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务之外(划掉)之内的非人生活
今年的平安夜、圣诞和新年假期在有惊无险中度过。
简直不敢相信,没有狗东西们在社交平台上发起的年度杀手之家大型派对召集,我在花园里设置的杀戮系统完全派不上用场。
托尼说这套系统是为了应对将来某一天丧尸围城而开发的。
“生化危机一定会爆发,你知道的吧,多一点准备,多一分生机。”托尼很严肃地对我说,顺便推销了末日幸存者大礼包。
“为什么一定会爆发?”我怀疑地问。
“因为电视剧和游戏都这么演啊!别怀疑,这就是电子演习。”他把礼包推给我,“给你打七五折。想想看,到时候别人都死光了,只有你和麦克在小爱巢里什么都不缺,不但卿卿我我,还能爱爱……”
我买了,双份。
等等,说岔了。
回到今年假期...
今年的平安夜、圣诞和新年假期在有惊无险中度过。
简直不敢相信,没有狗东西们在社交平台上发起的年度杀手之家大型派对召集,我在花园里设置的杀戮系统完全派不上用场。
托尼说这套系统是为了应对将来某一天丧尸围城而开发的。
“生化危机一定会爆发,你知道的吧,多一点准备,多一分生机。”托尼很严肃地对我说,顺便推销了末日幸存者大礼包。
“为什么一定会爆发?”我怀疑地问。
“因为电视剧和游戏都这么演啊!别怀疑,这就是电子演习。”他把礼包推给我,“给你打七五折。想想看,到时候别人都死光了,只有你和麦克在小爱巢里什么都不缺,不但卿卿我我,还能爱爱……”
我买了,双份。
等等,说岔了。
回到今年假期,露比居然出钱请我和麦克去瑞士滑雪。
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但是机票、酒店和餐厅预订都是真的,我特地打电话去确认,房间是最豪华的情侣套间,还有整整一周浪漫冰雪之旅。
我更怀疑有大阴谋了。
露比说不要多心,多疑的人会早衰。
在忐忑不安中,我和麦克度过了一个极其完美而罗曼蒂克的假期。不得不说,露比本人虽然不像个喜欢享乐的人,可是对于如何享乐简直是专家。
回来之后,我查看了邮箱。
不出所料,露比还是按时按量给我发各种垃圾邮件,最新五封的标题分别是:杀手假期必读、新年热血任务,点燃一整年的杀人激情、殿堂级潜入暗杀神作、无法接受任务失败?看完立刻找回自信、教杀手们一个保持身材的方法……
我把这几个邮箱都扔进黑名单。
哼,我知道露比以一块钱十封的价格让街上那些小混混替他发垃圾邮件,而且不管我换多少个邮箱都会被他发现。
“这样很好,是为了时刻让你保持除了我没人能联系上你的状态。”露比说,“这样才能保证职业杀手的安全。”
狗屁,明明谁都能找到我,明明谁都能直接跑进院子敲我的门,希尔德那家伙甚至还会像个主人一样坐在客厅沙发上问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假期愉快吗?”露比问。
“还可以。”我克制地回答,以免表现得太兴奋而招致不幸。
“那就来谈谈工作吧。”
什么?
这篇难道不是“任务之外的非人生活”吗?难道不是正文太辛苦才放松一下的休闲故事吗?为什么会有工作?
露比给我看了标题,告诉我上面的之外已经被划掉了,所以我得在这个故事里干活。
这是什么非人生活?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他递给我的档案。
目标人物马尔文·科曼,男性,39岁。有个机枪手弟弟叫杰登,曾经为了和入狱的朋友打牌,就持枪冲进监狱扫射,造成多人死伤,目前正在终生服刑不得假释。
马尔文本人好像没有前科,但在不久前,他也同样闯入监狱,一路冲锋,打伤十几个狱警,杀死杰登同牢房的狱友,为的只是把弟弟接出来,随后两人一起驾车闯卡,浑身是血地去300公里外参加妹妹的婚礼。
“婚礼结束后,他又把杰登送回去了,并声称这不是劫狱。”
科曼家的男儿多奇志啊……
马尔文一战成名,目前位居警方通缉榜前三,在奥斯卡的个人榜单上属于“罪该万死”级别,但是露比的道德水平比较低,所以马尔文只在他个人榜单的“罪不至死”分类。
“我追踪到马尔文的行驶轨迹,明晚他应该会在某个汽车旅店过夜,这是新年第一个任务,你要把握机会,开个好头。”
之后我们针对酬金分成进行了激烈且友好的探讨,最后以4.891比5.109的比例不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我动身去杀人。
等一下,还是先回家和麦克吃晚饭。
马尔文只要一枪就够了。
麦克做了烤肉大餐,还好我回来了。
吃饭、亲亲、遛狗、洗澡、出发。
真不知道谁会对一个脑子不好非要接重刑犯老弟参加婚礼的家伙感兴趣,多半是那个死掉狱友的家属。我疯狂飙车到达目的地,一眼就看到了马尔文的破车。
太好了,干完马上回家还能给麦克一个晚安吻。
我检查子弹,把枪藏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走进旅店。马尔文把他的车停在房间下面的车库,我从窗口看到他,准备礼貌地敲开门进去把他干掉。
一切顺利,马尔文来开门,确认目标,我正打算一边念白猎鹰的slogan,一边等他专心听的时候开枪,但是“很高兴为我的委托人解除烦恼”这句话才说到一半,枪声就响了。
我检查自己的手枪,没有发现走火的迹象,而且我也没有受伤,马尔文死了。
怎么回事?
里昂从窗口跳进来,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我。
“嗨,艾伦。”
嗨什么?艾伦什么?
“是你杀的吗?”我问。
“是啊。”
“你为什么杀他?”
“这是一个委托。”里昂说,“为了成为和你一样的顶尖杀手,我应该多接一点委托积累经验,所以我把能找到的任务都做了。”
我瞪着他。
怎么说呢,在狗东西里,里昂还算个比较懂事的家伙,看到我的脸色后马上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艾伦,你为什么拿着枪,难道这个人也是你的委托目标?”
“没错……”
“怎么会呢?太巧了!”
“这个任务是独家。”
“是吗?”
“不是吗?”
“是吗?哦,等等,我杀错了,我应该去杀他弟弟。”
我还没有充分表达出不满,里昂已经把他的枪塞在我手里,并且握着我的手又向马尔文的尸体开了一枪。
“就算你杀的。”
这臭小子大大方方地嫁祸给我,还贴心地提醒我保留证据,证明马尔文是死在我的枪下。
我听到警笛的声音,警察怎么来得这么快。
“是我报的警!我希望警方能尽快把死人的消息发布出去,这样好快一点拿到酬金。”
“你不会对着尸体拍照吗?”
“我拍过,有的雇主认为照片不能算证据,所以还是警方的消息可靠一点。好了我要去干掉他弟弟了。”
杰登在监狱里,兄弟俩一点也不像,怎么可能会搞错。
里昂走了,现场只留下我和马尔文开了两个洞的尸体。
我从窗口看到了奥斯卡和希尔德,他们怎么也来得这么快,奥斯卡不是凶杀组的组长吗?不是每次都等凶手跑了之后才出现清理现场安抚群众吗?
我一点都不怀疑希尔德在其中搞鬼。
趁他们还没上来之前,我也跳窗跑了,现场只留下马尔文开了两个洞的尸体。
糟糕的任务,唯一能安慰我的是麦克还在等我。
我告诉露比任务完成了,他问我要证据。
“我拍了照片,马尔文身中两枪已经死透了。”
“艾伦,照片不能算证据,这种错误连里昂这种新手都不会犯。”
我挂断了,两分钟后又打过去告诉他等警方的消息。
“我打过电话,塞缪尔警官说今天没有发生凶杀案。”
不可能!
我再次挂断,亲自打电话给奥斯卡。幸好之前存了手机号。铃响了,对面吵吵嚷嚷,奥斯卡大声问我有什么事?
“你听说马尔文·科曼死了吗?”
“没有。”
骗子,我看到你进去了,还有希尔德捂着鼻子跟在后面。
“听着,马尔文死了,是我杀的。”
“不可能,不是你,你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就算你开了第二枪也只是鞭尸。凶杀组有很多悬案等着破,鞭尸这种小事不要浪费警力来烦我。”
这个腐败警察,刚才还说不知道马尔文的命案,哼,什么案子到他手里都成了悬案。
“你那里为什么这么吵?”
“我们在开会。”
“我听到希尔德喊干杯,你们在庆祝什么?”
“没有的事。”
在我反复追问后,奥斯卡不耐烦地答应会把我的通缉令再发一次,我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麦克在卧室等我,我飞快地洗完澡,把斯比尔特关在门外。
今天是我喜欢的红石榴味沐浴露,我们一起玩了一会儿。
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只是在研究末日幸存者大礼包的内容,并且探讨了丧尸围城时卿卿我我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我去问露比要马尔文的酬金。
“委托人要证据。”露比一脸准备侵吞我资产的模样。
“奥斯卡说过会发我的通缉令。”
“我看到了。”
“这还不能证明马尔文是我杀的?”
