是没有必要了。


没必要?你不是遗憾吗?


是啊。他苦笑,此刻他才知道,每一段并肩都只是擦肩的意义,相伴的路很长很长,但始终没有携手走过每一段的路,路的尽头始终不是你。


不是你,好遗憾。



2


曾毅一天都在思考这个过于清晰真实的梦,甚至心里对玲花还生出几分莫名又幼稚的怨念来。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她也太绝情了吧?丢下北京那么多好朋友,去内蒙颐养天年,不复相见啊?也不邀请自己去吃羊肉了?可妻子很介意,那确实不太方便,一把年纪还落个为老不尊晚节不保的名头,搞得家庭不睦,确实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这四个字让他心口钝痛。怎么就没有必要了,这是他的搭档啊,他斩断情丝,排除一切外因也要和她并肩的搭档,是比和任何人呆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的搭档。竟也只是一句没有必要吗?


还有那个曾毅说 她已经离婚了,居然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她一点也没有表露,难道也是没有必要?


他无意识皱着眉头,妻子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的碟子里,问“想什么呢?”


他看着眼前人,实在想不出和她朝夕相处的样子。从一开始他呆在家的时间就太少了,一年拼拼凑凑也就堪堪一个月,每个日夜都呆在一起,他很难想象。


化妆间外面飘来一个身影,熟悉的他用余光都能认出来,他看过去,是玲花,远远路过正朝里面看。对上了眼神,玲花停下脚步“我再去走位一遍,你吃完过来。”


他目光冷淡一下没缓过来,只对她点了下头。然后对妻子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休息,晚上演出再接你过来。”


妻子也知道他的习惯,应声拿上包往外走,突然又停住脚步,看向他手腕上的红绳“晚上演出你也戴着这个吗?”


那句妻子很介意回荡在他耳边,明知道此刻摘下红绳就能避免麻烦。但他的心就是沉了沉“怎么了?”


自讨没趣,就像这么多年孤独满溢的婚姻,都没趣。但一开始就知道,是她自己非要选的,自己的激情褪去被柴米油盐困住的如今甚至没法冠冕堂皇责怪他。妻子摇了摇头,继续往外走“没怎么。”


曾毅还想着玲花离婚的事,那么多利益牵扯,虽然这两年抽离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业务无可避免的需要合作,这么伤筋动骨的事,到底是什么境遇下能离掉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还没想好怎么旁敲侧击的问,玲花先看出他彩排心不在焉了。千辛万苦飞进了鸟巢,他这什么态度?看他眼神虚焦玲花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也没好气“你今天干嘛?”


一整天心情不佳的曾毅突然被“始作俑者”明显是质问不是关心打断了思绪,也觉得无名火往上窜,她都不告诉自己,自己凭什么告诉她“我干嘛了?”


“晚上就演出了,你看看自己一整天在线吗?又不记得自己靠什么吃饭了是吧?”


曾毅被这一句骂回现实,确实理亏,多大年纪了怎么能因为一个梦挣扎这么久,耽误正事?但也是因为这么大年纪了,才清晰的感知这个梦和以前的都不一样。他甩了甩脑袋企图将这些想法甩掉,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花姐,马上调整。”


看他笑容勉强,玲花也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回敬他“家属观摩让你这么紧张啊?”


3


第一天的演出两人还处于一个没吵明白的状况,但第二天一见面没说几句话马上又和好如初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玲花看曾毅恢复正常工作效率自然就没什么好气了,只是以为真的是昨天太多亲友的缘故。


其实曾毅是想好了,他今天就要亲自求证。这么多年他的方式都是迂回的,直球不像他的风格,但是爽啊,一想到明明能直接问她,他整个人就通透起来。


所以在庆功宴结束后,他叫住走在前面就要上车的玲花“花儿,我们聊聊。”


玲花的助理扶着喝的微醺的她,看了一眼曾毅,又看了一眼自己老板。曾毅又上前半步,对她的助理道“辛苦你和司机等一会,我和你花姐说几句话。”


语气温和,不容置喙。玲花本来累的完全不想进行什么谈话,看他的样子又觉得难得他绵里藏针的有几分攻击性,有点意思,也就放任他支开车上的人,把自己和她一同塞进车里,她靠在座椅里懒懒的“什么话非得这会儿说?”


话明明就在嘴边了,他又有点退却了。地库昏暗灯光下她的脸看不清晰,他没来由有些紧张。还是玲花先不耐烦的“有话就说,再婆婆妈妈就下车。”


“你和他,”他像下定某种决心“离了?”


玲花身子猛的一僵,不复刚才一滩烂泥的靠在座椅里,立起身子像一只刺猬般防备的盯着他。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当事人也没别人了,她语气冷硬的质问“谁和你说的?”


居然是真的。曾毅心中的震动不比她少半分,他俩努力维持的平静下是各自的波涛汹涌,崩了半天,他忽的笑了一声“我不能知道吗,搭档。”


玲花还是盯着他,一会儿才有些迟钝的收回了目光。离婚的时候她失眠了两个晚上,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而是因为要不要告诉曾毅。她总觉得他是有权知情的,毕竟他们俩从来无话不谈,可她最终还是决定不说,不是在失眠后就决定的,是在看见他和他妻子一起吃饭,是在看见他们并肩,是在他儿子扑进他怀里决定的。


不应该是决定性因素,是她问心有愧。


她也很想把离婚证摔在他面前问他,你不是说我会幸福的吗,不是说我们不在一起我才会幸福吗,为什么我不幸福,凭什么只有你幸福。有时候她也恶狠狠的想,骗子,我们都别好过了。


但无数次她看向他时,看见他近在咫尺朝自己笑时,又觉得很想哭,如果非要说,她还是想说,你幸福吧,别不幸福。


我们俩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幸福吧。


一下没了刚才的气势,她感觉自己尾音有点打颤“知不知道重要吗?”


“当然啊,这是大事!”曾毅的声音徒然拔高了两个度,震的她耳膜连着脑仁一块发疼。


“那你现在知道了,然后呢?没有影响的事算什么大事,曾毅,我们还是把演出开进了鸟巢,还是凤凰传奇,你也……”


“我也什么?”


玲花眼底泛起泪光,咬着牙道“你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追你的小姑娘车载船装,是人人羡慕的成功男人。没有影响!”


曾毅的心抽着疼,可他现在的身份说什么好像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他伸手去抹她的泪,多想告诉她有影响,想告诉她那些功名利禄他死的时候提都没有提及,唯独遗憾没有握住你的手,唯独遗憾路的尽头不是你。


借着情绪和酒精,她呜呜哭出声“你骗我,你说我们不在一起,我才会幸福的。”


“是我的错,对不起…”


玲花哭的有点上不来气,她觉得缺氧,她们好久没有这么靠近,他也好久没有这样疼惜的看自己了。他心痛了,可她舍不得了,一句话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完“我不想被对得起了,曾毅,我不是什么坏人,你幸福也算是凤凰传奇幸福了。”


4


曾毅在躲她。


都熟成这样了,玲花能感觉不出来吗?她就是怕说出自己的事会让两人变得尴尬,不主动不关心当鸵鸟的事他也做了不止一次了,只是五十来岁还重蹈覆辙,玲花无奈,原来人在足够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


这莫名的笑意还挂在嘴边,抬眼就看见了朝自己走来的前夫哥。对于他玲花真的是也无风雨也无晴,还能不咸不淡的抬抬下巴打个招呼“来干啥的?”


“还有个尾巴,我来和老曾那边交接一下。他人呢?”前夫左顾右盼在她化妆间里找曾毅。


“你有毛病吧,来我这找他?”提到这人玲花也有些气不顺,不耐烦的撇了眼前的人一眼。


“你俩不……”在玲花发火前适时的截住了话头,他凑到玲花身边坐下,鬼鬼祟祟问她“他知道了?还是他不知道?”


看样子不是他说的,那曾毅到底怎么知道的?为了低声点,玲花没有阻止他凑自己这么近,反而也凑的他近了些“你还告诉谁了?”


“我可没……”


“你来干嘛呢?”他话又没说完,就被进来给玲花送水杯的人打断了。想使唤助理给她送,结果助理被叫走了,他一过来就看到这一幕。什么玩意?没离的时候都没见他们凑这么近,这么亲昵的耳语,离了倒来这一出?一个组合对前夫哥凑不出半张好脸。


前夫哥也没从玲花的话里听出他到底知不知道,随意的撑开手臂,一手放在玲花身后的椅背上一手接她的保温杯,故意道“我来找我老婆,你这什么态度。”


曾毅后槽牙都要咬烂了,把保温杯放在玲花面前的桌上,就是不给他。然后看了一眼左右无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是你老婆吗?!”


原来他知道了,果然还要自己试探来的快“你不知道可以复婚啊。”


曾毅震惊的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玲花,冷眼看着他们这场半真半假的戏。前夫哥也演不下去了“得了,我来找你的,收个尾。”


“我经纪人在隔壁,你去找他。”


前夫哥站起来往外走,又回头看立在原地的曾毅“你不一起?”


磨叽,难得有曾毅嫌别人磨叽的时候,他直接上手把他推出去,关上了门。走回来问玲花“他来找你干嘛?”


