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已经下了一个多小时，雨水裹挟清风落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水幕。

  

  叶子看着时间，有些不解，她以前不是没有打过车回家，即使下着大雨，也不会用时这么久，现在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但好像还有很长的路。

  叶子不敢转头，用余光瞥着身旁的人，那人安静地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叶子担心他找不到路，专门在手机上开了导航，可他一眼都没有看过，有些时候甚至比导航还先做出反应。

  看着屏幕上缓慢移动的坐标

  ……

  

  

  “先生，谢谢您，要不把我放到最近的地铁站吧，我……”

  “没事……”男人没看她，但回绝得很快，又顿了一下

  “我正好约了人在那个咖啡馆。”

  “……”

  叶子没再说话，转过了头看着窗外，空空的街道，稀少的几个行人撑着伞行走在蒙蒙雨丝里，鼻腔里传来一丝好闻的气味，淡雅又清冷，混着一点茶香。

  奔波了一天，收获了好消息之后，全身的紧绷神经都在此刻放松，听着雨的落音，叶子呼吸放缓，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间感觉车内温度调高了些。

  

  

  

  

  再次睁开眼睛，是眼前的透明玻璃，上面还有稀稀落落的水珠，透过玻璃，月亮挂在天空，几颗星星若隐若现地陪着它。

  叶子坐直身子才发现自己还系着安全带，反应过来了，抬头往旁边看，男人看着前方，左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在夜幕下他的金丝眼镜反出诱人的光。

  

  “啊，对不起先生，我睡着了。”叶子有点慌乱，她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在车上睡这么久，也没有惊醒，比在家还睡得沉。

  “没关系。”

  “可是……您不是约了人”

  “那人不来了”

  “……”

  叶子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静默了一会儿，慢慢解开安全带

  “那…我先回去了”

  “好”他回答得干脆

  

  叶子犹豫着把开着导航的手机拿过来，手扶上车把手，又转过身来面对着男人

  “谢谢您……孟董”

  

  说完叶子就用力开车门，但身旁的人反应比她更快，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锁了车门，这句话也像丝线，男人的视线也终于转向了她，然后锁着她，一时无话。

  

  “你怎么……”

  叶子率先切断对视，看着前方玻璃上的水珠

  “陈总助的名字我见过……在上次给您代驾的时候，他……打过电话。”叶子就是因为陈铭宇的那通电话才询问了孟宴臣云济的事，她不是故意记住别人的名字，但事关工作，她后来还上网查过。

  

  叶子又转过来看着孟宴臣

  “陈总助打电话，叫了您……孟总。”

  其实到出餐厅前，叶子也没有想到孟宴臣会是他，直到她犹豫上车的一瞬，打开车门就有扑鼻的茶香

  “您的茶也很好喝。”

  

  叶子朝着孟宴臣微微一笑，眼眸明亮，没有愤怒，只有坦然，自己窥探了她的隐私，她到现在却还在对自己轻声细语，孟宴臣想起了一个噩梦般的夜晚，耳边随之响起一句话：

  不要把你想得太聪明，也不要把我想得太傻。

  

  

  讽刺又可笑

  

  

  “对不起。”孟宴臣不敢再看她，把头慢慢低下

  “什么对不起，本来就是我没有上交资料，也是我主动要求上报，您了解特殊情况是正常的。”叶子语气轻快，声音中带着特殊的力量，温柔又坚定。

  “我…”孟宴臣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他鼓起勇气看她

  叶子笑容愈深，朝他点头

  “谢谢您，无论是今天……还是云济的资料，真的很感谢。”

  

  孟宴臣盯着她，看着她的样子，微阖眼眸轻叹了口气

  “以后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谢谢您……不过，我自己应该可以。”

  “叶子……你的情况，不需要逞强。”

  “没有逞强”叶子转移视线，抬头盯着夜空里的明亮

  “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未来…总得自己来吧。”

  

  

  没人回答

  

  “啪嗒。”车锁开了

  

  叶子推门下车，关门的瞬间，又朝孟宴臣笑着点头致意，然后关上门转身离去。

  孟宴臣盯着她的背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发动车子的一瞬，他听到了叶子的声音：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

  

  

  

  舒缓的音乐响起，精致的菜肴被规规矩矩地摆放，两个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肖老板，我一会儿还要上班，不能喝酒，委屈您喝果汁了。”

  “这酒啊，我都喝腻了，正好换换口味。”肖亦骁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好喝。”

  叶子笑了笑

  “对了，您的脚没事了吧。”

  “放心，早没事儿了。”

  ……

  

  肖亦骁抬头看着眼前正在吃饭的女孩儿，犹豫了一瞬

  “…叶子…，你之后就呆在云济了吗？”

  “是啊”叶子放下叉子，朝肖亦骁点点头

  “云济挺好的，我这个样子还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已经是走运了。”

  “……”

  肖亦骁也把餐具放下，正色对着叶子

  “叶子，其实你能力很不错，云济虽好，但底层员工……，如果……我可以给你找一个薪酬待遇更好的工作。”

  叶子愣了愣

  “不用了，肖老板，我在云济现在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肖亦骁语气变得着急

  “叶子，你当初受了伤，又失……你不应该去做太高强度的工作，云济制药要靠研发，那儿太累了，不利于你恢复，你……”

  “肖老板”叶子打断了他，神情比刚才要严肃

  

  “我是失忆了，但不需要任何人来施舍我……”

  叶子有些生气，但很快平静下来，缓和了语气

  “肖老板，从我醒来开始您就照顾我，我真的很感谢您和许医生，可往后…我还是想自己走。”

  “叶子…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如果您真的为我好”叶子看着肖亦骁的眼睛，很认真

  “那就请您尊重我的决定。”

  

  ……

  

  

  高高的写字楼折射着太阳的光影，为燕城染上了独特的景象。

  叶子刷了卡进公司，刚刚与肖亦骁说完那番话，到两人分别，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叶子情绪有些低落

  不是因为肖亦骁

  只是她想起了他的话，不止他，还有许沁，还有孟宴臣

  

  所有人都觉得，现在的她，是弱者，接受他们的帮助是理所应当的，可……

  她没立场接受，也不需要施舍

 

  他们已经帮了自己太多太多，她铭记着，可她不想再承太多情，她是叶子，应该自由，不想被规训。

  

  

  平复了心情，走进办公室，叶子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本来是午休时间，但她一走进来，大家就安静了。

  叶子走近位置坐下，看见了桌子上新发的工作牌

  “哎……”女声响起，叶子抬头，发现这个人她见过，是在面试那天谈论孟宴臣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这设这最后一关有什么用，得过再多荣誉，这什么都没有的人，不还是让人家转正了嘛。”

  “……”

  其他人没说话，办公室在女人说完话后安静得不像话。

  

  

  “各位，休息够了是吧，开会了。”组长边拍手边向办公区走过来

  大家断断续续地拿文件起身向会议室走去，女人把咖啡杯一放，随意地绕过叶子身边

  “嘁。”

  

  “干嘛呢，快点快点”组长催促着大家

  “叶子，叶子？”

  “啊，来了组长。”叶子一手拿起文件，又看了另一只手上的工牌，慢慢攥紧……

  又慢慢松开，深吸一口气，起身往会议室走。

  

  

  

  霓虹相伴着夜色，音乐的律动混着酒精味拉开了夜生活的帷幕。

  

  叶子低头不断刷新着手机，期待着能有顾客下单，直到屏幕暗了，在上面划着的手指也没停下。

  

  “这什么都没有的人，不也还是让别人转正了吗……”

  在白天的会议结束后，叶子去组长办公室交个文件，走到门口刚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

  “组长，你看看这公平吗？”

  “人家有特殊情况，再说，这段时间你也看见了，叶子的能力不比你们任何人差，她有资格留下。”

  “有能力的人那么多，这没有敲门砖，凭什么在这儿，大家都不满意，要我说，咱就该写封联名信给上头，让她走。”

  “周婉，你管得太多了，做好自己的工作。”

  “组长……”

  “出去！”

  

  

  

  “放手，我还要喝！”

  这句话让叶子回了神，她抬起头，发现是几个醉醺醺的男人从酒吧走了出来，又去看手机，才发现屏幕已经暗下了。

  

  摁亮手机发现还是没人下单，又看了看时间，很晚了，叶子慢慢站起，回身准备向地铁站走。

  

  “你们干嘛？！”一句女声传过来，叶子转身去看，是刚才的几个男人，其中一个现在抓着一个女孩儿的胳膊。

  

  “走什么啊，美女……要喝酒，我们陪你啊。”男人迷迷糊糊地开口，力气却很大，女孩儿怎么挣脱都不行

  

  “放开啊！”女孩儿都快哭了，情急之下咬了男人一口，男人疼得松开手

  

  “妈的，咬老子……你”说着就抬起手，准备往人脸上挥，拳头还没落下，就被一股力气推开。

  

  “你干什么？！几个人欺负一个女孩儿！”

  “你他妈谁啊？！”

  看着又一个姑娘跑出来，把刚才那个女孩儿护在身后，又眯着眼睛仔细看

  “哟，又来个美女，怎么，想陪陪哥儿几个？好啊……”

  几个男人把两个姑娘围在一起，带头说话的男人想上手摸叶子的脸

  “你拿开！要不要脸啊！”

  “我不要脸？”男人不屑地冷笑

  “大晚上的在酒吧门口勾引男人……谁不要脸？”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们正常做代驾而已。”

  “还代驾，我呸！”

  男人向其他几个人使了眼色，几个男人就向两个女孩儿走过去，酒吧内热闹非凡，外面却冷清得吓人。

  

  

  

  

  “啊！”

  叶子听到一句痛苦得叫喊，随后看见了刚才的男人倒在地上。

  她慌忙抬头

  

  

  对上了一双眼睛……

  

  

  在酒吧门口听到熟悉声音的时候，孟宴臣顾不上任何事

  在拳头落下的那一刻，他只想起一句话

  过去他无法改变，但他无法袖手旁观。

  

 

  

  

  

  

  

  

      喧嚣的都市，夜晚的气息也别具一格，暖色的路灯形成一道天际的线。

  

  车载蓝牙的声音响起，自动接入来电

  “宴臣？”

  “妈妈。”

  “今天周五了。”

  “……对不起妈妈，今天我有事。”

  “……”

  电话两头的人都没再出声，但付闻樱的呼吸声加重。

  

  “孟……”

  “嘟——”

  “……你在开车吗？下周记得回来。”

  “好的妈妈。”

  

  想挂掉电话，手抬起一半就使不上力气，右肩膀处疼得很，手指也止不住的颤抖，付闻樱那边看孟宴臣没出声，一声叹气后挂了电话，孟宴臣把右手搭在大腿上，将将把着方向盘的下端，但为了安全，还是放慢了车速。

  

  

  夜幕降临，写字楼的灯光亮起，就像一个巨大的城市系统，无一例外。

  车缓缓停下，孟宴臣抬头望向眼前的建筑

  云济制药

  

  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表，正常来说还有半个小时下班，至于新人会不会加班……

  没关系，他等得起。

  

  打开微信界面，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聊天记录停留在一个月之前，他发了云济的资料过去，对面的人道谢。

  ……没了吗

  

  孟宴臣还记得那人以前的话

  “你都请我听音乐会了，我回请你live house吧。”

  “上次白吃你一顿大餐，我请你吃饭吧。”

  “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

  

  心里的难受连带着肩上的伤隐隐作痛，她不喜欢欠别人，自己现在连别人也算不上。

  

  

  孟宴臣不再继续想下去，疲惫地闭了闭眼，想继续盯着云济的大门，刚抬起眼，就看见一个他期待的身影走出门口。

  

  

  叶子走到大门口，拿起手机看了消息确认，就在原地背着手站着，时不时垫脚，身体前倾地朝前望，但看的不是孟宴臣的方向。

  

  一辆白色的车从对面开过来，停在云济门口，按了一声喇叭，叶子本来低着的头抬起，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不过脚好像扭伤了，走起路一瘸一拐的。

  叶子看着车上下来的人，礼貌地一笑，随后发现了男人的不对劲。

  “叶子，给，身份证。”

  “谢谢肖老板，其实你可以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就行，还麻烦送一趟。”

  “没事儿，上次是我把你叫出去的，幸好落车上，没有丢。”

  “谢谢您……您，脚怎么了？”叶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也不像受了严重的伤的样子。

  “……哦，没事儿，打球扭伤了。”

  “扭伤？还开车？”

  “不严重，没事儿。”

  “您应该告诉我的，我自己去拿就行了，扭伤不是小事，还是不要活动为好。”叶子心里有些愧疚，害怕因为送身份证让他的伤加重。

  “真的没多大事儿，不用担心。”

  叶子犹豫了一下

  “那我送你回去吧……今天是因为我你才开车的，真的不好意思。”

  ……

  

  

  “叶子。”后面的女声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怎么了？”

  “有个实验数据对不上，上面马上得要，今天可能得加班了。”

  “啊……这样，那……”

  “没事儿，你去忙，我真没事儿。”

  叶子看同事着急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地转头看着肖亦骁

  “肖老板，今天谢谢，改天一定请你吃饭，您回去注意安全。”

  “好。”

  说完叶子就被同事拉着走了，肖亦骁看着女孩儿慌忙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云济制药四个字，也上车走了，但这回明显走得比刚才快。

  

  

  白色的车开走了

  林肯车里，电话又响起

  “孟董，已经让人通知了。”

  “知道了。”

  “实验数据是今天要吗？”

  “……”

  “孟董？”

  “不用，让他们下班吧。”

  “……好的。”

  

  陈铭宇挂了电话就松了口气，他以往不是没有接到过突如其来的任务，即使压迫感依然在，但孟宴臣讲话都是礼貌又温和的，刚才隔着屏幕陈铭宇都吓了一身冷汗。

  

  黑夜里的一车一人就这样静默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云济的大门，胳膊又开始疼，但他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不久后，又看着女孩儿背着包下了楼，和同事一起走向地铁站的方向，她笑得是那样自然，即使在无数个落空的梦里，他也没有见过，孟宴臣望着那个身影

  

  也许曾经见过

  

  在他装作没有看到的时候。

  

  孟宴臣想起了一句话，在那个球场上，在他去扶跌倒的肖亦骁的那一瞬间

  “你说过，那个人跟你没什么关系。”

  肖亦骁没有搭上孟宴臣的手，自己撑地站了起来

  “但她救了我。”

  

  

  踩下油门，车轮贴着地面飞速转动，带起一股风，地上的一片片残叶被飞快卷起到半空，又缓缓下落。

  “嘟——”

  “孟董。”

  “陈铭宇，帮我办件事。”

  

  

  

  女孩儿坐在工位上发呆

  其实与其说是发呆，不如说是不知所措之后的无能为力。

  

  刚刚组长下发通知，让每个新来的员工统计自己以前跟过的生科项目，限制放得很宽，可以是大学的竞赛，也可以是研学的科研。实习期快要过去，这是通关的最后一道门，其实这道门对于大家都如同摆设，能进云济的学历都不差，参加过的项目都不少，叶子也一样。

  ……

  但她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参加过什么项目，不记得自己做过哪些科研，不记得有没我在毕业时保存这些资料……甚至不记得可以去求助的同学。

  连毕业证都不是自己领的，叶子现在实在是不知道去哪儿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没有人会忽视自己的荣耀，即使规模非常小的竞赛或者项目，大家早就准备在了简历上，面试时叶子就因为这个紧张，但面试官没有过问，叶子以为这就翻篇了，没想到会卡在这儿。

  

  

  低头看着手上的胸牌，上面印着实习生三个字，明明再过两天就可以摘下它了……

  

  “叶子，材料就差你了，你整理好了吗？”组长走过来看着眼前发呆的女孩儿。

  “组长…我”叶子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实情，可是告诉了又能怎么样，她也不想自己的事被整个公司传来传去。

  “组长，我有特殊情况，能不能…以后补上…”

  “当然不行，这是主公司上面点名要的，连云济的高层也做不了主。”组长也不理解这样的做法，这还是第一次下这种命令，但没办法，老板发话他们只能执行。

  “那能…帮我联系一下主公司吗，我真的有特殊情况。”

  “……”

  叶子后知后觉自己提了个什么过分的要求，一个实习生的事情，哪儿有人会搭理，又握紧了手里的胸牌

  “算了组长，你如实上报吧，我暂时整理不出来。”

  

  女孩儿已经尽力轻松地讲话，她微笑着，可是眼神里的失落没被掩饰住。

  “行行行，我试着跟上面讲，但具体他们管不管，我可不敢说。”

  “谢谢组长。”

  

  

  叶子坐下后，想到什么又打开微信，浏览着那位客人给自己发的云济资料，她反复看反复确认，确实从来没有这样的考核和规定。

  叶子叹了口气，她其实没抱多大希望，让她遇上了，只能自认倒霉，工作大不了就再找，她只是失落，学了这么久的生物，可能也无缘了……

  