“但通缉令上的罪名写的是朝尸体开枪。”
我要杀了奥斯卡,或者希尔德,或者两个都杀。
几分钟后里昂发消息给我:看到你的通缉令了,很英俊,没想到我走了之后你又继续对尸体开枪,虽然冷酷的白猎鹰很迷人,但是鞭尸稍微有点变态。
他失忆了吗?那一枪明明是他开的。
接着是希尔德发来的消息:我很理解有时候对某些人的愤怒,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不要放在心上,你只开了一枪,稍微有一点点变态而已。我可以把我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你。
我打电话问奥斯卡怎么回事,他说他很忙,不要总是打电话烦他。我明明听到他们每天都在唱啊跳啊搞派对,难怪那么多案子都是悬案。
我问他为什么我的悬赏罪名是“鞭尸”而不是“谋杀”,奥斯卡谦虚地说虽然他是警察,但是道德水平低于99.7%的同行,他认为我虽然是职业杀手但是罪不至死,叫我不要破罐破摔自暴自弃,要提升自我,拥抱生活。
我很感动,可还是希望他能更正一下,我没有鞭尸,也不是变态。
新年的第一个任务就不顺利,令我心情非常郁闷。还好我的狗和麦克都极其可爱,不,麦克最可爱。我给小狗拍了几张照片,打算发到网上去。
首页有人发起一个话题——“职业杀手杀人后鞭尸是否有违职业道德”。
所有我认识和不认识的狗东西们都在积极参与讨论。
菲尔·史密斯:“我认识这个杀手,他很有职业操守,不可能干出鞭尸这种事,就算真的干出来,那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狼人山姆:“什么原因?”
狡狐伍德洛:“不小心多开了一枪。”
兀鹫派恩:“这也太不小心了,一拳打死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伍德洛:“一拳没打死,再打一拳也有鞭尸的法律风险。”
派恩:“一枪就一定能打死吗?”
伍德洛:“一枪不一定能打死,但是不抬杠看来你肯定会死。”
希尔德:“不管怎么样,第二枪还是很完美的。【照片】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肚脐眼。”
派恩:“你也太不仔细了……”
里昂:“我只能说这个人肯定是他杀的。”
希尔德:“你怎么知道?”
里昂:“不方便说。”
希尔德:“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里昂:“不方便说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安东尼·阿姆斯特朗:“专业暗杀手枪,绝不走火,避免鞭尸风险,提高职业素养,让你迅速成为有口皆碑的职业杀手,瞬间超越同行,走向人生巅峰。现在购买免费配备消音器,赠送精美子弹十颗,并提供激光刻字和礼品包装服务。”
我飞快地发完狗照,离开这个充满了狗东西的世界。
手机传来邮件提示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露比的垃圾邮件。
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见鬼,他到底对我的脑子做了什么,让我根本无法拒绝他发来的任何垃圾!
哦,是银行的消息,委托人的酬金已经到了,比预想的还多一点。
我打电话给露比问有什么阴谋?
“委托人看到了网上的话题和照片,认为我们不但专业,而且非常敬业,提供了完全不必要的服务,因此在原来的委托金上多加了一点。我个人比较有职业素养,已经精确地按照分成比例打给你了。”
狗屁的素养,反正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拿多少。
“你不是说照片不能当证据吗?”
“你拍的照片当然不能,但希尔德是警察。”
他是败类,都是他把奥斯卡带坏了。
不管怎么样,任务算是完成了。
我下楼去准备晚餐,麦克在客厅里。他亲热地吻我,我温柔地吻他。
他拿出一个礼盒说:“我给你买了一份礼物。”
“你好甜啊,庆祝什么?”
“新年工作顺利。”
盒子里是托尼到处推销的丧尸屠杀手枪,旁边放着消音器和十颗金光闪闪的子弹,每一颗都刻了我的名字!
太好了!下一次干活我就不必担心怎么证明人是我杀的了。
麦克真是我一个人的天使,永远知道我的烦恼是什么!
嗯……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算了,不要把工作的不开心带到生活里,亲爱的,新年快乐!
by dnax
2023.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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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啦,大家春节快乐!
去年的故事因为太长连载太久,所以现在没有来得及囤新文(只能让小艾伦救场拜年了!)经历了一个跌宕起伏的2022年,假期里要好好休息,希望大家新年也都健健康康、顺顺利利。
今年的新文预计会在年中开坑,想写一个不那么沉重的有头脑和不高兴的故事,期待在新故事里再和大家相会❤️
第04章 搭档
从门外明媚的阳光下走进阴森的牢笼,需要通过三道铁门。
第一道固若金汤,从不轻易打开,第二道戒备森严,必须读取复杂的权限,第三道定时开启关闭,好让那些见不得光的家伙出来透气。
和其他囚犯不同的是,除了吃饭、洗澡,他几乎很少离开囚室。
没有人来看望他,他也不想见任何人。
今天,狱警说有人找他,他一口回绝。
“这个人你必须见。”
胡说,世上哪有什么必须见的人。
“是一位警官。”
那就更不用见了,他对警察早已死心。
“快出来,说不定是好事。”狱警对他的态度很温和,不知道拿了谁的好处才给他一些特殊关照。他想不出有谁会做这种好事,不过也没准他们只是看他可怜。
“我不认识什么警官,我不想...
从门外明媚的阳光下走进阴森的牢笼,需要通过三道铁门。
第一道固若金汤,从不轻易打开,第二道戒备森严,必须读取复杂的权限,第三道定时开启关闭,好让那些见不得光的家伙出来透气。
和其他囚犯不同的是,除了吃饭、洗澡,他几乎很少离开囚室。
没有人来看望他,他也不想见任何人。
今天,狱警说有人找他,他一口回绝。
“这个人你必须见。”
胡说,世上哪有什么必须见的人。
“是一位警官。”
那就更不用见了,他对警察早已死心。
“快出来,说不定是好事。”狱警对他的态度很温和,不知道拿了谁的好处才给他一些特殊关照。他想不出有谁会做这种好事,不过也没准他们只是看他可怜。
“我不认识什么警官,我不想见他。”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但我有权利不见访客。”
“你确实有权利。”狱警的目光穿过铁栅望着他,“希尔德,别让我为难。”
“我不去见他,你会怎么样?”
“说实话,不会怎样,可你为什么不见呢?”
他知道狱警还有没说完的话——我不管你进来之前做了什么,你是警察,是自己人,和监狱里的其它人渣不一样,现在有你的同僚要见你,何不去听听对方的来意?
他很感谢这份近乎于盲目的善意,可他怎么能算是警察,怎么能算是自己人?他和监狱里的人渣有什么不一样?
算了,他想,别让人为难。
十分钟后,他坐在会见室里。
狱警没有很严格,甚至没准备手铐。
会见室的桌子对面坐着一位警官。
希尔德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吃早餐,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奶油百吉饼,桌上还放着咖啡。按理说他不能在这里吃东西,但是没人阻止,都是小事。
“你吃过早餐吗?”这位警官问。
“没有。”
“要不要来一点?”
希尔德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狱警,对方却视若无睹,看来就算他们当着他的面进行什么非法交易他也不会管。
“谢谢,我不饿。”
“你应该按时吃饭,这样脑子才会好。”这话听起来很像坐到餐桌边才想起关心孩子的父亲。希尔德不认识他,他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多半也有酗酒的毛病,完全是一个步入中年的警察世故而散漫的标准写照。他让希尔德想起了波比·瑞普利。如果瑞普利还活着,有一天想来监狱见他一面,说不定也会旁若无人地带着早餐问他要不要尝尝培根薄煎饼和香肠。
“我叫奥斯卡·塞缪尔。”
“你好,塞缪尔警官。”
“听说你很不情愿来见我。”
“也没有那么不情愿,我还是来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见访客?”
希尔德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为什么,一定要说的话,他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可是又没有赴死的理由——你杀了那么多人,就想一了百了,世上哪有这种好事。万箭穿心,千疮百孔,只有完整的躯壳还活动着,伴随着虽生犹死的寂寥和麻木。
有一次,大概是深夜时分,也可能是黎明降至,丹尼尔来到他的床边。他一下就醒了,好像他们早就约定好了似的。丹尼尔还是原来的样子,十岁的小男孩,毫发无伤的身体,穿着失踪那天的衣服。那身衣服最终也没能找到,也许早就被凶手烧掉了。
亲爱的。
他以为自己会沉迷在重逢的幻象里,可是连十秒都不到,他就想起丹尼尔已经死了,死得那么惨,那么无辜,支离破碎,尸骨无存。丹尼尔为什么要回来?是不是因为他过于自责才一次又一次把死去的弟弟从安眠之地唤醒,即使明知是幻象,也希望能在午夜梦回时重聚片刻。
丹尼尔是他唯一的亲人。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弟弟的身影散去后,他有时会看到另一个影子。影子远远站着,并不靠近,避免他去深究那到底是谁。可不管是谁,他都知道,那一定是死者的幻影,是一个死在他手中的枪下游魂。
“卡洛斯·希尔德。”
他回过神来。奥斯卡吃完了百吉饼,拿起纸杯灌下一口咖啡,心满意足地望着他。
“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不算坏,但也说不上好,怎么了?”希尔德问,“是哪个法官、执法部门、警局的同僚想了解监狱的运营状况吗?”