“你管呢。”


“他都那样了,你还准备复婚?”


“你现在倒是关心,不躲了?”玲花冷笑一声。


曾毅直视她略带讥讽的眼色几秒,忽的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一同将她手腕上那条红绳握在手里。她下意识想挣,但做不出任何动作,任由他小幅度摩挲着红绳上的扣件连带着自己的腕骨,她想骂他,但只是咽了口口水。


“玲花,等等我。”


“什么?”


“我不会躲的,你别复婚,别去内蒙,更别不见我,你等等我。”他眼神太认真,认真的都浮出一层水汽。他将手往下挪了挪,抓住了那只他握不到的手。他没有躲,是想了很多,处理了很多事,可以承受一切,可以折腾可以麻烦,但如果只能用余生的时间来消磨思念,落得一句自欺欺人的没有必要,他无法想象会有多痛苦。


无法想象那个曾毅的平静下藏着多么巨大的悲戚和无力。


“什么内蒙…”玲花蒙了,也忘了挣脱他的手,甚至还无意识的合拢掌心。


5


病床上的曾毅忽然感觉手心落入一个熟悉的体温,他以为又是穿到了哪里,用尽全力睁眼眼前却是那个人年老的模样,她拉着自己的手红着眼睛,还是扯出一个笑容,对他说“老曾,你等等我。”


一段全新的记忆鱼贯而入挤进他的脑中,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得到了回应,才安然闭上眼睛。原来人在归于尘土前,最好的感受除了平静,还可以有心口被填满的幸福感。


不是假的,不是平行时空,是他瞻前顾后不敢僭越一步轨道外的人生的偶然失控。他感谢那年的他,勇敢失控,才让此刻的他感受没有缺憾的终点。


6


“其实比起鸟巢,我更想回深圳开一场演出。”


那是我们相爱过的深圳。


——————————

  

*写他俩的时候一直很纠结,总觉得他俩已经是在奔向最好的结局,为什么还要推翻重塑,我好像都无法说服我自己,但又很想为她们写点什么。大家随便看看。


问世间,哪有更完美。




Dontsaynnnnnno

【毅花】不许 3

 ooc / 天蝎座的坏男人

    

3

  

  那天玲花拎着裙摆踩着小高跟愤然爬楼的背影还在曾毅脑海里留存,按他以前的性子,他自己惹生气的妹妹当然要自己哄。但这次不一样,曾毅被玲花的话狠狠地伤到了,这种情绪不是普通的悲伤难过,还有难以言喻的愤怒。曾经有人告诉他天蝎座很记仇,他还对这些嗤之以鼻,现在看来并不是毫无依据。

  曾毅再没睬过杨魏玲花,他也没回家。

 

  玲花坐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看着妈妈在客厅打电话的背影,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应该是语气急促不耐烦的,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的对爸妈的。果不其然,对话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妈妈...

 ooc / 天蝎座的坏男人

    

3

  

  那天玲花拎着裙摆踩着小高跟愤然爬楼的背影还在曾毅脑海里留存,按他以前的性子,他自己惹生气的妹妹当然要自己哄。但这次不一样,曾毅被玲花的话狠狠地伤到了,这种情绪不是普通的悲伤难过,还有难以言喻的愤怒。曾经有人告诉他天蝎座很记仇,他还对这些嗤之以鼻,现在看来并不是毫无依据。

  曾毅再没睬过杨魏玲花,他也没回家。

 

  玲花坐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看着妈妈在客厅打电话的背影,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应该是语气急促不耐烦的,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的对爸妈的。果不其然,对话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妈妈放下听筒,叹了口气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哥…回来吗?”玲花攥着裙角的手紧了又紧,试探着发问。妈妈摇了摇头,拉开厨房门,把案板上的冻肉又拿起来,三个人是吃不了这么多菜的。

 

  从那晚自己发了脾气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曾毅。

  妈妈一进家门就围着玲花问东问西,什么问题都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的心情明显变得很好,着急忙慌地要给女儿置办些好衣服好化妆品。她其实想要女儿,领养孩子的时候她一眼就选中了那里最漂亮的姑娘。玲花长大确实美丽,二十岁以后更显得落落大方,在这个结婚早的年代,左右邻居身边朋友都会早早催着小孩找对象,自己也不例外,儿子那心思她说不好,这么多年是催不动了,但好在女儿听话让她省了不少心。这次玲花的约会对象她其实也是各方面打听过了,听说玲花也比较满意,她甚至恨不得直接规划玲花的婚礼了。曾毅深夜回来的时候,她都还没睡,坐在客厅桌子前拿着笔认真地比较着哪家饭店的酒桌和菜更好。

  “妈,你干嘛呢?”曾毅在楼下抽了几根烟,浪费时间的同时其实也是想说服自己,不要和玲花置气,小七岁的小女孩懂什么?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自己教她的,摔跤了窝在自己怀里哭的时候,月经初潮躲在自己被窝里不敢出来的时候,第一次和自己共赴云雨在自己身上颤抖的时候……这些所有都是他的,他有什么好气的。他留了一根烟,想要玲花也尝尝,就当是哄小孩了,只是没想到先看到的是一脸亢奋的妈妈。

  “我啊,给你妹准备婚礼呢。”

 

  曾毅觉得好笑,这一家人都是神经病。一个什么事都不管的没用爸,一个恨不得女儿明天就结婚的封建妈,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和自己妹妹苟合的,满脑子只想睡自己妹妹爱自己妹妹的男人当然不是好东西。可他没办法定义玲花,可能因为她确实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正常人。

  正常人告诉疯子,“不许爱我。”

  

  曾毅说着出差的借口,收了几件衣服就去了员工宿舍,这是为夜班员工和外地员工提供的临时居住地,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工友请假回了老家,这小小的单人间就成了曾毅的临时避难所。

  他谁也没联系,谁也没告诉,包括玲花。

  中秋,家里人注定要联系自己。他刚挂完电话,即使这里离自己家不过半小时车程,但他仍然决绝地告诉对方,回不去。

  玲花也给自己发了短信的,曾毅能想象到她如果真说出这样的句子是怎样怯懦的语气,“哥哥,你今天回来吗?”叠字词从玲花嘴里说出来,总有种别样的感觉,曾毅觉得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勾引,他们第一次接吻就在她连声喊着哥哥哥哥的一个午后,停电的夏日午后。

 

  他以为倔强的小羊能多有种,还是在晚饭前后给自己打了电话,声音开口还是那句百转千回的“哥哥”。曾毅并不接茬,他靠在床头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向空中抛着工会刚发的莲蓉蛋黄月饼,他等着这张惹怒自己的小嘴还能说出什么难听话。

  但曾毅也没想到,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对面传来了一阵啜泣,他把孩子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自己太久没有听过这种脆弱的声音,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惹人落泪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你在哪?”曾毅问她,他知道玲花不会在那个家里落泪,她总是绷得很紧,像一个被出场设置好的洋娃娃,情绪不曾大起大落。

  “你开门。”她声音小小的,曾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从床上起身,然后他听见门被咚咚敲响,玲花的声音渐渐变大,“曾毅,你开门!”似乎是很满意对方的抓狂,曾毅这才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向下按压门把手,打开这个并不结实还吱呀作响的木门。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扑到踉跄,那人分明带着怒意,但抱着他的时候手还在轻轻颤抖,即使他们不过满打满算三天没见。

  曾毅还是不说话,他当然也是在赌,赌玲花会不会去自己房间翻到自己特意留下的工友通讯录电话本,赌她会不会明白自己生气的后果很严重,赌她迟早要知道,疯子不会听正常人的话。

  手垂在裤缝,没有给予她回应,直到她又气又恨地咬上自己一口又一口,发狠地说,“曾毅,不许这样对我!”那双蠢蠢欲动的手才施舍般的探进早就因为拥抱挤压的皱巴巴的棉麻衣服里,给了示弱的人热烈的回应。

  

  (中秋快乐

小青·柑

【毅花】至少还有你③


带真名,一切虚构。非典型性姐狗。

灵感鸣谢:小拽老师


如梦如烟的往事~求评可以吗?呜呜呜




饭局早就订好了,按说这个时间点,几位股东能凑一桌,多少带些“忙里偷闲”的意思。玲花出了名的豪爽,不是有句谚语说吗,“草原雄鹰展翅飞,一个翅膀挂三杯”,她酒桌上的事从来不含糊,这次来的都是多年来的生意伙伴,合作的事情,三言两语就揭了过去,反而那些有的没的,倒是东拉西扯聊了半程,服务员端着一只烧鹅进门,大伙儿就又无缝衔接地回忆起当年情来。

那转桌是自动的,玲花正较劲,眼看都要转走了,横空从旁边伸出一双筷头,帮她把鹅腿扯下来。“哦,谢谢。”她小声道,“你也吃点儿吧,老盯着人看干啥,怪......


