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b更新,佚名的生死观和子车真是搭对(搭对),只不过一个是人外,不理解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一个是人类,知道对方不想死但是管他呢先宰了再说,哥这是为你好啊.jpg
佚名就是那种……(比划)(比划失败)
比如说随便拉一个得了重病的人来,全身重度烧伤,抢救回来了,死是死不了,但下半辈子会在痛苦中度过
这个人以前是靠脸吃饭的,没了脸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在病床上心情低落得不行,天天想死
佚名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对方,关系也不错,是朋友,佚名看他这么痛苦,就告诉了对方自己的能力,然后又说,我可以替你活下去,替你承担这些痛苦,替你完成你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事情,替你去看你想去看的风景
那人本来就很崩溃...
wb更新,佚名的生死观和子车真是搭对(搭对),只不过一个是人外,不理解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一个是人类,知道对方不想死但是管他呢先宰了再说,哥这是为你好啊.jpg
佚名就是那种……(比划)(比划失败)
比如说随便拉一个得了重病的人来,全身重度烧伤,抢救回来了,死是死不了,但下半辈子会在痛苦中度过
这个人以前是靠脸吃饭的,没了脸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在病床上心情低落得不行,天天想死
佚名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对方,关系也不错,是朋友,佚名看他这么痛苦,就告诉了对方自己的能力,然后又说,我可以替你活下去,替你承担这些痛苦,替你完成你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事情,替你去看你想去看的风景
那人本来就很崩溃,听到佚名这么说之后就像中了蛊一样点头同意了,那之后心情也好了一些,天天和佚名商量,等佚名替换他之后要去哪里玩,要吃什么好吃的,要替他完成什么心愿,等等,列了一个很长的心愿单。
如果这是童话故事,佚名是来帮助对方的小精灵,那么故事的结局会是,小精灵对他说,你看,生活还是很美好的,这些心愿还是你自己活着实现吧!
说完后小精灵消失了,此人也不崩溃了,振作起来决定面对现实,继续自己的人生
但这并不是童话故事,佚名也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在过了一两个月,那人还在兴致勃勃把佚名当免费陪聊讨论自己那长得没边儿的心愿单的时候,佚名不说话了,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问了一句
“你怎么还不去死?”
长久的沉默,然后是那人尴尬地笑,我这不是……我这不是心愿单越列越长,列完了我就把八字告诉你。
佚名还是盯着他,又问,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死?
那人连忙赔笑,说这哪能呢?你看我每天过得这么痛苦,你说得对,我早死早超生啊。
佚名不说话了,继续聊心愿单,聊完了佚名走了,那人赶忙跟护士说了一声,说以后如果看到佚名再来探望不要放他进来,他怕佚名拔了他的氧气管子。
这之后佚名果然没再来了。
那人松了口气,继续过他的养病生活,直到一天夜里,护士来给他换输液的药物,那人莫名其妙地觉得护士有些眼熟,但也没多想,直到他喘不上气来,扭头一看,护士拎着氧气机的管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这人无师自通了这个护士壳子里面的是谁,顿时屁滚尿流了,在渐渐呼吸不上来的间隙里求佚名把氧气管插上,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我不想死,我反悔了,你能不能把管子插上,你都想替我承担痛苦替我活下去了,还和我聊了那么多未来,你那么好,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声音渐渐地弱了下来,佚名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人眼看自己活不下去了,只好哭着吐露了一个八字,说你替我活下去吧,我不想让我的亲人朋友伤心。
佚名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吐出了几个字:我已经不需要了。
那人终于明白了,佚名只是来杀他的,之前说过的一切都不再算数。
监视心跳的仪器传来警报声,佚名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看着曾经算是朋友的人的生命如流水般消逝。
这种人他见了不少,明明活得很痛苦也抑郁想死,死到临头却总是会反悔,人对死亡似乎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佚名还不是很能理解人类的感情。
至于为什么他不想接管这个人的八字了,佚名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他对这个人没有什么感情,连厌烦都没有,就只是忽然不想了,可能是对方的心愿单实在太长了吧,他有近乎无限的时间,但也不是很想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梁颜梅啊。
梁颜梅可能是真抑郁吧,这人算不上抑郁顶多算网抑云(
(没有任何冒犯抑郁症患者的意思)(也没有任何冒犯烧伤患者的意思)(更没有劝人死的意思,这是一款亭亭的问题,是亭亭不正常)(叠甲.jpg)
佚名就是那种,在对方后悔了说不想死的时候会觉得很奇怪,你都那么痛苦了为什么会反悔,然后根本不理对方就静静地看着对方死掉……的那种人外
人外好!
【车男主】爱
*原作向,两人谈论爱的话题,也可能是吵架()同事之间不可以驳嘴,同事之间是要啵嘴的口牙!
*涉及大量wb剧透,涉及《倒福》剧透,涉及官群给的佚名相关信息,涉及《頭七》最新剧情剧透
*OOC,有暴论,他俩的三观扭曲得很.jpg,有一笔带过的子车女装,轻微血腥暴力描写
——
疏南风派下来的新任务——挑拨离间,没等佚名细问就给他塞了个子车甫昭过来,说让佚名跟他学学,这方面子车甫昭经验多。
……子车甫昭能有什么经验?
但对着主编佚名只会说“好”,他答应下来,没过多久家里就响起了撬锁声。子车甫昭从来不走正门,佚名懒得理他,把剩余的图钉放入收纳盒内,转头去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花了半...
*原作向,两人谈论爱的话题,也可能是吵架()同事之间不可以驳嘴,同事之间是要啵嘴的口牙!
*涉及大量wb剧透,涉及《倒福》剧透,涉及官群给的佚名相关信息,涉及《頭七》最新剧情剧透
*OOC,有暴论,他俩的三观扭曲得很.jpg,有一笔带过的子车女装,轻微血腥暴力描写
——
疏南风派下来的新任务——挑拨离间,没等佚名细问就给他塞了个子车甫昭过来,说让佚名跟他学学,这方面子车甫昭经验多。
……子车甫昭能有什么经验?
但对着主编佚名只会说“好”,他答应下来,没过多久家里就响起了撬锁声。子车甫昭从来不走正门,佚名懒得理他,把剩余的图钉放入收纳盒内,转头去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花了半个小时,在告示板上制作出了章家的人物关系图——章家是他们本次的目标。一张张人物照片被分门别类地钉在墙上,用红线连在一起,旁边用黑笔标注出了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整体看来盘根错节,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让佚名一时间想不到从哪里入手。
这个时候子车甫昭开门进来,把脑袋凑过来:“整理得这么清楚?厉害啊。”
佚名抱着双臂,不太信任地看着他:“既然主编说你擅长这个,讲讲吧,我们该怎么做?”
“这我还真有经验。”子车甫昭直起身来,指了指墙上的某张照片,似笑非笑地道,“这种世代大家族呢,由血缘亲情联系在一起,看似坚不可摧,但总有突破口。就像我办参门教的那个事一样……再心狠手辣的人也会有在意的东西,那个参门教高层心里有他的宝贝儿子,所以他是参门教的突破口。咱们这回呢,也是要找个好下手的人。”
说着,他拿起红笔在某张照片的人像上画了个红圈,佚名打量着这张人像,这是个戴眼镜的男人,带着些书卷气,给人一种呆板斯文的印象。
“为什么是他?”
“他是章家庶子。”子车甫昭说,佚名皱起眉:“庶子……?”
他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上一次听到还是在古装剧里,子车甫昭突然提起,让他有种回到了民国的错觉。
实际上,这个词在民国用得也很少了。
“对,就是那个嫡庶的庶。”子车甫昭咧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没想到吧,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关起门来不肯跟着时代一起进步的封建大家族呢。”
佚名看了看脸上仿佛写着“百年封建老妖怪”几个大字的子车甫昭,忍不住道:“你自己不也是封建余孽?”
“是是,”子车甫昭被骂了也不恼,笑嘻嘻地搭上佚名的肩,“咱俩谁也别说谁,都是建国之前遗留下来的老不死……”
“谁跟你是‘咱俩’。”佚名嫌弃地把子车甫昭的手打下去,“你要骂自己就骂,别带上我。”
“行行行,我我我,只有我。”子车甫昭翻了个白眼坐了回去,继续讲道,”这家族祖上风光过,现在没落了……自然,这早就不是名门望族能把控朝廷的时代了,他们不甘心啊,想要恢复祖上的荣光,和那什么付少简一样,天天想着要光复大澈……”说着,子车甫昭嗤笑一声,“他还不如担心一下尤九九能不能考上大学,哦对了,当时我挑拨离间参门教和焚花会,借用的就是尤九九他爹的身份,我跟他们说,‘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停,”佚名打断他,对子车甫昭的风光历史毫无关心,“你就算把参门教搞垮台了又怎么样?和章家有什么关系?说正事。”
“……行。”子车甫昭悻悻地住了嘴,抬手敲了敲被他用红笔圈起来的照片,“这个人是我们这回的突破口。他是家族里地位最低的,能活到现在全靠他政治联姻娶来的老婆,据说他凡事都得听老婆的,唯唯诺诺没个主见,这种人最好把控,到时候我们变成他老婆进去……”
佚名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我们’?”
“这个嘛,”子车甫昭转转眼珠,“你要是能替换他老婆,那当然最好……”
“我要是不愿意呢?”
“没事,我来,我也能变。”子车甫昭看似慷慨地说,没一会儿就图穷匕见,“就是我有个条件,你到时候得……”
“子车甫昭,”佚名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录音发给主编,再拿两个月的横财符?”
“……”子车甫昭怂得很快,他干笑两声,讨好似的道,“没没,哪能有条件呢?这不是应该的?应该的……”
说着,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窜进了里屋。
等他换好了出来,惺惺作态地掐着个兰花指,朝佚名抛了个媚眼,掐着嗓子道:“相公~”
佚名无动于衷,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点评道:“气质和大小姐有点差距。”
子车甫昭顿时装不下去了,嘴角往下一撇,声音也原形毕露:“让你来你又不愿意……算了,跟我来。”
外头阳光正好,时值盛夏,一窝窝蝉此起彼伏,叫得令人心烦。
章家是个深宅大院,白墙红瓦,阶柳庭花,高高的围墙隔绝了一切窥视的目光,也将深宅中的住客与世隔绝。
子车甫昭一来就高高地挑起了眉,眼中浮现出一种佚名熟悉的冷嘲嘲讽。他张开嘴,正准备发表点高论,被佚名一句话堵了回去:“闲话少说,你有什么打算?”
“……”子车甫昭的嘴角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没定呢,先探探情况。这么高的围墙……我又不是神仙,你总得让我找个高地吧。”
说着,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很快找到了目标——一棵伫立在大院前的椿树。子车甫昭搓了搓手,跟个猴子似的三下五除二蹿了上去,蹿上去之后才想起他那不擅攀登的同事,他低头一瞧,佚名正在树下仰望着他,面带犹豫,似乎有些不知道是该上去还是该在下面等着。
这不就显着他了?子车甫昭咧嘴,往下爬了爬,得意地朝佚名递出一只手:“上来,哥拉你一把。”
佚名伸出手,又收回,警惕地道:“这算不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能欠当然最好,但如果子车甫昭点头称是,佚名看起来宁愿在树下呆一辈子。子车甫昭只好干笑了一声:“哪能呢,同事之间互帮互助,下次你也帮我一把不就……”
话没说完,佚名已经握上了他的手。
掌心里传来柔软干燥的触感,有温度,像个人类,不像是个借住在他人躯壳里的怪物。子车甫昭还没咂摸出和佚名牵小手是个什么滋味,佚名已经松开了他,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了另一旁的枝干上。那只属于人类的手从子车甫昭的掌心里滑落,佚名看也不看他一眼,转头望向宅院:“要观察什么?”
子车甫昭颇有几分遗憾地收回手,看了一阵后道:“你往我这边靠靠。”
佚名没动,怀疑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站的地方没遮没挡的,人家一看就能看到一个大活人,我这儿就不一样了,我这儿有树叶。”子车甫昭解释,见佚名依言往这边靠了靠,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看着点脚下哈,这树上趴了一堆知了猴,踩上了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佚名下意识低头,一排整齐的蝉蜕趴在他的脚下,密密麻麻全是黑溜溜的眼睛,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佚名小心翼翼绕开那些蝉蜕,蹲到了子车甫昭身边,子车甫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动作,忽然道:“哎,你吃过知了猴没有?”
佚名摇摇头,虽没吃过,但他知道这是一种由蝉蜕制成的小吃:“你吃过?”
“对。我以前在杂技班子那会儿,到了夏天就摸这个炸了吃。”子车甫昭摇头晃脑,露出回味的神情,“怎么样,我摸几个回去让佴和烤了给你尝尝鲜?”
佚名没回答,想了想问:“蝉蜕的数量明显不正常,和蝉有关的邪术你知道哪些?”
他问这话的时候,子车甫昭正在揪香椿树叶往嘴里扔,听到佚名发问,他嚼叶子的动作停止了,睁大眼睛瞪着佚名,似乎没想到有人在他吃东西的时候还要提工作:“不是,我们刚不还在聊知了猴吗?”
说完,他又有些习惯似的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回答:“知道,《南風游记》里就有。我想想,说是什么,说是……”
他“说是”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佚名怀疑地道:“你真的看过?还是说……你根本就没看懂?”
“看不懂那是我的错吗?是疏南风自己写得文绉绉的,非要显摆他那点儿文化。而且看不懂我也记得。”子车甫昭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地背了起来,“‘降灾,以螓尸做阵。螓,福虫也……’”
佚名听得直皱眉,打断他道:“‘qin’是哪个字?一个虫一个秦?”
“对,”子车甫昭不明所以,“怎么了?”
佚名有些无语:“……螓是蜻蜓的古称,不是蝉。”
“是吗?”子车甫昭纳闷地道,“我怎么记得谢雾青用来降灾的学校里出现过人面蝉……”
“谢雾青?”又一个陌生的人名。
“参门教一个高层,已经死了,跟这事儿没关系……”子车甫昭说,忽然比了个“嘘”的手势,“收声,有人出来了。”
佚名立刻停下动作,朝大院门口望去。
在铁门与地面那令人牙酸的的摩擦声中,大院的门开了,一个民国打扮的丫鬟走了出来,左顾右盼,神态灵动,让佚名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古装剧的拍摄现场。
他望着丫鬟发髻上的梅花,有些愣神,旁边的子车甫昭已经麻溜地窜了下去,活像一条出洞的长虫。那丫鬟刚要尖叫,就被子车甫昭勒住了脖子,很快便口吐白沫,那架势看起来是奔着下死手去的。佚名颇有些无奈地抱着树滑落到地,走到子车甫昭面前,和他讲道理:“你要杀她,我不拦你,但整个大院互有因果相连,疏南风不让动因果内的人,这里面的分寸你自己掂量。”
子车甫昭不以为意:“一个丫鬟怕什么?”
他没松手,佚名也没说话,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子车甫昭妥协,把丫鬟扔到地上,不高兴地哼哼了一声。佚名有些费力地抱起她,在椿树的阴影下妥帖地藏好,无视了子车甫昭“哎哟喂你对她这么好呢?”的阴阳怪气,站起来道:“进去吧,你选中的‘突破口’住在后院。”
偌大一个宅邸仿佛没有人烟,回荡在墙壁之间的只有空旷的脚步声和身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子车甫昭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佚名深吸了一口气,在只剩下蝉鸣声的寂静中敲响了后院的门。
来开门的是他们选中的那个书卷气的男人,他疑惑地看着佚名这张生面孔,刚要发问,就看见顶着他老婆的脸的子车甫昭从后面挤了过来,吆五喝六地道:“让让,我进去。”
男人看了他一会儿,微微皱起了眉:“你是谁?”
子车甫昭看了佚名一眼,谎话张口就来:“这是我朋友,杂志社的一个记者,说要来采访一下……”
“我是问,”男人打断他,直直地望着子车甫昭,“你是谁?”
子车甫昭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能认出自己,不过很快,他的表情恢复如常,没当回事地道:“你管你爷爷我是谁呢?你不是想对付章家吗?我可以配合你啊,你就当我是你老婆呗,这不比正牌方便多了。怎么,”他转转眼珠,“你还在乎回来的是谁吗?”
男人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当然在乎,你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对,”男人又很快反应过来,表情染上一丝惊惶,“你穿着她的衣服,你把她怎么了!”
子车甫昭笑得漫不经心:“杀了,还能怎么了?”
男人的表情立刻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或许是爱能创造奇迹……又或者是子车甫昭作恶多端终于遭报应了,这个斯文柔弱的男人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颤抖着按下了扳机。
事发突发,子车甫昭只来得及瞪大眼睛“草”了一声,接着一把扑倒愣在原地没动的佚名,拿自己当了肉盾。他皮糙肉厚的挨一枪死不了,但是他那细皮嫩肉的同事就不一定了,佚名死不死的倒无所谓,可他的编制也得跟着一起陪葬,那还不如挨一枪呢,反正他的命又贱又烂,不比编制划算。
佚名后脑勺磕到地面上,痛得他眼冒金星,但比眼冒金星更有存在感的,是冲到鼻腔里呛人的血腥味,以及眼前浓郁的猩红色。
佚名抹了一下脸,发现那是从子车甫昭身上流出来的血。
他望着手上温热的液体,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
……难喝。难怪这一路上就连蚊子也嫌弃子车甫昭,专门盯着他咬。
与此同时,血液的主人飞速爬起来,蹿出去夺下了男人的枪。
……爱能创造奇迹,但不多。
子车甫昭倒是个奇迹,挨了一枪屁事没有。
接下来发生的战斗没有悬念,等佚名回过神来时,一声枪响,男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看着像是死了,子车甫昭一脚踹在男人身上,枪则被他夺了过去,当成某种新鲜事物在手里转着玩,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抬起枪口,对着男人的尸体报复性地又开了一枪,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恶劣至极的笑容,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当了条子、头一天拿枪的混混。
——苗鸣欢。
佚名恍惚了一下,两个时空此刻在他眼前重叠——
“我不在乎回来的是谁,因为你就是你。”
“我当然在乎回来的是谁,你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人!”
“……佚名仔?看得见吗?”
佚名回过神,看见子车甫昭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见佚名的眼神有了反应,子车甫昭松了一口气,把在佚名眼前晃悠的手收回来:“想什么呢,发现什么了?”