“都不是。”奥斯卡回答,“是出于我个人对你的关心。”
“可我不认识你,塞缪尔警官,到底是谁拜托你来探望我。”
“你不相信陌生人之间也有关心?”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是早上睁开眼睛突然心血来潮想到监狱跑一趟,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吧。”
“是迪夫让我来的,你认识他吗?迪夫·戴维特。”
希尔德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还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迪夫是瑞普利的旧同事。
“我们不在一个分局,不过偶尔会因为追捕四处乱跑的罪犯而合作一把。”奥斯卡说,“算有一点私交。”
“我和戴维特警官也不熟。”希尔德如实相告,“你应该知道我的事,我当警察完全是为了隐藏杀手的身份,我既不热爱这份工作,也没有因为当了几天警察就从心向善,我只是……”
“你只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希尔德看着他,觉得他说得根本不对,但又一针见血。警察都有这种本事,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让人兀自猜测,疑神疑鬼。
“听我的,把自己关在牢房里确实清静一点,不用和那么多人打交道,但是钻进了牛角尖,不明白的事永远也不会明白。”
“我的刑期还有六十年。”
“比我想象的要少。”
“增加起来很容易。”
这是真的。刚进监狱时,他受到很多“照顾”,因为看起来年轻好对付,又当过警察,是个绝佳的猎物,要说险些被按倒在好事者的胯下也不为过。但是很快猎手们就消失了,即使他真有自毁的欲望,也不至于消极绝望到任人摆布。现在已经没人再来打扰他,坏处是刑期又增加了几年。
这就是他说的“日子不算坏,但也说不上好”,不过是在消磨余生。
“我可以让你出去。”
“我不想。”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你没有让我戴上手铐押在囚车里送出去,至少说明这件事必须得到我同意。”
他很聪明,奥斯卡心想,聪明人更容易在简单问题上执迷不悟。
“迪夫不是让我来探望你,因为他和你确实不熟。”奥斯卡说,“但是他向我推荐你。”
“推荐?”
“我现在的工作遇到一些问题,确切地说是困境。不管你当警察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你当过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希尔德听着他的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其实却心知肚明。一个警察的工作遇到问题,唯一的原因就是被手头的案子困住了,找不到突破口。但是单独一个案子没有进展还不至于让高级警探放弃身边的搭档到监狱里找人帮忙,所以奥斯卡说的是一个更长期更宽泛的困境。
“我被调到特殊罪案组,负责一些比较棘手的、悬而未决的重案,有些案子尘封已久,忽然又和新案子联系在一起,继续向深处调查却忽然没了头绪。”奥斯卡说,“这种情况就像面前有一堵墙,墙的另一面是真相,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门。”
“你想要一个向导。”
“顾问。”奥斯卡纠正他,“我需要一个熟悉墙内事的顾问。”
这就是他来找他的原因。站在警方的角度考虑,不只是迪夫·戴维特警官和奥斯卡,连希尔德都觉得自己实在是罪案顾问的最佳人选。他曾经是顶尖的职业杀手,又和黑道家族的头目有过密切关系,可以说对那个黑暗世界的规则了若指掌,可以提供给警方的线索多得数不过来。
可是……
奥斯卡没有要求他立刻答应,而是给了他好几分钟沉默思考的时间。
“我是个杀人犯,我还在坐牢。”希尔德说,“而且我不确定能够帮上你什么忙。”
“别想太多,你该考虑的只是要不要离开这里,是想继续在不到五平米的牢房里思考人生,还是去外面想。对着一面墙和一整个世界,人的看法大不一样。”
“我看过这个世界,看得太多了。”希尔德望着他,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虽然有一段时间,他自以为找到了希望,可是瑞普利的死又让这一线微弱的希望之光飞快地熄灭了,好像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你看起来像个年轻人,说出来的话却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奥斯卡把桌上的纸袋捏成一团,扔在喝完咖啡的纸杯里,“让我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世界每天都在变,你怎么能说已经看过太多了。”
他是不是在用花言巧语骗他出去卖命?希尔德不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彼此都不了解,或者说,也许来这之前,奥斯卡调查过他,了解过他坐牢的原因,从他往日的同事那里打听过他的为人。
“你怎么能保证我提前离开监狱不会再犯以前的罪行?”希尔德忍不住问,“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我以前的搭档,波比·瑞普利警官也是因我而死的。”
“你有没有看过猫鼠游戏?”
希尔德疑惑地望着他。
“小说、电影、电视,总看过其中之一吧。”
“看过小说。”
“我是你的监管人,我为你所有的行为负责,而你为我提供专业帮助。”
“可我不是天才小弗兰克,你也不是探员卡尔。”
说到底,信用卡诈骗对他这样杀人如麻的凶手来说不过是儿戏的罪名。奥斯卡要带他出去,对他的一切负责,毫无疑问得承受更多压力。
“何不试试?”奥斯卡看了看时间,“你不用现在答应,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你有一整天可以考虑。”
“不必了。”希尔德说,“我答应。”
转变是一瞬间的事,希尔德不确定到底是哪一个字眼打动了他。说实话,外面自由的世界真的没那么有吸引力。是奥斯卡散漫而随意的态度让他有种亲切怀念的感觉?还是仅仅因为搭档这个词和波比·瑞普利警官那张苛刻的脸联系在一起?奇妙的是,他忽然又有些期待,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他愿不愿意只当一个真正的警察,哪怕终其一生也找不到杀害丹尼尔的凶手。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是真的吗?
奥斯卡说:“明天我会带文件过来,没错,还没来找你之前我就提交了申请,并且已经通过了。”
“你这么确信我会答应?”
“这种好事,只要不是傻瓜都一定会答应。”
“也要戴追踪脚环吗?”
“坏消息是没错,你得随时让我知道在哪,好消息是现在的脚环小巧多了,很好看,要是被我的小女儿看到,没准会吵着也要一个。”
“你有一个女儿?”
“我这样的年纪,有个女儿很正常。”
当然很正常,妻子、女儿、幸福的家庭。
希尔德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等你明天来接我出去。”
“说定了,我给你带早餐。”
第03章 不为人知的案件
克劳斯住在短街尽头一家叫“银壶”的赌场里。
他是老板,也是看场人,有时他下场自己玩两把,不管输赢,就只玩两把。
节制对赌徒来说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品德,不过克劳斯本人很清楚节制的重要性,尤其是面对赌桌上花花绿绿的筹码和不时会扔出来的现金、珠宝、抵押品……
经不住诱惑就一定会坠入深渊。
最近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也不新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世界都在发生变化,过去的问题还在,新的问题又层出不穷。
比如,有一次,他遇到一个真心喜欢他,而他也很喜欢的人。她是个作家,为了写一个地下小人物的故事来他的赌场搜集素材。他很客气地接待她,以为她是记者,他们一起玩了两把轮盘和21点。克劳斯...
克劳斯住在短街尽头一家叫“银壶”的赌场里。
他是老板,也是看场人,有时他下场自己玩两把,不管输赢,就只玩两把。
节制对赌徒来说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品德,不过克劳斯本人很清楚节制的重要性,尤其是面对赌桌上花花绿绿的筹码和不时会扔出来的现金、珠宝、抵押品……
经不住诱惑就一定会坠入深渊。
最近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也不新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世界都在发生变化,过去的问题还在,新的问题又层出不穷。
比如,有一次,他遇到一个真心喜欢他,而他也很喜欢的人。她是个作家,为了写一个地下小人物的故事来他的赌场搜集素材。他很客气地接待她,以为她是记者,他们一起玩了两把轮盘和21点。克劳斯发现她谈吐风趣,对他的世界也没什么偏见。更重要的是,她纯正的金发、蔚蓝的眼睛还有特意修饰过的妆容都让他着迷不已。
他们聊得很开心,然后一起去喝了点酒,晚上就在赌场后面的房间里过夜。她那件连衣裙背后的拉链很顺滑,这是他唯一记住的细节。
后来他发现她想搜集的不是写作素材,而是他在这个赌场里深藏的秘密。有些人擅长用感情作筹码达成目的,人生中的赌博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他立刻决定再也不和找上门来的女人谈感情,以免重蹈覆辙。
今晚他什么也不想做,提不起兴致在赌场转圈,就把看场的事交给“骰子兄弟”。骰子兄弟是对双胞胎,分开看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站在一起时才能找出不同——哥哥瘦一些,弟弟比较高。
克劳斯分别叫他们“三点”和“六点”,兄弟俩看护一晚上,只要不出事,就能每人从赢钱最多的桌子上拿到百分之一的酬劳。
今天来了两个不是常客的客人。
克劳斯坐在角落的一张转角沙发上,那里光线比较暗,但是视野很好,可以把每个进门来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就终生难忘,不管是常客还是偶尔来玩一两次的客人都是这样。
新来的客人是两个年轻人,克劳斯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他们不是来玩的。
艾伦先往灯火通明的轮盘区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视线望着角落里的赌场老板兼看场人。
“嗨。”克劳斯伸出一只手向他打招呼,“小猎鹰,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艾伦和麦克一起走过去,克劳斯给他们让了大半个座位。
“你生意很好。”
“没以前那么好了,现在的人有了钱都喜欢去投资。”克劳斯轻微地一牵嘴角,算是一个嘲讽的微笑,“把钱投进自己都不了解的生意,和赌博又有什么分别。”
他转头看了看麦克。这是麦克第一次见他,但克劳斯好像早就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找我有什么事?”