  

  

  “咚咚咚”

  “进”

  “孟董，这是国坤名下几家投资公司的企划案，还有部分项目的招标方案。”

  “放下吧，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那我先出去了孟董。”陈铭宇转身往门口走

  “等一下”

  “孟董？”

  孟宴臣从文件中抬头，看着陈铭宇

  “没有其他事了？”

  “……”陈铭宇看着他的样子，脑中疯狂回想各种提案和会议，都上报了啊。

  “陈铭宇，作为总助，你不应该放过工作里的任何一件小事。”

  听着孟宴臣的提醒，小事？最近有什么小事，陈铭宇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一通电话。

  “……哦，孟董，还有您上次要的云济实习生的科研资料，已经传过来了，不过…”

  “说”

  “有一位实习生说有特殊情况，暂时还发不过来。”

  孟宴臣合上文件，打开了邮箱查看云济发来的资料，大致扫了一眼，没找到那个名字。

  “特殊情况？什么情况”

  “……”陈铭宇是真愣住了，他没想到孟宴臣现在做工作已经细致到了这种地步，但他不敢说。

  “我去问问，稍后给您答复。”

  “不用。”孟宴臣看着电脑，说不出来什么情绪

  “跟她约个时间，我亲自了解。”

  “……”

  没人回答，孟宴臣抬头

  “有问题吗？”

  “没有，好的。”

  

  

  

  

  下了地铁，叶子又跟着导航走了一段路，这家私人餐厅不太好找，她费了点力气才走到，确认了地址，但看着这样的装潢，叶子有点不敢进去了。

  她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天知道一个实习生的事可以惊动董事长。

  

  但为了工作

  赌一把

  

  “您好小姐，请问有预约吗？”

  “您好，我…”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一个男人走过来跟服务员嘱咐了几句，又朝叶子伸手

  “您好，叶小姐是吧，我叫陈铭宇，是国坤总助。”

  “……您好，我是云济的叶子”

  “请跟我来。”

  

  

  

  越往里走，叶子心里越不安，这样的场合她从来没有见过，只能捏紧手机硬着头皮往里走。

  陈铭宇在一间包房前停下，替她推开门示意她进去，叶子走进房间，淡雅的房间透着精致，进门就能闻见淡淡的茶香，有一扇玻璃屏风隔在中间，倒茶的声音从那儿传出，叶子看不清屏风后的人。

  陈铭宇跟着进来，示意叶子请坐，又绕到屏风后，叶子能看见陈铭宇从一个人手里接过了杯子的影子。

  “叶小姐，请喝茶。”

  “谢谢。”

  “您不用紧张，董事长今天不舒服，您尽管说，我会代替转达他的意思。”

  陈铭宇礼貌的语气让叶子有所放松，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声。

  “我关上门后，您就可以说您的特殊情况了……”

  陈铭宇往屏风后瞧了一眼，又朝叶子微微弯下腰

  “一定要诚实。”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叶子紧握着手里的茶杯，即使隔着屏风，她也不敢往前看，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自己的事对一个董事长有什么好说的，又害怕自己不说，会浪费人家宝贵的时间。

  

  

  一声手机消息提示音打破了尴尬，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不用害怕，怎么说都可以，今天的谈话内容不会让别人知道。

  

  叶子抬起头看向屏风，和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深吸口气

  “董事长，我确实有特殊情况……”

  ……

  

  

  直到叶子讲完，屏风后的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只能听见倒茶的水声。

  叶子看着那人拿起手机摆弄了一会儿，陈铭宇随后敲门进来了，他微微向叶子点头示意，径直绕到屏风后，片刻便出来了

  “叶小姐……”

  叶子把茶杯放下站起来面对着他

  “恭喜成为云济的一员。”

  “……”叶子还没反应过来，她本来已经变得坦然，打算接受最坏的结果

  “谢谢您”叶子有些激动，朝着陈铭宇致谢，又看向屏风，鞠了一躬。

  “谢谢董事长。”还是没人回答

  陈铭宇再次开口“叶小姐，留下来用餐吧。”

  叶子立刻又想到在医院那些让自己不自在的菜肴

  “不用了，谢谢董事长，谢谢您。”

  “好吧，那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谢谢。”

  陈铭宇也没强迫，向她点头致意，目送叶子转身离开。

  

  

  叶子出了房间，阴霾一扫而光，其实看了短信后，她就莫名地不紧张了，抱着坦然的心态大致讲了自己的情况，无论结果怎样，她争取过了。

  董事长……

  孟宴臣

  叶子心里想起这个名字，能让国坤总助跟在身边的，也只有这个人了，又想到面试那天同事们的谈论。这样看来

  也许，他真的被冤枉了

  

  

  叶子走了一段路才后悔拒绝陈铭宇，来的路上光顾着紧张，根本没记路，现在看着像迷宫一样的路，方向都判断不清，无从下脚。

  绕了很久，还是最后遇见了服务员把叶子带出了餐厅，刚出门，又发现外面在下大雨。

  今天出门急，叶子也没带伞

  “哎……”叶子叹口气，看来只有打车了

  雨越下越大，餐厅又偏，等了些时间也没见有人接单，叶子伸手接了几滴雨，盘算着从这儿跑到地铁站要多久，淋雨会不会感冒……

  

  

  一辆车正正停在叶子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男人的脸，他朝叶子看过来，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一起

  “上车。”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

  

  ……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随着观众席上掌声热烈地响起，戏剧与现实相融，被命运分开的手紧紧交握，灯光亮起的瞬间将腰弯下

  音乐剧落幕

  

  叶子轻轻鼓着掌，看着台上穿着华服高贵典雅的女人与旁边穿着圣诞服简朴狼狈的男人，他们的手牵在一起瞬间，只能是跳脱了故事后，心里不受控制的失落感和空虚感升腾，叶子止不住的落泪。

  旁边递来的纸巾让她回神

  

  “谢谢。”

  “被感动了？”肖亦骁看着女孩儿慌忙擦泪的样子，怕是入戏太深。

  叶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肖老板，不是说好，我请你吃饭答谢，怎么还成你破费请我听音乐剧？”

  “吃饭有得是机会，这个音乐剧可就来燕城演一次，机会难得。”

  就演一次？叶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票价一定不便宜。

  “……那门票钱”

  “是我让你陪我看的，当我请你。”

  “……那我请你吃饭吧。”

  肖亦骁看着叶子的样子，女孩儿害怕自己会挑太贵的，但还是不想欠人情，现在一副假装无畏的模样

  

  挺有意思

  

  “好啊，地方我来挑，走吧。”

  

  音乐剧结束的时候，正是交通高峰期，现在两个人正堵在路上。

  “你……感觉今天这个音乐剧怎么样？”肖亦骁主动挑起话题

  “挺好的，我在书店见过很多次原著，但还没来得及看，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这个故事。”

  

  白夜行

  叶子经常看见这本书的身影，书店的畅销款，网上的书籍推荐，只是她忙着学生物知识，还没有时间去买其他书来看。

  肖亦骁对这本书很熟悉，他不像孟宴臣，学生时代看不了教科书，天天靠小说打发时间，长大了也实在看不了文件和财务报表，就开个酒吧过逍遥日子。

  

  “这个故事，我不太喜欢。”

  “为什么？”

  “我从还是学生就开始看这本书，到现在也不理解，那么聪明的男人会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不惜代价地做任何事。”

  叶子沉默了，又想起那双交握的手，白皙细腻的和粗糙脏污的。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肖亦骁转过头来看着叶子

  “你难道觉得，为了所谓爱情不顾一切，是正确的吗？即使……”他盯着女孩儿，眼前却浮现了她和孟宴臣在公安局的样子。

  “失去一切。”

  

  夕阳的光影洒下，投进叶子的眼睛里，她慢慢把脸转过

  “不正确，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太阳。”

  “太阳？”

  “嗯……”叶子点点头，看着前方无数的车子挤在一起，延伸向无尽头的路

  “太阳刺伤你，但也能温暖你，即使我们触碰不到，但还是想向光源靠近，爱情也一样，得不到的，就是我们所追求的。”

  

  肖亦骁看着她，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再次可悲地意识到自己以前的眼光有多狭隘。

  叶子整个人都被染上光晕，白色衣服低马尾，很漂亮，很耀眼

  如同太阳

  

  

  “红姐小馆？”叶子下了车看见眼前的店有些疑惑，她以为肖亦骁好歹是个老板，吃饭只去高档餐厅。

  “走吧。”

  他们一起进了店，上了二楼，老板娘风风火火地出来迎接。

  

  “哎哟，这不是咱们肖总嘛，好久没来啊。”

  “红姐。”

  老板娘把眼神转向旁边的叶子

  “这位是？”

  “红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叶子，我……朋友。这是红姐，这儿我和几个朋友以前常来，红姐人好手艺也好。”

  叶子表情有些疑惑，什么时候成朋友了，但没表现出来。

  “红姐好，我叫叶子。”

  红姐看着乖巧的女孩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肖亦骁一眼，喜笑颜开。

  “叶子妹妹，好啊，来来来，你们坐，我去亲手给你炒两个菜，让你尝尝我手艺。”

  肖亦骁和叶子一起坐下，叶子好奇地四处打量。

  “这儿还不错，是吧。”

  “对，真没想到，你最喜欢的地方居然不是高档餐厅。”

  “是啊，我跟你说啊……”

  

  ……

  

  

  “红姐，结账。”肖亦骁下楼到柜台结账。

  “哎，来了，吃好了？”红姐看是肖亦骁，又挂起了八卦的笑容。

  “红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怎么？还不好意思，你这……”

  

  

  “来，兄弟们都进来，红姐我们来了。”

  肖亦骁听着声音转身，然后一愣，刚进来的人也愣住了。

  “肖亦骁？你来吃饭啊？”宋焰带着一堆人进来，与肖亦骁撞个正着。

  “……啊，对，你们来聚餐啊。”

  宋焰招呼着人坐下，朝着柜台走过来。

  “是啊，十里台最近挺忙的，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带着兄弟们来聚一聚，你吃了吗，要不一起？”

  “不了，我吃过了。”

  

  宋焰看着肖亦骁不对领，但没多问，转身对着红姐点菜去了。

  “宋焰，沁儿没来？”

  “她医院忙，我一会儿给她点两个菜打包带回去。”

  “幸福啊，哎，肖亦骁你抓紧啊。”

  宋焰回头看着肖亦骁，有些好奇

  “怎么？有情况？”

  “没有。”肖亦骁回答得干脆

  “什么没有……”红姐赶紧把话头抢过来

  “上次你们来，他说给我带新娘子过来，我以为开玩笑呢，今个儿还真带来了，他啊……”

  “红姐！”肖亦骁有点着急，宋焰的好奇心听红姐这么一说更来劲了。

  

  

  “肖老板，我们走吧。”叶子从楼上走下来，发现楼下几个人的眼神都锁在她身上。

  宋焰看着她，有点眼熟，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把头转向肖亦骁。

  “下来了？我们走吧，红姐我下次再来，走了啊宋焰。”说完就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宋焰看着两个人上车走了，又看着红姐，她也看着门口，脸上挂着笑容。

  “新娘子？！”

  

  ……

  

  

  

  “来，宴臣，喝汤。”

  阿姨把碗递给孟宴臣，又分别给许沁和宋焰盛了一碗。

  “平时你们工作忙，今天好不容易都能回来，都多吃点。”

  “好，妈妈。”许沁朝付女士笑得甜，宋焰和她对视一眼也笑了。

  付闻樱看着小夫妻幸福的样子，浅笑一声也没说什么，又把视线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孟宴臣。

  “宴臣，上次去相亲，感觉怎么样？”

  “不合适。”孟宴臣没抬头，简简单单吐出三个字，付闻樱已经听了无数遍了，每次问他相亲的事，他都这样回答，无一例外。

  “那什么样的合适，你带给我看看啊。”付闻樱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

  许沁的筷子顿了一下，又瞄了一眼孟宴臣，看他没反应

  “妈妈，哥哥他自己有分寸，我们好不容易回来，就别说这些了。”

  孟宴臣还是没说话，低头安安静静地喝汤，付闻樱看着他叹了口气。

  “也不是非要你相出个什么结果，你好歹得有点进展吧，每次都这样，我看到时候你身边的人都成双结对的就你还独善其身。”

  “……”

  

  “也是，我看肖亦骁都有情况了。”宋焰给许沁夹菜，听了付女士的话自顾自地说。

  本就安静得不像话的餐桌，宋焰的话一出好像空气都凝结了，许沁最先转头看他，孟宴臣没什么动静，但喝汤的动作停了。

  付女士好像有点吃惊

  “是嘛，亦骁都找到中意的了？”

  “是啊，妈，我昨天才看见他带姑娘出去吃饭呢，那老板娘跟我说的嘛。”

  “真的？哪家姑娘？”

  “好像……有点眼熟，好像还是翟淼以前的同学呢吧。”

  “同学？大学生啊……”付女士的语气变得微妙

  “你别胡说！”许沁轻拍了一下他。

  “我没……”

  “吃饭！”许沁赶紧打断宋焰，当初孟宴臣的那件事牵扯到了翟淼，付女士也知道那个女生是大学生，但不知道是具体哪个，本来想调查清楚，生生让孟宴臣给拦断。

  

  宋焰的嘴没个把门，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低头吃饭。

  

  许沁倒不是担心付女士，眼神一直往孟宴臣这边瞟。

  “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宴臣？汤还没喝完呢，这孩子。”孟怀瑾没能把人喊住，怕付闻樱生气，转头想安慰。

  付闻樱没有拦他，只是看着孟宴臣的背影，若有所思……

  

  

  

  “好球！”林锦没接住这记快球，朝着网对面的人竖起姆指。

  “老肖，遇上什么事儿了这么高兴，进步不小啊。”

  “没事儿，好久没活动了，再来。”

  “好嘞！”

  林锦把球抛高，奋力一击，网球就飞速地朝肖亦骁过去，力气使得太大，速度太快，肖亦骁没有接住，球朝他后面飞去。

  林锦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想认错，网球又飞了回来，速度比刚才还快，要不是他躲得快，可能就得破相。

  

  

  “谁啊？！”林锦正想发作，转头就愣住了。

  “宴臣？”

  “干嘛呢？”肖亦骁看着林锦愣住，随着他的视线转身。

  ……

  

  男人站在他背后不远处，即使穿着网球运动装，整个人也散发着挡不住的矜贵气息。

  肖亦骁没说话，对上孟宴臣的视线，对方很镇定，但眼神里只有冷漠，片刻后，孟宴臣抬脚走过来，走到他面前。

  

  林锦走过来拍了一下孟宴臣

  “哟，孟董事长今天怎么大驾光临了？”

  “出来放松放松。”

  “也是，进了国坤烦心事不少吧。”

  孟宴臣眉头一挑

  “烦心事是不少……”

  随后他的视线从林锦脸上离开，移向另一个人身上

  “但不是国坤。”

  “……”

  

  “啊？”林锦有点摸不着头脑

  肖亦骁站在旁边始终没说话，低着头，听了孟宴臣的话没什么反应，但捏紧了网球拍。

  林锦看着肖亦骁也没反应，更奇怪了

  “你俩怎么了？最近说话都弯弯绕绕的，不对劲啊。”

  

  孟宴臣没有搭理林锦，又朝着肖亦骁走了几步。

  “……”

  肖亦骁抬头看着他，男人眼神平静地盯着他。

  “宴臣……”

  “来一局吗？”

  

  

 

  

  

  

  

  

  

  

  

  

  

  

  

  

  

  

      夜色深邃，路边灯盏的光晕凝视着奔腾不息汇入主路的车流，也俯视着浮动不安的人心，车外的繁华只不断留下残影，车内

  只剩死寂……

  

  

  许沁转过头从后视镜观察正在开车的男人，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捉摸不透他的情绪，镜子里只有一双隐在镜片后的平静。

  副驾驶的女孩儿还在睡着，发丝有些凌乱地垂在脸上，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发酒疯，很安静地睡着，但如果仔细观察，她看起来不太好。

  

  “哥……”

  许沁有些奇怪，自己只给孟宴臣发了叶子在酒吧的消息，并没有说其他的，但他从上车开始就没有说话，也没有过问，从他面对肖亦骁的气势来看，也不像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肖亦骁会在哪儿……”

  车里还是没人出声，只有叶子清浅的呼吸

  “叶子她今天……”

  

  

  “咳咳咳——”

  许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打断，是叶子，孟宴臣也终于有了反应，瞬间转头看向她。

  “快……快停车。”

  叶子捂着嘴巴难受得很，孟宴臣赶紧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锁，女孩儿立马推门下车，没走几步就没憋住蹲在地上开始吐。

  孟宴臣拿了一瓶水和纸巾，开了双闪，转过头叫住准备下车帮忙的许沁。

  “你呆车上，我去。”说完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咳咳咳——”咳嗽声比刚才还剧烈，女孩儿难受得都快要跪在地上。