带真名,一切虚构。非典型性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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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如烟的往事~求评可以吗?呜呜呜




饭局早就订好了,按说这个时间点,几位股东能凑一桌,多少带些“忙里偷闲”的意思。玲花出了名的豪爽,不是有句谚语说吗,“草原雄鹰展翅飞,一个翅膀挂三杯”,她酒桌上的事从来不含糊,这次来的都是多年来的生意伙伴,合作的事情,三言两语就揭了过去,反而那些有的没的,倒是东拉西扯聊了半程,服务员端着一只烧鹅进门,大伙儿就又无缝衔接地回忆起当年情来。

那转桌是自动的,玲花正较劲,眼看都要转走了,横空从旁边伸出一双筷头,帮她把鹅腿扯下来。“哦,谢谢。”她小声道,“你也吃点儿吧,老盯着人看干啥,怪渗人的,人王总都瞅你好几回了……”那人低着头,面前盘子没换过,就只有几只连着空壳的白灼虾头,一溜,跟军训赛的,给摆得端端正正。玲花暗“啧”:有病吧他,强迫症啊。

从化妆间到包厢这一路,虽然曾毅看着挺正常的,老板跟他寒暄,他时不时冒两句,都能接茬,可她隐约就觉得不太对劲。可能这么多年都在彼此身边,太熟悉对方的气场了,这时的曾毅——按他这段时间强调的说法,该叫他“小曾”,小曾这一路都紧绷着,玲花也确实为搭档悬心:可能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出现这种锐气,本身就是不大匹配的,而且现在他的状态,也并不完全等同于年轻时。

于她而言,记忆里二十七岁的小曾倒也算老成,或许那时候,要操心的事情很杂,工作上他是总监嘛,管一台子人,那会儿都年轻,毛毛躁躁的,舞台一天不盯,心就飘了,心一飘,动作就散掉,满场飞。回想也能理解:你想啊,这一台子的人,满场飞,多聒噪——难管。当年她觉得曾毅气场特别强,而且话少,事一密,让他主动说点什么就更难了。可她当时不过二十岁,汉语腔调拐来拐去,但爱笑爱闹,下了班和几个姐妹一同挤在合租的房子里面,曾毅住她们隔壁,厨卫共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果一句话不说,那多奇怪啊。时间一长,她也摸出点规律来:如果两人碰面,她先打招呼,总监问她“上哪去”,那就是心情还不错;要是只答一个“嗯”,或者闷闷地点头示意,那排练的时候就不能偷懒了,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动作做到位,不然总监训起人来,后果很严重……

不过不知什么缘故,好像从某个模糊的节点开始,曾总监好像每天心情都不错的样子,甚至开始称兄道弟,盯排练的时候却还是公事公办,有一次因为她迟到了一小会儿,被罚了五百块!最后玲花被迫用那五百块钱请大家吃了顿宵夜,这事儿才算揭过。不然那些人哪会放过“天天谎报军情”的她?她气不过拽着人在饭店门口吵了一架,曾毅这人不仅会“装”,而且是懂吵架的,不管玲花用她那半生不熟的汉语倒腾什么话,他都趁着她换气的档口,问“你不能迟到,记住没有”,问到第三遍,他突然扶额背身,肩膀一直抖。玲花还以为咋了,跟着转了半圈看他的表情——

“哎哟。我仄……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这人还有脸说。

不是,他有病吧!到底什么精神状态能笑成这样啊!她就那么好笑?她的普通话就那么好笑?!她还没嘲笑他平翘舌不分呢!

吵架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她这么想,也这么说出了口,曾毅这才深吸气,转脸来诚挚道歉,说,不笑了,我不笑了。可还是笑容满面,诚挚得不像一个总监。他似乎太过开怀,一个小年轻,眼角生生挤出了笑纹,以至于看上去有点慈祥。玲花还没想明白,这一瞬间的年龄感是不是错觉,他就伸手把她往店里带,“不然先吃饭吧。”玲花怼人的时候比说其他的利索,说,吃屁,我气都气饱了!

“有羊肉串,”他碰碰她的肩膀,又碰碰手肘,很为她着想似的,“走嘛,你不是最爱吃这家吗,自己的钱你不多吃点,多亏啊。”

大家吃完宵夜,已经后半夜,所幸宿舍离得近,走路也行。玲花与姐妹们边走边数影子玩儿。马路不宽,也有一盏接一盏的路灯。她晃晃身子,发现自己的影子纹丝不动,一回头,身后果然跟着一个双手插兜的“尾巴”。

“咦?你怎么比我们都慢啊?他们男生早跑了。”

“你还知道你慢啊,我还以为你在店里绣花呢。”曾毅“呵呵”一笑,又是那副“心情不错”的模样。玲花脑子里一直循环着他轻声地说“多吃点,吃饱了,不想家”的样子,想来那是她第一次开始思索,自己与曾毅的关系:同事?上下级?朋友?还是……?她觉得可以趁此机会问一问,便道,“在等我啊?”

“我抽了根烟。”她站住了,他也停在原地。如果玲花再年长些,也许听到回答时,会理解事与愿违,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尽管这会让人难过。

“怎么,想让我等你啊。”

玲花还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既然不是那个意思,为什么还要追着问她想不想。旁边的姐妹们看曾毅这么说,拍拍玲花的肩膀,乐滋滋地说,你们聊,我们先回去。

那次其实没聊出什么东西来。也许是早就出来混社会了,又当了演艺场的小领导,亦或者是,七岁的年龄差,让玲花觉得有时候看不懂他,曾毅比别的男孩子要稳重,同龄人还在瞎忙那会儿,他就已经清楚自己要什么了,人也倔,劝不听。

这样的感受也反映在两人的关系上。之后他们更熟悉了,社交圈就那点大,都是共友,吃饭基本也一起,一个机缘,他俩,再加上另一个女孩儿,决定做组合。玲花能感受到曾毅在“做组合”这件事上倾注的热情和心血,但是谁也没告诉过她,为了组合的发展、成员们的默契,她要把休息时间都搭进去啊?曾毅跟个老头子一样,事无巨细,舞台动作,练练练;隔了几天,不知从哪里搞来两大张白纸的“成员守则”,十好几条,念念念!

玲花简直受不了!怎么感觉做个组合,被人从台上管到台下,主打一个“聚光灯下唱歌跳舞样样拿得起,演艺场外衣食住行件件都放心”。关键是,都这样了,身边姐妹们都调侃,哎呀,我们什么时候喝你俩的喜酒啊?也有朋友笑曾毅,讲的广东话,他也不辩驳,就闷声笑,眼看耳朵根都红了,玲花傻乎乎地,还在那儿问,什么意思啊?

“他说——知道的以为我做组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管我叫‘爹’……”

本地的朋友评价玲花“四个字的骂人话,讲得很正喔,语气听起来像在讲‘恭喜发财’。”当然这是后话。

曾毅真是操心的命。好像就是从他们做组合那天开始,演艺场到宿舍,她再也没单独走过那条路,再忙、再累,走在那条小路上,他们都会和彼此聊一聊,玲花觉得他总能猜到自己在想什么,真厉害,所以热心地建议:“你以后如果不干这行了,还可以去算命,我觉得你第六感挺准的。”

“女孩纸才说第六感。”

“第六感是人都有,这还分什么男女啊……”她嘟囔着,“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猜那么准。”

“是你愿意让我猜啊。你愿意告诉我,对不对?”

可是虽然被身边人起哄,氛围很好,玲花也知道,她被迫困在曾毅那种和成熟稳重伴生的“分寸感”当中,她与他之间始终有一截距离。玲花不知道曾毅到底在想什么,他事事都能猜到,平时对她又事事周到,做一个家乡菜,都记得把猪肉换成她爱吃的牛肉,这么细致的人,没道理只在这一件事上是块木头。

一个人如果总是掏心掏肺,又无欲无求,实在是一桩恐怖故事,就好像烧饭的时候,每个人经过你的锅,都说,好香啊!快好了吧——只有你自己知道,这把火,就算烧一生一世,烧到天荒地老,它也永远永远,是一锅夹生饭。

难道就永远差一口气儿?进退维谷,又添个劳什子“搭档”的名头,难道要这样耗一辈子啦?