“向你打听一个人。”
“唔,好稀奇。”克劳斯说,“是你们接的私活吗?不然干嘛不去问露比。”
“因为我们吵架了。”艾伦随口编了个理由,“你也知道他很讨厌对吧?每次回答问题都像在施舍,他只对付钱的人才稍微友好一点。我既不想给他钱,也不想看他脸色。”
克劳斯大声笑起来,即使这么响亮的声音也丝毫没有惊动赌桌上专注下注的客人。
“你们还是这么爱吵架,露比的性格是古怪了一点,但和他在这一行里的成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克劳斯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向艾伦和麦克扫了一眼说,“你们运气很好,尤其是你,艾伦。你要不是在他还孤身一人的时候就和他成了合伙人,现在的他是不可能和任何人合作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虽然他以前更讨厌,但那时我多少还知道一点他想搞什么鬼。现在的他又变得更捉摸不透了。”
克劳斯笑得好像生怕别人不注意他:“谈正事吧,你们要找谁?”
“杰米·卡尔,听说过吗?
这个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只靠一个名字就想打听消息简直是大海捞针。
然而克劳斯却并没有为难,很快就说:“我知道他是谁。是不是有人要杀他?这倒很合情理,他这样的人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他这样的人?”
“这么说吧,虽然我们干的事情都算不得有多光彩,可好歹还是得遵守规则。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再也不是上世纪满街厮杀火并的黑暗年代。那些有名的家族用祖辈杀人越货攒下的钱把孩子送进精英学校,继承者们摇身一变就成了金融界的佼佼者,不必再玩什么刀头舔血的危险游戏。你们也很为难,到处都是监视器,一不留神就会留下确凿证据。所以能够安分守己最好,实在不行也得低调行事。”克劳斯说,“但杰米·卡尔偏不这样,他是个疯子,因为一笔几百块钱的非法交易被警察当街抓住送进监狱,就起了报复之心,出狱后闯进某个警察的家,杀害了他的妻子。”
“这样的疯子并不少。”
“是不少,复仇心重的人本来就很多,可问题是,他报复的警察并不是当初抓住他的那一个,可以说,他们之间其实毫无恩怨。”
“是误杀吗?”
“当然不是,要不然怎么会说他是个疯子呢?据他自己所说,嗯,他没有公开说过,至于我是从哪里听来的,你们不必知道。”
艾伦点点头,明白他的规矩。
“这家伙自己说,之所以选择那个警察,是因为他不经意的时候捡到一份报纸,报纸第一页就在大肆报道这位警界之星、正义的表率。他越看越觉得应该给这个完美警察一点教训,复仇还是其次,有什么比摧毁完美更让一个疯子感到快乐呢?”
“他现在在哪?”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吧。”克劳斯停顿了一下又说,“大概是这么回事,我只能告诉你们他是谁,至于他人在何处,你们恐怕得再花点时间和钱去找答案了。”
麦克问:“那个上过报纸的警界之星,是不是克雷尔·潘克警官?”
“好像是这个名字,我对警察不怎么留意。”
“难道杰米·卡尔干了这么明显的案子,却没有被逮捕吗?”
“我听说你以前也是警察。”克劳斯看他一眼。
麦克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过去虽然只是过去,但也依然是人生的一部分。再说,他离开原来的道路只不过是因为个人的选择,并不是那条道路本身的问题。
“是的。”他回答,“以前是。”
“你当过警察,虽然现在干另一行也不错,却很难改掉以前的习惯。”克劳斯说,“警察面对罪犯,第一个想法永远是他有没有坐牢。我们就不一样,我们会想,这家伙还没有被人干掉吗?”
他又笑起来,笑容中掩饰不住的感慨,好日子终究一去不复返了。
“他没有被抓起来,因为警方根本不知道是他干的,明白吗?他很有犯罪天赋,杀人之后把证据都销毁了。所以这件事其实只有很少人知道,警方一旦调查到关键部分,线索立刻就断了,哪里都走不通。”克劳斯说,“你们来找我,给我报酬,我会一字不漏地把我知道的说出来,要是换个警察来问,我就什么都不知道。谁是杰米·卡尔?什么入室杀人?报纸上又没登过,我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警官先生。”
他笑得意味深长:“警方没把握破案的时候,不会把案子公之于众,这回受害者本人是警察,就更好办了。”
“那你觉得,会有谁想杀杰米?”
“谁都有可能。最有可能的当然还是那个死了老婆的警察,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自己查出真相,如果他找对门路,花钱未必买不到消息。不过也就只是消息罢了,绝不是什么可以拿来定罪的确凿证据。”克劳斯说,“警察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酒杯和酒瓶,你可以说我们永远都在同一张桌子上,却只有倒酒的那一瞬间才产生联系。”
“谢谢你,克劳斯。”
艾伦拿出一卷钱给他,他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其实他不在乎这点钱,艾伦相信换一个人来问他同样问题,他又会像刚喝完酒还没有清醒时一样反问:“杰米·卡尔是谁?”
克劳斯肯这么轻易地透露消息,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不说露比也知道。每当艾伦审视这个情报系统时都会发现,露比已经和这个庞然怪物牢牢生长在一起,他倾听每一片树叶随着风吹草动而发出的声音,树叶们也从他身上汲取养分。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过于具体的联想总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要不要去玩两把,今天赢钱的人很多。”
“不了,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
“你们知道了杰米·卡尔是谁,现在就要去干掉他吗?”
“他长什么样?”
“他是个疯子啊,我早就说过了,一个疯子,表面看起来又很正常,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意外。”
“那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这我不能说,你找到知情者,给他们满意的报酬,他们自然会考虑把情报卖给你。当然,报酬得高于杰米本人给的,问题是你不知道他给了什么才让他们愿意帮他隐瞒消息。钱的可能性很低,其他的我也想不出来,真奇怪,一个发了疯的小混混到底有什么能耐干下这么一件大事,而且竟然逃得无影无踪。总而言之,如果被害者想靠正当手段解决这件事,死结就在于明知他是凶手,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控他。”
“所以才要花钱买他的性命。”
“小心点,小猎鹰,事情可能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谁想买他的命,当然是受伤害的人。
克劳斯说:“你们肯定也知道,露比经常会把酒倒进那些漂亮杯子里。他这瓶酒很贵,但再贵的酒一样会有人愿意花钱买醉,大醉一场做点平时不敢做的荒唐事,也是人生难得的体验嘛。”
他忽然转头问麦克:“你有没有见过那种,看起来很漂亮的酒杯呢?”
第02章 城市之树
他先走了,趁傍晚的下班潮还没有开始,路上依然很少有行人的时候离去。
外面还在下雨,只是小得几乎感觉不到。
空气冰冷而新鲜,明明四周都是死气沉沉的建筑,却因为下雨的缘故传来一阵泥土与芳草的清香。他决定不打伞,就这样走进稀稀落落的雨丝中。
露比看着他离开。他和警察们的关系真的就只是互相利用,谈不上友情,不过也难免有几个人会把他当朋友看待。对于这些找上门来的“朋友”,露比始终奉行按钱“帮忙”的规则,这样很好,双方都不为难。钱最合理,也最容易计量,至于感情谁又说得上平等呢?再说,会找上门寻求帮助的人,早就不在乎金钱的多少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望着面前那杯没有动过的酒,然后也离开了咖啡店。
本...