  “没事吧”

  男人快步走过去想拍女孩儿的背，手悬在半空又停住，最后还是没落下，又把纸巾和水递给了她。

  就这么看着叶子慢慢地漱口，清理，她终于缓解了一些，然后就一直蹲着不说话。

  “走吧，上车好不好”孟宴臣起身，但叶子还是没动。

  

     孟宴臣盯着叶子好一会儿，慢慢蹲下

  “怎么了，还难受吗？”叶子慢慢摇头

  “……那怎么喝这么多酒”叶子没回答，也没有其他动作，孟宴臣盯着她的侧脸，看着她的眼眶泛红。

  “是遇见什么难过的事了嘛？”

  “……没有，我只是……还没有遇见什么开心的事。”

  

  

  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涌入了脑海，孟宴臣就像被定格住，全身的力气都汇集到一处，如同梦境一样，只有一颗猛烈跳动的心脏在提醒他，这是现实。

  他的眼睛止不住的发酸，眼前的女孩儿无声的落泪，把头垂得更低

  

  都是他的错……

  

  

  

  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叶子扶着头慢慢坐起，梦里的眼泪也随着她的动作落下。

  叶子环视一周，确定在自己的家里，但床头柜上莫名多了一杯水。

  本来害怕自己喝醉了会像好多代驾遇见的客人一样发酒疯砸东西，慢慢开门走出卧室，一切都是原样，只是餐桌上的早餐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很常规的早餐，豆浆油条小笼包，比起在医院时那些营养餐，这些更符合叶子的胃口，但现在她心里只有奇怪。

  除了早餐，还有一个红色的盒子，上面烫金的燕城大学格外引人注意，礼盒下又压着一张纸条，叶子拿起来看：

  你的东西你朋友托我还给你，早餐趁热吃，照顾好自己。——许沁

  

  

  字体苍劲有力，叶子又小心翼翼地捧起礼盒来看，阳光打在上面，格外耀眼。

  像对待珍宝一样，叶子慢慢解开丝带，把礼盒打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两本证书，毕业证和学位证，内侧的纸上印着自己的名字，右边是自己的照片，叶子不记得什么时候拍过这样一张照片，比现在的自己青涩，笑得灿烂。

  

  

  才擦干的眼泪又一滴一滴的落下，叶子胡乱地擦，生怕滴到证书上，哭着哭着又傻笑起来，拿出手机给许沁打了电话。

  

  

  “喂，叶子。”

  电话里女孩儿的声音依然低落，但比起昨天明显雀跃了。

  “许医生，谢谢，谢谢你昨天照顾我，也谢谢你把东西给我。”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许医生，我可以问一下……是我的哪个朋友托你把毕业证给我的嘛？”

  “这个……是你在医院昏迷的时候你的一个朋友带来的，托我在你醒来后还给你，我后来忘记了，抱歉啊叶子。”

  “啊……这样，没事没事，还是很谢谢你。”

  “好，你好好休息，再见。”

  

  

  放下电话，许沁的视线从面前的居民楼缓缓移向身边的人，他的眼神还在看着其中一户。

  “哥……她收到了。”

  男人把眼神收回来，去发动车子

  “好。”

  

  “……你为什么不亲手给她，守了一夜，不能等这一会儿吗？”

  “……”

  

  昨晚许沁以为孟宴臣会开到自己医院附近的房子，再不济开到他家，可他直径把车停到了离市区较远的一栋居民楼，从车后座拿了礼盒又把人抱了上去。

  但许沁只懵了片刻就下车帮忙，孟宴臣从不打听人的隐私，那是他不喜欢，他的教养也不允许，不代表他没有能力，以许沁这段时间对他的观察来看，他要做什么都不奇怪。

  

  

  但兄妹俩把人送上楼还是愣住了，许沁以为自己以前去宋焰家里，那儿的环境已经够差了，可是现在……

  经过了残破狭窄的楼道才到达，叶子的家有两道门，外面是一道铁门，锁已经生锈了，许沁从她衣服兜里找到钥匙，扭了好久才扭开，这个过程中孟宴臣一直沉默着。

  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屋子，墙壁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但东西都被规整地摆放，即使这样的环境，看起来也不会让人不舒服。

  孟宴臣把人轻放在床上，看着床上难受的人，转身走出卧室倒水，让许沁去车上等，许沁本想留下，但看着孟宴臣的样子还是下楼上车等，直到撑不住睡着了，孟宴臣都没有下来。

  

  

  把许沁送到酒吧拿车，孟宴臣就赶去了公司，直到许沁下车，孟宴臣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车飞速地在高架上行驶，即使迎着朝阳，可前一晚的气温低得吓人，车里好像也残留着寒气。

  看着眼前宽阔的路，但孟宴臣的心似乎一直被什么东西挤压着，越挤越窄，透不过气。

  许沁的问题现实得让人烦躁，也让人害怕，他是商人，最擅长掌着人的筹码达成目的，可就算手里拿着对叶子最重要的东西，他也不敢再去轻易招惹

  他没身份

  更没资格……

  

  

  

  直到收到面试通知，叶子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上次代驾回家后，那位客人很守信用，很快就发来了聘用要求和很多云济的资料，叶子很吃惊，资料不像是胡乱打包来的，更像是经过精心筛选的，全都是叶子需要的或者在网上查不到的。

  但她没想这么多，很快就向云济投去就职意向，当时没有找到毕业证，叶子着急了很久，怕到时候面试需要拿不出来，现在看着两本证书好好的放在那儿，叶子才终于在好不容易遇见的一点开心事里缓解了一丝痛苦。

  拿起户口本翻开来看，还是只有薄薄一页，每次这样做，叶子都会陷入迷茫，像在看陌生人的信息，可是耳边明明就有声音

  

  叶子开心就够了，妈妈爱你。

  

  “妈妈……我会开心的。”

  

  

  

  “我不同意！”

  气派的会议室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分别站在门口两侧的两个男人转身看向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又赶紧回身站好。

  在那一声反对后，会议室里没人说话，只有假装低头记录的人和翻文件的声音。

  坐在主位的男人没有理会旁边激动得站起来的中年男人，合上文件，又扫视了会议桌上的人，背后的国坤集团几个字格外醒目。

  “散会。”

  孟宴臣拿上文件起身向门口走去，门外的两个男人听见里面的动静，把大门拉开。

  “小孟董。”

  孟宴臣瞬间停下脚步，本来半阖着眼放松，听到这句话他抬起了眼，门外的两个人看着他停下，又不小心扫到孟宴臣的表情，瞬间把头低下。

  

  孟宴臣回身看着中年男人，随后朝他走近，本来其他打算离开的人，看着他的样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气氛降到冰点。

  “你们散会吧。”

  大家松了口气，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收拾文件和电脑，又脚步匆匆地走出会议室，门又关上了。

  

  “董总有指教？”

  孟宴臣没看旁边站着的人，自顾自打开文件开始翻看。

  “指教谈不上，只是我怕刚才我的意见您没听见。”董成民无所谓地坐下，漫不经心地看着主位上的年轻人。

  “如果我没记错……”孟宴臣抬头看着他

  “高层里只有您反对，不成立啊。”

  

  “你！”董成民像受刺激一样站起来。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小孟董，国坤是大企业，一切应以盈利为目的，你拿去给大学做慈善，不合适吧。”

  “不是慈善，是合作。”

  “什么合作？！我进国坤几十年，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我知道您和孟董付董一样为人正直，但国坤，我坚决不同意，你这是……”

  “老孟董和付董都没意见。”孟宴臣直接打断了他，然后抬头盯着董成民，慢慢站起。

  

  “这个事情我已经和他们二老报备过了，他们也没反对，何况这样的小事……”

  孟宴臣比董成民高许多，站起来只能俯视着他

  “不劳董总操心。”

  孟宴臣说完就绕过他往外走，会议室的门随之打开。

  

  

  “我也想提醒董总一句”，孟宴臣停下脚步，但没转身。

  “国坤……姓孟，不姓小。”

  孟宴臣走出了会议室。

  

  

  

  “下一位，叶子。”

  “您好，我在这儿。”

  “请跟我来。”

  ……

  

  坐在等候厅里，叶子心里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点。

  生物专业的知识又多又杂，马虎不得，失忆让她对这些知识的记忆亏损很多，从她知道了云济开始，就在为面试做准备，上网查了面试步骤，又省吃俭用买了好多资料，只要得空休息，不是在查资料就是在看实验视频。

  在学习的过程中，叶子对生物好像天然的有兴趣，一点也不觉得枯燥，进步得很快，但她知道自己用这么点儿时间面对那些努力了很久的人肯定不行，心里难免紧张，但还好，面试官没有为难她，面试过程也没有问与专业知识相关的问题。

  

  等候厅里坐了不少人，都是在等面试结果。

  “哎哎哎，你说这次奇不奇怪，我听说云济的招聘早就完成了，而且这也不是毕业季，怎么突然就要招聘了。”

  坐在叶子身后的两个开始小声讨论。

  “不知道啊，应该是云济最近转到大公司名下了，肯定缺人。”

  “什么公司？”

  “国坤啊，你不认识啊？”

  另一个人的眼神变得微妙，语气也从好奇变得讽刺

  “……国坤？嘁——”

  “怎么，国坤还不好？”

  “国坤是挺好的，不过啊……”

  “不过什么？”

  那些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吸引了不少周围的人，叶子也有点好奇，但没有凑过去。

  

  “来来来，我跟你们说啊，我听说这个国坤的董事长为人不行。”

  董事长？叶子想起了上次在百度上看见的那个名字。

  “怎么个不行？”

  “他啊，犯过强奸罪……还进过局子，新闻都报道了。”

  “胡说呢吧，这犯罪了还能出来？还能经营这么大的公司？”

  “哎，谁胡说啊，当初新闻上明明白白写着呢。”

  围在一起的人明显都不相信，叶子皱了皱眉，没出声。

  

  “得了吧你，新闻都没看全，人家那是被诬陷了。”人群中的一个女人嫌弃地出声。

  “怎么回事儿啊？说说呗。”

  女人看着人都朝她看过来，走近他们压低声音

  “跟你说啊，人家孟董事长根本没犯事儿，是被人看上了，那人表白不成想拿钱，孟董事长不同意，好心劝说，反被咬一口。”

  “你怎么知道？”

  “哎，当时网上都这么说，人家孟家每次做慈善都大把大把捐钱，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那诬陷那人谁啊？”

  “不知道，没照片，有也被截断了，听说是个女大学生，肯定是个拜金捞女，还喜欢，哪儿有这种喜欢。”

  

  叶子听着女人侃侃而谈的声音，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她说不上来，但莫名心慌，生理性地想躲避，好像在害怕。

  

  

  

  “各位，面试已全部结束，面试结果之后会发送到各位邮箱里，现在各位可以回去了，谢谢配合。”

  

  叶子刚走出云济的大门就收到了一条信息，是肖亦骁发来的。

  “叶子，上次回去好点了吗，我这段时间有事儿，没来得及问你。”

  叶子有些奇怪，自己喝醉的事他怎么知道的。

  “谢谢肖老板关心，已经没事了。”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上次……是您和许医生把我送回来的嘛。”自己家住得那么偏僻，又要上楼，自己还喝得烂醉，以许沁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抬得动，第二天早上自己就高兴着毕业证，也没问许沁。

  肖亦骁过了很久都没回复。

  

  叶子在地铁上收到就一条邮箱提示，自己通过了云济的面试。

  看着手机上的讯息，反复确认，眼睛又开始蒙起水雾，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大半，从喝醉了那天过后，开心的事好像就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又进来一条微信

  

  “是。”

  

  

  

  

  

  

  

  

  

  

  

  

  

      “你好，请问蔬果区在哪儿？”

  “您往前面左转就到了。”

  “好，谢谢。”

  

  女人正往蔬果区走，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路过自己，刚想打招呼，发现好像认错了。

  “哎，你不是那个……和孟医生一起的那个女孩儿嘛。”

  

  叶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眼前的女人，有点点眼熟。

  “哎呀，上次在医院，我们见过，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孟医生的妹妹呢。”

  叶子想起来了

  “啊……您好，我叫叶子。”

  “嗐，你们太像了，我刚才还差点认错了。”

  叶子没说话，她不想做无谓的反驳，冲着女人礼貌一笑。女人意识到女孩儿的窘迫，尴尬回笑一声赶紧找个理由走了。

  刚走几步，就撞上了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小孩儿，幸好脚步停得快，但女人还是被吓一跳。

  “小心啊孩子，别跑。”

  小男孩儿冲她做个鬼脸，推着旁边空的购物车像玩儿滑板一样又跑开了。

  

  

  叶子是在休息日的时候来超市采购日常用品的，听了女人的话有些无心再逛，就漫无目的地在超市走。

  还没走出几步，一个小男孩儿推着购物车嘻嘻哈哈地冲过来，叶子在走神，男孩儿也没刹住，两个购物车就撞在了一起，东西落了一地，两人都被冲击力给撞倒在地。

  叶子顾不上自己，赶紧站起来去扶小孩儿

  “没事吧小朋友？”

  男孩儿知道自己闯祸了，刚想无所谓地站起来，就听见后头大吼大叫的声音

  “哎哟，儿子，怎么回事儿！？”

  叶子还来不及回头就被推开，差点栽在地上，看着一个看着比较年轻的中年女人把男孩儿抱住，男孩儿看了看女人，又看了自己一眼，二话不说开始哭

  

  女人气势汹汹地转过头，看着叶子的脸顿了一下，好像有点眼熟，但记不得

  “你怎么回事儿？！这么大个人了不会看路啊，逮着小孩儿撞！”

  叶子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尽力礼貌地解释

  “对不起啊女士，是刚才突然小朋友跑过来才撞在一起，但还是给您道个歉，孩子没事就好。”

  “什么没事儿？！没看见在哭嘛，这小孩子知道看什么路，你不会啊？！没妈教啊！”

  叶子看着无理取闹的人，刚想反驳

  

  “哎哎哎，大姐，确实是你儿子乱跑，不关人家的事啊。”刚才和叶子寒暄的医院护士走过来把叶子护在身后。

  “你这担心孩子可以，可别乱扣帽子，叶子，没事儿，不关你事。”

  对面的女人准备骂人，听见了这声叶子，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愤怒的表情被讥讽代替。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初那个女人生的赔钱货！怪不得不会看路，还真是没妈教！”

  “你嘴巴放干净点”，叶子面前的女人生气地大喝，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叶子隔着人看着那个女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见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过她。

  “怎么了？！我说错了？！考上大学又怎么样，跟你妈一样惹人嫌。”

  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劝说的话越来越多，但叶子一句都听不进去，她有点着急，走到女人面前，离得她很近。

  “你认识我妈妈？她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呵……”女人冷笑着看着叶子。

  “哎呀……这读书人真会装傻，死了呗，那女人死五年了，还能在哪儿。”

  

  ……

  

  看热闹的人站得不算近，这句话就只被叶子和旁边的女人听见了。

  

  

  无理取闹的人看着叶子瞬间呆愣的样子，没管这么多，周围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有超市的工作人员朝这边过来了。

  “来这儿都能碰见，晦气。”然后自顾自拉着还在哭得男孩儿走了。

  

  大家看着闹事儿的走了，也都渐渐散开了，只剩叶子和医院护士在那儿。

  看着面前女孩儿一动不动的背影，让人不知所措，本想上前，女孩儿突然转身朝超市出口方向狂奔……

  

  

  “赵姐，一会儿再给5号床的病人换药，他伤有点重，然后……赵姐？”

  “啊？孟医生你麻烦再说一遍。”

  许沁看着她一些疑惑

  “赵姐，你怎么了？你工作可从来不走神的啊。”

  “……孟医生，我今天碰见上次来住院的那个女孩子了。”

  “哪个？”

  “就你说是你朋友妹妹那个。”

  许沁本来在写病历单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神色恢复，随口一问

  “哦，碰见就碰见呗。”

  “可是……她”

  “她怎么了？你说话怎么支支吾吾的？”

  “孟医生，你跟你那个朋友说一声吧，叶子今天受委屈了……”

  

  

  

  秋风温柔如絮，梧桐的残叶就在这风里忽闪忽闪地飘落。

  

  一个消瘦的身影从公安局的大门走出，慢慢地，一步一个台阶的下，手里攥着户口本和身份证。

  “对不起女士，经核实您的母亲确实已在五年前去世。”

  耳边是民警的声音，风怎么吹都吹不散。

  

  

  叶子还在呆滞着，走路的速度跟她刚刚狂奔回家时是两个极端。

  她不相信女人所说，她觉得人在生气时说出什么混话都有可能，但她失忆了，她需要去确认。

  跑回家找户口本，之前她本不想失忆的事情让妈妈知道，只想着赶紧解决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想过……

  

  