 

这个问题满打满算到如今,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年。

酒精的作用下,玲花的思维异常活跃,五分钟前刚举手喊服务员给今天没吃多少光盯着王总看的搭档加个辣的,没成想,服务员为难地解释,不好意思女士,我们家这是广东菜。

玲花默了默。桌那头王总见缝插针似的,“里们的关系还是很好吼。”玲花心说这不废话吗,我俩关系不好还做什么组合?怪不得刚才小曾神神秘秘地拽她袖子,“你少搭茬吧,他我知道,精得很。”可不是吗,他们那组合的风格就是,两人配合说和唱,少一个都不行,当年把这人说动,让公司签下他们,可是费了老大劲儿。曾毅这人好像总是慢半拍,有些事,看着像冰释前嫌了,其实并没有。玲花知道他对“当年王总看轻他”的执念,堪比于她恨曾毅罚她那五百块钱,酒酣耳热时都要拿出来说一嘴才过瘾,他这受伤之后,相当于重回二十七岁,她到这儿也算看明白了,这是连场面都懒得装,怪不得吃不下。当即拍拍搭档的手臂权做安抚,只听那人接着往外秃噜,“认识你们的时候,你们还很年轻,玲花,玲花二十岁——曾毅也年轻……你看现在,二十年了都——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如梦如烟滴往~事~说起来我只有一件事后悔……”她心里一拎,想,他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但是你们也不能怪我……花花,你——你别怪我,这不存在你们俩演唱水平的问题……我只是在规避风险。”她一听老板突然把称呼改成了“花花”,觉得后脖颈都在冒鸡皮疙瘩,连忙一叠声地接茬,“不怪不怪,您真是我们的伯乐呢——”

“说到伯——乐!真……不敢当。”都这样了,别“伯”了吧就,结束吧。玲花一边听一边让服务生喊代驾,一心两用,以至于听到后面那句话时,脑子还没转过来,旁边小曾“腾”地站起来了——

“私人问题从来都是大忌啊,要是我一声不问就签了你俩,万一闹掰了不干了,那不就是对不起公司吗,是吧。”



-tbc-

小青·柑

【毅花】至少还有你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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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见敲门声时,曾毅刚把脸洗完。猛然抬头,发梢的水滴一路淌到眼睛里,要不是刚才换衣服之前,玲花指着他的亮片西装再三叮嘱,借的嗷这是!贵!不要随便把水渍甩上去!他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挤着酸痛的眼睛摸索,好不容易抓到个一次性的毛巾,赶紧拆掉包装,抹了两把。

据说为了保障安全,节目组给嘉宾们都备了有独立卫生间的休息室。那锁扣着实难开,曾毅“噼里啪啦”一阵儿,终于完美通关,但还是慢了一步。

“洗洗得了——那么长时间待在里面是要当出水芙蓉啊你!”玲花一面进门一面说他,“这些一次性的东西都不知道哪里生产的,...



带真名,一切虚构。非典型性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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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见敲门声时,曾毅刚把脸洗完。猛然抬头,发梢的水滴一路淌到眼睛里,要不是刚才换衣服之前,玲花指着他的亮片西装再三叮嘱,借的嗷这是!贵!不要随便把水渍甩上去!他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挤着酸痛的眼睛摸索,好不容易抓到个一次性的毛巾,赶紧拆掉包装,抹了两把。

据说为了保障安全,节目组给嘉宾们都备了有独立卫生间的休息室。那锁扣着实难开,曾毅“噼里啪啦”一阵儿,终于完美通关,但还是慢了一步。

“洗洗得了——那么长时间待在里面是要当出水芙蓉啊你!”玲花一面进门一面说他,“这些一次性的东西都不知道哪里生产的,你还敢用。”

“不是你说的,大明星要注意形象吗。”他发现四十岁的玲花已经习惯于当一个公众人物了,同样是闯人休息室这件事,现在的搭档就干得非常名正言顺,还要讲他:“以前一下班那个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拉幕直接从升降机到停车场,失忆了倒是精致哈,洗脸还要锁门。”

这个时空里的玲花把他身上这些反常都归结为失忆,曾毅也能理解。毕竟真像做梦一样,他一个大活人,前一秒明明在跨年夜跟人谈分手,下一秒就“咻”地一下魂穿到了二十年后。瞬间变成老头也就算了,怎么变成了老头还要被前女友压一头啊?

“不能不锁……”曾毅知道面前人不动声色地不高兴了,周围的空气也开始胶着起来,他感觉出不对,表情也不由得紧绷住了。但这事说起来挺尴尬的,条件反射,曾毅一边解释一边去拉玲花的手腕,“刚才老有人在敲门,就非得进房间,问她是谁也不说话,就说是主办方的人。”

“嚯。”玲花冷笑,骂完“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够,再刺一句“可能是觉得咱们少主还真是宝刀未老吧。”曾毅从这句话里品出阴阳怪气的味道,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接话,偏她见他局促,还追着问“是不是”,“诶我问你话呢怎么哑了?”曾毅瞥了一眼门口,不知道这里的隔音如何,这要是有人来刚好听到几句,都说不清——她这大嗓门儿,这些天还一直要求他,谨言慎行,说被拍到怎样怎样,舆论发酵怎样怎样……但这时她又显得浑不在意,“你心虚什么啊,——除了我俩,这哪还有人啊?啊?”一边问,一边往他肩膀上戳,戳得他连退了两步,最真实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显露,曾毅虽然想不到该说什么,但看懂这回玲花的白眼实打实是翻给他自己看的,“你就会装。没意思。”

曾毅吃瘪,他不知道这二十年发生了什么,把玲花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而且谁都不会告诉他要如何接住玲花的情绪,就知道俩人话风对不上,眼见得又要吵,他想把这归于“代沟”,但又不像,只能认倒霉:碰上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但其实这个“姐姐”版本的玲花性格里还带着他俩初见时的爽朗明快,伤好得差不多了,她就开车带他去公司转转。副驾座椅很宽,椅背可以完全放下来。他东摸摸西碰碰,盯着导航的小箭头看一会儿,“花,”这是两人第一次独处,气氛还算愉快,所以就算曾毅装作不习惯叫“姐”,她也不会逮住错不放。于是曾毅半感叹地说,“你现在开车比以前稳多了。”

这种程度的夸奖玲花挺受用,“是吧,”她搭腔,“还是现在好,是吧?”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第一次问是跟在“她老不老”后面,主打曾毅一个措手不及——或者说,她料定了曾毅会点头,从她嘴里讲出来,就不是个问题,只是个引言。可是正因如此,曾毅不时觉得他自己的反应太慢,她话到一半,又不说了,只是笑笑。

还是现在好,是吧?

他真的和玲花一直走到了现在。他们有数不清的邀约,一场接一场的商演,能在可以容纳几万人的体育场开演唱会、镁光灯会在倒计时数完的那一秒准时亮起,手上握着话筒,从舞台的这头跑到那头,热汗肆意流淌,耳朵里能听得清自己的声音……多好,多尽兴,像一场梦。

可是最近他时常想念演艺场里那个逼仄的化妆间和狭长的走廊,现在也是。多雨的南方,装那些廉价演出服的大箱子一打开,霉味儿、汗味儿,还有各种化妆品香味儿就在人们中间肆意缠绕,如果把他比作植物,那他有一部分的根须也扎在了这个被雨水浸泡的新城,每次提起它,一颗心都像被无形的线拽着,千丝万缕,联结出一种另类的乡愁。

曾毅就在这座城市里遇到玲花。资源有限,每个人都爱美,又美得大相径庭,玲花血里自带草原的风,身形在一众南国美人里,显得十分挺拔健美。当总监那会儿,他有自己的办公室,有独立的化妆的位置,原本不用和其他演员挤,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到临近开演,他的镜子旁就会挤满了人,像砖缝里费力顶出的小花。姑娘们看到他来,一群人“呼啦啦”散了一半,剩下三四个跟他打招呼,说,总监好,我们快好了,你用,你用。他点头示意,继续摒息站着,直到那朵不说话的小花停下动作,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最后把视线聚焦到他脸上,“又笑!”她直白地把情绪都写在脸上,似笑还嗔,到开口时,连困惑也是真的,“你看看,歪没歪?”

此时他宁愿玲花给他来顿痛快的暴击,也不愿此时坐在窗明几净的休息室里,与她一起沉默着,度秒如年。受不了压力,他只能自己找话题,“那什么,花姐,刚才演出的视频我看了。”他每次演出结束后都会回看,以便整改,要不是玲花上次提了一嘴,他都没想到这个习惯能坚持那么久。可是他自己说起,好像就变成了例行报备,玲花也许看他没有下文,问他有没有读评论,“来,你说说你还要改哪儿?”

这话一出,曾毅心里升起难言的窘迫:什么叫“我还要改哪儿”,就我错?难道你没错?怎么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不是组合吗?

不过,要说“心虚”也对,有一半的缘故在这里。

这次他们有两首歌,临时出这事儿,怕曾毅来不及学,换掉了一首词儿密的。

新的舞台,彩排时间很紧,他们试了一遍完整的,玲花心细且仗义,又或者是专业使然,上台前反复确认,“你可以的吧?调度都记住了吗?”曾毅听她这么问,只觉得时光倒错,如今她竟然也会关注到演出的细节,全然不是二十岁毛毛躁躁的样子。

所有灯光都亮起,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是与演艺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跟着节奏往前走,彩排时他竟然没发现,从台侧到中线的距离那么长,舞台宽阔,他加快步伐,朝搭档奔去。但是——等等?他第一个点位在哪来着?