他问这话也不是真的关心,问完了便低头拿黄布条处理伤口,完全没想过佚名会回答。
佚名看向他手里的枪,这东西刚刚夺走过一个人的生命,仿佛几十年前的场景再现,如同宿命轮回一般,从他的记忆里追到他的眼前。
佚名一族不沾因果,但这世上似乎还是有躲不过的因果报应。
子车甫昭的脸上还留着些阴沟里翻船的恼火,他一边包扎,一边骂骂咧咧:“妈的,这小子还是真爱……”
佚名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有些迟钝地回应道:“真爱?”
“对,谁知道这小子能一眼认出我不是他媳妇儿啊。”子车甫昭嘀咕道,“我看,就算你替换了他媳妇儿也没用,这爱得是够深的……”
佚名沉默了一下:“我有他妻子的身体和记忆,为了这个,他应该不会杀我。”
“咋可能啊?”子车甫昭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好事儿呢?在那小子眼里,你是替换了他老婆的怪物,你懂不懂?爱屋及乌也不是这么个爱法……”说着,他停了下来,转转眼珠,福至心灵道,“还是说,你之前替换别人的时候,有过被认出来却还是把你当原主来爱的经历?”
他猜对了。佚名揉了揉额角:“……有这么明显吗?”
子车甫昭翻了个白眼:“我就没见你对除了任务之外的事情这么上心过。对了,我奉劝你一句,既然身上有把柄,最好是捂住了,藏好了……”他说着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柄落到了有心人手里,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喽。”
他话语中暗含威胁,但佚名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他:“这算什么把柄,你能拿这个威胁我什么?”
“……”子车甫昭一时间语塞,他哼哼两声,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佚名喊了他一声,带着些许迷茫:“子车甫昭,对你来说,爱是什么?”
子车甫昭处理伤口的动作停住了。
他慢慢扭过头,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老子挨了一枪你他妈就和老子讨论这个”的震惊。
他的表情太过夸张,牵扯到了伤口,嘶了口气后才道:“不是,哥,你没事吧?你看我像是懂这个的?”
佚名斜了他一眼:“你刚刚不是讲的头头是道?什么‘真爱’,什么‘爱屋及乌’,既然这么懂,那你讲讲吧,我也挺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子车甫昭开始后悔自己刚刚咧咧了那么多,他赔着笑,干巴巴地道:“我这大字不识几个的,你要是真想知道,去问别人呗,我看咱们社就……”
“就只有你是人。”佚名接话道。
“……”子车甫昭噎了一下,“刘箐橙不也……”
“那还不如问你。”
“……我记得花堇有男朋友……”
“你觉得一朵喇叭花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参考价值?”
“这个……”子车甫昭转转眼珠,意味深长地道,“有句古话说得好——忌‘交浅言深’哪。你不会觉得……我们是能讨论这个的关系吧?同事之间不要那么……”
“我不忌这个,你别恶心我。”佚名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再说,你前世今生早被主编放我办公桌上了,你的经历我也通过木镜理的眼睛看到了,你还有什么‘深’是不能‘言’的?”
“……”子车甫昭长久地沉默,随后,他咬着牙笑了起来,话语从他紧闭的牙关里漏出,“行,你厉害,你最好下次别让我逮到……”
佚名再度打断他:“这个不用你担心,这么久了你逮到什么了?”
“……………………你问具体点,你光问我‘爱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怎么回答?”
子车甫昭这么一说,佚名倒真有些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他回想了一下,在木镜理相关的因果线中,他曾分析过子车甫昭本人的感情构成,以他当时的理解,这人是个没什么感情的利己主义者,他不想让杂技班子死在刘箐橙手里,仅仅是因为他希望有人记得他过去的风光,帮杂技班子借寿多半也是出于同样的考量——延长“过去”的保质期。
但……子车甫昭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佚名曾经见过真正没有感情的人,比如说木镜理,相比之下,子车甫昭竟然也显得有几分人味儿了,至少在杀死血亲之后,他还有那么些不自在。
于是佚名开口问道:“你对杂技班子的感情是爱吗?”
“……啊?”子车甫昭傻眼了,反应过来后表情变得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不是,哥们,这还用问?你觉得呢?你会对路上随便捡来的猫猫狗狗产生什么感情?”
“可你会因为刘箐橙杀了杂技班子生气,”佚名审视着他,“上次清明节还给杂技班子烧了纸钱。人会为了随便捡来的猫猫狗狗做到这地步吗?”
“……”子车甫昭慢慢地眯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你还用跟踪?”佚名冷笑,“你三更半夜蹲十字路口顶着个大头娃娃头套烧纸钱,这个‘灵异事件’早就在頭七论坛里刷屏了,我不想看都不行。”
子车甫昭张了张嘴,茫然:“……啥是刷屏?”
佚名:“……”
佚名:“就是很多重复的帖子。”
子车甫昭努力理解了一下,看他那表情,显然是没成功。佚名懒得给他解释明白,他跳过这个问题,接着道:“如果你对杂技班子没感情,那你的这些行为又该怎么解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子车甫昭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我每干一件事之前还得想想为什么?那老子早他妈死在那个吃人的时代了。”
……跟文盲交流真困难,佚名低头记了几笔,换了个问题:“那家人呢?你爱你的家人吗?”
子车甫昭一回生二回熟,当即回答道:“我没想过,我吃饱了撑的整天想这个?”
“那你现在想想。”
“……”子车甫昭险些给他气了个倒仰,“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告诉你……”
“那你还车。”
……行行行,车车车。子车甫昭忍声吞气,他转转眼珠,装模作样地捏着下巴,摆出一个思考的架势:“我想想……嗯,应该是爱过吧。”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佚名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佚名奇怪地道:“说完了?”
“对。”子车甫昭笑嘻嘻的,“你不是问我爱没爱过吗,我这不是回答了。”
“……”佚名冷冷地道,“子车甫昭,你别想用你糊弄疏南风的那一套糊弄我,我需要细节,懂吗?”
“这个……”子车甫昭转了转眼珠,“你说,这都一百多年了,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早忘……”
“别装傻,”佚名打断他,“狄姐说你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记得。”
“……”子车甫昭低声骂了句什么,佚名没听清,好像有什么“太岁女”,等子车甫昭抬起头来,又换上了那副招牌的笑容,“好吧好吧,那我讲讲。”
佚名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厢,子车甫昭已经唏嘘感叹起来:“你别看我这样,我小时候也是当过少爷的。我们家那个环境……”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比划,“对,就跟这院子似的,也是这么高的墙,门栓一插,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想逃都没地方逃。”
“不过那会儿我也没想过要逃。”说着,子车甫昭自嘲地笑了一声,“小孩儿嘛,傻,啥也不懂,有吃有喝就发自内心地把人当自己爹妈。你说得没错,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可清楚了,你不是要细节吗,我可说了啊,你别嫌我话多。”
“不会,”佚名低头记了几笔,“你说。”
“行。”子车甫昭上下嘴皮子一张,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记得小妹喜欢吃鱼,我给她捞过,我可擅长捞鱼了,哦,她还养了只小狗,取名叫明月,每天绳不离手的,啧啧,跟狗比跟我都亲……三弟和三妹是聪明人,三弟戏法学得快,爹经常夸他,三妹会做饭,手艺好,全家人都爱吃。自然,我们家也不是没有傻的,我那二弟就学不会戏法,给点甜头就追在我屁股后面天天献殷勤,喊我大哥……”说到这里,子车甫昭微妙地顿了一下,哎呀,这么一想,也不都是不好的回忆嘛。”
他讲完了,自觉感情真挚、细节丰富,谅是挑剔如佚名也挑不出什么差错。谁知一抬眼,便对上了佚名那对阅读过无数人生的眼睛。
“子车甫昭,”佚名评价,“很动听的谎话。”
“……”
子车甫昭不说话了,那张面具般的笑容牢牢地钉在他的脸上,脱不下来了,又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脱不下来了。
“怎么了?”他就那么笑着,反问,“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你讲了一个绘声绘色的、平凡又有特点的家庭故事,挑不出任何差错,可惜……”佚名看着他,“我很了解你,子车甫昭,我太了解你了。”
“是你自己跟我说的,”他模仿着子车甫昭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语气,“‘这坏根啊,是拔除不了的’。”
“……所以?”
“我想,你应该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但以你的文化水平,实在是很难编出这样栩栩如生的故事,也就是说,你说的那些美好回忆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属于你……”说着,佚名想起木镜理混淆了母亲与女儿的说辞,灵光一闪,“你在用谁的视角叙述?……是子车甫磬吗?”
子车甫昭没答话。
他脸上没了怀念往昔的神情,只剩下一个笑,黑漆漆的,跟鬼似的。
佚名没再问了,心中则想,也对,子车甫昭演了八年的子车甫磬,早就对子车甫磬的人设了如指掌。至于子车甫昭……应该从小就是个猫憎狗嫌的性格,哪有那么多家人会喜欢他?
“佚名仔。”
子车甫昭忽然喊了他一声,笑容有些发冷:“你不是问我,爱是什么吗?”
“那我告诉你,”他的笑容扩大,几乎要咧到耳根,“爱,和良心一样,都是倒胃口的东西。甫溪生辰那天,我娘给甫溪送了一把长命锁……哦,甫溪是我三弟,子车甫溪。我娘一副爱惨了孩子的样子啊……她看甫溪那眼神,那个深情,啧啧,她还说什么,‘娘祝你长命百岁’。那我呢,我就活该死在十三岁?这是母爱?真是听了让人发笑,我就没见过比这更让人倒胃口的东西,虚伪透了。”
子车甫昭说完,慢慢地转动眼珠,看向佚名,咧开嘴角:“怎么样?对这个答案满意了吗?”
他说得对,佚名想,在贝俸陵向他展露“爱”的时候,他也有过类似的体验。
那是“恶心”。
……爱确实是让人倒胃口的东西。
所以他点了点头:“嗯。”
讲都讲了,子车甫昭干脆盘腿坐下来,滔滔不绝地和佚名抱怨道:“我从记事起就觉得家里不太对,人们总以为小孩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啊,小孩才是看得最明白的,就像荟鱼,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我。……哦,荟鱼是我小妹,我们家女眷是荟字辈,男丁是甫字辈。”
佚名点点头:“荟鱼知道你要杀她,她能感受到你的恶意,就像你也能感受到你父母的一样。”
“对喽。”子车甫昭咧嘴,“我要是童霊神,我就可着子车家放招阴童子,那么多小孩关在一起养蛊,天然的恶念温床啊,招阴童子一放一个准……”
“子车甫昭,”佚名忽然打断他,“你自己都没发现吧,你说真话的时候,喊你家里人是喊名字的,而不是二弟小妹这种符号化的称呼。”
子车甫昭愣了一下,他看着佚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没有接话。
佚名接着道:“你不想用自己的脸,也是类似的原因吧?你恶心你那个家,不是吗?”
子车甫昭还是没有回答。
耳边突然响起破风声,佚名本能地后仰,下巴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摸摸下巴,摸到一手的血,再抬起头,发现子车甫昭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钉子,其中的一根正在往下滴血。
……是他的血。
佚名又摸了摸受伤的位置,离大动脉很近,子车甫昭真正想划破的是他的喉管。他皱了皱眉,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纱布和酒精棉,边处理伤口边问:“你发什么疯?我提你家里的事让你不乐意了?可那不是你自己讲的吗?”
“倒也没有。”子车甫昭把玩着钉子,头也不抬地说,“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那我也问你一个。你觉得呢?”
他说话的时候,那些钉子灵活地在他的五指间移动,快到能变出残影。子车甫昭把掌心翻了个面,那些钉子变戏法般全部消失了,也不知道被他收到了哪里。他抬起头看着佚名笑,眼睛暗沉沉的,佚名见过他这个表情,在木镜理询问子车甫昭童霊神作祟的那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子车甫昭也是同样的表情,这个时候他是不会顾及什么同事情面的。
看来确实是生气了。佚名回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能戳到子车甫昭几乎不存在的雷区,只能说:“我不知道。”
子车甫昭听了这话,蓦地笑出声了。
他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笑得伤口都裂开了,血液咕噜咕噜地往外冒,子车甫昭浑不在意,吐了口血到地上,还是在笑,整个人都微微发颤,笑得佚名很不舒服,皱起眉:“你笑什么?”
子车甫昭的笑戛然而止了。
“没事。”他说,直起身,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就是觉得你挺可怜的。”
“……”佚名皱了皱眉,“我可怜什么?”
子车甫昭随手擦掉唇边的血,鲜红的颜色衬得他本就白得像鬼的肤色更像鬼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只注意到我对我家里人的称呼改变了。”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正常人不是这么个反应,他们会共情,或者被我恶心到,而不只是单纯的……观察。”
“你就像是……”子车甫昭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措辞,“就像是站在在笼子外面,看着笼子里的我,对,就跟我当年把老二的时候关起来似的……可老二对我来说至少是条狗,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是人吗?还是别的什么更加低贱的东西?比如……”他嗤笑,“一本书,之类的?”
佚名没有回答,子车甫昭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高高在上的佚名家族……”他“哈”了一声,笑声里的讽刺浓厚到近乎是恶意了,“疏南风说你和你们家族的其他人不一样,我是没看出来。”
“你看不起我吧。也不是针对我……你看不起‘人类’这个群体,不是吗?”
而佚名对此只有一句:
“这和你可怜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在观察。
就算笼子里的狗跳起来给了他一拳,他也还是在观察。
“我可怜你在……”子车甫昭又笑了一声,“你观察了这么久,结果,自己也在笼子里。”
“你看不起人,可你就是人。”子车甫昭自言自语般呢喃着,“你就是人啊……哈哈……你不是人你是什么?邪祟?杜鹃成精?擅长金蝉脱壳的妖怪?可妖怪被杀了不会死,你被杀了会怎么样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就是‘人’,有特殊能力的人……也只能被归类为人。你问我爱是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怎么可能不懂这个?”
佚名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子车甫昭不知道“佚名”这个种族的由来,但他误打误撞地说对了,佚名的祖上确实是人类。他们的族谱最初只是一个法器,因为换命的能力遭了天谴,受了诅咒,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没有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前世今生的样子。
他们无法理解感情,或许也是天谴的一部分吧。
“对了,你去摸一把那边那个。”
佚名回过神,听见子车甫昭忽然这么说,愣了一下:“哪个?”
“就尸体,”子车甫昭指向远处的男人,“摸一把。”
佚名不明所以,但又担心是什么任务相关,比如男人其实没死,还有气儿,可能要诈尸,诸如此类。因此子车甫昭的要求虽然很突然,他还是应了一声,走过去,探向男人的颈动脉。
没有在跳动,是死的。
佚名疑惑地直起身来,血液从他特质的手套上滑落,他弄干净手套,转头看向子车甫昭:“死得很彻底……你在看什么?”
子车甫昭正在用铜钱看他。
他看得清清楚楚,在佚名触碰到尸体的瞬间,白纸一般的身体上蔓延出去一条鲜红的因果线,与尸体相连——子车甫昭很熟这类因果,这是属于杀人凶手与被害者之间的因果,子车甫昭自己身上就缠了不少,数也数不清,他也没想过去数清。
他看见这条因果线沿着佚名的腰部一直紧紧地缠绕至他的脖颈,犹如寄生在宿主上的菟丝花,至死方休;平日里做过的桩桩件件的恶事,死后都将施加于身,是千万年的刑罚也偿还不清的报应;可它毕竟还是缠错了人,佚名就像他的手套一样,什么也留不下,那条因果线不甘地挣扎着,最终还是与佚名手套上的血液一同滑落下来,通过铜钱孔,子车甫昭看到的是身上一片空白的佚名,宛如那落了初雪的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知了——知了——”
窗外的蝉又在叫了。
子车甫昭越过佚名的肩膀望去,只见门口的椿树上,一只蝉正在蜕壳。
不多时,它从表皮中挤出新生的身体,舒展开稚嫩的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只在原地留下一具空壳。
子车甫昭看着这一幕,又忍不住咧嘴笑了。
“爱别离、怨憎会,五毒六妄、七情八苦……只要产生了感情,这身上啊,就会连着因果。而你身上一片空白……就你?也想理解感情是什么?你别太好笑了……要是真想看明白,”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又或者说是指向他身上那层层叠叠的、肉眼不可见的因果线,再度笑了起来:
“先进笼子里面吧。”
——END——
回程。
“对了,你这钉子没生锈吧?”
“没……”
“有没有和奇怪的东西接触过?”
“你问这个干啥?”
“我在考虑要不要打破伤风。”
“……”子车甫昭回想了一下他拿这个钉子戳死过的一二三四五个邪祟,干笑了两声,“我觉得你还是打吧。”
“疫苗费你出。”
“……行。”
到了医院。
“不是说你出?”
“我也得有这个钱啊。”
“……医生,从我的医保卡里面划吧。”
——
原作考据:
螓的法术:《南風游记》原文(出自《倒福》第一章),主编哥别写了
付少简与大澈:倒福剧情
子车对家人的称呼:《长命锁》里子车第一人称基本都是喊名字,甫磬甫溪荟鱼,他超爱(
子车给杂技班子烧纸钱:出自wb答疑楼
佚名的种族:出自官群
子车生气是因为他发现佚名没把他当成平等的人,很在意自己在老婆那的地位的一些(……)
佚名有既视感的最大原因(并不是)↓
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一模一样()子车是有点苗鸣欢在身上的……
【车男主】入骨相思
*原作向,搭伙下副本,有《相思红豆婚恋中心》《初恋》的邪神剧透
*有原创工具人,会伤及无辜,两位一个比一个不做人
*无脑苏,OOC,有暴论,非常蠢的斗智斗勇,女装1是好的
——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7/13 7:20
【红花女(狄)】:和这句诗有关的邪神?
【红花女(狄)】:嗯……稍等,我查一下。
7/13 8:23
【红花女(狄)】:查到了,思冧神,主管姻缘的邪神。
【佚名】:姻缘?和送缘夫人有关吗?
【红花女(狄)】:不是,祂们的关系更像是同一领域的竞争对手。
【红花女(狄)】:在思冧神盘踞之地往往会有一种习...
*原作向,搭伙下副本,有《相思红豆婚恋中心》《初恋》的邪神剧透
*有原创工具人,会伤及无辜,两位一个比一个不做人
*无脑苏,OOC,有暴论,非常蠢的斗智斗勇,女装1是好的
——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7/13 7:20
【红花女(狄)】:和这句诗有关的邪神?