  户口本上只有一页，是自己，叶子还是不相信，如果呢，如果是因为自己读书迁户口了呢，如果是燕城有什么规定呢……

  直到刚才看到在公安局电脑上出现的黑白照片。

  

  那个名字自己不认识，那张脸自己也不认识……

  

  一片残叶慢悠悠地落在叶子脚下，她抬头看着周围的高楼林立，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该哭吗……可眼眶涩得很

  不哭吗……可梦里的那双粗糙的手好像攥着她的心脏，酸得滴水

  

  

  

  

  许沁坐在值班室里，捏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做。

  赵姐跟她讲了今天的经过，也讲了那句只有少数人听见的话，赵姐为叶子肯定会想妈妈而难过，可是许沁比她更不好受，她知道叶子的实际情况。

  这很难接受，因为自己经历过。

  想到这儿，许沁给叶子打了电话，好几个都没人接，她有些着急，在快放弃的时候，叶子接了

  “喂……谁……” 听声音是喝醉了。

  “我是许沁，叶子，你在哪儿？”

  “……”

  “叶子？告诉我好不好？”

  “五号码头。”

  “哪儿？”

  电话挂断了。

  

  

  许沁打开地图搜索，那儿是个酒吧，叶子一个小姑娘，现在这个时候在那儿不安全，许沁赶紧叫了其他护士来替班，就往医院外面跑。

  发动了车子，许沁脑子里想到孟宴臣让自己不要管他们的事……她有些犹豫，叶子现在的情况她不得不去，可该和孟宴臣说嘛……

  

  

  

  “来，老肖，你今天必须给我放开了喝，上次你就走了，今天得补上。”

  林锦和肖亦骁碰杯，看着肖亦骁喝酒还是那副死样子。

  “老肖，我说你最近怎么了？每次看你不是走神就是走神的路上。”

  “没事儿。”肖亦骁这次就知道往嘴里灌酒，其他的一个字都懒得说。

  

  肖亦骁现在是进退两难，他上次想通后打算和孟宴臣坦白一切，他到现在觉得以孟宴臣的性情对叶子可能有愧疚，就算孟宴臣对她……

  肖亦骁强迫掐断这样的想法，他还是不愿意去面对。但到现在为止孟宴臣都没有接过他电话

  另一方面，叶子自从出了院，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他只要发信息提出帮助，她通通礼貌回绝，许沁也不告诉自己她住哪儿。

  

  “老林，你先喝着，我去个洗手间。”

  本来想出来透气，但出了包厢，耳边嘈杂的声音瞬间变大，肖亦骁看着涌动的人群，心里更加烦闷，想转身回房间，不经意往楼下扫了一眼……

  

  

  许沁进了酒吧瞬间就皱起眉头，以前她和孟宴臣都是被肖亦骁带进专门的包房，从来没在楼下呆过。

  刺眼得灯光迷人视线，音乐的声音大得快把人的耳膜穿破，她只能捂着耳朵到处看，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人。

  “叶子！”

  许沁穿过人群走到女孩儿身边，她看起来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动作机械地一杯一杯地喝。

  “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叶子没有回答，慢慢转过头盯着许沁，眼神涣散。

  “……”

  叶子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发出的声音也迷迷糊糊

  “许……许医生，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我不想失忆”

  “叶子……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叶子再开口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许医生，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以前经历过什么？”

  许沁说不出话

  “我失忆了，可为什么我其他东西也没有……我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没有毕业证，没有……”

  

  “没有妈妈……我到底，我到底做了什么”

  

  许沁看着眼前的人，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她也不敢放声大哭，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说话的声音要凑近了才勉强听见。

  “我……”

  “叶子！沁儿？”

  刚打算开口就被打断

  “肖亦骁？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林锦的酒吧，哎呀别说了，叶子怎么了？怎么喝成这样？！”

  许沁不知道该怎么说

  “事情很麻烦，啧……这样不是办法，先把人送我家吧。”

  “那宋焰……”

  “我说的事我医院附近的那个家。”

  许沁说完去扶叶子，可人现在已经烂醉如泥，她一个人扶不动，肖亦骁看见赶紧去把叶子扶起来。

  “我开车了，你跟着我走。”

  

  

  肖亦骁扶着叶子跟在许沁身后，三个人就这么出了酒吧，肖亦骁只顾着叶子，没注意前面的许沁突然停下脚步。

  “你车呢？怎么停……”

  肖亦骁话没说完，就注意到了酒吧门口停着的车

  和车外站着的人……

  

  

  “哥……”

  许沁没想到孟宴臣会来得这么快，刚才在车里打电话他没接，又想着赶紧来接人，胡乱给他发了个信息就出发了。

  

  孟宴臣没有理会许沁，也没有看肖亦骁，眼神直直落到肖亦骁扶叶子的手上。

  慢慢走近，孟宴臣才转移视线注视着肖亦骁。

  

  沉默蔓延……

  

  “哥，叶子她……”

  “你先上我车。”

  许沁以前经常持宠而娇，对着孟宴臣发着不敢对付闻樱和孟怀瑾发的脾气，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因为她知道孟宴臣不会对自己生气。

  可此时此刻的孟宴臣她不敢招惹，他光是站在那儿，压迫感就不断涌出，让人喘不过气。

  许沁乖乖上车，识相地坐在后座。

  

  

  孟宴臣盯着肖亦骁的视线就没有移开过，肖亦骁也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这样看着自己

  像看仇人一样……

  

  “宴臣……”

  “叶子交给我就可以了，你可以回去了。”

  孟宴臣没有理会他，抬手拉过叶子的胳膊。

  “宴臣。”肖亦骁不愿意放手，扶在叶子肩上的手没有移开。

  孟宴臣怕把女孩儿弄疼，松了一点力道，但这股狠厉转移到了他的眼睛。

  “你喝酒了。”

  孟宴臣的语气冷静，好像这就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但落在肖亦骁耳朵里，是不一样的味道，他喝酒了，不能开车，孟宴臣也不会让自己上他的车。

  肖亦骁松了力气……

 

  孟宴臣没有理会他，拉过叶子横打抱起，转身朝车走去，绕到副驾驶，单手拉开车门，把叶子轻轻放进去，又替人系上了安全带。

  

  直到车子开走，孟宴臣都没有再看肖亦骁一眼。

  

  

  

  

  

  

  

  

  

  

  

 

  

  

  

  

  

    一阵寒意袭过，秋的风伴着它独有的自由吹过，裹挟着黑亮的直发在空中扬得肆意。

  

  叶子把挡住视线的头发别在耳后，继续低下头摆弄手机，她在用新手机号注册代驾平台。

  许沁说原来的手机已经不能再用，现在她所有的信息都必须重新操作，才出院的那段时间，叶子知道自己是因为给肖亦骁代驾出的事，一是有点心理阴影，害怕自己失忆的情况影响开车技术，在咖啡店打工的这段时间又去学了一次这才敢再捡起代驾的工作。

  

  虽说叶子想自力更生，但也不敢跑得离家太远，只敢在家附近的咖啡店打工，这段时间已经把住所和同事的信息了解得差不多了，今天是她第一次重新做代驾。

  可她家这边偏僻，也没有酒吧这样的热闹场所，需要代驾的人其实很少。

  等了很久都没人接单……

  

  看来自己也要尽快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了。

  

  叶子等得有些无聊，也不想去靠手机打发时间，索性放下手机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帆布鞋出神。

  

  

  脚步声靠近

  

  一双发亮的黑皮鞋出现在自己视线里……和自己的帆布鞋相对着

  有点违和……

  叶子的眼神顺着皮鞋上移，一身与皮鞋相配的黑西装，银色领带，然后

  

  是一双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不好意思，请问你接代驾嘛？”

  

  叶子认出了眼前这个人，是今天白天在咖啡店的客人，当时他和他一起的女士跟另一个员工起了冲突，还是自己去安抚的人。

  她当时把咖啡放下，道完歉后带着被吓到的姑娘到柜台。

  她记得这位先生当时站起来对那位女士说了几句话，那位女士激动地回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而他就在那个位置坐到打烊。

  

  现在又看着这双眼睛，叶子觉得除了咖啡店应该还在哪个地方见到过，但她有点记不清了。

  

  叶子起身面对着孟宴臣

  “我是代驾，您可以在平台上下单。”

  “……好。”

  面前的男人没有动，背着手就这么立着看她，眼眸里是叶子读不懂的情绪。

  “先生？”

  孟宴臣轻叹口气，手里递过钥匙，叶子接过，看见了孟宴臣身后不远处的车，绕过他去把副驾驶的门打开。

  孟宴臣慢慢走过来，叶子没看他，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

  “谢谢。”

  

  叶子根据他下单的地址，跟着导航开了一路，任凭沉默在车内蔓延。

  孟宴臣也没有说话，一直在用手机发消息，之后就靠着座椅往外窗外看。

  逐渐开近市中心，霓虹灯越来越多，夜景也越来越繁华，叶子在心里止不住地感叹，昏黄的光影打在孟宴臣脸上，他没有在看风景。

  是车窗上映出的人……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一通电话打了进来，车载蓝牙被自动连上，屏幕上出现了来电显示，导航同时发出声音，叶子顾着打方向盘转弯，没有看见来电人。

  但她余光看见这通电话被身旁的人瞬间挂断。

  

  孟宴臣挂断电话后，头轻轻偏向驾驶座，想起了一句话

  “你要谈恋爱开展新生活可以，那姑娘……绝对不行。”

  握着手机的骨节逐渐泛白。

  

  又有一通电话进来了，这次叶子瞥见了来电人

  叫陈铭宇。

  孟宴臣自如地点开接听

  “孟总。”

  “说”

  “云济制药的招聘方案我发您邮箱了，这次招聘主要是面对生物专业的学生。”

  叶子握方向盘的手一紧，生物专业……她想到了许沁给自己的文件袋里，有一张学生卡。

  生物科学……又想到那个咖啡馆的工作……

  

  “知道了。这次主要是引进专业人才，限制可以放宽一点，其他的你去处理吧。”

  “好的。”

  

  挂断电话，另一头的陈铭宇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孟总让自己掐着时间打电话过去，说一些云济招聘之类的话。

  可是云济早就完成收购了，就算孟总最近又把云济转到国坤名下，招聘工作这样的小事也轮不到国坤来操心，更不用孟宴臣亲自考虑。

  没办法，孟总做事他从来不过问也不干涉，他自己被敲打过，不敢再犯。

  

  

  “先生，目的地已经到达。”

  “谢谢。”

  叶子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孟宴臣还坐在车上没有动作。

  

  ……

  

  “先生……请问刚才和您打电话的先生是需要生物专业的人吗？”

  孟宴臣终于有了反应，看向了她，叶子以为他反感自己关注他们通话的内容。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听的。”

  叶子心里当然自己不可能不听到，车载蓝牙放着，她又不聋，可是先道歉总是好的。

  “没关系。”男人的声音很温柔

  “是需要生物专业的人……怎么了？”

  “不瞒您说……我就是学生物的，虽然现在……但是我想去试试。”叶子觉得不适合把过多的事情透露给一个陌生的人。

  孟宴臣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脸上闪过痛苦，但不过一瞬他即刻恢复正常。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替你问问。”

  叶子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那……谢谢啊先生。”

  “没关系，不过后面我恐怕没什么时间，方便加个微信，问到了信息转告你可以吗？”

  “……”

  叶子又抬头对上孟宴臣的眼睛，它们藏在金丝眼镜的后面，捉摸不透，让人感觉疏离，可现在那里面又装着满满的诚恳。

  

  叶子再次强烈地感觉这双眼睛带给自己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带着莫名的情绪，感激，欣赏，惊喜，好感

  和恐惧……

  它们共同涌上来，让人心情复杂，叶子有点想拒绝，正想张嘴，孟宴臣又恰到好处地掐断注视低下头

  “抱歉，唐突了，后面我有机会路过咖啡店，我再……”

  “没事，那我扫您？”

  

  话出口又有点后悔，叶子不知道怎么了，刚才看着他失意的样子，心里莫名其妙地开始泛酸，冲动地下了论断

  他不是坏人……

  

  孟宴臣还是低着头，但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再往叶子面前递的动作很快。

  

  叶子扫了码，下一秒申请就通过。

  她下了车关上车门，又转身面对着孟宴臣，发现对方也在注视着她，很平静，但她不知所措。

  叶子隔着车窗朝他举起手机的界面。

  “谢谢。”

  孟宴臣看了一眼手机，眼神又转向她

  “不用。”

  

  

  还没走出车库，微信提示音就想起来了，是一笔500元的转账。

  叶子有点被吓到，怕是发错了，又进来了信息。

  “天太晚了，打个车回去吧。”

  ……

  “还有，那天在医院，谢谢你。”

  

  叶子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肖老板的朋友……

  那天她蹲下问那个人有没有事，那人抬起头后，她看见的就是那双眼睛。

  叶子承认，那天孟宴臣的样子确实吓到了她，可是今天看见他的感觉不是在医院的事带来的。

  那天事发突然，她醒来后又什么都不记得，那时只有慌乱和担忧，刚才又和他对视的那几次，她多了好多陌生的感觉。

  

  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冬日里的雪落到手心，沁入骨血消失不见，但那种痕迹确实存在过。

  

  叶子强迫掐断自己的想法，这段时间她还是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每次一旦试着回忆，她就会反复钻进牛角尖。

  思及此处，叶子不再多想，给他回了消息

  “不用了先生，谢谢您的好意，如果可以，麻烦给我个五星好评吧！”

  

  

  回到家，叶子又再次亮起手机，代驾平台提示客人已经五星评价，她又点开微信，那人没再劝说她收下钱，在她回家的路上给她发过一条信息。

  “注意安全。”

  叶子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微信名称只有个简单的符号，刚才没有问他的名字。

  

  

  叶子又想到他今天承诺的事，点开百度查了云济制药。

  是一家医药大公司，可是百度上显示这家公司几个月前就已经被收购了，是被一家投资公司收购的，奇怪地是，云济就在最近几天又被转到了另外一家公司名下。

  国坤集团。

  

  这家公司来历不小，整个燕城大半投资公司和各种项目都在国坤名下，集团的高层几乎没有照片，董事长也只能查到一个名字。

  

  孟宴臣。

  

  

  叶子不懂这些事情，只想着自己的生物科学专业，她有点害怕，现在自己的情况在专业学科工作方面会造成影响。

  可是她想试一试……

  虽然她忘记了一切，但生物科学是她当初的选择，她不想因为失忆而放弃。

  

  叶子又想起那张学生卡，招聘的话，学生卡不够吧。

  她又找出许沁给她的资料袋，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叶子有些奇怪，又在家里的房间各个角落都找看一遍。

  都没有……

  

  肖亦骁说她在燕城读大学，身份证上的年龄也到了

  是许医生忘记交给她了嘛……

  为什么没有毕业证和学位证？

  

  

  

  孟宴臣刚进门，欧耶就跑了过来，他蹲下摸了摸猫，又掏出手机来看消息。

  还是没有收款……

  

  电话铃声响起，是付女士，孟宴臣好像预料到她会打电话，从容不迫地按下接听。

  “喂，妈……”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孟宴臣，你都在干些什么？！”

  “……妈妈，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付女士语气激动，平静了一下又开口。

  “你要做慈善我没意见，可我说过，做了好事就得让人知道，孟宴臣，你以前怎么折腾自己的小公司我不管，你现在就背着爸爸妈妈拿国坤和一个大学过家家是吗？！”

  “……”

  “说话！”

  “妈妈，您说过，我自由了。”

母子两个都沉默了。

  付闻樱没想到孟宴臣会拿这句话堵她，那件事过后，家里没人主动提起，所有人就都当它从未发生过。

  假装从未发生过……

  可是她知道孟宴臣，他不愿意再当自己的好儿子。

  “……自己注意点儿，别让我失望。”付闻樱挂了电话。

  孟宴臣作为一个沉浮多年的商人，他明白一个规矩，合作达不成，只能是利益不到位，这个规矩，在教育界同样适用。

  

  

  孟宴臣站起来，看向面前的玻璃墙壁，又把视线移到墙壁面前桌子上的礼盒。

  灯光打在礼盒上，上面烫金的字显得格外耀眼

  燕城大学。

  

  

  

  

  

  

  

  

  

  

      诡谲的灯光刺得人眼神迷离，空气里混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体内压抑了一天的因子在此时得到释放，身体随着韵律摆动，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成为生活的行尸走肉。

  

  男人走出喧闹的环境，走到门口，点起一支烟，吐出的雾丝让冷风吹散。

  

  肖亦骁想起了刚才和林锦喝酒时他说的话。

  “你说你们几个，这几次聚会不是少这个就是少那个，上次你提前走，这次老孟不来，真有意思……”

  肖亦骁没出声，在场的另一个男人把酒杯放下

  “宴臣得回家吃饭，不然你跟付婶儿交代啊，何况人家现在才接手公司，哪儿还能挤出时间陪你。”