在这之前,玲花带他去公司那次,开会讲到这个风险,有人开玩笑,“花姐,毅哥现在觉得自己二十七岁是吧?那二十七岁的舞台肯定帅炸吧。”玲花也不恼,“我不求他多炸,他就顺顺利利上台,平平安安下场就行了。”他虽然低着头一声不吭,却腹诽这也太看不起人了。他这好歹也是个总监……现在看起来,他搭档是挺有先见之明的。演唱演唱,一个“演”字当头,他又要唱,又要注意动作,还有调度,他就算有做组合的经验,那也比不上二十年来一直做组合的玲花啊!天长日久的积累,字字句句,一举一动,像从心窝里掏出来似的。怎么做到的!他强撑了一整首,助理在下场口接他,说,“哥,你好像那个机器人没上机油,太拘谨了这也。”一面说,一面给玲花看。他觉得玲花憋笑一定很辛苦,那神情怎么看都像在说,“你也有今天”。随即走开,等她去而复返,神情轻松了不少,“下一首跟着我走吧,带你感受一下大明星的辉煌瞬间。”

“愣着干啥!走啊?”她对着他好像有些耐心,但不多,曾毅垂眼,望向那朝他摊开的手掌——像油画里的水鸟,合起双翼,莹白如绸缎般的羽毛贴着水面。

他突然放下心来。

倏忽间,水鸟低飞。指尖相缠时,心跳也成了鼓点,每个音符也仿佛在欢跃中油然而生的火苗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望,喷薄而出。记忆中二十岁的玲花和走在他身前半步的人神奇地重合,他什么都不想了,只知道攥紧她的手……至于视频底下众说纷纭的猜测,他也是后面才看到:

为什么头一首歌恨不得相隔八丈远,第二首就当个连体婴,有病吧,越唱怎么越往人那边去。难道不和是真的,台上翻车了,才紧急往回拉——演得有点过?

曾毅虽然看不太懂现如今互联网的走势,但觉得这实在是小事一桩,就是带出些不好的言论,不过是分寸感的问题,下次再改不就好了?可显然玲花不那么想,她板着脸,有种算总账的意思,说,你自己看,这合适吗,改,都改,改到看上去正常,改到和之前一样!

“凭什么要和之前一样……”以往的录像,他看自己的部分就好像看别人,所以这时也习惯性地用“他”来表述,那个四十七岁的自己,说,我就非要跟“他”一样?

曾毅也不喜欢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听上去自己感觉像小学生,而她是教导主任——

不止一次了。他骑电动车摔伤那晚,她也是用手把着车门,迎上他的双眼,用那种掀不起一丝波澜的语气答道:“我心里当然都是工作了——除了工作还能再想什么呢?”

他的耐性也快被消灭光了,于是说出口的话似乎成了变相的质问,“那你之前每次唱完也都这样立规矩吗?”

想来该是错觉,在曾毅的印象里,他和二十岁的玲花也有比现在还要剑拔弩张的时候,他还记得玲花的眼睛——其中若有情山恨海,须臾便是倾天泪雨,但一眼望穿也坦荡,断不会像现在一样,无奈交织着不忍,传到他心尖时,只余一点涟漪。

曾毅还在为这个无解的问题苦恼,玲花就已经给出了答案,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下一秒,一个微胖的身影就从半开的门外挤进来,未语先笑,瞅了曾毅半晌,“我本来吼,以为你伤得很重会影响演出呢,没想到完成得那么好。不然要是被人知道是因为来我投节目才受伤的,我怕是要被粉丝活吞了喔!”

曾毅一见他,暗自骂了一声——是你小子!虽然整个人比二十年前圆润了一圈,化成灰他都认识!要是有选择的话,他才不想给这人什么好脸色,谁让这人当时以“恋爱影响组合稳定”为由,一定要他俩分手。

曾毅站在结果上回望,猛然发现这位老总是个有远见的人。当时他们都很需要这个机会往上走,人很多时候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就如他,很多时候尽力了,条件只够他们抓住当下,两个里面只能抓大放小,一旦两个都要就会很痛苦,正如他在这个时空的第一首歌,什么都要抓,最后自然而然地舍掉两人的互动。

这个认知叫他不甘。特别是当曾毅意识到,如今玲花已经跳过那个意难平阶段了,他还在自苦。

身陷囹圄,四顾茫然。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他想,大不了撂挑子不干了!可他刚答应了玲花,不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去干任何一件“可能毁掉老曾努力的成果”的事,因此就算再不忿,人前也要收敛收敛,“王总仄…仄见外了啊……多谢王总提携我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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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煜雪

[毅花] 无条件

*CP:曾毅×玲花

*社畜AU,部分人物关系/时间线有修改

*全文7k+,纯属虚构没有道德,不喜点×


(有)条件

离新年还有半个月,年终奖提前打到了曾毅账户。他截屏放大数了数,不到7位数。新招的助理从他背后经过,惊得张大嘴巴。

“哥你挣这么多呢?”小助理没心没肺,由衷感叹,“真厉害。”

“多?”曾毅眯起眼睛笑了下,“我带的流水更多,这还给少了呢。”

小助理一脸八卦,问:“多少流水啊?”

曾毅弯腰打开抽屉,拿出一沓发票拍在她头上,“30%吧,发票给我贴了哈,我去溜达溜达。”

小助理嘴巴一撅,“知道了。”

曾毅看得直乐,又抽出一个纸箱,抓了一把小...

*CP:曾毅×玲花

*社畜AU,部分人物关系/时间线有修改

*全文7k+,纯属虚构没有道德,不喜点×



(有)条件

离新年还有半个月,年终奖提前打到了曾毅账户。他截屏放大数了数,不到7位数。新招的助理从他背后经过,惊得张大嘴巴。

“哥你挣这么多呢?”小助理没心没肺,由衷感叹,“真厉害。”

“多?”曾毅眯起眼睛笑了下,“我带的流水更多,这还给少了呢。”

小助理一脸八卦,问:“多少流水啊?”

曾毅弯腰打开抽屉,拿出一沓发票拍在她头上,“30%吧,发票给我贴了哈,我去溜达溜达。”

小助理嘴巴一撅,“知道了。”

曾毅看得直乐,又抽出一个纸箱,抓了一把小橘子放到桌上。

“今天刚到的,沙糖桔,吃完了就从我桌底下拿。”他说,“我老家自己种的,贼甜。”

小助理喜笑颜开,“谢谢哥!”

曾毅摆摆手,走出去两步又撤回来,抽出个塑料袋装了两把橘子,朝财务室晃了过去。


公司创立近10年,元老员工仅剩4个——老板徐明朝,财务总监张叶,商务总监曾毅,还有杨魏玲花。玲花本来是商务副总监,和徐明朝结婚后又变成了老板娘。徐明朝喜欢听人叫她老板娘,玲花却觉得维持原样就行,最后曾毅提出建议,统一叫她玲花姐。

总监和老板都坐办公室最内侧的那排单间,张叶的单间离门口最远。曾毅敲门,说了声“老张是我”,就自作主张拧开把手走了进来。

张叶正在电脑上看股市,见他进来也不避讳,指着屏幕说:“你看你推荐的TC,今天一睁眼30万没了。”

曾毅把袋子放在他桌上,凑过去看了一眼,笑着说,“你又不缺这30万。”

张叶拿了个橘子,三两下剥开皮扔进嘴里,“真甜。”

“那是。”曾毅说。

两人老男人面对面吃橘子,谁都不先开口。张叶吃人嘴短,只好先挑明曾毅找他的意思。

“我不缺这30万,你不也一样吗?”张叶说,“我知道年终委屈你了,但今年利润不好……”

他没说完,曾毅冷笑出声。

“老张,你说这话可真就把我当傻子。”曾毅说,“光我那几个标,流水就顶去年的了,你跟我说利润不好?”

他声音不小,张叶下意识地看了看隔壁。曾毅心领神会,扬起眉毛。

“怎么?怕老徐听见?”

“我怕什么?”张叶脾气也上来了,忍不住说,“你以为是谁的意思?”

徐明朝早就从百叶窗里看见曾毅过来,卡准时机敲了张叶的门,笑眯眯走进来。

“是我的意思,别冲老张发火。”徐明朝说。

“解释解释?”曾毅说。

“开会时候说了啊,今年目标每人涨15%流水,老曾,你没做到啊。”

今年外资注入市场,即使是他这种扎根10年的老销售,也就堪堪维持住去年的流水。再涨15%,他上哪再弄7500万去?曾毅眯起眼,握紧拳头让自己尽量冷静。

“我是没做到,请问谁做到了?”曾毅点点头,“你们做到了?”

这个指标是给商务部门的,照理说应该他和玲花一起扛。但他不愿把玲花拎出来挡枪子,只好含糊地说了个“你们”。

徐明朝老狐狸似的,顺口说,“玲花当然也没做到,我也会扣她的。”

真有意思,曾毅想,这是演都不打算演了,就是耍流氓扣他钱的意思。他们夫妻经济一体,扣没扣有什么区别?

“行。”曾毅说,“就80万是吧,上税了吗?”

徐明朝面色一冷,哪家公司没点税务问题。张叶可不想坐牢,连忙拽了曾毅一把。曾毅肩膀一抬,甩开了他的手。这回张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就在徐明朝要发难的时候,门又响了。玲花打开门一愣,没想到屋里人这么齐。曾毅不想当着她的面吵架,侧身走了出去。

“哎!”玲花叫了一声。曾毅知道她是叫自己,但他没回头,抬手指了指天花板,走进楼梯间。


他们公司在写字楼顶层,通着个小露台,平时午休不少人来这儿抽烟,此时倒是空无一人。

曾毅等了两分钟,听见玲花跟了上来。她平时上班穿高跟鞋,走路声音像是砍菜切瓜。他趴在栏杆上听着,还是不回头。玲花见状翻了个白眼,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干嘛不理我,”玲花说,“耍帅呢?”