【红花女(狄)】:嗯……稍等,我查一下。
7/13 8:23
【红花女(狄)】:查到了,思冧神,主管姻缘的邪神。
【佚名】:姻缘?和送缘夫人有关吗?
【红花女(狄)】:不是,祂们的关系更像是同一领域的竞争对手。
【红花女(狄)】:在思冧神盘踞之地往往会有一种习俗,夫妻新婚之日需煮一碗红豆饭吃下,思冧神会保佑他们的爱情幸福美满。
【红花女(狄)】:这红豆饭也不是普通的红豆饭,里面加了夫妻双方的血。如果违背诺言,违背的一方身体里的血液会变成红豆,骨头会变成枝干。
【红花女(狄)】:当真是“入骨相思”。
【佚名】:这红豆的来源是……?
【红花女(狄)】:对,是从上一个违背诺言的人身体里长出来的。
【红环女(狄)】:哈哈,亲爱的,邪神能管什么正经姻缘?思冧神的祝福,比起祝福更像是一种诅咒。
【红花女(狄)】:你今天要去秋水村调查思冧神是吧?
【红环女(狄)】:我帮你联系一下,看看本社里谁还有空。
7/13 9:17
【红花女(狄)】:子车跟你一起去,他说……
【红花女(狄)】:他已经在你家门口了。
……
佚名下意识看向门口,子车甫昭说到就到,“咔嚓”两声,佚名新装的门锁光荣退休,子车甫昭戴着大头娃娃头套蹭进来了,他把头套一摘,对着佚名露出一个很欠的笑容:“想我了没?”
这个人好像总是有空,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些什么。佚名朝他招招手:“过来,先把帖子看了。”
“我看什么,不是有你吗?”子车甫昭嘴上说着,还是凑过来了,眯起眼睛看了两眼,“这啥玩意?文绉绉的,思……呃,思什么神?”
“……”佚名无言道,“冧,官话读lin,方言读leng,你应该知道这个方言吧?就是……”
“知道知道,”子车甫昭来劲了,“我冧你啊~~”
“冧”在方言中与“喜欢”同意,思冧神,用白话说就是“相思神”。“我冧你”和“我中意你”差不多,子车甫昭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趴到佚名肩膀上,伸手要去玩佚名的耳坠。佚名把他从身上扯下来,嫌弃地擦了擦被他碰到的地方:“别发疯。”
还好子车甫昭是西封的内部员工,外部员工是要写稿子的,若是他当了外部员工,杂志社得完蛋,佚名就要琢磨着找个借口从西封离职了。
作为思冧神盘踞之地,秋水村平日里不对外开放,只有在7.13这一天会允许情侣进村,祈求思冧神的祝福。
子车甫昭听完就乐了:“扮演情侣是吧?这个我熟,你想演男的还是女的?”
……说实话,佚名哪个都不想演。
但如果是工作需要,别说扮演情侣了,他什么都能来一段。
佚名想了想:“我身高不适合演女的,还是你来吧。”
“行。 ”子车甫昭笑了笑进屋里了。
没过多久,他从屋里走出来,撩一把长发,朝佚名抛了个媚眼。佚名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花堇?”
“对,”子车甫昭咧嘴一笑,属于花堇的神态消失了,又变回了他本人的气质。他摸了摸头上戴的小花:“我以前变成过花堇骗她男朋友的钱,这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变她比较顺手嘛。”
佚名:“……”花堇对子车甫昭不怎么友好的原因找到了。
子车甫昭说着就要往他身上凑,被佚名推开了:“你换张脸,你这样我都不想见花堇了。”
“那不正好。”子车甫昭咕哝了一句,还是往脸上拍了一下,微调了五官。
人的长相是个很微妙的东西,明明整体还是花堇的轮廓,但只要稍微调大一点眼睛,调高一些鼻梁,便和花堇一点也不像了。
佚名神情微妙地打量着他:“你上辈子是捏泥人的吧?”
“你别说,”子车甫昭乐了,“还真是!”
佚名:“……”
就算是也肯定不是正经捏泥人的,佚名起身,往楼下看了一眼:“你三轮呢?”
“还没修好。”
“……那我们怎么去?”
“坐火车。”子车甫昭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张票,“我已经买好了,走吧?”
佚名不太信任地看着他手里的票:“你是黑户你怎么买票?”
“用的别人的身份呗。”子车甫昭嘿嘿笑,“放心,肯定不会出问题。”
——
子车甫昭的承诺就跟没有一样。
还是出问题了,子车甫昭在查到他身上之前先拉着佚名一起跳了车,落地后找了辆黑车,多花了四块冤枉钱,等到秋水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村口种着两颗红豆树,小鸟在上面筑巢,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子车甫昭路过那棵树的时候高抬贵眼看了眼鸟窝,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紧接着变成了大笑,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佚名走出去了一段距离才发现子车甫昭不走了,他回过头,看见子车甫昭对着一个鸟窝笑成了智障,满心都是小问号:“你在发什么疯?”
“没事,”子车甫昭笑嘻嘻地直起身子,“这鸟窝里有杜鹃。”
佚名眼皮一跳:“……我不问了。”
他不问也没用,子车甫昭要说的还是要说。他凑过来,勾搭住佚名的肩膀,眉飞色舞地道:“哎你说,那杜鹃像不像你?自己不会筑巢,把蛋下在其他鸟的窝里,等到杜鹃幼崽破壳长大,就把原住民的蛋推下去摔碎。而鸟妈妈呢,一只鸟能有多聪明?那么点儿大的脑仁,根本分不清自家鸟和杜鹃鸟的区别,把杀子仇人当作亲生孩子,尽心尽力抚养长大……佚名仔,你们家族的人其实都是杜鹃成精吧?”
佚名把子车甫昭的手甩了下去,扯出一个笑容:“是吗?那你觉得你是什么成精?”
不等子车甫昭回答,佚名接着道:“就变色龙吧,你知道变色龙在鸟类的食谱上吗?”
子车甫昭:“……”
子车甫昭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不再作妖,跟着佚名进村了。
村头站着个迎新的青年,一见到他俩就热情地围上来:“你们也是来求百年好合的吗?”
“百年好合?”子车甫昭一愣,紧接着笑了,他捞过佚名,哥俩好地凑在一起,“对,我们是来求百年好合的,还有那个什么,早生贵子!”
佚名:“……”
佚名小声问:“你有那个功能?”
“怎么可能,”子车甫昭同样小声回答,“要生也是你生。”
“……”佚名不再和子车甫昭说话了,跟这个人说话只会被他在口头上占便宜。他直起身,对着青年礼貌地笑了笑:“我们初来乍到,还不太熟悉你们本地的风俗……”
“好说!”青年立刻眉开眼笑,这一笑,佚名发现他的牙齿上有个豁口,看起来傻乎乎的,“我带你们在村子里转一圈!”
青年的热心确实不是装出来的,佚名跟他走的这一路,不管问什么,青年都会耐心回答,佚名在这个过程当中打听到了青年的姓名——梁思水。
期间,他发现梁思水在当地的人缘不错,路过的村民都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梁思水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邻居家无论有什么事都会去帮一把,前天还帮了生病无法下床的李大伯拉了磨,又因为有点文化,给村里人读信的活儿也是他包揽下来的。逢年过节的大家也会给他捎点礼物,点心、肉、菜、日常用品之类,就连梁思水带他们观光的过程当中也收到了不少点心,梁思水给他们分了几个,子车甫昭拿过来闻了闻,低声道:“没问题,你吃不?”
佚名摇摇头,子车甫昭玩儿似的挨个把点心抛起来扔到嘴里。梁思水看见就笑:“一口点心都要让,你们感情真好,这位夫人,祝你早生贵子啊。”
子车甫昭噎了一下,差点被点心呛死,佚名倒是淡定地点了点头:“谢谢。”
逛了一圈之后,子车甫昭小声说:“这村子建筑物的摆放位置连起来是个局,只许进不许出,如果找不到破阵的方法,我们今晚走不了了。”
佚名点点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道:“梁小哥,我们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不知道你家能不能……?”
难得的,梁思水有些为难:“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住,没有多余的房间……”
“没事,去你家坐坐也行,”子车甫昭适时地接话,“我们也想看看当地的民居是什么样的。”
梁思水仍旧有些为难,在子车甫昭的软磨硬泡之下,到底是松了口:“好吧。”
他领着两人来到了村头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里,看了看日头,说:“二位请便,没什么事的话,我去村口接待其他客人了。”
“好的。”佚名礼貌道。
梁思水关上门,子车甫昭立刻不装了,他的背驼下来,声音也恢复了浑厚的男音,眼珠四下转动,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你说,我把他换了怎么样?他名声好,行动起来方便。”
佚名正在观察房间,闻言头也不回地道:“他家里不太对劲,你先别动手。”
“行吧。”子车甫昭砸巴了下嘴,跟着装模作样地四处看,“哪里不对劲?”
“这里。”
佚名打开米缸,晶莹剔透的大米出现在两人面前。
子车甫昭抓了把米闻了闻,又扔了一粒在嘴里,尝了尝,露出一个“你逗我呢”的表情:“这就是正常的米。”
“不是米的问题,是他家少了些什么。”佚名把米缸盖上,“他家里没有红豆。刚刚他带我们逛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红豆。”
子车甫昭琢磨了一下:“不是说红豆饭是在成亲的时候吃吗?可能他还没有成家?”
“他家有第二个房间。”佚名说,推开了卧室的门。
这是一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卧房,盘子里放了两个点心,桌子上摆了一本看到一半的书,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但也不像是女人的房间,没有簪子首饰一类的东西,也没有女红需要的针线。
“嗯……”子车甫昭眯起眼睛,“我记得他说他是独居?”
“对,”佚名小心地把门合上,“我有种感觉,村里的居民对他友善,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好人。他们仿佛在忌惮着什么……不是在忌惮梁思水本人,而是他背后的某种东西。”
“行,”子车甫昭点了点头,撸起袖子,“我把人绑来给你问一下。”
“怎么问?”佚名斜眼看他,“他要是真不正常,你能问出来?”
“这你就不用管了,那小子看着还没成年,”子车甫昭摇头晃脑,“没成年就是儿童,只要是儿童……我能用的手段可就多了。”
他说着退了出去,没过多久,梁思水跟在他后面进来了,两眼发直,走路晕乎乎的,看上去已经着了道儿。
佚名皱起眉,子车甫昭能轻易地把梁思水制住,说明对方至少是个普通人……
“喏,”子车甫昭把梁思水往佚名面前一推,“人弄来了,你问吧。”接着又对梁思水道,“听见没?你哥问啥答啥,不许撒谎。”
梁思水木木地点了点头。
子车甫昭在这方面还挺好使,佚名一边感慨,一边问:“你家第二个房间住了什么人?”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话刚一开口,梁思水整个人就颤抖了起来,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脸上露出了极其惊恐的表情。
他抱住头,喃喃道:“不知道……没有人……一直都没有人……啊啊啊!你别问了!没有人!”
梁思水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缩小的瞳孔直直地看向佚名,抄起家里的摆设以不符合常理的速度冲了过来。还没等冲到佚名面前,子车甫昭追上来给了他后颈一下,把人打晕了,捞住后看向佚名:“你没事吧?”
“没事。”佚名手脚发冷,刚刚事发突然,他也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子车甫昭反应及时,他可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还问吗?”子车甫昭拎小鸡崽子似的拎着梁思水,“要不杀了?”
“问。”佚名缓过了劲,开口时声音有点哑,“你看看能不能弄醒他。”
子车甫昭晃了两下手里的梁思水,见他不醒,又用手背扇了他几巴掌,梁思水哼哼了两声,睁开了眼,神情再次变得木木的,仿佛刚才暴起伤人的不是他一般。
佚名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远远地道:“说,生辰八字。”
梁思水还是木木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吐出了一串数字。
八字有了,至于随身物品……佚名看向被梁思水拿在手里的摆设,那是一尊神像,长相怪异,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红豆树。
这应该是那个思冧神的神像。
佚名吸了口气,上次他查看和童霊神有关的物品被童霊神盯上了,这次看了神像,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如果不看这尊神像,可能无法取得关键信息。
子车甫昭忽然开口:“你还是和这些神少点牵扯比较好。”
“……”佚名看他顺手点了屋里的香,准备拜一拜那思冧神,无言道,“你自己牵扯的还少吗?”
说话间子车甫昭已经拜完了,他满不在乎地拍掉了香灰:“我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再说,神真的找上来了我也有办法应付,你呢?你怎么办?”
说的也有道理,佚名把神像放下了,转而摸索梁思水身上,从他脖子里掏出一枚挂件。
子车甫昭凑过来,辨认了一下:“这是长命锁。”说着笑了两声,“你别说,咱们遇见过的戴这东西的人都不长命,说这是偿命锁还差不多。”
戴长命锁的……佚名回想了一下:“除了阿帛还有谁?”
“这家伙呗。”子车甫昭晃了晃手里半死不活的梁思水,“看着也活不长了。”
佚名眯起眼,刚才子车甫昭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起码在那一瞬间,他心里想的不是梁思水。
不过佚名也不好奇,他略过这一茬,拿出族谱,把八字和姓名写在上面。
——
梁思水的记忆似乎受到了某种影响,画面断断续续,内容也相当模糊。
佚名睁开眼,发现视角很低,向前看能够看到桌子腿,这应该是梁思水小时候的事情。
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朝他俯下身来,摸了摸小梁思水的脑袋,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能看到他温和的笑容。
“哥哥!”小梁思水喊着,朝那个人跑去,欢喜地被他一把捞住抱了起来,“思源哥哥!”
思源,饮水思源,粱思水……佚名琢磨了一下,这个“哥哥”如果和梁思水同姓,大名应该是梁思源。
回忆继续。
“你今天又去拜神了吗?”小梁思水埋在梁思源怀里,撅起嘴道,“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神不喜欢我吗?”
这句话出口时,佚名感觉到梁思源抚摸小梁思水的手停了停,紧接着是一个开朗的声音:“怎么会呢?我们家思水聪明又可爱。哥哥是去给神明分忧了,思水年纪还小,等长大了也可以去给神明分忧哦。”
说话间,佚名看见了梁思源手腕上的链子,是一条红豆编织成的手链,散发着一股子令人不舒服的味道,有点像是发潮的糕点。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是贡品,思冧神把贡品分给了他。
这个梁思源,恐怕就是思冧神在秋水村的走狗了。
……
又是一段回忆。
小梁思水蹲在门口,似乎在盼望着谁的归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那人一回家,就被小梁思水扑了个满怀,仰头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来人是梁思源,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弟弟,无奈地蹲下来抱起小梁思水,看了看他的表情:“怎么了?不高兴吗?”
“哥哥,”小梁思水抱住哥哥的脖子,委屈巴巴地问,“他们都有红豆饭吃,为什么我没有?”
佚名感觉到梁思源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小梁思水并没有察觉到。
梁思源很快反应过来,哄道:“红豆饭是结婚的人才会吃,你还小,不用结婚。”
“哦……”小梁思水咬着大拇指,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晴天霹雳的结论,“那哥哥也不吃红豆饭,哥哥也不结婚……我是不是没有嫂子了?”
梁思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小梁思水的奇妙逻辑,就看见弟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我要小嫂嫂!哥哥给我娶回来一个小嫂嫂吧,我不想让哥哥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日子,呜呜……”
梁思源愣了愣,心绪复杂地抬起手,摸了摸小梁思水的头发。
“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不好吗?”他低声哄道,“乖,乖,不哭了,哥哥给你买高粱饴……”
画面到这里断了。
佚名看得出来,小梁思水恐怕要的不是“嫂子”,而是他生命里缺失的存在:母亲。
他有哥哥,哥哥充当了“父亲”的角色,看上去也在努力扮演“母亲”,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梁思源又不可能成亲,他是疯了才会在有思冧神的村子里成亲。
……
一段新的回忆。
“哥哥。”
小梁思水似乎是有些害怕,他紧紧地抓住了梁思源的衣角,颤抖着说:“小竹死了,怎么办呀,小竹死了……她前几天和大壮玩结婚的游戏,煮了一碗红豆饭,约定彼此永不背叛……可是她变成红豆树了,我亲眼看见她变成红豆树了,哥哥,我会不会也变成红豆树……”
“是你看错了,”梁思源低声道,一下一下拍着弟弟的背,“人怎么会变成红豆树呢。”
“可是……”小梁思水还想继续说什么,梁思源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人不会变成红豆树。”
即便隔着一层回忆,佚名还是感觉到大脑仿佛被敲了一下,他忍着疼痛,听见小梁思水木木地重复道:“人不会变成红豆树。”
“对。”梁思源满意地笑了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听话,回屋里睡,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小梁思水像个傀儡似的站起来,嘴里喃喃地反复念着“人不会变成红豆树”,走到卧室里,和衣躺下了。
……
小梁思水推开了门。
这次不用梁思源说些什么,佚名就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有无数针扎脑袋一般的疼痛。画面是天翻地覆的,视野被红色扭曲,一棵遮天蔽日的红豆树种在他们家的后院里,上面挂着无数人的脑袋,从小梁思水的反应来看,那些都是他在村里认识的人,如今都变成了红豆树的养分。
梁思源站在红豆树下,露出了和往常无二的温和微笑。
“害怕吗?”他朝小梁思水前进了一步,小梁思水恐惧地后退,但梁思源就像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说,“就快攒够了……就快成了。思水,你知道从农村里去城市要多少钱吗?你知道供你念书需要花多少钱吗?你知道只有学了知识才能出人头地,否则就只能一辈子做人下人吗?村里的人命贱,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大学生的价值……”说着,梁思源在小梁思水惊恐的目光中朝他张开了手臂,依旧微笑着,“哥哥会对你好的,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担心……所以,你为什么不到哥哥这里来呢?”
画面骤然中断,佚名在天地倾倒般的眩晕中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就看到子车甫昭放大的脸,佚名愣了一下,发觉自己正被子车甫昭扶着,子车甫昭皱眉看着他,见他醒了,眉头舒展开来,张口就道:“你怎么看个回忆都能把自己看晕?”