  “什么呀……”林锦有些醉了。

  

  “孟宴臣接手国坤都多久了，怎么？往什么大学和破画廊跑就有时间，跟咱们喝酒就没时间？”

  

  肖亦骁倒酒的手一顿，另一个男人明显不相信

  “别瞎说啊……”

  林锦又迷迷糊糊地开口

  “没瞎说，我有朋友在燕大当老师，说看见老孟去那儿好几次了……哦，对，还有那个画廊老板还来找过我，说宴臣把在他那儿的资给撤了，想让我投，我才不傻……宴臣觉得不赚钱的项目，我才不投”

  

  “人家董事长的事儿你别管了，来来来，喝酒，亦骁……肖亦骁？”

  “啊？好，来。”

  肖亦骁回神了，和其他两个人轻轻碰杯，但没喝。

  

  “我出去透透气……有点闷”

  说完他站起来往外走。

  “哎哎哎……你个开酒吧的觉得酒吧闷？哎！”

  肖亦骁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林锦撇撇嘴。

  “嘁，来，咱们喝。”

  

  

  一股风吹过，肖亦骁才发觉手里的烟已经熄了，丢进门口的垃圾桶又拿出一支点上。

  

  当初孟宴臣进警局的事被新闻报道过，林锦他们都知道，他们都认为孟宴臣是被诬陷，但女方是谁这个圈子里只有自己知道，他也以为自己知道得比别人多。

  是孟宴臣好心给心怀不轨的人介绍画廊的工作。

  是孟宴臣正直给拜金贪财的人纠正错走的歪路。

  是孟宴臣善良给贫穷年轻的大学生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是孟宴臣痴情给形似许沁的女人可乘之机。

  

  直到车祸发生，他都笃定自己没有想错。

  可他今天收到一笔款，是他眼熟的数字，从熟悉的银行卡号中打过来的。

  是退款，肖亦骁早该想到，她失忆了，但没有失智，她可以查到肇事者的赔款不会有那么多。

  

  

  她应该收下的，本来生活就这么难了……还被退了学，失了忆。

  

  

  肖亦骁自认为作为救命的报答，叶子有充分的理由在醒来后对他提出任何要求。

  他不喜欢麻烦，要多少都可以答应。

  可她醒来后先是告诉自己她不记得了，然后就是远离他……没有要一分钱。

  错了

  错得离谱

  

  

  可今天林锦的话告诉他，认识到自己错的人不止他……还有更早意识到这一点的人。

  肖亦骁跟孟宴臣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的性格，脾气，爱好，没有一样是相同的。

  可他们就是足够互相了解。

  

  孟宴臣内敛克制，因为长在同一教育之下，大多数情绪只在许沁面前外放，平常人常常看不透他，但肖亦骁是除家人以外能够敏锐察觉到他的人，这也是他和孟宴臣能玩儿到一起的原因。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孟宴臣的不同寻常，可是……

  他不想看见。

  

  林锦的话就像撕开了肖亦骁的保护膜，让他不得不看见。

  烟又熄灭了

  肖亦骁拿出电话，犹豫了几番，打了过去。

  

  

  无人接听……

  他又打了好几次，还是没用，他想了想又打给许沁。

  

  

  

  

  电话铃声想起，许沁的视线从窗外的夜景移到电话上。

  但她没有按下接听，看着那个名字不断的在屏幕上浮动，她想起了刚才在家的时候。

  

  

  

  她向孟宴臣坦白了一切……

  直到讲完，她才敢把头抬起来，却看见孟宴臣只是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没有出声。

  

  “哥……”房间里只有时钟的声音，还有心跳声。

  

  “把地址写下来。”孟宴臣说了一句话，语气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温和低沉，但许沁知道他在命令。

  许沁记不清具体地址，只能写下个大概，放在他书桌上后又直起身子看着他。

  

  “哥，其实如果你想补偿，我可以替你去。”

  许沁其实没有完全明白孟宴臣，当初的事闹得太难看，她当时看着孟宴臣在警局转身去探视的那一刻，都不太明白。

  就算后来在天台上的畅谈，她也以为是孟宴臣的教养和好心让他手下留情。

  

  可他如今在干什么？

  

  “这件事以后你不用再管，回去吧。”

  孟宴臣还是没有转身，丢下了这句话。

  许沁看着孟宴臣的背影，挺拔如松，这不像他应该有的反应……

  

  明白吗

  明白了……

  

  她和孟宴臣一直认为他们是付闻樱手里的提线木偶，在表演完美的时候，她挣脱了，她以为孟宴臣会学着自己去挣脱……

  但自己身上的丝线也转移到了他身上。

  

  多年来的兄妹默契，她懂他。

  他内心不渴望的东西，就没有办法靠近他。

  

  而叶子靠近了他……

  

  “好的。”许沁这样回答，然后转身出去把门关上。

  楼下还有孟怀瑾和付闻樱，在门口平复了一会儿，许沁抬脚想下楼，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房间里传来了声响。

  

  她起初没听出来，不是玻璃碎的声音，也不是东西掉落的声音，是一声闷响……

  

  更像人跪在地上的声音。

  

  思及此处，许沁又把头转向窗外，没有去管来电。

  “怎么了？怎么从家出来就心不在焉的？”

  宋焰在旁边问，他一路上都没见许沁说话，以为是累了，结果连电话打来好几个都不见接。

  “没事，家里有点矛盾。”

  听到是孟家的家事，宋焰也没多问，抬手摸了摸许沁的头。

  

  孟宴臣说过的，让自己不要再管，自己也答应了。

  她说过，希望孟宴臣幸福。

  

  

  

  

  

  “您好，您的咖啡。”

  服务员把咖啡放下拿起托盘走了，孟宴臣把咖啡推向对面的人。

  “孟先生，我承认，你很优秀，但也很无趣。”

  女人没有把咖啡拿起来，她已经自认为是一个非常好脾气的人，没想到对孟宴臣的冷淡还是会有点生气。

  “不好意思，沈小姐，我也这样认为。”

  “你！我要走了……麻烦转告付阿姨，我尽力了。”

  女人有些激动，拿起包起身想走，孟宴臣跟着站起来。

  “我送你吧，不好意思，这个地方定得有些偏。”

  “不用了，司机已经在门口了。”女人看着眼前这个绅士。

  “再见。”孟宴臣点头致意

  “再见！”

  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宴臣透过窗台看着她上了门口等着的车，理了理领带坐下，看着像在等人。

  孟宴臣抬手示意。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先生？”服务员走过来

  “麻烦再帮我换一杯咖啡。”

  “好的。”

  服务员收走了咖啡，面上得体，但心里止不住的疑惑，这个男人已经在咖啡馆坐了一天，对面的女生换好几个，都是坐下没一会儿就走了。

  相亲嘛……

  哪儿有这样的相法。

  

  店长看着被送回来的咖啡，无奈摇摇头，又看着到了下午茶时间人越来越多，赶紧打电话叫几个本来应该休假的员工来顶班。

  

  

  不一会儿，咖啡店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着得体，妆容精致的女生，进来环视一周，眼神锁定到孟宴臣身上，向他走去。

  边走边观察，男人戴着眼镜，一身黑西装穿得板正，当时看着照片，精准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今天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但明显……

  男人在走神，没有注意到她。

  

  “孟先生？”

  孟宴臣抬头，从容地站起来。

  “李小姐。”

  女人伸手，孟宴臣回握她的指尖，随即分开。

  这让她有点尴尬，不过她还是大方地坐下。

  “孟先生怎么想到定这个地方？司机开车开了好久。”女声温柔带点嗔怪地问。

  “这里是有点偏了，不好意思。”

  “那一会儿我们去哪儿？”女人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奇怪，连忙解释。

  “刚才我让司机先回去了，可能……一会儿要麻烦孟先生了。”

  孟宴臣平静地盯着女人，女人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孟宴臣移开视线。

  “不好意思，我一会儿恐怕有约了。”

  女人表情有点微妙，语气也不似刚才那样礼貌

  “谁啊？”

  “下一个相亲对象。”

  “你！”女人站起来，愤怒地看向对面的人，现在咖啡厅内人有点多，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但女人懒得管这么多。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

  女人的座位正背对着咖啡店的门，现在站起来挡住了孟宴臣的视线，他只能听见门口风铃的声音和其他客人被打扰而发出的不耐烦地抱怨声。

  孟宴臣轻微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李小姐，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连接触都没有过，你就知道不合适？！付阿姨是这么教孟先生这么跟女士相处的嘛？”

  话说得有点重，她以为男人会有些生气，但他很平静。

  “抱歉。”

  孟宴臣只吐出这两个字。

  

  

  女人现在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闷在胸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她从来没有被无视成这样，现在顾不上得体，刚想继续发作。

  “您好，您的咖啡。”

  女人刚想出口的话被这句话堵了回去，更加生气了。

  “拿开！”

  女人手一推，服务员没端稳杯子，咖啡从半空直直落下，洒得满桌子都是，还有些溅到孟宴臣的身上。

  女人也没想到会这样，看着有些心虚，但她马上把责任推到服务员身上。

  “你怎么端的？！你们就这么服务客人的？！”

  服务员是个小姑娘，被吼得一愣，吓得不敢反驳，只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孟宴臣抬头看看一眼服务员胆怯的样子，脑子里出现了一幅类似的画面。

  

  当时那个人也是这样……

  

  “李小姐，我没事儿。”

  也许是在孟宴臣这里受了委屈不好发作，刚好来了个受气包，女人不依不饶。

  “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孟宴臣皱眉看向站着胡闹的女人，没办法，取了纸巾低头擦被溅到的袖口。

  店长忙着安抚其他不耐烦地客人，一时咖啡店乱作一团。

  

  

  “我来吧。”

  一个声音响起，一杯新的咖啡杯放到了桌子上。

  

  孟宴臣擦衣服的动作停下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但他确实听到了。

  “不好意思小姐，是我们工作的失误。”

  孟宴臣慢慢抬头

  

  

  一双眼睛也同样看向他

  “对不起啊先生。”

  孟宴臣想起了在肖亦骁的酒吧，那杯没端稳的酒，和那一句

  “对不起。”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两个人影重叠。

  

  像坠落的灰蒙住了双眼，又像救赎的光洒下

  让他的眼眶瞬间发红。

   

  

  

  

  

  

  

  

  

  

  

  

  代驾刚刚把喝醉的客人交给他的家人，自己身上也染上了浓重的酒味，他分不出酒有多贵，只知道刺鼻的浓烈直直冲进鼻子里，熏得让人反胃。

  想着今天干脆到这儿，正准备关闭接单，手机上就弹出了一条提醒：

  已为您自动接单……

  

  地址离自己不算近，怎么会自动接到自己这儿，正准备打电话过去换掉接单人，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下单人追加两倍费用，请尽快前往哦。

  

  ……

  

  接吧。

  

  

  骑了快20分钟的车，害怕人家等着急了，连共享车都没来及锁就往定位跑。

  周围只有一辆车，车身亮得反光，但与黑夜相近的颜色让它像潜伏的毒蝎，不易让人发觉。

  

  “咚咚咚，您好，代驾。”

  车窗降下，一双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递出车钥匙。

  这双手就像绑着一根丝线，牵引着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它的主人。

  

  “啊，先生，是您。”

  代驾认出了这位上次医院门口下单的先生，就算人病恹恹的，也还是遮掩不住他的气质，而现在这种矜贵的气息更甚。

  

  “上车吧。”

  

  “欢迎您使用卡铭代驾，请系好安全带。”

  

  一路无话……

  

  代驾本来有点担心自己在上一位客人那里染上的酒气会影响自己开车，也害怕会熏到下一位客人。

  可是孟宴臣一路上都闭着眼睛休憩，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最让他意外的是，孟宴臣叫了代驾，但身上没有一丝酒气，只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香味，代驾形容不出来，但和很多女性客人身上的香味也不一样。

  疏离又和谐。

  

  

  “目的地已到达，再次感谢您使用卡铭代驾，祝您生活愉快。”

  代驾解了安全带将钥匙放在车的控台上就想下车。

  

  “稍等。”副驾驶上的人出声了。

  “先生？”

  孟宴臣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

  “上次你目睹的车祸，被撞的是宾利？”

  “对啊，那可是最新款，我印象可深了。”

  “……你去救了人？”

  “对的，那是凌晨，路人太少了，我还给送到医院了呢。”

  “记得伤者的长相吗？”

  “啊？这个……我也不是警察，而且过去挺久了……”

  孟宴臣沉默着，心里腾升起失落，但没有办法。

  “谢谢。”

  

  “……”

  

  “这……那您有照片嘛？虽然让我描述我说不出来，但看照片说不定……”

  照片？

  孟宴臣从小到大照过的照片数量都只有廖廖，他不喜欢和朋友合照，跟肖亦骁也只有童年才一起照过照片。

  更别说跟叶子……

  

  孟宴臣想就这么算了，可是脑子里冲进肖亦骁说过的话。

  “你觉不觉得那姑娘长得有点像……”

  这句话还没回忆完，就被另一句代替

  “飞蛾和蝴蝶……”

  

  孟宴臣心里钝得发疼，沉默了很长时间，代驾坐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那先生我就……”

  “等一下。”

  孟宴臣打开副驾驶的储物盒开始翻找东西，一时找不到，孟宴臣动作得体，可是从越来越大的翻找声代驾能感受到他正在失去耐心。

  是不重要的东西吗？

  

  孟宴臣轻微松了口气，把一张照片递过来。

  代驾看着上面的一男一女，又抬头看了看孟宴臣。

  是他和另一个女生的合照。

  

  “这个人长得像不像伤者中的女性？”

  代驾仔仔细细地看了女生的长相，又闭上眼睛努力回忆。

  

  “好像……好像是有点，不过那个女孩儿当时脸上都是血，我也……不过……”

  代驾其实对受伤的女孩儿没有太多印象，他当时被吓懵了又救人，已经累得喘不过气，全程都注意着受伤的人严不严重，哪儿还能关注伤者的长相。

  但他又确实对照片里的女人有记忆，只是……

  

  “哎哎哎！这个女孩子好像是个医生吧，那天把伤员送到医院，她后面跑出来接的人。”

  “……”

  

  代驾有点激动地抬头，就看见了面前愣住的男人，但镜片后的眸子瞬间锐利，周遭的空气都好像凝结了。

  

  “确定吗？”

  代驾只是个出来兼职的大学生，没有见过这样的气势，现在有点被镇住了，只能轻轻点头。

  

  孟宴臣敛了眼神，微微低头看向代驾手上的照片。

  “麻烦你了，收款码。”

  “啊？不用，费用直接……”

  “微信收款码。”

  男孩儿觉得眼前的人不好招惹，把收款码点开递了过去。

  

  “微信已到账500元。”

  “先生，太多了！！”

  

  “耽误你这么久，不好意思。”孟宴臣拿上钥匙打开车门。

  “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您说。”

  

  “帮我把照片丢掉，谢谢。”他说完就下了车。

  

  男孩儿跟着下车，孟宴臣锁了车门就转身进了住宅大门。

  

  看着手里的照片，明明拍得很不错。

  “唉……”叹了口气，男孩儿转身找垃圾桶，揉了揉照片，丢了进去。

  

  

  

  

  “张阿姨，汤熬好了嘛？”付闻樱从楼上走下来。

  孟怀瑾坐在沙发上放下报纸。

  “闻樱，你能不能歇歇啊，这汤不是你想快就能快的。”

  “你懂什么？”付闻樱横了他一眼。

  “你怎么当爸爸的？这孩子们好不容易都回来一次，你能不能上点心？”

  “哎，你可就冤枉我了，这通过我的衬托才能让孩子们发现妈妈的好啊。”

  “你就找理由吧……”

  

  

  许沁才进门就听见了客厅里的声音，无奈地笑了笑，坐下换鞋。

  才把鞋子摆好，就听见了门口的声音。

  

  “哥。”许沁站起来对进来的人打招呼。

  但没人回应……

  

  孟宴臣绕过许沁坐下换鞋。

  “我刚在路上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

  “……”

  “哥？”

  “你找我做什么？”孟宴臣抬起头看着她，语气很正常，但许沁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

  

  “我……我想问你到哪儿了。”

  孟宴臣起身，又看着许沁的眼睛，片刻后，移开了视线。

  “电话忘在家了，进去吧。”

  孟宴臣转身往客厅走，许沁跟在后面。

  

  

  “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我们回来了。”许沁打完招呼又看见付女士的不爽快了，马上放软语气。

  “宋焰出任务，妈妈。”

  其实付闻樱已经习惯了宋焰不在，只是每次都刻意摆摆脸色，久而久之许沁也哄惯了。

  

  “唉，开饭吧。”

  

  “来，儿女都回来了，值得高兴。”孟怀瑾举杯。

  

  和以前不一样，今天酒杯的碰撞声清脆，但并不杂乱，两两相碰，许沁皱眉。

  孟宴臣避开了她的杯子……

  