曾毅叼着支烟没抽,被她一推,烟险些掉到地上。他抿着嘴唇扭头,看见她递来打火机。

“就知道你没带火。”玲花说。她手指一划,打火机跳起火苗。曾毅笑了下,凑过去吸燃了烟。

“谢了。”曾毅说完,走到下风口。

玲花笑了笑,心里却发酸。他的体贴总是这样藏在沉默里,让她不好戳破。

她站在难得的温情里,艰难开口。

“老徐扣你返点,是他不地道。”她说。

曾毅点头,决定撕破脸的话还是由自己来说。

“所以他派你来谈条件?”他说。

玲花苦笑一下,低头划了两下打火机。火苗被风吹灭,那点温情也就跟着散了。

“你知道咱俩之间从来没条件。”玲花说。


她的小动作被他一览无余。她从前难过时就会这样,低头不说话,手里拿着什么就摆弄什么。有时候是纸巾,更多时候是她手上的倒刺。曾毅看得心里难受,只好扭过头去。他又深深吸了口烟,将浊气吐了,将剩下的半支烟丢了踩灭。

“我不对,”曾毅说,“我不该这么讲话。条件你说,我都接受。哎别哭啊,为这点事显得哥特别小气——”

他话说了一半,玲花就揪住他的领子扑了上来。他伸手虚虚揽住她,却始终不敢真的放在她的背上。

“好好,你哭吧,别蹭我胸前啊到时候别人一看就——”

这句玲花倒是听进去了,她扭头掀开他西装外套,将眼泪蹭在了里襟上。曾毅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搂住她,没再说话。



(无)情人

玲花到家敷了个镇定面膜,还是没掩住肿起来的眼皮。她皮肤薄,二十几岁时这样,现在三十多了还是这样。徐明朝走进卧室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冷笑,说话也尖酸起来。

“怎么?跟曾毅哭了?”徐明朝说,“就这么替他委屈?”

玲花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直接说了结果,“他同意了。”

徐明朝很意外,“怎么同意的?”

玲花笑了笑说,“打感情牌,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哭?”

徐明朝当了老板以后,钱放在第一位。从曾毅身上省几十万是爽,更爽的是他梦寐以求的压制感,终于在曾毅身上实现了,哪怕是靠女人。

“还是我媳妇厉害。”徐明朝说,伸手去搂玲花肩膀。

玲花忍了忍,没有挣开。恰巧徐明朝手机响了,顺势松开了她。玲花早对他的这种表演厌倦,趁机站起来离开,走到卫生间。徐明朝接了电话,那边是曾毅。


“老徐,”曾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HC下个月有个标。”

曾毅拿竞标从来不说拿下,只说有或没有。能直接给他打电话说的,十有八九就是有了。

徐明朝喜出望外,问他,“多少?”

“挣300个没问题。”曾毅说,“我这会儿在会所,王总他们没尽兴。你过来一趟?”

“20分钟就到。”徐明朝马上说。

曾毅轻轻笑了下,说,“行,注意安全,别开太快。”

徐明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往回找补了下,说,“老曾,你是我真兄弟。把王总陪好了,我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笑容掩都掩不住。见玲花站在卧室门口看他,指了指手机。

“我出去一趟,晚上估计不回来了。”他说,“还是你师父厉害。”

玲花趁机说,“那30万怎么算?”

徐明朝笑容一僵。

“要不这样,我补给师娘。”玲花说,“自掏腰包,不走公司帐。”

徐明朝一听,表情又缓和下来。他们婚前就做过财产公证,婚后更是各管各的钱。他一听不用自己掏钱,第一反应就是窃喜,然而窃喜马上变成了怀疑。玲花自然知道他疑心病重,于是又打起感情牌。

“娜姐怀孕了,上周才查出来的。”玲花说,“就当是咱们的贺礼。”

30比300,徐明朝自然知道哪个重要,于是没再纠结,点点头说,“好,你们女人聊。”


他出了门,家里又恢复了安静冷清。玲花和徐明朝在一起7年,早就习惯了这种安静,甚至有时候徐明朝在家呆得太久,她反而觉得不自在。她偶尔会想,婚姻到底带给她什么了?她顺着回忆找原因,却始终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好像自己从和他认识开始就被一步步推着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如今的境地。

至于推着她的,也许是徐明朝、父母,或者其他更抽象的东西,总之她不愿深究。曾毅曾经说她大智若愚,看似稀里糊涂的,但是老祖宗说糊涂是福。玲花听了直想笑,他口中的老祖宗可不是她的,她是蒙古人。

直到后来认识了李娜,她才明白曾毅说得没错。这世界上有情人很多,却不一定能幸福。而李娜就是她见过的人里,最知福的那个。


杨魏玲花看了看时间,将近11点,她斟酌了下,打开网银把钱转了。存下凭证,点开微信,给李娜写了几句祝福的话,发了过去。

几秒钟后,李娜的视频播了过来。玲花没想到她还没休息,无奈接了起来。

“喂,玲花?”李娜的声音充满笑意,“太多了,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啥,咱们认识多久了,这点是应该的。”玲花也笑,“你一个人在家呢?”

她问完才想起来曾毅正在应酬,但李娜显然不知道,笑着点了点头,“是,老曾说有饭局。”

“你别太辛苦命了,”玲花说,“刚怀孕时最要小心了。”

“我知道,”李娜笑得脸上开花,“你呢?啥时候要个孩子?”

“我?”玲花抬起眉毛,看见屏幕里的自己表情不屑,连忙摇了摇头,换上笑容,“谁知道呢,看缘分吧。”

又说了几句话,李娜在她的催促下挂了电话。玲花看着熄灭的屏幕里自己的脸,笑得温柔,毫不掺假。实际上,她和李娜关系很好,好得徐明朝和曾毅都不太相信。就连玲花都曾扪心自问,难道对李娜就一丝嫉妒都没有吗?

答案是没有,她只是庆幸。庆幸中,或许还有一点遗憾。



(无)条件

玲花最庆幸的事,就是高中毕业没有选择读大学,而是跑到了深圳。

她凭着一股虎劲儿,敲了南山区一半公司的门去应聘。在最后一天准备放弃的时候,她遇到了曾毅两次。曾毅那时候在深圳混了两年,在网吧当网管,熟悉了网吧的人流量以后,晚上会偷偷出去给酒吧送货。玲花那时候十八岁,一双大眼睛忽闪灵动,一进门就趴到他收银台上,大声问他能不能来当服务员。曾毅哭笑不得,说你成年了吗?我们这儿不招童工。玲花气不过,掏出身份证给他看:成年了,上个月就成年了。曾毅往读卡器上一扫,网吧机器播报:欢迎09xx上机!

玲花一听,险些没哭出来。上网吧是要花钱的,她可没有这个闲钱。曾毅看开玩笑过了头,连忙把身份证还给她,又掰了瓶乐百氏递过去,好声好气地安抚。老板不在,我做不了主,你把电话留下,我给你问问。玲花点点头,只好走了。凌晨两点他去酒吧送货,在酒吧门口又遇见了这双大眼睛。她还是那套说辞,要当服务员。

曾毅一看就急了,给她拉到一边。酒吧是什么地方?撒酒疯的人能把你脸蛋打坏了,你人生地不熟的,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玲花不吭声,低着头撕酒吧的免费餐巾纸。曾毅见了,又不忍心说了,只好哄她,你要真想干活,我给你找,你有住处吗?等我给你打电话。


打电话的结果是,她开始跟着曾毅跑酒吧。白天进货记账,晚上送货挣钱,深圳灯红酒绿,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刺激。曾毅比她大几岁,心里考量得更多。当网管服务员能挣几个钱?当销售一周就挣回来了。他从送酒混成卖酒,人脉混得鱼龙混杂,其中就有徐明朝。徐明朝家里有些关系,能拿到器械货源,三人一拍即合,又从卖酒混成了卖器械。

到新领域,曾毅让玲花当助理,他当“师父”。难谈的业务他先去蹚,谈下来了才转给玲花维护。徐明朝一开始以为他们是亲兄妹,直到注册公司决定股份,才得知曾毅一直和她五五分。

“不是我说,”徐明朝跟玲花说,“你这哥认得真值,比亲哥都亲。”

“那是当然,”玲花得意回答,“我哥对我没得说。”她笑起来时,大眼睛弯得像拱桥。徐明朝看了喜欢得不行,扭头跟曾毅说我要追你妹。玲花锤了他一拳,却还是笑。

曾毅看了看玲花,说了句她乐意就行。


人年轻时一帆风顺,就容易觉得天遂人愿是件正常的事。某天杨魏玲花的邮箱收到母婴用品的广告,她盯着屏幕失了神。怎么突然就到了三十几岁,而她感觉自己始终在抓周,老天递到面前什么,她就抓什么,好像有些不对,可谁也说不出有什么错。

她不是没想过如果和曾毅在一起会怎样,可是转念一想,又能有多不同?她当销售的这些年,即使有曾毅在前头扛着,她也见了不少丑恶的东西。再回过头来看男女之间,好像也就那么回事。相较之下,陪酒喝到胃溃疡都像是一件幸事。不是遇见曾毅的那种庆幸,而是比不幸好一点的侥幸。