佚名喃喃道:“我怎么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子车甫昭高高地挑起了眉,“你刚写下八字,晃了一下就要往桌角那里倒,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就得带个豁口的脑袋回去了。”
佚名:“……”
佚名忍着痛站起身,实在没心情理会子车甫昭。
他拿出一张纸,写了几句,又看了眼族谱,子车甫昭立刻心领神会,自觉主动地掏出火柴:“需要我把这一页烧了吗?”
“……”跟着佚名做任务的这几年,子车甫昭越来越像一只被训好的狗了。佚名揉了揉额角,叹气:“烧吧。”
火焰点燃的噼啪声中,子车甫昭好奇地凑过来:“你看见了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佚名起身,“先去会一会那位神使……不,”他改口,“伥鬼吧。”
为邪神做事的人都是伥鬼,莫承威是,梁思源也是。
他们西封杂志社也是。
——
佚名推开门出去,脑袋变本加厉地疼痛起来。
他本以为是观看回忆的后遗症,听到身边的子车甫昭也嘶了一声,才知道这不是错觉。
“中招了。”子车甫昭晃了晃脑袋,低声对他说,“你抬头看看。”
佚名仰起头。
和他在回忆里看到的一样,天地倾倒,世界扭曲成一片血腥的红色,一棵参天蔽日的红豆树在后院中“盛开”,每一朵花都是一颗人的脑袋,又很快凋谢,结成一颗颗鲜红欲滴的红豆。红豆树的枝叶颤抖着,仿佛在哭又仿佛在笑,唯有一点是确定的——这棵树想把他们的脑袋也挂在上面。
树下,梁思源如同回忆里那般站在那里,抚摸着手腕上的红豆链子,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晚上好,两位。”
他微笑着,转了转手上的红豆,那棵“红豆树”随之而动,锋利的枝桠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冲来!
梁思源的笑声淹没在枝叶的沙沙声中:
“久仰你们西封的恶名了……”
“你弟弟还在房间里!”佚名忽然喊道,“你不怕伤害到他吗?”
“伤害?”梁思源推了推眼镜,“就凭你们?”
他很自信……应该是在梁思水身上留下了某种保护术法。交涉失败,佚名用手肘碰了碰子车甫昭,小声问:“战,还是逃?”
子车甫昭不回答,反手在佚名身上摸了一把,把自己送出去的那把匕首摸了回来,“铛”、“铛”两下砍掉离得最近的几个枝桠,又迅速摸出来一张符烧了,骂道:“废话,当然是跑!老子有天大的能耐也打不过邪神啊!”
说着拉了佚名的手腕就往外冲,佚名回头看了一眼:“那是思冧神?”
“不是,但这邪门玩意儿能请神上身……”子车甫昭把他的脑袋掰回来,“哎你别看了,也别问了,快跑!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佚名跟着他跑了两步:“我们真的跑得出去吗?或者说……我们还在现实里吗?”
“不在……”子车甫昭又回身砍了两个枝桠,“幸好你不是自己掉进来的,你要是自己进来我还真捞不了你……呃!”
一个人保护两个人到底是分身乏术,有一个漏网之鱼钻进了子车甫昭用符咒搞出来的防护网里,就算是邪神也知道从薄弱处下手,那条树枝径直冲着佚名去了,子车甫昭眼疾手快地把佚名翻了个面儿,那枝桠就这么扎进了他的侧腹里。
“妈的……”子车甫昭“草”了一声,把枝桠拔断了丢出去,血“滋”地冒出来,溅了佚名一脸。佚名鬼使神差地舔了舔嘴边的血液,热的,腥的,和普通人类也没什么两样。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擦了一下,佚名抬起头,是子车甫昭用自己的白褂子给他擦脸,一下一下,擦得很认真,一边擦一边说:“你可别让我赔你衣服,我都给你擦干净了,这不能算是我的错吧。”
“……”佚名不是很理解子车甫昭的脑回路,在这个疯子眼里,给他擦脸的优先度好像比跑路更高。
说话间,他们跑出了院子,跑进了屋里,子车甫昭看也不看直冲客厅,那里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上面绑着红布条。
佚名忽然想起来了,镜子是“通道”,既然可以连接“乐园”,那么也可以通往“现实。”
子车甫昭带着他一头撞上了镜子。
没有痛感。
佚名睁开眼,满目的红色消失了,他们坐在镜子的碎片里,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家,在这里,只有子车甫昭的血液是红的。
“啧……”
子车甫昭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床上。
他受的伤不算轻,是贯穿伤,在佚名朝他看过来的时候摆了摆手,从红带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仰头灌了下去。那药的滋味估计不怎么样,苦得他脸皱成了一团,但效果是显著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正在缓慢愈合。
子车甫昭缓了一会儿,一开口又变成了往常笑嘻嘻的语气:“行了,我去门口看看,省得又着道儿。”
说着便要往门口退。
“子车甫昭。”
佚名从背后叫住了他,子车甫昭不耐烦地回头:“什么事?”
佚名似笑非笑:“你是真的要去守门,还是……”
他没有说完,子车甫昭却领会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停下脚步,转身,脸上挂着面具一般的笑容:“我哪能跑呢?你要是折这儿了,我编制也得跟你一起完蛋。疏南风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完,万一被开了我多亏啊?”
这说辞挑不出毛病,但佚名只是看着他笑。
“编制?编制哪有你自己的命重要。子车甫昭,若是真的危及自身,你这种人什么不能放下?”
“得,哥,你聪明。”子车甫昭被揭穿了也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你说怎么办?佚名仔,你也看出来了,我搞不定那东西,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没必要为了工作把命搭上,是不是?”
类似的话,怀蕴清在奉言村也对他说过。佚名并不是不懂得见好就收,只是有的时候,他的求知欲会短暂地盖过生存的本能,主编这么看好他,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这个。
佚名不答话,他张开双手,里面躺着几粒红豆。子车甫昭的眼角抽了抽:“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个?”
“刚刚那东西扎你的时候薅的。”
“……行吧。”子车甫昭说,看着佚名走到灶台附近,掀起锅盖,里面煮着一碗白米饭。他放了几颗红豆进去,红豆很快就熟了,软糯地依偎在一起,散发出一股诱人的甜香。
若不是知道这是从人身体里长出来的,佚名可能还会想要尝一口。
他朝子车甫昭伸手:“刀。”
子车甫昭条件反射地把匕首给他了。
佚名用惯用手拿着匕首,牙齿轻咬着摘下了另一只手的手套,在手背上划了一刀,血液沿着他的皮肤落入了红豆之中,颜色比红豆更红。佚名抹掉残余的血,把红豆饭端到子车甫昭面前,子车甫昭的笑容顿时有点挂不住了:“佚名仔,你这是……”
“交换。”佚名慢条斯理地把手套戴上,“我提供出去的办法,你来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很公平吧?”
“至于怎么确保不互相背叛……”说着,他一点一点勾起一个笑容,“就请那位思冧神来做个见证,如何?”
那碗红豆饭几乎要送到子车甫昭鼻子底下,子车甫昭后退了一步,笑容有些勉强:“谁需要你帮?我一个人也能出去。”
“你可以试试。”佚名无所谓道,“调查是我做的,信息都在我这里,我的逻辑整合能力比你更强,你觉得你能想到破阵的办法?或者说……”他又笑了,“子车甫昭,你要拷问我吗?”
“……”子车甫昭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他靠近一步,伸手抚上佚名的脖子,“你别以为我真不敢对你动手……”
佚名不回话,也不反抗,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子车甫昭阴晴不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骂了一声,松手了:“把那玩意端过来!”
佚名笑了,把饭端到子车甫昭面前。
子车甫昭皱着眉抽出一把食指长的小刀,准备弄破自己的手,又被佚名伸出两指轻轻地按下了。子车甫昭看他一眼,暴躁得宛如一只即将炸开的气球:“我草,你有完没完?”
“你戏法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障眼法,血是不是真的流进去了。”佚名不为所动,“把刀给我,我来。”
子车甫昭沉默了一会儿,把刀扔了过去,同时递出来的还有自己的一只手。佚名抓着那只手上下左右地捏了捏,触感微冷,骨节粗大,是货真价实的皮肤。他拿刀对着那只手比划了一会儿,划破了子车甫昭的食指,血液蜿蜒而下,滴落在了红豆饭当中。
佚名想了想,忽然又附身,在子车甫昭的伤口上舔了一下,子车甫昭像是被烫到了,激灵了一下把手抽回去,瞪过来:“你干嘛?”
佚名回味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道:“是你的血的味道。”
“……不是我的血还能是鬼的血啊?”子车甫昭骂骂咧咧地端起红豆饭,“佚名仔,你摸着良心说说,我对你多好?结果呢,你逼着我吃从死人身体里长出来的玩意……”
佚名斜他一眼:“别扯,死人你还吃得少了?”
“是是,是不少。”子车甫昭咕哝着,三两下扒拉完,给佚名看了看空碗。
他抹掉嘴边的红豆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又回到了平常的语气:“行了,怎么回去?”
佚名刚要开口,那厢,被子车甫昭用法术定住的梁思水忽然清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佚名不回答,扭头看子车甫昭:“你那法子时间到了?”
“哪能啊,至少得到晚上。”子车甫昭瞅了眼梁思水,“看他那样子,估计是他哥留下的防护法术起作用了。”
梁思水似乎不认得他们了,但也对陌生人的到访没有反应,木木地站着,三魂七魄仿佛已经丢了一部分。
佚名走上前,伸手卡住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感觉手上一痛,不知从何而来的红豆树枝刺穿了他的掌心。
果然有防护法术。佚名收回手,接住了子车甫昭扔过来的药瓶,后者心惊胆战地道:“哥,你下次要试能不能让我来?你这么脆,我怕你一不小心给自己整没了。”
“你是伤号。”佚名瞟了一眼他的腹部,“你失血过多影响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安全。”
“就这么点儿血……”子车甫昭撇嘴,“你也太看不起你子车哥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有再拦着佚名行动,绕过佚名往门口走去:“带路吧。”
——
村口。
子车甫昭戳了戳佚名的腰,小声道:“你不是说你有法子破阵吗?”
佚名也小声:“我确实领你出来了。”
“那村口站着的这个是什么?”
“BOSS。”
“……什么?”子车甫昭懵了。
佚名不再理会这个落后的上世纪余孽,他绷紧肌肉,警惕地看着出现在村口的梁思源。
要离开村子,村口是必经之路,梁思源估计也是算准了这点才守在这里,不过他身边没有那棵可怖的红豆树,攻击力会比之前弱很多。
梁思源推了推眼镜,他的表情藏在眼镜下面,看不真切。子车甫昭抽出符咒,微微弓起了身子,蓄势待发。
“能走出秋水村的迷阵,西封果然不养闲人。”梁思源笑着鼓了两下掌,“可惜了,可惜。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两位没听过吧?”
说着,他转了转手上的红豆链子,笑吟吟地看向子车甫昭。
无事发生。
梁思源的表情变得有点疑惑,他又转了转珠子,还是无事发生。
子车甫昭不装了,他的背塌下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符咒揣了回去:“别试了,我没吃红豆饭,你想让那玩意儿在我身上开花,还是省省吧。”
接着,他扭头对佚名抱怨:“你说,你要是真像演的那样知难而退就好了,省得我千方百计捞你……我让你跑,你非要留下来,回头得给我这腰报工伤。”他转了转眼珠,“或者你请我吃顿饭也行……”
佚名懒得理他,子车甫昭骂了句“抠门”,倒也没发作。
他们谁都没理梁思源,梁思源额头上冒出了一颗冷汗:“不对,你们两个明明吃了红豆饭……我感觉到了……思冧神感觉到了!”
“嗯,对。”佚名笑了一下,“我吃了。”
他拿出子车甫昭的匕首,划开手臂,却没有血液流出来,只见皮肤的伤口里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豆。
以人为养分的红豆树正在他的体内开花结果,而他的脸上全无惧色。
“我就快死了吧。”佚名又笑了,“不过没关系……”
“会有人替我死的。”
——
几个小时前。
“子……”
在村子里四处调查的时候,佚名刚要开口,子车甫昭忽然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敲了敲红豆,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意思……?佚名皱起眉,他和子车甫昭还没熟到这人随便比划个什么就能看懂的地步。
不过他知道子车甫昭文化水平不高,也不会哑语,那这只能是字面意思……红豆里面有人在听?
如果这红豆是对方的眼线,那么不用躲了,这村里到处都是,红豆体积又小,藏在犄角旮旯里他们很难发现。
佚名想了想,从包里掏出纸笔:对方能不能看见我们写字?
子车甫昭拿起一颗红豆,观察片刻,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又不太确定地点点头。
……算了,就当看不见吧。佚名写道:你会不会写字?
子车甫昭接过纸笔:有些不会写,但可以画。
他写完狗爬的几个大字,表情还有点得意。
佚名:“……”
算了,会画也行。
佚名写道:先以对方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为前提,监视我们的是思冧神手下的伥鬼,和莫承威类似,有着人类的思维。是人类,就总能被算计。
子车甫昭接过来:你想怎么办?
佚名:先收集信息,然后随机应变。
……
看完梁思水的回忆之后。
佚名刚想说话,子车甫昭比了个“嘘”的手势,抽出一张没画符的黄纸,蘸上朱砂写道:有东西来了。
佚名心领神会:伥鬼?
子车甫昭点头,又写:他请了神,不太好对付,怎么办?
佚名第一时间想到梁思水,子车甫昭看出了他的想法,写道:这小子身上有保护术法,拍一下还行,人动不了。
那张本就不大的黄纸很快写满了,子车甫昭翻了个面,准备凑合着继续用,佚名无语地给了他一张白纸,示意他用这个。
子车甫昭眯眼冲他笑了一下,佚名懒得搭理,写道:从回忆里来看,他请神的能力是地域性的,和后院的红豆树有关。我估计出了这个院子,他就无法请神了。
子车甫昭点点头,认可了佚名的推断。
佚名继续写道:他很谨慎,轻易不会离开这个院子,我们需要让他放弃这份谨慎。
子车甫昭想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镜子,呲牙笑了:我有个法子,听不听?
佚名比了个“你说”的手势。
子车甫昭写道:只要让他认为自己……
他卡壳了,想了半天,画了个竹子,又画了个人,接着画了个箭头,一头连着竹子,另一头指向人的胸口。
佚名:“……”
神仙来了也看不出子车甫昭画的什么玩意,但他能。佚名写道:成竹在胸?
子车甫昭顿时眉开眼笑,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佚名实在无语,这人会几个成语,却不会写,肚里有墨水但不多,究竟是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
子车甫昭文盲归文盲,提的建议还是很有价值的。佚名想了想,和子车甫昭商量起了具体的行动方案:首先要示弱,让他以为我们被逼无奈吃下了红豆饭,这样他会觉得掌控了我们的生命,从而不再依赖思冧神,走出院子,我们趁机把他的树拔了,再然后……
佚名写下了一行字,子车甫昭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笑了起来,接过笔,画了个人,又给这人的眼睛上画了两个叉,表示他已经死了,接着在旁边画了个心,也画上了叉。
佚名神奇地看懂了他要表达什么,在旁边写:杀人诛心?
子车甫昭再次朝他竖起大拇指,接着随便点了张普通的纸,开口说道:
“需要我把这一页烧了吗?”
佚名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附和道:“烧吧。”
——
被佚名一族替换的条件:八字,姓名,随身物品,24小时内族谱不被焚烧。
被佚名一族替换的最初征兆:记忆出现了空白。
——
在梁思源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佚名微笑着,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梁思水的模样。
他身上即将破土而出的红豆树枝纷纷枯萎凋谢,散落在地,化为了最原始的状态——一滩粘稠的血。
身份更换,因果清空,一切都从头再来。
“哥哥。”“梁思水”笑了起来,“你不认识我了吗?”
砰。
村口的红豆树上,杜鹃的幼崽把原住民的鸟蛋推下去了。
……
梁思源再也端不住笑容了,他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佚名,质问道:“我弟弟呢?”
佚名笑着,用梁思水的口吻说:“哥哥,你说什么呢?我不是就在这吗?”
他的神情实在是太像“梁思水”了,梁思源魔怔似的朝他靠近了一步,接着又住了脚。
“不对,你不是……”他抱住头,喃喃道,“你不是……你不是我弟弟……你是怪物,你吃了他,对……你吃了他……”
弟弟的消失好像抽掉了梁思源的脊梁,他抬起眼,茫然地看了过来:“我弟弟……我弟弟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帮过你们,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冲我来?”他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为什么死的人是他?!我才是该死的那个!!”
“你弟弟什么都没做?”子车甫昭笑了,“怎么,他每天吃穿用住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可是祸不及子女……”梁思源喃喃地重复,“我弟弟是无辜的……”
“祸不及子女?我从前那些同事也有儿女。”子车甫昭笑嘻嘻地拍了拍梁思源的脸,“他们会教育子女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说这样会被拍花子的拐走……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们自己就是拍花子的,还怕自家小孩给人拐了呢。”
“不知情,是吧?”他走上前,一脚把梁思源踹倒在地,“你家小孩能‘不知情’地靠着这些沾血的钱长大,别人家的小孩就活该被挖器官,真‘无辜’啊。要我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弟弟就该陪你一起下地狱!”
子车甫昭忽然敛了笑容,谁都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发难了,等佚名反应过来的时候,梁思源已经捂着左边的眼睛倒在地上惨叫起来,血液浸透了他的前襟,而那颗眼珠正被子车用两根手指捏着,他瞧了那眼珠一会儿,笑了:“你的眼睛果然也很难看。”随后把眼睛扔到地上,一脚踩上去碾碎。
房水与血水飞溅。
“……”佚名往后退了一步,不让那些东西溅到自己身上“你发什么疯?”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窗户……哦对,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子车甫昭嫌弃地把鞋底往地上擦了擦,“这人的眼睛和他的心一样浑。”
佚名下意识去看子车甫昭的眼睛,子车甫昭注意到他的视线,露出一个笑来:“怎么,看出什么了没?”
佚名收回视线:“……看出你的眼睛和心肠一样黑。”
“哈哈!”子车甫昭顿时笑了个仰倒,“我就喜欢你这种人,有什么说什么,直爽……”说着,他也去看佚名的眼睛,满意地得出结论,“彼此彼此。”
“谁跟你彼此。”
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子车甫昭随便擦了擦身上的血,笑嘻嘻地靠过来:“饿死我了,下馆子去?”
佚名想起来子车甫昭因为腰伤让他请客,眯了下眼睛:“你让我出钱?”