  他怎么了？

  

  

 付女士现在放宽了家规，用饭的时候，可以在不咀嚼的时候把筷子放下聊几句。

  孟怀瑾照常问了孟宴臣和许沁工作的事，付闻樱则关心了他们的生活和身体。

  

  孟宴臣回答完问题就安安静静的吃饭，这是他以往的习惯，可是许沁坐在他旁边能够感受到浓重的低气压。

  

  “对了，宴臣。”付闻樱拿出一本红册子递给他。

  “这几个女生，你……有空去见见，都挺好相处的。”

  孟宴臣看了册子一眼，从容接过，没有翻开。

  “知道了妈妈。”

  

  

  许沁正想出口关心一下孟宴臣，嘴刚张开。

  “我吃饱了，慢用。”然后他拿着那本红册子上了楼。

  

  许沁看着孟宴臣的背影，若有所思。

  

  

  

  “咚咚咚。”

  “请进。”

  “哥。”许沁轻轻带上门，孟宴臣正在他房间的办公桌上，电脑开着，看起来在处理工作。许沁进来，他并没有抬头。

  

  “在忙吗哥？”许沁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什么事。”

  语气里没有疑问，从许沁今天跟他见面开始，孟宴臣跟她说话好像就有限制一样，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没什么，找你聊会儿天，妈妈今天不是给你选几个女孩子？要不要妹妹给你参谋参谋？”

  “……”

  又是自作多情的一句话。

  许沁觉得自己和他现在不适合聊天。

  “那你忙吧。”

  

  “我不喜欢。”身后传来一句话。

  “什么？”

  “你不用参谋，我一个都不喜欢。”孟宴臣终于抬头了，视线直直地射过来。

  许沁有点发懵，从前付闻樱让他们一起去相亲，她知道孟宴臣不喜欢她们，但他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表达过。

  

  “啊？那就不去了……喜欢是很重要。”

  “你幸福吗？”孟宴臣又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

  “哥，你今天怎么了？”

  “我在问你，你得到了你喜欢的人，你幸福吗？”

  

  “……”

  

  许沁沉默地对上他的眼神，她幸福，但是她在疑惑，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沁沁……”孟宴臣低下头

  “作为哥哥，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也是，哥，我也希望你能幸福。”许沁发自内心回答。

  可是孟宴臣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又抬头，眼神不像刚才一样平静，是陌生的，压迫的。

  

  “是吗？”

  

  “……对啊，你是我哥，我当然希望你幸福。”

  

  房间又陷入沉默。

  但有人的眼睛在无声的控诉

   

  

  “有时候，你希望的和实际上的……”孟宴臣疲惫地声音响起

  “一点也不一样。”

  

  许沁先是皱了皱眉，然后看着孟宴臣的样子，脑中像打结的发丝，烦得让人想哭。

  但她的眉头渐渐松了。

  

  孟宴臣站起来往门口走。

  “我下去陪陪妈妈。”

  

  

  “哥。”

  孟宴臣绕过许沁往门口走。

  “我有件事跟你说。”

  孟宴臣站定脚步，但是没有回身。

  “哥……对不起。”

  孟宴臣转过了身。

  

  

  

  

  

  付闻樱和孟怀瑾在楼下对坐下棋。

  “你说那两兄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都不知道陪陪父母，吃完饭就上楼。”

  “啧，孩子们都多大了，沁沁都结婚的人了，那儿还跟孩子一样……”

  “那也……”

  正在争执着，就听见了下楼的声音。

  

  

  “沁沁，休息好了？”

  孟怀瑾还看着棋盘，随意往楼梯上看了一眼。

  付闻樱回头就发现了许沁的不对劲。

  “沁沁？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许沁从楼上下来，整个人都有点呆滞，但还是缓和了一下脸色。

  “没事，妈妈，我先回去了。”

  付闻樱放心不下。

  “宋焰在门口呢，我没事，就是今天手术有点累，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我改天再回来看您和爸爸。”

  许沁说完就走了。

  

  

  

  

  付闻樱奇怪地转过头和孟怀瑾对视，又听见下楼的声音，以为是孟宴臣。

  “张阿姨？”

  “孟董，付董，孟总说今天就在家里住下了，不用管他。”

  付闻樱抬头看了看楼上，孟怀瑾淡定自若地倒茶。

  “看来这兄妹闹矛盾了，年轻人吵架，没多大事儿。”

  付闻樱一脸担忧，“宴臣什么时候和沁沁吵过？怕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孟怀瑾把安神茶递给付闻樱

  “我们做父母的，得学着放手，别管得太紧，他们自己就好了。”

  

  半夜，付闻樱还是放心不下，起床来看，孟宴臣的房间还是亮着灯，她想去提醒，又想起孟怀瑾的话，还是去敲门。

  灯就这么亮着

  直到天亮……

  

  

  一所高级公寓中，精致的装修把房间衬得奢华又清冷，一抹暖黄的灯光打在盆栽上，为叶子点缀着星光，这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颜色。

  

  电话在茶几上震动，没人接听，屏幕亮起又暗下，手机的白光反复闪烁。

  一只奶黄的猫从黑暗里跑出，像是受到了震动的影响，寻着声源跳到茶几上。

  手机被猫尾巴扫在了地上，露出好几个来电显示。

  

  来自肖亦骁……

  

  

  

  

  

  

  

  

  

  

  

  

  

  

  

  

  

  

  

  

  

  

  

  

  

  

  

  

  

  

  

  

  

  

  

  

  

         眼前是一片黑暗，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叶子能感觉有人握着她的手，那双手粗糙，但有力量。

  “妈妈不累，叶子开心就够了。”

  “妈妈……”

  叶子想睁开眼睛，可是不行，她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手上的力量渐渐松了，叶子赶忙去反握住那双手，但抓住了，手的温度却冰凉了。

  “妈妈！”

  “妈妈爱你……”

  

  

  突然，冰凉的手抽走，叶子来不及反应，两侧的胳膊又被勾住。

  “叶子！咱们几个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朋友。”

  叶子听着耳边女孩儿嬉笑的声音，是那样明媚，可她眼前还是黑的，只能借着两边胳膊的力往前走。

  本来挽着的手被甩开。

  “你还有脸在这儿！”

  叶子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散开了。

  “你们别走！”

  

  

  

  四周安静了，心里极度的恐慌让叶子不敢乱跑，她就呆在原地，双手抱住自己。

  “这儿不适合你。”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又清润。

  叶子听着脚步声，跟在他身后。

  “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不可辜负的东西吗？”

  “……我信。”

  叶子走着走着被突然出现过的玻璃墙挡住，她终于能睁开眼睛，但只能看见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

  手上出现了冰冷的手铐，叶子害怕得要命，疯狂拍着玻璃墙。

  “别走！求求你……”

  没人回答。

  

  

  

  

  叶子睁开眼睛，明亮整洁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床边是观察仪器。

  叶子坐起来，发现脸上有泪痕，抬起手来擦。

  “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

  “许医生。”

  叶子看着推门进来的许沁，抱歉地摇摇头，又把头低下。

  “还是和前几次一样，我看不清梦里的人。”

  许沁倒了一杯水给她。

  “没关系，慢慢来。”

  又抬手看了看表。

  “去吃饭吧，肖亦骁今天有事，就不来了，但让护工把餐送到病房了。”

  叶子点点头，起身下床。

  

  

  

  

  叶子和许沁并排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各自都有各自的心事。

  “哎，孟医生。”

  路过的护士看见许沁跟她打招呼，又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叶子。

  “哟，孟医生，这是你妹妹吧。”

  许沁连忙摆手。

  “啊？不是不是。这是……一个朋友的妹妹，来看病。”

  护士惊讶地看着两个人。

  “不是啊。你们长得好像，我以为亲姐妹呢。”

  许沁听着护士的打趣，没觉得什么，随便应付了几句护士就走了。

  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回头发现叶子定在原地，她明显在出神。

  “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叶子回过神来。

  “就是……感觉这种画面好熟悉。”

  许沁看她想得困难，没说什么。

  “别想了，先吃饭吧，强迫植入记忆头会疼的。”

  

  

  叶子回到病房，护工就麻利地把饭菜摆好了。

  “叶小姐慢用。”

  “不等许医生一起吗？”

  刚刚许沁把她送到门口，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心情明显雀跃了，让她自己先进来。

  “孟小姐最近不太舒服，宋先生亲自做了餐食送过来。”

  “宋先生？”

  “那是孟小姐的先生。”

  护工的每一句话都恭恭敬敬，但是叶子能从她的口吻里感觉到一丝古怪。

  “那……要不要把这些菜送一点过去，他们两个人……”

  “不用了叶小姐，这些菜不符合孟小姐的胃口。”

  连这些菜都不符合嘛？

  “那她爱吃什么？”

  “不知道，但听说宋先生熬的粥她很喜欢。”

  “……”

  叶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乖乖坐下吃饭。

  

  护工给她盛了碗参汤，叶子尝了一口，是好喝的。

  

  但只是好喝……

  其他的，她形容不出来。

  

  叶子看了看满桌精致得不像话的菜肴，有些连她都不理解为什么要把普通的菜摆盘成这样。

  她不是觉得不好吃，只是觉得莫名慌张，她从自己这段时间对这些类似周到的照顾感到不自在。

  

  她以前应该不是这样生活的……

  

  她刚才以为许沁和她一样，也对这样的精致感到不自在，所以才不吃。

  但从许沁的举手投足能看出来……

  应该是厌烦……

  因为腻了，感到厌烦。所以才能把白粥喝出玫瑰味，而她，喝着参汤心里却止不住泛苦。

  

  

  

  不论是对许沁还是肖亦骁，即使他们对自己已经很好，叶子还是能强烈的感觉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一条界线。

  

  阶级。

  

  叶子拿出肖亦骁给她的新手机，打开微信，上面只有两个联系人。

  

  许医生，这段时间麻烦你和肖老板了，我身体已经好多了，我想出院。

  

  

  

  “上啊，上啊，放大绝，放大绝啊你！”

  游戏失败。

  林锦不耐烦地把游戏手柄丢在一旁，转身对着沙发上的人，刚想发作，却看见男人心不在焉的样子。

  “哎我说，老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打成这样，你不舒服啊？”

  “啊？没有，刚没反应过来。”

  

  沙发另一头上的男人没说话，把眼神从屏幕转向沉思着的男人身上。

  透过金丝眼镜，只是简单停留了几秒，但肖亦骁能感觉到，孟宴臣在观察他。

  

  

  “你们来了。”

  付闻樱从楼上走下来，客厅的四个男人起身。

  “妈妈。”

  “阿姨。”

  “婶婶好。”

  付闻樱笑着点了头。

  “来吃饭吧。”

  几个人放下手柄往用餐区走，肖亦骁还没动，手机就进来了一条信息。

  肖亦骁拿起手机查看……

  

  

  孟宴臣这边几个人刚刚坐下就听见肖亦骁的声音。

  “婶婶，我有点事儿，就不吃了，我先走了啊。”

  “哎，什么事这么急？菜都好了。”

  “重要的事，不好意思啊婶儿，我过几天再来看您和叔叔。”

  付闻樱还没来得及出声，肖亦骁着急忙慌地拿起外套快步向外走了。

  

  

  林锦站起来想追，刚经过茶几，低头看了一眼。

  “哎，天大的事儿啊，这老肖车钥匙都没拿。”

  林锦转过头对着餐桌

  “阿姨，我给他拿过去。”

  

  “我去送吧。”

  一直没说话的人开口了。

  “啊？不用，我去就行。”

  趁着林锦说话，孟宴臣已经走过来了，从林锦手里拿过钥匙。眼神示意让他看付女士。

  “别坏了规矩。”

  林锦看着付闻樱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交给你了。”孟宴臣丢下这句就像外走了。

  林锦双手一拍，去哄付女士了

  “哎哟，阿姨，人家有事儿……”

  

  

  孟宴臣刚走出大门就撞上了返回来的肖亦骁。

  “宴臣……”肖亦骁愣了一秒

  “我车钥匙落下了。”

  说完就想往里走，孟宴臣抬手，把车钥匙伸到他眼前。

  “……谢了。”

  

  “换车了？之前记得你不开这个。”

  “啊？哦，这不是开腻了换了嘛。”

  “我记得你那辆宾利是新款，才买没多久。”

  肖亦骁没反应，孟宴臣就一直看着他，眼神冷漠，语气也平淡。

  “哎哟，你啥时候这么在意我了，换辆都要管，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辆开几年啊。”

  孟宴臣没说话，平时肖亦骁打趣他，他要么不耐烦，要么会怼回来，每次都把肖亦骁气得脸红脖子粗。

  可今天没有，他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看着他。可肖亦骁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心慌。

  

  “宴臣……”

  “注意安全。”

  孟宴臣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我下次再来啊！”

  

  门关上了……

  

  

  

  

  肖亦骁刚刚赶到医院，就看见在大门口正准备往里走的许沁。

  “沁儿！”

  许沁转身看着他，有些疑惑和惊讶。

  “不是说我送？你不是在家吃饭嘛？这么跑出来妈妈没生气啊？”

  肖亦骁直接了当。

  “她去哪儿了？”

  许沁本来疑惑的眼神平静了。

  “回家了。”

  “在哪儿？”

  “不知道。”

  “许沁！”肖亦骁看起来很激动，回身平复了一下心情，许沁被吼得一愣，觉得他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她失忆了吗？你就这么让她一个人走，她被骗怎么办，她有钱吗，生活呢，怎么办？！你太不负责了，你……”

  

  “肖亦骁！”

  许沁直接厉声打断了他。

  “我帮你瞒了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别跟我这儿吼，你是我的谁？你又是她的谁？”

  肖亦骁愣住，许沁觉得说得有点过，冷静了一下。

  “……”

  “是她自己要走的，我挽留了，我说是她救了你，让她不用客气……”

  顿了几秒后，许沁接着说

  “她后来说了，这段时间你已经照顾她够多了，她让你不用愧疚，而且，我已经把肇事者的补偿金再加上你悄悄往里打的钱给她了。”

  “……可她生活”

  “肖亦骁，她说了，有没有失忆都得活，她不可能一辈子想不起来就用你的吃你的一辈子。”

  肖亦骁沉默了。

  许沁抬手看表

  “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还要上班。”

  说完许沁就转身走了。

  

  

  

  此时，一辆出租车行驶在路上，正值落日时分，车飞速地开，如同在追逐夕阳。

  后座上坐着一个女孩儿，手里是许沁写给她的地址，是肖亦骁托人调查的她之前住的地方。

  当时她很惊喜，至少免去了找房子的过程，她现在的状况，也害怕被骗。

  许沁更是一脸担忧。

  “真的不多住几天？其实，肖亦骁会给你找住处的，你现在的情况，确定要出去吗？”

  叶子抬头看着她

  “失忆了，我也还是个有手有脚的人，不可能让你们照顾我一辈子。”

  “可是……”

  “许医生，谢谢你，也替我谢谢肖老板。”

  “……”许沁看着她下定决心的样子还是没说什么。

  

  拿出一个资料袋。

  “这里面是你的身份证还有替你查到的关于你的资料和联系人，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是肇事者的补偿款，我的联系方式你有，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就可以。”

  “谢谢。”叶子珍重地接过。

  “如果想起什么，也可以跟我讲，或者来医院。”

  “好。”

  

  

  叶子把头偏向窗外，夕阳的光沐浴着她，把她的影子映在座位上，她看着影子发呆，又想起了医院护士的话。

  她其实和许沁说话时有观察过，像吗？

  明明声音不同，身高不同，思想也不同。

  

  像吗？

  都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可她的眼睛里盛着清冷温柔，自己的眼睛装着迷茫胆怯。

  

  

  不像。

  叶子得出结论

  她不像任何人，她的影子从不肯像任何人。

  

  

  

  肖亦骁坐在车里，从夕阳西下坐到深夜。

  “她是你的谁？她得靠自己活。”

  许沁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肖亦骁随后又想起了今天在孟家。

  宴臣的眼神……

  

  他当时为什么会心慌，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他凌厉的眼神吗？

  不……

  他见过，孟宴臣只是从来没那样看过他。

  在哪儿见过？

  

  肖亦骁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一个深夜，当时孟宴臣叫上他去接许沁，他把许沁从宋家带出来看见的。

  

  孟宴臣

  看向宋焰的眼神……

  

 

  

  

  

  

  

  

  

  

  

  

  

      孟宴臣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很漂亮，但她披着头发，暗红色的光映射在她脸上，他不喜欢。

  女孩儿被他盯得难受，也不习惯长发随意披散的样子，下意识将头发别在耳后。

  孟宴臣盯着她看，忽得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

  ……

  “飞蛾和蝴蝶是两种相似的昆虫，但它们有很大的差别，有的飞蛾呢，长着跟蝴蝶一样绚丽的翅膀，普通人很难发觉，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叶子紧紧皱着眉，眼里是疑惑和恐慌，但她什么话都没说。