他先走了,趁傍晚的下班潮还没有开始,路上依然很少有行人的时候离去。
外面还在下雨,只是小得几乎感觉不到。
空气冰冷而新鲜,明明四周都是死气沉沉的建筑,却因为下雨的缘故传来一阵泥土与芳草的清香。他决定不打伞,就这样走进稀稀落落的雨丝中。
露比看着他离开。他和警察们的关系真的就只是互相利用,谈不上友情,不过也难免有几个人会把他当朋友看待。对于这些找上门来的“朋友”,露比始终奉行按钱“帮忙”的规则,这样很好,双方都不为难。钱最合理,也最容易计量,至于感情谁又说得上平等呢?再说,会找上门寻求帮助的人,早就不在乎金钱的多少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望着面前那杯没有动过的酒,然后也离开了咖啡店。
本来他打算步行到路边等一辆出租车,不过因为雨已经快停了,他又决定先走一段再说。路过一家玩具店时,他不由自主地对着橱窗里的汽车模型看了几眼。
现在还太早,再等一等。
他想不起那个小家伙到底多大。
这竟然成了能难倒他的问题,一个孩子有多大,取决于他出生的时间,答案不用那么精确,几个月、一岁不到。可他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几个月,用大概来回答又违反他事事精准的风格。
怎么会这样?
他连第一份委托书上的每个字都记得一清二楚,却记不住儿子的生日吗?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忘记,因为那也是个特别的日子,想不起来只是一种技巧性的刻意模糊,对雇主来说“遗忘”是必要的专业技能,哪怕只是装出来的遗忘也好。
露比穿过马路,走向一条僻静的小街。
他很少出门,但是对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却很熟悉。
露比对于城市的印象完全来自于童年记忆,那时他几乎和整个世界为敌,满腔仇恨与叛逆,更不愿待在家里,总是一出门就是一整天,宁愿在街头沉沦也不愿面对一个无所不知却好像不懂他在想什么的父亲。
安格斯的心和头脑都被那些“朋友”和“情报”填满了,再也没有余地分给妻子和儿子。他的人缘很好,有很多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去死的朋友,但他对家庭来说,真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他不应该结婚,更不应该有孩子。
露比一边走一边抬头去看头顶的天空,一滴雨落进眼睛,他小小地吃了一惊。
今天这条街实在有些太安静了,似乎因为下雨,连原本在角落中做“买卖”的人也不见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露比觉得这匆匆忙忙的步伐有些反常,正想回头看一眼,却不知什么东西砸向他的额头。一种奇怪的钝痛向脑海扩散,瞬间夺去了视觉。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片阴冷潮湿的空气。
十一月的第一天,随处可见万圣节的痕迹。
内丽小姐枪店的玻璃门上还挂着成串的小南瓜和骷髅玩偶,店里照旧正常营业,但是露比的办公室却是另一种气氛。
艾伦站在那张宽阔的办公桌旁,手扶着皮质座椅转了一圈。
露比在时,他是没有机会接近这张椅子的。他很想坐坐看,到底有多舒服才可以让一个人整天窝在里面,既不出门也不休息。现在椅子的主人不在,他又觉得失去了对它的兴趣。
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椅子。
他把它转了一圈,摆正到原来的位置。
朱蒂十分罕见地和他们一起待在这里。
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长得骨瘦如柴、皮肤黝黑的男人。
“你在哪里捡到这张纸条?”
“还用问,当然是在荆棘街。”
“那是条很窄的路,也不太好走。”艾伦问,“他去那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走那条路之前在干吗,我只管那条街的事。”骨瘦如柴的男人有个外号叫“匕首”,“荆棘街”这个名字也是他随意取的,小街真正的路名叫橡树街。匕首觉得橡树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酷,从西到东大概两百多米的“荆棘街”是他的地盘,他负责流浪汉的住所,新来的要交钱给他,闹事的也由他处理,还有一些地下交易、传递消息之类的琐事,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他很满意自己的生活,觉得能把一条小路的百态人生管理得井井有条是巨大的成就。
“那你有没有看到他往哪里走?”
“没有,昨天下雨了,我就去猎豹酒吧喝了一杯,想等雨停再出去。后来又出了点事。”
“什么事?”
“就是警察隔三差五地来扫荡啊,把那些刚睡醒还没穿好衣服的姑娘从床上揪起来,带去警局问东问西。还好我事先收到消息,所以该跑的人都跑掉了,让他们扑了个空。”匕首说,“纸条是隆尼回来的时候捡到的。你知道,虽然这条路上总出些了不得的大事,但路却很短,对吧?从这一头进去到那一头出来用不了几分钟。隆尼很喜欢在街边捡东西。”
匕首伸手做了个简单明了的手势,那个叫隆尼的家伙并不是真的喜欢捡垃圾,只是躲在这条小路上自得其乐的人很多,而一团白色纸团容易让人联想到里面是不是还剩一点什么能让人快活的东西。
“总之他捡起来了,发现里面裹着这个。”
匕首把手举到朱蒂面前,摊开的手掌上有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
“隆尼捡到的就该归他,我只抽一成的钱,但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露比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
朱蒂并不在乎一颗宝石的价值,这本来就是一笔酬金,在露比的情报触角能够触及的范围里,这是心照不宣的约定。
“他总是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吗?”艾伦从匕首的手心里拿起宝石,对着窗外的阳光看了一眼,发现侧面有一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R字。嗯,漂亮的红色,优美的形状,算不上多珍贵,价值刚好。一笔不大不小的钱,换一个没头没尾的消息。不过有消息总比没有好,至少他们知道他不是自己在城市里迷路了,也不是抛妻弃子卷款出逃。
“自从搬来这里之后,只要出门办事他都会放在口袋里。”朱蒂说,“要让人通风报信,总得有点好处。”
“有道理,但也只对他有用。”
“别人是别人。”匕首说,“谁不知道特罗西呢?这个城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太大,销赃卸货的地方就那么多,你想用东西换钱,如果有人怀疑东西的来历你是逃不掉的。跑一趟腿,拿该拿的钱才能心安理得。”
麦克看着纸条上的名字:杰米·卡尔。
“你知道这个名字是谁吗?”
“这不关我的事,我来这里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匕首转头对艾伦说,“可以把宝石给我吧?”
艾伦扔给他,他手忙脚乱地勉强接住,顺手放进口袋里。
“不过我觉得你们不必太担心,有了名字就是个好开头,总有知道的人,你们可以去问问克劳斯,暗街的人他几乎都认识。”
“如果你有别的消息……”
“立刻通知你们,报酬就按以前和露比说好的一样。”说完,匕首起身离开了。
等他走出门外,艾伦问朱蒂:“和以前一样是什么样?”
“只有他和露比知道,我们没必要打听。”朱蒂回答,“你觉得他找上门来告诉我们这件事,真的是因为这一小颗宝石吗?”
当然不是,是因为他们都对这套只要遵守简单规则就能良好运作起来的情报系统非常满意。露比固然是这个系统中的关键人物,但经过这么多年盘根错节的发展,即使他忽然消失,系统也能惯性地运作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其中某个节点发生了致命错误,又没有人去及时纠正才会慢慢崩溃瓦解。
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所以即使没有那颗宝石作为报酬,匕首也会找上门来通风报信,而只要还有人肯带来情报就表示一切仍在正轨。
“他出去时有没有告诉你去哪里?”麦克问。
朱蒂看了他一眼:“当然没有,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露比去哪里从来都不告诉身边的人,哪怕这个身边人是朱蒂也一样,他有自己的规则和行事方法。
“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吗?”
“你是说不告而别?”朱蒂说,“没有,他一直很少出门,只是最近多了一点。”
有了孩子之后难免要像普通家庭一样光顾超市购买育儿用品,露比也不例外。
“所以这件事很不寻常,我们不该在这里坐等他自己回来。”麦克说,“可以按照匕首的方法,先去找克劳斯,搞清楚这个叫杰米·卡尔的人是谁。”
艾伦问:“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只要见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他虽然不是找人专家,但耳目通达,在这个城市里也无所不知。”
“你是说安格斯?”
麦克没有见过安格斯·特罗西,但听说过很多和他有关的故事。安格斯是露比的父亲,是鲁伯特先生的至交好友。孩子失踪了,去找父亲帮忙似乎很合理,更何况对父亲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不要。”朱蒂立刻反对,“不要去找安格斯。”
艾伦没有问为什么,麦克也没有问。他们知道露比和安格斯之间微妙的父子关系,但是朱蒂如此断然拒绝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就算你去找安格斯,他也不会帮忙。这不是什么父子间的矛盾问题,如果他们不是父子,情况反而会不一样,正是因为安格斯是露比的父亲,所以他只能袖手旁观。”朱蒂说,“你们自己也身在其中,应该知道,这是一个体系与另一个体系的交替,除了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之外别无他法。”
第01章 委托
用鲜花和叶子扎成的花带从四面八方环绕着棺木。
——《罪与罚》
第01章 委托
他四点之前就到了。
外面正在下雨,咖啡店里客人很少,都像是来避雨的。
他放下伞,犹豫几秒,最后选了角落靠窗的桌子。他觉得这个座位也不理想,虽然能看清街上的每一个人,但也让自己毫无遮碍地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
他倒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看到,只是不知道和他相约的人是否介意。
他们约在四点整,工作日下午,细雨绵绵,整条街都显得空旷清冷,只有远处的街道响起了警笛声。为了消磨等待的时间,他看了放在桌上的菜单。有无咖啡因的咖啡,是吗?他很好奇,不过还是点了纯咖啡,希望一杯下肚能让自己精神一点。...