尤其是看到李娜和曾毅争吵的时候。在她和徐明朝交往之后,李娜出现他们的关系里。一开始,玲花把她当作曾经的自己照顾,后来,她把李娜当同性好友相处。她陪伴、见证幸福,也倾听她和曾毅的摩擦。自此她才发现,爱人关系里的曾毅不是无条件的。他会发火,会冷战,会强硬地说不,那都是玲花不曾体验、也永远不想体验的。

在这种侥幸里,遗憾就像低度酒精。她早就锻炼出足够的酶,能够独自分解。偶尔也有难熬的时候,她选择学习曾毅。侥幸也是幸,糊涂也是福。

这样算的话,她已经足够幸福。



(有)情人

12月的最后一天,曾毅的标有了准消息,3000万预付款年后入账。徐明朝喜上眉梢,发消息at全员:晚上KTV庆祝。

曾毅低头在手机里翻通讯录,准备找个客户当理由缺席。徐明朝却罕见地敲了他办公室的门,走进来说:“你可得来哈,双喜临门,是好兆头。”

“还有什么喜事?”曾毅随口问,“说来听听。”

“玲花有了。”徐明朝说,“咱俩一样,都要当爹了。”

曾毅只觉得大脑发懵。他试图让自己做出正常的反应,但心里却只想发出白痴般的质问。有什么了?能一样吗?但理智控制住了他的舌根,压下那些浑话,反射性地说了句“恭喜”。

徐明朝沉浸在男人和商人的双重成就感里,似乎没注意到曾毅不够热烈的反应。他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徐明朝说:“我希望是个男孩,男孩像我多好,肯定不丑。”

曾毅笑了笑,他突然想到自己得知妻子怀孕时的情形。好像也是类似的,毫无同理心的反应。是个女孩就好了,他记得自己当时说,听说女儿都黏爸爸。

那妈妈呢?他没有想,徐明朝也没想。

“那晚上玲花就不去了吧。”曾毅突然说。

“为什么?”徐明朝莫名其妙,“不让她喝酒就行。”

“KTV太吵了,对小孩不好。”曾毅说完,又突然问,“什么时候的事,确定了吗?”

“测了两次了,基本确定。”徐明朝眨眨眼,“14天大。”

从前他们恋爱时,曾毅就努力回避他们亲密的画面。此时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数字,他下意识地抗拒只想撤离。曾毅起身踉跄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办公室。回头对徐明朝说了句“我去抽根烟”,近乎狼狈地逃了。

等他从天台下来时,公司的人已经分批向KTV出发。手机传来信息,玲花说在楼下等他。


曾毅走到停车场,玲花坐在驾驶席上鸣笛,摇下车窗冲他招手。

“坐我车吧,”曾毅说,“你别开了。”

玲花明白徐明朝这是已经说了。她本来打算亲口告诉曾毅的,这才提出让徐明朝先开车去,她留下等曾毅。徐明朝答应得很痛快,她当时还觉得奇怪。算了,都差不多。她转念一想,心里那点不痛快也没了。又端起笑脸,对曾毅开玩笑。

“咋了?孕妇不能开车?”玲花说,“你一会儿又要喝酒,开车代驾还不如打车回家,上来吧。”

曾毅站了几秒,只好上来。玲花设了导航,KTV在十几公里外。她又点开播放器,音响传出蔡琴的歌声。

“确定有了?”他问。

“确定,上午去医院看了。”玲花说,“不恭喜我?”

“恭喜,”曾毅说,“要当妈妈了。”

“也恭喜你,”玲花学他,“要当爸爸了。能不能说点别的?”

“不知道说啥,”曾毅笑笑,“你高兴吗?”

玲花想了想,回答,“比想象中高兴。”

曾毅点点头说:“哦。”

玲花又说:“你觉得叫什么名儿好?”

曾毅说:“现在起太早了吧。”而且也不该问他。

玲花笑起来:“不早,我且纠结呢。”

曾毅也笑,“也是,你给你家狗子起名都改了三次。”

玲花大笑起来,“怎么说话呢!我想起两个字,中性点儿的。”

曾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听的单字挺多的,慢慢想,你先保养好身体吧。”

玲花说:“嗯。”

她不说话,蔡琴的歌声就突兀起来。歌里唱道“燕子也有了家,我要如何不想他”,缠绵的词偏偏唱得低沉,让人听出几分无奈来。

曾毅清清嗓子,正巧玲花也开口说话。

“换首歌吧?”

“我打算休息了。”

“什么?”

“行,要不关了。”

“别,不用。”曾毅想,没了音乐他更不敢说了,“要休息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干了,休息几年,老徐建议的。”玲花说,“我现在这样也没法跑客户,更别提喝酒。”

“然后呢?”曾毅问。

“没什么然后,”玲花笑,“然后生孩子,就这样。”

“哦。”曾毅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呢?”

“然后养孩子呗,还什么然后?”玲花说。

“不回来了?”曾毅问。

回来,怎么才算回来?回公司还是回他身边,真是模糊而自私的设问。曾毅懊悔得不行,却又期待她给个回答。他从来没想过会如此突然失去她,即使是她结婚时,都没有过这种强烈的失去感。他仿佛看到他们之间被新的生命占满了,再也恢复不了那种非此即彼的亲密。因为它出现了,它不可替代,是她生命的拷贝和延续,让其余的都变成外人。

然而杨魏玲花没有说出他期待的字。目的地到了,她踩下刹车打开转向灯,干脆利索地转进停车位。

“就不回了吧。”她这样说。


徐明朝定了两个大包厢,玲花定了日料和烧烤。酒水畅饮的情况下,气氛很快炒热起来。曾毅不想扫大家的兴,被敬了两轮酒都一一喝了。空下来时吃了点冷菜填补,这是他常年饮酒形成的自我保护。玲花坐在卡座中央,点了首蔡琴的《读你》,徐明朝跟过去合唱,引得包厢一片叫好。

曾毅感觉透不过气来,借口说去另一个包厢呆会儿。徐明朝大手一挥,对他说:“你是大功臣,是该去那边儿享受下,别忘了回来啊,等着和你唱精忠报国!”

从前公司还小的时候,他们最奢侈的团建就是KTV。十来个人挤在中包里,酒水都要偷偷自带。那时候的固定节目是玲花唱蔡琴,他唱李克勤,然后他和玲花合唱《铁血丹心》,再加上徐明朝一起唱《精忠报国》。

大功臣倒的确适合唱这歌,他自嘲笑笑,推门走进对面热闹的氛围,又被灌了一轮。他知道徐明朝说的享受是什么,无非是手下男女的艳羡和讨好。但这些带来的快乐,还不如一颗滋味恰好的毛豆。

曾毅靠在沙发上,听着小助理唱听不出调的歌。他凝神看了看屏幕,竟然又是蔡琴。他想打趣“你们年轻人也听蔡琴吗”,不料小助手挫败地切了原唱。蔡琴的诉说冲进他的耳膜,对他说: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

他感到胃里一片翻腾,转身冲进了洗手间里。


玲花端着可乐进来,包厢里顿时一片恭喜。她笑着把饮料喝了,扫视一圈没见到曾毅。小助理适时跑过来和她嘀咕:玲花姐,曾毅哥在隔间里,好像吐了。玲花敲了敲门,没听到回应,只好嘱咐了两句,把自己兜里的药递给助理。

曾毅并不想吐,但他还是把手指塞进嘴里,狠狠按下舌根。廉价毛豆混着鹅肝一起倒涌出来,他趴在马桶上涕泗横流。KTV门板隔音不好,传来同事们的高歌和吵闹。有人拿着麦克风嘶吼:离新年还有20秒!于是人们整齐倒数,变为一体。在那些快乐和嘈杂里,他听见玲花很近。但他抬头去看,面前只有凝结浑浊的呕吐物。酒精和食物一同发酵,散出难闻的刺激气味,即使此时有人进来,他也拥有完美的流泪借口。曾毅张了张嘴,喉咙传来断裂般的痛。他将头抵在冰冷的陶瓷上,催促自己趁机大哭。可是无论他将嘴张得多大,也没能发出一声。

心脏和大脑叛逃到门后,只留给他伤心欲绝的干呕。



End.



*题目来源:陈奕迅的《无条件》,我心中的搭档TOP曲。


Dontsaynnnnnno

【毅花】人生何处不相逢 番外

  

ooc / 曾老师和玲花老师的幸福小生活

1.0

  曾毅前前后后打了招呼,晃着身子挤进大礼堂中间座位,他本来想猫着腰坐最后一两排得了,可惜今天他还得上台,被人请到了前面,身上还挂着红绶带,文件要求全部白衬衫黑裤子正装出席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别硬给自己胸口再别个大红花。

  他自拍了一张新造型发给了玲花,估计那头也是在忙,手机久久没有动静。曾毅抬头眯着眼把舞台上LED屏滚动的字幕看了个清楚,“大力弘扬教育家精神……”,正念叨着呢,老陶也弓着身子挤了半天挤到自己旁边。曾毅一回头给他吓了一跳,怎么说呢,虽然大家都很熟了,但是搞这么人模狗样还打着发蜡抓了个造型...