  “还有一个区别，蝴蝶喜欢在阳光下飞舞，而飞蛾……”孟宴臣把视线从壁炉转向眼前人。

  她脸上多了愤怒和伤心。

  

  “只在夜间出动。”

  

  ……

  

  叶子的眉头渐渐松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嘛……”孟宴臣更加不耐。他死死地盯着她。

 

  “你的助学贷款，每个月还多少钱？你的生活费每个月又是多少钱？”

  

  “什么意思？”

  

  “不要把你自己想的太聪明，也不要把我想的太傻。”

  

  孟宴臣以为她会愤怒，会和自己争执，或者甩一瓶酒在自己头上。

  他抬起头来

  叶子的眼眸像平静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地看着他，孟宴臣从她这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叶子慢慢站起来，孟宴臣的视线跟着她上移。

  叶子朝他鞠了一躬，诚恳但陌生，然后转身离去。

  

  门锁关上的一瞬间，孟宴臣混沌的脑子猛地清醒，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顾往外追。

  

  酒吧大门被推开，孟宴臣快步追出来，远远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在往前走。

  “叶子！”

  那个人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往前走，孟宴臣的脚步好像怎么也追不上她。

  孟宴臣跑上去想拉她的手，刚刚触碰到，那个人如同泡影般消失，风中剩下一片缺了角的残叶，轻轻地落在地上，落在孟宴臣面前。

  

  他什么也没抓住。

  

  

  

  “叶子……”

  孟宴臣醒了，手还悬在半空。他慢慢把手放下，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一个房间里，这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他慢慢坐起来，环视一周，眼神最终落到自己另一只打着点滴的手上。

  

  “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许沁推门进来了。

  孟宴臣看着许沁的脸顿了好久，没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我怎么在这儿？”想了想又换了一个问法。

  “谁把我送来的？”

  许沁听出来他的语气第二句明显着急了。

  

  “你昏倒在精神科走廊上，是路过的护士看见才叫医生把你送去检查的。”

  许沁看了一眼点滴，把新的药给孟宴臣换上。

  “你最近作息太不规律了，一直在发高烧，必须得静养一段时间，今天要是晕在家里，被妈妈发现，你就死定了。”

  ……

  

  “你刚才说是护士送我来的？”

  “是啊。”

  “没有别人嘛？或者你最近在医院有没有看见熟悉的人？”

  许沁想把药瓶插进输液管里，但失败了，她顿了一下重新操作才弄好。

  “没有其他人。什么熟悉的人？你算不算？”

  “……”

  “对了，你怎么晕在那儿？你……”许沁看了孟宴臣一眼。

  “最近压力很大吗？”

  “……我没事。”

  “哥……”

  孟宴臣没有回答，呆坐在病床上沉默。许沁坐下看着他，余光瞥向门外。

  

  

  

  门外的人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呆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肖亦骁回到另外一个病房，离孟宴臣的房间很远的病房。站在门口看着坐在病床上的人，脑海里又浮现了刚才的一幕。

  

  当时肖亦骁找人都快找疯了，哪儿都找了就是没有，靠着赌的成分往精神科跑，刚刚跑到走廊转角就听到一声惊叫。

  他往前跑去，就看见女孩儿蹲在地上被人死死拽住，肖亦骁快步冲过去想拉开那个人，还没跑到就看见那个男人栽在了地上，但是手还是紧拉着叶子的胳膊。

  “先生你没事吧！”

  

  

  “叶子！”

  “宴臣？宴臣！！！”肖亦骁赶紧把孟宴臣背起来，叶子被孟宴臣紧拽着，跟着站起来了，眼里尽是惊恐和慌张。

  “你跟着我，别乱走。”

  

  情急之下，两个人把孟宴臣送到急诊科，许沁匆匆赶来。最后是肖亦骁，许沁两个人合力把孟宴臣的手掰开。

  

  叶子被吓得不轻，马上转身就想走，又被肖亦骁拉住了。

  “这位先生你干什么！”

  “……”

  肖亦骁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叶子？”

  眼前的女孩儿没有回答他，但看他的情绪是害怕的，陌生的，防备的。

  “我是肖亦骁。”

  “……不好意思肖先生，我不认识你。”

  肖亦骁愣住了，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让许沁过来作证自己的身份，并且告知叶子她发生车祸的事情，好说歹说才把人带到检查室。

  

  然后得到了个意料之中但又让肖亦骁觉得离谱的答案。

  

  失忆。

  

  思绪到这里，肖亦骁推门进房间，床上的人警戒的表情有所放松。

  “肖老板。”

  叶子看许沁医生的身份有所放松，但对肖亦骁的戒备之心还留着，肖亦骁实在没法回答他们之间的关系。

  朋友？算不上。

  仇人？算不上。

  救命恩人？算……是吧。可他又说不出口。

  他们之间曾经唯一存在的，又被他用混账话亲口解除的，就剩下雇佣关系了。

  “叫我肖亦骁就行。”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他吗？他没事吧？”

  “没事了，他是我朋友。刚才吓到你，不好意思。”

  叶子摇摇头，肖亦骁看着她，不施粉黛的脸清纯唯美，可是就是苍白得很，眼睛水灵，但是眼神无光，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我能问问”叶子小声地说。

  “什么？”

  “我只是您员工，我受伤您怎么会来呢？”叶子顿了一下，发现自己的问题太不得体。

  “我是想问一下，我妈妈呢？”

  肖亦骁瞬间愣住，脑子里闪过那几页档案资料，“父母离异，母亲已故”他忘不了。

  

  “啊，是这样，你是在燕城读大学，你妈妈……在老家呢，还不知道你出事的事情。你……还记得你母亲？”

  叶子无奈摇摇头。

  “我不记得我妈妈是谁，但是我就是想找她……感觉好久没见了。”

  病房陷入短暂沉默，肖亦骁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实情况。

  “不过，我都这样了，还是别让妈妈知道担心了，她要是知道我不记得她了，肯定会难过的。”

  肖亦骁心里有点泛酸，又有点好笑。

  “你还挺乐观。”

  “医生不是说我的情况是暂时的嘛，说不定哪天就好了，那干嘛要昭告天下，让人徒增担忧呢。”

  “可你的过去现在都是空白，你不会害怕嘛？”

  “……怕啊，但怕也得面对。只要命还在，我也得活下去。对了，谢谢您，我很开心失忆后还有人愿意来看我。”

  一束阳光从穿在照在她身上，本来暗淡的人一下子亮了起来，直到醉酒的车冲过来的那一刻，肖亦骁见过的叶子都是死气沉沉的，至少从来没有这样亮眼过。

  

  但他自己也没意识到，阳光也会透过叶子，照在他身上。

  

  

  

  

  孟宴臣拿起表戴在腕上，又整理了一下领带，拎起了搭在椅子上的风衣，阔步向外走去。

  许沁跟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嘱咐。

  “暂时不要喝酒了，也不要熬夜，三餐按时吃，这个药在饭后半小时吃，工作什么的都先放一放，这么大个公司又不是白干的。”

  孟宴臣听着唠叨，接过了许沁递来的药。

  两个人路过孟宴臣昏倒的走廊的时候，孟宴臣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

  监控死角

  

  “哥？”

  “知道了，你去忙吧，这么大个医院离了你可不行。”

  许沁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无奈叹气，没跟他争。

  “我给你叫个代驾，你先别开车了，回去好好休息。”

  “好。”孟宴臣答应着她，就一个字，但还是被许沁捕捉到了他的情绪。

  他很失落。

  

  

  

  孟宴臣在车上闭着眼睛休息，可心神越来越不宁。

  许沁说他发了高烧，他相信，可是会出现幻觉嘛？

  那是幻觉嘛？

  梦里剩的那片残叶又浮现在眼前，他不敢再闭眼。

  

  旁边的代驾本来开得好好的，但路过一段路的时候一直往窗外看，甚至还直接越过孟宴臣的座位往外面瞥。

  

  “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啊！不好意思先生。”

  孟宴臣往外看了几眼，“外面怎么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我前段时间在这条路上接单，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就在刚在那个地方，可吓人了。”

  代驾，车祸？孟宴臣又把思绪放到远处。

  “没被波及吧？”

  “啊，没有。我离得不近，但我去救人了，有个女生身上全是血，可吓人了，不得不说，醉驾是真恐怖。”

  孟宴臣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醉驾出车祸……”

  “啊，不是不是，是别人醉驾撞了一对男女，我就接了那个车的单，人家在那儿好好停着，安全不说，也白瞎了那最新款的宾利。”

  “……”

  

  

  

  孟宴臣总算听了许沁的话，在家乖乖呆了好几天，除了把工作带到家里处理，其他的作息规律，戒酒戒熬夜，按时吃药他都一一遵守。

  

  可是他还是会做梦，与以前不同的是，他没有被突然惊醒，只是每天自然醒来时，心里都被失落与心酸胀满。

  又一次，什么都没抓住，每个梦的结尾他都会扑空，只剩下一片残叶。

  

  

  

  

  

  

  

  

  

  

  

  

  

      天色暗暗的，月亮冒出了头，几只乌鸦落在路边两旁光秃秃的树干上，时不时叫上两声，但整条路还是静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与环境不合时宜的喇叭声响起，乌鸦又散开，一束灯光照射透过雾气，一辆巴车晃晃悠悠地停下。

  

  叶子背着书包下车，下车前认真跟司机致谢，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事，她家离学校最远，路最不好走，司机看她一个小姑娘不容易，总是坚持送她到家的小巷路口。

  

  冬天的风最是刺骨，叶子还穿着薄外套，没一会儿全身都僵了，乡下到处都是田，晚上没有路灯，什么也看不清。

  叶子轻车熟路地往巷子里走，不过会动不动被石子绊一下，她边走边回想今天老师对她说的话。

  

  今年她高二了，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地方，她的成绩可以说是难得一见，老师看她是个可造之材，问她打算去哪儿读大学，给她推了几所不错的学校，想提高提高自己小学校的名气。

  叶子当时沉默了……

  

  读大学啊……

  要花很多钱吧。

  

  她现在读书的钱是妈妈东拼西凑出来的，为此她爸爸已经发了好几次脾气，还去学校闹了好多次，让她辍学出去打工。是叶子妈妈硬挺着，才把叶子供到现在。

  

  当时叶子把辍学的想法说出来，老师被吓了一大跳，生了好大的气，可是看着叶子发白的外套和手上的冻疮，也没能忍心说重话。只是劝了叶子好久，说了读大学如何如何好，出了这个小地方如何如何好，又讲了她当初去燕城学习交流的时候，那个城市如何如何气派。

  

  燕城啊……

  

  “哐啷——放手，我让你放手！”

  叶子被喊骂的动静惊得回过神，抬起头来，发现争执声在自己的家的方向，也顾不上脚下的石子就往家跑。

  刚刚跑进院子就撞上了一个人。

  “爸。”

  “啊！哦，叶子啊，放学了？你进去吧，我有点事儿。”叶子爸爸支支吾吾的，想赶紧绕开叶子走。

  “你站住！”叶子妈妈从屋子里酿酿跄跄地跑出来，手上和脸上都是血。

  “妈！”

  

  叶子妈妈跑过来死死地揪住男人。

  “你把存折拿过来！那是我自己的钱！”

  男人想把手抽出来，女人就一直揪着不放，他一怒之下把女人推倒在地。

  “你他妈没被打够是吧！什么你的我的，你是老子的女人，这就是老子的钱！”

  “妈！”叶子把男人推开去扶女人，男人被推了个酿跄。

  “嘿，你个赔钱货，还推老子！”

  女人被扶起来，不管已经破皮的手，又把他拽住。

  

  “我不是你女人，你已经和她在外面有孩子了，我们离，你把存折给我！！！”

  叶子听着话，震惊地看向眼前的男女，还没反应过来。

  

  “啪！”

  女人的脸瞬间肿了。

  “带着你生的扫把星滚！我说最后一遍，放手！”

  叶子妈妈拼尽了全力去抢男人手里的东西，叶子也跟着去抢，最后两个人都受了伤。

  男人下手越发狠毒，女人和女孩儿的脸上都有了血印子，但是女人护着女孩儿，和男人扭打在一起。在厮打过程中，存折被撕烂了，

  

  “妈的……死婆娘！”男人像发疯一样抓着女人头发，想把女人的头往地上撞。

  女孩哭着去拉，又被推倒在地。

  叶子情急之下，看见了院子里男人喝剩的空酒瓶，跑去拿起酒瓶往男人头上砸，男人疼得放了手。

  “哎哎哎，干什么呢，你要不要脸啊，打老婆！”叶子一起搀起了地上的女人，听见声音的邻居大姐跑出来。

  

  听见动静，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好几个青年男生把男人围住，把母女两个护在身后。

  “我女人，我爱打打！你管的着嘛你们！”

  

  叶子妈妈的脸已经肿得说不出话，但还是用尽力气。

  “我说了，我跟你离婚！你在外面已经有了新的女人！你别想把我的东西都拿走！”

  男人看着越来越愤怒的众人，捂着头心虚地朝着女人吼。

  “我拿什么了！你瞧瞧你这个样子，有什么值得我图的。”男人接着看了叶子一眼。

  “扫把星，赔钱货，我呸！”

  

  有个年轻男人回身抄起锄头想打人，男人畏畏缩缩地跑了。

  

  那天晚上，叶子抱着妈妈只是哭，脑子里一直回响着一句话：

  你有什么值得我图的。

  

  后来，因为不识字的原因，叶妈妈拿着身份证户口本，跑了好多地方，走了好多路，受了好多白眼，费了好久才重新办好存折。

  

  男人又来过好多次，有时候还带着一个陌生女人回来，那个女人挺着肚子，大眼睛，看起来比妈妈年轻，可是叶子厌恶她，叶子分明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不屑。

  他们用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坑蒙拐骗地想让叶子妈妈把存折拿出来，要不就让母女俩搬出去，都让叶子妈妈赶了出去。

  

  有一次男人没了耐心，又想动粗，叶子又抄起了酒瓶，把两个人吓得自己走了。

  叶子看着手里的瓶子，很便宜的酒，男人以前最爱喝酒，喝了酒就对妈妈拳脚相向，有时候是她，后来妈妈让自己去读了书，好多次叶子问妈妈，她都说男人已经不打人了，叶子当真了。

  可是角落里的酒瓶越来越多，妈妈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差了。

  

  叶子妈妈坚持和男人离了婚，在叶子刚高考完的时候，女人彻底倒下了。

  

  那已经是夏夜，风已经不刺骨了，天上的星星越越来越多了，乌鸦的叫声变成的蝉鸣。

  妈妈躺在床上，她不愿意去医院，她们没有多少认识的亲戚，来帮忙的就只有几个近亲和叶子的老师。

  叶子跪在地上握着妈妈的手，她把老师带来的成绩单给妈妈看，床上的人想笑，可是咳出来的都是血。

  她强撑着把枕头下的存折塞进叶子手里，叶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流泪，说不出话。一只手来抚摸她的脸。

  “不要哭……”女人看着叶子笑，眼里含着眼泪。

  “叶子生得这样好看，不要哭……”

  “妈妈……”

  “要努力读书……你做什么妈妈都很高兴……”

  “妈妈，求求你。”

  “要遇到一个对叶子好的人……咳咳”

  “别走妈妈……”

  “妈妈爱你……”

  “妈妈！”

  

  那天也是最冷的一天，从此之后，叶子的每一天，都是黑暗的。

  

  ……

  

  

  “滴——滴——滴——”

  肖亦骁盯着心电图，心脏也跟着跳动，好像害怕绿色的线出现问题。

  他把视线转向床上的人，看着苍白的脸上渗出的泪水，连忙去擦。

  

  “咚咚咚。”

  许沁推门进来了，把午饭放在一边，然后去查看心电图。

  “我来守着吧，你休息。”

  “不用，你忙吧。”

  “我下班了……”许沁看着肖亦骁那个样子，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

  “她现在这样，什么时候醒过来不一定，但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一直这样盯着不起作用。”

  肖亦骁没说话，还是一直盯着床上的人。

  许沁看着他，“跟我出去透透气吧，一会儿再回来，就一会儿。”

  肖亦骁犹豫了一下，跟着出去了。

  

  他们走到了天台上。

  “你这大半个月都在这儿，不怕身边的人怀疑嘛？我哥他……”

  “你哥还不知道。”肖亦骁终于有了反应，“何况他也不会知道。”

  

  “怎么不会，你替人家都把钱还了，你当我哥傻啊。”

  肖亦骁抬起头看看着许沁。许沁和他对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之前不是对她有意见嘛？怎么突然……”

  怎么突然又是调查别人的过去，又是替人还钱的，甚至还日夜不分地守着。

  但她还是没说出来。因为待在一起的时间够长，所以她同样了解肖亦骁，有些东西不适合点破，就像曾经她警告孟宴臣那样。

  