用鲜花和叶子扎成的花带从四面八方环绕着棺木。
——《罪与罚》
第01章 委托
他四点之前就到了。
外面正在下雨,咖啡店里客人很少,都像是来避雨的。
他放下伞,犹豫几秒,最后选了角落靠窗的桌子。他觉得这个座位也不理想,虽然能看清街上的每一个人,但也让自己毫无遮碍地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
他倒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看到,只是不知道和他相约的人是否介意。
他们约在四点整,工作日下午,细雨绵绵,整条街都显得空旷清冷,只有远处的街道响起了警笛声。为了消磨等待的时间,他看了放在桌上的菜单。有无咖啡因的咖啡,是吗?他很好奇,不过还是点了纯咖啡,希望一杯下肚能让自己精神一点。
咖啡还没有上桌,等的人已经来了。
他看到她进来,没有带伞,不知道是搭车来,还是坐地铁,他知道她自己不开车。
她的金发很淡,自然卷曲着落在肩头,衬得那件黑色长裙和皮毛外套格外引人注意。她站在门口,浅蓝色的眼睛往角落一瞥,看到了他,于是径直走过来。
“你来得真准时,露比,一分钟也不差。”他对她说。也许应该用“他”,而不是“她”,不过没关系,他觉得从外表来看没什么疑义,他一直都很欣赏他的美,美丽本身是纯粹的,不必添加条件和限制。
露比·特罗西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往布满雨丝的落地玻璃望了一眼。
他总觉得这一眼别有深意,大概是出于对情报专家的敬畏,就也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我要一杯酒。”露比投向窗外的目光飞快地收回来,仿佛那漫不经心的一瞥只是为了看街景。
“这里有供应酒。”他把菜单翻到酒的那一页。
“我知道有,所以才同意在这里见面。”露比说,“酒吧常常供应咖啡,咖啡店却几乎没有酒,这不合理。”
“你总不能要求事事都合理,对吧?”
露比没有回答,也许是觉得合理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可讨论的余地,问题只是出在合理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又由谁来一锤定音。这又不是今天见面的主题。
服务生过来时,露比把想要的酒指给她看。
“半小时,够了吗?”
“够了,只要五分钟,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
“我过来就花了二十分钟,不光是时间的问题。”
当然,露比·特罗西能亲自地走来和他见面,本身就冒了很大的风险。
他把一张纸条放在桌上,用食指和中指按住,轻轻推过去。纸条下还有一张——不用细看也知道是支票。
“来见你之前,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拒绝我。”
“我不拒绝钱。”
“我又担心这点钱打动不了你。”
“要看情况,委托难度和酬金相应,黑道头目的价值和街头混混不一样。”
“我还担心你不愿意接警察的委托。”
“没这回事,我不挑雇主,爱挑剔的是我的合伙人。”
其实他觉得他们还算得上熟人和朋友,可有了委托关系反而得公事公办。
这算什么公事,他又忍不住想,一个警察和职业杀手的中介人坐在一起,走进店里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酒还没来。”露比的双手藏在外套口袋,双腿交叠背靠座椅望着他,“在我没看到那个名字之前,你仍然有机会反悔。一般来说,我不会劝雇主多考虑一下,因为找上门来的人肯定已经深思熟虑过,不介意自己的人生中多一具尸体。但你不一样,你是个履历漂亮的警察,很清楚杀人不被发现最难的一点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是隐藏尸体。
“如果我看了名字,接受了委托,那么尸体是藏不住的。”露比说,“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没办法。”
“我知道。”他知道他说的不是真正的尸体,而是横陈在他平坦仕途上的致命丑闻和污点,是无法撬动排除的绊脚石和隐患。
露比又对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伸出右手,拿走了桌上的纸条。
“酬金。”他好意提醒。
“我要现金,明天送到第十街转角的9号仓库,告诉管理员是罗拉给彩色毛虫糖果店送的软糖。”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很自然地把支票收回去。
“什么时候可以有结果?”
“不在乎过程的话收钱后三天,有特殊要求或者需要善后至少得一周到十天。”露比说,“我们要调查他的生活习惯和活动范围,还有他的人际关系,如何让一个人消失得无声无息,是这一行里分出高下的关键。”
“我在想那些破不了的凶杀案有多少和你有关?”
“凶杀案怎么可能和我有关?我奉公守法,从来没什么案子扯到我头上,再说……”
露比停下来,服务生把酒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酒来得比咖啡快,只要从酒瓶倒进玻璃杯就行了,咖啡要慢一点。这很有趣,嗜酒的客人往往不愿意久等,爱好咖啡的人则多少有些耐心。也许这就是世界的规则,每件事都有内在的逻辑。
“再说警方也不在乎,对吧?反正死的都是该死的人,你又不会接嫖客的委托去干掉向他老婆告状的妓女,也不会替失业的流浪汉去打烂他上司的脑袋讨公道。黑道头目、腐败警察、同流合污的大人物才是你的目标。”他笑了,眼角有几道抹不去的愁绪。不笑的时候他看起来更年轻一些,皮肤光滑健康,只有憔悴的眉间平添了些许岁月痕迹。
“我本来想自己动手的。”
“你不用告诉我你内心的想法。”露比说,“告诉我,我就很难忘记。”
“我明白。”他点了点头,觉得自己非常理解一个情报贩卖者的烦恼,太多有用和没有用的消息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遗忘反而成了一种奢求。知道得越多,麻烦越多,危险也越多。
“我希望他死得痛苦一点,又希望干净利落地解决掉这个问题,但是我最希望的是临死前他能知道自己为什么死。”
“你还是把最关键的一点透露给我了,复仇,对吧?我更喜欢和利益有关的委托,雇主和目标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任务出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露比说,“但是复仇不一样,复仇的要求很复杂,每次都不同,为了在特定条件下达到目的,就得花更多时间去准备计划。”
“所以我只是希望,你不想听,我永远把它藏在心里。”
“那也不用。”露比的手指轻轻按在纸条上说,“我猜到上面写的是谁了。”
“我找不到他。”
“我会找到,只要他活着,难免有活动轨迹,只是他没有在你们知道的地方活动而已。”露比说,“除此之外,你还可以选择期限。”
“半个月之内,比我下这个决定的时间已经短了不少。”
“好吧。”露比始终没有碰桌上的酒杯,好像那杯酒只是为了让他们看起来更像在闲聊的道具。
“你最近过得好吗?”
“没什么不好。”
“你要小心一点。”
“这是来自执法者的警告?”
“不是,只是朋友间的关心。”
“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总有什么原因吧?”
“最近发生了一些案子,很不寻常。”他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和委托没关系,只是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下。”
“什么案子?”
“连环杀人案,一个隐秘杀手连续杀害了好几个女人,受害者都被割断了喉咙,死得很惨。”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私底下我们叫那个凶手剃刀。这些女人……哦,死者中也有一个男的,但主要是女人。”案子还没有侦破,他不该把这些事说出来,不过他并不觉得露比从别的地方打听不到这些传闻,没准还能从这个情报专家嘴里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死的那些女人都是妓女吗?”
“你怎么想到的?”
“杀了好几个人却算不上什么轰动的大案子,死者要不是独来独往无人关心就是命不值钱。没有正当职业的黑街女人很少会在外面替人跑腿干活,而且变态杀手喜欢拿妓女发泄杀欲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没有正当工作,收入却很不错,钱从哪里来,总要有个来源。”谈起案件,他又振作起来,一扫刚才低沉无奈的情绪。连露比都觉得他实在是个好警察,在生活受到如此严重打击,以至于不得不违背自己对正义一贯的标准来摆脱困境的时候,也仍然热衷于工作。
“别误会,我猜她们是妓女也只不过是无数可能中的一种。”
“她们住得很隐蔽,有的独居,有的闭门不出,和原来的家庭完全断绝联系。根据为数不多的邻居反映,受害者的住所经常有陌生男人悄悄出入。从经验上判断,没理由不怀疑她们靠卖身为生吧?”
“经验可是最容易出错的,习惯用经验去判断更是错上加错。”
“那么假设她们除了出卖自己,还有别的方法维持生计。你知道是什么吗?”
“比如,卖一些不用出门就能到手的东西,见一些有求于她们的人。”露比说,“你不会不知道,有些街边女郎也干一点这种事。”
“我知道。”
“我就很少出门,可像你这样的警察也会抽空跑来见我一面,我们的关系远远不到妓女和嫖客那么亲近,至于钱……”
“你不缺钱。你是说,那些女人伪装成妓女的样子,实际上却是靠贩卖情报过日子。”
“她们不必伪装,你办案的时候难道没试过让小巷里的女人替你跑个腿,从某个会光顾她生意的人那里打听消息?她们身兼数职,赚好几份钱,完全不必因为其中一项工作故意伪装自己。”
“你对同行一点也不留情面。”
“严格说来,她们算不上是我的同行,充其量不过是和那些一次收二十块钱、混迹于街头、赌场和酒吧的混混一样。问题在于,为了二十块钱的情报不至于有人那么专心致志、不遗余力地去杀害她们。”
“是啊。”他也想过这个问题,“有没有可能只是一个从小受了心灵伤害的变态,效仿传说中的杀手猎杀他认为有罪的女人?”