“我出我出,走吧?”子车甫昭就差把“迫不及待”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好吧。”佚名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补充,“不要红豆饭。”
END
——
写小纸条belike子车和佚名联网茶绘,子车负责绘,佚名负责写(不是)
一开始我觉得他俩演得太夸张了,看完更新后觉得,和佴和一比,倒也不算什么。()
原作考据:
方言:冧是粤语,哥会一点粤语,主线里子车说过“他(顺子)的命硬得跟曱甴似的”,曱甴是粤语的蟑螂,官话读作“yue you”,粤语读作“gad zad”
子车变小花骗左先生钱:出自wb茶绘
本来想让华砂(相思红豆婚恋中心的红娘,给思冧神打工,同时也是頭七论坛的版主)出场,把两边串一下,结果相思红豆婚恋中心是2009年的,那没事了
私设:
秋水村:瞎掰的,“望穿秋水”
饮水思源:瞎掰的,作者放了那么多对骨科,我再放一对进来……
红豆相关邪术:瞎掰的,就是想看他们演戏👉👈
祸不及子女:
法治社会了,不兴父债子偿的那一套
子车的三观扭曲得很.jpg,他自己就是人贩子,按他的说法他早该自裁谢罪了,别信他
【车男主】前世今生
内含《旖霊:To Li Hua》《华阳山记事》完全剧透,部分wb内容剧透,提及一点兆玉瘟和梁颜梅
瞎写的,一堆私设和bug,华阳山出来之后的紧急产出,兆兆有点可爱过头了,我写我写
——
敲门声响起时,路志宁正在收衣服。
都这个点了,他没订什么外卖,也没有约什么客人,会是谁来找他?
这么想着,路志宁到底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向门口走去。
路过家里那台老旧的台式机的时候,电脑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滋滋的雪花屏过后,是血红的四个大字:
不要开门。
然而路志宁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径直路过了电脑——自高考结束后,他家里这台电脑就开始闹鬼,有一个自称是“Li Hua”的电子幽...
内含《旖霊:To Li Hua》《华阳山记事》完全剧透,部分wb内容剧透,提及一点兆玉瘟和梁颜梅
瞎写的,一堆私设和bug,华阳山出来之后的紧急产出,兆兆有点可爱过头了,我写我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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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起时,路志宁正在收衣服。
都这个点了,他没订什么外卖,也没有约什么客人,会是谁来找他?
这么想着,路志宁到底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向门口走去。
路过家里那台老旧的台式机的时候,电脑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滋滋的雪花屏过后,是血红的四个大字:
不要开门。
然而路志宁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径直路过了电脑——自高考结束后,他家里这台电脑就开始闹鬼,有一个自称是“Li Hua”的电子幽灵孜孜不倦地给他写信,昨天他刚收到一封新的。
万幸的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路志宁就没放在心上,他无视了电脑对他的警告,打开了门。
这种老旧居民楼的楼道灯光总是昏暗的,随着灯泡一闪一灭,照在开裂的、簌簌落下的墙皮上,颇有几分瘆人。
门口的两位不速之客有一半的脸藏在阴影里,为首的是个娃娃脸的青年,路志宁靠近后才发现这青年身量很高,大红大黑的衣服,从猫眼里看去表情是淡漠的,又在路志宁开门的瞬间露出了一张讨人喜欢的笑脸;青年后面那人则驼着个背,穿着一身落后于时代的马褂,看着像个收破烂的,不知道为什么,路志宁看不清他的脸。
他起了几分警惕,握着门把手,随时准备把门关上,低声问:“两位是……?”
那娃娃脸的青年先笑着开口了。
“你好,路志宁先生。”他说,准确地叫出了路志宁的名字,“我们是……”
他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很是复杂,然而在路志宁看清楚他的情绪之前,他又变回了那张挑不出差错的、讨人喜欢的笑脸,两颗小痣在他黑漆漆的眼睛底下反射着昏暗的光。
“我们是贝俸陵的朋友,”青年说,“来帮你处理你那位在十八岁死去的朋友的事情。”
——
一天前。
佚名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在烧掉手上写着“沈岐”和对应的生辰八字的族谱之前,他先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吊儿郎当靠在墙上的子车甫昭,不为别的,这人和沈袖袖记忆里的“兆玉瘟”,实在是……十分神似。
说不好哪里像,子车甫昭用的是别人的脸,和兆玉瘟的长相天差地别,但那贱嗖嗖的笑容一出来,佚名就明白了,这人是子车甫昭前世。
不过佚名一族没有灵魂,也没有轮回转世,佚名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族谱。
把烧剩下的灰吹掉,佚名抬起头,和办公桌后的疏南风讲起了自己的发现:“东已君他……”
疏南风认真地听着,边听边时不时地记几笔,听完了又转头安排沈袖袖几个人出去跑一趟外勤。佚名讲得口干舌燥,他拿起杯子来喝了口水,听见疏南风笑着对他说:“这次辛苦你了,袖袖的记忆量比较大,你早些休息吧。”
佚名点了点头,沈袖袖活得太久了,阅读他的记忆让他有种脑袋被撑爆的胀痛感。他拿起自己的包,正要转身离去,疏南风叫住了他,还是带着那一如既往的、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红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你回去后,如果有空,看看这一期《旖霊》的节目吧。”
《旖霊》……?
佚名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本能性地一阵反胃,等那股恶心劲儿过了才想起来这是贝俸陵主持的节目。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张脸了。
佚名忍着不舒服,面无表情地问道:“这和下一次的工作有关吗?”
“无关,”疏南风说,见佚名转身就走,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还是看一下比较好哦,就算是……嗯,给西封员工的福利吧。”
这算哪门子的员工福利……佚名皱起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礼节性地说了句“谢谢”,下楼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他这个身份名下的车又被子车甫昭坑没了。
打开灯,佚名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本想倒头就睡,但疏南风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徘徊着,比贝俸陵本人还要阴魂不散。
对于那个所谓的“员工福利”佚名是一点都不信的,以他对主编的了解,疏南风告诉他这个消息多半没安好心,可能还想看他的笑话,但是……佚名叹了口气,走到电脑桌前,想了想,打开了頭七论坛,给青城山下发了一条消息。
【佚名】:你有这一期《旖霊》节目的录像吗?要未删减的,谢谢。
《旖霊》是青城传媒文化旗下的电台节目,因为涉及到怪力乱神,正式播出时会删改许多内容,与其自己去网上搜,不如直接找刘箐橙本人要,近水楼台省力又省时,这也是加入西封杂志社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了。
青城山下没有回复,但是很快,佚名的私聊消息响了,他点开私聊,是一个ID叫【血疫】的人给他发来的录像。
这应该是白岭吧……
佚名点击下载键,不多时,“叮”的一声,文件下载完毕,他开始翻阅起这一期以英语作文题中频繁出现的“Li Hua”为主题的节目。
其实还有个更快的法子,佚名家族共享记忆,他可以直接去看贝俸陵的记忆,但观看《旖霊》节目已经足够让人恶心了,他那族兄本人的记忆更是恶心加倍,想到自己在这一时刻一定在被贝俸陵看着,他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恶心。
什么员工福利,简直就是工伤……佚名捂着胸口忍着恶心继续看了下去,慢慢咂摸出了一点主编叫他来看这期节目的缘由。
这次的嘉宾是“贝俸陵”的朋友,路志宁。
听他们描述,是认识了几年的网友。
几年前……佚名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如果他没记错,那个时候,“贝俸陵”还没有被他的族兄替换,又或者说,佚名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那个性格恶劣的族兄怎么可能会交下朋友?也就只有在被替换之前的贝俸陵……梁树章的转世,能够有那个耐心交下联系了好几年的网友。
在节目的最后,梁昔雨,也就是这期节目的主人公,被李雨桦取代之后,李雨桦作为路志宁死去的好友,微笑着对屏幕说:
“谢谢你,路志宁。”
看来是被缠上了,那么接近路志宁的借口也有了。佚名低头,琢磨起和路志宁见面后使用的话术。
主编猜对了,出于某种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情绪,他确实想……见一见这位“贝俸陵”的友人。
缠上路志宁的这个东西也得处理掉……佚名翻了翻頭七论坛的好友列表,大部分员工都因为东已君的事情在出外勤,留在本社的只有几个不堪大用的歪瓜裂枣,在这群歪瓜裂枣里——佚名的光标挪到“走仙人”这个ID上——子车甫昭算是最好用的那一个,至少比佴和好用。
【佚名】:在吗?
子车甫昭一如既往地回复得很快。
【走仙人】:在在在,什么事?
【佚名】:你很闲吗?
【走仙人】:别提了,我在本社都快无聊疯了,去找东已君这么好玩的事,疏南风那个王八蛋居然不带我……
【佚名】:那好,明天需要你和我出去一趟,地址是暮坪市XX街XX号。
【走仙人】:主编的任务?
【佚名】:对。
【走仙人】:我怎么没听说?
这不是主编的任务,但能扯主编这面大旗骗子车甫昭和他跑一趟当然最好不过。
佚名刚准备编点什么糊弄他一下,工作总群的消息响起来了。
【走仙人】:@西封主编-風
【走仙人】:佚名仔让我明天跟他出去一趟,这是杂志社的活儿?
【红花女(狄)】:你管它是不是呢?都欠了我们亲爱的那么多人情了,和我们亲爱的跑一趟怎么了?
【走仙人】:一码归一码,人不人情的和是不是杂志社的活儿有什么关系?
【西封主编-風】:这个呀,这个不是我发布的任务,是佚名的私事^ ^
【走仙人】:我就说。
【佚名】:主编……
【西封主编·風】:哎呀,我也不好在这方面帮你撒谎啊。
拒绝动物表演:
【红花女(狄)】:@佚名
【红花女(狄)】:亲爱的,不用管子车甫昭了,有什么事,等姐姐回来,姐姐陪你去。
【佚名】:谢谢狄姐……没关系,我就和子车去吧。
【孪晶】:我也在本社,怎么只叫他不叫我,搞职场歧视呢?
【红花女(狄)】:你还不如子车甫昭那个废物,你去了有什么用?
【佚名】:@孪晶,那你和我去?
【孪晶】:?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不客气啊?
……就知道会这样。
佚名懒得搭理佴和了,他退出小群,打开和走仙人的私聊:
【走仙人】:行啊,长本事了,骗我是吧?
【走仙人】:这笔账我记下了,你给我等着。
【佚名】:子车甫昭,你有脸说我?你骗我的时候还少吗?
【佚名】: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
【走仙人】:……那不用了。
【走仙人】:对了,你的那个私事,我跟你去,我有什么好处?
【佚名】:你之前不是要我陪你再去一趟奉言村吗?那也是你的私事吧?
【走仙人】:没啊,那是杂志社的活儿。
【佚名】:你是不是想让我也去总群问问主编?
【走仙人】:这个……
【走仙人】:好吧好吧,算你聪明,这样吧,我陪你一趟,你陪我一趟,两边抵了呗。
【佚名】:子车甫昭,你觉得这能抵吗?
【走仙人】:我又不知道你明天喊我是什么事儿。
【佚名】:可能需要你驱个邪,你会吗?
【走仙人】:会会会,这么点儿小事还能不会,你也太看不起你子车哥了。
【佚名】:你都说了是这么点小事了,还想拿这个事抵什么?
【走仙人】:……
【走仙人】:算你狠。行吧,我跟你去。
子车甫昭似乎是生气了,说完这句再没有别的消息,佚名懒得管他,重新看了一遍《旖霊》并整理好笔记之后,他爬上床,准备养精蓄锐面对第二天的工作。
……并没能养精蓄锐多久。
天还没亮,外面传来了跟欠了他二百万似的破三轮的嘟嘟叭声,子车甫昭估计是故意的,蹬得非常用力,嘎吱嘎吱震天撼地,末了到他家楼下还鸣了两声笛,就为了把佚名从清梦中吵醒。
佚名被吵得头疼,彻底睡不着了。
他顶着一双黑眼圈,简单洗漱过后下了楼,看见子车甫昭洋洋得意地靠在三轮车上,一副“你活该被我吵醒”的样子,实在懒得和比小学生还幼稚的人计较:“走吧。”
说着就要上他那三蹦子。
子车甫昭一伸胳膊把他拦下来,佚名顶着一双熊猫眼看着他,他没表现出来起床气不代表他没有,若怨气能实质化,子车甫昭早就被他的怨气扎了无数个窟窿。
不等佚名发作,子车甫昭变戏法似的抽出两张公交卡:“我看了地址,就在市内,咱们坐公交过去。”
佚名这才注意到他没戴他那大头娃娃,变了张普普通通的脸,混在人堆里一眼看不见的那种,应该是为了方便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他看看公交卡,又看看破三轮,忍着火气说道:“那你还开三轮过来?”
“这不是为了吵醒你嘛。”
子车甫昭爽快地承认了,佚名有一瞬间想过要不把子车甫昭丢在这自个儿一个人去算了,但也只是想想。他黑着一张脸和子车甫昭去了公交站,子车甫昭从怀里掏了掏,摸出来俩包子和一瓶豆浆:“没吃早饭吧?先垫两口。”
豆浆入胃的暖流也没能打消佚名的不爽,他没吃上早饭本就是子车甫昭的错,现在只能算功过相抵。佚名恶狠狠地啃着包子,像是啃着子车甫昭那张贱嗖嗖的脸,等他吃完,公交也到了。
子车甫昭在排队的时候就插队,一上车就挤开人群往后排走,也不管有没有挤到老弱病残。他寻到空座,没素质地两腿一跨,霸占了为数不多的两个空位,还得意地在靠窗的那个空座上拍了拍,招呼佚名坐下。
“……”
顶着满车人鄙夷的视线,佚名有点想假装不认识他,但还是默默地走过去坐下了。
这辆公交车有些年头了,随着第一次的启动失败,公交车慢腾腾地跑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引擎声。
车厢里的人左摇右晃,但挤不到有靠窗座位的佚名身上,子车甫昭也就这点好处了。佚名托腮,望着窗外飞过的车水马龙,想起梁树章,想到贝俸陵,看着子车甫昭又想起兆玉瘟。
前世今生啊……
对于佚名一族来说,人由八字、记忆与躯壳组成,灵魂本身反而没那么重要。
没了记忆的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吗?佚名觉得不是。
贝俸陵从来都不是梁树章,就像子车甫昭也不是兆玉瘟。
……但当他的族兄顶着贝俸陵的脸过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是难以避免地对着那张与梁树章一模一样的脸泛起了恶心。
前世今生啊……他想,和因果一样,是他不曾拥有、不曾理解的存在。
——
“你还没说你找我到底是办啥事儿呢?”
子车甫昭是个闲不住的,手闲不住,嘴更闲不住。他一张嘴,就把佚名从情绪里抽离出来,佚名无言地看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子车甫昭没得到回应,他撇撇嘴,把脑袋凑过来,和佚名的脑袋挨在一起,看着本子上逐渐成型的素描人像:“你还会这个?”
“之前有个身份学过一点,不算很擅长。”佚名说,画上最后几笔,略略避开子车甫昭乱糟糟的头发,往旁边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子车甫昭笑容逐渐消失的一幕。
他明知故问:“你认识这个人?”
子车甫昭没答话,看了他一眼,反问:“你画的是谁?”
“兆玉瘟,沈袖袖小时候遇到的一个贼,我在他记忆里看见的。”
子车甫昭松了口气,打哈哈道:“这样……”
“子车甫昭,”佚名打断他,“你想起谁了?”
子车甫昭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他望进佚名那双黑漆漆的眼,半晌才咬牙道:“你故意的吧?”
佚名也不装了,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兆玉瘟是不是你前世?”
“前不前世的我不知道,”子车甫昭看着佚名画的那张人像,哼哼道,“但这是我原本的脸。”
“是吗?”佚名的嘴角越发上挑,“你不是说你不记得自己原本的脸了吗?”
这会儿不是子车甫昭嚷嚷“再信我一次”的时候了,他干笑了两声,倒也顺着佚名的话承认了:“好吧,我确实是记得……”
“那变一个。”
“……”子车甫昭的笑容有些狰狞,“佚名仔,你当我是来给你表演戏法的?”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佚名瞥他一眼,“我喜欢谁你就给我变,好了,我喜欢你,你变吧。”
他的语气古井无波,没有一点喜欢子车甫昭的意思,子车甫昭被他梗得脸红脖子粗,又说不出反驳的话,瞪了佚名好几眼,才在脸上抹了一把, 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他们这边大变活人,周围的乘客没什么反应,应该是子车甫昭施了某种障眼法,让他们看不见佚名这边发生的事情。
现在子车甫昭看起来像是沈袖袖回忆里的兆玉瘟了,只是更加阴暗,更加危险……也更加老练狡诈。佚名想起狄红霞说过的“你上辈子还不如现在呢”,看来不假。
子车甫昭大概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原本的脸,变了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左扭扭右扭扭,活像屁股底下塞了个刺猬,一叠声地催促道:“看够了没?可以变回去了不?”
佚名没答话,仔细打量着他,感觉子车甫昭和兆玉瘟之间还差了点东西,差了点什么呢……对了,佚名想起来,兆玉瘟身上有红色的刺青,也不知道是后天刺上去的还是先天就有的。他看了看子车甫昭身上,被黄布条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开口问:“你身上有没有刺青?红色的。”
“没有,我咋可能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子车甫昭嫌弃道,又转转眼珠,“怎么?我前世身上有这个?”
佚名点点头,又道:“你说得不算,我不信你,你给我看看。”
子车甫昭啧了一声,表情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把马褂解开,再把黄布条一圈圈地解下来,露出常年不见光的一身肌肉:“都说了哥不骗人。”
佚名端详了片刻,还真没有刺青,但子车甫昭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有点像是兆玉瘟身上的刺青纹路,像个盘在他身上的章鱼。若是再换个发型、换身衣服、笑得再爽朗一些,就像是兆玉瘟本人从沈袖袖的回忆里走出来了似的。
前世今生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要说他们是同一个人,子车甫昭肯定打死都不认,可若要招魂死去的兆玉瘟,怕不是能把一个活生生的子车甫昭招到家里来。
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世、家境、手艺、性格,骨子里却有某些神似的地方,让佚名一眼就能认出壳子里住着的灵魂。
等佚名看完,子车甫昭便迫不及待地把脸变了回去,又把马褂的扣子一路系到最上面,不等佚名开口,他先发制人道:“你这次是要去找谁的转世?”