  ……

  “救命之恩还不够吗？”

  够嘛？够了。

  

  那为什么要不眠不休呢，为什么要去还助学贷款和欠款呢？

  大概是知道了一些故事吧，一些让肖亦骁想起来就懊悔的往事，大概是纸醉金迷惯了，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有多王八蛋。

  

  “小姑娘别成天想着歪门邪道。”

  “别以为一句自省就能遗忘所有。”

  “我都让宴臣离你远点，你怎么还敢！”

  ……

    一字一句的话都在肖亦骁脑海里循环，最后也只剩下一句

  “小心！”

  

  “肖亦骁？”

  沉思着的男人回神了，点着的烟没吸，想起来一会儿还要回病房，赶紧掐了。

  “不说了，回吧。”

  

  他们又从天台上下来，走到病房前就愣住。

  “人呢？人呢！！！”

  肖亦骁迅速冲进病房找人，卫生间里没有，自带的独立卧室也没有。许沁也着急了，不过比肖亦骁尚存几分理智。

  “冷静！你先去找，我去调监控，分头行动，她现在情况不稳定，不能跑出医院。”

  

  ……

  

  

  一辆林肯停在医院门外。下车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带着金丝眼镜，身姿挺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人，就像一尊不菲的陶瓷，贵气，但易碎。

  孟宴臣来给许沁送饭……

  也是被付女士压着来体检，长期的熬夜酗酒让孟宴臣最近愈发憔悴，加上越来越深的低气压环绕，让付女士亲自登门警告。

  

  孟宴臣在楼下给许沁打电话没打通，发消息也没人回，索性把保温袋给了一楼的服务台。

  “麻烦一会儿通知孟医生来取，谢谢。”

  付女士替他预订的是全身体检，孟宴臣转身往精神科走，刚走到一半，就头痛欲裂。

  这近两个月来时不时就要发作，孟宴臣说应该是压力大导致，可是他自己明白，不是。

  

  是依然没有任何结果的打听，是明明已经退回，可还是莫名其妙收到的款，是已经停机的电话号码，明明知道病根，但是无药可治。

  

  孟宴臣疼得半跪在地上，他想自己站起来，可是不行，精神科的病人不算多，现在走廊里没有人能帮忙。

  没有人帮忙……

  

  ……

  

  “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飘进耳朵，可头太疼了，他听不清，但有一个人蹲在他面前了。

  “你没事吧？”

  那个人有接连问好几次，疼痛缓解一丝，孟宴臣从一声声询问中缓过来了，抬起了头。

  

  然后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眼睛。

  一双日思夜想的眼睛。

  

  

  

  

  

  

  

  

  

  

  

  

  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 

  

  

  看见这句话，机械刷手机的动作停下，风吹过来，浑身又像被淋透了一样，冷的人发抖。

  

  "叮——您有新的订单。"

  直到手机页面上跳出接单提醒，叶子才回过神来，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点了接单。

  "已为您接单，五号码头酒吧，订单人林先生，车牌号燕A****，距离您500米，请尽快赶往接单哦。"

  叶子裹紧外套，站起来看了看周围，没有共享单车，看着时间还有5分钟，叶子直接导航开始小跑，中间还等了个红绿灯，导致她后面的路用了冲刺的速度才恰好赶到。

  叶子看着酒吧大门，确认了地址，掏出手机点了已到达，现在已经是深夜，车很少，她确认了车牌就站在一辆车旁边等了，缓了缓刚才狂奔带来的难受感觉，又等了两三分钟，才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老林，我都说了你不用给我点代驾，我叫老孟来接我呗。"

  "哎，你可别把孟总当你司机啊，人家才接手公司累不累啊，还一天天照顾你……"

  "呵，我看他在那个国坤现在是如鱼得水啊，最近都不去公司了，清闲得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天天都找不到人……"

  "行了，别说了，人代驾都久等了，你看人……哎哎哎，怎么走了？那个，穿马甲的那姑娘。"

  

  叶子没有理会后面的呼喊，直直地快步往前冲，心跳比刚才狂奔的时候还快，浑身冒冷汗。

  

  "哎！再跑投诉啊！"

  ……

  叶子的脚步还是停下了。

  "对不起先生，我身体不适，您再换个代驾吧，费用我替您付。"

  "……"

  "啊，那……"

  

  "就你了，代驾费我给三倍，出了问题我负责。"

  "老肖，疯了你，不安全啊。"

  "没事，我有数，下次见。"

  

  肖亦骁走到叶子面前，眼神一直锁着她，叶子始终低着头，紧紧拽着衣摆，指甲都要透过布料陷进手掌了。

  肖亦骁注意到了，把钥匙塞到叶子手里。

  "别一会儿真开不了了，上车。三倍费用我说到做到。"

  ……

  

  "欢迎您使用卡铭代驾，请您系好安全带。"

  ……

  叶子从上车的那一刻就自动关上了耳朵，暗暗发誓，无论这个人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装听不见，至少都不要再失控。

  车开了一半，肖亦骁什么都没说，闭着眼睛休息。

  叶子心里松了口气，车子停下等红绿灯，肖亦骁睁开眼睛。

  "车开得不错，很稳。"

  叶子不说话。

  "我记得你以前在酒吧的时候，客人说你酒调得也不错。"

  叶子不说话。

  "……"

  肖亦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

  "明明可以做好事的人，非要走歪门邪道。"

  车里还是一片寂静，但是有人把方向盘的手逐渐泛白。

  

  "你给宴臣开车的时候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吗？"

  "……"

  "这么安静，怎么会有……"

  "对不起。"叶子突然出声打断了肖亦骁的话。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我又没被你弄进局子走一遭。"

  "……那就当我对不起所有人，让你替他担心了，对不起。"

  "呵，小姑娘，我肖亦骁见过的人比你多多少，不要自以为一句自省就能遗忘所有。"

  

  叶子已经很努力眨眼睛想看清前面的路，可是没用，眼睛一遍一遍被水雾蒙住，视线全部虚化。

  她还是在意安全，把车停到了路边，开了双闪。

  叶子没看肖亦骁，自顾自地去解安全带，一边说着

  "对不起你们，我真的知道错了，肖老板……肖先生，您再叫个代驾吧，费用我退给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叶子转身打开了车门。

  "我手机没电了，要叫也是你来叫。"

  叶子站在风里，把着车门与肖亦骁对视，眼睛里有血丝，整个眼圈都是红的。

  肖亦骁看着叶子的鼻头和手都被冻得发红，又看了一眼她的眼睛，移开了视线。

  "上车下单，门开着吹得我冷。"

  

  "谢谢您。"叶子又上了车，点开手机给他叫代驾。

  订单有人接后，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肖亦骁感觉无聊，可能酒醒了些，也觉得尴尬，伸手点开了车载广播。

  这个时间，电台都只剩全是心灵鸡汤的情感电台，主持人用温柔地声音说着关于自由的话题。

  肖亦骁觉得更无聊了，索性扭头看着窗外。

  

  "刚才的话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你之后能踏实点，别再有之前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心机比你深，手段比你高明的我和宴臣见得太多了，这么多年他都没陷进去，你怎么敢那样做。"

  "……"叶子还是保持低头沉默，脑子里只环绕两个词，心机，手段……

  没人说话

  广播里的女声响起。

  

  "炽热的爱意还比不过铜臭几许，追爱的自由就被锁在了牢笼里。"

  

  叶子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

  "你的助学贷款，每月还多少钱？你的生活费，又多少钱？"

  

  肖亦骁又开始迷糊，接着开口

  "之前我让宴臣离你远点儿，他跟我说你们没什么关系，我以为他是清醒的，没想到还是被你算计了一回。"

  

  广播声音又大了。

  "任何以自己的观念干涉别人的行为的，也把别人的成长自由锁进了思想的枷锁中。"

  

  叶子脑子里的声音在说话。

  "我只是不想让你走歪路。"

  

  "沁儿和宋焰都结婚了，宴臣都已经放下了，以后一定会好好生活的。"

  

  "一束光照进黑暗里，黑暗的恶意会困住光的自由。"

  

  "谢谢，那你也注意安全。"

  

  "嘟——"

  巨大的喇叭声和刹车声让肖亦骁清醒，眼睛被强烈的灯光刺激，睁不开眼睛。

  "小心！"

  耳边是一句叫喊女声，眼前的强光被一具瘦弱的躯体挡住。

  

  

  

  代驾刚把单车停好，掏出手机想找找车的位置。随后他听见越来越大的喇叭声，抬头看见一辆车飞快地开过，他皱着眉头在心里吐槽。

  "哐——"

  突如其来的巨大撞击声吓得他把手机扔在了地上，抬头映入眼的是一片火光。

  刚才在自己这边车道行驶的车突然冲过了绿化带撞向对面停着的车。

  他被吓懵了，直到看见有路过的车停下才反应过来。

  他迅速捡起地上的手机拨打电话。

  "喂，120吗？市中大道发生车祸，对，很严重，请尽快。"

  

  随后他挂了电话往对面跑去，是深夜，只有零散的几个路人和夜车出租在救援。

  

  

  叶子替肖亦骁挡住了冲击，他刚才说一句道歉不起作用。

  ……

  仅仅一句道歉？

  可她被退学了……

  她的网红事业一落千丈，所有人都在人身攻击她……

  她失去了友情……

  

  还有幻想的爱情……

  

  反正都这样了，活不活的也没关系。

  

  在叶子挡住肖亦骁的那一刻，她的世界里有喇叭声，刹车声，还有一句话，是刚才广播的女声。

  

  "遗忘，也是自由的一种方式。"

  

  "哐——"

  

  

  

  

  

  

  

  

      "孟宴臣，你太过分了！"付闻樱指着自己发怒，孟宴臣无言低头。

  "宴臣，你心疼心疼你妹妹行不行啊？"肖亦骁又开始唠叨，孟宴臣把着方向盘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宴臣，你们家没有人跟我说一个配字，你也自身难保不是吗？"宋焰大声质问他，满腔的不屑。

  "宴臣，你什么时候来公司帮帮你爸爸啊……"

  "宴臣……"

  "宴臣……"

  

  "孟宴臣！你疯了……"

  

  ……

  原来，我已经疯了

  ……

  

  "那你要怎么样才会开心呢？"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没有质问，没有埋怨，没有警告。

  原来有人愿意和我好好说话。

  

  开心？我不知道，上次开心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久了，我该怎么回答，你能帮帮我嘛……

  刚想出声

  

  "孟宴臣，你凭什么啊！"

  ！！！

  梦醒了……

  

  孟宴臣猛地睁开眼睛，昨天晚上没有关上窗帘，太阳透过落地窗直直射进眼睛，涩得发疼。

  慢慢地坐起来，宿醉带来的头疼和眩晕感冲击着大脑，孟宴臣坐着缓了好一会儿，视线模糊的感觉也不好受，慢慢捡起地上的眼镜戴上，想看看消息，手机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孟宴臣环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手机，干脆又坐着放空，直到脚边传来柔软的触感让他回过神。

  "欧耶……"

  毛茸茸的一团蹭着他的脚踝，孟宴臣俯身把猫抱起来，手机就跟着掉到地上了。

  "……就知道是你，一点儿都不听话。"

  小家伙听不懂他说什么，就一直在他怀里哼哼唧唧。

  欧耶是孟宴臣捡的，在暴雨那天。

  那天孟宴臣带着混着失落的复杂情绪把车开回家，刚下车就听见微小虚弱的叫声，孟宴臣跟着声音找了半天，才看见一只奶黄的小猫仔躲在车后轮胎旁边，它浑身都湿透了，冷得直发抖，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盯着孟宴臣，害怕又无助。

  孟宴臣小心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瞧着小猫，它害怕，但是没有避开孟宴臣的目光，一人一猫就这样对视良久。

  孟宴臣看它实在难受，朝它伸出手。

  "过来吧……"

  小猫爪搭过来的一瞬间，孟宴臣就把它捞过来抱在怀里上了楼，又跟着网上的教程给它洗了澡，喂了水，这一漫长的过程，小猫没有抗拒过他，它好像不害怕自己。

  

  后来他拜托宠物收养所查了附近是否有丢猫的人，一直没有相关消息，他索性将小猫养了下来，付女士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扔下句别带回家就挂了电话。

  

  取名欧耶。

  很有意思的名字不是嘛，顺口又特别，孟宴臣这样的出身，取名字的讲究都很繁琐。

  除了一个人……名字也很有意思。

  

  孟宴臣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微信消息有很多。大多数来自陈铭宇发给他的工作安排，陈铭宇知道自家老板最近不经常来公司，所以大多都用线上交流，孟宴臣注意到其中一条内容：

  孟总，您嘱咐的事情查到了，青禾的吴总对手底下的部分女员工……确实存在行为不妥的情况，您交代的人也问过了，情况属实。

  孟宴臣摸猫的动作随即停止，欧耶好像不满意，一边喵了好几声一边蹭着孟宴臣的手，但他好像被定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给陈铭宇回了消息：

  我知道了。今天的会改还是成线上。

  孟宴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把青禾的资撤下来。

 

  还有一条是转账记录，来自翟淼。5万的转账，还有一条文字消息：

  孟哥，转账限制了，今天先转你五万，明天把剩下的五万转你。还有谢谢孟哥的帮忙。

  孟宴臣看着文字，又仔细读了一遍，心里又开始发酸。

  孟宴臣没点收款，给翟淼回了信息：

  我说过了不用还，她哪儿来的钱给你？你们还有联系？

  

  这些钱，她怎么凑的？如果还在燕城，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人。

  

  趁着翟淼还没回复，孟宴臣又强忍着情绪去看剩下的一条消息：

  孟先生，您给贵校提出的条件和建议都非常难得可贵，可恕本校有严格规章制度，您提出的要求我们无法满足，敬请谅解。期待本校与贵公司的下一次合作。

  

  现在靠近正午，太阳光越来越强烈，烤在人身上，烫得发疼，欧耶也已经自己跑到自动猫粮机那儿去了。

  

  "叮——"手机又进来消息。

  "不知道，我和她没联系了，钱是她直接打到我卡上的，我不知道你的卡号，直接微信转。"

  孟宴臣看着消息很久没说话，又打字回复：

  知道了，钱你退给她吧，你的那份也不用给了，你刚毕业，留着一些钱有用处，不必推辞。

  

  孟宴臣摘下眼镜，想按按鼻梁放松，手指刚碰到脸，就忍不住把脸埋进手掌，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好像这样就能找个支点，不至于让他倒下，好像使劲将身体蜷缩，就能缓解心脏的疼痛。

  

  可是没有用，他全身的感官好像处在一个天平上，一处的疼痛缓解，就会加深另一处的痛苦，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化作尖锐的控诉……

  "因为穷，所以连动心都有了原罪。"

  

  忍着酸涩，又打开手机，刚刚他记得有未接来电提示，现在的他不会错过任何消息，他记得以前有人总是给他发消息的。

  

  ……是许沁。

 

  许沁在凌晨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他醉了，没接到。

  "嘟——"

  "喂，哥。"

  "沁沁，昨天睡着了，有什么事吗？"

  "……"

  "沁沁？"

  "哥，那个……"

  "喂？宴臣，是我。"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块儿，我昨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怎么拿许沁的手机？"

  "哎呀，你看这不是我手机没电了嘛，没多大事儿，就是昨个儿我喝醉了，走路摔了一跤，来医院遇见沁儿了，她寻思着我受伤了，给你打个电话来接我嘛。"

  

  "大晚上喝酒还在外面逛？严不严重？你在医院等会儿，我现在过来。"

  "哎哎哎，别了，不严重，就是轻微擦伤，手机在充电呢，我一会儿打车就走了，你这大中午才回电话，昨天也没休息好吧，今个儿好好休息，不然哥哥看着心疼啊……"

  "行了，别废话，真没事儿？"

  "没事儿，等我改天去公司找你啊。挂了挂了，咱手疼。"

  

  肖亦骁嬉皮笑脸地挂了电话，转身就对上许沁幽怨的眼神。

  "肖亦骁，你撒谎都不带喘气的。"

  肖亦骁没说话，伸手把手机递给许沁，许沁没动，但是看着他身上渗血的纱布，还是狠不下心。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哥吗？怎么说她和你也什么没关系。"许沁抬手接过了手机。

  "她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肖亦骁透过病房门往里面的病床上看。

  "而且，她和你哥的那件事，宴臣现在也没必要知道她的情况。"

  "可是……"

  "沁儿，算我求你，别告诉宴臣，这是为了他好。"

  许沁看着他，想起警局里哥哥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下去了，转头也看着病床上昏迷的人。

  

  插着导管，头上裹着纱布，安静地躺在那儿，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的情况极度不稳定，脑补受创严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

  "要是她一直这样……"

  "不会的，不会的……"肖亦骁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反驳许沁还是安慰自己。

  "她要一直不醒，也是我的责任，我肖亦骁会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