“他有没有给受害者开膛破肚?”
“没有。”
“他有没有主动给警方留信?”
“没有。”
“既然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不引起更大的轰动?传说中猎杀妓女的杀手可是很得意地宣告自己的壮举。”
“也许他更享受隐秘的快感。”
“那他大可以做得更隐秘一点,在自己布置好的地点,长时间地慢慢享受,何必匆匆忙忙把血溅得到处都是?”露比说,“总之,这个案子显得很怪异,怎么解释都有问题,对不对?”
“确实如此,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小心一点。”
“你觉得凶手表面上无差别地杀了好几个妓女,实际上却是有计划有逻辑地在杀和某个事件有关的人?”
“甚至范围再大一点,我认为他是在扫荡情报圈,而且直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停手的迹象。”
“所以还会有别的受害者,但是如果你说出你的猜想,恐怕你的同事们就不会再继续花心思去调查,因为还有更多凶杀案,更多悲伤愤怒的家属在等待杀害至亲的凶手落网。”
“凶杀组的压力一直很大,那些没有公开又缺少线索的案子会暂时放放手。”
“说到底,还是那些游走在边缘的女人缺少关注,要是案子被放到大众眼皮底下,情况又不一样了。”露比说,“要不要给凶杀组来点激励,我知道几个很会写新闻的记者……”
“千万不要。”他苦笑,“我们会很麻烦,没有人在偷懒,但是人手真的不够。”
“警察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发现了尸体,把凶手找出来,哪还分什么轻重缓急,妓女的命也是命。”
“我还能算是警察吗?从给你打电话到走进这家咖啡店之间,我有无数次反悔的机会。”他的苦笑越来越深,“但是没有,我还是把那张纸条给你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时真的很难分辨……”
“等一下,你来找我是知道我在干什么行当的,如果你还能说自己代表正义,那我和正义根本毫不沾边,所以不用我来指点你怎么分辨对错吧?”
“你说得对,这是我个人的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走出家门来这里和你见面吗?”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露比说,“除了钱,我还是有些个人喜好的,你是一个正直的警察,可是又有连自己都惊讶的黑暗面,总的来说,我比较喜欢内心有伤的人。那些家里堆着金山银山纯粹为兴趣、正义和梦想当警察的人最讨厌。”
“是吗?那可以给我打折吗?”
“不行,我还没有到那么喜欢你的地步。”
“好吧。”他再次提醒,“小心一点,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再见面。”露比说,“如果你还想继续当正义使者,离黑暗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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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新连载十分忐忑,这个故事本来想作为系列第七部,但是写着写着又觉得这不完全是艾伦和麦克的故事,所以为它取了另一个名字“绝境繁花”,既可以算6.5,也可以算外传。春节假期七天连更,之后依旧是一周三更(周三、五、六)。
2021年接下来的几个月,请多指教。
第03章 无名之人
头顶刺眼的白光已经关闭了,疼痛像海浪一样猛烈冲击着神经。
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失血带来的困倦让他很想昏睡过去,疼痛却一直提醒他保持清醒。察觉到新的一天到来是因为漫长难熬的等待之后,有人回到审讯室,给他套上一件不需要解开手铐就能穿的白色病号服,押着他上了一辆运送车。
车上还有其他人。
这些人看起来个个疲惫不堪、神色黯然,身上穿着肮脏破旧的衣服,一个挨着一个,挤在像囚车一样的车厢里。紧靠着他的人浑身发抖,目光低垂着,望着脚下的一片锈迹。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精神恍惚的邻座低声自语。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和人群在一起,车厢里的人不多,但总算有了些生气。
“我们要去哪...
头顶刺眼的白光已经关闭了,疼痛像海浪一样猛烈冲击着神经。
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失血带来的困倦让他很想昏睡过去,疼痛却一直提醒他保持清醒。察觉到新的一天到来是因为漫长难熬的等待之后,有人回到审讯室,给他套上一件不需要解开手铐就能穿的白色病号服,押着他上了一辆运送车。
车上还有其他人。
这些人看起来个个疲惫不堪、神色黯然,身上穿着肮脏破旧的衣服,一个挨着一个,挤在像囚车一样的车厢里。紧靠着他的人浑身发抖,目光低垂着,望着脚下的一片锈迹。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精神恍惚的邻座低声自语。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和人群在一起,车厢里的人不多,但总算有了些生气。
“我们要去哪?”他试着问这个发抖的人。
对方仿佛受了过度惊吓,只是反复念叨同样的话,丝毫不理睬他的提问。
坐在对面的人说:“他吓坏了,什么都不会说。”
说话的人向他打量一番,看到他脖子上的咬痕时,目光流露出几分疑惑。不过,或许是想到军方对感染者和病毒携带者的冷酷无情,那份疑惑很快打消了。
“你是不是第一次逃跑?”他说,“千万别硬干,要是他们瞄准你,你就什么也别做立刻趴下,通常他们是不会继续朝你开枪的。我叫斯托克,你叫什么?”
“我……叫,诺尔。”他做了个决定,在回想起自己究竟是谁之前,他的名字就叫诺尔·卡奈斯——柜子里那件工作服上的人名。有个名字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方便些。
“诺尔?名字不错。”斯托克说,“我也认识一个叫诺尔的人。不过不用担心你们会搞混,他已经死了。”
诺尔往后靠了靠,伤口越来越痛,那些军队的家伙大概想让他不堪折磨死在半路上。他对另一个诺尔的故事毫无兴趣,但斯托克很有谈兴,不像这辆车里的其他人那么垂头丧气。
“他在路上被感染者袭击,它们撕开他的喉咙,喝他的血,根本没人能救得了他。”
“感染者?”
“就是得了嗜血症的人。它们是怪物,丧失理智,到处杀人。以前我们会在故事里称它们为丧尸,你听说过吧,很多故事里都有这种怪物,实际上它们并不是尸体,还没有死去,只不过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斯托克忽然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感染者?难道你没见过它们?”
“我忘记了。”诺尔回答。
“噢。”
这个含糊的答案似乎得到了斯托克由衷的理解。很多人都因为这场空前的灾难而变得不正常,各种精神上的创伤和肉体伤害,失去记忆肯定不是最糟糕的一种。
“你到底做了什么?”斯托克问,“他们为什么要给你戴上这个?”
他指了指那副与众不同的手铐,在等待回答的几秒钟里,这位健谈先生自己找了个答案:“你也不记得了对吗?要不然你不会这么不配合,搞得自己遍体鳞伤。现在这个时候,什么秘密都不重要,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活下去,还有明天的食物在哪里。”
诺尔忽然意识到像斯托克这样能说会道的家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教科书,这段未知旅途看来不短,他有足够时间去了解世界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的怪事。
“我在沙漠里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座白色高塔,高得不可思议,那么巨大的东西是谁建造的?有什么用?”
“你不可能在沙漠里看到,它离我们还很远。会不会是海市蜃楼?当然,按理说再远也能看到,因为它真的很高,可是你的眼睛没那么好。天气特别晴朗的时候有可能看到一条线什么的,但也看不出是白色……”
“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在问我那座塔吗?鬼才知道是什么。”斯托克回答,“可能是我们没见过的外星杂种,多半这该死的病毒也是它们传播的,不然怎么解释?连这个你也不记得了,事情是这样的,那座塔凭空出现,根本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前一天你离开办公室,吃了顿心满意足的晚餐,回到家打算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那见鬼的东西就已经在那里了。想起来了吗?”
“这不合理。”诺尔无法相信他的鬼话。
“确实不合理,不过所有现在还清醒的人都可以证明。大概一年前,那时候还没有人得病,电视台和网络整天都在报道这件怪事,全世界的科学家都跑去研究它,和军队一起组成探险队,可是却连怎么进入塔里都不知道。据说这座高耸入云、不知尽头在哪里的高塔,外表致密光滑,看不到一丝缝隙。所以没法解释,要不,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东西本来就在,只是我们疯了,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诺尔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斯托克说了太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病毒、末日、未知的外星来客,仿佛一觉醒来,整个世界掉入了三流末世科幻故事的情节。
“你们为什么往沙漠跑,沙漠里什么都没有。”
“就是因为沙漠里什么都没有,不会有成群结队的感染者,只要穿过沙漠就可以抵达别的城市,听说那里感染还没有扩散,生活要好一些。”斯托克说,“到处在戒严,没有通行证谁也不准擅自走出自己的地盘。自由通行证根本不可能弄到,因为你说不出任何正当理由离开。为了安全?因为害怕?你的亲人、朋友和爱人在另一个城市?他们不在乎这些,也许到最后,我们会和感染者一起被留在这里彻底毁掉,好让他们重建一个干净没有污染的新世界。”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这些话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有人捂着脸哭起来。
气氛凝重而紧张,谁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车子在轻微颠簸,封闭的车厢里越来越闷热。
诺尔想起那片突然出现的黑云,为了证实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向斯托克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忽然间,所有人都一起看着他,连那个在他身旁不停发抖的人也停止了自言自语,抬起头,呆滞的目光中充满惊慌。
“你碰到了暗民?”