佚名揉了揉额角,并不意外子车甫昭能够猜出来:“我哥的。”
“你哥?”子车甫昭挑挑眉,笑得意味深长,“你哪个哥?”
“……”问是问到点儿上了,但佚名觉得很难给子车甫昭解释明白,“我以前一个身份的兄长,现在我的族兄替代了他。”
果不其然,子车甫昭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不过他也不需要听懂,他耸耸肩,不在意地道:“那你对着我和我前世研究了那么久,研究出来什么了?”
“研究出来我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前世与今生的关系了。”佚名说。
这话引来了子车甫昭的一阵大笑,他往佚名的座位上一靠,哥俩好地揽过佚名的肩膀:“没关系,我也不懂!纠结这些什么前世今生轮回转世的有什么好处?不知道自己的前世不也照样过?再说了,知道自己前世是谁也不见得是好事,你看那尤九九……”
他说到一半,公交车一个刹车,把剩下的话撞回了他的肚子里。
子车甫昭还想要再说,佚名已经无情无义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被挤乱的衣服:“走,下车。”
——
路志宁家。
“我们是贝俸陵的朋友,来帮你处理你那位在十八岁死去的朋友的事情。”
佚名说,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路志宁。
这人给人一种温和无害的初印象,根据佚名来之前对他的调查,他也确实算个好人,小时候和李雨桦一起反抗梁昔雨的霸凌,在李雨桦被梁昔雨顶替了高考成绩之后,一直在东奔西走收集证据,试图为李雨桦翻案。
这样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是“贝俸陵”的朋友。
在佚名的记忆里,梁树章算不上什么好人,他是参门教的高层,同时又是个商人,双手沾染的鲜血一点不比别人少,唯有对妹妹和妹妹的无名朋友是真心实意的。
或许也是时代所迫,佚名想,如果换个和平点的时代,比如现代,梁树章——贝俸陵就会老老实实地学习长大,和好人——路志宁——成为朋友,庸庸碌碌但幸福快乐地活过一辈子,就像……就像兆玉瘟,他在沈袖袖的记忆里看起来是个快活的小贼,不像子车甫昭,几乎是把“阴郁”两个字写在了脸上,想必兆玉瘟也没有经历过子车甫昭所经历过的那些一言难尽的破事吧。还有,兆玉瘟说自己不杀人,虽然不知道真假,但看起来比子车甫昭有道德多了——至少他不拐小孩儿。
这到底是时代造成的影响还是前世今生带来的区别呢?佚名想不明白,他这辈子可能都想不明白了。
在他思考的时候,路志宁没有完全把门打开,他带着点警惕,说:“我给贝俸陵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佚名无所谓他打不打,想必贝俸陵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会和路志宁说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果然,路志宁挂掉电话,把门完全打开了:“请进。”
佚名换了鞋进来,同时掐了一把一进来就四处张望、寻找有没有什么值钱物件的子车甫昭,提醒他也换鞋。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事多。”子车甫昭咕哝着,蹬掉脚上的一双老布鞋,不情不愿地把自己挤进了为来客准备的塑料拖鞋里。
按照来之前商量的,他负责吸引路志宁的注意力,于是咳嗽两声,抑扬顿挫地指着佚名介绍道:“这位是大师,真大师!我呢,就是大师旁边一个小跑腿儿的……”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佚名懒得理他,进了屋,一眼便看到了屏幕上的血字,
他退出来,问路志宁:“这就是你说的中了邪的电脑?”
“我不确定是不是电脑中邪,也有可能是我的邮箱账号……”路志宁斟酌地说,旁边的子车甫昭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拍了电脑两下,把血字拍没了。
“……”佚名无语地走过去,“你干什么?”
子车甫昭指着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电脑,理不直气也壮:“电器这玩意一般拍两下不就好了吗?”
佚名简直想翻白眼,你当这是拍花子呢。他都不敢想平日里子车甫昭是怎么维修他那破三轮的。
但歪打正着,电脑里的那位“Li Hua”大约是怕了子车甫昭身上比厉鬼还要可怖的戾气,安静如鸡,不敢做一点妖。
行吧,也算解决了。佚名转向路志宁,公事公办地问:“除了电脑,还有别的问题吗?”
路志宁的眼睛亮了亮:“电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吗?”
“嗯,暂时解决了。”
路志宁便沉默下来,他低下头,无意识地掰着手指,似乎是在犹豫说不说。
佚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在代替梁昔雨之后,李雨桦以“Li Hua”的名义给路志宁写过信,告知了自己做过的事情。昔日死去的好友顶替了仇人回来,不知道是人是鬼,路志宁当然害怕,但他更不想把好友出卖给灵媒,叫他们把李雨桦除了去。
见路志宁不说话,佚名便善解人意地道:“我看你身上有黑气,说明还在被缠着,这样吧,你把你的八字和一件随身物品给我,我给你求个护身符。”
听见“八字”这个词,子车甫昭顿时乐了,在背后冲着佚名挤眉弄眼,意思是“总算不装了?”,佚名懒得理他,听见路志宁期期艾艾地问道:“这个护身符……对鬼有影响吗?”
佚名摇摇头:“没有那么强大的功效,不能伤害鬼,只能保你平安。”
路志宁松了口气,感激地报出了自己的八字:“随身物品……这个坠子可以吗?我从小贴身带的。”
“可以。”佚名点了点头,抽出族谱,在上面写下了路志宁的八字。
法阵浮现,在将路志宁的挂坠放上去之前,他难得有些近乡情怯地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将挂坠放上。
通过他人之眼看着转世之后还活着的你……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
“……”
“大师?……大师?”
阅读记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佚名从怔愣中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冲路志宁笑了一下:“抱歉,刚刚走神了,我们接下来还要调查其他的几间屋子,不知道路先生方不方便?”
路志宁忙点头:“你们看吧,我没有什么要特别收起来的东西。”
听到这话,子车甫昭比他还心急,一个箭步冲进卧室里,佚名只好抱歉地对路志宁笑笑,跟着进了卧室,顺手掩上了门。
“怎么样怎么样?”子车甫昭立刻问,“看到你想看的了吗?”
“嗯。”佚名点点头,不打算多说自己看到了什么。
只是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他的神情还是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真心的笑。
他这副摸样让子车甫昭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佚名的笑容一闪而逝,又恢复了平常的面无表情。子车甫昭颇感遗憾地咂咂嘴:“你刚刚那样还挺好看的,平时多笑笑呗。”
佚名没有回话,他整理了一下手套,淡漠道:“干活吧。”
——
子车甫昭没吹牛,驱邪对他来说确实是小事一桩,没过多久,佚名便感到屋子里一直盘桓不散的阴冷散去了,阳光照射进来,连空气都变得温暖了一些。
无视了子车甫昭“怎么样哥厉害吧”的自卖自夸,佚名将手放到卧室门上,准备去和路志宁汇报成果。
子车甫昭跟上来,他看了一眼佚名的挎包,意识到什么:“你不烧那纸?”
佚名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纸?”
“写了八字的那个。”子车甫昭比划,“是不是忘了?”
佚名想起来了,摇头:“我没想烧。”
“……”子车甫昭这回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他的笑容微微敛起一些,审视地打量着佚名,“你打算替换他?”
回答他的是一个点头。
子车甫昭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
佚名摘下手套,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边缘处已经有了些变化,他在一点一点变成路志宁。
子车甫昭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我记得这个路什么是你哥的好朋友吧?”
“对,”佚名点点头,“所以才有取代的价值。”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漠如初,好像他们讨论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件寻常小事。
子车甫昭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佚名为什么要叫上他——他起先以为佚名是触景生情善心大发,要帮他哥哥的这个朋友处理一下身边的脏东西,现在看来,佚名只是在叫子车甫昭帮忙打扫自己即将生活的新环境罢了。
杂志社里的这帮妖魔鬼怪果然各有各的癫,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用揣度正常人的思维来揣度他这位擅长鸠占鹊巢的同事。
子车甫昭倒也懒得管佚名的私事,他耸耸肩:“行吧,这屋里的阴气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要住就住,挺安全的。”
“谢谢。”佚名说,难得捡回了一些他俩刚见面时的礼貌。
子车甫昭却没那个心思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了,他现在看佚名像在看一只杜鹃。
他们从卧室里出来,路过路志宁的时候,路志宁的反应比平常慢了半拍,子车甫昭看向他有些呆滞的眼睛,知道这是被佚名取代的最初征兆。
真是个疯子。子车甫昭想,莫名其妙地有些不爽,飞起一脚踢飞了地上的小摆件。
咣当一声,摆件砸在窗户上,给佚名的新窗户砸出了一些裂纹。路志宁有些反应不过来,佚名则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子车甫昭直起身来,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发疯的不是你吗?”
佚名听不明白,他看看路志宁,又看向子车甫昭:“你觉得我不该替代他?”
“没有,”子车甫昭阴阳怪气,“我哪儿敢指点您啊,大师。”
佚名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他这同事阴晴不定的哪根神经了,也懒得哄他,只是经子车甫昭这么一问,他也有些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取代路志宁了。
作为“贝俸陵”的朋友活着,好像也挺没意思的。
人是由记忆组成的,“贝俸陵”终究不是梁树章,那只是故人的影子,一抹捉不住的念想,一丝对于活着的人的慰藉罢了。
……或许“贝俸陵”也希望路志宁本人继续活着。
身上忽然一轻,佚名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包不知何时到了子车甫昭手里,正在被他那同事很没边界感地翻找着。他皱起眉,上前一步,要把自己的包从前世今生都是小贼的某人手里夺过来,然而前世今生手都很灵活的小贼已经先他一步拿出了他要找的东西,是写了路志宁八字的那张族谱。
子车甫昭打了个响指,族谱无风自燃,最终只剩下幻影般的灰烬。
烧掉族谱之后,路志宁本人的眼神灵动起来,有些茫然地张望着不知为何忽然剑拔弩张起来的两位客人:“两位……?”
“……”佚名要给他气笑了,“你干什么?”
“没什么。”子车甫昭拍掉了手上的灰,扯出一个极恶劣的笑,“这不是看你纠结了半天也纠结不出个所以然来,顺手帮了你一把,不用太谢谢哥。”
谢个屁,谁要谢他。佚名的额角突突直跳,要不是他打不过子车甫昭,这会儿早上手去扯他领子了。
他深呼吸了几次,勉强冷静下来:“你烧这个有什么用?我回去了照样能写第二张。”
“是,你是能写。”子车甫昭居然点了点头,“你写一千张那也是你乐意,我管不着。但是吧……”他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你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还非要做?天底下可没有后悔药吃。佚名仔,你别让我看不起你,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吧?”
话糙理不糙,佚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功夫去想“子车甫昭竟然知道什么是后悔药”,就知道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对路志宁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这同事脑子有问题,你别在意。”
子车甫昭立刻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瞪眼,佚名无视了他,和路志宁你来我往地寒暄了一番,拉着子车甫昭出去了。
回去的公交车上,子车甫昭见佚名没有把族谱拿出来的意思,懒洋洋道:“想好了?”
“还没有。”佚名托腮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下道,“之前的事……谢了。”
说完这话,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志得意满地嘚瑟起来,果然有些人就是不能夸,夸了就会蹬鼻子上脸。
“那请我去搓一顿呗?”
“……行。”
——
华阳山。
陶阿姐家背后的树林里。
“我啊,我就是个卖艺捏泥人儿的,东南西北地跑,也就是混口饭吃。”
兆玉瘟眯起一边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才到他胸口高的沈袖袖。
“我哪儿能真杀人啊……”说着,他忽然住了口,两只眼睛都眯起来,望向沈袖袖那双葡萄一样的眼睛眼底。
沈袖袖还是那样气鼓鼓地看着他,为他嘲笑了自家小师妹撅起了嘴。
看着跟普通小孩没区别啊……兆玉瘟收回了视线,继续道:“也就是幻术……幻术,都是泥巴做的玩意儿。”
刚刚的应该是错觉吧?他想。
不然他怎么感觉有人正通过沈袖袖的眼睛,从许久之后的未来里看着他呢。
END
小莫能从记忆里看佚名,那兆哥也行,让兆哥看看(看看)
兆遥本无缘全靠我造谣()
路志宁是贝俸陵的好友而不是贝贝的好友是私设,不过我觉得贝贝没有朋友(……)所以应该是贝俸陵本人的朋友
【车男主】八字
*真的会把佚名往火坑里推的子车,真的不是人的佚名,没有在谈恋爱
*原作向,塞了很多wb设定,OOC,子车怎么可能真把八字给佚名,但是让我造谣一下(
——
入职西封之后,佚名最常听到的一句话是:
“可千万别和子车走得太近啊。”
掰手指算算,说过这话的有怀蕴清、花堇、狄小姐、杂技班子的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人……还是别数了,佚名觉得自己也快要成为里面的一员了。
子车甫昭第一次和他见面就坑了他把大的,先是拿了他身份,再让他交了罚款,最后连车都没了,不过对于他们这些不是人的存在来说,身外之物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这也不是他的东西,是“离宇亭”的。
倒是子车甫昭帮了他不少忙,比如说,...
*真的会把佚名往火坑里推的子车,真的不是人的佚名,没有在谈恋爱
*原作向,塞了很多wb设定,OOC,子车怎么可能真把八字给佚名,但是让我造谣一下(
——
入职西封之后,佚名最常听到的一句话是:
“可千万别和子车走得太近啊。”
掰手指算算,说过这话的有怀蕴清、花堇、狄小姐、杂技班子的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人……还是别数了,佚名觉得自己也快要成为里面的一员了。
子车甫昭第一次和他见面就坑了他把大的,先是拿了他身份,再让他交了罚款,最后连车都没了,不过对于他们这些不是人的存在来说,身外之物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这也不是他的东西,是“离宇亭”的。
倒是子车甫昭帮了他不少忙,比如说,从芳华大剧院里捞人,送了他一把能够对抗童灵神意念的刀,“疏通”杂技班子的关系,热情洋溢地提议把剧院附近的流浪汉绑回来……虽然最后也没有真的绑。这人平日里表现出的热情洋溢让佚名渐渐放松了警惕,毕竟别的不说,子车甫昭随叫随到,指哪打哪,非常好使,不用一下实在可惜。
事实证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天底下没有比子车甫昭更精明的人了,你欠了他的,用了他的,他早晚要一件一件从你这讨回来。
子车甫昭为害人间这么多年,主要是靠他那些花里胡哨的道具和装满了阴招的脑子,论战力,他不是最能打的那个,但要是连他也打不过了,佚名一个文职也就不用想着反抗了——跑呗,跑不了就换个壳子,多大点事。
比如这回。
面对一个小土包那么大的蠕动肉山,子车甫昭骂了句脏话,捞上佚名的胳膊转身就跑。
佚名跑得慢,子车甫昭凭实力以一带二,他侧了侧耳,听见佚名低喘着问他:“你那……幻术,还能用几回?”
子车甫昭掂量了一下:“一回。怎么,”他转了转眼珠,“你有什么法子?”
“我观察过了,那东西应该是通过气味跟踪我们的。”佚名每说一句就要喘一次气,“等拉开距离,你把我们的气味盖掉……”
子车甫昭挑眉:“‘应该’?”
佚名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信任,没好气地道:“那你想个办法?”
“行,听你的。”子车甫昭耸肩,把手伸进红腰带里不知道在摸索什么法宝,拿膝盖顶了他一下,“往那边靠靠,别碍着你哥施法。”
佚名直觉有些不对,但跑得缺氧的脑子不像原来那样灵敏了。他依言往旁边靠了靠,脚下一空,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塌陷了,佚名整个儿摔了进去,头晕脑涨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掉进了一口井里。
……他跟着子车甫昭一路跑来,可从没看见过什么井。
“……子车甫昭,”佚名回过味儿来,咬着牙,疼得七荤八素,“你他妈……最后一回幻术,不用在敌人身上,专门对付我是吧?”
头顶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就算看不见子车甫昭的脸,佚名也能想出他现在咧嘴笑的表情:“哎呀,你那法子也不知道有用没,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委屈?委屈就是让他死在这里?佚名险些给子车甫昭气昏过去:“你宁愿把我扔去当诱饵也不肯信我一回?”
“那哪能呢,我一向是信同事的。”头顶那惹人厌烦的声音渐渐远去了,甚至还吹了声口哨,“别怪哥没提醒你啊,趁那玩意儿没追上来赶紧换个壳子吧,到时候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也不好受是不是?”
话糙理不糙,佚名在滔天怒火中把牙咬得咯吱作响,到底还是拿出家谱换了身份。
比起死在这里,他选择活着回西封和子车甫昭算账。
佚名换身份是一件麻烦事,需要足够多的时间,子车甫昭倒是贴心地给他预留出来了,佚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算是懂了杂技班子那群人的心情——救了他的是子车甫昭,把他往火坑里推的还是子车甫昭,偏偏打又打不过,还得忍受着这家伙跟个苍蝇似的在眼前转来转去,真是想杀了他的心情都有了。
新身份的记忆与感情冲刷着他的灵魂,身体则一点一点变成了被顶替的那个人的样子,因果清空,追杀他的邪祟停住了脚步,而他的意识则因为更换身体陷入了短暂的混沌之中。
……
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封杂志社里,佚名顶着一张新脸一骨碌爬起来:“你最好告诉我子车甫昭已经下地狱了。”
“那哪能呢。”花堇见怪不怪地递了一杯温水给他,“祸害遗千年嘛。”
这就是子车甫昭没死的意思。
佚名忍着头晕,从床上下来:“他在哪儿?把刀给我。”
花堇递过来把刀,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你说,子车哥前几天还送你东西呢,这就又拉你垫背了。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变心比变脸还快,都来骗小花,还是左哥好……”
“哎呀,这不是试用期过了嘛,也不能怪我是不是。”
门口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耳熟得佚名一听见就火大:“你还有脸回来?”
子车甫昭靠在门框上,比起佚名的狼狈,他是一点儿没受伤,大大方方地瞧过来:“怎么不能回来了?我的法子让我俩一起活下去了,你还得谢谢我呢。”
“……”佚名深呼吸,“你的‘一起活下去’是指把我推井里?”