  

ooc / 曾老师和玲花老师的幸福小生活

1.0

  曾毅前前后后打了招呼,晃着身子挤进大礼堂中间座位,他本来想猫着腰坐最后一两排得了,可惜今天他还得上台,被人请到了前面,身上还挂着红绶带,文件要求全部白衬衫黑裤子正装出席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别硬给自己胸口再别个大红花。

  他自拍了一张新造型发给了玲花,估计那头也是在忙,手机久久没有动静。曾毅抬头眯着眼把舞台上LED屏滚动的字幕看了个清楚,“大力弘扬教育家精神……”,正念叨着呢,老陶也弓着身子挤了半天挤到自己旁边。曾毅一回头给他吓了一跳,怎么说呢,虽然大家都很熟了,但是搞这么人模狗样还打着发蜡抓了个造型的老陶还是让曾毅陌生,“你这是掏了你结婚的衣服穿过来?”

  “哪能呢,我结婚这都多少年了,要穿也借你的穿啊。”


  老陶不说还好,说了曾毅更火大,他和玲花领证的事根本不打算往外说,可惜身边有这么个玩意儿,整天就是小葵花大喇叭课堂开课啦。

  曾毅一进学校,连保洁阿姨都掬着手对他说一声恭喜。巧的是曾毅暑假末尾正好公示升了德育副校长,他还怪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他这年纪才升任副校毕竟也算晚了,所以不论是谁他都谦虚地回句,“害,老同事的。别这么客气,我这都不算年轻了,你们可别学我啊,这事得趁早努力。”谁知道人家听了都捂着嘴笑得更开心了,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多亏还好有的大善人更贴心地补充才得以结束。“老曾别光得意啊,这喜糖也得给我们老同事安排一下啊。”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老陶这头还在美美替曾毅解说,“曾校三喜临门,又升职又生娃又结婚,得让他安排个大的。”他挚爱的曾校下一秒就用办公室内线电话让陶渊立刻马上滚到他新办公室来。

  喜糖是老陶临时订的,发糖也是老陶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发的,一顿大的没捞到还搭上一个大份子,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对着陶渊烧的火这才算彻底灭了。


  曾毅一个白眼刀过来,陶渊立刻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为别的,这小小的钱包真的不够一个月被剥削两次。歇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嘴痒,又开始找曾毅聊天。“玲花老师今年受不受表彰啊?你们俩多久见一次啊?你儿子下学期来我们这上学不?”

  “老陶,学校问我有没有想提拔的年轻干部。”曾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瘪着嘴瞥了一眼旁边的人,老陶立刻正襟端坐,比那刚上小学的小孩还认真。

  好不容易获得了清净,想到上小学的小孩曾毅心里又柔软了一下,他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划到林思曾的头像上点开,把发给玲花的照片点击转发发了过去,可惜良久也没回应,曾毅倒也没多想,毕竟这个点上班上学大家都忙。

  大会总是无聊,曾毅带着红绶带上台又下台,晃神间好像看到玲花和林思曾在最后一排一闪而过,他一边感叹着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一边想着过两天得去眼镜店重新配个帅气的老花镜。

  又费一番功夫挤进中间位置,才发现手机消息两条,一条来自玲花:“曾校,穿白衬衫神采一如当年啊。”

  一条来自林思曾:“不是我说,老爸你到底会不会拍照啊?”下面还附赠一张小天才电话手表拍摄的曾毅在台上发言神采奕奕的照片。

  曾毅回头,安全出口指示牌下方站着他最爱的两个人。


  玲花不是心疼钱的人,但是这每周带着孩子往返真的劳民伤财,调休单再多也不是这么用的。但是这次不一样,曾毅当校长了嘛。

  他们在那小小的村子里给彼此过第一个生日的时候玲花问过他的梦想,身正为师德高为范,曾毅那时候还是对教育事业充满热忱的当打之年,说的话也离不开当个好老师之类。玲花有点感叹他的榆木脑袋,追着继续问,除了当老师就没个别的?

  曾毅闭着眼许愿没说话,等吹完蜡烛才拉过旁边的人到怀里,两个人分享了一个绵长的吻,“当然有啦,我要当上学校校长,迎娶内蒙古白富美杨魏玲花,生个一男半女,走上人生巅峰。”

  她不知道曾毅记不记得自己说的这句话,但是玲花一直记得,这是曾毅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刻,就算当时说的是玩笑话,玲花也当真,她愿意推辞学校的邀请,避开所有复杂的教师节庆祝活动流程,来见证这样专属于他们俩的神圣的小事。


  两个人在一起,不会天天谱写惊心动魄振奋人心的宏伟史诗,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才是爱情最朴实无华的最初的样子。

  老陶跟在曾毅背后,看着玲花和曾毅一人一只手牵着林思曾大步向前走,竟然都有些感动,比曾毅推荐自己当主任还感动,他心想这份子钱掏得虽然晚但怎么掏的那么值呢。



2.0

  玲花过生日的日子快到了,曾毅笨手笨脚地网上寻找半天赠送老婆的最佳礼物,刚准备下单,怎么看评论都是一片差评。他截图发给老陶,想要询问怎么回事,老陶甩来一大片问号。甚至文字还不够,语音打来的也很快。

  “你这辈子没送过你老婆礼物啊?”

  “你这是送生日礼物还是给自己找分手礼物呢?”

  两句话讲得曾毅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因为他选礼物的眼光不达标,而是他想想送过玲花的礼物真的是不够多。难得他肯定老陶的话,想想就把购物车里的音乐化妆盒和蓝色妖姬亮片玫瑰花删了。

  那中年夫妻过个生日还能干嘛呢?苦思冥想中,他心生一计,不如出去玩一趟?玲花生日那天调个休加上周末,三天两晚怎么也能玩挺好的了。只是热情还没过三秒,泼冷水的就来了。

  “老曾,下下周我要出差,教育论坛峰会这儿派我去。”

  “去哪儿啊?”

  “新加坡。”


  追妻追到国外也是第一回,曾毅下了班才飞,加上天气延误了一会,起飞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进去了晚睡生物钟阶段。玲花让他别来,自己压根没时间陪他,也不觉得这个生日有多么重要,但曾毅不肯,还非要买个红眼航班,周五还要硬挨到下班才跑,生怕有苦吃不到。

  一出机场赤道国家的热浪就向他席卷而来,也幸好到的晚,玲花还能到机场接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玲花的一瞬间困顿啊劳累啊都瞬间消失了。他呲着大牙乐呵呵地朝玲花挥手,好在劳累了一天的玲花老师也没有用疲惫不堪的状态迎接自己的亲老公,两个人又一次在机场相拥。


  周末就是用来放松的,久违的没有带儿子的周末,两个人都贪睡到中午,还是玲花拽曾毅起的床,“来都来了,咱也时髦一把逛逛去!”

  根据网络上的攻略,他们走马观花地从白天到黑夜,逛了福康宁公园,鱼尾狮公园,旧禧街,牛车水。面对打卡拍照的长长人龙,曾毅和玲花都兴致缺缺,他们靠在一边倒是看了一会来来往往的游客,有情侣有姐妹还有夫妻,曾毅问玲花怎么就能这么准确的分辨人家是情侣还是夫妻?玲花揽过他的胳膊往回走,很随意的解释着。“情侣就是比夫妻更甜蜜啊,你看哪个老夫老妻还天天手牵手逛街啊?”曾毅听着她胡乱解释,也不插话,只是立刻就握住了玲花的手,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十指紧扣。


  乌节路热闹,玲花喜欢热闹,他们接着黑夜略凉快的气温,就这么一路闲逛感受这个花园城市的时尚魅力,那又是与在家门口散步不一样的一种心态了。路过每一座商场,曾毅都想拽着玲花进去逛逛,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随便什么都好,他希望玲花多挑挑,好好满足自己给她买生日礼物的愿望。但无论曾毅怎么明示暗示,玲花都不搭茬,根本没有挑个礼物的意思。

  曾毅急了,这么多年缺失的,他的的确确真心的想要补给她。他立在那里和小孩子赌气似的不肯挪动一步,玲花终于忍不住笑了,拿他没办法似的,低头打车,“你到底为什么来新加坡?”

  “给你过生日啊!”曾毅看着玲花打上了车,更急了,说话都有点冲。

  玲花掐住曾毅的脸,还没用劲曾毅就提前龇牙咧嘴的演起来,玲花无奈地松手,又一脸温柔地望着他。“你到底为什么跟过来我还不知道?”


  曾毅其实很害怕玲花出国,但他没说。第一次出国,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两个人分别的开始,尽管他们再次重逢,他们变成了合法夫妻,曾毅还是对这种事心里有了放不下的阴影。他总是会想,如果当年自己大胆一点勇敢一点,舍得抛弃一些沉重的枷锁,他们之间会不会就不会错过。

  这算是曾毅心里不小的遗憾,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跟随着玲花,即使这是无谓的陪伴。

  还好,玲花并不这么觉得,她也紧紧握住曾毅的手,在他们相遇后的每一刻,向所有遇到的同僚介绍,这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曾毅不明白为什么是玲花的生日,却是自己在收礼物。


  零点的钟声刚响,他从背后紧紧拥住玲花,那句“生日快乐我永远爱你”在微风吹拂下,也显得格外温柔。

  这是他们应得的幸福。




㊗️老师们节日快乐

㊗️我节日快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