“暗民是什么?”
“没人知道暗民是什么。”斯托克低声说,“但我们得躲着它,如果你听到警报就是暗民出现了,得找最近的避难所躲起来,窗户和门不能有缝隙,被暗民碰到的人都会死。”
“只要碰到就会死?”
“对,立刻就死。”斯托克满脸怀疑地望着他,“你是不是在骗我?根本不可能有人遇到暗民还活着回来。”
“它在猎杀人类?”
“别管那么多,记得警告就是了。或许是这样,这个世界被病毒侵害彻底停摆之前,到处都有疯狂科学家在秘密研究各种不可告人的东西。现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死了,那些东西就不受控制跑出来。是不是比见鬼的外星杂种的解释合理一点?千万记住,听到警报,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
诺尔再次陷入沉思,斯托克的解释没有解开他的疑问,反而又平添了几分迷惑。他还好好地活着,被那片怪异的黑云笼罩之后仍然完好无伤地活在世上。他想对自己和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多一点了解,想知道在被关进那只充满液体的箱子之前发生了什么,在他毫无知觉地沉睡时又发生了什么。
沉闷的旅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长,颠簸停止了。
车门打开时,热风迎面吹来,穿着黑色战斗服的士兵举枪对准车厢内部,命令他们一个接一个下来。
诺尔在靠外面的位置,他和斯托克最先下车。
斯托克跳下去,走出几步,诺尔跟着跳时膝盖无法支撑虚弱的身体,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小心。”斯托克想去扶他,但立刻被士兵阻止了。
“不关你的事。”
“你们得把他当人看。”斯托克说,“他受伤了。”
“如果你们这些家伙能遵守规定待在自己的地方,谁也不会受伤。”士兵用脚踢了诺尔一下,并不重,他说,“快起来,跟着走。”
诺尔一瘸一拐地跟着斯托克,队伍沉重而缓慢地行进。
他要想办法逃跑。
这些士兵之中肯定有几个看到他被那片黑云包围的景象,他们会好奇为什么他没有像警告中说的一样立刻死去。遗憾的是无论他们怎么逼问,他也无法给出正确答案。
这种时候他本该低下头,乖乖配合调查,相信那个审问他的人给的承诺,也许可以替他登记一个合法身份。他失去了记忆,但没有失去智力,明白必须在他们把他关进一个无法逃离的牢房前获得自由,否则就可能变成一只没有希望的研究动物。
诺尔一边往前走一边注视周围,数了数押送他们的士兵人数。在沙漠中,他记得对手有五六个,而此刻在场的人数超过十个。一个拿枪的士兵在前面带路,每隔两到三个逃亡者之间就会有一个士兵负责看护押送。
诺尔的目光落到其中一个士兵身上。
这个士兵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只是比其他人年轻,看来像个新人。他站在行进的队伍之外,似乎只是望着眼前的一切出神,冲锋枪挂在肩膀上,腰间还有一支手枪。
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袭击对象了。
经过这个年轻人的身旁时,诺尔冲出队伍一下把他撞翻在地,夺走手枪对准他的下颌。
逃亡者的队伍一片混乱,士兵们的枪口全转了过来。
大家一声不吭,带着种难解的态度审视眼前的情势。和上一次顽强抵抗的人质不同,这个年轻人先伸出一只手,向对面的士兵做了个不要开枪的手势。
他镇定地问诺尔:“你要什么?”
“让我走,在到安全的地方之前,你要和我在一起。”
“明白了。”
紧接而来的是对方后脑撞上他鼻梁的剧痛,他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子弹几乎是擦着对方的鼻尖射向天空。诺尔感觉手腕被抓住,枪口回转过来。令他震惊意外的是,下一颗子弹先穿过这个年轻人自己的肩膀再击中他的身体。
整个世界颠倒了,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摔到地上。
手枪飞向一旁,伊恩站起来,捂着受伤的肩膀,伸脚把枪踢到更远。
“他想打烂你的脑袋。”罗比怒气冲冲地说,“现在怎么办?”
“你听到他的要求了,带他去个安全的地方,单独一个人。”伊恩说,“我马上就来。”
“是,中尉。”
队伍很快重整,继续前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斯托克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我早就说过千万别硬干了。”
(苏靖ABO+景琰病弱梗)之子于归30
30
炎炎夏夜,陈喻却在发抖。
梅长苏正在说话。
“陛下以为,区区两万人就可以灭了江左盟么。”
“陛下以为,区区一个夏江就能拿走苏某的项上人头么。”
“陛下以为,出了这皇宫,还有什么事是你能做的了主的。”
“即使在深宫之中,陛下也做不了主。”
“江左盟的人无处不在。就算江左盟不行,还有琅琊阁。”
“我想带景琰走,随时都可以。我把他放在你身边这么久,就是要你明白,你是皇帝,天下都是你的,但只要是我梅长苏要的,你就拿不走。”
“我不杀你,因为天下还需要皇帝。你,还算一个好皇帝。”
陈喻跌坐在玉阶前,梅长苏慢慢走出大殿的背影。
一个轻盈的身影鬼魅般落在梅长苏身边...
30
炎炎夏夜,陈喻却在发抖。
梅长苏正在说话。
“陛下以为,区区两万人就可以灭了江左盟么。”
“陛下以为,区区一个夏江就能拿走苏某的项上人头么。”
“陛下以为,出了这皇宫,还有什么事是你能做的了主的。”
“即使在深宫之中,陛下也做不了主。”
“江左盟的人无处不在。就算江左盟不行,还有琅琊阁。”
“我想带景琰走,随时都可以。我把他放在你身边这么久,就是要你明白,你是皇帝,天下都是你的,但只要是我梅长苏要的,你就拿不走。”
“我不杀你,因为天下还需要皇帝。你,还算一个好皇帝。”
陈喻跌坐在玉阶前,梅长苏慢慢走出大殿的背影。
一个轻盈的身影鬼魅般落在梅长苏身边。俊秀的少年满脸焦急,一手扯着梅长苏,一手扯着蔺晨。
“小飞流,怎么了。”
蔺晨轻佻地一勾少年的下巴,笑着问。
飞流瞪了他一眼,对着梅长苏说:
“水牛!”
说完,扯着衣袖提起了蔺晨的手臂。
“景琰?”
梅长苏疑惑地看了蔺晨一眼,突然睁大了眼睛。
“快走,景琰出事了。”
几个人施展开轻功,几个腾挪之间已经到了芷萝宫门口。萧景睿撕心裂肺的叫喊传出来,让梅长苏一惊,一直跟着的聂铎、言豫津和黎纲也吓了一跳。梅长苏扯着蔺晨冲进内室,就看见萧景睿抱着昏过去的萧景琰,哭得手足无措。
“蔺晨,快!”
梅长苏破了音,言豫津急忙上前,揽着萧景睿的腰把人捞起来,给蔺晨腾开地方。
蔺晨掀开被子,萧景琰身下的锦被已经染上了斑驳的血迹。蔺晨深吸一口气,把脉,施针,一刻都不敢耽误。
穹苍强大压抑的气息弥散开来。蔺晨没有回头看梅长苏,他知道他现在想杀人,杀了陈喻。
看见萧景琰衣不蔽体的模样,谁都知道陈喻在见他们之前干了什么。萧景琰在挣扎中动了胎气。他身子不好,这个孩子怀的本就有风险,如今,更是凶险万分。
“黎纲,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派人护着景琰的吗,怎么弄成这样。”
梅长苏的气息裹挟着怒气,雷霆万钧般袭向黎纲。站在他旁边的言豫津虽也是穹苍,还是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抱紧了浑身发抖的萧景睿。身为蓝凫的黎纲已经跪伏在地,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今晚陈喻本在宴饮,我以为他不会来这里,就把人手都调去帮忙了,没想到……是属下疏忽了,请宗主责罚。”
正在施针的蔺晨听见黎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叹了口气。
“乱吼什么,你老婆儿子还没死呢。”
蔺晨扎下最后一根针。
“叫黎纲起来,按我说的去弄药材。”
梅长苏看了蔺晨一眼,吼了一声叫黎纲起来,便快步走到萧景琰身边,捧起他冰凉的手。
夜风终于把空气里压抑的气息吹散了。黎纲拿了蔺晨给的药方匆匆去办了。一直被言豫津锢在怀里的萧景睿却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