“是啊。”子车甫昭乐了,“我负责活,你负责下去。分工多明确啊,充分利用了你们佚名的个人特质。”
佚名:“……”
眼看他马上就要爆发,子车甫昭见好就收,他狗腿地把脸蹭过来,掀起衣服下摆,露出没缠黄布条的劲瘦腰肢:“还生气呢?来,哥给你出气!划!尽管划!划腰上都行!”
他这么积极主动,佚名反而不好下刀了。
他压着火,拿刀尖拍了拍子车甫昭的脸:“万一我没准备替换的身份,不就真死了?”
“怎么会呢?”子车甫昭笑了起来,“佚名仔,我可是很相信你的工作能力的,替换身份是你保命的东西,咋可能不带。你要是还生气……”说着,他凑近了些,塞过来一个东西,摸着像是个皱巴巴的小纸条,“这个给你赔罪。”
佚名瞟了他一眼:“你的工资卡密码?”
“哪能呢,”子车甫昭乐呵呵地说,“我那卡都不知道欠了花堇多少钱了,把密码告诉你不是害你债台高筑……哎你快点打开看看,哥还没送过别人这个。”
……合情合理,佚名低头,把纸条打开了。
他并没有抱什么期待——子车甫昭手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小法器很多,随手送人做人情也不心疼,前前后后他从子车甫昭那里收了不知道多少东西,早就不稀罕什么礼物。
但他打开纸条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上面写着一个八字。没有姓名。
佚名下意识地把纸条合上,左右看了看,花堇已经出去了,房间里空荡的,除了他们俩没人能看见纸条的内容。
莫名的,佚名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小锤打了一下,他摸了摸胸口,听见咚咚的心跳声从里面传来,比平常快了一些。
如果没猜错,那是子车甫昭本人的八字。
……子车甫昭这是什么意思。
佚名的思绪有些乱,他揉了揉眉心,第一反应是把纸条撕碎,冲子车甫昭张开双手:“火。”
子车甫昭闻言掏出一盒火柴,打着了递给佚名,看见他把纸屑扔进火里,挑了挑眉:“哟,担心哥的八字给别人知道了?”
佚名仔细烧着纸屑,头也不抬地道:“你要是不想被人通过八字诅咒就闭嘴。”
子车甫昭闭嘴了。
他安静地靠在墙上,看着佚名烧纸。
等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灭了,佚名抬起头来,刚要发问,子车甫昭已经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不是坑了你一个身份吗?那就还你一个。”
“……”佚名只觉得头更疼了,“不需要。”
“别啊,命这种东西又不嫌多,是不是?”子车甫昭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佚名仔,以后要是死了找不到身份换,就用哥的,哥给你兜底。”
“……”
佚名动作一顿,瞥了他一眼。
子车甫昭的笑容刚展开到一半,就看见佚名抬手按住了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簿子,把他的衣袖往上面一放,接着就要去写八字。
子车甫昭:“……”
“不是,哥们,”他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试图把袖子从佚名手里抽回来,“你这就不地道了啊,哥八字都掏出来给你赔罪了,你怎么能现场验真伪呢,我还能骗你我这……”
子车甫昭话音未落,佚名已经流畅地书写完毕。
簿子没反应。
……也是理所当然的。
佚名对这个结果很无所谓,他随手烧了这一页族谱,扭头去看某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王八蛋,王八蛋这会儿没有半点谎言被拆穿了的尴尬与不自在,双手叠在脑后,笑嘻嘻地看过来:“怎么?真生气了?”
“你觉得你值当让我生气?”佚名笑了,把火柴盒扔了回去,火柴哗啦啦地全甩出来了,子车甫昭挑眉,伸手在半空中一抓,不知道用了什么戏法,火柴一根根凌空飞起,自己把自己码得整整齐齐,稳稳当当落在了子车甫昭手心。
“也不是哥故意要骗你,”子车甫昭边把玩火柴盒边说,“我家里的事你应该听说过,这生辰八字我只知道个大概年份,具体日子就不知道了,想给也给不了啊。”
行吧。佚名思忖,听这意思,八字里只有年份保真,剩下都是子车甫昭胡诌出来的,要想推算还是得靠穷举。
佚名估算了一下穷举需要的数量,默默抬眼:“……你玩我呢?”
“哪能啊,这不是帮你缩小范围。”子车甫昭拖长了声音,“再说,你要我的身份有什么用?我这一身因果债……也是,你换了身份就清空了,但我这一没户口,二没社保,三没存款的,在路上随便走走指不定就遇上仇家了,多不划算是不是。”
说得不错,就算子车甫昭真的愿意给,佚名也不愿意收。
他喜欢平静的生活,主编给的身份足够用了,除非是想不开才会去取代子车甫昭。
子车甫昭探完了病关门走了,佚名坐回床上,回想着那个被他烧了的八字,按上一个花甲来算,年份确实是在清末民初,如果没有造假,这人的年龄居然比他还小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年吃的什么,能生出这么多黑心肠来。
可能吃的是小孩心肝吧,不是说缘生路附近徘徊着吃小孩心肝的大头娃娃妖怪吗。
——
几个月后。
“咔哒”一声,门开了。
子车甫昭是用钥匙进来的。
佚名本不想给,奈何子车甫昭实在是太烦人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人以前搭伙做事养成的习惯,子车甫昭特别喜欢在佚名家里商量任务细节,每回来都得撬锁,等人走了,佚名还得自掏腰包换一把新的,久而久之,佚名在子车甫昭胜利的笑容中不胜其烦地给了他备用钥匙……自那之后子车甫昭来得更频繁了。
佚名想到这里就头疼。
他听见子车甫昭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接着传来磕鞋的声音,以及泥土簌簌抖落到地板上的声音……子车甫昭不讲卫生不代表别人和他一个德行,佚名忍无可忍地走到玄关,一字一顿:“子车甫昭,你弄脏的地方你自己收拾。”
“行行行。”子车甫昭戴着个大头娃娃,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佚名能猜到他在头罩下面翻了个白眼,“就你事儿多。”
等佚名再去看地板的时候,地上的土已经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
佚名不买账:“障眼法?”
子车甫昭撇撇嘴,那些土又凭空出现了。
他伸长手臂,拿过佚名家里的扫帚,敷衍地扫了两下:“这下行了吧?”
佚名这才侧身让他进来。
“难得你主动叫我。”子车甫昭把头套摘下来夹在腋下,瞥了佚名一眼,“什么事?先说好,你自己的私活儿我是要收报酬的,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给你打个折。”
佚名没接话,把一张纸条递给了他。
这场景有点眼熟。子车甫昭接过来看了一眼,狐疑道:“这是你的八字?你还讲究礼尚往来那一套?”
说着,他顿了一下,意识到什么,立刻乐了,嬉皮笑脸地勾搭上佚名肩膀:“哎,这不是今天吗?走走走,哥陪你过生日去,给你买三层大蛋糕!”
什么乱七八糟的。佚名把他推开,冷冰冰地道:“看仔细了,这是你的八字。”
子车甫昭:“……”
子车甫昭乐不出来了。
任谁听见一个佚名说这话,恐怕都乐不出来。
佚名取代一个人只需要三样东西,八字、姓名有了,随身物品更不用说,还是子车甫昭亲手送出去的,零零碎碎一大堆,佚名要是愿意,可以用那些破烂取代子车甫昭八百多回。
子车甫昭给八字的时候没想着掺假,时辰、日子、月份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八字总共有上千种多种排列方式。他寻思佚名对他的八字也没什么兴趣,总不能为这么个不知真假的东西穷举几千回……结果佚名真的这么做了。
阴沟里翻船了,果然做人不能太有良心。子车甫昭啧了一声,他早该知道,西封杂志社的那群玩意儿就算装得再像人,那也不是人,他一个纯种人类混在里面早晚要出事。
身家性命拿捏在他人手里,子车甫昭的心思千回百转,开口时只剩下一声干笑:“你……傻子?”
要出口的话在看到寿千秽的瞬间打了个弯,子车甫昭眼睁睁看着那个快要把佚名出租屋装满的大高个儿弯下腰来,在佚名额头上点了两下。
佚名眼神茫然了一瞬,随后看向子车甫昭,仿佛从没失忆过似的,口齿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好了,现在知道你八字的人只有你自己了。”
子车甫昭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场面,他的八百个心眼子一时间秀逗住了,半晌才问:“你这是干什么?”
“主编让我把你的八字给你。”佚名眼睛眨也不眨地说。
“……说实话。”子车甫昭皱了下眉,“疏南风没闲心管这点屁事。”
佚名不太想回答,但子车甫昭终归不是什么善人,他反手把门锁了,拉了把椅子坐在佚名面前,脸上没了笑容:“解释一下?”
那双黑不见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淡淡的杀意萦绕在这间卧室当中。
半晌,佚名开口:“是个意外。”
子车甫昭愣了一下:“……啊?”
“真是个意外。”佚名耸肩,“我拿你身份又没用,所以一开始只是无聊……”
佚名家族的人感情淡漠,佚名自己也不例外。
感情淡薄,连带着兴趣也淡薄,佚名换了无数个身份,硬是没找到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业余爱好,非要说一个,那也不过是在工作类型上更加偏好文职一类,而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家族不太擅长动武。
平常工作的时候还好,等工作做完了,佚名便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他学着普通人类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正放到西游记,孙悟空和金角大王打得热火朝天,可演的妖魔哪有真的妖魔有意思,佚名看了一会儿就兴趣缺缺地关上了,靠在沙发上发呆,看起来像只冬眠的小鼠。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来子车甫昭给的那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八字。
“……”
佚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认命地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开始穷举。
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干什么不是干。
他并没有想到真的能穷举出来,在看到阵法生效的那一瞬间,佚名的茫然比起子车甫昭只多不少。
“……”
佚名讲完了。
满室的杀意早已散去,子车甫昭露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那表情佚名很熟悉,在西封过年团建的时候,见到佴和把眼睛挖出来送给佚名,子车甫昭也是这个表情,含义大概是“我靠,你们怎么比我都颠”。
现在他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佚名,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骂一句什么,最终没骂出口,继而眼神变得有点怜悯:“下回无聊了给哥打电话,哥带你找乐子去。”
“别了。”佚名马上回绝,“我不和你下馆子,省得你又发酒疯。”
“找乐子又不只是下馆子。”子车甫昭撇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碗来,“比如说……看不看戏法?”
“不用了。”
“行吧。”子车甫昭把碗收回去,转转眼珠,“对了,你不是无聊吗?我把工作给你分点儿?”
“……”佚名被他的不要脸整无语了,“自己的工作自己做。再说,主编给你的工作能不能分给别人,你自己最清楚。”
疏南风给每个人的任务都是量身打造的,果然,子车甫昭笑了两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那我整个八字给你穷举着玩?”
佚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去哪里整第二个八字?”
“佴和啊,他好骗。”
“……”
远在本社的佴和并不知道自己被邪恶的同事惦记上了,子车甫昭开完了玩笑,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
“然后?”他眯起眼,“你看了我的记忆?”
“被迫看了。”佚名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嫌恶,“你以为我想?我怎么知道你说给八字还真给。”
他说完这话,就看到子车甫昭露出了“我也没想到你说穷举还真穷举啊”的表情。
……算了,乌鸦笑话猪,在这件破事上,他俩乌龙得八斤八两。
“总之,“佚名继续道,”等我清醒过来,相关记忆已经被寿千秽清除了,主编站在旁边,说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是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能让我当机立断舍弃这部分记忆,你这人也够邪乎的……”
说着,佚名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阅读过子车甫昭的记忆之后,他的大脑仿佛被炸过一样,到现在都隐隐作痛,彻底打消了他对子车甫昭过去的本就不多的好奇心。
除此之外,佚名消除记忆还有一个理由:贝奉陵。
佚名家族的记忆是共享的,佚名知道的东西,贝奉陵也会知道。
佚名对子车甫昭被贝奉陵取代这件事没什么所谓,横竖不是他动的手,不违反疏南风“不杀同事”的规矩。但他并不想在子车甫昭某一天上门的时候把大头娃娃头套一摘,芯子里换成了贝奉陵,张嘴就是那一套“你的家人只有我”,光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都恶心得够呛。
不过,贝奉陵是他的私事,佚名不会给子车甫昭解释这个。
“总之,我不记得你的过往和八字,你要是被人诅咒了别来找我,和我没关系。”佚名把自己撇清,顿了一下,慢慢地扯起一个笑容,“不过,看你刚刚的反应,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八字吧?”
子车甫昭没说话。
他举起铜钱,从中间的孔洞里仔细看了看佚名,似乎是在确认什么,半晌,他长舒一口气:“真不知道,我哪能骗你呢。”
佚名懒得去指出这句话的漏洞,他转过身,拿出一个小蛋糕:“喏。生日快乐。”
子车甫昭跟见了鬼一样看着那个蛋糕,忽然探身过来摸了摸佚名的额头。
他的动作很快,一触即分,佚名还没反应过来,子车甫昭已经把手缩了回去,连带着蛋糕不知道何时也到了他的手里,边拆包装边咕哝:“摸着也没发烧啊,怎么就疯了呢……”
佚名给他气笑了,伸手要把蛋糕拿回来:“你不想要就还我。”
“谁说不想要了?”子车甫昭灵活地躲了过去,“你别说,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收到这玩意儿,新鲜着呢。”
笑容又回到了子车甫昭脸上,他卷起衣袖,佚名刚想问他要不要勺子,就看见他直接抓起一块往嘴里塞,手心手背都是蹭上去的奶油。
“……”佚名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等着这人遭报应。
子车甫昭刚咽下去表情就变了,他扶着桌子咳得惊天动地,脸色迅速灰败下去,过了好久才半死不活地哼哼了一声:“你……毒杀你子车哥呢?”
“不是我,”佚名抱着双臂,事不关己地道,“听说你过生日,大家都很热情,狄姐和花堇亲自下厨,用的是福神和嫵花之神给的材料,感不感动?”
“……”子车甫昭听得脸都绿了,他抠着嗓子呕了半天,确定都吐干净了,才道,“不是不让杀同事……”
“是啊,”佚名笑了,“你这不是没死吗?”
“……行。”子车甫昭抹了一把脸,怨毒地看着佚名,手指握紧又松开,到底还是没有追究蛋糕的事。
在西封这几年,他没少吃各种以他的本事都辨识不出的怪东西,都快吃出来毒抗了,这个蛋糕才哪到哪。
子车甫昭把蛋糕扔进垃圾桶里,还是觉得窝火,忍不住踹了两脚,收到佚名警告的视线才作罢。
他回到客厅,把写着他八字的纸条拿起来看了看,不甚在意地打了个响指一把火烧了,说了句“谢了”,接着把大头娃娃往脖子上一套,遮住所有的表情,开着嘟嘟叭的破三轮走了。
佚名目送他离去,等听不到三蹦子那震天响的引擎声之后,才慢慢地起身,打开了一个不起眼的柜子。
那里面放着很多纸条,写字的那一面朝下,如果翻过来,就会发现上面写满了形形色色的八字和姓名。
大多数纸条的边缘泛着陈旧的黄色,有一张明显是新放进去的,佚名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新纸条的背面,良久,一点一点地勾出一个笑容。
他确实不记得子车甫昭的八字了。
但,人总要留一手,不是吗?
END
佚名看到的记忆是疏南风答应子车甫昭的条件,记忆是疏南风清除的,骗佚名是失忆前的佚名自己要求的,主编哥可怕滴很。
穷举多少我也不知道,大概几千回罢(
【车男主】杀掉对方一百次才能出去的房间
6k一发完,真的会互相下杀手的小情侣预警。
比脖颈处伤痕更剧烈的疼痛来源于背部,在被强行掼到地面剧烈撞击后由脊椎先发出一声呻吟,随后痛感火烧一般从腰腹向四肢百骸流窜。
窒息感如影随形,挣扎中无意识蹬踢的双腿很快便因为颈动脉被压迫而失去反抗的力气重重砸在地面。确认身下的人完全失去意识后子车甫昭面无表情的加剧了手上力度,轻而易举拧断了那截修长的脖颈。
和折断一只鸟的脖子没什么差别……子车甫昭眨了眨眼,他们身处的房间十平见方,无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惨白的白炽灯。墙角靠着一张桌子,桌上是两个手掌大小的计数器,他暂时没有看计数器的心思,只牢牢将目光锁定在佚名身上。...
6k一发完,真的会互相下杀手的小情侣预警。
比脖颈处伤痕更剧烈的疼痛来源于背部,在被强行掼到地面剧烈撞击后由脊椎先发出一声呻吟,随后痛感火烧一般从腰腹向四肢百骸流窜。
窒息感如影随形,挣扎中无意识蹬踢的双腿很快便因为颈动脉被压迫而失去反抗的力气重重砸在地面。确认身下的人完全失去意识后子车甫昭面无表情的加剧了手上力度,轻而易举拧断了那截修长的脖颈。
和折断一只鸟的脖子没什么差别……子车甫昭眨了眨眼,他们身处的房间十平见方,无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惨白的白炽灯。墙角靠着一张桌子,桌上是两个手掌大小的计数器,他暂时没有看计数器的心思,只牢牢将目光锁定在佚名身上。
明明生前那样也是那样沉静安宁,为何失去呼吸后只剩下仓惶不安?子车甫昭伸手抹平佚名紧皱的眉心,在闭合的双眼上蹭了蹭又轻轻抚过眼下那点黑痣,将因为窒息而大张的唇舌合拢,为了方便他杀人而大开的衣领下,青紫色淤痕堆叠,子车的指尖颤了颤。
就经验而言,离佚名下一次复活还有二十三秒。子车将头埋在佚名尚未完全失去温度的颈窝,深吸一口气后牢牢抱住这副柔软的躯壳。
怀中的躯壳颤了颤,胸腔起伏心脏跳动,剧烈的咳嗽震的子车甫昭呼吸也乱了序,他抬头,直视那双死而复生的瞳孔。空洞、茫然在复活后几秒中如潮水般散去,佚名眨了眨眼,因咳嗽涌现的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没入鬓发。
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这间房子只会复活,而并非将伤口完全治愈。颈部剧烈的疼痛已然消失,被反复攻击的声带却磨损的厉害,佚名张了张嘴,被子车压在掌心的喉结轻微滚动“要继续吗?子车甫昭?”
要继续吗?这并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缠着黄布的手再一次落在伤痕累累的脖颈上,右边计数器光屏上的数字轻轻一跳,12——13。
佚名一族的记忆力向来值得称颂,大部分生物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唯独佚名,这群以掠夺为生的物种早早失去了遗忘的权力,在族群庞杂的记忆中,挣扎着将自身维持个人样来。佚名之前并不觉得这样的记忆力有什么不好,身为文职能够随时调动大脑内现需的信息是件好事,可如今他却对自己强大的记忆生出几分恐惧。
这是他经历的第24次死亡。
子车甫昭似乎对拧断颈骨情有独钟,早在前些次死亡中不断受伤的脖颈如今戴了一圈青紫色项圈,哪怕只是轻微转头都能够听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截皮肤内里发热发烫,被强行开关机多次的大脑却无暇顾及这点不适,只在窒息造成的头痛余温里,挣扎着奢求一点生存空间。
掐脖是一种格外细水长流的杀人方式,颈动脉被压迫后先有着一段漫长的呼吸期,佚名能够清晰感知到肺部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失。随后掐在脖颈上的手不断加剧力道,大约三四秒之后便会进入假呼吸状态——不断起伏的胸腔无法从外界掠夺一点空气,只能徒劳观测着自己逐渐窒息。好在这个阶段不会维持太久,缺氧的大脑做出错误判断,为了自身存续而切断四肢挣扎的力气,从而彻底陷入昏迷。
这样的昏迷会持续到佚名从下一次死亡中苏醒,只余下愈发热烫的皮肤告知着他又一次从死亡手中逃离。佚名几乎要怨恨起自己优越的记忆力了,失去意识前的痛苦在大脑中逐帧上演,多次重复之后几乎要形成肌肉记忆,他盯着屋顶的眼珠轻微转了转,近乎贪婪的感受着呼吸的余裕。
埋在颈窝的头颅压的人心烦意乱,子车甫昭对文职人员的武力值心知肚明,除了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外,佚名身上并没有其它束缚。黏腻水声从脖颈处传来,原本算的上温热的唇舌在脖颈此刻的滚烫下,竟也显出几分凉意。佚名侧了侧头想要躲避那份麻痒,却被撑在耳侧的手臂挡住去路。
也许这算的上一个吻。
佚名几乎要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子车甫昭的吻向来颇具个人特色,接吻时横冲直撞掠夺呼吸,啃咬皮肤时,又总带着磨牙吮血的狠戾。何曾像现在这样,狗一样轻轻舔着佚名脖颈上的淤痕。他抬腿踹了踹压在身上的人,从咽喉中挤出一声嗤笑“怎么,杀人不够,现在还要性骚扰了?”
“同事之间就不要这么暧昧了吧?子车甫昭。”
从佚名颈窝抬头时子车甫昭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惹人生厌的笑,被汗水或其他液体晕开的朱砂在他脸上占据了半壁江山,明明不断死去的是佚名,看起来反而是子车甫昭更为狼狈。他盯紧了佚名黑漆漆的瞳孔,试图从中找出一星半点的动容,半晌无果后才懒洋洋开了口“那哪能呢,更暧昧的事儿都做过了,干嘛在乎这个。”
冰凉的手又一次落在脖颈上,纵然向来冷静自持,佚名还是忍不住为即将到来的死亡瑟缩。生理本能着实难以抗拒,轻微的颤栗顺着皮肤相贴处传达到子车掌心,大概是终于得到想要的结果,子车甫昭舔了舔干涩的唇,脸上表情难以分辨究竟是兴奋还是其他,他连声音都变的兴致勃勃起来“害怕啊,佚名仔,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反正都得死,何必废劲儿挣扎不是?”
就是泥人也该被这拍花子的激起火气,佚名沉郁的眉眼在听到子车甫昭不着四六的话后更压低了几分。不断死亡造成的体力流失让这场本就不公平的对抗愈发一边倒,手腕上的黄布在挣扎中脱落,指尖触碰到固定在后腰的匕首后佚名心下微动,皮笑肉不笑的出生嘲讽“是啊,反正都得死,不如子车哥让我杀杀?”
“别想好事。”子车拍了拍他的脸。
子车甫昭拍了拍佚名的脸,出与邪神相关的任务总让人提心吊胆,不管是面层出不穷的危险,还是被邪神蛊惑后愈发叵测的人心。在被线索引着落入这个房间后两人已经尝试了不少开门方式,可不论是撬锁还是暴力,都无法撼动那张薄薄的木门,子车甫昭翻遍身上藏着法器的衣兜,却发觉不知何时连小阿百都不见了踪迹。
杀死对方一百次两人就可以离开这条信息明目张胆印在满是红褐痕迹的墙面,恶意昭然若揭。
藏在后腰的匕首被体温煨热,佚名知道自己身手在子车甫昭面前走不上几个来回,可蝼蚁尚且偷生,谁知道这房间给出的信息究竟是真是假,在房间内要满足杀死一百次的条件,那复活就是注定选项,但佚名一族的生命特性让他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够被房间机制复活。
狭小空间里暗潮汹涌,子车甫昭却突然笑了起来,他慢条斯理的从胳膊上拆下一截黄布,好声好气的打着商量“阿宇啊,咱两的身手,怎么说都是你吃亏,就别废那些小心思了呗。”
“反正也能复活,哥下手很快……的。”
等真正动手时佚名才发现走几个来回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子车甫昭话音未落,便拧身缠向佚名,佚名只觉得膝盖突然失去支撑的力气,整个人前倾着向地面砸去。压在肩膀的双手铁钳似的要将他焊在地面,佚名翻身一脚踹向子车小腹,在换得挣扎空间后就要将匕首拔出。可这点动作早被子车察觉,他硬抗下一记膝顶直接用黄布将佚名双手绑在身后,随即压在佚名腰腹处让人动弹不得。
剧烈动作后胸腔起伏,子车甫昭欣赏了几秒文职人员因恼怒而波光潋滟的瞳孔,伸手拽开佚名拉到下巴的冲锋衣拉链,低头一口咬上佚名的唇。
接吻是这样疼痛的事吗?
不加收敛的犬齿撕咬着柔软的唇,血腥味蔓延在唇齿之间,佚名下意识的舔了一下,舌尖却被见缝扎针的捕获。两人的吻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争斗,牙齿在轻微的磕碰里发痒,待子车将舌尖勾缠着佚名时,他骤然咬紧了牙关。
“嘶!”
子车甫昭猛的抬了头。
“你可谢谢哥吧佚名仔”他冲地面啐了一口血沫,森白齿列上沾着不知是谁的鲜血“我手里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了去了,能干脆利落的去死是你运气好了,算你欠哥一个人情。”
佚名几乎要被这厚颜无耻的东西气乐了,嘲讽的话尚未出口,压在脖颈上的手骤然发力,将吐未吐的半口气呛在喉口,绑在身后的手挣扎着想要将卡紧脖颈的手拽开,却只是无力的在身体与地面的罅隙里磨出道道血痕。眼前彻底陷入昏黑的最后一秒,佚名看到子车甫昭脸上表情近乎漠然。
子车甫昭见过不少死人,亲手杀的更是不计其数,总归到最后一刻,都不算好看。被折断的颈骨撑不住头颅,扭曲的弧度堪比怀蕴清那只从楼梯上摔死的小鬼。他感知着手下失去脉搏的躯体,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等待佚名复活的时间过的极慢,子车甫昭看着那尾跌落在地面的耳坠,蓦然惊觉自己好像回到13岁的老宅。子车甫磬也是这样乖顺的躺在他掌下,尚未被泡到浮肿的脸上双眸紧闭,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叫他大哥。
“咳咳…子车…子车甫昭!”
哪怕从死亡中苏醒,濒死前一刻的窒息还是让佚名不住呛咳,晃动的耳坠骤然拍碎快要没过子车甫昭口鼻的水面,他从那尾红顶鲤鱼的幻想中惊醒,熟练描出一张嬉皮笑脸的假面来。
“哎呀,醒了?”
“可真是辛苦我们佚名仔了。”
“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死法,哥保证下手很快,一点不疼。”
“我也可以不这么辛苦,不如你让我杀了试试,保证不疼。”佚名勾了勾唇勉强凑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假象,冷声开口。
掐在脖颈的手又一次收紧,佚名闭上眼,忽视掉随之而来的窒息感,竭力思考着破局方式。无人关注的桌面上,右边计数器的显示屏上,数字从1跳到2。
第43次。
不断重复的死亡遗留的,除了脖颈上颜色愈发鲜艳的淤痕,还有流失的体力。在前几次苏醒时佚名尚有和子车甫昭你来我往的余裕,如今却连张嘴都觉得乏力。
窒息损害了大脑的感知神经,在头晕目眩的间隙里,佚名下意识蹭了蹭子车甫昭落在他颊边的手,一时分辨不清子车的手和自己的脸到底哪个更冷。那只手轻轻顿了顿,随后火燎一般缩了回去,在佚名调整好自己的视觉之前,温热的面颊贴在他脸上。
原来自己在发抖。
等到与另一个人肢体纠缠之后,佚名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的颤抖。佚名从未经历过人类的恐惧,过往的百年岁月里,死亡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纸空谈,如今有幸反复体味,实在算的上是人生圆满。藏在后腰的匕首割断绑着双手的黄布,佚名在精神恍惚中捏紧坚硬的刀把。
他张了张嘴,被不断压迫的喉管发不出声音,子车甫昭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也分辨不清这文职人员有什么遗言想要交代,只能又垂着头将耳朵贴在佚名唇边。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抓紧了子车垂下的小辫,还未等他从这份熟悉的亲昵中惊醒,匕首就已毒蛇般割断了子车甫昭的气管。
骤然飞溅的血液把身下那副惨白的面孔染上几分艳色,拽着子车辫子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在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疼痛和无法维系的呼吸后子车劈手夺过佚名手中的刀刃,一刀扎进文职人员的心脏,另一只手紧紧抠进气管,好止住那不断翻涌的痕痒。头脑发昏,甜腻腥气充斥着口腔,被堵塞的气管连咳嗽这样简单的举措都无法进行。
左右两个计数器各跳了一下,44/1。
复活的时限是一分钟,从死亡那一刻伊始,60秒悄然即逝。陌生的痛楚从胸口扩散到全身,刚刚插进他心脏的匕首跌落在身边。子车甫昭倒在他身侧,喷溅的血液染红了白色内衫。
佚名自己身上也满是血腥,他扶着墙面勉强站起,压下眼前的昏黑后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手枪。杂志社给后勤文职之流配备的武器轻便好用,但因着佚名常年出任务带着子车,竟也没什么掏枪的机会,如今开天辟地头一遭,居然是瞄准自己的同居人。
枪械是绝佳的杀人利器,只要打开保险、上膛、瞄准、扣动扳机就能够轻而易举夺走一条生命。子车甫昭的难杀程度佚名心知肚明,既然对方比自己更晚苏醒,那就意味着对方也死的晚一些。原本横亘在他脖子上的刀伤如今只余下浅浅一道红痕,看起来到和子车甫昭送给他那根绑着铜钱的红线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俩的死亡时间差大概在30秒左右,子车甫昭的躯体依旧悄无声息的躺在地面,佚名却直接开了枪。刚从死亡脱离那一瞬的精神恍惚他已经体验了四十多次,自然也不会忽视子车甫昭胸口那一瞬的起伏。
砰的一声枪响,贯穿大脑的弹孔下,惨白的头盖骨碎裂成渣,陷进柔软的大脑皮层。灰白色的髓液和着鲜血炸了一地,让本就血腥的空间气味愈发令人作呕。
44/2。
佚名有了一分钟的时间,而枪里还有五枚子弹。他踉跄着跪坐在子车身边,拆下几节黄布将子车手脚牢牢绑住。五枚子弹无法逆转现在的形式,比起杀了子车甫昭泄愤,以此作为威胁,用别的方式更多次杀死对方好让子车就此失去缩骨后从绳索中挣脱的力气才是正途。
在将子车甫昭手脚上的绳索打了死结后,佚名单膝跪压在对方胸口,一手拿枪指着子车甫昭眉心,另一只手将匕首牢牢卡在子车脖颈。
被匕首牢牢压制的咽喉喉结上下滚动,两次死亡冲击了子车甫昭本就不够理智的大脑,他挑衅的看向压在自己身上却疲惫不堪的佚名,字正腔圆的骂了一声操。
…………
44/36
佚名喘着粗气身子靠在墙边,这三十多次的死亡里,子车甫昭用尽各种方式挣扎,终于把文职人员残存不多的体力消耗殆尽,五枚子弹也在刚刚用掉了最后一发。子车甫昭凌乱的长发浸泡在血液里,又勾缠着滚了佚名一身。
佚名尽力锁住子车四肢,压在对方脖颈上的匕首却却因为颤抖的胳膊而失误留下几道血痕。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在这次杀死子车甫昭,而一旦形式逆转,被激怒的子车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却已无法揣测。
被模糊掉时间后长期处于应激状态的大脑无可避免的变的迟钝,一秒的误差足够文职人员为此付出代价。子车甫昭清醒之后发现自己没直接死掉便对现下情形心知肚明,霎时间腰部发力扭转身形,撞在佚名脑门上把佚名撞的晕头转向,然后缩骨从绳子中挣扎出去。
被撞的头昏脑涨的佚名尚未缓过一口气,整个人便被掀翻在地,死死压进那滩血泊中。不间断的死亡终极激起子车甫昭的戾气,比起干脆利落的杀人,他现在更想让佚名感受疼痛。
在被按在地上后佚名很清醒自己再没有反抗的余地,也许自己真的会死在这个房间的猜测漫上心头,他实在懒的说话,也没兴趣看子车甫昭,安安静静的任由血液染红他半边面颊,比此前的死亡更像一具尸体。
“可以啊,佚名。”子车甫昭的声音里比起愤怒更多的是亢奋,在过往岁月里生死边缘徘徊过无数次,从没有像这次一般彻底的品味。他低头一口咬在佚名喉结上,撕裂皮肉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牙印后伸手掐住佚名下巴,硬生生将人的目光掰回自己面上。本想着放两句狠话好让这文职人员知道深浅,别仗着自个儿心里那算不得数的好感就敢对他子车甫昭动手脚。
佚名颇为顺从的盯着子车甫昭,黑漆漆的瞳孔中却什么都映射不出。天大的兴致也被这潭死水熄灭,子车甫昭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看到佚名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心颤。他抬手捂住佚名的眼睛低声开口“别这样看着我。”
“很快的,很快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佚名眼珠子轻轻转了转,原本已经习惯的痛苦突然被这圈牙印加剧。
“好疼。”他轻轻抽了口冷气,伸手圈住子车甫昭脖子低声开口“子车甫昭,你杀的我好疼。”
低声软语随之而来的是扎向子车甫昭后脑的匕首,对此早有防备的子车反手扣住佚名手腕,咔吧一声掰折了那点不安分的反抗。被子弹爆头的痛楚和割喉的窒息尚且残留在神经上,子车用瞧猎物的眼神打量了佚名一眼,倏的发出一声冷笑“行啊,佚名仔,既然不愿意舒坦着去死,那就试试哥的手段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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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果决的死亡这样痛苦,子车甫昭在上一次动手是直接卸了佚名的胳膊,连绳索也懒得绑就任由他瘫在地面上。生理性泪水充斥眼眶,佚名牢牢抓住子车甫昭的衣襟,声音颤抖着求饶“让我缓一下,太疼了,子车甫昭,让我缓一下。”
子车甫昭此时脸色也难看的厉害,死亡导致的体力流失再加上杀人也是个体力活,他不动声色的甩了甩手腕,安慰性的拍了拍佚名后背,在感受到条件反射性的瑟缩后果断折断了那截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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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在脖颈的胳膊已明显看得出颤抖,佚名却早已没有关注的精力,只有偶尔起伏的胸腔能让子车甫昭分辨出他还算个活人,子车凑过去吻上那瓣冰冷的唇,手上力道加剧。
咔哒。
门开了。
新鲜空气顺着半开的门扇冲散了房间内浓郁的血腥,子车甫昭瘫在地上,觉得这活儿比当年杀子车甫磬还累。小阿百不知何时重新回到他耳后,身上的法器也无声回归原位。邪神的手段果然叵测,子车甫昭看着昏沉的天色,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文职人员架在肩上,随即用了缩地成寸的术法赶回家中。
等子车甫昭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佚名还是呆坐在沙发上,任由血液浸透了沙发皮质的表面,依旧对外界毫无反应。
“……佚名仔?”子车甫昭擦着头发的手顿住,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刚刚冲洗干净的黏腻感重新笼罩了他,子车甫昭完全摒弃了自己出生入死多年对人类生死的判断,扑过去把手指搭在佚名脖子上试探脉搏。
跳动的,活跃的脉搏在指腹下青紫肿胀的皮肤内跳动。佚名好像突然被这触感惊醒了,整个人手脚并用的向后倒退着摔进沙发里。
“躲什么?”子车甫昭皱眉,难得生出几分烦躁“哥好不容易给你带出来了,有什么好躲的。”
佚名此刻却完全听不进去,哪怕在过往的岁月里,他也从未有过这样被人连续杀死的经历。佚名一族的特性让他可以清晰的回忆起自己每次死亡的细节。他蜷在沙发角落,四肢发冷,眼前发黑,还要听杀死自己那么多次的人絮絮叨叨。
理智告诉他不必恐惧,但生理本能占了上风,每根神经都尖叫着逃跑。咬着下唇的齿贝已经嵌进肉里,血顺着嘴角向下流。子车甫昭皱着眉捏住佚名的下巴,把下唇解救出来,顺带压制住佚名因为恐惧而不断挣扎的四肢。
文职人员体力不支之下的反抗比猫挠重不了几分,修剪整齐的指甲甚至连条像样的抓痕都没在子车缠了黄布的胳膊上留下。子车甫昭就着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将人牢牢压在沙发上,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瞳孔因为生理性恐惧轻微震颤,眼下两点小痣晃的人心痒。
他忍不住就这样凑了过去,强行抻开佚名因为突兀的亲昵而不自觉蜷缩的身体。早就突破安全社交距离的亲密接触让两人呼吸交融,湿热的气流将惨白的肤色缓缓磨出一层病态的红,子车甫昭蹭了蹭佚名因恐惧而冰凉的鼻尖,轻声笑了笑“这么怕哥可不行啊,佚名仔。”
“不管怎么说,暂且放松放松吧……”
刺啦一声轻响,谁的外套落在地上。